《剑武同修》 楔子 “荒,只要跨过这道天壑,我们便是真正的仙人了,从此永生不灭!” 此时,说话之人叫做‘焰’,他面色严峻,嘴角处还滴着血液,但他的血却并非如常人一般是猩红之色,而是一种耀眼的金,他的双眼如星空般深邃,望向头顶云霞背后的苍穹。 在苍穹深处,能够清楚地看到,那里有着一条巨大的裂缝,而在裂缝背后,便是传说中的上天域。 传说,但凡能闯进上天域者,便可成为真正的仙人,同时,还能实现心中所有遥不可及的梦想。 “是啊,为了这一天,我们耗尽心力,现在终于近在咫尺了。” 回答‘焰’的人,正是被称作为‘荒’的男子,‘荒’与‘焰’有所不同,他的面容十分模糊,没有人可以看清他的五官,宛若在他的面庞之前,有云层遮掩,只不过他身材修长,外加满头银发,一身白袍如雪般洁净,耀眼的让人无法忽视。 ‘焰’与‘荒’的身上,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浑厚气息,因为他们已经是这个世界里最为强大的存在,距离真正的永生,仿佛只差跨过这一条天壑。 他们如今的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事不宜迟,快动手吧,你顶住天地规则,我来打开天壑最后的壁垒。”一身白袍的‘荒’说道。 对于这位与自己相处了十万年的同袍之言,‘焰’没有丝毫犹豫,他点了点头,随即化身成一道金色的长虹,瞬间从地面掠向苍穹,然后他双手成拳,直接轰在了那条天壑之上。 等拳影临近,天壑就像是被触犯了禁制,瞬间爆发出无尽的碾压之力,向‘焰’的身体席卷而去,然而,作为已在武道登顶的‘焰’而言,他全然不惧这种天地规则,身上的修为更是节节攀升,似乎铁了心要与这片天地的规则分廷相抗。 事实正如他此刻展现出来的一般,‘焰’用自己的强大修为,硬生生顶住了天壑中所席卷而来的规则之力,不过由于他受伤在前,却也支撑不了太久。 看着‘焰’用身体顶住天壑,在后面紧随而至的‘荒’同样化身成了一道白虹,但只有‘焰’知道,这道白虹其实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因为‘荒’与他不同,后者修的是无上剑道。 ‘荒’于这一刻,化身成剑。 这是他在剑道登顶后,最为强大的剑技。 然而,这道白虹最终却没有掠向天壑,而是直接穿透了‘焰’的身体。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荒’的最强一剑穿透,饶是在武道上早已无坚不摧的‘焰’也无法承受,更何况,他还将自身的修为尽数拿去与天地规则做对抗。 没有丝毫的意外,‘焰’的胸口处,瞬间出现了一个碗口般大小的黑洞。 白虹最终在天壑之前停下,重新化身成人形的‘荒’,但他此刻同样气息紊乱,一身上下全是鲜血。 用出这一剑,对他来说无疑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只不过他没有丝毫犹豫,因为这一刻,他已经等的太久了。 被剑气穿透的‘焰’,并未立即死去,他看着远处的‘荒’,却如何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杀自己,他伤痛问道:“为什么?” 没能从对方口中等到想要的答案,被一剑穿透的‘焰‘便再也无法支撑这片天地愈来愈强的规则之力,随即被天壑中的力量碾压成了碎片。 看着那已经化身成为了齑粉的‘焰’,‘荒’那隐藏在云层背后的眼眸中,散发出了无限怨恨。 “椿,我终于给你报仇了!” 下一刻,天地同悲,雷声滚滚。 ...... 第一章 武祖重生 八百年后。 …… 五州大陆。 在大陆东边的灵州境内,有一座庞大的山脉,名为百山祖,百山祖中,又有一座仙家剑宗名叫莲花宗。 距离莲花宗有大约五十里外的一处深山里,此刻正有一群青年行走在林中,他们个个身穿麻布长袍,身背一把长剑,悉数都是莲花宗的内门弟子。 为首之人名叫陈青河,他面色刚毅,脸型方正,看起来颇为正气,正是一行人中修为最高,也是作为领队的大师兄。 “我们已经深入黄毛尖腹地,前面不远处便是魔岩烈虎的领地了,想必你们在出发前都已了解这只灵兽的信息,此次面对三级灵兽,切不可掉以轻心。”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陈青河开口说道。 “大师兄,我觉得你也太过小心翼翼了,三级灵兽虽然要比同等级的剑修强上不少,但我们不是有五个人?噢,倒是忘了,小师弟似乎才刚刚上到二层楼。”回答之人名叫周觅,他斜看了一眼队伍最后方的小师弟,有些讥讽说道。 在五州大陆,衡量剑修的标准只有一种,那就是在各大剑宗里都有一座剑塔,剑塔分为九层,据说在每一层里都留有上古前辈留下的一道剑气,只要修炼到能够承受每一层的剑气时,便等同于有了该层次的修为。而另外一种更加细致的说法是,由于剑塔拥有九层,便又有人将其分为了三个等级,以三层为单位,以此类推,故而又有了下三境,中三境,以及上三境的说法。 作为世间剑修,能在三十岁前便达到三层楼的高度,已经可以拿出来当作饭后谈资显摆一番,比如在莲花宗,三层楼的修为也是内门弟子的入门标准,至于那些能踏入中三境的剑修,几乎都是长老级的人物了,只不过想要从三层楼上到四层楼,却是相当不易,因为这是一道公认的风水岭。 至于中三境到上三境?那可不单单只是努力就能够达到的了,毕竟在整个莲花宗,也就只有莲花宗主一人而已。 面对周觅有些讥讽的言语,作为五人中,不管是年龄还是实力都相对弱一些的小师弟徐焰,不禁剑眉一挑,冷声说道:“周师兄,你二十八岁才踏入三层楼,可以说是踩着尾巴成为了内门弟子,有什么可自傲的?我今年不过十六,但我有自信二十岁前便赶上你的境界,且不说我同阶时无敌,便是现在有‘扶摇’在手,可真要打起来,我还真不怕你。” 对于自己的软肋被对方直言道破,饶是在养气功夫上颇有见地的周觅,也不禁脸色滚烫,那双本是极为细长的眸子更是微微眯起,如有寒芒。 “你好大的……”周觅正欲呵斥他一番,却不料被队伍前方的陈青河生生打断,后者劝阻道:“周师弟,大家都是同门弟子,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吵的?小师弟本就是百年一遇的练剑天才,连镇宗之宝‘扶摇’都自行认主,不说是你,便连我也没有把握能战胜他,这又不丢人,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现在我们有任务在身,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至于私下的事,一切等你们回宗门后再说。” 面对陈青河的强行劝阻,周觅固然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当下便是冷哼一声。 见对方吃瘪,本就心高气傲的徐焰却不以为然,淡淡说道:“某些人本事不大,倒是极为喜欢对别人冷嘲热讽,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周觅闻言,忍无可忍,心中大怒,当即就欲拔剑而出,然而陈青河却转头冷冷地看着他,呵斥道:“周师弟,你想干什么?” 面对比自己都还要小上四岁的陈青河,周觅心中本就不服,当即也是冷眼相对,低沉道:“陈师兄当真要如此偏袒这小子?” 作为内门弟子第一人,陈青河自然也不可能是个愣头青,但面对这种事情,他也颇感无奈,毕竟同门子弟之间,相互竞争是常有的事,只不过陈青河心知肚明,周觅对徐焰的态度还另有原因,不过那就不是他能管辖的范围了。 陈青河脸色稍缓,叹了口气,便又将目光转向徐焰,语气坚硬道:“好了,小师弟,你也少说两句吧。” 徐焰对此,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说下去。 便在这时,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响亮的打叶声,这让为首的陈青河顿时一阵警惕,冷声道:“不好,魔岩烈虎似乎发现我们了。” 片刻之后,打叶声便已近在咫尺。 身在停僮葱翠的森林里,一行人的注意力都很集中,毕竟百山祖的黄毛尖本就是灵兽遍布的地区,只是他们不曾想到,一行人由于之前无谓的争执,率先惊动了灵兽。 一声虎啸响彻林间。 在五人眼前的一片密林当中,一只庞大的身影蓦然从树丛背后跳跃而出,落在五人身前,看其模样,正是他们此次任务的猎捕目标,魔岩烈虎。 魔岩烈虎作为三级灵兽,早已不是那种普通的寻常老虎可以相比,它的体型巨大,看起来高约两丈,长则三丈有余,浑身赤色,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陈青河见此,脸色凝重,沉声道:“快,集体出剑,摆剑阵。” 莲花宗的其余四名内门弟子闻言,齐齐拔出背后长剑,然后身影掠动,各占其位,以陈青河为正门,瞬息间形成五角之势,将魔岩烈虎围在其中。 魔岩烈虎见此,喉间发出沉闷的低吼声,当即便向自己正面的那名人类扑去。 陈青河见灵兽朝自己扑来,立刻飞身爆退,不敢与其正面交锋。作为剑修,与世间的武修不同,剑修的身体一直是最为致命的薄弱之处,更何况面对这等拥有巨力的灵兽,要是不慎被它拍中一记,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于是,陈青河灵巧的躲开了魔岩烈虎一记虎扑,随之脚步轻点,身体才骤然向前,他右手单持长剑,对着魔岩烈虎的面门直刺而出,试图一剑洞穿它的头颅。 魔岩烈虎见眼前的人类如此凶狠,也是大怒,但虎头一歪,十分灵巧躲开了这一剑,然而,它能躲的了正面一剑,却无法同时避开剩余四位剑修同时对它出手。 四道长剑齐刷刷地刺在它的身上,留下了四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虽然不致命,可依旧让这头占山为王几十年的魔岩烈虎虎啸连连,随即,它忿然一个摆尾,竟丝毫不顾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将虎尾直接甩在了莲花宗的一名内门弟子身上。 ‘砰’的一声! 这名叫做陈青山的莲花宗弟子,被魔岩烈虎以伤换伤的虎尾正面甩中,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巨力,顿时鲜血狂喷,身体则犹如断线的风筝,落在了十余丈外的树丛当中,发出一声震响。 一击中的,生死未知。 “青山!!!” 眼见自己的弟弟被击中,陈青河大喊一声,再顾不得那头已陷入癫狂的魔岩烈虎,飞身向陈青山扑去,然而魔岩烈虎却得理不饶人,一并向那已经倒地的陈青山疯狂扑去。 陈青河见此,眼睛一片血红,怒喝道:“畜生,你敢!”,随即,他的身体骤然发力,将自身速度又提升数倍,他必须要在这头魔岩烈虎赶至前将其拦下,否则他的弟弟必死无疑。 不远处,眼看着魔岩烈虎竟懂得用以伤换伤的打法,强行破开五人剑阵,徐焰心中微微有些动容,这头灵兽比起一般的灵兽而言,已经有了灵智,若是等它成长到四级,实力可能翻上两倍都不止。 就在徐焰短暂思考之间,魔岩烈虎已经飞奔出去十余丈,它前蹄成爪,直接抓向那名昏死在地上的陈青山,不过就在它的前蹄即将落地之时,陈青河手中的长剑破空已至。 ‘扑哧’一声! 长剑直接穿入魔岩烈虎的腹部,猛虎吃痛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这一刻,它似乎意识到了来自死亡的危机,没有丝毫犹豫,它将巨大的虎头朝陈青河这边狠狠一摆。 眼见虎头朝自己凶猛袭来,陈青河想要拔剑闪开已是不可能,随即只得抛弃手中长剑,将双臂弯曲护在胸前,试图用手挡住这股虎头甩动的巨力。 然而,陈青河的身体被猛虎撞击后,依旧飞滚出去五六丈,卷起满地落叶,不过相比于他的弟弟,他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所受的伤势就要轻上许多,但即便如此,他的两只手臂也已骨折,短期内想要提剑再战是不可能了。 感受到自己腹部传来的剧痛,魔岩烈虎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惧意,当即不再恋战,也不顾就倒在自己身前的人类,一个虎跃便越向密林,试图逃之夭夭。 见受伤的猛虎退却,周觅,徐焰以及另外一位尚未受伤的内门子弟却都是脸色一沉,周觅更是冷声道:“快追,这孽畜想逃,它现在身受重伤,战力大损,我们三人联手定能将其击毙。” 徐焰对此没有异议,只是转头看了一眼那受伤后的陈青河,见后者点了点头,便提着手中这把名剑‘扶摇’朝魔岩烈虎追去。 三人在林中飞速穿梭,沿着地上的血迹整整追了大半个时辰,才追上那头已经深受重伤的魔岩烈虎。而此刻的魔岩烈虎,躺在了一片相对空旷的草地上,在它的旁边,则有一处无比简陋如乡野农户所摆设出来的土地公祭坛,不过三人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头受伤的畜生身上。 魔岩烈虎的气息已是十分虚弱,一路狂奔使它流失了大量血水,周觅看着它,稍稍平复下自己微喘的气息,这才转头对徐焰说道:“小师弟,这头畜生已是濒临垂死之际,但为了安全起见,以防它反扑时再伤人,我觉得依然不可草率近身,不如就用你的飞剑将其斩杀,如何?” 徐焰脸色微白,他转头看了一眼这名阴沉沉的周师兄,此次倒是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随即,他双手并拢,口中默念剑诀,身后的‘扶摇’便自行飞出,向远处的魔岩烈虎斩杀而去。 看着对方不过二层楼的修为便可御剑,身侧的周觅眼中不可谓不羡慕,甚至还隐藏着浓浓的嫉妒,然而,占据更是的还是冰冷的杀意。于是,等到对方将本命飞剑控制飞向远处时,周觅才突然提起手中的长剑,狠狠刺向了后者的身体。 ‘扑哧’一声! 感受到身体里传来的疼痛,徐焰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对方刺了个通透,他转头看着周觅那张狰狞又带着许许冷笑的脸,有些艰难说道:“周……周觅……你敢杀我?” 周觅冷哼一声,厉色道:“我杀的就是你,要怪就只怪你自己太过招摇过市,扶摇这等名剑,可不是你这小小二层楼的人能够拥有的,不过你放心,我定留你个全尸!” 将手中的长剑从对方身体里拔出,周觅一脚揣在徐焰的腹部,当即将他的身体踹出去足有三丈远。 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生机正在飞速流失,徐焰的意识开始陷入模糊,远处的扶摇也不再受他的控制,坠落在地。 我要死了么? 伴随着最后一个疑问,徐焰带着满心怨恨,闭眼死去。 周觅一剑刺死对方后,心中一片舒坦,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如果不是此人,他的堂弟便是这一届内门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人,不过现在都已无所谓了。 周觅踱步走到徐焰已经死去的尸体跟前,极为轻蔑地瞥了一眼,讥讽道:“天赋再高又如何?我亦可以将你扼杀于摇篮之中,呵,还是太年轻。”随即,他走向远处,弯腰捡起那把‘扶摇’,心中想着,这把剑终于有机会成为堂弟的了。 然而,就在周觅还沉陷在自己的臆想时,却不知在这片密林中,响起了一道十分低沉的叹息声,随即便有一滴金色的液体从旁边的祭坛上飘出,最终没入到了徐焰那被他一剑刺穿的伤口里。 …… 八百年前,在武道登顶的‘焰’,在天壑前被天地之力碾压成了齑粉,但当时的‘荒‘并不知道,最后还是被‘焰’逃出了一滴源血,而作为在武道上已经登顶的‘焰’,只要还有一滴源血尚存,便能在寻得合适的契机时,死而复生。 而现在,死去的徐焰便是他的契机。 于是,金色血液在彻底融入到徐焰的身体后,它无比强大的生命力开始让后者那已死的身体机能,逐渐死灰复燃,连同着那道致命的剑伤也在飞速痊愈。 仅仅只过了半刻钟后,徐焰的身体便已完好如初,再看不到他的胸口处还有丝毫伤痕,随即,那本是已经彻底死去的徐焰,豁然睁开双眼。 徐焰重新活了过来,但其实,原本的‘徐焰’确实已经死了,而此刻复活在徐焰意识里的灵魂,是曾经的武祖‘焰’,只不过他占据了对方的身体。 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从此之后,唯有这一条生命! 第二章 初露锋芒 黄毛尖是百山祖群山中,海拔相对较高的山头,但距离那坐最高的独山,依旧还有着不小的距离,然而作为百山祖这片区域的修行之人,几乎很少有人敢闯入独山范围,因为据说在独山深处,生存着一些相当于世间修士‘中三境’的强大灵兽。 因此,唯有如黄毛尖,武功山,以及登背山这种稍微靠近外围一些的群山,才有世间的宗门弟子,成群结队前来猎捕一些低阶灵兽,毕竟对于修士来说,灵兽全身上下皆是宝。 …… “严师兄,看来那些个练剑的家伙,果真不是什么好鸟啊,你瞧那姓周的,为了一把飞剑,竟连同门弟子都能亲下杀手,啧啧,着实是心狠手辣。” 在黄毛尖的魔岩烈虎领地,周觅并不知道在一片密林的背后,此时就潜伏着一群同属于百山祖,却是专注于武修的辰阳宗弟子,正对他虎视眈眈。 这位姓严名子忆的青年,在听到其师弟的言语后,脸上亦是忍不住露出一丝轻蔑,回道:“的确如此,看来莲花宗之所以会从原来的一等宗门,彻底沦为了五州之内最末等的剑宗还是有原因的,你们仔细看没有,那名被周觅一剑刺死的弟子,似乎就是莲花宗近年来好不容易才寻得的一名极具天赋的练剑天才,叫徐什么来着?” “徐焰。” 回答严子忆的人,同样是辰阳宗的弟子,名叫徐牛,不过他肤色黝黑,眼神倒是炯炯有神,清澈如水。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徐焰我认识,我和他是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不过他的性格不是很好,从小到大为人便十分张扬孤傲,在我们徐家村,和他玩的好的同伴几乎没有。” 严子忆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在徐焰身上深究,而是自顾说道:“师傅和我说过,世间剑修多无情,以周觅何种小人行径来看,还真是一语中的,也许莲花宗正是因为有这种人,才会在短短五十年内就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辰阳宗可是蒸蒸日上,一年后的六宗大比,我们辰阳宗大有机会拔得头筹,就是不知道此次那位皇帝陛下会拿出些什么奖品。” 严子忆看着自己这名师弟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李师弟,你想的也忒远了些,眼下还是先把这头魔岩烈虎抢回去再说吧,这种三级灵兽可不好对付,我们修武之人只擅长近身搏斗,要是我们想要击杀这头畜生,还不知道得花费多少功夫,这些用剑的家伙虽说为人阴险狡诈,但在猎捕方面确实比我们更有优势,只可惜这些蠢货竟然还能自相残杀,白白便宜了我们。” 一身耿直的徐牛闻言,弱弱道:“我们这样明抢,会不会有些不合道义?” 严子忆瞥了他一眼,讥讽道:“徐师第,道义是什么,能当银子使?我告诉你,作为一名武修,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你好歹入我辰阳宗也有三年多了,怎么连这种基本常识都不懂?再说这里可是黄毛尖,出去后谁能证明我们是用抢的?” 徐牛哑然,那张黝黑的大脸一红,不再作声。 严子忆收回目光,望向远处正在对付那头魔岩烈虎的周觅,抬手示意就欲动身,然而,下一刻他高举在空的手,却忽然顿在了半空中,脸上则带着十足的玩味道:“等等,看来我们又有好戏看了。” …… 徐焰复活后,发现周觅及另外这位名为罗通的莲花宗弟子正在对付那头奄奄一息的魔岩烈虎,猛虎由于屡次受伤,倒是应了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可若是它正处于全胜时期,莫说是来两位三层楼的剑修,便是再加两位,想要联手杀它也是无比艰难之事。而此刻,观其猛虎浑身是血的惨状模样,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了。 “罗通,这头畜生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你再牵扯它片刻,我便能彻底了结了它。”身在魔岩烈虎右侧的周觅,沉声说道。 罗通对此,没有作答,一如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只是手上的长剑不停挥斩,尽全力去吸引魔岩烈虎最后的反扑,但其实他的压力依旧感到很大,要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披头散发,浑身狼狈。 片刻后,这头魔岩烈虎由于受伤过重,再也吃撑不住,庞大的身躯徐徐向地面倒去,鼻间则十分虚弱地喘着粗气。 周觅见此,那双细长的眼睛终于闪过一丝轻松,他双手持剑,朝着魔岩烈虎的喉咙直刺而去,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这一剑能刺穿它的气管,这头猛虎就会立即死去。 长剑破空而去,随即发出‘铛’的一声! 然后,周觅手中的长剑,十分突兀的断成了两截。 周觅大吃一惊,发现斩断自己长剑的竟是背上那柄抢夺而来的‘扶摇’,他转身回望,这才发现之前被自己一剑刺死的徐焰,此刻竟毫发无损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扶摇斩断飞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徐焰右手双指并拢,而随着他的手势不停挥动,扶摇便又破空而回,然后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 作为曾经的武祖,徐焰并未修习过任何剑道,只不过作为登顶之人,眼界自然不会如初入修行世界的修士,因此,徐焰在继承了这具身体原本的意识后,只是略微熟悉了一下脑中的御剑术,便已能够轻易使用这把飞剑。 周觅见徐焰一脸淡漠地望向自己,心中依旧震撼,毕竟他十分清楚自己先前那一剑,可是直直地穿过了对方的心脏。 在五州大陆,还没有哪位剑修可以在心脏被刺穿后,还能死而复生。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能活着!”周觅一眼难以置信,惊呼道。 徐焰漠视着他,顺手抹去之前溢在嘴角的血渍,平静道:“在修行世界里,凡事都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 周觅只是初入修行门槛的三层楼剑修,自然不能理解对徐焰话里的言外之意,思量片刻便目露凶色,狠声道:“我不管你用了什么邪术,但我既然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你不过只是二层楼的剑修,我倒要看看就算有扶摇在手,你又能厉害到哪去。” 说罢,周觅当即不顾那将死的魔岩烈虎,转头与罗通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手持断剑,率先朝徐焰杀去。 罗通此刻面色苍白,浑身血迹,也不知道是来自于魔岩烈虎的血,还是他自己的,可对于这位身份不一般的周觅的命令,他根本没得选择,毕竟他若还想要在莲花宗里继续修行下去,眼前这位剑道天才就必须死。 下一刻,罗通与周觅,前后相继持剑狂奔,脚步飞快,卷起枯叶无数。 徐焰见此,全然不惧,随即将自己手中的扶摇向前一推,飞剑便脱手而出,凌空爆射,目标直指那手握半只断剑的周觅。 周觅看到飞剑朝自己极速飞掠而至,神色大惊,不敢有丝毫大意,当即止身停下,又将手中的长剑顺势往前挥斩,直指空中的扶摇。 然而,结果却不如他心中所预料,因为在他就要劈中扶摇时,那本是直直朝他爆射而来的飞剑,突然改变了原本的飞行轨迹,同时,它的飞行速度却不减反增,一反常态的提升了数倍都不止,犹如电光火石。 见自己一剑斩空,被迫停身后的周觅已是面如土色。然后,那把诡异至极的飞剑,直接就从他的左肩下方直穿而过,掀起一片血肉,深可见骨。 “啊”的一声大喊! 被飞剑刺穿左肩后,周觅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似乎也被飞剑的巨力撞击的向后方倒去,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面上,不禁又是震飞枯叶无数。 依旧还在狂奔的罗通,见徐焰一剑便将与自己同为三层楼,但其实要比自己强上许多的周觅重伤,不禁心头大骇,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容不得他有别的选择了,而此时,他距离徐焰已是只有短短两丈。 就在这时,罗通狂奔的身体骤然出现一个停顿,他的左脚往地上用力一踏,带着自己的身体高高跃起,然后他双手高举长剑,朝着地面上的徐焰当头劈下。 长剑如长虹贯日,声势大作。 徐焰见状,却面不改色,只见空中的长剑就要劈砍到他头上时,他微微侧身一扭,轻易地躲过了这一剑。随即,他左肩蓄力上顶,直接顶在了那从空中落下的罗通胸前,将后者的肋骨硬生生冲断了数根,并且将罗通的身体撞的倒飞而出。 然而,不等罗通理解徐焰为何能使用这一反常态,如武修的强硬体魄一般的野蛮撞击,他就看到使用巨力的徐焰,已经顺势急掠而来,等对方彻底贴近他的身体后,先前那把一剑重伤周觅的扶摇,已经飞回徐焰手中。 没有毫无意外,扶摇从罗通的胸口处穿透而过。 徐焰一剑刺穿对方后,脸色冷然,但那双眼睛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杀死的只是一头灵兽,随即,他拔剑与已经濒临死亡的罗通拉开了距离。 罗通身在空中被飞剑刺透,便已两眼发晕,而等到他摔落在地时,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砰’的一声巨响! 一如重物坠地的沉闷声,罗通倒地后,十分凄惨地吐着血水,而在其胸口处,则有无数猩红滚滚而出,他挣扎了片刻,便在血泊中彻底死去。 第三章 杀周觅 身在黄毛尖魔岩烈虎的领域范围内,要说此刻谁对徐焰的实力最为惊讶,不是那已经死去的罗通,更不是那左肩被斩去一片血肉的周觅,而是隐藏在密林背后,正各自面面相觑的四位辰阳宗弟子。 作为武修,此刻的他们都很清楚,罗通看似是被徐焰一剑所杀,但其实真正的杀招,乃是徐焰之前那一招肩膀上顶,因为只是这一下,他直接便冲断了罗通的胸前肋骨,使其丧失了还手之力,而随后那如电光火石般的潇洒一剑,看起来虽是奇快无比,颇为惊艳,但辰阳宗的四位内门弟子还是认为徐焰最强大的还是其体魄。 “严师兄,这徐焰的体……体魄好生结实,怕是都要赶上正三品的我了。”说话之人,有些惊叹地咽了咽口水,正是那位李姓师弟。 在五州大陆,修行者分为两种,一种即是如莲花宗弟子那样的剑修,他们修的是无上剑道;还有一种,即是如辰阳宗弟子这般的炼体武修。 武修与剑修有所不同,前者修炼的是体魄,讲究打开身上诸多窍穴,并经过日积月累的不断锤炼后,从而做到拳镇山河。 虽然他们也许无法做到如大成剑修那样,可以在千里之外便御剑杀敌,可若是一名剑修被同等级的武修近身厮杀,那么前者必死无疑,毕竟剑修的身体对于武修而言,实在太过脆弱了,而且愈是修炼到了后期,武修的体魄便愈发占据优势。 在五州大陆,据说曾有大成武修,可以做到仅用一拳,便打穿一座高达数百米的山峰,可谓骇人听闻。当然,与世间剑修一样,武修同样有着可以衡量彼此实力高低的方式,那便是在每一座武修的宗门里,都会有一座撼天塔。 撼天塔同样被分为了九层,每一层代表着一品实力,因此,世间武修被分为了九品境界,只不过不如剑修那样,还细分为‘下中上’三个境界。 此刻的严子忆,在听到师弟的言语后,面色颇为复杂,眼前这一幕对他来说,的确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才徐徐说道:“这徐焰不能留,若放任他如此成长下去,以后保不定会成为我们辰阳宗之大敌。” 作为和徐焰同一个村子出来的徐牛,看了一眼远处那杀伐果断的徐焰,心中固然有些不忍,但他心里很清楚,当他主动选择了辰阳宗,并成为一名武修后,他与徐焰那点可怜到微弱的本村之情,就再也无法搬到台面上来细说了。 因此,徐牛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缄默,一字未说。 …… 此时的周觅已经从地上慢慢爬起,但其左肩上传来的疼痛却让他感到深入骨髓的疼,从修行至今,他还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可眼下,他不仅伤势沉重,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徐焰一剑刺杀罗通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此次事故的挑起者觅身上,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对方为何不顾一切也要取他性命,其中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手中这把贵为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扶摇’,同时后者也为了那与其同为‘春’字派的周姓堂弟,毕竟那位名叫周显的年轻弟子,在修剑天赋上可以说仅次于自己。 三年前的招贤大会,如果不是徐焰横插一脚的话,那么莲花宗主这个亲传弟子的名额,应该就是属于周显的,而相比于一把当世名剑,作为初入修行门槛的剑修,自然更加重视于在修行道路上的前期引导。 因此,成为一宗之主的亲传弟子,就算不能被其亲力相传身上的剑诀,可能够在主峰上修行,亦是所有内门子弟挤破头颅都想达到的奢望,毕竟主峰上的天地灵气,相比于周围三十二座小莲花峰来说,要浓郁的太多。 徐焰心中了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心中倒是没有太多变化,在他成为武祖的那些无数岁月里,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像这种阴谋小事,在他到达了武道宗师之后,就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拳头做到完全无视了。 只不过,那些却只是他的过往记忆了。 徐焰想到这些,自顾摇了摇头,有些唏嘘,现在的他不过只是一名二层楼的小小剑修,虽说这具身体在融入自己的那滴源血后,又打开了身体内不少窍穴,按照五州大陆对武修的定义,他的身体应该也达到了三品境界,可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不过他很清楚,修行之事本就欲速则不达,反正八百年的孤独岁月他都熬过去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急于这一时半刻,而且他既然选在了在徐焰身上重生,那么以他本身就带有的上古武道修行功法,重返昔日的境界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想到曾经的自己,徐焰难免也会想起那名让他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无面剑祖,‘荒’,他的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浓厚的杀气与仇恨,心中则是恨声道:“荒,你且安心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杀回大神山,到时定要取你性命!” 徐焰并不知道自己积累了八百年的仇恨有多深重,但他眼神中的杀气却让远处那位周觅心惊胆颤,对于周觅来说,他还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的杀意可以这般凝实,仿佛只是被其盯上一眼,自己就要被压迫的跪倒在地。 下一刻,在杀死罗通后的徐焰终于回过神来,并朝周觅踱步走去,但他每走一步,周觅心中的恐惧就会加重一分。 到最后,周觅自知自己的意志全然崩溃,再不可能是眼前之人的敌手,便战战兢兢道:“你……你不能杀我!” 徐焰闻言,脚步不停,手中斜握的扶摇之上,尚有罗通浸染在上面的血水,正在滴滴垂落。他走到周觅身前一丈,好奇问道:“我为何不能杀你,难道只允许你杀我?” 周觅闻言,一时哑然,他的脸上更是被吓得毫无血色,诺诺解释道:“因为……因为我是望川城周……” ‘哧’的一声! 没能等周觅将口中的话说完,徐焰抬手就是一剑刺出,然后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胸口,下一刻,他还能从周觅的脸上看到那难以置信的神色。 徐焰看着他,突然笑道:“如果用你的语气,大概就是不管你姓什么,都必须死!” 周觅被一剑穿透后,口溢猩红,满眼皆是错愕,他远远不曾想到,对方竟连他的话都懒得听完,随后,他带着浓浓的不甘与仇恨,无力死去。 解决掉这两名同为‘春’字派的莲花宗内门弟子,徐焰却没有丝毫放松,随即他走向那头已经马上就要死亡的魔岩烈虎。 他在它身前蹲下,眼中则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但没有如那些宗门子弟一样,显露出丝毫的贪婪。 倒地后的猛虎,眼中已经渐渐失去了神采,本是如墨水般的眼珠子中,也仿佛多了一丝灰败的死气。 徐焰看着它,轻声说道:“从你出生到至今,将近两百余年,你一直守我的身边,而最近的五十年,你从我这里学会了修行之法后,便始终为我守护祭坛,保我静修,着实是很难得,但你今日之所以会有如此劫难,并被那些宗门子弟联手猎捕,其实是你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你本不该主动现身去驱赶那些宗门子弟,毕竟你才修炼到三级灵兽而已。” 徐焰顿了顿语气,继续说道:“而且你也大可不必这么做,毕竟就算没有你的阻拦,以他们的境界也发现不了我,你大可以一直安然的修行下去,或许有朝一日,你真的能达到化形境也不一定。” 魔岩烈虎闻言,鼻间发出一声微弱的粗气,这已经是它仅能表达的方式之一了,随即,它那双本是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更是十分哀伤地流下一滴眼泪。 许久后,徐焰终是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念你本是出于一片真心,我便出手救你一命。” 徐焰说完,不再迟疑,当即用扶摇划开自己的手心,血水顿时溢流而出,若仔细看去,还能从这些猩红当中看到其中正掺杂着丝丝金色,只是那些金色实在少的可怜,几乎不可发现。随后,徐焰将自己流血的手掌,对准放在了魔岩烈虎那被陈青河一剑刺穿的腹部伤口处,这里依然是它全身上下中,受伤最深的一个部位。 徐焰的血液在混入到魔岩烈虎的身体后,那蕴含其中的点点金色便散发出了强大的生命之力,然后顺着它体内的经络,开始游走全身。 很快,魔岩烈虎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先前身上所流失的生命力开始渐渐恢复,与其对立的死气则快速散去,同时,它身上的几十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虽然速度远远无法相比于当时的徐焰,但只要等到它彻底吸收完这些金色血液,悉数痊愈,便指日可待。 一口气放出去近两大碗的血液,饶是徐焰已经拥有了三品武修的境界,也大感吃不消,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苍白,不过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之前那滴武祖源血已经从他体内彻底化开,融入到了其它血液里,他断然不可能为了治愈魔岩烈虎,从而导致自己失血过多,毕竟眼下的危机尚未彻底解决。 身在密林中的严子忆等人,自然不知道徐焰在做什么,皆是一脸疑惑,不过他们见周觅与罗通相继暴毙,眼前只剩下徐焰一人后,他们就不再打算继续潜伏下去。 只不过,不等他们主动现身,他们的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声音,只听那半蹲着的徐焰说道:“你们这些鼠辈躲在暗处偷看了这么久,也该看够了吧!” 第四章 以一敌四(上) 在徐焰一声嘲讽后,四名青年不再隐藏,相继从密林中走出,正是辰阳宗的四名弟子,不过徐焰对为首的严子忆并不相熟,反倒是在对方身后瞧见了一位故人,他的本村徐牛。 对于这位本村,徐焰以前便交际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交情,虽然他们在原本生活的徐家村里,家住定所相隔不远,只隔着四五户人家,但即便如此,徐焰并不觉得对方会因为这种原因,就对自己存有什么恻隐之心,而且见他潜伏许久的样子,显然是有所图谋。当然最重要的是,彼此如今各处一派,泾渭分明,立场上已经不一样了,接下来哪怕只是希望他不落井下石,想来都是不可能的。 徐焰转身瞥了一眼这群面色铁青的辰阳宗弟子,倒是毫无惧色,因为这看似随意的一眼,实则他已从这群辰阳宗的弟子身上得知,修为最高之人正是眼前为首的这名青年,但其实也不过只是三品武修而已。 虽然从表面上看,对方明显要比他强行提上来的武道三品更加扎实一些,但徐焰毕竟是曾经的武道第一人。以武道对武道,别说是同等级的对手,哪怕就算比他高上一筹,他也有足够的底气应战。 严子忆直视着这位近年来被莲花宗称为天赋异禀的剑道天才,眼神中犹有寒芒,不过当他见到对方在面对自己四人时,依然一脸淡定,且毫无惧色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凛,冷笑道:“不愧是莲花宗最出色的剑道弟子,在这种时候仍能镇定自若,不过阁下对同门子弟如此痛下杀手,未免太过残忍了些,这要是被传扬出去,以后还有谁敢拜入莲花宗的门下?” 面对这名青年刻意造弄的诛心之语,徐焰自是不以为然,在他们刚刚靠近这片区域时,他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因此,之前周觅率先对他下杀手的那一幕,料想这些辰阳宗的弟子早早便看在了眼里。 对此,徐焰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轻笑,戏谑道:“是吗?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出去多嘴了。” 辰阳宗的弟子被徐焰三番两次用言语讥讽,脸色十分难看,而那名本是性格十分耿直的李姓师弟更是忍无可忍,就欲上前对他出手,口中则是怒道:“好你个黄口小儿,你既是执意寻死,我李子凡便成全了你!” 然而,李子凡脚步刚要踏出,就被身在最前方的严子忆伸手阻止了下来,后者见他杀心未减,不肯罢休,便低声喝道:“师弟切莫冲动,此人这是故意用语言激怒我等,你若上去与他单打独斗,便正中了他的下怀,对方能以一敌二,并双杀三层楼的剑修,定是所有依仗,你不可大意啊。” 见对方被为首的青年拦下,徐焰暗叹一声,眼前之人虽是一名武修,但心思却十分缜密,看来接下去,自己免不了要接一场硬战。 严子忆拦下自己的师弟后,便将目光重新聚焦到徐焰身上,思量片刻后,才对徐焰说道:“你杀同门之事,其实我们可以当作没看到,同时我们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过那头魔岩烈虎,以及你的武修功法都要交给我们。” 这番话刚刚说完,在严子忆身后的李子凡便急眼道:“师兄这是何意,你之前不还说此人留不得吗,为何现在又要放他走?” 严子忆闻言,脸色不变,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杀意,低声回道:“我当然不会放他走,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他心存侥幸从而放松戒备罢了,此人若能按照我所说的去做,我便给他留个全尸,可若是不识抬举,执意要与我等一战,我定要让他死无全尸!” 徐焰虽然无法听到对方相互之间的低语交谈,但严子忆那道在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却如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以说,从修行到迄今为止,死在徐焰手里的人,要比严子忆出生到现在所遇到的人还要多的多,因此,严子忆的这种小伎俩,根本骗不了他。 此刻此刻,徐焰忽然有些想笑,但这种笑并不来源于喜悦,而是来自于浓浓的杀意。 作为一个在武道登顶的人,徐焰其实很不喜欢和严子忆这种带有弯弯肠子的人打交道,所以,在不得已下与对方扯了一段嘴皮子的时间,并偷偷将身体里的气力恢复到七八分后,他就失去了与对方再打口水仗的耐心。 徐焰敛去嘴角的笑意,语气淡漠说道:“你们不过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胆小鼠辈,还想从我这里得到武修功法?不妨告诉你们,你们今日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全部死在这里!” 语罢,徐焰的身影骤然飞退。 要同时面对四名同等级的三品武修,并与他们近身厮杀,就算是徐焰也没有十足把握,毕竟他的武道三品,乃是一下子通过打开身体里的窍穴才强行提升上来,并非如辰阳宗的弟子那样,经过长时间的炼体而成,可他为何要趁机拉开彼此的身距?那是因为他无法寻得与对方一对一的作战机会,但又必须要以一敌四,而当下他能仰仗的就只有那尚且十分蹩脚的御剑术。 与四人拉开近二十丈左右的距离后,徐焰才停身下来,但这个距离依然不是绝对的安全距离,对于一名三品武修来说,想要拉近二十丈的距离,最多也就只需要五六息的时间,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再作后退,原因就在于,他固然会使用那令大多数剑修都要垂涎不已的御剑术,可他的剑道修为始终只有二层楼,而以他目前的实力来说,能够操纵飞剑的距离,最大限度就在二十丈左右。 徐焰停身后,立刻双指并拢作拟剑状,没有丝毫停滞的运转御剑术,于是,那柄本是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扶摇,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从他手中飞出。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扶摇在空中飞出后,化成一道惊鸿,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然后朝着辰阳宗的严子忆,爆射而去。 严子忆见对方突然其来的发难,脸色一怔,他远没想到对方在一言不合下,真的就敢撕破脸皮,并祭出手中的飞剑。然而,最让他惊异的还是对方飞退时的身形,实在是太快了,显然在单纯的速度方面,这位名叫徐焰的‘剑修’,比他还要快上一筹,这不禁让他大为震惊的同时,更加想要得到对方的武修功法了。 因此,这一刻的严子忆,真正动了杀人夺宝的念头,但不忘对身后的三位师弟告诫道:“三位师弟小心,此人的飞剑速度奇怪,锋利无匹,切不可徒手硬接,只要我们能够撑过飞剑最多三轮的袭击,便能与其拉近身距,到时只要陷入近身搏杀,他必死无疑!” 严子忆话音刚落,空中的飞剑便已凭空而至,观其剑尖,直指他的眉心处。 面对如此锋芒毕露的飞剑,严子忆心头大骇,当即选择了躲避,只见他头部猛然一个扭转,硬生生的躲避了这一次死亡飞射,然而,他依旧低估了飞剑的速度,就在他转头的瞬间,扶摇便从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严子忆的脸上鲜血直流,这不禁使得杀气腾腾的他,看起来异常狰狞,但在他的心里,其实是更多的则是苦不堪言,因为按照他对世间剑修的了解,无论是谁想要修习御剑术,都至少要踏入‘中三境’后方能成功,故而,下三境的剑修,其实要远逊于擅长近身厮杀的三品武修,这也是当初他为何要选择辰阳宗,并成为武修的原因。 “该死的!” 严子忆怒骂一声,心中大恨,他伸手轻轻在脸上的伤口处一抹,指尖便传来一阵温热,随即看了一眼沾染在手指上的猩红,不由对徐焰更加恨之入骨。 顾不得处理脸上的伤势,严子忆带着滔天怒意,拔腿就向远处的徐焰狂奔而去。 反观此时的徐焰,在见到自己一剑未能将对方刺死,却只是留下了一道不轻不重的伤口时,脸色当即一沉,随后立刻操控扶摇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半圆弧线,来了个急转掉头,而等到它彻底转头后,他才操控着扶摇,从正在狂奔的四人左侧方向,再次飞射袭去。 这一剑,徐焰不再让扶摇刺向严子忆,而是刺向那位在他身后的李子凡。 李子凡见飞剑刺向自己,同样骇然,然而这一剑距离他实在太近,使得他根本来不及做出躲避,情急之下,他只好执手握拳,奋力打出,但结果却不如他所愿,因为这一拳,他打在了空处。 ‘刷’的一声! 本欲打中剑身侧端,阻止它刺向自己侧腰的李子凡,瞬间被飞剑从腰部穿了个通透,带起一阵血雨四溅。 李子凡‘啊’的一声惨叫,他的身体就被飞剑的巨大冲击力冲撞的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倒在地,而随着正在狂奔的巨大惯性,他在倒地后无疑又连续翻滚出去了五六丈,这才应声止住。 “子凡!” 徐牛见身侧的同门弟子被一剑重伤,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那些在空中飞溅的血水,甚至还有些许溅射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感到一股血猩味。 严子忆见徐牛此刻停身去查看李子凡的伤势,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愚蠢,但他的身形却没有丝毫停滞,依旧向徐焰快速奔去,而正如他之前所预料般,在对方连续使出两剑后,彼此的身距便只剩七八丈,再有两息时间,他就能彻底靠近对方。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徐焰,严子忆与其师弟的脸上都显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对他们来说,只要再过两息,便是对方授首之时。 于是,又是一息过去,三人身距只差寥寥四丈。 这一刻的严子忆,顾不得脸上的血水还在流溢,当即双手成拳,口中则对徐焰怒吼道:“给我受死!” 随即,在他身上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但就在这瞬息之间,那柄连续伤人的飞剑,却又从空中再次飞来,并且极为刁钻的直指他的后背! 第五章 以一敌四(下) 飞剑的速度,较之严子忆的双脚,自然要更加快速,因此徐焰的这一剑,虽然无法阻止对方的拳影轰向自己,但若是对方真敢如此不顾一切,那么飞剑必然也会洞穿对方的身体。 面对徐焰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严子忆心中暗骂一声,毫不迟疑选择了躲避,原因不仅仅是他无法确保自己能不能一拳打死对方,更多还是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用这种搏命的方式。 看着严子忆在最后一刻止步前行,徐焰的脸上依旧毫无变化,因为在他选择这种方式时,便预料到对方在生死关头的抉择上,定会选择保全自己的性命。 当然,这并非是严子忆贪生怕死,而是每个人在对待生命时,想必都会如此选择,这本身就是一种本能,只不过徐焰让这种选择悄然间变得即绝然,又相互。 可对于严子忆来说,却是要么生,要么死! 严子忆在距离徐焰三丈处的位置强行侧身停下,身后那柄从远处飞回的扶摇自然也就一击落空,然而不等徐焰重新将它握在手里,一直处在严子忆身后的那位师弟,在没有丝毫阻隔的情况下,此刻已然彻底近身徐焰。 一只拳影携带着刚猛的风劲,朝着徐焰的额头,当头砸下。 徐焰双目如炬,波澜不惊,仿佛早有预料。他目睹拳影临近,在最后时刻脑袋一歪,十分轻巧地避开了这只拳头,但他脑袋能避开,身体却并未脱离拳头的攻击范围,因此,这名叫作张春的辰阳宗弟子,一拳砸在了徐焰的右肩上。 ‘砰’的一声! 声音宛若巨槌擂鼓般发出一声闷响。 然而,张春却感觉自己的拳头,形同砸在了铜墙铁壁之上。 巨大的疼痛震得他紧握的五指都要松开,但他没有丝毫停滞,面色一狠,那只蓄势待发的左手,则由原本的握拳改成手刀式,然后狠狠地斩向对方的脖颈处,他就不信,自己这记全力迸发的手刀,劈在对方最为薄弱的脖颈上时,对方还能这般安然无恙。 然而,徐焰在硬生生承受对方一拳后,又岂会屡屡让对方将潮水般的攻势尽数落在自己身上? 同样是单手成掌,但徐焰的右手却如同一根竖立的树干,直接挡在了脖颈之前,瞬息之后,他一并挡住了张春劈砍而来的手刀,并在对方极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后者劈砍而来的巨力反弹到对方手中,连同着整只手臂,都被震飞出去。 徐焰在瞬息间抵挡住对方的两次必杀技,终于给自己腾挪出主动出击的空间。 于是,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掌,朝着张春的胸膛推出。 徐焰的动作看起来,平稳而又缓慢,但却没有丝毫阻碍地打在了张春的胸口上,然后,张春的身体便如同一只毫无重量的稻草人,直接被轰的倒飞而出。 跌落在地后,张春极其怨恨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面色略显苍白的徐焰,当即喉咙一甜,忍不住吐出一抹猩红。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虽然身上的伤势并不致命,可对方却硬生生打碎了他好不容易才开辟出来的三个窍穴。 一身修为付诸东水,张春悲痛之余,外加被强行毁去武道根基的沉重伤势,终是不堪重负,彻底昏死过去。 严子忆先是瞅了一眼昏迷后的张春,这才将目光看向身前的徐焰,发现自己被对方的目光盯着时,就感觉像是被那只全盛时期的魔岩烈虎盯着一样,便没来由的感觉到一丝恐惧。 张春对战徐焰,整个过程仅仅只对抗了三招,花费了不到一息时间,然后这名与自己同等级的同门师弟,就被对方同样以无比直接的近身搏斗方式给生生击败。 整个过程,十分干净利落。 这一刻,严子忆甚至有些莫名觉得,对方才更像是一位在武道上,有着无与伦比战斗经验的可怕武修,比之那诡谲的御剑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严子忆颇为苦涩地咽了咽口水,他本身就是十分谨慎的人,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轻易将自己置身于生死存亡当中,然而,这位莲花宗的天才弟子,作战经验实在太过丰富,他现在回想起来,才突然察觉到,对方不仅在第一时间分割了自己这边四人的作战计划,并且在出手选择上也是十分心机,比如先避开了自己。而观其整个过程下来,如果说对方有什么失误的话,可能就是对自己所使用出的第一剑,被自己闪躲了过去,但在随后的出手选择上,毫无疑问对方都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面对这样一个怪胎,严子忆的心里萌生出了退意,自己此次带来猎捕灵兽的三位同门师弟,虽不敢说都是宗门内出类拔萃的内门弟子,但能在二十五岁前悉数达到三品境界,单凭武修资质来说,他们皆已颇为不俗,可惜在这场战役中,只过去了差不多十息左右的时间,四人中便折损了两人。 感觉到自己此刻已是骑虎难下的境地,严子忆的腹背已是汗迹横生,但他不敢将自己的畏惧表露出来,而是强行装作镇定道:“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你的实力,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强,强到连我也没有把握战胜你。” 徐焰淡淡道:“所以呢?” 在严子忆的心中,早已恨不得能将对方大卸八块,但表面上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咬了咬牙根,硬邦邦道:“所以我临时改变了主意,并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现在你只要把那头魔岩烈虎让给我们,我便放你走,如何?” 徐焰闻言,心中不禁一声冷笑,没有作答。 严子忆见此,眉头微皱,冷声道:“你当真以为,连续作战这么久,我不知道你体内的气力已经所剩无几了?难道你真要与我辰阳宗拼个你死我活?” 徐焰将落回手中的扶摇向上平举,剑尖对准严子忆的胸口处,口中则是淡漠道:“我是不是真的气力衰竭,你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徐焰手中的扶摇,再次毫不讲理飞去,刺向严子忆。 面对只有三丈之距的徐焰使出飞剑,严子忆顿时大惊失色,如此短的距离,他根本没有自信能够完全躲避这诡谲莫测的飞剑,而他此刻又不敢以退为进,前去攻击徐焰,因为他早就失去了原先对近身作战的必胜底气。 随即,严子忆选择一边闪躲飞剑,一边则快速后退,口中则不忘威胁道:“好你个徐焰,今日之仇我辰阳宗记住了,你此番连伤我辰阳宗两名内门弟子,一个月后的‘百山春猎’,我倒要看看你们莲花宗的弟子,到时有没有本事悉数幸免于难。” 看着不过才十息左右时间,就与自己拉开了数十丈距离的严子忆,徐焰瞬间哑然,此人逃命时的速度丝毫不比进攻时慢,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举动,不过对方在这种生死时刻,亦能做出如此当机立断的抉择,以后指不定会成为一个相当棘手的对手,不过此时的徐焰,确实也没有气力再作追击了。 看着身边这位只是脸上带有些许轻伤就不战而退的师兄,已经帮李子凡止住血的徐牛,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辰阳宗的四名弟子中,只有他尚且完好无损,可是连严子忆都不敢对战的徐焰,他徐牛初入三品,根本连尝试都不用。 他看了一眼那尚且还昏迷在徐焰不远处的张春,咬了咬牙终是向徐焰方向徐徐走去。 短短二十丈左右的距离,徐牛走的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位‘本村’,会不会突然对他出剑,不过最终他还是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张春身前,然后背起对方,不过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身后的徐焰终于开口道:“徐牛,这是最后一次本村之情,若再有下此,我必杀你。” 徐牛闻言,身子不禁一顿,苦笑道:“徐焰,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厉害了,你放心,我徐牛还不会蠢到自寻死路。” 徐焰脸色冷漠,没有再多说什么,最终任由这四位辰阳宗弟子,从这片山林中渐渐离去,最终消失不见。 等到四人彻底从自己的感知中离开,徐焰才如释重负,然后突然单手握住自己的嘴巴,而等他将手掌放开时,依稀还能从他的手心里看到,正有一片猩红。 强行吞下自己差点就要吐血的血液,徐焰擦了擦手中的血迹,这一战其实远比表面上所展示出来的结果,要严峻得多,至于最后时刻他对严子忆出手的那一剑,完全就是强撑着气力衰竭的地步御剑飞行,可如果没有这一剑,以严子忆的心性,断然不会退的如此果决,而使出这一剑,他又必遭反噬。 徐焰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鱼和熊掌不可皆得?” 咽下这口闷血,徐焰的感觉才稍微好受了些,他远没想到,一次外出猎捕也接连遭遇祸事,好在他最终还是以一剑之力,吓退了严子忆等人。 解除了当下所有的危机后,徐焰立刻盘膝坐下,然后开始疗伤,同时恢复起体内早已消耗一空的气力,那已经狼狈离去的严子忆却不知道,此刻就在徐焰的紫府中,正悬浮着一部散发着古朴之气的书籍,而这部书籍,就是他试图从对方身上得到的武修功法。 书籍看起来并不厚实,大概只有十页左右的样子,但在徐焰的操控下,书籍徐徐翻开了其中一页。 第一页上,只有寥寥四个字,‘撼地’,‘观天’。 然而,这部看起来其貌不扬,全名为《长圣经》的经书,却是一部由曾经的‘他’,所独创的武修功法,即便是连当年的剑祖‘荒’,都要对它为之侧目,因为这部经书,让曾经作为武修的‘焰’,距离真正的永生只差毫厘。 要知道,在他们所处的那片天域里,武修比之起大成后的剑修来说,只能用‘莽夫’来形容。 第六章 上门找茬 莲花宗盘踞于百山祖最为重岩叠嶂的莲花峰上,之所以用重岩叠嶂来形容,是因为莲花峰并非只是一座山峰,而是除了其中一座海拔高的几乎就要直入云霄的主峰外,周围还有大大小小三十二座山头一并组成。 本是各有风貌的三十二坐山峰,在经过宗门几代的发展及传承后,被悉数开发使用,由此,它们后来都被统称为了小莲花峰,其中每八座山峰为一派,完全根据于宗门之下的弟子派系而分。 自第五代宗主开始,莲花宗的弟子就被分成了四个派系,派系取名自‘春夏秋冬’,由四位德高望重的资深长老领衔。如那两位已经死在徐焰手中的周觅与罗通,就是如今宗门内,实力最为强横的春字派弟子。 不过要说到这个派系的名称来源,还得提及主峰外的三十二座小莲花峰,它们各自分布错落,有高有低,故而群山之间,即便在同一个季节里,气温却多有不同,使得生长其间的山野草木,更展现出了如有四季同存般的艳丽景象。小莲花峰凭借这种山势奇观所带来的旖旎风景,久而久之便从一些不乏惊才绝艳的文人墨客中,获得了个‘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美称。 当年的莲花宗第五代宗主,也是在听到这句‘美称’后,才一时兴起,将座下的上万弟子以四季为题,分成了四个派系,不仅可以做到更好管理,同时在派系之间,也能保持着彼此竞争,相互激励的意味。 只不过他大概想不到,在相隔一百五十年后,本是由自己随意取就的名字,还会被一直沿用至今。 如今的一宗之主赵白莲,已是第十三代宗主,相比于当时第五代宗主所执掌的万人大宗,早已无法相提并论,因为现在的莲花宗,在春夏秋冬四个派系里,除了同样有着四名资历较老的太上长老外,每一派中的人数就只有五六百人,其中普通长老十余名,内门弟子百位,至于那些初入修行的外门弟子,即使整个宗门加起来,大概也就只有两千余人。 诺大一个灵州,人口有近千万,作为一直以来由大周王朝所鼎立支持的‘一州两宗’中的剑宗(另一座为武宗),以莲花宗如今的规模已然无法达标,虽说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被另一座由王朝专供的武修宗门辰阳宗,给吸引走了大批灵州本土的修行种子,但莲花宗真正的压力,其实还是来自于同为百山祖中,其它剑宗的飞速崛起。 如清玄山的‘云兰宗’,飞岩岭的‘白鹤剑庄’,都属于近十几年来新崛起的剑宗,然而它们的发展速度却如雨后春笋,极为迅猛,虽说在灵州之内,与传承最为久远的莲花宗相比,它们依然有着不小差距,可谁也无法预料,按照它们如今的势头,会在多久之后就将莲花宗的地位取而代之,并成为下一个王朝专供的剑宗。 …… 徐焰回到莲花宗,先去任务阁匆匆茫茫交代了此次行程的原委,然后就直接回到了他的住所,流云小院。 小院建立在莲花峰的主峰之上,距离宗主赵白莲的居所相隔不远。众所周知,在主峰之上,天地灵气十分浓郁,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宝地,比之周围任何一座小莲花峰都要优越太多,但莲花宗有个规定却让门下弟子颇为无奈,那就是除了本门宗主外,只有其座下的亲传弟子,才有资格长期定居在主峰上。 与前一任宗主广收亲传弟子不同,如今的莲花宗主赵白莲,只招收了一名亲传弟子。这名弟子有着得天独厚的‘天灵根’体质,而拥有这种体质的人,不仅在修行一途要比常人快上不少,据说还能够天生与飞剑产生感应。 三年前,有一位来自大山脚下的少年,初入宗门,按照惯例,所有新晋的弟子都要去剑池中,挑选一把长剑作为自己以后的修行兵器,然而不等这位少年做出选择,剑池中那把尘封了近五十年,且身为五州大陆十大名剑之一的‘扶摇’,便自行认主,主动选择了这名少年,使得他在整个灵州界内,名声大噪,抢尽风头。 这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徐焰。 转眼间,三年过去,得到扶摇后的徐焰也确如人们所预想的那样,早早便达到了二层楼的境界,这样的修行速度,不可谓不快,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才刚刚成年。 要知道,作为如今莲花宗内门弟子中的第一人,夏字派的大弟子陈青河,当年跨入二层楼所花费的时间,是整整五年。 …… 徐焰回到小院后,发现那位只负责他饮食的‘侍女’,此刻并不在院子里。 侍女名叫红雀,她面容青丽,长有一双十分英气的剑眉,倒是与徐焰的眉毛极为相似,但最让人难忘的是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干净清澈,不染烟尘,宛若积聚着百山祖里,所有青山秀水加在一起的天然与洁净。 对于红雀,徐焰不知道自己是怀有什么样的感觉,之前的他,性格孤傲,自然与其关系不会太过亲密,而且虽说她是侍女,但他却丝毫不敢像世家子弟使唤丫鬟那样使唤她,原因就在于,后者的实力竟然比他要高上许多。但具体有多少,却又不得而知。 因此,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徐焰无疑被她极其暴力地收拾过一次,而自那以后,如非必要之事,徐焰都不会主动去麻烦她,后者也始终神出鬼没,除了会在一日三餐的时间段出现,便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宛若凭空消失。 徐焰回到自己居住的住室后,又去院中的水池里打了一桶清水,然后褪去上衣,开始拭擦着自己的身体,尽管之前在那滴源血的帮助下,他身上的伤口早在黄毛尖中就已痊愈,但他身上的血迹却没来得及清洗。 很快,一桶清水就被他身上拭擦下来的血水彻底染红,他只好再重新换上一桶干净的泉水。 此时由于正值初春时节,加上宗门又建立在山峰大约两千多米的山腰处,使得莲花宗在黄昏时分,气温极低,而在徐焰居住的院中草坪上,依稀还能见到正月落下的积雪。虽说现在的他,已经算是正式踏入了剑武同修的怪诞修行模式,体魄也达到了武修所谓的三品境界,但他依然觉得当泉水拭擦到身上时,那彻骨的冰凉让他忍不住直打哆嗦。 于是,正在洗澡的徐焰一边身体抖擞,一边则口中不停地吹着寒气,模样可怜,但他并不知道,就在自己居住的阁楼第三层,那独属于侍女的房间里,这位神出鬼没的红雀此刻就在目怔怔地盯着他。 在她的脸上,带有些许玩味,唯独不见羞涩。 不得不说,徐焰的身材其实相当不错,首先他身体修长,个子很高,比例均衡,外加修行之人本就艰苦,故而在他身上,根本看不见有丝毫多余的肥胖,而且他的面容本是十分俊朗,棱角分明,五官立体,如果不是他那一贯张扬的性格,大概他也能算是妙龄女子中,比较受欢迎的一款。 只不过作为修行之人,想要单单以外貌来吸引异性却是不大可能,毕竟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自身没有足够的实力,先不说能不能守护住心仪的对象,就是自己能不能安然的活下去,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时间过去一刻钟左右,徐焰终于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清洗完毕,他赤裸着上身,下身则依旧穿着长裤,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是在自己独居的小院,他也不会恬不知耻的将全身衣物脱个精光,而且他始终觉得,无形之中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于是,徐焰回到自己的住室后,才脱下这条已被泉水打湿的长裤,又换上一套干净衣物,然而不等他去清洗那满是血迹的长袍,这座三年来都无人问津的小院外,却有一群年轻的宗门子弟不请自来。 三层阁楼上的红雀通过窗格,早已瞧见这群弟子,等到她看清队伍里的为首之人后,那双英气的剑眉不禁轻轻一挑,但随即便释然,喃喃自语道:“现在的春字派弟子,都已经强势到敢来主峰上挑事了么?有趣。” 正所谓人未至,声先到,这群春字派的弟子尚在小院门外,那位为首之人便怒气冲冲喊道:“姓徐的,快出来受死!” 正准备去清洗衣物的徐焰闻此,亦是忍不住剑眉微骤,随即放下手中的木盆,起身来到住室外的天井里,这才发现天井中,已然站着一群年轻的宗门弟子。 一眼望去,竟有十数人之多,其中有男有女,个个身负长剑,各带风采。 徐焰大致看了一眼,便发现在他们身上都挂着同一种腰牌,腰牌上面则刻有一个醒目的‘春’字。毫无疑问,这群上门来找茬的年轻弟子,统统都来自于春字派,并且从他们的着装上可以看出,他们皆是春字派中的内门弟子。 面对这群如此兴师动众的同门子弟,徐焰脸色不变,随意看了一眼队伍的为首之人,此人正是周觅的堂弟,也就是那位天赋仅次于他的周显。看着对方一脸铁青的样子,徐焰心中了然,但脸上却明知故问道:“周师兄,你带一大帮子人来我流云小院,不知意欲何为?” 周显面露凶色,厉色道:“徐焰,你于黄毛尖上害死我堂哥周觅,还装什么无知!” 徐焰听闻,当即便冷下脸色,沉声道:“周师兄,做人说话可都要合乎情理,你这一上来,就给我扣上个残害同门的大帽子,这是欺我实力微弱不成?你堂哥周觅死于魔岩烈虎之手,这事我在回宗时便已向任务阁的孙长老交代的清清楚楚,而且当时大师兄也在场,怎么,难道周师兄连大师兄的话也不信么?” 周显一时语塞,但依旧强硬道:“大师兄为人清正,固然不屑于说假,但你徐焰不过只是二层楼的修为,先不说我堂哥周觅以及罗通,乃是实打实的三层楼剑修,便是此次出行的五人中,大师兄与其弟弟陈青山皆是重伤而归,我堂哥和罗通更是惨死于荒山,可你一个二层楼的剑修为何却能一路相安无事?你自己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很难令人信服吗?” 徐焰脸色难看,冷声道:“这么说,周师兄是在怀疑我的实力?” 周显异常直接道:“不错,你一个二层楼的剑修,能从魔岩烈虎手中全身而退,我自然不信。” 徐焰语气淡漠,“所以呢?” 周显不屑作答,双眼微微眯起,不见他身上有丝毫的动作,但他身上所背负着的长剑却剧烈颤抖起来,随即,只闻他口中轻喝一声:“疾!” 长剑瞬间从剑鞘中飞出,直接刺向了院中的徐焰。 周显看着长剑飞出后,才徐徐说道:“所以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资本能从三级灵兽的怒爪下全身而退。” 第七章 天赋之战 见对方敢将飞剑向自己刺来,徐焰脸色阴沉,却并不意外。 在莲花宗内,春字派弟子强势已久,早已力压其余三派成为了宗门的核心主力,外加在三年前,又得到如周显这般天赋与根骨都是极佳的弟子,无疑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停的强势下去。 周显是如今春字派中,最为春风得意的弟子,他不仅在天赋上仅次于徐焰,自身实力也颇为强横。在拜入莲花宗前,他便已是一名实打实二层楼剑修,距离那三层楼也不过差之毫厘,可以说,他本是真正属于拔尖的那一类人,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宗门的重点培养对象。 现如今,伴随着他将自身实力提升至下三境的巅峰,其身份亦是跟着水涨船高,基本已经能和宗门里的普通长老平起平坐,在平日里,只要不是一些‘太过分’的门规触犯,他甚至可以享受到宗门内那些真正资深级的长老,对他睁一只闭一只眼。 由此,周显凭借着自己所能享受到的种种特殊待遇,无疑在宗门里已是横行无忌,不可一世,甚至还时常带着门下的其它弟子,去做一些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龌龊事。 比如在不久前,他便将秋字派某位内门弟子打成了重伤,伤势几乎危及到对方的修行根基,但这种原本按照门规理当逐出师门的恶劣事件,却在春字派长老的刻意庇护下,变成了宗门弟子间再正常不过的武艺切磋。 很显然,正是因为有着上头刻意维持的种种庇护,周显行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以至于他现在还敢带着门下的众多弟子,大张旗鼓去主峰上找徐焰的麻烦。要知道在主峰之上斗殴,面临的惩罚可是要翻倍的,不仅挑事者要被逐出师门,还要被毁去一身修为。 可即便如此,周显依然深信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要不弄死或者弄残对方,就绝不会受到来自于宗门的过多惩罚。况且,在得知自己兄长的意外死亡,才导致在情绪上一时失控,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合乎情理。 周显不是蠢人,行事之前,自然也在心中计较过一番。 不过最不幸的当属那位名义上是其堂哥,但两人其实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周觅,因为他到死也不会预料到,自己费尽心机想要替堂弟除去徐焰,夺得‘扶摇‘的计划非但没有实施成功,反而自己却不小心丢掉了小命,更加可悲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丝毫来自于他堂弟的同情。 周显此番去找徐焰的麻烦,当然不是想要替周觅复仇,对他而言,后者只是其父亲年轻时拜把子结下的义兄所留下的遗孤,以自己的尊贵身份,能叫对方一声堂哥就已经是相当屈尊,而且周家赐其姓氏,供其吃穿,送其进入莲花宗修行,该还的恩情早就还清了。 反倒是周觅,原本信誓旦旦说定要帮他除去徐焰,夺取扶摇,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计划不成,还过早败露了周显心里的打算,因此,周显对于周觅的死自然不会存有什么同情,甚至还带许许怒意在其中。 他恨周觅浮夸无能,最终逼的自己还要亲上一趟主峰。 可来到主峰后,周显一路上却始终感到有些不安,但又说不清具体缘由,虽然此事他心中早有依仗,但说到底他也不敢真的有太大的动作,比如将徐焰杀死或者弄残之类,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让对方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都在床榻上度过。 周显很清楚,只要自己能让对方躺上几个月,那么对方想要再去参加下一届王朝之中举办的‘六宗大会’,便要再等上个二十年。而一旦失去眼前这个大好机会,那么后者在莲花宗的地位,很可能就要一落千丈了。 …… 徐焰并不知道对方会加诸在他身上那么多的坏心思,但那柄名为‘红烛’的飞剑,此刻却已经临近他的胸口,不过他没有丝毫慌张,因为在走出住室时,他便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敌的准备。 铿锵一声! 空气中闪耀出一阵绚丽至极的火星四溅。 扶摇与红烛,在空中猛然相撞,然后又相互弹开。 两柄飞剑在下一刻,如有神智般在空中各自盘旋一圈,才飞回到自己的主人身前。 周显见自己一剑无果,脸色更加阴沉,当即又是手掐剑诀,口中则继续吐出一个字,“风!” 于是,身前红烛便如疾风,在空中一闪而逝,继续刺向徐焰的胸口。 面对对方接二连三的飞剑攻击,徐焰心头亦是怒火横生,不过他不敢有半分大意之色,显然眼前这位天赋极高的春字派弟子,如他一样都被宗门寄予厚望,不然他也不可能在下三境时,就被传授御剑术,毕竟对于世间的大多剑修而言,确实都要在跨入中三境后才能做到御剑制敌,这不仅仅只是天赋上的问题,其中也包括要有一部合适的剑诀,一把合适的飞剑,以及自身可以感应飞剑的极佳根骨。 可以说,想要在下三境中就修习御剑之术,自身要具备的条件,相当苛刻。 然而,徐焰并不知道周显在根骨上,虽然比他低上一筹,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地灵根‘体质,而且这种体质就如‘天灵根’一样,都是万里挑一的稀罕存在,是不可多得的剑修种子。 因此,此刻周显与徐焰的这场交锋,与其说是御剑术之间的对抗,还不如说是天地灵根之间的天赋厮杀。他们并不知道,彼此在各自展露出了强大的自身底蕴后,早已引得身后那一群尚且还只能持剑作战的春字派弟子们双目通红,满眼都是嫉妒。 对他们而言,身前这位实力本就强大的周显也就罢了,他至少是自己同为春字派的内门弟子,可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是,那位在三年前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亲传弟子,真的只用了三年,就能和修行时间至少比其多了两倍的周显相互对拼,还不落下风。 真可谓是人比人,气死人。 然而,就在春字派的众多弟子还沉浸在自己即是嫉妒又是羡慕的心绪里,那被风字诀驱使的红烛却已再度临近徐焰。 这一剑的速度较之先前,有着十分明显的提升,周显看着只在空中留下如残影般的红烛,心里则是冷笑不已。他就不信自己最为熟稔的四字剑诀,对方都能悉数接下,虽然风字诀由于太过追求速度上的优势,威力反而要比疾字决差上不止一筹,但只要能伤及到对方,以对方作为剑修的孱弱体魄,一样会被飞剑重伤。 可就在周显信誓旦旦,以为徐焰必被红烛刺伤时,后者却手握扶摇,直接用并不宽阔的剑身,抵挡在了胸前,更于最后一刻,直接挡住了红烛锋利无匹的剑尾。 天井中发出‘钉’的一声轻响! 在周显难以置疑的眼神中,红烛应声停下! 随即,周显满眼尽是怒火,但其脸上亦是多了一分凝重,显然眼前这位天才弟子能够连续接下他两招,绝非侥幸,毕竟他可不是周觅,他距离中三境的四层楼只差最后一层窗纸,时刻都有可能突破。以自己三层楼巅峰的境界操纵飞剑,怎么说都该毫无疑问的碾压二层楼的对方才对,可对方却让自己接连两次无功而返。 于是,周显在这一刻真的怒了,连同着他的眼中,也敛去了原本带有的许许轻蔑。 无形的剑意在他身上骤然迸发而出,替代了先前围绕在身的丝丝屡屡,剑意显得无比的凝实与磅礴,周显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宛若有电光闪过。 两息之后,周显的口中才继续吐出一字,“骤!” 骤字决一出,空中的红烛便彻底消失,紧接着,只见一道电光在天井中一闪而逝,发出了璀璨的银光,直直劈向徐焰的头颅。 面对这诡谲又强势的一剑,徐焰的心头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很显然,对方在境界上的绝对优势,终究是给他带来了一种难以填补的差距感,这也是他为何从作战至今一直被动挨打,却无力还手的原因。 徐焰不敢再有藏拙,当即倾尽全力,他手持扶摇,怒极挥斩,体内本是合理分配使用的气力,也如潮水般倾泻而出,他朝着头顶上空在刹那间化身成电光的红烛,奋力斩出! 下一刻,天空中猛然间爆发出一阵极其耀眼的电光四射,但紧接着,徐焰的身影便骤然飞退,直接撞在了天井中的某根廊柱上,震落一堆碎木。 砰的一声! 徐焰的身体与廊柱相撞后,发出结结实实的撞击声,徐焰单手持剑的右手不停颤抖,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虎口处必然已是皮开肉绽。 鲜血当即顺流而下,染红了本是寒光熠熠的扶摇,使得它分外妖艳,这还是自扶摇认主以来,第一次浸染上主人的血。 徐焰面色苍白,嘴角处也流溢出丝丝的血渍,不过很快就被他顺手抹去。 很显然,周显的这一剑让他真的受伤了,而且不是轻伤,如果不是他的体魄较之以往,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一下他甚至有可能被对方伤击肺腑。 不过最诡异的还是对方这一剑,并不全是巨力压顶,而是飞剑在化身电光后,其中竟蕴含着一丝神秘的雷电之力,并且这一丝的雷电之力直接进入到了他的身体内,试图去摧毁他体内气府以及窍穴,这无异于是想毁掉他的修行根基。 这一刻,徐焰终于感觉到了来自于对方的深深的恶意。 第八章 一双竹筷 与天井中此刻充满着肃杀之气不同,此刻在流云小院左侧的厨房里,正有一名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子在准备今日的晚饭,年轻女子样貌清秀,算不上有多漂亮,只不过她做饭时神情专注,外加她剑眉下的那双眸子实在清澈,便又无形间给她增添了几分极为特别的气质。 这位年轻女子,即是红雀。 此时此刻,在厨房里那张由一块巨大木板做成的长桌上,已经可以看到上面放置着两盘烧好的小菜。 小菜飘香四溢,热气回滚。 两盘都是十分简单的农家小菜,这些蔬菜的原材料则是由宗门的外门弟子,每天从山下的农夫们那里进购而来,只不过由于现在正处于二月中旬,农夫们能收成的蔬菜品种实在有限,但即便如此,这些蔬菜在经过红雀之手后,依然能被烧制成格外精致的美味佳肴,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 今日的晚餐与往常无二,红雀依旧只准备做上三菜一汤,这是她多年来所养成的习惯,她不愿改变,而且无论她烧什么菜,在数量上都控制的极好,即不会有剩余,也不会不够吃,每次都能满足两个人的食量。 这在很久以前,她还是那个人的侍女时,便能做到如此,现在她被吩咐成为徐焰的侍女后,亦是如此。 炒完两个小菜,只花去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红雀在厨艺方面早已炉火纯青,至于三菜一汤中的肉汤,则在未时时分,她就放在旁边一个火炉上的瓦罐中炖着,随时随刻都能可以取下来喝,不过她还是打算炒完手上的最后一个菜,再将它们盛入碗中。 将刚刚炒完菜的铁锅用山泉洗净,没过多久,柴火便又将锅面的水份烘干,红雀取出一只放在灶台角落的陶罐油瓶,往锅里倒上些许菜油,然后她左手端起一个瓷碗。 瓷碗里是已经被她搅拌均匀的鸡蛋,其中掺杂着些许已被切成长短一致的细小葱花,这便是她今日要制作的最后一个菜。 葱花煎鸡蛋。 等到时间差不多过去四五息,锅里的菜油渐渐被柴火烤热,红雀见状后,就欲将鸡蛋倒入其中,因为她怕菜油被烧的太烈后,会一下子就把鸡蛋煎的太焦,那就会影响口感了。 然而,就当她把瓷碗端起伸至铁锅的上方时,天井中却猛然间传来了一阵巨响,连同着整个厨房都被撞击出一阵颤动。 红雀感受到天井中所传来的磅礴剑气,皱了皱剑眉,停下了继续煎蛋的动作,她将装有鸡蛋的瓷碗轻轻放下,目光则投向了厨房外的天井之中。 她在做饭的时候,一向很专注,不喜欢被人打扰,因为她坚信,只有自己全心全意带着认真的态度去做菜,才能将它们的味道做到最好,所以像今天这样屡屡被人打扰,她其实非常的生气。 于是,她那双本是如泉水般干净的眸子里,终于忍不住的升起一丝怒火。 …… 徐焰硬着头皮接下对方一记骤字决,整个人就已受伤不轻,他的右手鲜血直流,不停颤抖,但真正让他受重伤的还是那丝缕钻入他体内的雷电之力。 好在雷电之力只在他体内维持了片刻,就被他清除干净。 徐焰在廊柱上喘息了许久,才挪了挪后背重新站起身来,他右手依然紧握着扶摇,但没人知道,他虎口处的伤势很快就有了好转,至少已经不再流血。 看着徐焰在自己骤字决下依然能够起身,周显苍白如雪的脸上,已经无法用词汇形容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连续用出四字剑诀中的‘疾’‘风’‘骤’,对他来说压力同样不小,比如他体内的气力,已是消耗大半,然而他却依旧没有让对方倒下。 周显深深地吸了口气,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他咬着牙根,憋出这么一句,“姓徐的,你当真是好硬的骨头!” 徐焰面无表情,手持扶摇踱步走回到原来的位置,冷声回道:“趁你还有机会,还剩什么剑招,不妨尽数使出来。” 周显闻此,勃然大怒,面色铁青道:“好,你有种,接下来这一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接的如此闲庭信步。” “雨!” 周显再吐一字。 先有‘疾’‘风’‘骤’,现在再出一字,‘雨’。 四字剑诀,疾风骤雨! 在天井中,伴随着周显口中的‘雨’字一出,那柄红烛彻底不见踪影,然后在昏暗的天色中,亮起了一道剑光,但紧跟着这道剑光之后,便又有十道、百道剑气凭空而生。 百道剑气以那道剑光为核心,排列成阵。 剑锋所指之处,则是不远处的徐焰。 周显猛然大喝一声:“斩!” 密密麻麻上百道剑气顿时如受指令,朝着徐焰凌空爆射而去。 四字剑诀的最后一式雨字决。 在这一刻,掀起漫天剑雨! …… 同一时间,在小莲花峰最靠近主峰的一座山头上,一名本在安坐静修的老者猛然睁开双眼,他将视线看向主峰,在看到那些黑压压的上百道剑气后,顿时脸色铁青,低沉喝道:“真是胡闹!” 随即,他的身体拔地而起,一柄长剑飞至他的脚下,瞬间放大数倍。 老者脚踏巨剑,直朝主峰飞去。 …… 与这名老者一样,在莲花宗的主峰上,一处名为七星墩的地方,此刻亦有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将视线投向了‘山下’的流云小院,不过他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 流云小院的天井中,在周显将压箱底般的雨字决施展后,漫天剑气遮天蔽日,使得本就接近暮色的天空不禁更加昏暗。 周显望着自己所造就的百剑齐出,早已顾不上到底会不会将对方致死的后果,此时此刻,在他心里的求胜欲,早已取代了所有理智。 他看着徐焰那宛若置身于暴风雨中的孤零零的身影,没来由的感到一丝轻松,轻声念道:“总算结束了。” 而反观徐焰,在见到如此多的剑气同时袭向自己,就知道自己想要毫发无损的接下它们断然不可能,于是,他催动手中的扶摇,将体内仅剩的那点气力凝聚在剑身之上。 扶摇在他手中剧烈的颤抖起来,同时在它身上,响起了丝丝缕缕如蝉鸣般的颤鸣之音。 徐焰就欲拔剑挥斩而出,但随即却被一阵骤然在天井中刮起的大风瞬间吞没。 大风的风劲之大,几乎吹的徐焰以及在场的所有春字派弟子都睁不开眼,因此,没有人能看到就在这股风劲之中,正有一双竹制的筷子凭空射向百道剑气之中,那唯一一道带有些许亮度的剑光。 一支竹筷撞上剑光后,悄然间化为齑粉,但剑光却因此黯淡了至少大半光亮。 全力操控着红烛的周显,忍不住从口中吐出一大口猩红。 紧着接,另外一支竹筷再次撞击上剑光。 剑光终于不堪重负,直接被撞击的倒飞而出,化成了原先那柄红烛。 漫天剑气消散一空。 等红烛坠落在地后,周显的身体更如炮仗一般,直接被轰出了这座流云小院。 大风退去。 整座小院俱静无声。 在天井之中,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一群春字派的弟子,彼此面面相觑。 “滚!” 一道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率先打破静谧,传入到在场每一位春字派弟子的耳中。 声音如雷鸣入耳,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春字派十数名内门弟子闻声后,当即蜂拥而逃,甚至顾不得捡起那柄红烛。 眨眼间,天井中只剩下徐焰一人。 第九章 剑灵之力 等到春字派的所有内门弟子来到院外,便发现这位平日里压得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周师兄,已经躺在地上生死未知,而在周显的胸口,以及他平躺着的这片由青石板所铺就的地面上,都被他口中所吐出的鲜血给染红一片,模样惨烈。 春字派的众人见此,再次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主动上前查看他的情况。许久后,这队有着十数人的队伍中,才有人底气不足的诺诺问道:“周……周师兄,会不会就此阵亡了?” 听到有人率先开口,便又有人没好气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他要是死了,我们都得给他陪葬!” “可……可是,刚刚那阵大风也太邪门了,你们看清楚出手之人是谁了吗?” 众人闻言,皆是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但绝不会是我们那位小师弟,估计是宗主安排在他身边,以保他安危的人吧。”又有一人说道。 “那……那有没有可能,是宗主他老人家亲自出手?” “你身上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宗主是何等身份,岂会对本门弟子下此狠手?再说了,之前那个让我们滚的人,明明就是个女子声音,你耳朵聋了不成?” 不等那位略微胆小的弟子再次开口,已经暮色四合的天空中,终于飞来一把巨剑,而在飞剑之上,则站着那名来自于一号小莲花峰的老者。 老者面色阴沉,直接落在了春字派的众多弟子身前,在场的所有人见到来人是这位老者,心中已是一片冰凉,纷纷低头作揖行礼,战战兢兢道:“弟子见过太上长老。” 正是春字派太上长老的老者,没有理会这群门下弟子的行礼,当即快步走向平躺在地面上的周显,他伸手抓住后者的右手,察觉到对方手腕上所传来的阵阵跳动,这才如释重负,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虽然在小莲花峰上看到剑气时,他就已全力赶向主峰,但终归还是慢了一步,不过所幸对方只是将自己这位亲传弟子给打昏了过去,却没有留下什么不可治愈的内伤,也没有损坏到他的修行根基。 老者一把提起昏死过去的周显,转身面朝流云小院,朗声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不知可否归还我这徒儿的佩剑红烛?” 老者说完,等到差不多十息过后,院中才传来一道声音。 声音听起来依旧如之前那般清脆悦耳,但落在场春字派的弟子们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可怖意味,只听声音回道:“想要红烛?可以,把你弟子修习的那套四字剑诀拿来当作交换吧!” 老者闻言,没有丝毫迟疑,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本书籍,然后他随手一抛,书籍便如同长了翅膀,飞进流云小院。 片刻后,一把飞剑自院中爆射而出,直接钉在了老者足前的青石板上。 一剑穿透足下青石,剑身不停摇晃,发出阵阵颤鸣之音。 老者没有为对方这种警告方式而感到愤怒,自顾拔出红烛,倒是眼神极为淡漠地瞥了一眼在场的所有门下子弟,鼻间发出一声冷哼,随后他一手提着周显,一手持有红烛,再次踏上巨剑。 巨剑在空中一闪而逝,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 徐焰回到厨房时,红雀正在煎之前那只搅拌好的鸡蛋,但他并不知道后者手中的筷子,其实已经换了一双新的。 红雀见徐焰已经给自己的形象整理了一番,不禁白了一眼,随即便讥讽道:“啧啧,出去一趟回来长出息了?都敢和接近四层楼的剑修对战了,不过就算你想偷学别人的剑招,也不见得要用这种法子吧,难道你真就不怕被对方给一剑劈死了?” 徐焰闻言,笑了笑回道:“在这座院子里,他还不敢杀我,嗯……他也杀不了我!” 红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脸色并没什么好转,自顾盛起锅里的葱花煎蛋。不过看样子,鸡蛋还是有些焦了,显然在之前,她为了出手挡下周显那一剑,让锅里的菜油烧的太烈了。 将烧好的鸡蛋端到桌上,红雀又去将瓦罐中的肉汤倒进一个硕大的瓷盆里,然后一边说道:“先吃饭吧!” 徐焰点了点,顺手帮她打了碗饭,递给她时突然说道:“这次谢谢你啊!” 红雀面色一怔,接过饭碗却没有作答。 她夹了一口煎蛋,吃进嘴里时发现果然不好吃,随即又夹了其它两道清炒小菜浅尝一口,更是如出一辙的难吃,看来在被打扰的情况下做菜,食物确实会改变味道,虽然这些菜,看起来和往常并无多大区别。 于是,红雀把筷子往桌上一丢,脸色显得极为不悦,蹙着剑眉问道:“说句谢谢就完了?” 徐焰没有她那么嘴刁,因为他并不是个挑食的人,而且他觉得今晚的菜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美味可口,外加他这几日在黄毛尖出行任务,吃的都是些宗门弟子所发放的硬邦邦的干粮,现在能吃上这么一顿热腾腾的晚餐,他已经倍感满足。 不过当徐焰见到对方的脸上,带有些许恼火时,便弱弱回道:“那今晚我洗碗?” 红雀闻言,那双清澈的眸子顿时微微眯起,脸上则是乌云尽散,露出一副‘小伙儿你挺上道’的表情,邪邪一笑道:“准了!” …… 等到徐焰洗完那些锅碗瓢盆,发现红雀正坐在餐桌的长凳上翻阅一本书籍,书籍看起来不算厚实,大概也就四五页的样子,但她却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不过由于书籍里的内容确实太少,她很快就翻到了尾页,又见徐焰此时已经空闲下来,便将手中的书籍往他身上一扔,开口道:“呐,这就是你拿命也想换来的东西,我可不占你便宜,还给你。” 徐焰闻言,不禁有些莫名其妙,随即翻开书本,这才发现这本东西原来是一本剑谱,而随着他一页一页将里面的内容快速浏览一遍后,才发现剑谱里所描述的招式只有四招,正是之前周显所使用的四字剑诀:疾风骤雨。 徐焰合上剑谱,看着红雀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颇为感激,如果今晚不是她出手的话,自己必然要深受重伤,而且只是亲身感受一遍周显所使用出的剑诀就想偷师成功,其中难度必然不小,根本没有直接参照这本剑谱修习来的靠谱。 然而,要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表示感谢,徐焰又觉得有些难为情。 红雀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当下又是翻了个白眼,主动转移话题道:“这套剑诀威力虽是一般,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却是再适合不过,甚至等你的修为达到中三境后,这套剑诀依然可以发挥出不俗的威力,尤其是后面两招,若是用的好,未必不能与初入上三境的剑修一战。” 徐焰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随即想到骤字决中所蕴涵的那丝雷电之力,便开口问道:“之前我在承受对方的骤字决时,发现在这道磅礴的剑气之下,还掺杂着一丝雷电之力,这是什么东西?” 红雀闻言,顿了顿语气,最终还是没有选择隐瞒,直言说道:“这是寄存在那柄红烛中的剑灵之力。” “剑灵之力?” “怎么说呢,一把名剑其实就像一个活人,而剑灵则是相当于人的意识,你现在的修为还太弱,跟你说这些其实并没有太多好处,而且你的佩剑又是十大名剑之一的扶摇,说实话,我到现在都很难确定,它选择你作为新的主人,到底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 红雀沉吟片刻,继续道:“据我所知,曾经拥有这把名剑的人,在他能够使用这把寄存在扶摇中的剑灵之力时,他也已经是大成后的剑修了,你也知道,在五州大陆,大成剑修无非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上三境。” 听到这个消息,徐焰的心中便是一沉,虽然此刻他只是略微弄懂了剑灵之力,但按照红雀的意思,自己想要使用出骤字决的真正威力,似乎修为要达到七层楼才行。当然了,最让徐焰感到郁闷的还是,这套四字剑诀如果真如红雀口中所描述的一样,那么在他踏入上三境后,它在威力方面就已经力不从心了,而那时的自己才能真正使用它,又还有什么屁用? 徐焰挑了挑剑眉,颇有些不甘心道:“那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提早使用扶摇中的剑灵之力?” 对于这个问题,红雀神色极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直面作出回答,随即便起身向门外走去,不过在出门时她又留下一句,说道:“对了,你师父让你明天下午去一趟他的若水别院,说是有要事要交代于你。” 徐焰没有对红雀最后的欲言又止感到不满,看她迟疑的样子,这个问题或许牵扯到了一些她自己所不能透露的隐私,不过按照她的反应来看,显然是另有途径,只要存在着办法,那么就有机会能够实现,毕竟这套四字剑诀,徐焰是必须要修习不可的。 于是,徐焰对她点了点头,笑着回道:“好,我知道了。” 第十章 喝茶 翌日。 在莲花峰那座门前匾额上刻着‘若水’二字的庭院里,院子主人赵白莲注定会是极其繁忙的一天,比如在早间刚刚跨入辰时左右,他的小院便迎来了一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 在这名男子的脸上,蒙有一块青色粗布,使人看不清他的相貌,唯有那双露出来的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睛,依稀可以让人看出,他应该不是那种善于隐匿在黑暗中的死士,或者刺客之流,而是一位极为沉稳的人。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为何此刻会穿着这身令人戒备心十足的夜行衣,在眼前这位有史以来,以花甲岁数就接手了整个莲花宗的中年男人面前,他依旧只能正襟危坐。 熟悉赵白莲的人都知道,他身上的气场并不强势,甚至他气质儒雅,倒像个私塾中的教书先生。 青衣男子坐下后,才恭敬说道:“宗主,属下已经得知,此次百山春猎与以往大不相同,那边甚至还不惜拿出镇宗之物,也要换取进入我派七星墩的修行名额,若我派弟子在此次的春猎上再次失利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白莲闻言,锁了锁眉,不由叹了口气道:“这才过去五十年的时间,如此迫不及待就要打七星墩的主意,他们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些。” 蒙面男子对此,不敢胡乱接话。 片刻后,赵白莲尽量对他露出一丝轻笑,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我会在短期内做出应对之策的,你先回去吧。” 蒙面男子闻言,起身作揖告辞,只不过等他临近门槛时,那双显露出来的眸子里便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停下身形,有些欲言又止。还在主座上静坐的赵白莲见此,依旧面带笑意道:“怎么了?有话就说吧。” 蒙面男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如实将沉在心底里十多年的疑问说了出来,“其实属下一直以来都不明白,宗主明知自己是被那些老东西推出来当成替罪羔羊,却还不惜背负骂名,也要奋力去抓住莲花宗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到底是为了什么,况且现在的莲花宗,本就已经像个迟暮老人,没的救了,宗主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见眼前这位模样儒雅的莲花宗主陷入沉默,蒙面男子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都知道,宗主您已经做的够好了,也为此付出了很多,其实你并不欠莲花宗什么了。” 赵白莲对此,却是摇了摇头,意味深远道:“其实……还远远不够的。” 蒙面男子闻言,又是叹了口气,但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抱拳行了一礼,而等他走出书房来到院外后,他的身体便一闪而逝,从这座别院中消失不见。 …… 等到这位男子离去之后,大约不过一刻钟左右,又是一位穿着与之前那名男子如出一辙的家伙,闯入到了这座若水别院,后者同样轻车熟路,直接来到赵白莲的书房中。 赵白莲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这十几年来,他能将莲花宗这个一国两宗的剑宗位置继续保持住,离不开眼前这些由他亲手布下的棋子在暗中相助,可以说,他们是在此事上真正的顶梁柱。 在灵州,众所周知,传承最为久远的莲花宗如今早已不能与曾经作为五州第一剑宗时相比,原因就在于五十年前,在莲花宗里发生了一件惊动着整个天下的大事,而那件事情,不仅造成了莲花宗目前这样的颓势局面,也使得短短五十年间就迫使宗门连续更换了五任宗主,但无一例外的是,后续接任的这五位宗主,都不能够阻止莲花宗继续衰败下去。 莲花宗的这种衰败,已经和个人关系不大,就比如现在的宗主赵白莲,他在巨大的压力下成功突破到上三境后,不是没有想过要以一人之力挽整座莲花宗于既倒,但随后他就发现根本不可能,因为莲花宗的衰败,不仅在于要和同为百山祖的其它剑宗相互争夺修行资源,同时掌握着宗门内‘春夏秋冬’四派弟子的太上长老们,似乎也早已对宗门的复兴不抱任何希望,相互间变得貌合神离。 因此,唯有那些由赵白莲亲手布置下的棋子们才知道,对于这座莲花宗,只有赵白莲始终没有放弃,可随着莲花宗里丢失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也渐渐明白过来,这位看似只有四十来岁,但其实早就步入古稀之年的一宗之主,只是一味的死撑罢了。 相比于先前那位的性情,眼下这名男子行事无疑就要更加雷厉风行的多,他言语极少,自顾从怀中取出一份手札,然后递给在主座上的赵白莲,开口说道:“我能从那边得知的信息都在这份书信里头了,为了不泄露身份,我还得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去,那边最近对我盯得很紧,我不便在你这里多做停留。” 赵白莲接过书信,点了点头,回道:“你回去吧,凡事以大局为重,你自己记得在平日里行事小心些便是。” 男子点了点头后,悄然离去。 赵白莲打开对方留下的这封书信,大致浏览了一遍,发现里面所记载的内容并不多,但通过后来这位棋子在书信中的描述,以及之前与另一位棋子之间的攀谈,他发现这两名棋子所带来的信息里,虽是各有差异,但依然能够确切的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势力,对于此次百山春猎真正目的,与前几次相比并无任何区别,因为他们都将矛头指向了莲花宗,让莲花宗再一次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不过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在赵白莲接任宗主位置以来,几乎每一次春猎后,莲花宗都会丢掉大量的利益,或许这也是为何在短短五十年里,前面几任宗主只是各自尝试性的坚持了十年不到,就已心如死灰,缴械辞任了。 赵白莲将书信用烛火烧成灰烬,脸上已是愁云满布,但即便如此,他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思量起,此次百山春猎的各种应对计划,但到最后,他似乎也没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便极为罕见的露出一丝怒色,一拳锤在书桌上,发出咚一声巨响。 赵白莲恨声道:“倘若能再给我个十年……不,就算只是五年,我能做到的也会比现在要多的多。” …… 等徐焰来到若水别院时,已经差不多是未时三刻,而当他刚一走进院门后,便在院子里的观澜亭中看到了他的师父赵白莲,与此同时,在观澜亭中除了他的师父外,还坐着一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着在市井农家十分常见的湛蓝色粗布汗衫,脚上则穿有一双爬山走水都十分适合的简陋草鞋,模样质朴,外加他那张黝黑且方正的老脸无论在何时何地,始终都挂着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便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平易近人。 徐焰沿着铺就在草坪上的石板小路走进观澜亭,这才发现在这名男子坐着的抱鼓石凳边上,放着一只他早已见过多次的竹篓,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又到了这位叫做老乔的男人,一年一度上山来送新茶的时候。 徐焰走进亭中,先是对赵白莲行了一礼,之后再转身对老乔行礼道:“老乔叔今年来的可是要比往年早上几日。” 老乔笑眯眯道:“徐家小哥好强的记性,都怪今年这气温,比之往年要高上不少,使得我这‘银猴’长的有些着急,不过还好,也就比往年相差了一周左右。” 徐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赵白莲笑着对徐焰说道:“坐吧,桌上这壶新茶是老乔昨日清晨去新采的明前头茶,又经过一夜不眠翻炒烘干,不可多得,你不妨品尝一下试试。” 徐焰应声坐下,伸手端起老乔给他备好的茶杯,先是轻微抿了一口,顿觉茶香四溢,随即一饮而尽后,嘴间更是传来了阵阵甘甜,如饮山泉雨露,沁人心脾,着实令人回味无穷。 自认在味觉方面并无任何天赋,甚至还有些迟钝的徐焰,喝完这杯明前茶后,亦是忍不住赞叹道:“果真是好茶,不过这茶应该是老乔叔冲泡而成。” 赵白莲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你真是好叼的嘴!” 老乔倒是毫不在意自己随手冲泡的茶水被对方拿来当作对比,只是忍不住哈哈一笑。 片刻后,赵白莲自顾取出一只白瓷茶杯,又从竹篓中取出几片茶叶放入其中,然后由沸水直接冲泡而成,随即递给徐焰说道:“你跟为师也有三年多了,但师父却没有教你什么真正有用的本事,这杯茶就当作是为师这三年来,为其中的失职而给你的补偿吧。” 赵白莲在饮茶上极为讲究,因此如现在这般直接冲泡而成的粗劣手法,在他身上并不常见,不过徐焰也没有在这些细节上深究,只是恭恭敬敬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杯。 然而,坐在一旁的老乔见到这一幕,心底里却是忍不住多了一丝震惊,尤其是在看向徐焰时,那本是笑嘻嘻的眼神中,也多了些意味深远。 白瓷杯中,本是经过铁锅翻炒,又被炭火彻底烘干水分的卷缩在一起的茶叶,在被沸水浸染和冲开后,无疑又恢复到了一抹新绿的样子,徐焰看着杯中不过只有四片茶叶的茶水,却依旧有些不理解自己这位师父言语中的意思。 赵白莲见他心有狐疑,便洒然一笑道:“等你喝完这杯茶,为师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徐焰闻言,不再犹豫,仰头饮尽杯中之茶,然而只由四片茶叶冲泡而成的茶水,味道确实太过寡淡了些,故而他并没有再品尝到如先前那般浓郁的清茶香味。 只不过就在茶水入喉的一刹那间,他清晰地察觉到了杯中那四片茶叶,在这一刻化成了四缕青光,一同进入到了他的体内。 第十一章 登山 等徐焰喝完赵白莲亲身为他泡制的茶水,身旁这位模样忠厚的老乔,在留下竹篓里所有这种只长单片叶子的明前银猴后,就告辞下山去了。 临走前,赵白莲一如既往对他道谢,并且留了一句,他日鄙徒路过松阳镇时,若有需要还请能够帮忙照看一二,老乔对此自是不会拒绝,依旧带着笑脸点头应下,但在心里,却是重重叹了口气。 等到老乔走后,赵白莲开门见山,直接带着徐焰离开若水别院,然后师徒二人,开始漫长的登山之旅。 行走在这座山高不知到底有多少丈的主峰上,徐焰即便是武祖重生,依然对此感到啧啧称奇,原因就在于,脚下这座山峰固然和他曾经所到过的那些名山大川相比要逊色不少,但随着山势渐高,主峰上的天地灵气却是愈发浓郁,甚至隐隐有接近他原先所处的那片天域的迹象。 在五州大陆,能够出现这种山脉,本身就不可多得,而这座主峰也确实成就了莲花宗自创宗以来,长达三百余年的辉煌,可惜,时过境迁后,莲花宗的现状已如那名棋子所言,形同暮年白翁,垂垂老矣,若没有赵白莲这十几年来苦苦支撑的话,或许脚下这座巍峨山峰,都已易主他姓。 一路上,赵白莲始终惜字如金,没有过多言语,徐焰本身也不是那种健谈之人,故而师徒二人连续行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也没能说上十句话,直到二人又走了两刻钟后,赵白莲带着徐焰来到一处类似于观景台的山巅处,才停下身子稍作歇息,然后赵白莲手指远处那些层峦起伏,早已比之二人现在所处位置都要矮上无数的延绵山川,才开口问道:“看见远处那坐高度仅次于我宗的山峰了吗?” 徐焰顺着他的手势望去,依稀还能瞧见在那座山峰之上,有无数的黑点,密密麻麻,他应声回道:“那应该是辰阳宗所处的凤阳山吧?” 赵白莲点点头道:“不错。” 随即,他又连续往东西两边各指一处,继续问道:“那为师后面所指的两处山峰呢。” 徐焰如实回答,“东边那座是云兰宗所在的清玄山,西边的则是飞岩岭的白鹤剑庄。” 赵白莲眼神深邃,“那你是否能从这几座山峰上,看到它们存有什么共同之处?” 徐焰知道这句才是对方真正在考验他的时候,他沉默半响,如实回道:“它们皆如旭日东升,带有兴盛之象。” 赵白莲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有些许赞赏,但随即便转头望向那些尽收眼底的延绵百山,面露一丝苍茫,有些无奈道:“是啊,它们皆具欣欣向荣之象,可谓如日中天,唯有我莲花宗如今已是日暮途穷,就连自己人对自己人都没有信心了,传承了三百多年的剑宗,如今却要在为师的手中断了传承香火,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愧对先祖啊。” 对于宗门衰败一事,徐焰身为本门弟子,自然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只不过他如今修为尚浅,外加又早已不是原来的‘徐焰’,虽说同样会对宗门的遭遇抱有些许怜悯之心,可要让他像眼前的赵白莲一样,通过自身努力一步一步爬到高位,试图力挽狂澜拯救宗门,他是如何也不可能有这种志向,且不说他本身就不是出自于五州大陆,将来要走的路也不只限于这片天地,便是他答应了对方要这么做,可要等到他真正成长起来,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修行格局,那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而且就单单以宗门目前这样的状况来说,它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因此,徐焰感受到对方言语中的落寞,却有些不知何以作答,只是为后者感到丝丝同情,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将自己未来的命运,与对方牵扯到一条绳上。 赵白莲见徐焰久久不语,似乎能感觉到后者心中的犹豫与怜悯,同时他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多了。他转身走回登山小道,有些艰难的露出一丝笑意道:“为师与你说这些,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想让你,一心只把心思放在宗门上,只是希望若真有那么一天,而你又有足够的能力时,希望你能出手帮宗门一次。” 徐焰闻言,顿时十分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忽然也感到有些不安。 赵白莲宛若能看穿他心底里的惊讶,开门见山道:“你毕竟是跟了为师三年的亲传弟子,虽然为师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在性情上的些许变化,为师还是能察觉到的,不过你无需为此感到忌惮,为师并不会因此而限制你的自由,以前是怎么样,以后就还是怎么样。” 徐焰听到这里,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之前赵白莲和他说的那些话,并非只是单纯的诉苦,更多的还是对方在测试他对此事的态度,结果很显然,他暴露了,因为按照曾经的‘他’的性格,必然会与对方站在一条船上,且不说最后能不能扛起关于复兴宗门的大旗,但至少在立场的选择上,会比他现在明确的多。 看着一直在前面带路的赵白莲,徐焰深吸了口气,在脑中仔细思量一番后,才出口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全力以赴。” 赵白莲闻此,猛然转身看向徐焰,那张儒雅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忧郁?他双目如炬,神采奕奕道:“好,有你这句话便够了,为师对你的期望很大,也希望你能快些成长起来,至于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且让我们先尽人事,再听天命,现在为师就带你去一个只有历代宗主方能去的地方,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剑道,至于你能不能在短期内,将修为再度提高一层楼,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同一时间,在莲花宗那座最靠近主峰的一号小莲花峰上,昨晚被红雀以磅礴剑气给直接震晕过去的周显,此刻终于苏醒了过来,然后他起身走出屋外,看到了那位正在静坐的春字派太上长老。 对于这位大多数春字派弟子见了都要战战兢兢的老者,周显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他面色阴沉,直接开口问道:“昨晚对我出手之人是谁?” 老者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沉声道:“老夫也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只知她原先是本门宗主的侍女,后来在宗主收了徐焰为亲传弟子后,便让这名侍女去了流云小院,说是负责徐焰的饮食起居,但以现在来看,她应该不是什么侍女,而是宗主安排在他那位亲传弟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周显闻言,脸色铁青道:“那就派人去查清楚她的身份,这贱货竟敢出手伤我,我定要让她碎尸万段。” 老人挑了挑眉,劝阻道:“你切莫胡来,这女子能一剑将你打晕却不伤你分毫,说明她只是想阻止你重伤徐焰而已,而且她既有如此强大的操控力,少说也得有中三境的修为,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你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周显闻此,脸色狰狞道:“那就让我硬吞这口恶气不成?” 老者见眼前这位明面上是自己亲传弟子,但其实后者身份却大有来头的年轻公子哥,有些不依不饶,不禁大感头疼,只得继续出言劝阻道:“现在的你,连中三境都不是,想要寻那女子麻烦谈何容易,你总不能让本派的长老,或者老夫替你出手吧?” 周显闻言,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中三境么,又有何难?” …… 就在今日的黄昏时分。 宗门主峰上的练武广场旁边,那座可以衡量世间剑修修为的剑塔中,有一名三层楼的春字派弟子,踏上了四层楼。 第十二章 剑崖 身在主峰上已经不知高达多少丈上的徐焰,并不知道就在今日的黄昏时分,春字派那位视他为绊脚石的周显,已经成功突破到四层楼,一举迈过了世间剑修中的第一道门槛,正式跨入中三境,并且成为了在整个宗门长达三百余年的历史上,也是为数不多能在二十岁以下,就晋升为普通长老的宗门弟子。 不过想来就算徐焰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会对此存有什么过多想法,毕竟对他来说,周显的实力现在固然要稍稍比他强上一些,但还远远不能让他感到心存忌惮的地步。 此刻的徐焰,在之前被赵白莲一把抓住身体,经过漫长的飞行穿梭后,已经置身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这里的气温非常低下,根据他这位师父口中的描述,从主峰上这片区域开始,以及再往上爬,山上的冰雪都不会再融化,因为这里的山势已经非常之高。 如此山高之处,市井中的普通人,早已无法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毕竟就算把自己包裹的再严实,即便能在短时间内抵御住这里的寒冷,却无法解决最根本的问题,那就是这里的空气,实在太过稀薄了。 对于常人而言,如果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的话,这样的环境自然无法生存,可对此时的徐焰来说,这里却成了再好不过的修行宝地,原因就在于,都说宗门所在位置的天地灵气已是十分浓郁,惹得那些只能在小莲花峰上修行的宗门弟子们羡慕不已,可徐焰深知,与此地相比,宗门所在之处明显就有些小巫见大巫,因为此地的天地灵气,至少要浓郁五倍不止。 徐焰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透心凉的寒意就便直接被他吸进体内,猝不及防下,竟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这里的空气确实很稀薄,但也正因如此,才使得这里的天地灵气,比之五州大陆上的大多数山川都要浓郁的多。 他看着一直在前边带路的赵白莲,突然开口问道:“师父可知这座主峰到底有多高,莫不是随着山势升高,天地灵气就愈发浓郁?” 相比于徐焰每走一步都要在雪地里踩出一个深厚脚印,一副步履维艰的样子,眼前的赵白莲便显得异常举重若轻,他一路走来,都只在雪地里留下了一排十分轻浅的足印,宛若自身没有重量,轻如羽毛。赵白莲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语调,但却摇了摇头,如实回道:“为师也不知道这座山峰有多高,不过确实是随着山势越高,天地灵气就越浓郁,为师只到达过山峰大概一万五千米处,再往上的话,以我现在的实力就有些勉强了。” 徐焰沉吟片刻,有些迟疑道:“不知弟子能否冒昧的问一句,师父如今的修为是?” 赵白莲停身转头看了他一眼,洒然一笑道:“这有何不可,为师如今是八层楼的修为,距离上一次突破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至于最后一层楼,还遥遥无期。” 似乎是看穿了徐焰心中所想,赵白莲便又继续解释道:“你若想要继续登山,以你现在的实力来说还有些不够,最好是等你到上三境时再来此地尝试,不过为师得提醒你,在这座山峰自万米以上,周围便会天然形成一种强有力的寒风,其风力之强,把它们比喻成刀锋扑面也不为过。” 赵白莲说完这些,就不再多说什么,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有意提醒,却让徐焰本来只是带有些许好奇的心,突然间变得渴望起来,如果对方口中描述没有偏差的话,那么这种寒风,应该就是他记忆中的赤风。 对于世间剑修来说,由于自身体魄相对孱弱,使得任何一种形成在天地间的玄妙之力,都成为了他们修行中颇为强力的考验,毕竟剑修不同于武修,能在大成后拥有如铜墙铁壁般的身体。这就好比眼前这位高居八层楼的莲花宗主,他的实力必然已经非常强劲,但徐焰却能肯定,他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了三级以上的赤风。 而对徐焰这样的武修而言,如赤风这种在极寒之地才会形成的风力,却是他不可多得的绝佳炼体机缘,因为哪怕现在的他,只要顶着赤风任它不停吹拂,他的体魄也会得到大幅度的增强。 因此,能从五州大陆上听到关于赤风的消息,无疑便等同于听到了能让自己的武修境界,至少再上三品境界的绝佳机会,而且徐焰之前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赵白莲说道,他也只是上到一万五千米处便不敢继续再往上了,但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是指,这座主峰只有一万五千米高。它的尽头到底在有多少?大概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可越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未知之地,便让徐焰愈发的期待。 不过此时此刻,徐焰心里固然是渴望归渴望,但却把这种情绪隐藏的极好。 眼前这位莲花宗主,虽然一直以来对他都很不错,午间更是毫不吝啬赠予了他四道剑气作为保命之用,但他自认武祖重生的这个身份,依然太过敏感,容不得他有丝毫的大意与马虎。 徐焰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回道:“弟子知道了。” 便在这时,一直在前面带路的赵白莲,忽然停下身来,转头对徐焰说道:“为师要带你来的地方,已经到了。” 听到这句话,徐焰便从刚刚的思考中回过神来,随后,他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除了在皎洁月光照耀下的白雪茫茫外,此地依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不过相比于之前一路上的陡峭山路,这里倒是出现了一片极为难得的空旷之地,而在这片空地的周围,则又可见似乎存有七个大小相仿,却被茫茫白雪覆盖了的小山包。 赵白莲没有绕弯子,直言说道:“这里就是我莲花宗,唯有历代宗主方能在此修行的地方,七星墩。” 七星墩,徐焰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在莲花宗任何一名弟子刚刚进入宗门时,就能从门规中看到这个名字,只不过其中的内容记载是:非本门宗主,或者在被宗主的允许下,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七星墩修炼,如有犯事者,一律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由此可见,与其说七星墩是一处类似于宗门圣地的地方,倒不如说,它根本就是一处禁地。 看着徐焰此刻一脸茫然的样子,赵白莲哑然失笑,不过他本就不是那种喜欢故弄玄虚之人,主动开口解释道:“此地只要为师离开一个夜晚,不在这里修炼,它就会被白雪重新覆盖,你且仔细看好,为师这就让你看看七星墩的本来面目。” 赵白莲话音刚落。 一道白线便骤然从他的指尖点亮。 然后,白线幻化成如白昼般占满了整片区域。 徐焰睁眼望去,发现这些白光非但没有丝毫刺眼之感,反而透露出了阵阵暖意。 十息之后,百丈之内的所有白雪,尽数被消融,露出一片小型广场,而在广场的七个位置上,伫立着七座庞大的石柱,每一座都高达数十丈,但最让徐焰惊异的还是,七座石柱的排序形成了一个如同汤匙般的图案,宛若对应着天域上的七颗星辰。 赵白莲将白雪融尽后,并未停下手势,只见又是他扬手一指,一道白光再次从他的指尖爆射而出,但最终却落在了七座石柱中的某一座石柱之上。 于是,石柱仿佛被这道白光给点燃,便延伸出数道同样明亮的光线,连接到了其余六座石柱之上,使得七座石柱同时被激活。 整片广场之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光罩。 半刻钟后。 光罩上的光亮才渐渐散去,而徐焰所在的四处周围,重新归于寂静,除了在他脚下的所有白雪已经被完全消融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徐焰却明显的感觉到,在之前那个无形的光罩范围内,所有的寒冷也一并消失了。 然后他的目光,顺着赵白莲那只依旧伸手虚指的方向望去,便见到在远处那面黑压压的峭壁上,存有七道巨大的沟壑。 一道比一道惊人。 殊不知,沟壑即剑痕。 七剑之下,宛若有人用剑,硬生生地劈开了整片崖壁。 第十三章 七星 见到徐焰此刻有些呆若木鸡的眼神,已经敛去身上剑意的赵白莲同样将目光望向了眼前这片剑崖,眼神中带有丝丝怀旧的意味。这座剑崖上的七道剑痕,在他继任莲花宗主至今已有十余年的时光里,他早已看过无数次,但不管看上多少遍,在他心中依然还会对此感到肃然起敬。 赵白莲开口问道:“你可知道,在崖壁上留下这七道剑痕的人是谁?” 徐焰自然无从得知这个答案,摇了摇头。 赵白莲主动解释道:“这是我莲花宗第八代宗主留下的剑痕,也就是我的师父。” 徐焰听到这个答案,瞬间便联想到了什么,有些惊愕道:“第八代宗主,那不就是五十年前……” 赵白莲转身看向他,点点头道:“你猜的没错,莲花宗的衰败,就始于我的师父。” 徐焰忍不住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才使得宗门演变了成今日这个局面?” 赵白莲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眼前这座看不见尽头的山峰,声音有些微颤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辛,因为我师父于五十年前,突然陨落在了这座主峰之上。” 徐焰皱了皱眉,问道:“仅仅只是师祖一人陨落,应该不至于让整个宗门如此伤筋动骨,元气大伤吧?” 赵白莲眼神复杂地看了徐焰一眼,突然脸色变得有些寒冷道:“不错,仅仅只是我师父的陨落,还不至于此,可就在他老人家陨落后,宗门里紧接着就出现了潜藏已久的叛徒,那人是我师父的师弟,他实力高达八层楼巅峰,仅次于我师父,之后不仅夺走了我宗最为珍贵的剑经,同时还挑起了一场大战,最后他凭借一己之力,不惜以燃烧自己气血为代价,硬生生将自身境的界提升到了九层楼,亲手杀掉我宗春夏春秋四派的四名太上长老,以及座下资历深厚的长老多达十数名,使得一夜之间,我莲花宗上三境的剑修乎死伤殆尽,并且他还冒死带走了剑经,逃离了莲花宗。” 徐焰听到这个结果,不免有些唏嘘,如此折损,即便是对莲花宗这样的大宗来说,确实也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了,他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为何莲花宗又会不断的衰败下去,面对如此局面,宗门里总该有人站出来收拾残局才对。” 赵白莲神色黯然,继续说道:“此事过后,自然有人要试图站出来收拾烂摊子,可在莲花宗失去如此多的核心力量后,仅凭个人之力,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而且最要命的是,就在此事发生大约三个月后,王朝那边便派来了使者,要求我宗派出大批内门弟子以及长老前赴北部的旱州,抵御冰原向南奔赴而来的兽潮。” “作为由王朝供给的剑宗之一,对于王朝命令自是不可忤逆,至此,我莲花宗的核心力量等同于彻底被抽空,使得那些在灵州境内的剑宗,也开始对我宗虎视眈眈,想要趁机分上一杯羹。一开始倒也罢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同为百山祖中的剑宗,它们大多刚刚新建不久,倒也不能拿我宗如何,可在后续的几十年里,乃至一直到今日,那些剑宗依旧通过源源不断安插暗棋的方式,将弟子安插到我宗的四派里来,使得本是同为一宗的弟子,变得渐渐人心不齐,各怀鬼胎。” 说到这里,赵白莲已是怒不可遏,愤然道:“倘若不是宗门里的某些人唯利是图,那些宗门本没有机会将门中弟子安插进来,可一旦破了这个例,就注定将会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某些人为了想要当上一宗之主,更不惜付出宗门所拥有的诸多利益,来换取其它门派给他的补给,这无疑又使得我宗的衰败程度被大大提升,同时也使得后来的第十代宗主开始,不得不接受那明知是为了故意削弱我宗实力的百山春猎。” 徐焰听完这些,已是完全不知如此作答。 赵白莲收回目光后,便平复下了心中的情绪,又道:“其实为师,以及为师的那位师弟,当年亦是被王朝调往旱州的弟子之一,后来等我的修为到达上三境后,才赶回宗门,不过等我再次回到莲花宗时,没想到宗门已经落魄到了这种程度,甚至连一个上三境的剑修都没有了,不得已下,为师后只能接手莲花宗主这个位置,不过和当初人人都想争着当时相比,如今这个位置却烫手的很,毕竟宗门已经要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了,而这些个成了精的老东西,估计谁都不愿背负亡宗的罪名吧。” 徐焰忽然有些同情自己这位师父,但他并不能为此做些什么。 赵白莲突然笑着说道:“不过他们真的想要将我莲花宗取而代之,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且不说为师还活着,便是你的出现,亦是我莲花宗这几十年来所遇到的最大的机缘,就是你出现的实在晚了一些,若是你能早来个五年……” 赵白莲顿了顿语气,又自嘲一笑道:“不,也许你出现的刚刚好也不一定。” 徐焰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后者见状,便笑着对他说道:“原本这些事情,还不到时候与你说的,只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便尽数告知于你,而且你毕竟是我的亲传弟子,知道这些也合情于理。” 见徐焰点了点头,赵白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过三年举办一次的百山春猎,一个月后就要举行了,为师希望这次你也能够参加,其中缘由为师也不瞒你,首先,若你能为我莲花宗守住一些利益自是最好不过,其次就是,此次春猎的结果关乎到一年后,灵州修行子弟去参加由王朝二十年举办一次的六宗大比名额,你若能在这次大比中取得好成绩,便可以拿到剑武学院的入学资格。” “剑武学院?” “剑武学院是五州大陆最好的修行圣地,就建立在中州皇城的圣山之上,那里不仅聚集着整个五州大陆内,最为杰出的修行种子,同时那里也有着整个世间最为全面的师资力量,为师当年就是在那里突破到的上三境,所以为师希望,你也能够进入到里面学习个二三十年,想来以你本身就作为天灵根的体质,最多三十年,便大有希望迈入上三境。” 听到这个信息,徐焰若说不心动自是不可能,他巴不得自己的实力能快速提高。 见徐焰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赵白莲欣慰的笑了笑,“不过你想要走到这一步,眼下还得将自身的修为再提高一些,如果你有接近中三境的修为,便勉强有资格去争一争了,好了,话已至此,该说的为师也都与你说了,接下去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 赵白莲突然问道:“你可知,为何之前为师一直只让你不停的御剑,却没有传你任何对敌的剑诀?” 徐焰不明所以,坦然问道:“为何?” 赵白莲对于徐焰这般坦诚的性格,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解释道:“为师让你不停的御剑,只是想让你与扶摇之间彼此产生感应,要知道,作为一把当世名剑,它就像……” “它就像是一个人,其中还存在着剑灵之力,对吧?” 见自己的师父有些错愕,徐焰便轻笑道:“这些是红雀告诉我的,她还说这把扶摇的原主人,在能够使用其中的剑灵之力时,已是上三境的修为。” 赵白莲顿时露出一丝苦笑,叹气说道:“她连这都告诉你了……不过她说的没错,这把扶摇之前的主人,乃是我莲花宗的第五代宗主,可以说,他老人家是整个五州大陆以来修行者中的第一人,而且据说当年他更是突破了九层楼的境界,直接飞升仙界了,但其实除了五州大陆外,到底存不存在仙界,根本无法考证。” 徐焰自然知道还有另外一片天域存在,但他并不能直言告诉赵白莲,只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便在这时,赵白莲突然伸手一扬,那本是只对徐焰言听计从的扶摇,瞬间就从他的身后飞到前者手中。 赵白莲手持扶摇,转头对徐焰说道:“你看好了,为师今夜就传你一套由我师父独创的一套剑诀,虽然它并不完整,但依旧足够你到上三境时,还能拿出来对敌。” 赵白莲的眼中露出一丝凝重,沉声道:“剑诀名曰,七星。” 第十四章 鸣钟 赵白莲说完剑诀的名字,他的身影便兀自向前,只见他挥动手中的扶摇,一股强大的剑意骤然从他身上迸发而出,仿佛连同着周围整片空气也在这一瞬间被凝固。 一道惊人的白虹自扶摇上斩出。 白虹自空中化身成一道巨大的剑气,随之直接斩在了剑崖上的第一道剑痕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 剑崖被剑气击中后,不禁掀起一阵碎石横飞,好在那些朝徐焰这边飞来的碎石,在触碰到之前那道只剩微弱亮度的无形光罩后,就被阻挡在了外边。 赵白莲出手一剑后,没有丝毫停顿,他右手提剑再起,之后又是一连朝剑崖上劈出六剑,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而每一剑的落点,都与那不知在上面已经存在了多少年的剑痕分毫不差,宛若重新复制了一遍般。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那剑崖上的剑痕,便说是眼前的赵白莲所留,徐焰也不会对此感到丝毫意外。 赵白莲一连施展完七剑,才停下身来,然后随手将扶摇往空中一扔,这把当年名剑就十分乖巧的回到了徐焰背上的剑鞘当中。他看着此刻目光依旧聚焦在剑崖七道剑痕上的徐焰,开口问道:“可曾记住了所有招式?” 徐焰收回目光,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回道:“招式倒是已经记住了,只是如今我修为太低,不知道能发挥出这套剑诀几层的威力。” 赵白莲洒然一笑道:“只要记住了招式便是一个好的开端,至于修为,只要功夫深,自然就会跟着水到渠成,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好了,为师已经将七星剑诀传授于你,外加你从宋玉那里得来的四字剑诀,已经足够你反复揣摩一段时间,你就在这里修炼吧,这座由先祖建立在七星墩的大阵,大概可以维持……嗯……‘一个月’左右,你这段时间大可放心在这里修炼,一个月后,为师再来接你下山。” 赵白莲说罢,便已原路返回,而自当他离开这道光罩后,整个人又进入了冰雪天地之中,不过很显然,没有了徐焰这个‘累赘’,他根本无需像之前那样徒步行走。 一道惊鸿自七星墩外围亮起,如天域之上有流星坠落。 下一刻,赵白莲便已回到他那座若水别院的庭院中。 …… 看着赵白莲离开后,徐焰回过神来,随即意念微动,背后扶摇便心领神会,径直飞到他的手中。 他手持扶摇,回想起之前自己这位师父所运转的手势以及身法,如法炮制开始执手挥剑,然而即便他能将所有的招式和身法记住,但最后从他手中所斩出的剑气,却与前者大相径庭。其中原因,彼此之间修为的相差悬殊固然是最重要的一点,但其实只有徐焰自己知道,虽然他已经学得后者运招时至少七分相像,但在真正出剑时,却依然有着一丝很明显的差异,而这一点点的不同,就让他出剑后的剑气威力,有了天壤之别。 徐焰一连使出三剑,整个人就已汗如雨下,他远远不曾想到,原来这套名曰七星的剑诀,竟是一套威力可以层层叠加的剑诀,不过也正因如此,在使用这套剑招后,他体内的气力消耗也相对应的跟着翻倍流溢而出。 仅仅只是三招,他气府之内所能够储藏的气力便一泻而空,徐焰苦笑不已,不过好在七星墩上的天地灵气实在浓厚,他盘膝坐下,大概修习了一刻钟后,便将体内的气力补足。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这种俗话大道理,也只是说起来容易,可真要做起来,日积月累下,需要承受的努力和汗水可就不能用只言片语来描述了,好在他徐焰也不是什么世俗普通人,对于时间的概念,他也许要比任何人都更加心知肚明的多。 恢复气力后的徐焰,起身继续运剑修习,这一次,他依然只使用出了前面三剑,体内的气力便再次荡然一空,对此,徐焰倒是一点也不气馁,反而感到无比庆幸。 正是由于这套剑诀如此难以驾驭,他才能隐隐感觉到这套剑诀的珍贵所在,而事实也正如他心中所想,这套七星剑诀虽然已经丢失了剩下的最后两式剑招,但确实是莲花宗里不可多得,且不被藏经阁中所收录的宝贵剑诀之一。 因为这套剑诀本身乃是莲花宗第八代宗主根据他的师父,也就是那位曾经作为整个五州大陆修行者中第一人的五代老祖,所自创的‘游云赋’而模拟自创出来的剑诀,虽然即便是完整的九星剑诀,也无法相比于那部创世剑诀‘游云赋’,但能够让第八代宗主的修为达到九层楼,它自然也不是寻常剑诀能够比拟的。 …… 在七星墩刻苦练剑的徐焰,几乎感觉不到时光的飞逝,但对赵白莲来说,为了应对不到一个月后就要举行的百山春猎,已经显得有些情势紧急。 因此,在第徐焰上山后的第三天,这位大多时间都在自顾修行,几乎从不现身的莲花宗主,极为难得的来到了在香火正殿后边一处名叫‘静心殿’的旁殿中,而负责打扫静心殿的这位名叫宁致远的内门弟子,在见到一宗之主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不仅没有向其它弟子那样立即作揖行礼,反而一时间陷入了不知所措当中。 赵白莲看着眼前这位弟子,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极为亲和的笑意,没有丝毫要怪罪于后者的意思。片刻后,宁致远才慌忙行礼道:“弟子……弟子见过宗主。” 赵白莲对此,摆了摆手,径直走进静心殿,这才发现这座大殿虽然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但依然却被身后这位弟子打理的干干净净,这让他本是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舒坦了一些。 赵白莲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隶属于何派?” 宁致远如实回道:“回禀宗主,弟子名叫宁致远,是夏字派的内门弟子,现在负责打理静心殿。” 赵白莲笑着回道:“嗯,你做的很好。”他顿了顿语气,便又对宁致远继续道:“对了,你去香火正殿帮我敲三下长钟吧。” 宁致远闻言,脸上一怔,心中虽有狐疑,但这次没有再有迟疑,应了一声后,便去香火正殿上敲了三下长钟。 钟声悠扬古朴,余音绕梁,但不等钟声的回音在殿中消去,在小莲花峰上,便有四道身影如惊鸿掠地,朝香火大殿中疾驰而来。 三声钟响。 在莲花宗的门规中,等同于宗主急召四派的太上长老。 第十五章 新规则 四道惊鸿自天空中极速飞来,脚下皆踩踏一柄巨剑,他们相继在香火正殿门前停下,但停身后的四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许久后,身为春字派太上长老的宋玉突然冷笑一声,道:“看来三位长老也和老夫一样,都在等这三声钟响啊,不然也不至于这余音都未散尽,你们便已御剑而至了。” 莲花宗春夏秋冬四派的太上长老能够齐聚一堂,上一次发生这种事,还得追溯到三年前的百山春猎。转眼间,三年又是悄然而过,果然时间是经不起消耗的。 冬字派长老王楚身材矮胖,肥头大耳,但他是整个莲花宗里,出了名的脾气暴躁,甚至还有人传言,他的性格之所以如此恶劣,是因为常年沉浸于炼丹时,从中吸收了太多火气,不过这明显是离谱至极的恶意谣传,故意传出来恶心王楚罢了。 在听到宋玉这略带讥讽的言语后,以王楚的火爆脾气,自然无法忍受,同样讥讽回道:“我看最着急的还是宋长老吧,怎么,如此迫不及待赶来,可是又想到了能从春猎中捞好处的法子?我知宋长老鬼点子多,不妨也教教老夫呗,也好让老夫向宗主多要点灵草药材之类的。” 宋玉闻言,顿时脸色铁青道:“王楚,你休要含血喷人!” 见王楚还想接着回嘴,夏字派的太上长韩羽实在感到有些头疼,只得出言打断二人道:“好了,两位长老何等身份,在这香火正殿之前争吵,成何体统,这要是让门下弟子见了,岂不被那些小辈们笑话,况且宗主鸣钟急召我等前来,我等还是快些进去吧,总在正殿之外徘徊,也不是个事儿。” 见到这位和事佬站出来出言相劝,王楚冷哼一声,但也只能悻悻然作罢。 随即,宋玉一马当先,大步走进香火正殿,三人随身次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毕竟宋玉虽然现在身份与他们同等,但不管怎么说,前者之前也是当过本门宗主的人,虽然在位只有短短五年便让出了这个位置,可也不好屡屡折损他的脸面。 四人穿过香火正殿后,又经过一处摆放香炉的天井,这才走入到那座专门负责议事的静心殿,然后发现那名年纪比之他们都要小上一辈的莲花宗主已然静侯多时,不过此刻的赵白莲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目光则聚焦在了案台上的祖师神像上。 四名太上长老虽然在平日里自认为是眼前之人的长辈,但在此时,他们依然只能按照门规里的等级礼制,纷纷作揖行礼道:“参见宗主。” 早就知道四人在香火正殿外徘徊了许久的赵白莲听到声音,这才徐徐转过身来,没有丝毫多余的繁文缛节,开门见山道:“此次召集四位长老前来,想必你们也清楚缘由,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们对于此次百山春猎,可有什么主意?” 听闻对方用一如既往的口气询问,四位太上长老的心里却各有心情,有人松了一口气,也有人暗自叹息,还有人则是无动于衷,打算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到底,只不过他们都是活了上百年,成了精的老家伙,自是不会将心中的小心思摆到脸上来。 见在场的同伴都不开口,纷纷将目光看向自己,宋玉心中暗骂一声,犹豫片刻只得出口道:“按照惯例,自然是由春夏秋冬四派弟子,各自派出五名内门弟子,去与其它宗门的弟子进行角逐。” 赵白莲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不知四位长老可有心中人选了?” 宋玉闻言,便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然后递给赵白莲道:“这是我春字派此次参加百山春猎的弟子名单。” 赵白莲伸手接过,没有去看纸条里的内容,又转头看向剩下三位太上长老,于是,他们叹了口气后,纷纷也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前者。 将四张纸条尽数收到手里后,赵白莲才仔细观看起四张纸条里他们早就写好的名字,随即忍不住发出一丝轻笑,他抬头看向宋玉,以及秋字派太上长老冯远山,面带笑意问道:“我听闻春字派弟子中,前几日便有一名内门弟子正好突破到了四层楼,似乎是叫周显?怎么,宋长老怎么不让他参加此次春猎?还有,我记得冯长老座下也有一名亲传弟子,是叫白冰吧?据说如今已是三层楼巅峰,距离四层楼也只差丝毫,你怎么也不让他参加呢?” 本就故意挑选座下五名普通内门弟子的宋玉闻此,当即出口回道:“周显如今才刚刚突破到四层楼,境界尚且不稳,老夫打算让他留在小莲花峰上继续稳固修为,就不参加此次春猎了。” 赵白莲对此,只是点了点头,便看向冯远山。 冯远山见此,拱手回道:“白冰如今正面临突破之际,亦是不合适参加此次的春猎。” 赵白莲其实早就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只是明知故问不做揭穿罢了,随即他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敛去。 赵白莲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此刻做了一个什么重要的决定,然后只见他伸手轻轻一握,手上的四张纸条便化成了一堆纸屑,纷纷落到地面上,就在四人尚且面带惊异的目光中,赵白莲又从袖中取出一叠黄纸,然后放在殿中的议会桌上,平静说道:“这是我为四位长老拟定的人选名单,你们不妨看看。” 宋玉听闻,眉头一皱,伸手从一叠黄纸中找出属于春字派的那张,当即发现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竟写了一大堆名字,细数之下,足足有三十人之多,其中内门弟子二十,外门弟子亦有十人,当然,人数的多少其实并不在他的关心之内,他关心的是上面所被赵白莲写出来的名字,然后就发现三十个名字当中,竟悉数都是他春字派最核心的内门弟子,而第一个便是周显。 一如宋玉此时的面色阴沉,冯远山在看到自己秋字派的三十个名字后,脸上亦是没有了之前那副置身事外的平淡表情。 唯有手握纸张上写着二十九人的王楚,以及韩羽见到名单后,倒是没有出现什么表情变化,毕竟在他们之前推荐的五个名额里,本就都是他们最为寄予厚望的核心弟子,只不过碍于百山春猎对于各大宗门的人数规定,王楚却有些疑惑问道:“宗主拟定的这份名单,我王楚没有意见,只是这人数是不是多了点,而且为何只有我冬字派是二十九人?” 不等赵白莲开口,宋玉便出口说道:“宗主的这份名单,恕老夫无法答应。” 赵白莲没有回答王楚的问题,而是对宋玉道:“噢?不知宋长老为何无法答应?” 宋玉冷声说道:“姑且不说宗主这份名单里的人数,大大超过了原本由各大宗门一同联合拟定的规定,就是我这份春字派名单里面的弟子,他们大部分都抽不开身,而且周显的情况,我之前便与宗主已经说明了原委,所以恕老夫无法答应。” 宋玉如今已经可以说是整个宗门里资历最老的长老,外加对于这位十几年来一向是逆来顺受的莲花宗主,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什么不对,甚至他说的时候,神情还颇为自傲,在潜意识中,他依然觉得眼前这位看起来十分儒雅的赵白莲,之所以能从他手中接过宗主的位置,乃是他自己不想要才丢给后者的,而对方不仅要为此心怀感恩,还得对他言听计从,比如就像之前几次的百山春猎那样,他想派出哪些弟子,便派出哪些弟子。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一次他注定要失望了。 赵白莲听到他这番明显无法站住脚跟的蹩脚说辞后,本是已经有些凝重的表情却忍不住自嘲一笑,心里则暗叹一声,果然不出自己预料啊,然后赵白莲再次敛去笑意,又从怀中取出一份黄纸丢在桌上,开口说道:“宋长老不想让名单上的这些弟子参加此次春猎,其实我没有多大意见,只不过在做决定前,我建议您还是先看一看这份放在桌上,由我所拟定的规则。” 宋玉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些不快,板着那张老脸拿起那张已经写着密密麻麻墨水的纸张,略微看了一遍后便将纸张往桌上重重一丢,手上则是拍案而起,使得大殿之内发出一声震响。 宋玉怒斥说道:“放肆,你这是大逆不道,难不成你想坏了由老祖宗亲手定下的规矩?” 赵白莲对于他的怒吼,置若罔闻,只是语气平淡说道:“我只不过是让四派之间原先所占据的小莲花峰,以后都可以各凭本事占据,这哪里是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宋玉怒极而笑道:“自五代先祖创立春夏秋冬四派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春字派弟子向来都定居在一至八号小莲花峰上,现在你却说,哪一派能从这次的选拔赛中拔得头筹,便能获得一至八号小莲花峰的定居权,若是我春字派此番不幸垫底,难不成就得去排在最外围的八座山头上定居不成?” 赵白莲依旧神色自若,答所非问,只是平静说道:“很好,看来宋长老已经彻底看明白了我的规则,现在就请剩下的三位长老也过来看看吧。” 一直听的云里雾里的三位太上长老听到这里,这才纷纷围上身来查看这份能让宋玉气急败坏的文案,片刻后,那本是一直以来都排在最外围八座山头的冬字派王楚,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宗主的这份拟定我王楚没有意见,我甚至可以举双手双脚赞成。” 赵白莲微微一笑,又将目光看向韩羽,后者见状,在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亦是点了点头,出声道:“我也同意。” 冯远山看到文案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位看似平和的莲花宗主,早就对此春猎一事做出了深思熟虑,而且他更是看到了对方似乎想凭借这个机会,给原本早已腐败不堪的莲花宗来一次大清洗,这让他本是有些轻视对方的心态骤然一紧,心中则暗叹自己太过大意了,很显然,对方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根本就容不得他做出选择,只能点头。 宋玉见赵白莲一下子便让四人中的三人立场大变,已然有些底气不足,并且一直以来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他,又哪里允许自己一派所在的八个绝好山头被别人占了去?当即气急败坏道:“此事不管你们如何沆瀣一气,我宋玉就算是为了守住老祖宗的规定,也决不答应。” 早就预料到对方会以老祖宗当借口的赵白莲闻言,眼中不禁露出一丝轻蔑,随即他再次语出惊人道:“对于老祖宗的规矩,我自然不敢做出什么改变,而且我也从未说过,春字派就算这次在选拔赛中垫底,这个名头会跟着跑到最外头的八座山头上去。” 宋玉脸色一怔,怒道:“宗主这是何意?” 赵白莲双眼微微眯起,冷然说道:“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们春字派此次若是不幸垫底,那么以后你们就是莲花宗的冬字派。” 在赵白莲说完这句话后,静心殿中,顿时陷入一片静寂。 第十六章 清香如剑 在一片岑寂之后,静心殿中的宋玉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这位如此斩钉截铁的赵白莲,忽然有一种感觉,原来自己这十几年来,似乎只有此时,才第一次见到他真正的面目,但宋玉脸上的怒意没有消退,心中更没有丝毫要退怯之意。 他咽了咽口水,沉声说道:“宗主真是好大的气魄,连老夫都不得不佩服你了,只是宗主欲行之事,可曾想过这关系到了我莲花宗上百年的传承,是何等巨大?而你不仅未曾在事先与我四人一同商榷,更在一意孤行之下便率先拟好了文案,如此行事,等同于先斩后奏,是不是有些太不合规矩了?” 宋玉此言一出,其余三派的太上长老顿时齐刷刷将目光都望向了赵白莲身上,脸色皆变得有些难看。 事实正如宋玉所言,原本这等牵扯到宗门门派之间的事,按照门规,本应该由宗主以及长老共同进行议会,这也是这座静心殿存在的意义。虽然冯远山早已察觉到了其中意味,但他先前之所以没有选择出言挑明,本身就在于赵白莲执行的这件事,在利益出发点上,对他们秋字派来说可谓相当有利。 他深知,若是在派出自己秋字派真正的核心弟子时,他未尝没有能夺得头筹的机会,虽然他秋字派原来所择居的八座小莲花峰,比不得春夏两派的山头那样灵气充沛,但他手下的弟子当中,却一样有着天赋异禀之人,就比如那被赵白莲直言点名出的白冰,便算是他此次选拔赛上的底牌之一。 然而,对于冯远山这样置身事外,一心想当黄雀的意图,以宋玉翻滚在红尘里上百年的城府,又岂能不知,且又岂会如他所愿? 宋玉冷笑不已,心里则是想着,“就你们还想天上掉馅饼,哪有这等好事。” 便在这时,已经成竹在胸,一心想要看赵白莲如何收场的宋玉,不等后者作出回答,静心殿外便走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内门弟子,正是之前帮赵白莲去敲了三声古钟的宁致远。 宁致远手捧一捆清香,恭恭敬敬走进大殿,在见到殿中正聚集着等同于整个莲花宗最核心的五个人,外加感受到此刻殿中这寂静异常的凝重气氛,不免为此紧张到有些战战兢兢,好在一身青衫的赵白莲依旧和颜悦色,微笑着从他手中接过清香,又对他点了点头。 宁致远心领神会,不发一言退出了大殿,但出后来他依然为里面的氛围感到有些揣揣不安,不过他随即想到,自己不过只是一名寻常不过的内门弟子,就连普通长老都不是,这是瞎操的哪门子心? 静心殿中。 赵白莲开始从宁致远送来的一捆清香中,挑选出三支品相看起来相对较好的三支清香,而在做这件事时,他整个人显得极为认真,四位太上长老对此不明所以,但脸上各带神情,其中不乏冷眼相对,丰富至极。 赵白莲挑出三根清香后,指尖从尾部轻轻抹过,便点燃了手中的清香,他径直走向在案台上的祖师神像,然后将三支已被他以秘术点燃的香火插到香炉上,这才转身看向四人。 赵白莲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缓缓说道:“其实在决定做这件事之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四位长老会不会对此心存不满,认为我是越俎代庖,或者目无尊长?现在看来,确实是的,可是后来我又想,不管你们如何看我,这件事我都是必须要做的,因为以我莲花宗目前已是名存实亡的境遇,已经不允许我像之前那样,事事都遵循着长老们的意见了。” 赵白莲敛去笑意,接着道:“在我接手宗主的这十几年来,百山春猎在我的任职中,加上此次已经是第四次了吧,之前的每一次,我都由着长老们的建议举行,你们想要派出哪些弟子便派出哪些弟子,我对此都保持默认和许可,可除了王长老和韩长老,从始至终派出了自己一派最为倚重的核心弟子,宋长老和冯长老哪次不是随意挑选几名内门弟子草草了事?我知道在春猎中,危机四伏,难免会有弟子从中陨落,再也不能回来,我也理解你们一心想护住那些核心弟子的想法,但是……” 赵白莲突然拉长语调,意味深远道:“你们要确定自己全力护住的弟子,是真的值得你们去护啊。” 宋玉和冯远山听到这里,顿时在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见到二人此刻的面部表情,赵白莲点到即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很多时候,尤其是宋玉这种人,最在乎的还是自己那张脸面。 不等宋玉和冯远山做出什么解释,赵白莲转头看向那具祖师神像,满脸惆怅,长叹一口气道:“一直以来,其实我很都想问四位长老一个问题,我想问你们,这座传承了三百多年的莲花宗,你们真的忍心看它就这么毁灭在我们手里吗?” 包括宋玉在内,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一时间都不知何以作答,故唯有沉默。 然而赵白莲能够对他们动之以情,却不一定能让他们悉数领情,比如宋玉,当他开始冷静下来,并回想起自己已经摇摆不定的处境,便咬牙说道:“看着宗门不断衰败,我等自然也会对此痛心疾首,宗主这个问题问的,未免太令人心寒了些。” 赵白莲闻言,猛然转头看向他,眼中则带有一丝寒意道:“宋长老,那你可知,为何我要制定这个看似只针对你春字派的规则?” 现在的宋玉,心中哪里还不清楚对方的意思,但他却打定主意死不承认,他就不信以自己的身份,对方能拿他怎么样,随即便拂袖大怒,高声回道:“老夫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无论何处,没有经过四派长老一致认可的规则,老夫决不同意你的一意孤行。” 宋玉说完这句,还不禁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冯远山,眼神中意欲明显。 看似儒雅平和的赵白莲闻言后,轻轻摇了摇头,终是到了能够忍耐的极限,他看着祖师神像,忍不住自嘲一笑,随即在他身上,骤然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强烈剑气。 剑气如蛟龙出海。 桌上那捆只被挑走了三支的清香,尽数悬浮于空。 五十八支清香。 犹如五十八道飞剑。 每一道都带有他们不敢奢望的属于上三境的强大剑气。 赵白莲视野始终聚焦在案台上的第五代祖师神像上。 这一刻,宋玉等人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对方之前的敬香,是为了能在这一刻,就在祖师神像的面前彻底与他们撕破脸皮。 赵白莲闭上眼睛,悲痛说道:“五代祖师曾说,世间道理,总会有讲不通的一天,唯有手中剑,才是真正的道理,我以前体会不了,总想着大家既然都是同门子弟,无论私底下再如何贪图利益,可心总归还是在宗门上的,看来我从始至终都想错了啊!” 赵白莲猛然睁开双眼,静悬于空的五十八支清香,便自空中急速游走,排列成阵。 剑尖直指在场的四位太上长老。 他冷然说道:“可你们不该忘记,我莲花宗,终归是剑宗啊。” 第十七章 六倍时差 一直守在殿外陷入忧愁的宁致远,并没有感受到静心殿中被赵白莲以通天手段隔绝的强大剑意,只是等了大约两个时辰后,春字派长老宋玉,以及秋字派长老冯远山都有些垂头丧气的离开了静心殿。他在一旁作揖行礼,但见二人一副心事重重,且面色铁青的样子,便没敢出声。 等宋玉以及冯远山走后,那位看起来十分儒雅的宗主,以及他的师父韩羽,还有冬字派长老王楚才相继走出静心殿,不过相比于之前二人,此时的三人之间,明显没有那么的剑拔弩张,令他感到战战兢兢。 宁致远对三人行礼道:“弟子见过宗主,师父,以及王长老。” 赵白莲脸色平静,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面容,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对韩羽说道:“对了,我之前给韩长老的那张名单中,你选择一人替换成这位宁致远吧。” 韩羽没有意见,恭敬说道:“是,宗主。” 三人走出走出香火正殿,眼前便是一片硕大的练武广场,广场外围有两条气势恢宏的石阶大道能够下山,连接着山下三十二坐小莲花峰,不过对于在场的三人而言,他们早就不再需要行走山道。 王楚率先开口道:“宗主,既然春猎事宜已定,我手上还有一炉丹药正等着炼制,我也就不多停留了,不过宗主放心,你要的二十九名弟子,两天后,我保准一个不少带来参加此次的选拔赛。” 之前在静心殿中,面对赵白莲的五十八道剑气,只有王楚和韩羽没有感受到其中的杀意,这无疑是赵白莲刻意而为之,毕竟对于复兴莲花宗这件事来说,或许身边的二人同样没有对此抱有什么希望和底气,可在历届春猎以来,他们的表现至少可圈可点,各自都派出了自己手中能够派出的核心弟子。对于这些,赵白莲自然也会看在眼里,更使得他在对待二人时,并不像对待宋玉以及冯远山那样会带有浓浓的成见。 他对王楚说道:“那就有劳王长老了,对了,我之所以只在你冬字派挑选出二十九人,是因为我想将我那位亲传弟子暂且安排到你们冬字派,不知王长老可有不便之处?” 听到赵白莲之言,王楚恍然大悟,心中不禁对眼前之人有些佩服了,看来为了此次春猎,这位看似儒雅,但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却不乏雷霆手段的一宗之主,为了能够彻底服众,自己亦是身先士卒,将自己座下唯一的一颗独苗也推了出来,王楚诚心诚意,抱拳说道:“宗主如此深明大义,王楚岂有不答应之理?” 不过一想到那名刚刚入宗不过三年,据说修为也才刚突破二层楼不久的天才弟子,王楚便又有些苦笑道:“只是我听说,宗主的那名弟子修为不过才二层楼,现在就让他参加春猎,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而且宗主也知道,春猎规则里虽然言明各大宗门的弟子之间不许生死争斗,但其实自十代宗主开始,我宗死在春猎里的弟子又哪里少了?” 赵白莲对此,却是语气十分平静道:“此事王长老无需过多担忧,修行之人若连生死都无法握在自己手里,便是给他一直顺风顺水突破到上三境又有何用?花架子罢了。” 王储闻言,知道对方心意已决,不再相劝,只是极为诚恳的抱拳再次行了一礼,就化成一道惊鸿,御剑告辞离去。 等王楚离去后,赵白莲又对身旁的韩羽说道:“韩长老,我知你对莲花宗是有真感情的,所以白莲斗胆请你信我这一次,我知道,莲花宗想要恢复昔日荣耀并不容易,但既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做了,就不会再像以往那样,让你觉得我赵白莲只是个性子温和,与世无争之人。” 若说如今的莲花宗里,赵白莲最能对谁吐露心声,不是那负责一应丹药炼制的王楚,而是眼前这位看似保持着中立派,但骨子里却始终向着莲花宗的老人,韩羽。 韩羽闻言后,没有立即作答,只是面露复杂。 赵白莲对此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接着说道:“韩长老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不如就等此次百山春猎之后,若是我莲花宗侥幸抑制了以往的颓势,到时韩长老再来表明立场如何?” 韩羽始终没有正面做出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对赵白莲道:“如果清淼师侄也与宗主一并回到了莲花宗,那该多好啊!” …… 今日的流云小院,依旧冷冷清清,徐焰不在的日子里,红雀便没有了烧饭的兴致,原因自然是要烧一个人的量,她不仅感到有些不习惯,还有就是饭后没人帮她洗碗。 虽然她真的很喜欢做饭,但对洗碗却是尤为厌恶。 因此,临近酉时时分,红雀虽然身在距离厨房只有几步路的天井中闲坐,手中则翻阅着一本取自藏经阁中的寻常剑谱,却丝毫没有要动身去厨房的意思,而更过分的是,在她的身边还放着两个从任务阁弟子那里取来的,平日里她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烧饼。 不过今日的晚餐,注定她没有机会食用这两个烧饼,因为就在一刻钟后,流云小院的门口,走进来一位身着一身青衣的儒雅男子。赵白莲看着那沉浸在剑谱中的红雀,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但随即看到她身边的两只烧饼时,却是一脸黑线。 红雀转头见到来人是他,瞥了一眼便又将目光聚焦到手中的剑谱上,口中则是悠悠然说道:“你来作甚?” 赵白莲深知她的脾性,苦笑着摇了摇头,如实回道:“你好久都没有做饭给我吃了,不知为何,今儿个就特别想尝尝你的手艺。” 红雀对此,两眼一翻,不屑道:“你洗碗?” 赵白莲:“……” 见赵白莲不回答,红雀便又接着道:“啧啧,瞧你这一身轻松的样儿,这是彻底让那班老家伙服软了?“ 赵白莲点了点头,眉宇间却不见一丝轻松,他牛头不对马嘴道:“我准备让徐焰也参加此次的百山春猎。” 红雀剑眉一挑,顿时怒道:“你就是想要你弟子的命,也不必用这种方式。” 赵白莲对此,只是一脸故作神秘,沉默不语。 红雀见状,清澈的眸子中怒意更甚,但紧接着她就似乎从赵白莲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便又快速敛去了眼中的怒意。 …… 距离这座小院足足有六千多米高度之差的七星墩上,三天前才刚刚上山的那名青年,此刻已经可以将那套七星剑诀彻底施展而出,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在阵中十八日,可在阵外,其实才过去了短短三天。 第十八章 炼体 阵中时间又过去差不多五天,七星墩上,徐焰终于可以一口气将七星剑诀的所有招式行云流水般使用一遍,而不至于将体内气府里积聚的气力完全消耗一空,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而且好消息不仅仅于此,他现在还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府,在经过如春雨延绵般的天地灵气浇灌后,相较于刚上山时,已然有了非常明显的提升。 世间剑修,注重于对体内气府的孕养,这与武修为了打开浑身上下三百多处常用窍穴,完全不同,剑修侧重于养气,武修则是纯粹炼体。 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徐焰并不仅仅只是修习了那套由第八代宗主于静石所创的七星剑诀,同时他也将宋玉那部四字剑诀运用的炉火纯青,若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大概就是他在使用‘骤’‘雨’两字剑诀时,还无法运用手中这把扶摇的剑灵之力,使得剑招的威力难以发挥出如周显那般气势惊人。不过徐焰对此倒是没有感到有什么灰心之处,毕竟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熟稔两部剑诀的招式,已是殊为不易。 可若是他有机会能找到完整版的‘七星剑诀’,以及能提早获得使用剑灵之力的方法,那么在他跻身到中三境时,将大有可为。 再次将七星剑诀修习一遍,徐焰连同着呼吸也有些急促,不过当他见到自己所使用出来的剑气,已能够与剑崖上的七道剑痕相得映彰,便知自己这二十多日来的艰辛没有白费,甚至这可以让他不去计较,自己最后挥剑斩出的手势与赵白莲比起来,还有一丝丝的差别。 徐焰深吸一口气,将扶摇收入后背剑鞘,虽然此时距离当初与赵白莲约定好的一个月,还有一周左右时间,但他并不打算继续在阵中修习练剑,因为他在听闻到这座主峰上面有赤风之时,他就想找个机会上去看看。 他带上赵白莲之前为他准备的储物袋,直接离开了这座大阵,而当他的身体穿过那层无形光罩后,无疑又走进了之前那白雪茫茫里。 一股透彻心底的寒冷扑面而来,这让徐焰忍不住感到有些双腿打颤,好在他现在的体魄,在打开作为武修最基础也最重要的三个窍穴后,已经比同等级的剑修要强上数倍都不止。 徐焰紧了紧身上的储物袋,以确保它不会在途中无故掉落,从而导致自己失去填腹充饥的干粮及清水,随即便不再犹豫,开始独自登山。 漫山的白雪,如同披裹在山体上的一层厚厚棉絮,在阳光照样下,时而闪耀出令人目眩的光线。 徐焰每一步的落下,都会在雪层中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没过多久,他就沿着山峰攀爬了近千米。 若是有人能从空中远远看到这一幕,便能看到在一望无垠的白色里,那道看起来十分渺小的小黑点,已经在上面留下了一排漫长而又整齐的脚印,然而,上升到千米左右的距离,远远还不是徐焰的目标,因为在这个高度上,他根本连赤风的影子都没见着。 差不多又是一个时辰后,徐焰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有异于自然吹拂而来的风力,这种风比之寻常的冷风,它更加猛烈,而且能够看到在这种风力当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仿佛这是一种灰色的风。 当徐焰见到这种灰色的风后,那张被冻的通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此时此刻的他,距离七星墩已经有了近三千多米的高度之差,若是按照整座山峰的高度来计算,大概已经到了主峰的一万一千米以上,这里的空气稀薄到常人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的地步,好在徐焰作为一名修行者,只要有天地灵气存在的地方,有没有空气,对他而言影响已然不大。不过徐焰没有在此地选择停下,而是继续往高处攀爬,最外围的赤风虽然也对炼体有一些作用,可对他来说,在自己打开主要的三个窍穴后,这个程度的赤风已经不足矣让他的体魄,在短时间内有较大的提升。 于是,徐焰咬着牙根,又往上爬了差不多上千米后,他才感觉到一丝来自于这种寒风的压力。 在他原先那片天域,赤风共被分为六个等级,一到四级的赤风,可锤炼出由他自己所创造那部的武修功法,前半部‘撼地’部分大概六层左右的修为(总共十层),如果按照五州大陆的划分,便相当于武道六品,至于五级和六级的赤风,至少要七品和八品境界的武修才能够承受,因此,以现在实力的徐焰,在风力达到差不多二级左右的位置时,他就停下了脚步。 相比于最外围只有丝丝缕缕的淡灰色灰雾,二级赤风区域的大风颜色,无疑要更加深厚的多,在这里,阳光已经无法穿透风层,使得整体的环境色调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就如同即将下雨时的天气一样。 不过很显然,在这里是不可能下雨的,先不说雨水能不能够穿透这道风层,就算能,以这种高度的海拔来说,雨水刚一落地,可能瞬间就会化为坚冰。 徐焰选择一处看似有个小雪堆的地方停下,然后运用自己体内随着武修境界提高而形成的气力外放,变成一股热流,融化了这个小雪堆上的所有白雪,果不其然,在白雪覆盖之下,正是一块凸出的岩石体。 徐焰解下自己身上所有的物件,将其放在一旁,这才在岩石上盘膝坐下。 以赤风锤炼体魄,便要撤去由体内气力所凝聚出来的无形防御,让赤风完全吹刮在身体上,才能对体魄制造出千锤百炼的效果,而这个过程无疑会非常痛苦。徐焰看着空中这灰蒙蒙不停吹拂而来的赤风,心中苦愁至极,因为如这种最基础的炼体过程,他远没想过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还要再感受一次,因此,直到他独自盘坐在这块岩石上差不多过去了两刻钟后,他的眼神中才闪过一丝坚决。 徐焰看着这片荒瘠异常的山峰,口中呼出一口寒气,终于心一狠,直接便撤去了身体上的所有防御。 一道掺杂着深灰色的灰雾,从空中席卷而来。 没有了由气力加持而成当作防御的徐焰,被这道灰雾吹刮到他的肩部后,瞬间就被卷走一大片血肉。 一股巨痛从他的肩部传来。 但不等他回过神,无数的疼痛便又淹没了他的身体。 第十九章 四品 一号小莲花峰上,宋玉坐在自己的玉心阁中,面色阴沉,自打从主峰上回来后,他便一直感到有些有气无力,而在之后的十几个时辰里,他更是将自己锁在阁楼中‘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直到第二天下午,宋玉才在心底里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定,满脸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又招来平日里被安排在玉心阁打杂的座下弟子,对他吩咐道:“罢了,你去把那些堵在门外的人都叫进来吧。” 这位修为不过一层楼的弟子闻言,恭恭敬敬前去开门,而当他打开大门后,才发现原来在阁楼的门外,竟然聚集着密密麻麻不下三十多号人,看起来拥挤异常,其中大部分是春字派的普通长老,剩下的则是一些核心的内门弟子。 众人自一大早就围聚在门外已有数个时辰,无疑都有些心烦意乱,奈何老祖宗大门不开,他们也就不敢造次,现在见大门已开,顿时便鱼贯而入。 一群人轻车熟路相继涌入玉心阁的大厅,其中为首这位身穿宗门长老服侍的中年男子,在见到主座上的宋玉后,火急火燎根本顾不上什么宗规礼制,便焦急问道:“爹,您老将大门紧闭又是作甚?” 正是宋玉独子的宋庆说完这句话后,没能得到主座之上的宋玉回复,这才发现主座上的老爹此时看去,岂止只是有气无力那么简单,看他神情恍惚的憔悴模样,更像是在一夜间便苍老了十岁般。 宋玉神情飘忽,没有理会宋庆,扫了一眼大厅中的三十余人,叹气说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么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在参加此次百山春猎之前,我春字派先得派出三十名弟子,去参加宗门里的名额选拔赛,唯有从四派弟子加起来上百人中,成功挤进前二十名的弟子,方有资格去参加之后的百山春猎。” 宋庆闻言,当即眼角抽搐,一脸难以置信稳道:“啥?参加春猎的名额还要选拔?以往不都是随便派个五名弟子意思意思就完事了么。” 宋玉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依旧没有理会,随即又从袖中掏出那张本是由赵白莲所拟定的名单,传递下去道:“这是此次参加选拔赛的人员名单,让人早点通知下去吧,此次在名单里的弟子,明早全部都要去主峰的练武广场上,抽签选择第一轮的对手。” 当名单传递到春字派某位长老的手上时,此人在扫了一眼名单上面的所有名字后,便带有一些冷笑道:“宋长老,这是怎么回事,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宋玉面色阴沉地看着他,冷声说道:“你要老夫解释什么?这些不过都是那位宗主的意思,老夫也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 这名长老闻言,脸上顿现怒色,毫不退让道:“好一个按规矩办事,什么时候宋长老也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你可别忘了,你之前答应了我什么。” 见对方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这些明面上说不得的话,饶是宋玉也有些心惊胆颤,他深吸一口气,只好语气生硬解释道:“此次选拔赛不仅仅只是选取出之后的春猎名额那么简单,其中还涉及到我春字派以后在小莲花峰的择居权,老夫答应你的事自会作数,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可如果我春字派保不住眼下的这八座山头,那么对你而言也绝不是什么好事,这点你应该心知肚明。” 这名长老听到这里,不由双眼微微眯起,透露出一丝寒意问道:“宋长老此话又是何意?” 宋玉只得将赵白莲制定的那张规则上的内容,原原本本重述一遍,不过却略去了后来被赵白莲以剑气强行威胁的部分,毕竟对他来说,如后面这种事情若被抖露出来,实在太过羞耻。 这名长老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倒也没有再继续深究,只是眉宇微皱,在心中一番思量后,便拂袖离去。 宋玉看着对方一下子带走了大厅中的大半数人,心中阴晴不定,但那双眸子里,却是寒光毕露。 …… 同一时间,在秋字派太上长老冯远山所在的小莲花峰上,某处练功房内,冯远山正在与一名青年模样的俊秀公子密谈。 在青年已经完全从冯远山口中得知后者在主峰上的遭遇后,他才开口问道:“师傅可是要我全力以赴,去争那选拔赛的第一?” 冯远山苦笑道:“此事怕是有些不易啊,春夏秋冬四派当中,夏冬两派倒还好说,以你的实力要赢下这两派的弟子并不太难,便是那陈青河,你若在全力以赴之下,他也绝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只是此次面对宗主如此强势的逼迫和威胁,宋玉那老鬼当时就已战战兢兢,之后断然不敢违背指令,再在背后使什么绊子,所以他肯定会老老实实将宗主所拟定的人员交出来,你也知道,春字派虽然在历届春猎上的选人中极为随意,但他们真正的实力早已强势很久,不容小觑,那周显更是在前些日子里,以不到二十岁就突破了四层楼,你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青年听到这个名字,那张极为俊秀的脸上倒是有些不以为意,颇为不屑道:“周显么,若不是他继承了周家老祖那把由陛下钦赐的名剑红烛,他可不是我的对手,估计他要是没了红烛,可能都不是停滞在三层楼顶峰多年的陈青河的对手。” 青年说完,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不过有红烛在手,要胜他确实有些麻烦,除非我也用出我的底牌。” 冯远山摆了摆手,摇头道:“万万不可,你现在还不能使用那种秘术,不然师傅也会被宗主顺藤摸瓜,给查出真正的身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而且他现在本就对我和宋玉心存怀疑,我们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 与宋玉死要面子不同,冯远山在自己这位弟子面前,并未选择隐瞒当时被赵白莲以强大剑气所压迫的尴尬场面,而这名青年再次听到师傅提及莲花宗主,便有些好奇问道:“师傅,这位宗主当真有你之前说的那般厉害?” 对于这个问题,冯远山有些面色复杂,苦笑回道:“师傅虽然早已停滞在六层楼顶峰多年,距离那七层楼也只有丝毫,可在面对宗主的磅礴剑意时,依旧好像是一叶孤舟,面对着整片汪洋大海。” …… 主峰之上,徐焰在卸下所有防御任由赤风不停吹拂,已经过去足足六个时辰,而在这个短短的六个时辰里,他身上便不知被这种灰色的风带走了多少血肉,所幸他有着那部可以说是史上最强的武修功法‘长圣经’,才使得他在如此可怖的淬炼下,还没有丢掉性命。 长圣经有着无比强大的恢复能力,这也是他锤炼出那种金色源血的唯一途径,虽说现在的他,还不足矣发挥出这部功法里的绝大部分威能,比如还做不到断去一臂就能立刻重生的地步,但至少能让徐焰不至于被赤风掀去血肉的同时,还露出森森白骨的惨淡局面。 因此,在长圣经的帮助之下,无疑就让徐焰身上展现出了一种极其诡谲的现象。 赤风不停掀去他的血肉,长圣经则又不停让他的血肉复生,如此反复。 若是有人瞧见这一幕,定会为此感到毛骨悚然,然而,在忍受下这种疯狂又变态的淬体后,它所带来的好处亦是显而易见的。这就好比此刻的徐焰,在经过赤风六个时辰不停地吹刮后,他身上的血肉,较之刚开始被大片大片掀走,已然完全不同,因为此时的灰色赤风在吹刮到他身上时,只能在他身上留下道道极浅的伤口。 徐焰没有停止修炼,他始终闭目盘坐在那块岩石之上,直到当二级赤风吹在他身上,已经完全无法留下任何印记时,他才豁然睁开双眼。 徐焰站起身来,感受着自己身上这些等同于全部由新长出来的血肉,随即便运转长圣经中的‘撼地’部分,一连在空中打出十六记破空拳,直接打的那些赤风消散于无形,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按照此刻的身体强度,徐焰深知自己比之前强行打开三个窍穴时,已经要强上数倍,但仅仅只是身体强度的提高还远远不够。 于是,他顺着之前打出的十六记破空拳,再次迎风运拳,直到他在打出三十六道拳影,并感受到自己的体内,终于衍生出一缕金黄如火龙般的真气,他才停下身来。然后,他控制着这道真气在体内不停游走,使得在原先已经有三个被打开的窍穴周遭,又接连有十数个窍穴被这道真气给硬生生冲开,最终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运气脉络。 人的一身,有三百多处常用窍穴,而在这一下子就冲开了十数个窍穴后,徐焰知道,自己终于跨入到了四品境界,并且是以无比扎实的炼体方式突破。 第二十章 抽签 花去差不多一天时间,成功突破到了四品境界,徐焰依旧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然而就在他收拾好身上的物品,正准备继续往上攀爬时,山下便有一道惊鸿朝他直掠而来。 来人没有脚踩什么飞剑,而是凭借自己的身体,就可以做到真正的御空而行,这无疑要达到上三境才有的手段,至于世间武修,则是要达到七品后才能做到如此。 徐焰远远瞧见那道白光时,就知道来人正是他的师傅赵白莲,不禁叹了口气,心中则是想着,看来想要再将武修境界提升至五品是不可能了。 眨眼之间,赵白莲就已赶至徐焰的身前,他停下身后,感受着周围不断吹拂而来的灰色风雾,不禁皱了皱眉,但见徐焰此刻能站在风中安然无恙的样子,之前那提到嗓子眼的担忧,也就渐渐平息下去。 赵白莲作为八层楼剑修,眼光自然也很独到,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对方,就察觉到了徐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武修气息,不过对于此事,他倒是没有什么古板意见,只是语气严肃道:“你选择的这条路并不好走,担心贪多嚼不烂,你要好自为之。” 徐焰本以为对方就算不会对自己练武一事刨根问底,至少也会这方面问上一些问题,故而在他心中,甚至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可哪里想到对方不仅一点也不关心,更没有丝毫惊异,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了一句,这让徐焰一时间不禁有些哑然,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似乎是知晓了徐焰心中的疑惑,赵白莲抬头看了一眼主峰之上,但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从存有赤风的区域开始,单调而又沉闷的灰色,就遮挡住了山峰之上的所有风景。 赵白莲忽然说道:“不瞒你说,为师当年也曾试过要剑武同修,不过最终却是失败了。” 见徐焰略带狐疑的好奇眼神,赵白莲接着自嘲道:“我本想着,等我的体魄增强,比如达到七品之后,便能去上面寻找我师傅的尸骨,可没想到,由于我剑修这方面修为过早步入八层楼,使得体内气府早已定型,再想要打开窍穴却是不可能了,所以当我修行到三品,就要踏入四品时,我就发现在凝聚真气这关键一步中,我不可能再成功,只好放弃,除非……除非我肯将体内的气府打散,散去剑道上的修为。” 徐焰挑了挑剑眉道:“这就有些太过得不偿失了。” 赵白莲点头表示认可,说道:“看你现在能在这种怪风下行动自如,而不被掀去皮肉,想必你应该已经成功突破到四品了吧?说起来也是好笑,你一个身具天灵根体质的修剑天才,没想到在武修方面似乎天赋更高。” 对于武道修为之事,徐焰没有选择隐瞒,直言回道:“嗯,倒是刚刚突破不久,如果不是师傅前来,我正打算继续往上攀爬看看。” 赵白莲摇了摇头,回道:“此事等春猎结束后再看你有没有时间吧,现在为师得先接你下山,好让你去参加百山春猎的名额选拔,为师已经将你安排在了冬字派的大名单中,此次选拔赛你只需排进前二十便好,不过你若是对宗门设定的奖励有兴趣,倒也不妨去争一争前面的名次,再不济,就当是为之后与各大宗门弟子之间的交流,预先热热手。 徐焰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便准备跟着赵白莲一同下山。 赵白莲没有选择浪费时间,直接抓住徐焰的手臂,随即,二人直接拔地而起。 双耳之畔,寒风呼啸。 当二人飞到那又被茫茫白雪所覆盖了的七星墩上空时,赵白莲忽然大声问道:“你可曾感觉到这座大阵的真正奇妙之处?” 徐焰疑惑问道:“可驱冰寒?” 赵白莲哭笑不得,“你之前在阵中练剑已有多久?” “二十三天。” “那为师告诉你,距离那天为师送你上山到现在位置为止,山下也才过去整整五天而已。” 徐焰心中一片恍然,心想,怪不得赵白莲当时在介绍这座大阵时,犹犹豫豫说大概能维持‘一个月’左右,现在看来,这座大阵在启动后,里面的时间要比外界慢上六倍左右。 然而不等徐焰回过神来,二人便已来到了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上,而在此刻的广场中,一眼望去,竟是已经聚集了上百号人,其中,九成都是春夏秋冬四派中最为核心的内门弟子,只有寥寥二十余人,看穿着还属于是外门弟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身上则穿着由宗门所规定的长老服侍。 此人正是那不足二十、就已步入四层楼的春字派弟子周显。 …… 赵白莲放下徐焰后,便对他道:“快去边裁长老那抽签吧,现在估计也就只有你还没抽签了。” 徐焰点了点头,径直向边裁长老那边走去。 然而当他一路走去,与周围几位扎堆在一起春字派弟子擦肩而过时,便从对方的人群中听到有人说道:“马师兄,你这签抽的也真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整整一百二十签,分为两支竹筒也得各有六十支,偏偏你就抽到了首轮的第一场。” 姓马的春字派弟子闻言,看着自己手中用朱红颜料写着‘第一轮,第一场’的竹签,亦是忍不住苦笑道:“我哪知道,自己的手气会这么臭,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们几个也是此次选拔赛中为数不多的外门弟子,真要和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对拼起来,我们胜算本就不大,早晚都会被淘汰的,就是希望不会输的太难看吧。” 听到马姓青年所言,在他旁边一位模样颇为英气的女子却是不服气道:“马师兄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她瞥了一眼远处那些正以周显马首是瞻的春字派内门弟子,接着不屑说道:“这些人不过只是占着平日里的修行资源比我们多,才达到了三层楼,真要论修为和作战经验,我们可不比他们差,而且若不是我们之前得罪了那个姓周的,我们也早就是内门弟子了,我倒是要看看,等我对上这些内门弟子时,到底孰强孰弱。” …… 听到这名女子的狠话后,走在一旁的徐焰,亦是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也仅仅于此,倒是没有特别上心,只是心里却意识到,看来同属一派的弟子当中,也不是每个人都齐聚一心的。 随即,他走到边裁所在的位置,在向对方道明原因后,便开始抽取竹签,但很显然他已经根本不用抽签了,因为在两支硕大的竹筒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最后一支竹签。 徐焰拿起这支竹签,瞅了一眼上面的文字,顿时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如果不是有边裁长老在一旁冷眼盯着整个抽签过程,他甚至怀疑这种抽签是不是有人刻意做局。 边裁长老将徐焰的表情尽收眼底,只是冷声说道:“速速报上你的数号,老夫要记录在册。” 徐焰闻言,这才开口回道:“第一轮,第一场。” 在听到是这个数字后,边裁长老那只执笔的手,亦是忍不住一顿。 第二十一章 送茶 在徐焰抽完签后,本是作为剑池看护人、现在却被赵白莲亲自请来成为了此次边裁长老的老人,终于站起身来,他对着广场上不过百人有余,却各自站的稀零八落、这里一小堆那里一堆的众多弟子,冷声说道:“既然每个人都已经抽到了自己的签,那么自明日辰时开始,此次选拔大赛就算正式开始,记住了,是辰时,任何一名迟到者,都将自动视为弃权。” 老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却一字一句十分清楚地落到了在场所有的弟子耳中,然后老人捧着那本已经记录好所有人抽签顺序的名册,自顾离开了广场,丝毫不理会在场众多弟子心中的腹诽,以及口中的碎碎念,看样子,无疑是又回到了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剑池。 在边裁长老离去后,徐焰也不打算继续再在这片广场上停留,就欲回到自己那座流云小院,然而当他走至广场中央时,就被一群春字派的弟子给拦截了下来,其中为首之人,正是之前去小院找过他一次麻烦的周显。 看着已经身穿长老服饰的周显,徐焰倒是一脸平静,心中更是波澜不惊,只是觉得对方将自己拦住去路,实在有些阴魂不散,就觉得颇为碍眼。而反观周显,在见到徐焰看向自己时,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淡定从容的表情,就没来由想朝他的脸上来上一拳。 周显到底是有了上次的教训,忍住了当场揍人的冲动,只是嘴里却是忍不住讥讽道:“我道冬字派的第三十号位置为何一直空着,原来是为了留给你,姓徐的,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躲在女人身后,你可千万别像冬字派的那群废物一样早早就被淘汰了,不然本公子若是抽签抽不到你,又不能在后面晋级赛上教训你,那可就要大失所望了。” 徐焰早就清楚,对方为何会在他的身上花费如此多的心思,但依旧理解不了对方口中这种带着浓浓的阴阳怪气的挑衅与嘲讽,到底有什么意义,毕竟当面说上几句话难听话又能如何? 修行者之间,终归是要看谁的实力更强。 徐焰皱了皱眉,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如今步入了四层楼,就可以走到最后了?” 周显明显跟不上徐焰新奇的脑洞,面色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言语之意,忍不住就要发怒,却不料徐焰紧接着就对他点了点头,脸色则是比之前还要平静许多。 徐焰看着他,忽然笑着说道:“那可就要祝你好运了。” 说完这句话,徐焰便绕过周显等人,径直向流云小院走去。 …… 在广场的另一边,同样有一群青年俊彦围聚在一起,为首之人是一位模样俊秀的青年,不过此刻的他,目光却聚焦在那正朝着广场外围不断远去的徐焰身上,脸上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久后,这名青年在听到旁边有人跟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只听旁边这人打趣说道:“师兄,看来这周显不吃教训啊,据说他上次去找那位那小师弟的麻烦不仅没成,随后还却被某位神秘人给轰出了小院,彻底沦为笑柄,可没想到才过去几天,他就又敢这般肆无忌惮上前挑衅了,哈哈,倒也是个硬骨头。” 青年闻此,倒是没有跟着一起嘲笑附和,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同属一派的师弟,一脸玩味道:“这可真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莫说是周显,就算是我碰上你口中的那位神秘人,估计也会毫无抵抗就被轰出小院。” 除却之前的开口之人,此刻聚集在一起的众多弟子闻言后,无疑都是一脸惊呼,有人更是难以置信道:“不至于吧,师兄的实力我等可是心知肚明,难道那人是长老不成?师兄,你是不是认识那位神秘人啊,要不你给说道说道呗。” 对于这个问题,模样十分英俊的青年却是摇了摇头,笑着回道:“我是认识她,可她不认识我啊,再者说,我也不敢私自泄露她的身份,要不然我以后可就没好日子过咯。” 面对这名青年的打哑谜,众人顿时一脸鄙夷。 …… 徐焰回到流云小院后,时间已接近午时,似乎是感觉到今日他会回到小院,此时的红雀正在烧制午餐。 徐焰走到天井中,先去水池边洗了洗手,然后闻着从厨房里飘来的阵阵香味,就已经感到有些饥肠辘辘,毕竟之前在大阵之中,由于里面的时间本身就要比外界慢上许多倍,使得他在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都在食用赵白莲为他准备好的干巴巴的干粮,虽不至于说成是早就淡出了个鸟来,但也确实是有点吃腻了。 世间修行者,想要真正做到超凡脱俗,如辟谷之类,至少也要将修为达到上三境后才能做到如此,因为那时候的剑修,体内气府已然稳固,只要时刻汲取天地灵气转化为己用,就不再需要进食,反而有很多上三境的剑修,由于过分贪嘴于世间的五谷杂粮,以及山珍海味,容易给自己体内造成不必要的污秽。 红雀见到徐焰走进厨房,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且一脸清冷的样子,只顾着自己烧菜。 徐焰见她完全没有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禁苦笑一声,不过见她正在打鸡蛋,脑中便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道来自于自己出生的那个小村里的土家菜肴,然后他赶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份,前几日从赵白莲那里刻意讨来的牙尖银猴,递给红雀说道:“这是山下老乔叔之前送来的明前茶,品质极佳,我就特意朝师傅要了一些,本想着当日聊完事情就给你送来的,可没想到师傅之后就带着我去山上练剑去了,好在我一直将它放在储物袋中,应该没有变潮,你可以取出几片拿来炒蛋,记得加点水便是,这是小时候,我徐爷爷经常给我做的一道菜,你不妨试一试。” 虽然对于徐焰的提议心存狐疑,但红雀依然伸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茶叶,数量确实不多,大概也就只能泡上个几壶茶,她深知那位青衫男子哪方面都挺好,偏偏嗜茶如命,几乎从不与人分享,吝啬的很,因此徐焰能为她搞到这么多的茶叶,实属不易。 红雀冷冰冰的眸子稍稍有些缓和,只是疑惑道:“这茶叶……真能拿来炒蛋?” 徐焰点头一笑,如实说道:“至少我觉得茶叶煎蛋很好吃,况且这茶叶可不比我当年从徐爷爷家吃的那些山中野绿,此茶不仅在香味上要浓郁数倍不止,且不带多少苦味,拿来煎蛋……嗯,应该是不错的。” 红雀犹豫片刻,双眼微微一眯,冷酷道:“姑且信你一次,可若是不好吃,你到时给我把装鸡蛋的盘子也一并吃了。” 徐焰闻言,顿时一脸发黑,心中则是祈祷着,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要他吃掉一盘鸡蛋自是轻而易举,可要吃掉盘子,他现在即便已经是四品武修,却也没有这种本事。 好在最终的结局相当不错,便连一贯极为挑食的红雀,也觉得这道土菜吃起来味道确实不错。 徐焰见红雀夹走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鸡蛋,笑着打趣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红雀对此,当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不屑道:“这次算你走运。” 徐焰呵呵一笑,等她吃完饭后,这才非常自觉的收拾碗筷,开始洗碗,不过就在他洗碗的同时,红雀突然对他问道:“那套四字剑诀,你练的如何了,可有信心能够在此次选拔赛上拿出来对敌?” 徐焰笑着回道:“在招式方面已是十分熟稔,只是我好像确实无法从到扶摇中感应到什么剑灵之力,因此我在使用这套剑诀时,在威力方面就要弱上不少,不过我本是仗着在下三境中就能使用御剑术,此次选拔赛上,只要不提前遇上周显这种修为比我高上不少的内门弟子,想要跻身到前二十应该不难,况且师傅在山上也传了我一套剑诀。” 红雀听完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她接着问道:“那在第一轮里,你第几个出场?” 面对这个问题,徐焰当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没有作答。 红雀见此,却是心领神会,“莫不是第一个?” 徐焰一脸苦笑。 红雀顿时一脸玩味,“那你真是脚踩狗屎了。” 第二十二章 出战 没有计较红雀一贯的冷嘲热讽,事实上徐焰也不敢真的与这位模样清秀的女子较真,等到她离开厨房后,徐焰才来到天井中,然后开始练剑。 将四字剑诀与七星剑诀再次练习一遍,徐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力依旧还有许多剩余,顿时放心不少。很显然,他此刻在剑道上的修为相比于之前,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提升,就比如他体内的气府,不仅在运转速度上更加快速,同时在吸收天地灵气时,速度也比上山前快了数倍。 “如果所料不差,我应该算是顺利跨入了三层楼,倒是要找个时间去剑塔上测试一下。”徐焰停身收起扶摇后,微微喘了喘气,自语说道。 随后,他回到住室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又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清洗晾晒后,这才回到住室盘膝座下,开始换气修炼,并恢复起先前自己体内所流失的气力。 不过徐焰并不知道,就在他练剑的过程当中,那位在他眼里始终神出鬼没的红雀,其实一直都在三层的阁楼上注视着这一切,甚至在他一口气将七星剑诀使出后,后者还不禁为他暗自赞赏地点了点头,只是在那张清秀的脸上,却是极为不悦地挑了挑眉,她有些疑惑的喃喃道:“他怎么会选择传授这套残缺的剑诀?” …… 在修行中度过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等到徐焰将体内的气力恢复后,就已临近黄昏,而随着厨房里又传来了阵阵声响,徐焰这才睁开了原本紧闭的双眼,停下了修炼。 随即他起身走出住室,来到天井中观看了一眼天色,天色有些阴沉昏暗,但这种昏暗并非仅仅源自于暮色降临,同时也是下雨前的预兆。 自打新年过后至今,差不多两月加一旬有余,在莲花峰上已经飘了两场大雪,却唯独还不曾下过春雨,如今天气回暖,临近清明,这才有了春雨降至的征兆,不过一想到清明,徐焰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在送完那个赌鬼父亲‘上山’,又与那位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徐爷爷道别后,已经三年都未曾回过徐家村。虽然对他来说,不管是现在的自己,还是以往的自己,都对那个不是沉浸在赌博,就把自己喝的烂醉的老爹没有多少感情,但徐焰知道自己从未责怪过对方的自甘堕落,毕竟听徐爷爷说,他那老爹之所以变成这样,还是因为母亲在生自己时难产而死,这才导致他伤心欲绝,从此一蹶不振。 徐焰对于徐家村的感情,更多还是寄托在那位徐爷爷的身上,如果不是后者当初给他的建议,或许他这一生不是留在村子里娶个当地媳妇过完这辈子,最多也就学学别人去大一点的郡城里做个小本生意,但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成为一名天才剑修。虽然在他拜入宗门时,他的年纪比之一般人已经有些晚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徐爷爷的感激。而继承了原本徐焰的记忆以及身体后的‘焰’,由于在大多数时间里,对事物的思考以及在选择上,都本能的以徐焰的主观意识为主,便使得此刻的他,不禁有种想要回到徐家村,去看一看徐爷爷的念头。 “也不知道徐爷爷腿上那在年轻时留下的旧伤,现在还会不会每逢下雨就犯痛。”徐焰看着头顶这片已然变得阴沉沉的天际,目光有些萧索,喃喃自语。 …… 等到徐焰吃过晚饭后,夜幕中果然就下起了绵绵春雨,淅淅沥沥,洋洋洒洒,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的红雀,意识到徐焰在吃晚饭的过程中,始终有些沉默寡言,显得心思繁重的样子,便以为他对明日的第一战感到担忧。 红雀看着那吃完饭就会十分自觉去洗碗的徐焰,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一些,安慰说道:“其实你不必太过紧张的,我……我下午看过你练剑,以你如今对七星剑诀和四字剑诀的熟练度,外加你应该也已达到三层楼的修为,虽说在境界提升上有些操之过急,不够稳固,但一般的下三境修行者,无论是剑修还是武修,想必都很难战胜你了。” 徐焰脑中神游万里,手上则是涮着一只瓷碗,在听到红雀突然说出这番话后,不免有些反应不足,一脸错愕的“啊”了一声。 红雀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难得一次没有选择生气,只是皱着剑眉继续说道:“不过你在下三境中,为了此次的选拔赛而快速提升自己的境界,算是在所难免,可在之后从三楼层跨入四层楼时,我劝你最好是将之前这些不平稳的部分都填补满后再做突破,想必你也知晓,对于世间剑修而言,三境与三境之间的突破可谓相当艰难,但艰难之中何尝不是一场莫大的机缘,而底子打的愈扎实的人,以后的路就有可能走的越远,这就好比造房子,只有基底打的越结实,盖的楼才能越高。” 已经回过神来的徐焰,在听到这番话后,自是无比赞同。 对于这个道理,他的感触远远要比红雀深得多,毕竟相比于剑修,其实世间武修才更加注重于自身基底的捶打,而他曾经之所以能走到前无古人的一步,本身就是在每一个境界的提升前,都做到了在那片天域中的最强,这才选择突破。 徐焰点了点头,笑着回道:“这事我会格外注意的,绝不会冒冒失失选择突破到中三境。” 红雀见徐焰将这事记在了心里,脸色稍缓,就不再多说什么,然后她从长凳上起身,直接离开了厨房,看样子是要回到那座小阁楼,不过她在与徐焰擦肩而过时,又留下一句道:“我明早会起来做早餐,你记得吃完再过去。” 徐焰灿烂一笑,回道:“好的。” …… 春雨下了整整一夜,等到临近卯时三刻,天蒙蒙亮时,才稍稍有要停止的意思,而就在这时,流云小院的厨房里,已然有人点燃了灶坑里的柴火,开始制作早餐。 自从步入修行后,徐焰就不再需要和常人一样埋头睡觉,虽然他依旧需要通过长时间的冥想,方能确保自己隔日的精神劲儿,但冥想本身就是一种十分常见的养气修炼,而且对于任何剑修来说,这都是不必可少的修行方式。 徐焰在天色微微亮后,就已从冥想中苏醒过来,经过一夜的修行,虽然还远不足矣让他的气府发生多大变化,也不可能让他的境界有什么明显提升,但徐焰却并不为此感到沮丧,因为相比于作日,他知道自己的气府又凝实了一点点,而这一点点,就是他一夜修行的回报。 修行一事,本身就贵在坚持,再强大的剑修,也需要通过一点一滴的日积月累,方能成就于自身。 徐焰去水池边洗漱一番后,红雀便已经做好了早餐,早餐的样式很简单,一锅白粥,还有两小碟子腌制的咸菜,而等徐焰坐定后,红雀便又递过来一个正热乎乎的鸭蛋。 徐焰敲开蛋壳,尝了一口,发现竟是咸鸭蛋,便笑着打趣道:“咦,原来你还腌制了咸鸭蛋啊,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不过这鸭蛋味道极好,香,真是香。” 红雀闻言,顿时白了一眼,丝毫不理会对方这记极其生硬的马屁,没好气道:“你自今年开始,有几天是待在小院里的?你能看到才有鬼了!” 徐焰对此,哈哈一笑,不敢与其争辩,直到二人吃完早餐后,徐焰才突然问道:“你会去看这次的选拔大赛吗?” 红雀瞥了他一眼,不屑道:“这种如小孩子过家家般的选拔赛,有啥好看的?” 见徐焰一脸尴尬不已,红雀便又忽然邪邪一笑道:“想让我去看你耍威风就直说嘛,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一点也不利索。” 徐焰挠挠头,不知何以作答。 红雀看着眼前这位从黄毛尖里回来,就感觉对方似乎在性格上有了一丝变化的青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想要我去看你耍威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还是先进入决赛再说吧,如果你连决赛都进不了,那不看也罢。” 徐焰脸上一阵苦笑,“你倒是说的轻巧。” 不过心里本是没有多少胜负心的他,却也在这一刻,没来由的想要去争一争第一,至于这个想法,是不是因为来自于红雀的激将法,就只有天晓得了。 …… 二月十六。 正值清明。 临近辰时。 莲花峰再次下起了绵绵春雨。 然后从雨幕中,一位被冠以天才剑修三年的弟子,缓缓行至宗门的练武广场中央。 他头戴竹笠,身负一把名剑。 剑名,扶摇。 第二十三章 一剑惊山雨 徐焰来到广场中央后,环顾四周一眼,发现即便今日春雨绵绵,但在广场的周围,依然密密麻麻聚集着两三千人,而除了一些资历深厚的长老,有临时搭建在广场正北方的一排临时雨棚外,大多弟子都和他此刻一样,只是头戴竹笠,做了一些简陋的遮雨方式。 看着几乎整个宗门的人都已齐聚于此,徐焰忽然意识到,原来这场从未有过先例的所谓的选拔赛,似乎正代表着赵白莲对宗门复兴所下定的决心,要不然仅仅只是为了准备已经不到一个月的百山春猎,大可不必如次声势浩大。 在场中已经等候多时,见迎面走来的却是徐焰,这名叫做马明的春字派外门弟子,面色不由一怔,虽然他并未了解过有关于这位小师弟的任何信息,但他也知道对方入宗不过短短三年,而修为更是只有二层楼。 马明深知对方的身份乃是宗主亲传弟子,心中便有些暗自发苦,他看着徐焰,沉吟片刻后,才苦笑说道:“小师弟,没想到你也抽到了第一轮的第一场。” 相比于马明,徐焰却是早就知道了对手会是他,因此并未感到吃惊,甚至在昨日,他还花了一些时间去查阅了对方的资料。 马明,春字派外门弟子,十三岁入宗,今年二十二岁,步入三层楼已是一年有余,实力相当不错,底子扎实,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得罪于周显,他本该稳稳当当成为了内门弟子。 徐焰知晓对方脸上的苦笑源于何处,便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回道:“马师兄不必因为我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就对我有所留手,既然师傅能亲自点名让你参赛,就说明马师兄已经被师傅他老人家有所关注,你自当全力以赴便是。” 马明闻言,听出徐焰言语中的真诚之意,心中不禁对后者的观感好上不少,看来眼前这位小师弟,根本不如别人说的那样,是个性格孤傲、目中无人的家伙嘛。 马明对徐焰抱拳行了一礼,开口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请小师弟小心了,我不会有所保留。” 随即,马明从后背拔剑而出。 看这架势,只等那位面色冷漠的边裁长老一声令下了。 …… 相比于广场中央此刻的蓄势待发,那些按照各自派系分成四块区域聚集在一块的参赛弟子们,无疑都对此时的徐焰以及马明二人指指点点。 比如在春字派的阵营中,便有人悄声说道:“没想到这位小师弟,竟然是第一个上场,还抽到了我春字派的马明,可惜马明这厮忒不知好歹,与我等可谓形同水火,要不然还能让他出点力,趁早把他干掉,省得碍眼。” “马明的实力颇为不俗,如果他能放开手脚,不顾及那小师弟的身份,想要战胜后者并不太难,不过以他那性子,也就敢与我等交恶罢了,那小师弟毕竟是宗主的亲传弟子,我猜他根本就不敢用出全力。” …… 春字派在此番被赵白莲选出的三十人中,其中二十人皆为内门弟子,但这些弟子几乎都以周显马首是瞻,而剩下的十名外门弟子,则是与周显等人相互对立,因此使得在春字派这块小小的区域中,无形间便有了两个不同的阵营。 不过这九名外门弟子虽然不屑与周显等人为伍,但在徐焰与马明这场的战斗结果上,他们与周显那边的观点显然存有一致,毕竟他们作为三层楼的剑修,根本不会觉得,那跨入二层楼不过才几个月的小师弟,会存有什么获胜的侥幸与机会。 …… 在广场周围最中间的一座雨棚中,赵白莲就坐于主座之上,而与他同坐在一座雨棚中的,无疑便是春夏秋冬四派的太上长老,看着广场中已经准备就绪的二人,他们和那些在场弟子的观点并无不同。 其中王楚本是由于性格直爽,更是叹了口气,直言说道:“没想到宗主的亲传弟子竟是抽到了第一场,看来他的运气也不怎么好啊。” 赵白莲闻此,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转头笑着对王楚道:“王长老,徐焰可是代表你冬字派出战,怎么,你就这般不看好他?” 王楚尴尬一笑,回道:“不是我王楚不看好他,实在是徐贤侄的修为……” 赵白莲摆了摆手,笑着打断他道:“自身修为高低是一回事,真正对战时,能不能将修为的优势展现出来,又是一回事,不妨先看看再说。 王楚闻言,没有再继续接话。 而就在这时,那位同样身在雨幕中,距离徐焰与马明二人不过十丈左右的边裁长老,终于开口道:“既然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不过你们最好牢记对战规则,规则只有两点,第一,无论何种情况,都不可伤及对方性命,第二,只要将交战中的对手逼出脚下的对战圈,或者迫使对方气力耗尽,无力再战就算获胜。” 这名边裁长老始终面色冷峻,带着一副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钱的冷淡表情,不过很显然,这两条规则他不仅仅只是说给徐焰二人听的,同时也说给了在场所有的参赛弟子听。 见徐焰以及马明相继点头后,边裁长老就不再啰嗦,随即脚步轻点,退出了事先被他亲自以剑气刻画出来的交战圈。 …… 春雨连绵不绝,如漫天银针倾斜而落,垂打在各自头顶上的竹笠时,发出阵阵清脆的吧嗒声。 马明右手持剑,丝毫不管漫天雨水遮挡视线,在边裁长老的双足退出圈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持剑狂奔。 身在战场,欲得先机,这是最大的道理。 眼见对方持剑冲来,徐焰没有丝毫慌张,他意念微动,背后扶摇凭空飞到他的手中,然后与马明如出一辙,直接朝对方狂奔而去。 于是,就在二人身影交错之际,一道剑光骤然在雨幕中亮起。 随即发出铛的一声震响! 马明将手中长剑猛然挥斩而出,不料却直接被徐焰轻松挡下,他面色一怔,但持剑的右手并没有丝毫停滞,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剑锋无比犀利,宛若切开了整片雨幕。徐焰见对方这一剑直接朝他面门劈来,不敢大意,当即脚步连续轻点数下,身形瞬间飞退,转眼就与其拉开了三丈之距,使得马明再一次挥剑落空。 马明见自己两剑无果,心中再不敢轻视对方,持剑的右手甩出道道剑花,震飞雨滴无数的同时,他的身体则是快速前冲,试图再次与徐焰拉近身距。 然而,徐焰在被动连续接下他两剑后,心中对他的实力便已有了大致了解,当即决定不再与其继续纠缠下去,那本是由单手握住剑柄的姿势,也变成了双手持剑。 徐焰看着马明不断前冲而来的身影,面无表情,而在他的身上,唯有剑意骤升,直到对方距离他只剩一丈左右时,他才将这把被他拖在身后的扶摇,大力朝对方挥斩劈出。 徐焰这一剑,落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没有丝毫花哨之处,宛若市井匹夫抡锤敲石,并且他这一剑在完全劈出后,也没能等到马明彻底靠近他。 已经无比接近徐焰的马明,见到徐焰这莫名其妙的一剑,亦是有些不明所以,只不过在他的心头却掠过一丝不安,而事实正如他这一刻的直觉,不等他将手中的长剑刺向徐焰,在他身前便有一道强烈的剑气凭空而生。 这道剑气长达一丈有余,如开天巨斧般朝他当头砸下。 马明见状,脸上顿时大惊失色,当即止住身形转攻为守,手中那本是欲要直刺对方胸口的长剑,则瞬间横在头顶。 但没有丝毫阻碍,这道巨大的剑气,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长剑之上。 轰的一声! 感受到剑气上传来的巨力,马明苦笑一声,随即他的身体就不可抑制的被轰飞出去十余丈,重重地摔倒在地。 许久后,马明从地面上缓慢爬起,嘴里则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水,他步履蹒跚前去捡起那把早就脱手而出的长剑,这才转身对徐焰无奈说道:“没想到小师弟的实力如此强劲,我认输。” 徐焰对此,同样抱拳回了一礼,笑着说道:“承让了。” 第二十四章 摸屎的手 徐焰与马明的对战,整个过程并不漫长,结果不仅没有像在场所有人预想的那样发展,甚至连相互焦灼、难解难分的场面都未出现,仅仅只是相互对抗了三招后,就以马明吐血倒地草草收场,这不禁让在场的所有弟子们呆若木鸡,便连雨棚中安坐的许多长老,也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徐焰得到边裁长老的点头确认后,兀自走向冬字派的歇息地,根本不理会周围朝他扫射而来的各种目光。 冬字派一位女弟子瞧见徐焰在她身边坐下,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选择以年少时候的称呼对他说道:“徐哥哥,你……你现在怎么这么强了,我可是记得,你三年前才拜入宗门的呀。” 徐焰自然也识得这位名叫徐慧的年轻少女,后者与辰阳宗的徐牛一样,都是来自于山下那座只有百户左右人家的徐家村。他看着眼前这位在练剑方面天赋有限,才被冬字派长老收入弟子的徐慧,思忖片刻,才笑着回道:“马明师兄估计因为我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外加又知道我只有二层楼的修为,故而便对我存有留手,这才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剑给击败,我能赢他纯粹只是侥幸。” 徐慧并不能意识到徐焰言语中的故作谦逊,反倒觉得对方这番解释才是合情合理,便偷偷呼了口气,心中则是暗道果然如此,不过她虽然心里认同了徐焰这番话,但那张姿色平平的脸上,却还是露出一丝笑意,又对徐焰安慰道:“徐哥哥也不必过于自谦,相信以你的实力,就算遇上全力以赴时的马明师兄,也必然可以一战。” 徐焰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 马明负伤回到春字派的阵营后,无疑便遭受到了那些内门弟子的阵阵白眼,其中便有人讥讽说道:“之前我还觉得你马明至少是个硬骨头,没想到你也只是在我等面前逞逞能,怎么,见到对方乃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就不敢出手了?还是担心自己若是胜过对方,会被人使绊子逐出师门?” 马明闻言,脸色阴沉如水,但更多的则是无奈,毕竟只有他真正体会过徐焰的那一剑,也只有他知道对方那一剑有多可怕。 见马明闷声不吭,春字派的内门弟子却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便接着冷嘲热讽道:“怎么?输给一个二层楼的剑修后,自己也变哑巴了?”这名内门弟子哈哈一笑,转头又对自己这边的人接着道:“各位师兄弟们瞧见没,之前我就说马明这厮不敢出全力,果然不出我所料吧。” “马明,你说你不敢尽全力也就算了,你还只是杂耍式的出了两剑,然后就被对方一剑就给击败,对方可是二层楼的修为,你就是在演戏,那也得演的逼真一点吧?你难道真是为了守住自己这个外门弟子的位置,连脸皮都不要了?你可真给我们春字派长脸。” 这位内门弟子在说到‘外门弟子’这四个字时,无疑在悄然间又加重了语气。 正所谓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马明听到这里,自是脾气再好也无法再沉默下去,他冷冷地看着这名弟子,但并没有打算与其争辩的意思,只是说道:“张桎痕,我知道以你的心气,自然不会相信我马明输掉比赛乃是技不如人,对此我也不想辩解什么,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等你碰上这位小师弟时,你又能在他的手中坚持住几招。” 张桎痕当然不会相信马明的话,毕竟在他眼里,后者早就是个为了保住自身位置,不惜刻意去输掉比试的下贱货色,当即冷哼一声,不屑说道:“我张桎痕再不济,也不会在二层楼的剑修手中,被人一剑就劈飞出去十余丈,更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把自己弄得口吐鲜血、以假乱真,你说你这可怜是装给谁看?” 马明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怒意,不过他深知在这种局面下,多说已是无益,便闭口不言。然而,之前那位在他抽到‘第一轮,第一场’的竹签时,还曾出言安慰他的女弟子在听到马明的言语后,亦是蹙了蹙秀眉,忍不住对马明轻声问道:“师兄之前说的可是真的?那小师弟真是凭借自身实力,仅用一剑就将师兄给击败了?” 女弟子见马明脸色难看,便又赶忙解释道:“师兄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怀疑师兄的品性,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那位小师弟的真实战力,免得之后我要是不幸碰上他,显得我……” 没有等到这名女子说完,马明便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直言回道:“雪青师妹,我知道你的实力比之为兄要强上不少,但如果你真的遇到小师弟,我觉得你也不是他的对手,除非你能突破到中三境。” 听到这个回复后,本名谷雪青的女弟子,不禁眉头更皱,而她的视线,则是忍不住朝那已经在冬字派阵营里安坐的徐焰望去,一时间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 坐在冬字派阵营里的徐焰,自然知道周围始终有不同的目光扫向自己,不过他不动声色,根本不予理会。 之前只出一剑就将马明击败,纯粹是他不想暴露出自己太多的剑招,而不得不这么做,不过当经过与徐慧的简短谈话后,他的心中却忽然意识到,正如后者心中所想,其实在场的大多数参赛弟子中,应该也没多少人会觉得,他能以一剑之力击败马明,乃是出于真正的实力。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徐焰倒是巴不得他们都能这么想,因为在比试的过程中,他暴露的手段越少,就越能证明他能走到越后面。 徐焰不再这个问题上多想,而是将自己的注意力,悉数集中在了练武广场上,因为他也想借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这些参赛弟子的水平,不过就在他一连看了十余场后,他却发现这些弟子虽然都因步入三层楼的修为,才被选拔出来参加比试,可真正能在对战当中让他感到眼前一亮的人,确实少之又少,甚至直到快要结束这一整天的比赛末尾时,他才看到一场,如他对战马明时的那样的碾压式胜利。 那名获胜之人,同样只出了一剑,然后他的对手就被轰出了对战圈。 徐焰看着那位获胜后直接往秋字派阵营走去的俊秀青年,心中已经将他的样子记在心底,而等到这名秋字派弟子的获胜,时间又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始终冷眼旁观的边裁长老才看了一眼天色,开口宣布第一轮的比试就此告一段落,明天辰时继续。 徐焰细数了一下今天的比试场数,不过进行了十五场而已,很显然,以第一轮总共要进行六十场的比试而言,赛程才堪堪过去四分之一左右,因此,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几乎都可以说与徐焰没有什么关系了。 徐焰在脑中回顾这一整天的比试,最终做了一个决定,接下来的三天,他都不打算再来观战了,因为结果诚如红雀所言,在第一轮这种参差不齐的实力对比中,就算他在一旁观战,其实收获也着实不大,倒还不如将这些时间,花在修炼之上。 …… 时光飞逝,当徐焰再次来到练武广场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此时,天气早已放晴,时间则是接近于酉时三刻,天空中红霞满天。 随着最后一场比赛中,以冬字派某位内门弟子的气力耗尽遗憾败北后,第一轮六十场的比试终于全部结束,但最终出来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界,因为在春字派中,有二十一人都进入了第二轮。 夏字派,则有十四人,秋字派,十六人,唯有冬字派包括徐焰在内,仅仅只剩下九人。 这样的结果对于冬字派来说,无疑等同于一场灾难,使得那作为太上长老的王楚,更是面如土色,不过他也没有丝毫办法,毕竟冬字派的弟子大多都以炼丹为主,在练剑天赋上根本无法与其它三派的弟子相比。 可以说,冬字派此次能有九人进入第二轮,已经是相当可观的结果了。 边裁长老在统计出最后一名晋级的弟子后,便又取出两支早就备好的竹筒,放在广场边的长桌上,这才朗声说道:“既然第一轮的比试已经全部结束,那么根据比试中的规则,在第一轮中胜出的六十名弟子,现在可以来抽取作为第二轮的出场顺序了。” 看着他们纷纷前去抽签,徐焰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因此,他在一旁足足等了两刻钟后,他才等到机会前去抽签,不过和第一轮一样,等到他抽签时,竹筒里又只剩下最后一支竹签。 徐焰看着这支孤零零的竹签,伸手直接抽出了出来。 他一边撕开包裹在竹签上的纸片,一边在心中想着,希望不要再是第一个出战就好。 然而当徐焰看到竹签上的文字时,他的脸色却如同吃了黄连一样难看。 因为在这支竹签上面写着的是,“第二轮,第一场。” 徐焰将竹签递给正在登记名册的边裁长老,已经悲愤到不想说话,但边裁长老见到又是他抽到了第一场后,便是他那向来严肃的性格,也忍不住对徐焰说了一句,“你可真是长有一双摸屎的手啊。” 第二十五章 一剑贯长虹 徐焰回到流云小院后,心中依然对自己的手气感到有些荒诞,难不成自己天生就有第一个出场的命? 正在做晚饭的红雀见他回来时,一副苦愁模样,便忍不住打趣道:“哟呵,瞧你这衰样儿,这是抽到强劲对手了?还是又脚踩狗屎,抽到了第一个出场的签?” 徐焰喝了口茶水,眼神迷离的叹了口气,无力回道:“后面那个。” 红雀闻言,本是十分清冷的性子却也忍不住嫣然一笑,不过很快她就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以至于徐焰都没见着,她犹豫片刻,语气平静说道:“其实第一个出场也没什么不好啊,以你的实力,只要不是遇上周显这种内门弟子,应该都能轻松解决掉对手,不正好可以抽出些时间回来修炼?” 徐焰瞅了她一眼此刻有些得意的表情,却倍感后背发凉。 他回想起这三天来,由于当时自己一时冲动想找对方试剑,结果差点没给对方削了脑袋,便心有余悸,虽然他知道对方的实力肯定比他强,可他远远不曾想过,这名看起来模样清秀,只是性格上有些要强的红雀,会强到令他感到窒息的地步。 比如她只是随手拾起一支掉落在天井中的桃木断枝,就可以化身成剑,而其中所裹挟的剑气,便压得徐焰几乎喘不过气。 徐焰不敢驳斥她的意见,只得一脸故作镇定,有些谄媚讨好说道:“其实我仔细一想,发现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迟早都要暴露实力的,第一场就第一场吧,大不了我再出一剑,把对手给轰下去。” 红雀将最后烧完的一盘菜放到桌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就你那点能耐,还需要藏藏掩掩?赶紧给我盛饭去,菜都要给你吹凉了。” 徐焰闻言,十分狗腿子的放下手中泡着之前本是由他自己送给红雀的明前茶的茶杯,赶忙打了两碗饭回来,不过就在徐焰将饭碗递给红雀时,他突然脑子一抽,问道:“那个……你今年芳龄几何?” 红雀闻言,正欲去接饭碗的秀手当即一顿。 对于徐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根本不知道对方用意何在,便扫了一眼徐焰,试图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含义,不过很显然,她狗屁也没看出一个,最后,红雀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只是语气有些冰冷道:“十八。” 徐焰如愿得到答案后,便笑着说道:“那你比我大两岁哇。” 红雀顿时眸如寒霜,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徐焰感受到她身上骤升的磅礴剑意,心头一惊。 经过这三年的相处,他可是清楚对方脾气的很,直爽而不扭捏,绝对是那种说打就打的人,虽说对方不至于将他重伤或者活活打死,可让他吃点苦头,绝对是易如反掌。 徐焰冷汗直冒,赶忙劝阻道:“别……你可千万别动手,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着,我和你也算是朝夕相处了三年,平时总是称呼你啊你的,感觉太生分了,所以就想问问你的年龄。” 红雀语气淡漠道:“然后呢?” “然后知道你年纪比我大,那么我以后可以叫你红姐?” 见红雀一脸黑线,徐焰不禁尴尬地搓了搓手,以为对方不喜欢这个称呼,便又诺诺问道:“那……叫雀姐?” 俗话说祸从口出,徐焰在刚说完这句时,自己便也意识到,这个称呼实在有些令人发指。 红雀嘴上依旧吃着饭,但身上的剑意却已经凝实到,让徐焰宛若置身于至少三级的赤风当中,使他头皮发麻,于是,他立刻选择闭嘴,只顾埋头扒饭。好在红雀最终也没有真的对他出手,只是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一定叫我姐,就因为我年纪比你大?” 徐焰倒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一茬,不禁一脸懵逼道:“啊?不是……那个……” 红雀没有计较徐焰的语无伦次,而是转头瞥了一眼天井之外,随即便蹙了蹙英气的剑眉,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不过到最后,她只是看了一眼徐焰,无所谓道:“随便你吧,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 徐焰对于她这句话完全不明所以,便没有作答。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红雀往院外瞅去,并在说出这句话后,夜幕中正有一名常年习惯于身着一身青衫的儒雅男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徐焰沉默半响后,咧嘴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红姐啦?” 对于这个听起来,总有一种宛若是叫市井烟柳之地老鸨称呼的名字,红雀最终还是选择了默认。 不过就在徐焰吃完饭,并洗完餐具后,心情已是十分不好的她,便主动对徐焰招了招手,说道:“来,过来陪你的红姐过过招。” 不等徐焰开口拒绝,之前那截桃木枝便已落入到她的手中。 一道比之徐焰之前对战马明时,还要强盛十倍都不止的剑气,骤然从她手中凝聚,直直劈向了天井中的徐焰。 …… 距离流云小院大概有两里处的某座庭院中,已经回到自己书屋,正在品茗的儒雅男子,在感受到这道剑气后,不禁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丝毫没有想要出手干预的意思。 儒雅男子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银猴,带着一丝轻笑,感叹道:“都还是孩子啊。” …… 翌日清晨。 距离辰时太概还有半刻钟左右,徐焰才来到练武广场。 放眼望去,在广场的周围,依旧坐满了莲花宗的弟子和长老,不过相比于几天前,在所有参赛弟子的等候区域中,已经减少了整整六十人,而随着第二轮的比赛结束,包括徐焰在内,将会继续被淘汰掉一半人数。 看到徐焰背负长剑朝对战区域走来,早已等候多时的边裁长老面无表情,但在场的所有人,见到徐焰又是第一个出场后,顿时一片哗然。而在徐焰的对面,同样抽到了‘第二轮,第一场’的张桎痕更是一脸错愕的看着徐焰,惊呼道:“你竟然又抽到了第一场?” 徐焰看了一眼对方,瞬间就想起自己见过此人,那还是在之前,周显去流云小院找他麻烦时,对方当时就掺杂在队伍中间,不过徐焰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当然也对他的实力高低毫无了解。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明知故问,且又见对方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张桎痕便眯了眯眼,意味深远道:“小师弟,没想到还真让我遇到了你。” 连续两轮抽到春字派的弟子,这点不足为奇,毕竟在晋级到第二轮的人员中,春字派弟子本就占大多数,不过徐焰在听到对方言语、以及看到他那张略带讥讽的表情后,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好奇问道:“听你这口气,似乎是很想在比试中遇到我?” 张桎痕抽出背后的长剑,然后用嘴对着寒光熠熠的剑身吹了一口气,这才轻笑说道:“很希望倒也谈不上,不过相比于其他人,我确实是很想领教领教小师弟的高招,因为我想看看你是否真的有实力,能将马明那厮一剑击败,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丢的都是我们春字派的脸。” 徐焰听到这种蹩脚理由,不禁哑然一笑,他原本还以为,对方乃是受到周显的指示才会前来针对他。不过对他来说,其实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缘由,关系都不大,因为在对方被他认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暗自决定,定要让对方享受与马明一样的待遇。 或者说,是一样的结果,但在待遇上,可能还会在稍稍加重一些。 于是,徐焰伸手在虚空中一抓,便将背后的扶摇抓到手中,然后他持剑遥指对方,平静说道:“既然你这么好奇,那就吃我一剑!“ 徐焰话音刚落,手中的扶摇便已临空而飞,只见他双指并拢,快速掐诀,随后又从他的口中轻吐一字,‘去’! ‘去’字一出后。 扶摇骤然化身成一道银光剑气,朝对面极速掠去。 张桎痕见对方一上来就对自己使用御剑术,心头一惊,他倒是忘了,徐焰与他那位周师兄一样,都是能在下三境中就使用御剑术的怪胎,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不相信对方仅凭二层楼的修为,会在使用御剑术时存有多大的威力。 因此,张桎痕看着空中那道银光朝自己头顶飞来,脸色虽显凝重,但心中却颇为不以为意,甚至他还想着,等徐焰的飞剑彻底靠近他时,他再用自己手中的长剑将其一剑挑飞,省的他再装腔作势。 然而,张桎痕终究是小觑了徐焰的实力,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徐焰已经悄然间步入三层楼的事实。 …… 扶摇自空中急速飞驰。 徐焰手中掐诀不停。 当扶摇化身成的剑气在临近张桎痕头顶时,徐焰的口中便再吐一字。 ‘斩’! 于是,那本是看起来只有三尺左右的银光剑气,在这一瞬间,猛然暴涨成足足三丈有余。 硕大的剑气,如同有长虹自空中朝张桎痕当头斩下。 一剑贯长虹! 第二十六章 一鸣惊人 张桎痕目睹这道长达三丈有余的剑气劈向自己,想要抽身躲避已然来之不及,只是将那被他横在头顶的长剑握的更加用力一些。 下一刻,庞大的剑气终于落下! 张桎痕感觉到,在剑气之上,宛若有千斤巨力正硬生生砸向自己,虽然在剑气之内并没有裹挟什么嗜杀之意,但以他下三境剑修的脆弱体魄,依旧无法阻挡住这道巨力。 轰隆一声! 在被边裁长老以剑气划出的对战圈近十余丈范围内,瞬间卷起漫天泥尘。 之后,随着巨大的声响徐徐消退,那道由徐焰至少凝聚了大半气力的剑气才缓缓散去,但与此同时,原本在张桎痕所站定的位置处,他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因为在剑气降临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被那如贯长虹的一剑,给劈飞出去了数十丈,滚落到了春字派备战区域中,某位弟子的脚下。 边裁长老身形一闪而逝,直接便出现在了那已是模样十分惨烈,浑身充满血迹的张桎痕身前,他面色阴沉的开始检查后者的伤势,发现对方身上断骨处至少不下十余处,不过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边裁长老顺手从怀中掏出几粒丹药,给已经近乎疼痛到麻木的张桎痕服下,然后又在对方身上连续点下数个穴位,让后者陷入了昏迷当中,这才对周围那些没有参赛的春字派弟子说道:“速速将他送回小莲花峰,让你们春字派的长老为他接骨疗伤,老夫已经给他服下‘静神丹’,半个时辰内他都不会苏醒,不过切记,在护送过程中,切勿将其过分颠簸。” 看着张桎痕被数名春字派弟子抬走下山,边裁长老才走向那已经收剑的徐焰,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便宣判了他的胜利。 …… 在广场正北方的观战区域中央位置,一名老者在张桎痕被轰飞出去的那一刻,便已猛然起身,正是春字派的太上长老宋玉。 宋玉目睹着自己一派的门下弟子遭此惨败,倒是没有太多感触,只不过当他见到徐焰使出那一剑时,他却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寒声说道:“原来是八代宗主的七星剑诀!” 随即他转头望向在自己身旁静坐,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赵白莲,酝酿许久,才开口说道:“想不到宗主竟将这套剑诀传给了自己的亲传弟子,不过宗主应该知道,这只是一部残缺的剑诀吧。” 莲花宗内,除却历代宗主,以及被宗主允许的情况外,向来没有人能够去七星墩上修行,故而第八代宗主留在七星墩剑崖上的剑法,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如果宋玉不是在赵白莲之前任职过五年宗主,他也断然不会得知这部剑诀。对宋玉而言,这部剑诀甚至还成为了他此生中,极为遗憾的一部分,因为他虽然距离这套剑诀也曾近在咫尺,可他却没有足够的天赋将其学会,不过他要认出这部剑诀,却是不难。 赵白莲对此,十分直接地点了点头,直言回道:“我当然知道它并不完整,但我期盼着有朝一日,徐焰能够凭借这已存的七式剑招,自己去创造出后面的两招剑诀,让它成为一部全新的、不同于我师傅的九星剑诀。” 宋玉闻言,自顾坐回原位,但不忘冷笑一声说道:“那老夫可要拭目以待了。” …… 看着轻易获胜之后,便已渐渐远去离开了练武广场的徐焰,此刻还在备战第二轮比试的诸多弟子心中,除了冬字派的八名弟子外,无疑心情都变的有些凝重。 比如那些之前曾跟着周显去过流云小院的春字派内门弟子,更是为此感到了浓浓的忌惮,毕竟别人也许不了解张桎痕的实力,可他们成天和后者待在一块,却是再清楚不过。可以说,在场所剩下的十五位内门弟子当中,真正能够做到稳胜于张桎痕的人,不会超过五个,其中还要加上那位此时已是步入四层楼,跨入中三境的周显。 “这徐焰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强了,之前我等去他那座小院时,他还明明只是一个只能被动挨打的家伙啊。” “谁说不是呢,之前马明那厮被徐焰一剑击败,我还以为是马明故意放水,没想到竟是徐焰对他手下留情了,你们再看看张师兄,简直太惨了,竟然被对方以一剑之力就给打成了重伤,我看没有个把月,他连床都下不了。” “哎,这徐焰现在变得这么强,明显已经不是二层楼的剑修,也不知道宗主私下给他喂了些什么灵丹妙药,若我在下轮不幸遇上他,岂不是直接就可以投降了?我可是连张师兄都打不过,和他根本就没法打啊。” 坐在最前端的周显,脸色阴沉的仿佛已经能滴出水来。 在之前,张桎痕的身体滚落到他脚下时,他就觉得那是徐焰刻意为之,乃是对他的挑衅,让他怒意横生,而现在又不断听到他身后这些在平日里半点卵用没有、只会不停拍他马屁的狗腿子,口中说出这些层出不穷的丧气话后,不禁使他心中怒意更甚。 周显终是忍无可忍,便转头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些同派弟子,怒斥道:“你们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废物,那姓徐的不过只是一个刚刚踏入三层楼的剑修,值得让你们怕成这样?” 听到周显的呵斥、以及感受他身上所带有的怒火后,这些内门弟子当即停止了议论,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不停腹诽。 …… 除却春字派的弟子在不停议论徐焰,剩下的‘夏’‘秋’‘冬’三派弟子此时同样也在议论徐焰,不过相比于春字派那些弟子的忌惮,他们就要轻松的多。 比如在夏字派中,之前那位曾带着徐焰去黄毛尖出行过一次任务,但如今已经伤势痊愈的陈青河,便忍不住对身后的这位同派弟子,同时也是他的亲弟弟陈青山苦笑说道:“没想到这位小师弟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真不愧是百年一遇的修剑天才,相比于之前在黄毛尖时,他的实力明显又精进了不少啊。” 陈青山闻言,亦是点了点头,回道:“是啊,以他这两场的表现来看,估计是已经步入三层楼了吧,这还是他没去剑塔的三层楼感悟剑气呢,若是等他从剑塔出来,估计就连哥哥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作为公认的内门弟子第一人,陈青河在听到这句话后,也只是极为无奈地摇摇头。 …… 在秋字派的所有弟子当中,同样有人在对徐焰议论不停,但唯有一人没有参与到这个话题当中,此人长得十分英俊,面如冠玉,不过可以看出,他在听到身后这些同派弟子在谈论徐焰的各种强大时,他那双十分好看如女子般秀气的眉毛,也不禁微微一蹙。 不过英俊男子很快就散去了眉宇间的凝重,反而是露出一丝轻笑,自顾呢喃说道:“就是不知道,我若遇上他时,他能在我手中坚持住几招。” …… 冬字派的备战区域里,只剩下寥寥八名内门弟子,其中就有那位几天前还和徐焰有过短暂交流,且同样是来自徐家村的徐慧,不过很显然,他们此刻的心情是相对轻松的,毕竟徐焰现在也算是代表他们冬字派的弟子出战,就算是在下一轮中有人不幸抽到了对方,大不了直接投降就是。 不过就在此时,冬字派的八人当中,却有一名模样十分好看的女子对徐慧打趣说道:“徐师妹,之前你还说你的徐哥哥只是侥幸赢了马明,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徐哥哥呢。” 徐慧闻言,不由脸色大囧,她哪里知道徐焰的天赋会如此可怖,竟然可以做到一年上升一层楼的地步,而且对方之前和她说的话,明显就是故作谦逊才这么说的,亏得自己还信以为真了。 徐慧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师……师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哪里知道,徐哥哥明明已经这么厉害了,还会出口骗人,真是气人!” 面容貌美的女子看了她一眼,却是接着打趣说道:“哟,小妮子还会生你家徐哥哥的气呢,不过你可骗不了师姐,你这心里明明就是偷着乐嘛。” 徐慧听到这里,本是已经红透的脸颊,顿时红到了耳后根,声音则是细如蚊鸣,含羞道:“师姐,你……你欺负人。” 貌美女子见状,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再出口继续‘欺负’徐慧,不过在她的心里,则是想着,那徐焰不仅在修剑上天赋极高,模样也长得颇为不俗,虽说无法和秋字派那位英俊的公子相比,可徐焰胜就胜在他的面容极为阳光,更具有一种男人的阳刚之气。 貌美女子暗想许久,最后竟是忍不住轻声自语道:“就是年纪小了点。” 此时徐慧已经从羞怯中渐渐平息下来,不过在听到对方的低声细语后,却是忍不住问道:“啊?什么年纪小了点,师姐你在说什么?” 貌美女子伸出秀手,在徐慧的脸上轻轻捏了捏,笑着回道:“我说,就是你的年纪小了点,不然就可以和你的徐哥哥结成双修道侣,羡煞旁人呢。” 第二十七章 剑修、武修 自顾离开练武广场,已经回到流云小院的徐焰,并不知道在自己使出这两剑后,已经在年轻一代的莲花宗弟子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对此有什么表示。 感受到徐焰在离开不过一刻钟左右便又返身回来,尚且还在天井中看书的红雀,没有任何表示,自顾埋头看书。 徐焰对此习以为然,三年相处,他早已深知红雀有两个爱好,一个是下厨,另一个便是阅读。她阅读的书籍,大多来自于藏经阁的武学功法,但不并止于剑诀或者剑经,甚至还有一些武修功法,她也能看得津津有味,不过她在做这两件事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喜欢被打扰。 大约半个时辰后,红雀才终于翻完手中这本书籍的最后一页,她瞥了一眼就这么闲等了她半个时辰的徐焰,还不忘啧啧称奇道:“这本书上说,一名武修到了极致,不仅能尽数打开诸身上下三百多处窍穴,还能让人体内的血气从此生生不息,成就金刚不死之身,啧啧,即便是被同等级的剑修,一剑刺穿如心脏这种关键部位,只要不是被彻底搅碎,依旧能够凭借强大的血气痊愈复生。” 徐焰知道她说的极致,乃是指这个世间的九品境界。 红雀接着说道:“你说抒写这种谬论的人,可笑不可笑,如果一个人连杀都杀不死,岂非举世无敌?” 徐焰闻言,不知何以作答,他虽然曾经乃是武修一途的‘老祖宗’,也知道关于这些描述的真实性,可他却无法再站在那个立场为后者做出解答,但徐焰自己可以肯定的是,武修杀不死是不可能的。 遥想在八百多年前,他都到达那一步了,不依然被人险些彻底抹杀?当然,这是徐焰被算计在先,若非被那人配合着天地规则之力的话,对方想要单凭一己之力杀死他,确实无异于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徐焰沉吟半响,这才故作猜疑道:“这世间应该没有人是杀不死的吧,只要能在一瞬间将其彻底毁灭,让对方连残渣都不剩下一点,那他们又还能靠什么死而复生呢?” 徐焰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好奇问道:“红姐这是打算修习武道?” 红雀摇了摇头,随手将这本武修功法往旁边的石凳上一丢,直言说道:“我不适合武修,就是喜欢看这些写书的人吹牛皮罢了,再说,我现在才开始武修,时间上也太晚了些,到头来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徐焰听到这里,不由想起在主峰上时,赵白莲对他说过,后者亦曾试过想要剑武同修,但由于自身在剑修上的境界早早步入上三境,故而无法再打开体内的诸多窍穴,衍生出那独属于武修的真气,除非化功重修。 徐焰细细琢磨两人言语之间的描述,发现他们所表达的本意,其实相差无几,顿时心头一惊。 他蓦然看向眼前的红雀,难以置信道:“红姐,难道……你已经步入了上三境?” 红雀闻言,没好气的哼声道:“你以为上三境的剑修是山下农夫们自家种的大白菜?那么容易突破?” 徐焰没有计较对方语气中的嘲讽,反而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则是想到,如果对方真以这个年纪就成为了上三境的剑修,那也太过恐怖了,毕竟对方只比自己大上两岁而已,就算她自小开始练剑,也绝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年内就突破到上三境。要知道,在整个五州大陆的历史上,最快突破到上三境的剑修也花了足足二十年,那人正是颠覆了世间所有人对剑修定义的莲花宗第五代老祖。 不等徐焰回过神来,红雀又自顾眯了眯清澈的眸子,接着对徐焰说道:“不过我距离上三境,其实也就差那么一丢丢。” 在说这话时,红雀还不忘朝徐焰打了个极为得意的手势,就是那种将拇指放在食指末端,平时大多拿来嘲讽别人差劲或者轻视别人的手势。 徐焰见状,脸色顿时一黑,暗道:这不是在消遣我么? 但此刻他心情郁闷固然是一回事,可更多的还是来自于,他内心深处源源不断的震撼。 徐焰缄默片刻,才苦笑说道:“那你岂不是随时都有机会突破到上三境?据我所知,即便是我们莲花宗的第五代宗主,除却他孩提时的几年,自他开始练剑以后,也是花了整整二十年才突破到的上三境吧?” 红雀白了他一眼,叹气说道:“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我虽然在修为上确实达到了第六层的巅峰,可在气府的温养上,距离真正的上三境还相差甚远,再说了,我哪敢和五代老祖他老人家比,他老人家可是实打实只花了二十年,且在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突破到的上三境,我又不是。” 徐焰没有在对方修行细节上进行刨根问底,毕竟这等于是每个修行者中最大的忌讳,只是忽然想起在他曾经所处的那片天域中,剑修似乎并没有所谓的‘下中上’三境之分,便疑惑问道:“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在剑修之中,会有‘下中上’三境之分,这种划分到底有何意义?” 红雀听到这个问题,看向他时的眼神,已经完全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不过随即又想到,徐焰的师傅乃是那位儒雅的中年男人,便只得在心中感叹一声,真是什么样的师傅,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弟子。 红雀无奈地揉了揉脑门,有些不想浪费唇舌,去解释这种最基础的问题,她迟疑片刻后,才反问道:“那你可知,对于剑修而已,在修剑的过程中,最看重的点是什么?” 徐焰怔了怔,有些不确定道:“对于自身气府的修炼?” 红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简而言之,就是养气。所以每一位剑修,在临近‘下中上’三境之间的瓶颈时,体内的气府就会发生质的变化,就比如你,即便现在还身处在下三境中,可你体内已经有了一处气府,可一旦等你跻身到中三境后,你体内这处气府便会一分为二。至于等你从中三境突破到上三境后,那么你的体内,将会再次衍生出一处全新的气府。” “其实这和世间武修在从三品突破到四品境界时,本质上殊途同归,因为只有突破到四品后的武修,体内在已经打开近二十处可串联成线的窍穴后,才可衍生出第一道真气。而从六品突破到七品后,他们便能再次衍生出第二道真气,当然,七品后的武修,体内窍穴应该已经打开上百处了吧,所以他们才能凭借这两股真气游遍全身上下,不断淬炼经络,外加又有各种外功拳法、掌法之类的功法可以练习,据说甚至还有人可以借助剑修的剑气来淬炼身体,从而迫使自己的体魄达到真正如铜墙铁壁一般。” 红雀顿了顿语气,突然有些意味深长说道:“相比起剑修而言,其实在武道一途修行的人,在锤炼体魄的过程中,应该要更加艰辛的多吧,哎,可是这也没办法,毕竟很多人甚至都无法凝聚出第一处气府,如果他们不去习武的话,就只能当一名普通人了。” 徐焰闻言,只是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始终没有率先提及武道方面的事,他接着开口道:“所以你之前让我在突破中三境前,尽量将自身的基底打的扎实一些,言外之意,即是让我将体内这处气府温养至最凝实后,再将其分裂成两处气府,对吧?” 红雀点头回道:“正是这个道理,因为只有将心中那口气养至最盛,方能让你以后的路,走的最远。” “这就好比你在做一件事时,若想要将它做到最好,便先要将事先的准备做到最好。” 徐焰这才回道:“好,我知道了,那接下来,就有劳红姐继续帮我喂剑了,我能感觉到,每一次在抵抗住你的剑气后,我三层楼的修为便能更加稳固一分,而且我对剑气的感受也更加深刻。” “甚至连我的体魄也加强了不少。”不过这句,徐焰没有说出来。 …… 时光飞逝。 在徐焰反复承受红雀近上百道的剑气淬炼后,时间便又来到了第二天的酉时时分。 今日的天气依旧很好,红霞漫天,只不过当徐焰站在这即将消逝的黄昏里,站在这美丽清澈之前,他却并不为这样的美景感到迷醉,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选拔赛第二轮的比试正式接近尾声,而这种结束,也正意味着第三轮的抽签即将开始。 果不其然,在边裁长老统计出晋级到第三轮的三十名弟子名单后,他便又取出了两个事先备好的竹筒。 徐焰依旧是最后一个才去抽签,只不过就在他动手去撕开缠裹在竹签上的纸条时,这位一直以来都冷冰冰的边裁长老,见他一副暗自祈祷、犹犹豫豫的怪诞模样,便没好气道:“第三轮的两个第一场都被人抽走了,你莫再担心。” 徐焰闻言,这才麻溜地撕开纸片。 只见竹签上写着,“第三轮,第十五场。” 第二十八章 长乐 看着自己手中竹签上的字号,徐焰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手气真够极端,虽然这一轮他不再是第一场出战,可没想到,却又抽到了最后一场。 徐焰叹了口气,将竹签丢给边裁长老后,便自顾返回流云小院。 …… 翌日清晨。 临近卯时,天光便已从漆黑如墨中逐渐转向深蓝。 虽说今日的他大可不必再早早起床,可徐焰依旧保持着原有的习惯,于寅时四刻准时起身,然后先去水池边洗漱了一番,这才站到天井中。他自顾看着天色在短短一刻之间便提亮了无数,却什么也没做,就这么静静地发着呆,宛若一尊石像,一动不动。直到天光彻底大亮,并在听到二人一同居住的那座阁楼里,传来了阵阵轻微而又熟悉的跫音后,他才回过神来。 徐焰张口呼出在腹中足足憋了两刻钟的一缕浊气,顿觉神清气爽,本是有些血气上涌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他感受着自己体内那道原本只有食指长短如泥鳅般的真气,已如同一尾鲤鱼可以在他体内的窍穴中不停游走,心中了然,但并没有为此就感到什么得意之处,反而极为哀愁地叹了口气,默默想着,也不知还要多久,它才能做到真正‘走蛟化龙’,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暗骂一声自己太过贪心,便不敢再在这方面深想。 徐焰看着那已经在洗漱的红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开口打招呼道:“早啊,红姐。” 红雀与徐焰不同,她从来不喜欢占用夜晚的时间来修行,因为在她看来,夜晚只属于睡眠,所以她才会在修为上早早达到中三境的巅峰,可在气府上的养气方面,依然差之甚远。 徐焰自作日经过红雀的一番解析后,不由回想起对方这三年来,几乎每天起床都是一副尚未睡醒的样子,便大致能够猜到,对方应该是个在精神上极为偷懒之人,这与她平时做事时一定要做到最好,显然有着极其鲜明的反差。 红雀此时嘴里正含着一口清水,没有理会徐焰的打招呼,自顾哇啦哇啦一顿漱口后,才将口中的浊水吐出,然后她伸出自己的青葱秀手,在身前这块由巨大青石所锤凿出来的水槽里,挽起一大瓢泉水,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往自己脸上拍去,期间还不忘用手来回上下,如此反复狠狠揉搓了七八次,这才取出面巾将脸上的水渍擦干。 徐焰每次见到她用这种极为粗鲁的手法洗脸,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也不敢拿这种事来调侃红雀。 红雀瞅了一眼对方此刻正对自己似笑非笑的模样,便有些来气,冷声喝道:“早什么早,一天天的大晚上也不用睡觉,满脑子就想着修炼,当心过犹不及,把自己修练成一个傻子。” 徐焰闻言,顿时一阵无语,不禁想到村里的徐爷爷曾在小时候跟他说过,女人生起气来,大多时候都不可理喻。 …… 由于今日的比试是在最后一场,徐焰也就不着急赶往练武广场,而是依旧像之前那样,在小院的天井中,承受着由红雀随手使出的满院剑气。 轰的一声巨响后。 只见徐焰单手持剑,同样挥斩出了一道剑气,随之便将红雀那道桃枝剑气彻底击溃,使其彻底消散在了半空中,不过徐焰已经数不清这几日以来,他到底劈散了对方多少道剑气。 徐焰收剑而立,微微喘了喘气,这才笑着对红雀说道:“怎么样,红姐,与之前相比,我是不是进步神速?” 单手持有一截桃枝的红雀,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臭屁模样,便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不屑说道:“这不过是我随手使出的一剑,连三层气力都没用上,瞧你那得瑟样儿,以真剑对我一截桃枝,还得使尽全身气力方能与我博个平分秋色,你还要不要脸了?” 话音未落,红雀不禁又补上一句,“你要是不要脸,我可替你臊的慌。” 徐焰闻言尴尬一笑,对她口中的嘲讽不以为意,只是故作谦逊,阿谀奉承说道:“我怎敢与红姐相比,那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红雀闻言,冷哼一声不做理会,但随即又在心中想到了什么,那双清澈无比的眸子中更是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她嘴角微微勾出,带起一丝笑意,突然问道:“你敢不敢接下由我自创的一式剑诀?” 徐焰见她一脸阴险模样,有些迟疑,不过一想到对方这几天来出手都极有分寸,也就没有太过担忧。 红雀见他皱眉不答,有些失望,不过随即便意识到,自己那一剑其实威力相当不俗,甚至它还得以自己的本名飞剑方能驱使,以对方目前的境界来说,能不能承受住还真得另说。 不等徐焰做出回答,红雀自己便又摆了摆手,自言自语道:“还是算了,这一剑其实我自己也控制的不怎么好,而且我也从未用它拿来对敌过,虽然我可以压制一些修为将它使出,可你连中三境都不是,万一不小心把你给伤到了,那你等会儿的比试可得凉透了。” 徐焰头一次见她如此犹豫不决,不禁哑然一笑,开口回道:“接,怎么不敢接,红姐放宽心出招便是,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红姐在真正用剑时,又是何等风采。” 红雀蹙了蹙眉,不理会他的马屁,而是认真问道:“你真要尝试?” 徐焰心想自己虽然只是三层楼的剑修,可在武道上却已是实打实的正四品,外加他又有长圣经作为依仗,倘若只是受点体外伤,影响应该不大,便也面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红雀见此,不再啰嗦,当即转身背对徐焰,随之便有一把大约食指长短的飞剑,从她眉心处悄然钻出,整个过程神奇异常。 飞剑径直飞到她的手中。 红雀看着手中这把自她修炼开始,就日日夜夜被她寄存在气府里温养的飞剑,面色有些复杂,只不过等她再次转身面向徐焰时,她手中的这把小小飞剑,却已经变成了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 剑是长剑。 剑长二尺三寸,但显然是一把女子剑。 剑名,长乐! 第二十九章 剑中 看着对方不过一个转身之间,手中就多了一把古朴精美的女子长剑,徐焰倒是没有什么惊奇之处。 红雀手持长乐,看着徐焰再次问道:“你可想好了,真要尝试这一剑?” 徐焰见她脸色认真,也便紧了紧自己的注意力,不过脸色依旧,笑着点头答道:“尽管来吧,红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犹犹豫豫了。” 红雀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迟疑。 她将持有长乐的秀手缓缓抬起,直到长剑与手臂与肩,三者相互持平,呈一条直线。 长乐的剑尖,直指不远处的徐焰。 随即,有微风骤起! 又以红雀为圆心,环绕吹拂,转眼间便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风柱。 徐焰感受到这股越来越强烈的风劲,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因为在转眼之间,他就已经无法再看到伫立在风眼中的红雀的身影,更无法看到后者那本是清澈无比的眸子,悄然间敛去了一切多余的情感。 红雀缓缓闭上眼睛,三息之后,才蓦然睁开。 此时在她眼中,一眼望去,竟有重重雨幕横生之象,其中有电光,有雷鸣,但唯独不见有丝毫的生气。 红雀猛然将手中的长乐高举过头顶,然后朝着徐焰的方向,一挥而下。 天井中,大风狂卷,草木纷飞。 徐焰目睹着对方将巨风朝自己袭卷而来,避无可避,直接便踉跄跌倒在地,脑中则如遭雷击,陷入到一片混沌当中。而当他恢复清醒正要站起身时,耳边却已突兀地传来了阵阵疾驰的落雨声,以及道道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徐焰茫然四顾,抬头看了一眼周围。 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片一望无际的陌生的灰暗世界中。 其中除了倾盆而下的漫天雨水,便只有散发着银色的雷电掺杂在其中,彼此相互交叠着,不停地闪耀。 徐焰开口问道:“这是哪儿?” 雨幕中有人冷声回道:“剑中”。 然后他骇然瞪大眼睛,便见在灰蒙蒙的雨幕之后,有一道巨大无比、宛若遮掩了天际的黑影正朝他扑面而来。 这道黑影实在太大了,大到就像是那座不知尽头在何处的莲花山主峰。 徐焰触目圆睁,心头一狠,立刻拔出了负在背后的扶摇。 他双手持剑,下一刻,在他身上就迸发出犹如实质般的强大剑意,最终形成了一道虚幻的光盾,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在其中。 有了这道光盾,漫天落雨再无法直接击打到他的身上,与此同时,那些振聋发聩的雷鸣声,似乎也被这道由剑意凝结而成的光盾给阻挡在外。 大约半刻钟后,那道黑影终是穿过了灰蒙蒙的重重雨幕,露出其真容。 这是一把无匹庞大的巨剑。 又或者说,它是一道庞大到难以形容的黑色剑气。 徐焰见状,立刻控制气府内的气力飞速流转,随之便如同光盾外的漫天雨水倾泻而出,将其尽数凝聚在了扶摇的剑身之上。 扶摇剧烈地颤抖起来,嗡声大作。 如有春蝉放声于天地! 徐焰朝着远处的黑色巨剑,猛然将手中长剑挥斩而出。 一道银色的光线自扶摇身上瞬间绽放,如上九天。 银色光线劈开了由徐焰自己凝结而成的光盾,也劈开了那重重如透明城墙般阻隔在前的漫天雨幕,疯狂射向那道黑色巨剑。 七星剑诀第七式! 这是徐焰目前为止能使用出的最强一剑,不过在他全力使出这一剑后,他气府内所储存的气力,便也紧跟着消耗一空。 徐焰脸色苍白如纸,但早已顾不上后果会如何,只是眼睁睁望着自己这道剑气极速远去,内心期盼着它能成功击溃这把巨剑。好在这道破灭之剑,最终没有让他感到失望,它不仅呈现出了一种不可阻挡的猛烈攻势,同时更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地劈砍在了那道黑色巨剑之上。 天际中发出一声巨响! 声音比之那些雷鸣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破灭之剑与黑色巨剑相交后,轰然炸裂开来,随即就见漫天的银光占据了整片天地,其中蕴含的璀璨,耀眼的几乎让徐焰睁不开眼,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自己所处的这片雨幕之上,同样有人睁着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双眼睛长的十分好看,如宝石、如琥珀,但却不带丝毫情感,犹如弥漫在深海中的幽蓝,注定会让人感到惊惧与望而生畏,而当它看到自己所凝聚出的黑色巨剑被对方一剑击碎后,终于罕见地露出一丝怒意。 下一刻。 身在这片不知名空间的徐焰就感觉到,云层之上那些源源不断垂落而下的雨水,在悄然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仰头望去,那一道道原本只是雨水的水滴,在空中划出长长的轨迹后,悉数化身成为了数之不尽的白色剑气。 漫天剑气朝他疯狂落下,像是要彻底将他淹没在此地。 徐焰对此,面不改色,当即收起手中的扶摇,然后那尾在他体内窍穴当中不停游弋的金色鲤鱼,就从他的眉心处,破体而出。 金光骤现。 徐焰大袖一挥。 这条原本充斥着金色的鲤鱼,瞬间幻化成一片烟雾覆盖在他的身上,看模样,似乎是变成了一件金色的长袍,而有了这道真气化作长袍的防御后,漫天剑雨再也无法伤到他分毫。 徐焰对此,满意地点了点头,确认自己安全无误后,才开始恢复起气府中早已被他挥霍一空的气力。 在雨幕之上,那双冰冷又无情的眸子,在见到他能够使用武修真气后,先是一愣,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但紧接着便又冷哼一声,当即控制着一道雷电朝徐焰直直劈去。 这道雷电,不同于那些闪耀在雨幕中的普通雷电,其中蕴含着的力量,甚至给徐焰一种如同当初在面对周显使用骤字决时,对方以无比阴险的方式,偷偷潜入到他体内的那丝雷电之力如出一辙,不过很显然,与周显相比,对方这道雷电明显就要强盛上无数倍。 眼看着这道雷电飞速袭来,已经体会过一次这种诡谲莫测的属于剑灵之力的徐焰,不禁感到有些头皮发麻,他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之前那道黑色巨剑,不过只是对方引诱他全力使用气力的幌子,那不过只是一种单纯的幻象而已,光有声势却无实质上的威力,唯有后面这道剑灵之力,才是对方使出的真正的杀手锏。 可自己真能抵抗住这一招吗? 望着雨幕中这道已经近在咫尺,却有如成人手臂般粗壮的雷电,徐焰此刻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毫无把握。 第三十章 抉择 空中的这道雷电自云层之上压来,带着令人畏惧的强大气息,在它经过重重雨幕后,似乎威力更甚,而等到彻底临近在徐焰的头顶时,它看起来已经不再是作为雷电的本身。 它化身成一柄长剑。 模样则如同于那把长乐。 只不过相比于被对方持在手中时,这道完全由剑灵之力形成的剑气,在体形上要更加巨大。 剑气终于落下。 如果不是有降临在这片空间里的茫茫雨幕当作背景,它更像是来于自苍穹之上往下坠落的一颗星辰,身上散发着绚丽璀璨的银色光芒,让人忍不住对它心生敬畏。 然而,徐焰此刻并没有丝毫关乎这些浪漫而又梦幻的感受,因为对他而言,在这道剑灵之力身上,只有令他感到无尽危机的巨大恐怖,以及仿佛能直接穿透过他的躯体,从而摧毁他的意志的神秘力量。 不过就在这时。 就在徐焰那茫然又带着无尽怒意的注视下,有一只庞大的手掌紧跟着从天而降。 它的速度比之剑灵之力,还要快上无数倍,只是眨眼间,就要追上这道剑灵之力。 徐焰完全不知道这只手掌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当他自己置身于这片空间,并从对方口中得知是在‘剑中’后,他就对这个空间里所出现的任何事物都不再感到惊奇与意外,因为他能感觉到,这里的一切都是神秘而又不可捕捉的,他就像是被对方强行拉扯到了这片梦境当中,既不能反抗,也无法逃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去猜测,这只手掌是否也会像这道剑灵之力一样,对他产生巨大的威胁。 所幸,最终的事实证明,这只手掌并没有像那道剑气一样让他感到危机之感。 它硬生生地抓住了空中这道从天而落的剑灵之力,不过遗憾的是,当它抓住剑气时,至少有一半剑身都已经没入到了徐焰的身体当中。 剑气自徐焰的眉心处穿透而进。 这是一种根本无法阻挡的虚幻力量,至少对现在的徐焰而言,他没有丝毫办法做出阻挡。 他再一次感受到这种诡谲,却要比上一次强上数十倍的神秘力量涌进身体,仿佛无孔不入,可以穿透一切,让他的身体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只通透的瓦罐,只能任其随意穿行。而在他数次尝试用体内的真气做出抵挡,但都以失败告终后,终于在心中衍生出一丝无奈与绝望,因为它更加疯狂地涌向了的那处正在吸纳天地灵气的气府,似乎铁了心要将其彻底搅碎。 直到这一刻,徐焰才恍然意识到,对方先前为何要那般犹犹豫豫,并屡次问他是否要尝试的原因。 原来这一剑,不同于来自世间上任何剑诀中所记载的招式,更不是来自于红雀在藏经阁中,所浏览过的万千剑招里所模仿出来的招式。 它是来自那柄唯有红雀方能使用,且独属于长乐才有的剑灵之力。 不过在此时,不仅仅只是徐焰自己能够感受到这股神秘力量在入体后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惨淡光景,另外在漫天剑雨的云层之上,一样有人能预知到这种不可挽回的惨烈后果。 于是,这只手掌的主人脸上,终于忍不住升起一起怒火,然后便将那握住剑灵之力的手掌五指拴紧剑柄,狠狠地往上提了起来。 远远望去。 有人自天上伸手握住一把巨剑。 又将这柄巨剑从一位渺小的身影中缓缓拔出。 徐焰感受到剑灵之力正在被人抽丝剥茧般抽出,心中便也跟着升起一丝庆幸,直到五息之后,他体内的剑气终于被人尽数拔出,然后这只手掌就这么紧握着这道足矣让任何一位下三境剑修都毁去修行根基的剑气,在云层雨幕中缓缓隐去,直至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剑雨依旧。 雷声不止。 徐焰猛然吐出一口猩红,跪倒在地。 但他并不能听到,就在云层之上此刻正有人喝斥道:“你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毁了他!” 红雀见对方出手成功挡下她这一剑后,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无法再成功了,便冷冷说道:“噢,是吗?那你出手又算得了什么,难道你替他挡下这一剑,就是在救他?” 见对方沉默不语,她便接着冰冷说道:“我想你应该清楚的很,我为何要这么做。” 那人沉吟许久,才叹气说道:“他和你终究是有所不同的,因为这本身就属于他自己的命运,你这样强行为他抉择未来的路,你可曾想过,等他出去之后就会记恨你的,而一旦他没有了机会走到最后,他甚至永远都无法体会你此刻的良苦用心……” 红雀直接便打断对方的话,冷声回道:“你少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了,不管他记恨不记恨我,都好过被你当成工具利用,而且我也不想见到他活到最后时才发现自己,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能让你毁了他,尤其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事没得商量,况且以后他到底会走到哪一步,你我都不可预测,也许会有意外发生也不一定。“ “意外?呵,没想到你现在连这么无耻的话都说的出口了,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中做的那些牵引之事?看来当初我选择留下来,从头到尾便是个错误。” 长久的沉默之后,那人才无奈说道:“如果因为这件事,你不愿再待在我身边的话,我不拦你。” 红雀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多说什么。 随即,她那双带有异象横生的眸子里,剑雨散尽,雷声隐退。 云层之下,半跪在地上的徐焰,只感觉到自己又一次陷入到了一望无垠的混沌当中,而等到他的视野恢复清明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流云小院。 看似很不可思议的一段经历,但其实不过才过去短短两刻钟左右的时间。 徐焰缓缓起身,看了一眼对方,发现对方的脸上同样毫无血色,苦笑着赞叹道:“红姐,你这一招可真够狠的,差点没毁掉我的修行根基,好在最后你还是收手了。” 红雀看着他,依旧带有那副冰冷的语气,她没有为此过多解释什么,只是冷声回道:“算你运气好。” 随即,她转身离开天井,自顾回阁楼去了。 徐焰看着她负气离去,还以为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她,便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发现此刻已经接近酉时,便不再此事上多想什么。因为他知道,那边差不多要轮到他上场了。 第三十一章 示弱 徐焰并不知道,自己在无形间差点就失去了继续作为剑修的机会,但他却无比清楚这一轮的‘三十进二十’意味着什么。 等他来到练武广场时,这一轮的比试正好还剩下两场即将进行,原本按照他的性格,他对这些莲花宗同门子弟的比试并无多大兴趣,只不过当他发现在他之前上场的乃是那位和他来自同一个村子的徐慧后,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徐焰来到冬字派的备战去,这才可怜见的发现,整个冬字派中,除了身边还有一位正喘着粗气,但明显由于气力耗尽而导致脸色苍白的貌美女子,其它弟子竟都已被悉数淘汰,当即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声,同为四派弟子,彼此之间的实力相差竟可以如此悬殊。 看到徐焰刚一坐下便摇了摇头,之前经过好一番大战才获得险胜的美貌女子心领神会,苦笑着说道:“是不是没想到我冬字派会孱弱到这种程度,其实就连我们自己在之前也不自知,王长老之前还安慰我们说,四派之间弟子即便有实力上的差距,也绝不会太多,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他心中所想啊。” 听到对方主动开口,徐焰知道后者是和她说话,不过他虽然暂时归为冬字派弟子,但本身对王楚以及冬字派完全不了解,一时间也不知何以作答,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美貌女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如吐香兰,接着说道:“小师弟,你可是我们冬字派仅剩的希望了,虽然这已经无法影响到此次各大派系之间的整体排名,不过师姐可是很希望你能走到最后呢。” 徐焰闻言,不禁转头极为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不得不说这女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明媚如画,红唇皓齿,只是他对对方这突如其来的期盼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见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容,一副极为亲和的样子,徐焰也就没有多想什么,只是笑着谦逊回道:“师姐太看的起我了,我哪有这种本事,不过我自当尽力而为。” 原名为邱元锦的女子,见他对自己的好言好语不为所动,美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但心中却是想着,这小师弟果然有些性情孤傲呢。 其实这就是邱元锦误会徐焰了,若是曾经的他,或许还能拿孤傲来形容,但现在的徐焰,却并不是难以相处的人,就比如他在面对红雀时,由于二人早已相知相熟,平时不仅会和她在一定程度上斗斗嘴,也会时不时拍拍红雀的马屁,根本不是现在这样看起来会显得有些‘清高’。 而就在邱元锦还在心中不停暗想的同时,坐在她身前的徐焰却是突然叹了口气道:“哎,看来徐家妹妹也要输了。” 邱元锦听到徐焰的话,这才转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广场当中,不过她见到的最后一幕却是,徐慧正被她的对手直接挑飞了手中的长剑,然后又被对方用剑尖抵在了胸前。 没有丝毫意外,边裁长老直接宣布了徐慧落败,但此次的落败并不意味着她就止步于此,因为在第三轮的比试中,胜出的毕竟只有十五人,而落败的十五人将会进行重新抽签,并被分成五组,于明日进行三人一组的突围赛,最后能从混战中坚持到最后的五人,便是此次参加百山春猎的最终名额,不过突围成功后的五人虽能参加之后的春猎,但却不会再有资格进行后续的晋级赛,因此,唯有在第三轮第一小轮里胜出的十五人,方有资格继续前行,去追逐此次选拔赛最终的前三甲,并获得由宗门所拟定的丰厚奖励。 徐焰见徐慧脸色黯然的走下广场,心中叹息一声,在这个以实力见真章的世界,每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命运,这是无法被改变的事实。 徐慧下场后,见到徐焰正在打量着她,又发现后者在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丝丝屡屡仿佛能给予她慰藉般的柔和目光,心中那本是只有些许遗憾的心情,却莫名感到了一丝委屈。 徐慧走到徐焰面前时,已经泫然欲泣,眸子中隐隐有泪珠正在打转。 徐焰见此,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对她鼓励道:“徐家妹妹已经做的很出色了,况且比试也尚未真正结束,记得在明日也要一样努力,所以请不要哭,以后把眼泪都留给喜悦吧!” 不等徐慧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徐焰便已跨步迈向了练武广场。 …… “第三轮,第十五场”,也是今日的最后一场。 时间接近酉时四刻。 天空中,暮色将临,深蓝隐现。 俗话说,几家欢乐几家愁,对于那些在这一轮已经成功晋级的人而言,自然是值得喜悦的,可要说谁现在心里最苦,无疑便是同样抽到了最后一场的秋字派弟子,李苦。 李苦不同于徐焰,他自选拔赛开始,几乎每一场都在场边观战,从不落下,其中既有要为自己在遇到每一轮的对手前,就可以做出详细了解,也有他本身那向来就一丝不苟、小心谨慎的性格原因,然而,当他坐在场边目睹着第三轮的弟子们一组组上场,且在脑中不停的做出人员删减后,他最终还是以极为苦涩的方式,得到了这个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李苦看着这位站他身前不远处的徐焰,忍不住苦笑说道:“我原本以为,在自己抽到最后一场时,还觉得自己是抽到了上上签,可没想到,小师弟也抽到了最后一场,看来这是命中注定要我止步在第三轮啊。” 徐焰对于李苦的主动示弱,有些莫名其妙,便挑了挑眉回道:“这位师兄是不是有些过于妄自菲薄了?” 李苦闻言,依旧苦着脸道:“小师弟,非是师兄妄自菲薄,而是你之前那两剑实在是太过……”似乎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去形容,李苦顿了顿语气,才接着无奈说道:“总之,小师弟你现在可算是名声在外了,估计也就只有你自己不知道,在成功晋级的所有弟子当中,若说我们最不愿意碰上谁,那可非小师弟莫属了。” 徐焰对于李苦这个解释,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对眼前之人掉以轻心,因为他发现,即便对方此刻是在苦笑和不停地示弱,可在对方的眼中,却始终都带有一丝极为炙热的色彩,虽然这种情绪被他隐藏的极好,可那充斥着满满战斗意志的情绪,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过徐焰的捕捉。 徐焰缄默少许,才平静说道:“无论师兄怎么认为,该来的还是会来,天色不早了,我还得在比试结束后,赶回去吃晚饭呢。” 第三十二章 强者之战(上) “二位师兄,你们觉得李苦师兄和小师弟之间,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在经过第三轮的角逐之后,在三十人晋级十五人的结果中,目前秋字派弟子仅剩下三人,夏字派四人,春字派六人,冬字派则唯有邱元锦一人。 因此,接下来徐焰和李苦之间的胜负手,无疑将决定着秋字派和冬字派最后的仅存人数。 在秋字派的备战区域中,身后的两人皆以坐在最前面的英俊青年为首,但这名面相英俊的青年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是颇为罕见地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以确定。 在之间的对战中,他也是目睹了两场都以一剑之力就击败对手的徐焰,虽说以马明和张桎痕的实力,不足矣过多证明徐焰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横,可至少能从侧面反映出,徐焰的出手十分干净利落,并且在对战张桎痕时,徐焰还使用出了看起来颇为娴熟的御剑术。 面容英俊的青年凝视着在场二人身影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如实回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谁会胜出,按照小师弟之前的表现来看,他的招式胜于新奇,显然都不是来自于藏经阁中的功法,应该是宗主亲传,故而才能在两场对战下来都做到了让人触不及防的效果,着实惊艳;可若是要比他们之间谁的修为更加稳固厚实,我敢肯定必是李苦无疑,毕竟我秋字派的众多内门弟子当中,除了我,当属李苦最强,而且他本身也是来自于灵州第一大城的李家,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藏着自家什么高超的剑招。” “我还是觉得李苦师兄的胜算更大一些,虽说这位小师弟是个剑修天才不错,可到底他才修行三年时间,即便宗主通过某些不知名的手段将他快速提升到了与我等相同的境界,可三层楼与三层楼之间,亦是有着千差万别,而且正如师兄所言,李苦本身的底子打的异常扎实,他似乎是准备将气府修炼到最凝实后才会选择突破到中三境,以他的实力,在我看来,他甚至都有可能成功挤入到此次选拔赛前五名。” 英俊青年闻言,扬手打开一把折扇,极为风流倜傥地摇了摇,淡然一笑道:“关于你对李苦的评价,我不做过多赘述,不过宗主到底有没有强行提升小师弟的境界,这事本身就无法确认,毕竟谁也不曾亲眼见到,师弟可莫要学那些春字派的弟子信口开河,而且这种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可若是传到宗主他老人家的耳朵里,终究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你可明白么?” 这名弟子细细琢磨对方口中这番话外之意,忍不住往春字派的阵营中扫了一眼,顿时便感到有些心惊胆颤,这才羞愧抱拳说道:“多谢师兄指点,是师弟长舌谬论了。” 英俊青年见他言语可教,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摇着折扇,转移话题道:“好了,李苦和小师弟的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到底结果如何,不妨让我们拭目以待,到目前为止,我可还没见过一场真正让我眼前一亮的比试呢,希望他们不会让我感到失望。” …… 在场的李苦在听到徐焰的话语后,本是全力装作极为苦涩的面部表情,亦是一怔,不过在他心中,他对徐焰的战意却是愈发高昂剧烈。 随即,李苦自后背拔剑而出,没有再说任何的废话,直接便手持长剑,提脚狂奔。 徐焰见对方不给自己丝毫的反应时间便冲杀而来,不在预料之外,倘若对方还如张桎痕之前那般满嘴屁话,目中无人,那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 徐焰手中同样没有丝毫停顿,控制着扶摇飘至手中,然后在空中轻巧而又敏捷地划出一道璀璨剑花。 扶摇之上,便有一道剑气凭空而生。 又朝着正在狂奔的李苦极速掠去。 李苦见状,面无表情,只是持剑的右手猛然向前一摆,一剑劈在了这道迎面飞来的剑气之上,将其狠狠斩成了两截。 剑气被斩断后,便在空中化为了无数的星星点点,消散一空。 徐焰见对方轻松就破解了自己的剑招,蹙了蹙眉,心想此人的实力果然不同于一般的内门弟子,怪不得对方之前敢在内心深处对他饱含战意,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而不等徐焰再次出招,李苦此刻便已临近他的身前,随即只见他右手长剑不停,在空中连续划出数道剑花后,在其身上就骤然爆发出一股强烈无匹的磅礴剑意。 剑气自他身上悄然散开。 一如巨石坠湖后,向四周蔓延起的阵阵涟漪。 李苦控制着长剑朝徐焰狠狠挥出,招式如横刀问斩,霸气而又纯粹。 随即,剑身自空中带起一阵破风声。 呼啸而鸣! 李苦出手便是来自于秋字派太上长老的成名剑诀,穷秋剑诀。 徐焰眼见长剑以至,没有选择硬接,连续踏出数步立即飞身后退,然而,李苦见他有意选择以身法避让,却不选择硬抗,立刻扑身追上,穷追不舍,不依不饶,根本不让徐焰与其拉开身距。 与此同时,李苦还将手中的长剑不停挥斩,连连使用出穷秋剑诀的高深剑招,铺天盖地涌向徐焰,试图用这潮水般的攻势,让对方败下阵来。 徐焰见他如此纠缠不清,已经察觉到对方的用意,显然对方这是怕他将身距拉开后,对其使用御剑术,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原因是,对方明显知道他的修为与其相比要低上不少,这就意味着,倘若两人同时陷入到这种不停消耗气力的对战之中,那么徐焰必然会更早气力衰竭,从而落败。 徐焰连续使用扶摇抵抗住对方的剑招,但身形却不断爆退,从气势上看,他已经完全被对方压倒,而且在眨眼间,他就被对方逼的临近了对战圈,倘若再这般下去,不出三息时间,他就会被硬生生逼出对战圈。 比试中有明文规定,一旦对战者中有人被逼出由边裁长老所划出的对战圈,那么将同样会被视作落败。 面对这突如起来的惊变,场边正在观战的上千弟子不禁一片哗然,其中更是有人惊呼说道:“这李苦好强的实力,我看这次小师弟多半是要折戟在此。” 第三十三章 强者之战(中) 此刻的徐焰,早已顾不上场外上千弟子的哗然与惊愕,对他而言,他已经身处在对战圈的最边界,只要他再后退一步,便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步之遥,就会成为这场比试最终的负手。 穷秋剑诀第八式。 “剑火如风!” 李苦口中一声大喝,他右手中持有的长剑,瞬间大放光明。 在剑身之上,有烈焰萦绕。 与此同时,在练武广场的对战圈中,围绕着李苦的身侧,又有一阵寒风骤起,吹的他满头黑发疯狂舞动,连同着一身麻木长袍也在猎猎作响。 徐焰同样置身在了这阵如同从深谷中吹拂而来的寒风当中,不过此刻的他,感受与李苦完全不同,因为在徐焰的感知中,这阵随对方剑招不断叠加而形成的莫名的寒风里,不仅满含萧瑟,且存在着道道冷冽的肃杀之气。 大风愈强。 李苦手中长剑的光芒愈盛。 下一刻,就在熊熊烈焰映照下的李苦,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隐藏许久的狰狞,他对着徐焰嘶哑说道:“看来一切都要结束了,小师弟!” 随后,不等徐焰出口回答,他便猛然将手中带着火红烈焰的长剑,朝前者当头劈下。 这一剑,是穷秋剑诀中的最后一式,也是最强一剑。 在观战台上,冯远山望着那燃烧在深蓝暮色中的熊熊烈焰,已是一脸欣慰,仿佛他已看到自己手中最为出色的两名弟子之一,就要淘汰掉之前被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位天才剑修。 …… 在冬字派的阵营中,邱元锦望着那已经被烈火完全淹没的徐焰,美目呆滞,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场一边倒的比试,原本我还以为他能走到最后呢,哎,看来还是修行的时间太短了些。” 在邱元锦的身侧,徐慧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战圈内,心中则是不停的祈祷着:“不会的不会的,徐哥哥一定不会输的。” …… “没想到那位小师弟之前牛气了两场,终究还是要被人干掉了,原本我还以为他有多强呢,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那秋字派的李苦,着实是实力强劲,此人不容小觑啊!” “不错,没想到秋字派在这一届中,竟然也出现了这么一位实力强劲的弟子,我看夏字派的位置怕是不保咯。” “都给我闭嘴,那姓徐的既然有一宗之主作为靠山,又岂能没有底牌?” …… 在这一刻,各派弟子之间,各说纷纭。 不过大多人都觉得徐焰落败的几率更大,唯有极少数的人始终觉得,徐焰断然不会那么轻易被击败。 就比如夏字派的陈氏两兄弟,又比如春字派中,仅剩的一名外门弟子谷雪青,还有冬字派那位早已泫然欲泣、泪眼朦胧,可是又想起才在不久前,徐哥哥还让她不要轻易哭泣的徐慧。 不过在这些人中,都比不得主坐上那位身份最高的青衫男子。 赵白莲目睹着漫天火焰将徐焰包裹在其中,脸上依旧平静如水,直到那火焰彻底从李苦的剑中脱离后,他才轻声说道:“就是现在。” …… 一道银线自漫天火焰中骤然亮起。 在场围观的上千弟子中。 无一人瞧见。 但身在这道银线面前的李苦,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这道银线的恐怖,于是,他带着满脸惊骇,身形瞬间倒退出去十数丈,甚至在停身之后,他仍然心有余悸的望向那道银线。 果不其然。 银线在他飞退出去之后,便瞬间暴涨成为一柄硕大的剑气。 模样一如那把天下名剑,莲花宗的传宗之宝,扶摇。 徐焰手持长剑,一挥而下。 漫天火浪直接被他划成两半,并纷纷绕过他的身体,但剑气在劈开火势后,依旧呈现出一种势如破竹之势,没有丝毫停歇,继续涌向那身处在十多丈开外的李苦。 剑气自空中疾驰而去。 每飞过一丈距离,剑气就会紧跟着暴涨一丈身长。 李苦望着那柄临近自己时,已然长达十数丈有余的擎天巨剑,终于露出一丝真正意义上的苦笑。 剑气轰然砸下,便卷起漫天烟尘。 李苦扬剑苦苦支撑,但依旧被这道剑气劈地倒飞出去,转眼间就要滚出对战圈,好在最后时刻,他持剑往地面上狠狠一擦,带起一串火星四溅的同时,却生生止住了身体继续翻滚的颓势。 不顾一身抹布长袍上所沾染的泥尘。 李苦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 在彻底稳住身形后,他才面色凝重地望向徐焰,冷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剑招,真不愧是宗主的亲传弟子,让人好生嫉妒,不过这一剑消耗了你不少气力吧,就是不知,你的气府之内又还剩多少气力够你使用这种剑招?” 徐焰看着那一身狼狈,但显然并无大碍的李苦,自己脸色却忍不住有些微微发白,不过他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开口回道:“想知道我的气府内还剩多少气力,你自可上来一探究竟。” 此时此刻,两人皆处在对战圈的边缘,只差一脚距离便能定出最终胜负,不过很可惜,两人都在最后关头顶住了彼此的攻势。 李苦见他脸色苍白,还要装作一脸镇定的样子,当即冷笑不止,他踱步走回对战圈的中央,同时一边说道:“小师弟,在脸上强装镇定是没有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才刚刚突破到三层楼,对吗?” 徐焰并不在意对方一眼就看破了他的修为,而是轻笑回道:“既然师兄也觉得装腔作势没用,那么之前又为何对我摆出一副愁眉苦脸、如临大敌的样子,莫非师兄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小觑了你的实力?” 李苦听到这里,脸色不禁有些发烫,随即冷哼一声,不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逐步走近徐焰,右手上的长剑已是颤鸣不止,只见他再次拔脚小跑而起,就欲靠近那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的徐焰。 徐焰见他又一次埋头冲杀而来,自然再不会任由他这般随意近身,当即手掐剑诀。 扶摇于空中悬浮在他的肩侧。 然后徐焰口中轻吐一字。 “疾!” 扶摇瞬间爆射而去。 …… 春字派中,那位已经贵为普通长老的周显在见到这一幕后,豁然从座位上站起。 他满脸阴沉! 第三十四章 强者之战(下) 原本在座位上各自神游万里的春字派弟子,见身前的周显忽然站起后,不禁都感到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见后者那一脸愤怒、双眼几乎要冒火的样子,他们也不敢多言什么。 随后,他们顺着周显的视线望去,这才相继看出了一些端倪,不禁面面相觑,有人则诺诺说道:“这……这徐焰,怎么好像使得是……是周师兄的剑诀啊。” “什么叫好像。”周显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他转头瞥了眼这名说话的弟子,眼神中如有寒芒,吓得后者不禁打了个哆嗦,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将怒火发泄到这名弟子身上,而是收回目光继续望向那正在与李苦疯狂厮杀的徐焰,接着语气淡漠说道:“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这姓徐的有胆偷学我的剑招,就不知有没有胆子拿来与我过招。” …… 在最中心的观战区域,当徐焰使用出四字剑诀后,凑热闹不嫌事大的王楚便忍不住讥笑一声,对宋玉说道:“哟呵,没想到徐贤侄还会宋长老的自创剑诀,啧啧,难不成宋长老是想偷偷和宗主抢亲传弟子?” 宋玉听到对方口无遮拦,顿时脸色铁青,不过对于这部四字剑诀外传一事,实属无奈之举,原本就是为了交换回周显的红烛不得已而为之,外加这件事的起源又是周显在主峰上挑事、触犯门规在先,宋玉只能服软,好在赵白莲在之后也没有去找他的麻烦,这算是格外开恩了。 宋玉完全不知何以作答,憋了半天后,只是冷声回道:“王长老,你可真是会说笑。” 王楚闻言,同样报以冷冷一笑,但心中却是不以为意道:“宋长老,王某可没有在开玩笑,众所周知,你的四字剑诀除了本派亲传弟子外,从不外传,怎么,你若不是有意收徐贤侄为弟子的话,他又怎么会使用你这套剑诀?” 宋玉见对方在这件事上喋喋不休,越说越离谱,不禁感到怒火中烧,但他又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去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好对赵白莲抱怨说道:“宗主莫非就任由着王长老在这里像个三岁小孩一样搬弄是非么。” 赵白莲哪里不知道王楚这是故意找宋玉的茬,毕竟周显上主峰上挑事、最后却被轰出小院这件事,凡是有心想要知道的人,现在估计都已经知道了,只不过碍于宋玉的身份在那,宗门弟子也就不敢在平日里多嚼舌根,但门下的弟子们不敢,可同样身为太上长老的王楚却没那么多顾忌。 赵白莲哑然失笑,瞅了一眼那看起来十分粗犷,但心思同样十分细腻缜密的王楚,知道这是他在故意折损宋玉的颜面,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王长老,你要寻宋长老的开心,可别将本宗主一并牵扯进去啊,你看看,这会儿宋长老就找我抱怨了,等会儿要是你落了下风,保不齐又得向我诉苦,那岂不是你们都过足了嘴瘾,却把为难之处都丢给了我?我看你们这是在联手欺负我啊!” 身后的冯远山和韩羽听到这里,当即双双一脸黑线。 …… 练武广场中,徐焰在使出疾字诀后,扶摇便化成一道白虹斩向了正在狂奔的李苦。 李苦见状,不敢大意,当即停身挥剑抵抗。 御剑术的玄妙之处,他早早便已有所涉猎,那也是他作为剑修以来,梦寐以求都想要修习的一种剑诀,只不过他并不像周显和徐焰一样,是剑道中得天独厚的‘天’‘地’灵根体质,因此无法在下三境中就与飞剑产生共鸣,而仅凭气府里的气力的话,又不足矣让他能够御剑制敌。 当然,这种无奈并不只有李苦一人如此,而是整个五州大陆的剑修普遍都如此,毕竟‘天’‘地’灵根可以说是修行界中最为稀罕的一种存在,每出现一个,都可遇而不可求。 李苦自知自己没有这种幸运,但却并不为此感到气馁,反而是自开始修剑后,更加刻苦修习,不仅将一身修为修炼到了三层楼的巅峰,同时也将体内的气府一并凝实到了极为扎实的地步。 他距离破开中三境,只差咫尺之遥。 铛的一声! 天空中闪起一阵火星四溅,扶摇直接被震得弹飞出去。 徐焰见对方成功挡下自己的疾字诀,没有丝毫停滞,作剑双指掐诀不停,口中则继续吐出一字,“风!” 风字诀胜在速度奇快,但威力相对一般,这点他之前便已领略过,不过他倒是想看看,远处的李苦能不能再次轻易挡下这一剑。 在风字诀的加持下,扶摇已经快若惊鸿,仿佛变成了一道迷幻的光影,让人眼花缭乱,但即便是闪耀在深蓝中再美丽的光影,它既然本身是一把剑,那么终究都会带有凌厉而又冷峻的肃杀之气。 扶摇破空而至! 宛若是一道从遥远天际划开暮色的流星。 然后直直刺向李苦的左胸膛。 面对这奇快无比的一剑,李苦想要挥剑抵抗,却不料一剑斩在了空处,如若不是他在挥剑的同时扭转身体,扶摇极有可能直接便刺穿他的心脏,不过,即便他避开了关键部位,可他的侧腰依旧被扶摇刺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一时间,他的麻布长袍之上,猩红一片,鲜血淋漓。 徐焰收回立下大功的扶摇,脸色苍白如纸,他对着李苦平静说道:“师兄,你可还要继续?” 李苦从袖口撕下一块布条,并捂住腰上的剑伤,防止它流血不止,但即便是这个轻微的动作,依旧让他忍不住疼的闭上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几息之后,他才强忍住这种被破开皮肉的疼痛。随即他睁开眼睛,但仿佛在之前的闭眼过程当中,回想起了什么事情,使得他在此刻看向徐焰时,眼神中竟充满了一种浓烈的仇视之感。 李苦死死地盯着徐焰,脸上带有一丝饱含狰狞的笑意,他语气生硬说道:“小师弟,这可是你逼我的。” 不等徐焰反应过来他的言语之意,李苦那已经受伤的身影,便一闪而逝。 而等到再现身时,他已然出现在徐焰的身前。 李苦手持长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徐焰直刺而出。 这一招,来自于他自家的祖传剑法。 大雁南归! 第三十五章 强者之战(终) 在李苦使用出这一招‘大雁南归’后,原本在秋字派备战区中正手摇折扇,一副老神在在的英俊公子,蓦然间失去了脸上的从容、以及他那始终保持着坐山观虎头的闲情逸致。 他收起手中的折扇,又紧了紧自己有些懒散松弛的坐姿,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李苦,喃喃自语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说此事没这么简单,就是不知李家这次图的又是什么?” 英俊公子没有想出答案,自顾摇了摇头,接着自语道:“据说李家早就名存实亡了,莫不是想在这李苦身上,孤注一掷?” …… 在观战区最中间的位置,赵白莲在见到此景后,一向平静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认真与严肃起来,他转头看了一眼秋字派的太上长老冯远山,没有多说什么,可不知为何,这本是极为寻常的一眼,却让冯远山感到一如此刻的暮色所带给他的感觉一样,让他犹如置身于一片巨大的幽深与畏惧当中,浑身上下都被渗透进了阵阵迫人的寒意。 恍惚间,冯远山又想起那天在静心殿中,他面临着整片如汪洋般惊人的无限恐惧。 冯远山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已经远远超出此次比试底线的李苦,赶紧召来一名门下的弟子,并吩咐下去,让其前去边裁长老那边主动弃权认输,他知道若是再放任自己这名亲传弟子这般肆无忌惮的对拼下去,最后甚至可能都收不了场了。 看着门下弟子匆匆离去后,冯远山暗自松了口气,不过当他将目光看向身前的赵白莲时,却又感到有些欲言又止,好在前边静坐着的赵白莲,似乎早就看穿了他心中的尴尬,便朝他摆了摆手,这才让冯远山彻底放心下来。 …… 距离那名弟子领到吩咐,并前往边裁长老那边示意主动弃权认输的事宜到结束,其实也就过去了短短几息时间,可对徐焰来说,这段时间便又意味着,他得面临一场来自于李苦如狂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势。 不过在一阵剑气乱飞之后,李苦终是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攻势。 李苦有些气息急促地望向徐焰,脸色则比后者还要苍白的多,他空闲着的左手不停颤抖,却又必须死死地按在自己腰侧的剑伤之上,很显然,在之前这一番强行作战中,他腰上的伤口在被反复挪动后,体内的血水便不可遏制的流淌出来,使得他看起来不仅浑身上下浸染着血迹,甚至在对战圈内的地面上,也已遍地猩红。 好在此刻的天色已是彻底接近幽暗,天际上的深蓝之色即将消失不见,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不能够看清这惨烈的一幕。 李苦将手中的长剑插入地面,右手则支撑在剑柄,好让整个人的重量都可以倚靠在这把由家族交到他手中的长剑之上,这让他本是疲惫不堪的身体,稍稍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此刻的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濒临倒下的边缘,连同着脑中的意识也变得恍惚起来。 他微微佝偻着身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夜幕之下,若单看他此时的身影,他就像是一位被重担压的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迟暮老人,而等他彻底闭上眼睛后,他就感觉到脑海中那无比熟悉的声音,仿佛又从已经消逝的童年时光里,回响起来。 …… “苦儿,你可知道,你爷爷为何要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他是要让你知道,人活一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苦儿,这把‘雁荡’乃是你爷爷的佩剑,曾经在他手中时,也是斩过那些畜牲头颅的,可惜为父无能,辜负了他对我的期盼,等你再长大些,为父就将它交给你,你也知道,你弟弟的根骨不如你,为父只能送他去习武,以后我李家的传承可就要看你的了,你可莫要让为父失望啊……” “苦儿,这套飞雁剑决,乃是当年由你爷爷自创,现在为父就将它与‘雁荡’一并传授于你,你要好生修习,切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苦儿,记得到宗门之后,要好好跟宗门里的长老修习剑术,一定要争取拿到能够进入永安城的名额,你只有进入到那座学院,才有机会重振我李家昔日的荣耀……” …… 脑海中,那一声声来自于最亲之人的嘱咐,曾几何时,它们就像是一担担难以承受的重担,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压在了他的肩头。 李苦对此没有抱怨,也不敢抱怨,便一路至今咬牙坚持了下来。 “可惜,我终究还是输了,父亲,你一定对孩儿感到很失望吧!”李苦哽咽自语,而等他再睁开眼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他知道自己气府内的气力已然几近衰竭,大概还剩有最后的一剑之力,可由于本身失血过多,他也断然无法全力施展了,最重要的是,在他看到同为秋字派的弟子、行色匆匆地向边裁长老示意着什么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掉了这场比试。 可李苦真的很不甘心,更多的则是难以理解的无奈与绝望,因为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明明在修为上比他低得多,却始终能抵挡住他潮水般的攻势。 原本他打定主意要通过长时间的对战耗死对方,可没想到最后被耗死的竟然是他自己。 李苦望向黑暗中那道已是看不清模样的人影,没有再做丝毫伪装,苦笑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能坚持到现在?” 站在远处的徐焰,摇了摇头,决然回道:“不能。” 李苦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要我输的不明不白啊!” 徐焰对此没有作答,但确实他并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在后面完全是凭借着强大的武修真气在与其对抗,毕竟这对剑宗来说,实在是骇人听闻之事。 赵白莲能够不计较他武修的身份,可不代表其它人也能如此,毕竟对于剑修而言,他们是颇为看不起武修的。 李苦见徐焰默不作声,也就不再坚持要得到这个答案,他转头撇了一眼边裁长老,凄然说道:“看来也不用我主动开口认输了。” 果不其然,边裁长老在他们停手后,终于开口宣布说道:“经过秋字派长老的确认,此战到此为止,李苦弃权认输,徐焰胜出!” 亲眼见证了这场酣畅淋漓、难解难分的对战的众多弟子,在听到最终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后,顿时便发出了一片不满之声,甚至还有人在黑暗中怪叫道:“此消息到底真的还是假的,我看在作战期间,一直都是李苦占据着上风吧,秋字派的长老怎么突然就宣布认输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就是,若是再这般对战下去,明明李苦获胜的几率要更大一些,不会是因为天黑看不清,就随便决定出一个什么黑幕吧,这要是真的,那还比什么,干脆宣布第一名是谁不就得了!” 听到有人越描越黑,边裁长老顿时冷哼一声,“放肆!”这才将那些不满的声音强行压下,不过他们在心中如何腹诽,他却是如何也管不到了。 徐焰听到这个结论,心底里也是暗自松了口气,他与李苦这一战,足足打了近半个时辰,不说有什么惊天动地之势,可至少是把天色给打黑了,这也足矣证明整个对战过程有多艰难。 于是,在得到边裁长老对他的最终示意后,他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流云小院,不过此时他心里想的是,也不知道红雀有没有给他留晚饭,今天他可是把自己给彻底累到了,不仅将气府里的气力完全用至衰竭,就连他目前所掌握的两套剑诀,也差点悉数都用了出来。 然而,就在徐焰转身准备离去时,他并不知道,随着大量的弟子也在此时退出广场,便有一道身影隐藏在这些弟子所制造出来的嘈杂中,对他发动了最后一击。 这一剑,是李苦能够使用出的最后一剑,是他在脑中犹豫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同时也是飞雁剑诀中,最为凌厉而充满杀意的一剑。 剑招名曰,飞雁无声! 李苦手持长剑,不顾一切地冲向徐焰,但他并不后悔,因为只要他能一剑穿透对方的身体,他便死而无憾。 可惜,结果终究不会朝着李苦自己的预期那样进行,因为他太低估了徐焰的作战本能与直觉。 砰的一声! 李苦只感觉自己的胸前肋骨似乎在这刹那间便被折断了树根,然后他整个人就应声倒在了地面之上。 徐焰缓缓走致他的跟前,居高临下问道:“为什么还要出这一剑?” 李苦口吐鲜血,凄惨无比,但语气依旧愤然说道:“因为我只有一个弟弟。” 徐焰沉吟片刻,在想清楚对方的言语之意后,才冷漠说道:“这一次,算你命大!” 第三十六章 不一样的山水 当徐焰回到流云小院的门口时,已经有一道青衫人影伫立在前,借着院子里传照出来的幽幽烛火,依稀还能够通过微弱的光线辨认出来人是谁。 徐焰上前行礼道:“师傅!” 赵白莲轻微点了点头,不过他向来言简意赅,不喜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问道:“那李苦为何最后会对你下杀手。” 徐焰想了想,如实回道:“在黄毛尖出行宗门任务时,弟子曾遇到一群来自于辰阳宗的内门弟子,他们试图与我争夺那头受伤的魔岩烈虎,我自是不肯,便与他们发生了争斗,在此期间,我出手成功打伤了他们队伍中的两人,并吓退他们,而在临走时,我才从他们队伍中的其中一人口中得知,被我打伤的二人,一人名为李子凡,另一人则叫做张春。” 徐焰顿了顿语气,接着说道:“我想那名唤作李子凡的人,应该便是李苦的弟弟。” 赵白莲意识十分敏锐,接着问道:“你方才说在辰阳宗的弟子中,有人给你透露了他们的信息,这是为何?” 徐焰并不意外对方的追问,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回道:“那人是弟子童年时的本村,都是徐家村人,我便放过了他。” 赵白莲语气淡漠说道:“你当时应该斩草除根,而不是这般妇人之仁、念及旧情,你可知作为修行之人,身上带着这种儿女情长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焰听出对方口中的严厉与无情意味,不禁眉宇微皱,不过他没有为此争辩,只是说道:“弟子先前修为不过才二层楼,能重伤对方二人已是侥幸,之后为了吓退对方的三品武修,更是拼尽全力,几乎到了气力耗尽的地步,我并没有余力再做灭口之举。” 赵白莲兀自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此事既然已经发生,也只能顺其自然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徐焰闻言,行礼告退,转身走向流云小院,不过就在他抬脚就要跨入门槛时,他突然开口问道:“李苦的最终处罚结果会如何?” 赵白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徐焰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自顾回到了小院中,但他对李苦其实并不存有什么同情心,毕竟对方之前可是要趁乱杀他,他一拳废掉对方的根基,而没有痛下杀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徐焰深知,以当时那种境地,他就算出手杀了李苦也不会遭受什么罪责,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 回到小院后,院中烛火摇曳,火光通明,徐焰先去水池边洗漱了一番,又换下身上已经沾染着李苦不少血渍的长袍,这才来到厨房中。 红雀此刻已经用餐完毕,正翘着二郎腿,如老鹰立于枝头,一如既往的霸气侧漏,毫无顾忌。 徐焰一边打饭,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她正在烛光下极为认真地翻阅一本书籍,也就没敢出言叨扰,不过他仔细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书籍名字,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武学功法,而像是一本描写市井人文地理之类的杂谈文集,书名‘山水集’。 徐焰埋头扒饭,一连吃下两大碗后终于有了饱腹之感,顿时心满意足,仿佛连同着身体上的疲惫也得到了缓解。随后,他十分自觉的去清洗用餐过后的锅碗瓢盆。 红雀忽然对徐焰说道:“听说你是来自一个名叫徐家村的村子?” 徐焰完全不知对方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便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随后回过神来才认真回道:“对,是徐家村。” 红雀蹙眉问道:“哪个徐家村?这本山水集中,光是在灵州范围,就记录有六个徐家村。” 徐焰清楚记得,自己的那个家乡差不多已经是在灵州的最北部,便笑着答道:“应该是灵州里边最北边那个,不过我那村子不大,人数最多时还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差不多有百户人家的样子,只是后来等我长大,拜别徐爷爷来到莲花宗时,村子里便只剩下不到六七十户人家了。” 徐焰说到这里,眼神中忍不住闪过一丝追忆,接着说道:“现在估计人数又更少了吧。” 红雀察觉到了他笑容中所蕴含着的一丝苦意,问道:“为何会这样?” 徐焰一边涮洗着手中的瓷碗,思忖片刻后,才开口回道:“因为时光在不停地前行啊,而且徐家村原本就聚集在一片幽深的山谷里,与外界来往多有不变,以前祖辈们能靠山吃山,自给自足,现在的人哪里还能过以往那种清贫日子,年轻一辈便都想着去郡城里打拼了。” 红雀似乎听懂了徐焰言语中的意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方才特意看了下这本书中所描述的行进路线,好像与你北上前往永安城时并不冲突,你如果想,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先回一趟村子。” 徐焰闻言,十分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问道:“红姐,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回村子的?” 红雀想起那天在雨夜,某人在天井中喃喃自语,虽然声音很轻微,可是又怎么能逃过她六层楼顶峰剑修的耳朵呢? 于是,她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有作答。 徐焰见她佯装发怒,心中觉得好笑,但很识趣的闭嘴不再询问,而是又转移话题道:“对了,红姐,你又是来自哪里?” 红雀重新低头看书,但语气平静说道:“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待在莲花峰,从未下过山。” 听到这个答案,徐焰顿时一怔,竟有些无言以对,直到他在洗完所有的锅碗瓢盆后,徐焰才对红雀开口问道:“那红姐可曾想过,要下山去别处地方看看?比如说灵州第一大的郡城之类的?” 红雀抬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以前倒是经常想下山看看,可惜一直以来都要练剑,没有机会,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想了。” 徐焰惊奇问道:“为什么?” 红雀悠悠然说道:“因为莲花宗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了啊,又有谁会知道,它还能如现在这般安逸下去多久呢?” 红雀突然露出一丝极为罕见的笑意,清澈的眸子则望向屋外,说道:“其实这里,就是我的故乡啊!” 第三十七章 春猎名单出炉 直到翌日破晓来临,天空中出现一抹鱼肚白,徐焰迎着新一天里的第一缕深蓝,起床来到天井时,他依然还在为红雀的那句无心之语感到阵阵悸动。 ‘故乡’两个字,对他而言,其中包含了太多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意义。 徐家村,那个在灵州北部,靠近灵州第一大郡城‘望川城’,以及毗邻着‘玉门镇’的小小村落,其实只能算是他的半个故乡,因为他真正的故乡,根本就不在这片五州大陆。 徐焰在天井中随手洗漱一番后,脑中依然感到有些思绪紊乱,他自昨夜开始,便神游万里。 这一夜间,他不仅回想起了距离此刻已经过去长达八百多年的种种画面,同时他也想起了一些面孔早已模糊的故人,其中,有他曾经最爱的女人,有最忠于他的属下,有数之不尽的仇敌,值得可惜的是,其中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因为唯一的那一个,也在彼此共处十万年后,成为了他的敌人。 徐焰呼出一口浊气,依然想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在那个时候选择出手杀他,他们曾距离‘上天域’是那么的近,而只要到了上天域,据说便能实现所有遥不可及的梦想。 可所有的一切,都因那一剑而改变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徐焰在天井中一张石凳上静坐着,明明还是只有十六岁的青年,却双手捂面,老持的像个饱含沧桑的孤独老人。 他一脸痛苦的喃喃自语。 可是在五州大陆,又有谁能给他这个答案呢? …… 当徐焰再次来到练武广场时,时间上接近巳时三刻,今日的天气依旧十分美好,日上三竿时,苍穹上碧空如洗,蔚蓝无云。 虽说今日的他,和那些成功晋级到第四轮的弟子们都不用参加比试,但徐焰还是破例来到了冬字派的观战区域,其中原因,他自身的心情很差、无心修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红雀自昨日那一剑被徐焰成功接下后,就再也不肯给他喂招,说是面对这种级别的比试,已经无需再帮他锤炼。 徐焰对此固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好过于强求对方,只能就此作罢,但徐焰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昨夜,在他一拳将李苦毁去根基的同时,早就有一道身影站在了某处黑暗的边缘,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想必就算他当时没能反应过来,也断然不会存有什么性命之忧。 与徐焰前来观战一样,今日的宗门弟子一个也不曾落下,蜂拥而至,早早便围在了观战区域。毕竟今日这突围赛成功的五个人意义重大,不仅关系到之后的百山春猎名额,同时也将决定着春夏秋冬四派之间最终实力的排序。 在一些人心中,派系上的利益无疑要远远大于春猎的多,倘若连自己管辖的小莲花峰都保不住,那才是会被人诟病和千夫所指的无能表现。 相比于宋玉那信誓旦旦的轻松模样,在座的韩羽,冯远山,王楚就表现的有些正襟危坐,脸上也是挂着无比凝重的神情。 在昨日成功晋级到第四轮的弟子中,春字派就以六人出线的优势遥遥领先,而夏字派有四人,秋字派由于李苦最终败北,只剩下三人,冬字派则是继续垫底,但也有两人,即是徐焰和邱元锦。 因此,在人员大多已经确定的情况下,那么今日在突围赛的局势也就十分明朗了,比如对春字派而言,只要他们在突围赛中再出线两人,那么夏秋冬三派将彻底失去与其争夺第一的机会。 冬字派虽说和秋字派目前只有一人之差,但王楚却是心知肚明,自己一派想要追平对方的概率并不大,因为他冬字派毕竟只剩下徐慧一人,徐慧的实力如何,他在昨日观看后已然有所了解,既然一对一都赢不下来,那么今日的三人混战,她更是不可能拿到这个出线名额。 能从一百二十人中,挤进前二十,这些弟子的修为,基本都已达到了三层楼的顶峰,其实差距并不大了。 只不过王楚一向是和宋玉不对付的性格,又见后者此时还在捋须,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就忍不住来气,当即出言讥讽道:“怎么,宋长老现在就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脸面,这是觉得自己一派已经稳稳占据头名了?” 赵白莲见王楚又主动挑事,顿时倍感无奈。 宋玉闻言,本是已经做足准备等着笑看他们狗咬狗的淡定神色,当即一冷,他对王楚的观感与后者看他时无二,亦觉得眼前这个矮小胖子光是瞅上一眼都让他来气,便冷声回道:“我春字派能不能得第一名,就不劳烦王长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让你自己的冬字派不垫底吧,据老夫所知,你冬字派可是只剩下最后一女弟子,想要追平冯长老的秋字派,怕是悬噢!” 王楚勃然大怒,就欲喝斥回几句,赵白莲见状,赶忙摆手打断道:“好啦好啦,二位长老何等身份,怎可在如此场合下争吵不休?你们不嫌烦,本宗主这几日下来,可是头都给你们吵痛了。” 见赵白莲出来劝阻,脏话已经涌至嘴边的王楚涨红着一张老脸,气鼓鼓的像只暴怒的青蛙,却硬是不敢将嘴里的话再吐露出来。 赵白莲对此哭笑不得,只得又出言安慰说道:“王长老,凡事都要淡定,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嘛,冬字派六七百位弟子,没有你主持大局的话,可如何是好?” …… 突围赛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拉开帷幕,不过随着比试的进行,逐一产生的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突围赛第一场,春字派的一名外门弟子胜出。 突围赛第二场,春字派的一名内门弟子胜出。 至此,春字派已经可以确定在此次的选拔赛中,他们以几乎碾压式的绝对优势,拔得了头筹,也算是成功保住了一至八号小莲花峰。 看着宋玉此刻脸上已经带有许许笑意,王楚肚子里的暴脾气差点又要涌现上来,不过见赵白莲将目光看向自己,他最终也只能悻悻然作罢,便在肚子里腹诽一句,“真是小人得志。” 眼看着五个名额已被春字派夺去两个,韩羽和冯远山的心中难免感到有些心急如焚,虽说在昨日的比试中,夏字派比秋字派多晋级一人,可在突围赛的前两轮中,夏字派弟子可是连连折损掉了两人,而秋字派则无一人抽到第一场和第二场,因此,在接下来的三场突围赛中,夏字派仅剩下三人,冬字派一人,春字派也是一人,而秋字派由于李苦已经不能上场,便也只剩下三人。 第三场突围赛正式开始。 抽到这一场的弟子中,有两名秋字派的弟子,和一名夏字派的弟子,没有丝毫意外,在秋字派两人联手的攻势下,夏字派弟子虽然在个人实力要强上一些,却依旧双拳难敌四手,最终遗憾落败,而随后又在一名秋字派弟子的主动弃权下,便由另一名秋字派弟子胜出。 冯远山见此,暗自松了口气,但依然没有丝毫放松,毕竟他们也只是刚刚追平了夏字派的人数而已。 第四场突围赛。 相比于之前,局势就要相对更焦灼一些,因为抽到这一场的三人中,一人是春字派弟子,一人是夏字派弟子,还有一人,则是冬字派的徐慧。 看着徐慧上场,在备战区中的徐焰以及邱元锦都紧了紧自己的注意力,但无奈在实力上的差距太过明显,在这一轮中,最终还是以那名春字派的内门弟子毫无悬念胜出。而这个结果的出现,也让夏秋两派的所有弟子同时屏住了呼吸,因为在第五场突围赛中,只剩下最后一名夏字派的内门弟子,以及秋字派的最后一名内门弟子。 随着比试的不断进行,时间悄然而逝,好不容易安慰好徐慧,不让她再继续掉眼泪的徐焰,空出身后才抬头观看了一下天色,便发现此时已是申时,不过所幸,最后一场突围赛马上就要进行。 第五场突围赛。 与之前四场都不相同,因为它是一场一对一的比试,同时这场比试的意义也非同小可,它将意味着此次选拔赛中,到底是夏字派有五人出线,还是秋字派以五人出线。 比试终于开始了。 对战广场中,剑气横飞,面对这一战,两名内门弟子都拿出了真正的看家本领,不再有丝毫藏拙。 一时间,两人各有攻守,大开大合,玄妙剑式层出不穷,强横的剑气一浪叠过一浪,使人大开眼界。 徐焰觉得这两人实力确实都不错,虽然无法与李苦相比,可比之他先前遇上的马明和张桎痕,无疑都要强上一筹不止。 而最终,这场比试在进行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拼的两人气力耗尽后,还是以夏字派弟子险胜半招落下帷幕,这一结果,也使得夏字派安全保住了原有的八座小莲花峰。 在观战区域里,韩羽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冯远山则是面色阴沉如水,不过他很快敛去了这种阴冷表情,反而是转身对韩羽拱手庆贺说道:“没想到,最终还是你夏字派实力更甚一筹,恭喜韩长老了。” 韩羽闻言,面色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赶紧回礼说道:“哪里哪里,冯长老太过谦逊了,我夏字派这次能胜出,纯粹只是赢在侥幸,唉,要不是李苦贤侄提前遇上了徐焰贤侄,孰胜孰负,还真是不好说呢。” 冯远山闻言,脸色难看的牵强一笑,不再作答。 第三十八章 上上签 韩羽与冯远山之间的相互客套谦让之语,落到王楚的耳朵里后,按照他一贯耿直粗犷的性格,难免就要在心里默念一声,“两只装腔作势、道貌岸然的老狐狸。” 不过他虽是在心里边这么想,却也不会直面说出来。 不久后,主管整届选拔赛的边裁长老,终于宣布出了此次成功跻身到前二十的名单。 其中春字派,一派独占九人,可谓抢尽了风头,这让作为春字派太上长老的宋玉,一时间也不禁有些风光满面,颇为得意,而紧跟在春字派之后,即是保住了第二位置的夏字派,他们中有五人胜出,最后才是秋字派的四人,以及冬字派的两人。 这份名单由边裁长老亲手记录在册,且在当众宣读了一遍之后,才草拟一份,派人送至赵白莲的手中。 赵白莲接过名单后,略微扫了一眼这份记录着二十个名字的名单,这才笑着对宋玉说道:“恭喜宋长老这一派成功拔得了头筹,不过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还望宋长老能继续督促门下的弟子们,去获取更好的名次。” 宋玉闻言,抱拳行礼说道:“宗主谬赞了,我春字派的弟子,自当如此!” 赵白莲对此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言,但其实并没有人知道,此刻在他心中,其实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快的,因为他已经可以根据这份名单对比出,当初在静心殿中,宋玉和冯远山交给他的那份十人名单里,连一个名字都没挤进到现在这份二十强的榜单里。 由此可见,这二人当初是多么的敷衍了事。 不过所幸,赵白莲现在也达到了他一开始就想要达成的目的,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必再去追究于那些过往旧事,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罢了。 …… 边裁长老在整理出参加百山春猎的名单后,心中紧提着的两口气,算是松了一口,而接下去的比试,可以说是赵白莲为了宗门的弟子们能够刻苦修行,而刻意摆出的激励罢了。 边裁长老拿着手中的奖励制度,难免为其中的丰厚奖励感到有些唏嘘,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朗声说道:“既然春猎名单已出,那么接下去的比试奖励老夫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此次能进入前三甲的奖励依次是:“ 第一名,将会获得由宗主本人亲传的一套剑诀,同时还可以前往七星墩上修行一个月,并被赐予一粒培元丹。 第二名,则是可以获取到七星墩上修行一个月的机会,并被赐予一粒培元丹。 第三名,将会获得到七星墩上修行一个月的机会。” 在边裁长老说出前三甲的奖励后,全场弟子一反常态的陷入一片死寂,但随后,便是全场的哗然,以及疯狂的声浪。 这三个奖励,对于还是下三境的内门弟子来说,完全就是难以抵抗的诱惑,且不说那第一名才能得到的宗主亲传的剑诀会有多珍贵,便是第二名的那颗培元丹,那也足够让在场的九层以上弟子为之癫狂,这可是由王朝专供的破境丹药,无论是下三境突破到中三境,还是中三境突破到上三境,据说服用此丹药后都能提高破境之人,至少五层左右的成功几率,这对于那些卡在三十岁这道门槛上,且多次尝试破境都未能成功进入到中三境的弟子来说,无疑是最后的破境希望,也是新的生命。 众所周知,对于世间剑修而言,倘若一个人在年满三十岁时,尚且不能突破到四层楼的话,那么,此人这一生基本就无望再突破到更高的层次了,毕竟每个人都会随着自身年纪的增长,其潜能就会跟着愈发平稳衰减,这即是生命本身的自然规则,亦是漫漫修行途中亘古不变的铁律。 而关于进入到七星墩中修行一个月这件事,在场的所有弟子(除了徐焰)中,虽无一人亲身体验过,可自莲花宗第三代宗主开始便一直只能由宗主方能进入的修行圣地,又有谁不想进入其中一探究竟呢? …… 修行是什么? 也许没有人可以在这个问题上给出明确的答案。 可对徐焰这样曾经站到最高处的人来说,修行,就是寻找极限。 各种各样的极限,既包括于寻找自身体魄上的极限,也包括哪怕只是脑海中某一观念上的极限,甚至还包括于,寻找自己所身处的这片天域的极限! …… 等到在场的声浪渐渐平息后,边裁长老便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淡表情,然后他取出一支竹筒,里面放着十五支竹签,并对四派正在备战区域里等候许久的弟子们说道:“现在,你们这些成功晋级到第四轮的弟子,可以依次前来抽取作为第四轮的出场顺序了。” 但不等春字派的某位弟子抽取出第一签,边裁长老便又冷不丁放出一句如惊雷般的言语,他开口说道:“由于第四轮在人数上乃是单数,因此,为了在下一轮中,能够重新将人数调回到双数,所以在这一轮中,将会有一人抽到轮空签,而抽到这支轮空签的人,无疑便能直接晋级到第五轮的八强名单之中。” 这一消息放出后,直接便震惊了全场的所有弟子,其中有人兴奋无比,也有人为此蹙眉,还有一些性格活络之辈,更是大声叫嚷着这种制度根本就是作弊,不仅存在着巨大的纰漏,而且毫无公平性可言。 边裁长老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当即冷哼一声喝斥道:“修行之人,唯有实力才是最大的话语权,但即便如此,每个人也不能小看在修行途中垂青在自己身上的气运,因为往往有很多时候,有些人距离所谓的成功,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运气而已。” 这句话道出后,边裁长老就不再过多解释什么,而是对眼前这位已经走到跟前的春字派弟子冷声说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抽签?” 这名春字派弟子闻言,心里已是一百个悔恨,暗骂自己愚蠢,这么着急作甚,毕竟越往后,抽中轮空签的概率就越大,但显然,他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只能苦笑着脸,伸手抽出了第一支竹签。 “第四轮,第三场!” 撕开纸片后,看着竹签上显露出来的文字,这名春字派弟子无疑便有些垂头丧气,不过在见到边裁长老那冷眼旁观的淡漠表情后,他也不敢有言语上的抱怨,在登记完之后,立刻便让开了抽签位置。 抽签的过程,进行的很快,春字派的六人中,转眼间已有五人抽过竹签,而最后上去抽签的则是周显,不过很显然,包括周显在内都没有人抽到轮空签。 春字派之后,按照顺序即是夏字派。 作为在夏字派中威望最高的陈青河,一如他身上所带有的正直之气,直接便第一个去抽取了竹签,倒是没有像周显那般,是躲在同派弟子中最后一位才去抽签。不过运气这种东西到底不是谁正直谁就能得到,因此,在夏字派的四人一一抽取后,那张轮空签依然未被抽出。 十人已过,轮空签依旧未出,这无疑让后面的人已是感到有些呼吸急促。 秋字派的三名弟子来到抽签处时,其余两人无疑都先看了一眼为首的英俊公子,英俊公子见此,淡然一笑道:“你们又何必拘泥于这种小节,修行之人,自当坦坦荡荡,记住了,属于你自己的运气,谁也抢不走。” 随即,英俊公子率先抽出其中一支竹签,竟是直接丢给了边裁长老,连纸张都未撕开,然后就摇摇折扇,飘然远去,好不潇洒。 不过最终,这秋字派的三人也不曾抽出轮空签。 最后来到抽签处的,便只剩下徐焰以及冬字派的邱元锦。 徐焰伸手直接抽出两支竹签,然后笑着转身对邱元锦说道:“师姐,选一支吧,没想到在最后抽签的我们,还各有一半的几率抽到轮空签呢。” 邱元锦闻言,也是笑了笑,便伸手拿走其中一支竹签,不过她在撕开后,上面却是写着,“第四轮,第四场。” 徐焰见此,有些哭笑不得的对边裁长老说道:“看来我不用撕开,答案也已呼之欲出了。” 第三十九章 邀战 当在场的弟子们得知最后是由徐焰抽到轮空签时,几乎没有多少人为他感到幸运,反而是有源源不断的非议声从场边传来,不少人更是借此声称,此次比试根本就是宗主为其亲传弟子扬名而刻意造弄声势,极有可能连最终的结果也早早内定。 对于这种空穴来风的说法,当事人徐焰自是有口难辩,哪怕就算是让他跳进山下的那条‘黄江’里,也铁定不能为他洗刷冤屈,不过他深知此事的起源,还是来自于昨日李苦的主动弃权。毕竟在场的所有弟子,都只看到了后者在实力上牢牢地压制着他,却并未看到在天色完全陷入墨色之后,后者对他所使出的,那突如其来的一记冷剑。 徐焰拜别邱元锦,自顾穿过整片练武广场走回流云小院,一路上,他对场边的弟子们的指指点点,全然不顾,他在此事上确实也没什么好解释。 然而,当周显见到徐焰后,前者无疑又忍不住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口中则是带着浓烈的讥讽意味说道:“像你这种人,到底会有多少狗屎运落在身上?” 徐焰见眼前之人又是这个周显,心中已是十分厌烦,挑了挑剑眉回道:“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而不等对方暴怒回话,徐焰便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不管我的运气如何,与你有何干系?再者说,只要你不被淘汰,我们就总会有遇上的那一轮,而你现在却像个三岁孩童般拦住我的去路,并在我面前说这些屁用没有的废话,很有意思是么?” 周显听完,顿时大怒,咬牙切齿说道:“你找死?” 便在这时,却有一道突兀的声音从从他们身侧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只闻有人插嘴说道:“哟,二位这是要私下约战不成?既然你们如此剑拔弩张,又何必要等到比试上再解决,不如现在就去找边裁长老立个生死状,来场生死擂如何?我可是很想看看二位交手时的大展风采呢!” 听到有人胆敢在这种局势下插嘴,徐焰和周显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转移到了说话之人身上,发现眼前之人面如冠玉,眉若柳叶,一身白袍加身,整个人看起来身长虽是不高,相貌却相当秀气,尤其是这张脸蛋,着实是长的精致无比,十分的英俊,外加他此刻又拿着一把折扇缓缓摇动,便又带起一股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风流气质。 徐焰自然也见过此人,但由于彼此间从未有过交集,就不打算再与其横生出不必要的枝节,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作答。 然而,作为在宗门内横行无忌,一向霸道惯了的周显,在听闻到对方之语后,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我道是谁,胆敢来管老子的闲事,原来是你这个秋字派的娘娘腔,怎么,上次我教训了一条跟在你屁股后面的狗,你这是要替你的狗来找老子茬么?” 周显骂完,尤有些意犹未尽,便又接着嘲讽说道:“姓白的,别以为上次你能侥幸挡下老子一剑,你就把自己当根葱了,你不过就是个长的比娘们儿还娘们儿的娘娘腔,你也不瞅瞅自己这副皮囊,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剑修?我看你倒更像是郡城凤仙楼里圈养出来专门卖屁股的小相公。” 见对方神眼怨毒,周显眼神一冷,接着骂道:“怎么,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再瞅老子一眼试试?说你两句,你还不服气了?” 无论是谁,面对周显这般狂轰乱炸的谩骂,自然都无法继续忍气吞声下去,因此,这名白姓公子直接就被气的面红耳赤。他远远不曾想到,眼前这名来头不小,出身贵胄的周显,竟是个如此出言污秽,口无遮拦,且毫无君子之风的下流货色。 白姓公子持有折扇的白净右手不停颤抖,他指着周显,却硬是憋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一句脏话能与之抗衡,最后只是气急败坏,结结巴巴说道:“你……你简直……有辱斯文!” 周显对此,不以为意,一把拍掉对方指着他的折扇,厉声呵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老子,再不滚,老子就出手教训你!” 白姓公子一听到对方想出手,反而像是找到了应对之法,一时间,他眸如寒霜,竟是浑身充满剑意。 在他身旁周遭,有剑气横生。 但就在这时,一直跟在白姓公子身后的秋字派弟子,见他已是克制不住怒火,就要主动出手,脸色大惊,赶忙上前劝阻,在其耳旁轻声说道:“白师兄,万万不可在这里动手,宗门有规定,主峰之上不能私下斗殴,如今又是选拔赛的紧要关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白姓公子早已怒火中烧,他自出生以来,一向是极重涵养,家教甚好,不仅很少与别人争口舌之快,同时也不会将这种市井脏话带在嘴边,当然,重点是他从未被人用言语如此羞辱过,又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白姓公子颤抖着牙根,对身后的弟子冷声说道:“难不成本公子就这么被他白白痛骂一顿不成?” 秋字派弟子闻言,面色尴尬,一时无语。 虽说他们平日里都跟在白姓公子的屁股后头,由这位师兄罩着,但也不敢因此就去开罪于眼前的周显,要知道,周显睚眦必报的阴冷性格,可谓人人皆知,谁敢正面得罪于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见对方久久不语,白姓公子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心中的顾忌,又是忍不住一声冷哼,不过在经过这么一个打岔后,他脑中的情绪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随之便敛去了身上的剑气,这才对周显说道:“希望你别在比试中遇到我,别人或许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本公子却是清楚的很,你不过只是个靠着家族庇护的废物而已!” 说罢,白姓公子不等周显再作回话,就绕过后者,大步离去,而当他在经过徐焰身边时,便又恢复到了原先那个气质极佳的风流公子形象,不过很显然,他在被周显一顿唾骂后,也没了一开始时,脸上所带有的那种闲情与风雅,只是语气平静的对徐焰说道:“小师弟,我很期待能够与你一战!” 徐焰原本还有些同情眼前之人被周显一顿臭骂后,确实是有些可怜,不过在听到对方这句话后,他心里的那点同情心瞬间消散一空,甚至还为此感到十足的莫名其妙。 徐焰心中暗想着,“又不是我开口骂的你,与我邀战做甚?” …… 下山道上,白姓公子依旧脸色铁青,而跟在他身后的秋字派弟子们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难免都有些战战兢兢,许久后,才有人硬着头皮上前说道:“白师兄,我等不让你与那姓周的发生冲突,实在是担心你会受到宗门的责罚,我们都知道以师兄的实力,收拾那姓周的绰绰有余……” 白姓公子摆了摆手,语气冰冷的打断说道:“此事不必再提了,你们当时并没有做错什么。” 身后的弟子们见他理解这番苦心,心中紧提着的一口气,顿时一松,这才接着问道:“不过师兄为何向那徐焰邀战?我派的李苦师兄之战力尚且远高于他,师兄昨日也是亲眼见过的,若不是靠着宗主庇护,并在最后时刻逼迫我派太上长老主动投降,他徐焰有什么资格进入到第四轮?师兄你和这种人邀战,岂不是自降身份。” 走在最前方的白姓公子听到这里,不由想起昨夜李苦在被他师傅接回小莲花峰后所对他说的话,李苦当时跟他说,徐焰绝非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他也确实是由于自身实力不如对方才落败,冯远山之所以会替他选择投降,其实是为了保全他的安危。 在刚听到这个说法时,白姓公子未必没有对这句话产生怀疑,但后来在见到李苦已经被彻底毁去修为后,他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于是,白姓公子冷笑一声,忽然讥讽说道:“你们啊,总是听别人在宣扬什么,就对此信以为真,如果我说那小师弟的实力,其实完全可以和我平分秋色呢?” 第四十章 有人星夜梦春秋 徐焰并不在乎宗门子弟对他的议论纷纷,甚至连那位白姓公子对他发出的邀战,也在其转身后就被抛在了脑后。 对他而言,自昨日他在被红雀无意间勾起了遥远的回忆,从而导致隐藏在内心里长达八百多年的情感、如火山一样瞬间爆发出来之后,他就只对自身实力提升的速度感到愈发迫切,除此之外,任何关乎于五州大陆的人事物,他都不想关心,也丝毫不在乎。 因为他此刻只想轻轻迈出脚步,就能回到那片天域,回到那个属于他的真正的‘故乡’。 他好想看看那些曾经的属下们,是否还安好;也好想看看那个曾为他牺牲掉生命、同时也是他最深爱的女人,是否还在那里安静地沉睡。哪怕她早就失去了灵魂,哪怕她只是一具被他安置在那个除了他自己外,谁也无法靠近的世界里的躯壳。 但显然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这不过只是他内心中、一厢情愿的孤独与幻想,是他难以克制的深沉的苦痛。 临近子时,夜空中布满了星星点点,它们璀璨而又明亮。 徐焰抬头长久地注视着它们,不知不觉间便陷入到了这种如似永恒般的静默当中,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随着他内心深处里的情绪、不断的蔓延与高涨,这些星辰在无形间就变成了他脑海中那一张张曾无比熟悉、但如今却已变得十分模糊不堪的面孔。 这让他感到非常忧伤,并让他对自己萌生出一种质疑,自己又怎么能够逐渐地忘记掉他们呢? 而最令他感到遗憾的是,由于今日乃是新月,使得这片夜空中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升起月亮,这不禁让他感觉到,闪耀在苍穹之上的万千面孔中,却独独没有那张他最为思念、也是他最想看到的面孔。 徐焰孤身坐在天井中的一张石凳上,享受着季春初临时,轻轻吹拂在他身上的晚间夜风。 夜风有些微凉,但远远比不得此时早已占满了他整个心房的忧伤与彷徨,所以他感觉不到这夜风,也感觉不到他体内那尾如鲤鱼般的真气,正加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速度,在他那已被他打开的体内的各处窍穴中,不停地游走与穿梭,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徐焰的意识,一如昨晚一样,再一次从这片天地中远走,逃离了他的所知,逃离了他的所有。他并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往何处,但在他的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仿佛在跟他说,只要不是继续停留在这里,那么将随便他去往何处都行。最后,徐焰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新的世界中,在这个世界里,天空中有暴雨倾盆而下,然后他看到了在极远处的迷蒙雨幕中,有一位浑身赤裸的女子背对着他,正迎着这场暴雨蹒跚而行。 她佝偻着身体,双手紧紧地放在胸前,模样虔诚而又神秘,像是手中在捧着什么东西,防止它被雨水打湿。她的脚步踉踉跄跄,整个弯曲的脊背,则如同一张紧绷着的长弓。徐焰知道,这是由于漫天疾驰而下的落雨,才导致她行走时不能像常人一样垂直身躯。 这名女子行走的极为缓慢,但就这么一步一步坚持不懈的踽踽独行。 在这个一望无际的充满雨水与冰冷的世界里,她看起来是那么柔弱与孤单,徐焰好想能够在此刻赶上前去,给予她搀扶,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与百般尝试,他都无法追上她的脚步。 他和她,始终保持着这段固定的距离。 既不会被拉长,也无法被缩短,哪怕只是缩小短短的一丈之距也做不到。 不过所幸,这名赤裸女子在行走了足足大约一整天后,她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 她来到了一座崖壁之前,这是一座光秃秃的崖壁,上面什么也没有,没有草木,连苔藓也没有,唯有漆黑而坚硬的岩石,但山体上凹陷进去的一大块区域,足够容纳她娇小的身躯躲藏在其中。 徐焰就这么目铮铮地看着她走进崖壁,而在她成功避开漫天落雨后,她终于直起了身体,然后只见她十分小心翼翼地摊开了两只紧紧弯曲包裹在一起的手心,露出了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团微弱的,像是时刻都有可能会熄灭的火焰,而维持火焰始终不曾被熄灭的是这名女子的青葱秀手,正被它不停地燃烧着。 这是一幕让人无法想象的画面,女子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当作原料,保住了这缕火焰。 但不知为何,徐焰在见到这团火焰时,他脑中的整个意识便开始出现剧烈的难以抑制的疼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将他脑中的意识硬生生撕裂开来。徐焰抱头痛哭,整个人都跪倒在了地面上,他眼中的泪水像极了天空中源源不断倾泻而下的暴雨,从眼眶中滚滚而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的目光,尽数集中在那名浑身赤裸的女子身上,因为在这一刻,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想看清楚那名女子的面容。 他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然而,即便女子此时已经转过身来,且一丝不挂的面对着徐焰,可他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因为在她的脸上,有一道云气将她的容貌完全遮掩,又或者说,她或许根本就没有五官?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徐焰顿时感到大惊失色,然后紧接着他就想起了另外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脸上同样没有五官,但那却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道身影,也是他难以释怀的一道身影。 眼前的世界轰然破碎! 整个世界就像是一道由冰魄形成的镜面,在这一刻破碎成了无数块,然后在这些破碎的碎冰影射下,徐焰看到有一株青翠的树苗从岩石上生长了出来,不过在那颗树苗为数不多的叶子上,那团原本在女子手心里的火焰,却在叶子上不断的燃烧着。 女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漫天雨水也随着消散一空,徐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再也承受不住那种疼痛,并被彻底撕裂成了碎片,然后他的身体就开始坠落,不停地坠落,像是要坠落到无尽的深渊里去。 徐焰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坠落的过程中持续了多久,但在他迷糊的感知中,他又听到了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在耳盼响了起来,而连同着他的身体,也感觉到了一丝冰凉的冷意。 “徐焰,快点醒来……徐焰,你怎么了,你快醒来啊!” 一道清脆的如同天籁般的声音,穿透过茫茫落雨声,清晰地传入到了他的耳朵中。这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也有些慌张,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正在坠落的身体,正在被一股并不算很大的力量不停摇晃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声,终于将陷入到臆想中的徐焰,彻底惊醒。 他缓缓睁开双眼,熟悉的景象再次落入到了他的眼帘之中。 这是一座他居住三年之久的院子,而在他的身前,则是一道他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在她身上,带有丝丝屡屡如青草般的芳香,徐焰怎么都不会忘记这种味道,因为它只可能属于他那名在名义上的‘侍女’,红雀。 丝丝缕缕摇曳在院子各处角落里的橘红色的烛光,让徐焰感受到了其中所蕴含着一丝丝的温度,然后他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眼前这名比他大两岁,正为他撑着油纸伞的清秀女子,突然有些惊奇问道:“红姐?你怎么还没睡?” 红雀望着眼前这名七窍都在流血,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的徐焰,冷声说道:“睡什么睡,你他妈差点走火入魔了你知不知道?” 第四十一章 有人辞身归故里 在听到红雀有些暴躁的言语后,徐焰才回过神来,然后他便感觉到自己的体内传来了一阵绞痛,他控制着心神去查看了一番自己体内的状况,虽然算不上有多么惨不忍睹,但也着实让他感到一阵心有余悸,甚至是有些心惊肉跳。 原来在他陷入到臆想中的这段时间里,他体内的那股真气,竟在他的窍穴中,来回反复的不知游走了多少次。 当然,这种游走原本是无比正常的事情,可问题就在于,它偏偏是毫无规律的乱窜,这不禁使得徐焰在短短的两个时辰里,就受到了严重的内伤,而最让徐焰感到心悸的是,这股真气还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硬生生冲开了他体内近十几处全新的窍穴。 感受到自己体内已经有三十几处窍穴被冲开,距离所谓的五品境界也已近在咫尺,本该为此感到惊喜十足的徐焰,此刻却实在提不起兴致去品味这份喜悦,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内伤,重的几乎无法让他挪动身躯,哪怕只是一丁点的移动,都让他疼的撕心裂肺。 然而,面对此刻正为自己撑伞且一脸冰冷的红雀,徐焰又实在不敢让她如此这般一直的‘效劳’下去,脸上便有些左右为难起来,支支吾吾说道:“那个……红姐,要不……你先回去歇息吧,你把伞给我留着就行,现在也不知什么时辰了,这雨夜里气温怪低的,怎好意思让你一直在这给我撑伞……” 红雀自然也发现了他身体上似乎有些不便,便语气生硬地打断说道:“有时间说这么多废话,还不赶紧调养身体?” 徐焰深知对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虽然言语难听,但明显她这是打算要继续给他撑伞。 原本徐焰心中还在为之前那如梦境一般的画面,以及隐现在心底里的记忆感到阵阵忧伤,但此刻却不知觉间被红雀的举动给温暖了不少。 最终,他颇为感激地对红雀点了点头,就不再矫情,开始运功调养起身体来。 然而,就在徐焰刚要闭上眼睛、准备全神贯注运功时,红雀却又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徐焰说道:“你且先将这颗丹药服下吧!” 徐焰看着她递过来的丹药,发现有股淡淡的香味,但他认不出来,因为这种丹药与他见过的,由冬字派所炼制出来的任何一种丹药都截然不同,便有些迟疑问道:“这是何丹药?” 红雀回道:“就是普通治疗伤势的丹药,你问那么多做甚,只管服下便是。” 徐焰见她不言明,便已大致猜到这种丹药定是十分珍贵,当即笑着婉拒说道:“不了,红姐,这丹药你且自个儿留着吧,我这伤势也就是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但伤的并不重,这丹药若是给我服用,便有些铺张浪费了。” 红雀见他婆婆妈妈,暴脾气便瞬间涌上心头,冷冷说道:“你不服用是吧,那便丢了吧。” 徐焰见她扬手就要将药丸丢掉,顿时一急,赶忙劝阻说道:“别扔,红姐,千万别扔,你且莫动怒,我服下便是。” 红雀冷冷地看着他,呵斥说道:“你说你这人,怎就生的事儿这般多?” 徐焰闻言,脸色忍不住一红,但其实并非他性格柔软,而是他实在不好意思承受对方如此多的恩惠,从而在心里产生出的矛盾感罢了,毕竟他何德何能,能让对方为他付出这么多? 徐焰在心里叹息一声,没想到,在他遭受到那难以承受的背叛之后,命运便又让他变得如此幸运。 就比如,命运让眼前这名女子,为他无私的付出了这么多。 不过最终,在徐焰做出决定要接受红雀的丹药后,他就不再犹豫,只不过令他十分尴尬的是,当他想要伸出手时,由于经络上传来的疼痛,却怎么也让他抬不起手,红雀见状,不禁又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能亲手将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直接便化成一股暖流进入到了他的腹中,徐焰感受着丹药带来的阵阵玄妙之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运转起长圣经中的疗伤之法,开始治疗体内经络上的伤势。 一刻钟后,服用了丹药后的徐焰,就发现整个疗伤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不禁让他对这枚丹药又有了新的认知。 两个时辰后,徐焰体内的伤势就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天色已经开始微微转亮,因为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体内那颗融化了的丹药、所给他带来的神奇疗效之上。 徐焰感受着体内那残存的药力,发现它不仅能对自己的伤势有着极大的帮助,同时它也似乎能增强自身的修为,因此,在这一点上的发现,顿时便让他感到有些吃惊。 徐焰深知,虽然他那股真气之前在体内帮他强行冲开了十几处新的窍穴,但它本身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壮大,它必须要经过日积月累的修炼后才能增强,可现在,它在感受到那颗由丹药所化的气流,在将徐焰的伤势彻底恢复痊愈后还有许多剩余,它就像是闻到了什么世间美味般,将其一点一点地蚕食了个干净。 徐焰没有阻止真气的自主举动,只是冷眼观察着它在蚕食气流后的微妙变化,然后他就发现这尾本是如鲤鱼般的真气,其体型竟是隐隐间有了化蛟的趋势,比如在它额前,仿佛正有两只小小的犄角在生长出来。 见到这个局面,徐焰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按照他的预算,想要等到真气化蛟,至少也得在他将修为突破到七品后方有可能,可没想到,这颗丹药却让它提前了这么多,这简直比他新打开十几处窍穴还要值得欣喜的多。 不过欣喜归欣喜,徐焰却也不会忘记,这份福源乃是由红雀赠予于他,而一想到这里,徐焰的心情便又沉重了起来。 与徐焰此刻心中充满了诸多复杂的想法一般,在红雀的心中,其实她也对他有着许多难以言喻的情感,只不过很多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为他付出这么多。 红雀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甘愿为他撑了一整夜雨伞的男子,第一次发现他长得确实挺阳光的,虽然他们已经相处了三年,可大多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般仔仔细细地打量过他。 不过红雀在认真地看了他片刻后,便又在心中兀自叹了口气,因为在她脑海中,又回想起了那道声音。 “你这样强行为他抉择位来的路,你可曾想过,等他出去之后就会记恨你的,而一旦他没有了机会走到最后,他甚至永远都无法体会你此刻的良苦用心……” …… 时间接近卯时三刻,天光就要大亮。 在莲花宗的三十二座小莲花峰上,已经陆续有弟子们起床开始进行晨练,不过在秋字派的其中一座小莲花峰上,此刻却有一名青年正对他的师傅做最后的道别。 青年双膝跪在冰冷而又坚硬的青石板上,一如刚被他师傅收为亲传弟子时那样对他师傅鞠躬行礼,随后才声音微颤说道:“是弟子无能,让师傅失望了,如今弟子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已无任何颜面再在宗门里继续待下去,还望师傅能允许弟子就此辞去秋字派弟子的身份,下山归乡去。” 冯远山看着他,心中亦是十分伤感,眼前之人乃是他真正能够看上的为数不多的青年俊彦之一,不过他深知自己徒儿的脾性,便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忍痛说道:“哎,都是为师没能保护好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且安心下山去吧,不过你切记,倘若你觉得自己还想再重新来过,便去中州的永安城找一位名叫冯阔的人,他是为师的堂弟,或许他有办法让你重新凝聚出气府也不一定。” 青年闻言,只是苦笑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背着那把与他一样都被寄予厚望的‘雁荡’,像一只落了单的孤雁,就此由南北归。 第四十二章 无相破空拳 没有人会注意到,在今日小莲花峰上的清晨中,将会从此少去一名内门弟子。 对所有人而言,他们这段时间的任务,除了要出行完自己每日必修的功课,就是准时赶到练武广场,观看此次选拔赛后续的大比。 流云小院中,红雀在匆匆忙忙制作完早餐,并随意地吃了一些后,就自顾回到阁楼中开始补觉,徐焰对此哭笑不得。心里则是想着,果然是个在夜间一刻也不愿冥想修炼气府的懒人,明明她可以很早就进入到上三境,可按照如今这个势头,就不知道需要何年何月了。 徐焰用过早餐并清洗完锅碗瓢盆,已经临近辰时,他来到天井中,发现天空中依然有绵绵细雨稀疏落下,不过这种小雨更像是从瀑布垂落时飞卷飘荡在外的水汽,倒是不会影响人正常出行或者在户外活动。 徐焰站在天井中,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全新变化,忍不住感叹一声,没想到在自己一场大梦春秋下,他的武道修为竟是有所突破。 不过,虽然他体内的窍穴已被打开,可到底自身的体魄并未经过应有的淬炼,便使得他临近五品的修为,实则根基极为不稳。 不过这种现象,算不得什么大事,武道修行,真正的难点还是在于开辟体内的诸身窍穴,比如,世间武修都会先将体魄修炼至无比结实后,才会去尝试‘开窍’,而像徐焰这般走狗屎运,用真气先冲开窍穴再炼体的惊险勾当,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如此反其道而行之,毕竟这其中所蕴含着的危险系数,实在是太高了。 徐焰自己也深知,昨夜若不是红雀在紧要关头将其硬生生唤醒,即便是拥有长圣经的他,也必将走火入魔,因为当时体内的那股真气,已是完全不受他本人的控制,倘若再让它肆意冲开体内距离五品境界的最后两处窍穴,他必然会落得个经络与窍穴俱损的惨淡局面,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之前打下的武道根基,这也是事后,他为何会对此感到心惊肉跳的原因。 不过在理清楚最根本的原因后,徐焰也就不再迟疑,当即在天井中开始炼体。他现在能依靠的,是取自于他长圣经‘撼地’篇中的一套基础拳法,这套拳法之前在主峰上突破四品时,他便已经拿来使用过,只不过当时的他,还只能将拳法推至到三十六轮。 这套拳法在行至最终时,共存有五十四轮。 拳法名为:无相破空拳。 徐焰的出拳速度极快,整个过程更是行云流水,他每一记出拳,都会带起一道硕大的拳影。 这才是他曾经赖以生存,真正熟知的修行之法。 在他成为武祖的那些漫长岁月里,他对武道一途早已理解到了极致,而现在再重来一遍,自是轻车熟路、水到渠成,甚至这篇被他遗弃在角落、早已不闻不问的基础拳法,在被他重新拾起后,还有了一丝新的感受与理解。 拳影如浪,打的连空气也仿佛出现了阵阵炸裂声,转眼间,徐焰就将无相破空拳推至到第二十轮。 在二十轮的破空拳下,徐焰的拳影一如在涨潮时的汹涌海浪,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空中源源不断落下的雨水,没有半滴降落到他的身上,因为它们在距离他一尺之距时,漫天水汽就会被他拳影中所携带着的罡风,给完全轰散。 徐焰没有停滞,继续将破空拳按照其平稳而又富有节奏的速度,缓缓提升至第二十四轮。紧接着,第二十八轮……第三十二轮……直到第三十六轮时,他才微微有了一丝停顿。 这是他初入四品时,所能够达到的极致,不过现在,他显然还能继续。 于是,徐焰在呼出一口浊气后,再次提手运拳。 拳风硕硕而鸣,在空中连续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音,很快,徐焰便又将无相破空拳推至到了第三十七轮,不过此时的他,额前已是略微有汗迹横生。 一刻钟后,他成功将无相破空拳推至到了第三十九轮,但明显现在出拳时的速度,比之在第三十六轮前,已经下降了数倍,似乎他在每打出一拳后,都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拉扯住。 徐焰知道,第三十九轮破空拳已是他的极限,如果在不依靠真气外放的情况下,他想要将拳法推至第四十轮,就得真正突破到五品境界才行,而在单纯的炼体情况下,他却没有必要将真气外放。 随之,他收拳停下,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汗如雨下,浑身都湿了个通透,而身上传来的阵阵汗臭味,则是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徐焰走到水池边,褪去了上身的衣物,迎着春雨洗了个冷水澡,不过现在这般温度的山泉水,却是再无法影响到他,更无法让他冷的直打寒颤,毕竟他早就连二级赤风都能硬生生抗下了。 徐焰洗完澡后,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换上,又按照个人习惯清洗了脏衣物,并晾晒在了屋檐下,这才背着扶摇,头戴一只竹笠离开了流云小院。不过徐焰并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他练拳的过程中,那双始终在无形间注视着他的美丽眼睛,又一次一丝不落的将他整个炼体过程看完了。 红雀有些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她的视线透过木阁雕窗,看着徐焰的身影渐渐远去,但心里却被他之前的拳法给深深震撼,毕竟她也算是博览群书,莲花宗藏经阁里的功法,几乎都被她看了个遍,可她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里面有哪一部拳法可以与徐焰所使用出来的拳法相媲美,而且她自然也能够看出,徐焰此时并不能将这套拳法完全使用出来,这也就间接证明了,他这套拳法的上限,远远不止她所看到的。 最终,红雀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自语说道:“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寻来的武修功法,竟是修炼的如此扎实,而且他应该马上临近五品境界了吧,哎,希望在他身上,真的会有意外发生吧!” …… 徐焰来到冬字派的备战区域时,已是接近午时,他看着孤零零一人在此备战的邱元锦,笑着问道:“师姐,今日战况如何,比试进行到第几场了?” 邱元锦这时才听到徐焰的声音,顿时便有些幽怨,毕竟她可是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了,因此,她没有直面回答徐焰的问题,而是语气有些微嗔说道:“小师弟,你怎的现在才来?这都接近午时了,抽到轮空签就是性情潇洒呢,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 徐焰见她刻意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如小女子般的姿态,心中微微一愣,不过随即又想到,她虽是比自己年长个几岁,可将其称作小女子似乎也不为过,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才随便找了个借口回道:“师姐,你可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只是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作为修行之人,邱元锦自然不会相信徐焰找的这个蹩脚借口,毕竟又有谁会一觉睡到午时?因此,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她这个白眼明显与红雀的白眼不同,她更多的是带有许许媚态,甚至还有些勾人心魂,但随即邱元锦见后者对她的表示始终无动于衷,脸上则是一副榆木疙瘩的模样,心中就有些恼怒。 邱元锦银牙微咬,有些无奈,但她也深知事得其反的道理,便不打算再继续‘调戏’徐焰,而是立马换成一种极为忧愁的姿态,语气柔弱说道:“哎,比试已经进行到第三场了,下一场就轮到我了,师姐我实力低微,多半是要止步在这一轮了。” 徐焰现在已是完全知晓眼前之人,乃是个性情多变,且心思极深的女子,不然也不至于在言语间,三番两次对他透露出一丝丝的诱惑,不过他既然对她没有什么想法,便依旧装作出一副不谙世事,根本不懂男女之情的样子。 徐焰沉吟片刻后,才笑着说道:“师姐不必自谦,我相信师姐定能闯入到八强当中。” 第四十三章 胜者为王 邱元锦没有将徐焰的安慰过多放在心上,毕竟能进入到第四轮的选手,都不会是弱者,绝不可能是因为相互间的几句鼓励话,就产生太多在结局上的变化。 大约一刻钟后,一名叫作乔木的夏字派弟子,在苦苦鏖战半个时辰并战胜一名春字派的弟子后,第四轮的第四场,终于来临。 邱元锦对此,深吸了一口气,随之又缓缓吐出,那双在大多时间里都带有丝丝柔情的眸子中,也闪现出了一丝凝重与战意。她起身离开备战区,径直来到了练武广场的中央,而在她对面,则是一名早就等候多时的春字派弟子。 边裁长老一如既往地带着一张淡漠脸色,在向参战的两名内门弟子示意点头后,就吩咐对战开始。 春字派的弟子见到自己对手乃是宗门里颇有名气的美人儿邱元锦,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嘿嘿一笑,忍不住说道:“哟,没想到我这一轮竟然遇到的是邱师姐,这可真是缘分呐,我待会一定会对邱师姐怜香惜玉,不会让你输的太难看的。” 邱元锦闻言,不禁柔媚一笑说道:“那敢情好,我正愁自己会输的太难看呢,现在有师弟这句话,师姐也就放心了。” 春字派弟子笑着点点头道:“好说好说,邱师姐怎么说也是我莲花宗第一美人,小弟又岂敢下手没个轻重,那还不得给那些爱慕邱师姐的师兄弟们,每人一口唾沫,就给我活活淹死了?” 邱元锦似乎觉得他颇有风趣,便掩嘴咯咯一笑,一时间,对战圈内,非但没有出现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反而多了一抹惹人眼红的风情万种。 眼前这名春字派弟子见她如此妖娆多姿,不免又多看了一眼她柔若无骨的婀娜身段,竟有些心神摇曳起来,不过就在他陷入到这种迟钝之后,那本是故作含羞的邱元锦却是蓦然间眼神一冷,然后她的娇躯便瞬间前冲,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来。 邱元锦一声娇喝,手中提着的长剑,则直直刺向对方的胸膛,其凶狠模样,哪还有之前半分的娇媚柔弱? 场下的徐焰见到这一幕,倒是丝毫没有为此感到惊奇,只是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 只闻铛的一声! 空中便有两柄长剑相互撞击在了一起,一时间,火星四射。 春字派弟子狼狈接下这一剑,脚步不停,直接倒掠而出,与邱元锦拉开了身距,片刻后,他才心有余悸的对邱元锦说道:“邱师姐,你这一剑可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差点没把师弟我给穿了个通透,枉我之前还对邱师姐心存百般怜惜,没想到师姐出手却是如此凶狠。” 邱元锦见自己一剑偷袭不成,心中便是一凉,不过她脸色不变,又是嫣然一笑说道:“师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明明是你自己在对战中出神,又怎能怪师姐出手狠辣呢?” 此时此刻,春字派弟子的心中已是带有一丝冷意,只不过他依旧在脸上强装出一副君子模样,皮笑肉不笑道:“师姐可真是生的一张好厉害的嘴,不过既然师姐都不给师弟留情面,那么师弟也要多多得罪了。” 话音刚落,春字派的弟子便身形一闪,提剑直冲邱元锦而去。 一阵磅礴的剑意,自春字派弟子的身上爆发而出,看其模样,他明显是要比邱元锦强上不少。 邱元锦见对方不再保留,银牙紧咬,也是提剑而上。 不过很快,彼此在硬实力上的差距就体现了出来,邱元锦始终只有狼狈招架的份,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后,她就被压制的十分凄惨,一身香汗淋漓。 徐焰见此,不免轻轻叹了口气,暗想冬字派的弟子与其它三派相比,确实在实力上有些太过孱弱了,哪怕是这名走到了第四轮的邱元锦,若是将她放到春字派中,可能连前十都挤不进去,毕竟春字派在之前被淘汰的弟子中,其中就不乏一些实力极为强劲的弟子,只不过他们运气不是很好,不是抽到了如陈青河这样的佼佼者,就是抽到了同一派的弟子,这才没能成功走到现在。 正如边裁长老之前所言,运气本身也是成功的一部分,抽签这种事,完全在于个人运气,比试中可没有抽到同派弟子就可以相互规避的条例。 又是一刻钟后,邱元锦看起来已是完全支撑不住,她脸色苍白,脚步踉跄,边打边退,身体则是无比接近对战圈的外围,而她手中紧握着的长剑,则是数次都险些要被对方给挑飞。 不过徐焰在这期间,发现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场上这名占尽优势的春字派弟子,自对战进入到中途后,就带有一种猫捉耗子的玩味心态,不然以他的强横实力,早就可以将邱元锦击败了。而邱元锦在明知对方是刻意玩弄她的情况下,却毅然而然露出了一丝硬气,不管自己如何狼狈,都不主动弃权投降,这无疑与她平时那娇柔媚态的形象比起来,反差极大,便连在一旁观战的徐焰,此刻都忍不住对她有了一丝赞赏。 春字派弟子终于将邱元锦逼退到只要他再出上一剑,后者就要落败的地步,不过就在这最后一剑中,他却忽然在动作上慢了半拍,脸上则是笑着对邱元锦打趣说道:“邱师姐,看来此次比试终于要结束了,你看,师弟没有对你食言吧,我可是从始至终都未曾对你出狠手,不过很可惜,这赛制只能有一人胜出,我实在是无法刻意给你放水啊,毕竟前三甲的奖励太过丰厚,所以师弟也只能对不住你了,你可莫要怪罪于我啊。” 此刻的邱元锦,已是几近力竭,体内气府里的气力也早已消耗一空,哪还有心情跟他浪费唇舌,便不作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的长剑朝自己压来,而她似乎感受到自己再无抵抗之力,便连紧握着长剑的右手,也垂落了下去。 春字派弟子见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自是不会将朝她当头劈下的剑器落到她的身上,不然可就把对方给劈死了。 于是,长剑在邱元锦的额前三寸,戛然而止。 邱元锦面不改色,或者说她已经无法再比此刻的脸色更苍白。随即,春字派弟子便收起长剑,笑着说道:“承让了,邱师姐。” 邱元锦闻此,依旧没有说话,但就在对方收剑的那一刹那,她原本已经垂落着的持剑右手却再次提起,然后一剑劈向了对方的身体。 春字派弟子见状,波澜不惊挥剑挡下,语气中则是毫不惊奇说道:“邱师姐,同样的招数使用两次,可就没意思了。” 邱元锦冷冷一笑说道:“谁告诉你,我这就是故技重施了?” 于是,就在这名春字派弟子尚未搞清楚她这句话的同时,便见她身体骤然一个旋转,步履灵动,如天女散花般环形一周,直接绕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她的左手又从自己腰间抽出了一把银色的软剑。 寒光一闪。 随即便是哧的一声! 春字派弟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持剑的右手瞬间就被对方劈中一剑,使得他痛的直接就丢掉了手中的剑器。 邱元锦见此,没有丝毫停滞,当即飞身起脚,一脚揣在了对方的身上,将其狠狠地踹出了对战圈。 春字派弟子被踢出对战圈后,吃痛的一声惨叫,伸出左手紧紧地捂住右臂上的伤口,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对邱元锦愤怒说道:“你……你好卑鄙,身上竟然还藏着一把剑器。” 已经暴露出自己最后一张底牌的邱元锦,此刻已是气喘吁吁,不过她还是冷声回道:“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既然是比试,那么就只有胜者为王!” 第四十四章 对战谷雪青 又是新的一天,春雨则比昨天要下的大了不少,徐焰头戴一只竹笠,像往常那样来到冬字派的备战区,他侧目望去,在其余三派的备战区中,只有秋字派的阵营中,孤零零的静坐着最后一名内门弟子。 这是一名面相非常英俊秀气的青年,而在他身上所流淌出来的气质足够让人印象深刻,可不管是谁,都注定很难找到恰当的词汇去形容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徐焰看向对方时,这才突然想起,原来之前对方还对自己发出过邀战的请求,不过徐焰当时没有答应,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为此做出正面回答。 在徐焰将目光看向对方时,英俊公子也心有灵犀的将目光回望过来,两人隔空对视片刻,然后后者极为优雅而又充满礼貌的朝徐焰笑着点了点头。 可就是这么一个无比直接的注视,徐焰却发现对方那双眼睛,竟是异于常人的干净与清澈,这让他的脑海中,突然产生出了一种惊人的似曾相似的感觉,不过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来这双眼睛,到底和哪一双他曾经见过的眼睛如此的相似。 最终,徐焰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想象,同样笑着回了一礼。 在昨日的激烈奋战中,终于角逐出了能够进入到此次选拔赛八强的名单。虽说秋字派连续被淘汰掉了两名弟子,可相比于他们,无疑春字派才是昨日大战中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派,因为春字派被连续淘汰掉了四人。 因此,八强的最终名单以及各派人数如下: 春字派中,剩下两人,一名是无人不知的周显,一人则是在此次比试中大放异彩的外门弟子,谷雪青。 夏字派中,令人惊奇的剩下了三人,其中有陈氏两兄弟,以及同样在比试中大放异彩、但之前却一直名声不显的内门弟子,名叫乔木。 秋字派中,只剩下最后一人,但没有丝毫意外,正是那个赵白莲曾在静心殿中亲口和冯远山提及过的名字,白冰。 而冬字派则和第四轮时一样,剩下了抽到轮空签的徐焰,以及昨日颇有些‘胜之不武’的邱元锦。 对于这样的结果,当然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尤其是从比试开始至今,始终独领风骚、强压其余三派的春字派。这不禁使得原本在心中充满了信誓旦旦的宋玉,也失去了脸上的得意之色,甚至在昨日的比试落幕后,他还脸色铁青的将那名与邱元锦对战的内门弟子给臭骂了一顿,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即便只剩下两人,可宋玉的心里依旧没有太过担心,毕竟他春字派最为强劲的弟子还在,而那名之前他听都没听过的外门女弟子谷雪青的横空出世,则是让他欣喜不已,不仅在昨日的比赛后亲口对她出言赞赏了一番,更是给予她承诺,不管她能不能走到最后,他都会将其收为自己的亲传弟子。 宋玉深知,虽然春字派已经无法成就一派独占前三甲的壮举,可只要周显能夺得第一,那么对他一样会有着莫大的‘好处’。至于谷雪青,她这一路走来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相当不俗,如若不是在八进四的抽签中,她手气极差地抽到了徐焰,或许她真能闯入到前三甲也不一定。 宋玉一想到这里,便有些痛恨起徐焰来,毕竟后者与李苦那一战,他亦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因此,他此刻也只能在心中期盼着,谷雪青能创造出一个奇迹了。 八强之后,相互间的抽签对位就不再是什么隐秘,因此在昨日的抽签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日的对战情况。 其中: 第一场,周显对阵乔木。 第二场,陈氏两兄弟之间的血脉对决。 第三场,白冰对阵邱元锦。 最后一场,则是唯一的一名外门弟子谷雪青,对阵徐焰。 春雨如幕,凉风袭人,可在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上,今日依旧座无虚席,他们个个头戴竹笠,身上则都做了足够的防雨措施,由此可见,这漫天的春雨,根本无法阻挡他们对即将进行的八强之战的澎湃热情。 赵白莲见到这一幕,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也不禁有了一丝丝的别样情绪,这才是他连睡梦中都想看到的莲花宗的景象,所有弟子齐聚于此,心中对强大的实力充满了热血与渴望。 八强之战终于揭开了序幕。 边裁长老一声令下,全场弟子便陷入到了寂静当中,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唯有莎莎莎的落雨声,响彻在这片天地之间。 茫茫雨幕中,有两道身影相互前冲,瞬息间,整个广场之内剑气纵横,寒光乍现。 徐焰睁眼望去,只见那名与他有着数次过节的周显,在使用完两套近身剑诀,却依然无法战胜那名叫作乔木的夏字派弟子后,就身形倒掠与其拉开了身距。 然后,他凭借着自身已经步入四层楼的强大修为,开始使用出让所有弟子们都分外眼红的御剑之术。 红烛自雨幕中不停穿梭,带起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周显口中轻吐出一字,‘雨’! 便见足足有上百道剑气自半空中朝乔木轰然砸下。 没有丝毫的侥幸与意外。 作为在三层楼顶峰的乔木直接就被这些剑气轰出了对战圈,如若不是比试中不允许出现生死以及重伤对手的条例,乔木在周显这一剑下,绝不会只是被轰出对战圈那么简单! 随后,在春字派所在的弟子中,发出了如海浪席卷般的激烈呼喊声,他们毫不吝啬自己此刻在内心中的热血,去为这名在实力上以绝对碾压之势就轻松取胜的周显,疯狂呐喊与庆贺。 声浪久久之后才渐渐平息下去。 于是,陈氏两兄弟相继进入到了广场中央。 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不同,陈氏两兄弟之间并没有出现一方直接投降认输的局面,而是相互间打的难解难分,有来有回,根本没有谁要对彼此放水的意思,这无疑让在场的弟子们又是大饱眼福,大呼过瘾。 不过最终在两兄弟足足对战了一个时辰,拼的几乎都要气力耗尽后,还是以陈青河技高一筹拿下了本场比试的胜利。 他亲手淘汰掉了自己的亲弟弟陈青山。 至此,今日的赛程已是过半。 周显与陈青河,成功闯入到了四强当中。 比试间隙,没有过多的停顿,第三场紧接着便已开始,一如昨日一样,邱元锦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径直走到了广场中央。 相貌英俊,但身长却与邱元锦相差无几的白冰见她依旧单手持剑,却是笑着说道:“邱师姐不会又在身上藏着什么神兵利器吧,不妨早点时候拿出来,不然恐怕就没有机会展示了!” 邱元锦见到他的笑容,心中却忍不住想着,这副皮囊可是长的比她都还要精致三分,文人墨客笔下的绝世容颜,不外如此了,只可惜是个男人。 邱元锦嫣然一笑,回道:“白师弟生的如此英俊,师姐可舍不得暗器伤人,所以师姐今日只带了手中这一把长剑呢!” 白冰闻此,点了点头,然后不见他手中持剑,只以那把他时时刻刻都不离手的折扇,与邱元锦对战起来。 徐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二人陷入对战,但不足一刻钟的时间,邱元锦就彻底败下阵来,从而输掉了比试。 这与之前两场相比,整个过程明显就要平淡的多,甚至是有些索然无味,毕竟邱元锦根本就没坚持住几个回合。不过碍于她自身那出色的相貌以及身段,在场的弟子们倒也没有对她表露出什么不屑之类的回应。 看着此刻已经几乎全身湿透,但却不经意间将完美身材暴露的一览无遗的邱元锦徐徐走出了练武广场,徐焰学她微微吸了口气,然后就起身离开了备战区,径直走向场内的对战圈。 第四场比试,徐焰对阵谷雪青,终于来临! 第四十五章 所谓天才 刚刚见到自己一派最强的内门弟子,被人以十分轻松的姿态、甚至连剑器都未曾亮出的情况下就被淘汰出局,王楚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以至于他在呼吸时,都不由加重了几分力气。 在他身边静坐着的赵白莲见他如此模样,便笑着出言安慰说道:“王长老所带领的冬字派弟子,本身就侧重于对丹药上的炼制,因此在修行时间上自然会比其它三派的弟子们要少得多,现如今这位名叫邱元锦的女弟子,能够闯入到八强的名单之中,已是相当了不起,王长老又何必再为此感到心存不满呢。” 赵白莲顿了顿语气,又接着说道:“不过这样吧,等下一次再举行招贤大会时,就由王长老先从所有的新人弟子中,挑选一人作为你的亲传弟子,如何?” 王楚闻言,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张圆滚滚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他抱拳说道:“宗主如此深明大义,王楚自是没有异议。” 然而,在场的其余三人,在听到赵白莲随手就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做下了决定,心中都不禁为此感到有些不悦,但他们又碍于之前在静心殿中所遭受到的经历,便无人敢在此刻站出来反对赵白莲的决定,即便是坐在一旁的宋玉,也只是冷哼一声,牛头不对马嘴的嘀咕说道:“就算给你天赋异禀的弟子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只会炼丹罢了。” 王楚本身的修为并不弱,自是对宋玉口中的言语听的一清二楚,当即极为不悦的冷声质问道:“听宋长老的意思,这是瞧不上王某人的炼丹术么?” 宋玉深知冬字派以及王楚对莲花宗的重要性,毕竟整个宗门的丹药都得由他们炼制出,哪怕是他们春字派成员平日里所需的丹药,也得靠他们源源不断的提供与补给,自是不敢在这种话茬上横生枝节,便出口辩驳说道:“老夫所言并非这个意思,王长老莫要扭曲我的本意。” “那不知宋长老的本意又是什么?” 宋玉沉吟片刻后,才徐徐说道:“老夫的本意是,我莲花宗自建宗以来就是灵州境内传承最为久远的剑宗,自五代宗主后更是成为了由王朝专供的剑宗之一,自然要以培养出剑道上的栋梁之才为首要目的,又怎能将大好的修剑种子,放任他去修习什么炼丹之术?” 宋玉说完后,还不禁瞥了一眼已是有些怒火中烧的王楚,接着语气不屑说道:“想必王长老自己也清楚的很,修习炼丹可不需要什么过人的天赋,只是平日里比寻常弟子更加辛苦一些罢了。” 赵白莲听到这里,哪里还听不出宋玉言语中的意思,当即皱了皱眉。 他抬手制止了想要继续与宋玉争辩的王楚,但自身的语气中却刻意带有着一丝的生硬与坚决,他对宋玉说道:“宋长老,此事既然本宗已经答应了王长老,那么就绝不会再做出改变,所以还望宋长老莫要将事情牵扯到什么炼丹之类的方面上去,至于我为何要给王长老这个名额,我想你,以及韩长老、冯长老,心里都清楚得很,而且你春字派在最近几年的招贤大会上,几乎都率先要走了其中最出色的新人弟子,就算是按轮流挑选弟子,也怎么都该轮到其它三派先挑了吧?” …… 徐焰入宗不过三年时间,自然还没能成长到可以干涉宗门局势的地步,因此并不知道此时他的那位师傅,正在与那几个老家伙进行言语中的明争暗斗,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其实他也不能为此做些什么,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一直留在莲花宗。 徐焰此时心中的唯一目的,即是让自己的实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提高。 因此,在他昨日从边裁长老口中得知第一名可以获取一枚培元丹,且又从红雀的口中得知了它的功效后,他就对培元丹有了十足的念想,毕竟能提高自身五成左右破境成功率的丹药,他也绝不会对此故作清高的不去争取。 虽说在武道修炼上,他完全用不着培元丹来协助他破境,可在剑道一途,他和宗门内的其它弟子们一样,都还是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自然而然的,他对剑道上的破境也就没有多大的把握。 徐焰看着不远处的女弟子,没有产生出过多的想法,但他没有,不代表谷雪青也没有,因为后者真的是没有预料到,她会如此狗血的遇上他。 于是,在谷雪青此刻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时马明在败给徐焰后,所对她说的那段话,“雪青师妹,我知道你的实力比之师兄要强上不少,但如果你真的遇到小师弟,我觉得你也不是他的对手,除非你能突破到中三境。” 中三境。 这三个字对现在的谷雪青来说,已经不是太过遥远的事,可她深知,如果自己现在就这么匆匆忙忙地突破到四层楼的话,那么从此以后,她在剑道上所能达到的成就,可能就会被大大缩小,毕竟她体内的气府可还未修炼至最凝实。 可自己不到四层楼,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吗? 谷雪青没法在自问中确定这个答案,因此,她只能在下一刻率先对徐焰出剑。 观看过徐焰与李苦的对战后,谷雪青自然也间接性的掌握了不少对付徐焰的窍门,比如,决不能让他与自己拉开身距,毕竟对方可是个在下三境中就能使用御剑术的天才,而只要自己如李苦那般与徐焰做近身上的拼杀,谷雪青深信自己亦能做到在修为上对他进行强有力的压制。虽然她并不知道李苦为何会在最后时刻选择了投降,可她却是亲眼见证了徐焰从作战初始到结束,都一直处于下风的状态。 看着谷雪青朝自己疯狂地冲杀而来,徐焰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不过他没有丝毫慌张,而是稳稳地提剑与之拼杀在了一起。 一时间,春雨中,有剑气无数,叮叮当当的剑器撞击声,更是不绝于耳! 但没有人知道,与李苦的那一战,对徐焰而言,其实收获相当的巨大,比如以他天生就带有的过目不忘的本事,直接便偷学到了李苦所对他用过的剑招。 首先是传承于冯远山的八式穷秋剑诀,徐焰此时已经能够一一将其使出,在他手中,行云流水的剑招完全不见有丝毫的生涩,就像是反复修炼了无数次般,使得那在观战区域里静坐着的冯远山本人,在见到这一幕后,也是直接就被震撼的几乎要到瞠目结舌的地步。 随之他又察觉到身旁的韩羽以及王楚,此刻正将眼神朝自己不约而同地望来,他只得苦笑着解释说道:“两位长老莫要以这种眼神看我,冯某是真的不曾在私下传授过徐贤侄这套穷秋剑诀!” 在场的五人当中,大概也只有赵白莲并不为徐焰感到意外,因为他先前在七星墩上传授后者七星剑诀时,他也只教了一遍,但徐焰当场就记住了他所有的招式。 因此,当时的赵白莲就隐隐猜测到,徐焰定是有着远超于常人的记忆力,或者是领悟能力。 不过徐焰给他们的惊讶,还远远不止于这套穷秋剑诀,因为紧接着,他就使用出了李苦源自于他自己家族的飞雁剑诀。这不禁让正在与他作战的谷雪青感到有些无助与绝望。 “看来自己就算只是与他近身拼杀,也很难战胜他了!”谷雪青手中长剑不停,心里却是这般气馁的想着。 第四十六章 对战陈青河 作为外门弟子中的奇迹,谷雪青最终还是输掉了与徐焰之间的对决,这个结果似乎并不出人意料,因此在场的所有弟子都十分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没有为此而爆发出欢呼声,也没有为徐焰的获胜表示祝贺,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只有产生出这个结果,才是真正的理所当然。 而对少部分人而言,谷雪青在‘八进四’的过程中,她的输赢早就不重要了,因为她的横空出世,才最重要。 谷雪青知道自己输了,不过现在只是在本能上还感觉到有些难受,可对比试最终的结果,她却坦然接受了。 她知道,哪怕自己穷尽全身上下所能想到的任何办法,都依旧无法凭借自身的修为压制到他哪怕一丁点儿,而在剑术的造诣上?她只感到自己望尘莫及,因为对方就像是个经历过日复一日、且无数次挥剑修习的大成剑者,无论是在和她剑招上的对拼,还是仅仅只是后者对她做出了一次无比简单的防御,他出剑的速度都比她要快,也更加的准确与到位。 谷雪青有些忧郁地呼出一口气,随即便察觉到自己更像是有了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这就像是,她早早就预知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只是为此等待了很久,而现在它终于彻底结束了。 她为自己此刻脑中的这个想法感到惊奇,转而便又化成了恼羞成怒,可无论她怎么想,她都确实已经输掉了这场比试,而且是输的心服口服。 不过她并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某些层面上,她却斩获了所有参赛弟子中,都无法获得的胜利。 等到四强的名额被边裁长老朗声宣布出后,赵白莲便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宋玉。 这是极为平静的一眼,但给宋玉的感觉,却像是一种极其直白而又冰冷的质问,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自己门下明明有着如此出色的外门弟子,可他却对此一点也不知情;又像是在质问,为什么连作为一宗之主的我,都知道你春字派有着这么多的出色的外门弟子,可偏偏只有你自己被蒙在了鼓里? 这突如其来、源自于内心里的不安,让宋玉的脸色微微有些煞白,他神色慌张地看了一眼赵白莲,这才发现后者早就将目光从自己身上收回了。 宋玉暗自松了口气,脑中也渐渐恢复了冷静,但那种恐惧感并未彻底从他的精神中消失,然后他不可抑制的,在心中涌现出了一阵怒火,其中一半是为自己的愚蠢而恼怒,另一半则是为那些在暗地里背着他,却在偷偷分裂他手中势力的阴险之辈而恼怒。 他将目光望向那已经坐回到春字派观战区里,脸上则带有许许怅然若失的谷雪青,头一次没有因自己弟子的‘落败’而感到遗憾,在这一刻,他纵然再傻,也已完全明白过来,这位谷雪青的出现,根本就是赵白莲所带给他的一种极为隐秘的提示,让他明白过来自己当下所处的处境,有多么的糟糕。 又或者说,这更像是对他的一种无声的警告? 宋玉又看了眼那些聚集在谷雪青周围的九人,当即发现,如果不是此次选拔赛的原因,他连一个人都不认识。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他们的实力,无论是放在哪一派里,都早已足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内门弟子了。 宋玉想到这里,心中的怒火便愈甚,然后就在他的脑海中想起了一个名字。他咬牙切齿的在心中暗骂一声:“这该死的周满庭!” …… 在成功突破到四强后,再接下去便是第六轮的比试了,这对成功走到现在的四人来说,都是颇为艰辛的一段历程,不过他们没有一人会对此心存抱怨,因为接下去的最后两场比试,将会决定出在他们四人当中,哪三位能够依次拿走此次由宗门所给出的丰厚奖励。 周显第一个从竹筒中抽出了竹签,然后他撕开上面所包裹着的纸张,露出了竹签上的文字,“第六轮,第一场!” 在边裁长老记录后,紧接着,陈青河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伸手抽出了第二支竹签,但上面写着的却是,“第六轮,第二场!” 白冰见此,转头对身旁的徐焰笑着说道:“小师弟,看来想和你一战,还真是不容易呢!” 然后他伸手抽出了第三支竹签,“第六轮,第一场!” 见到是这个对战顺序,站在一旁的周显不由微微眯了眯眼,随即便对徐焰冷声说道:“你还真是天生踩狗屎运的主,不过可千万别输了,不然我就没机会正大光明的教训你了。” 说罢,周显便已转身离去。 既然已经确定周显对阵白冰,那么陈青河自然就对上了徐焰,这倒是陈青河没有预料到的事,因此在各自离开分别之际,他才对徐焰语气平和说道:“小师弟,看来想要在下一轮中遇上你的人,却都偏偏遇不到你呢。” 陈青河是莲花宗内为数不多能给徐焰感觉到印象还不错的人,便打趣回道:“怎么,大师兄就没有想过要抽到我吗?毕竟和那两位相比起来,我的实力可就要弱太多了。” 陈青河闻此,却是脸色极为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师弟你太过自谦了,其实师兄知道,这一路走来,你始终都未曾出过全力,不过我希望在我们的比试中,我能让你全力以赴吧。” …… 徐焰回到流云小院时,天色尚早,毕竟今日只有四场比试,自然不再需要像之前那般,每天都打满整整一白昼的时间,随后,他自顾回到了自己的住室,开始回想起今日和他对决的谷雪青的剑招。 不过紧接着他就暗自摇了摇头,并放弃了要修习对方剑招的打算,因为他发现对方使用出来的剑诀并不高深,应该都是取自于藏经阁中的寻常剑诀。 徐焰深知,作为一名外门弟子,他们能选择的机会实在不多,哪怕是成功晋升到了内门弟子的人中,如若不能被长老们选为自己的亲传弟子,并倾囊相授,那么也很难有机会去接触到真正高深莫测的剑诀,像李苦这种本身就带有家世底蕴的弟子,毕竟是在少数。 一想到李苦,徐焰就不得不感叹一声,对方那套来自于自己家族的剑诀着实是有些不凡之处,尤其是那最后一式‘飞雁无声’,倘若不是他有着无与伦比的战斗经验,以及对生死危机的敏锐嗅觉,当时他还真有可能就被对方给一剑重创。不过怪只怪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他不仅是一名剑道上的剑修天才,同时他还是武道一途的老祖宗,而且真要论起徐焰在剑武双修中,哪一种天赋更高的话,那么毋庸置疑,他在武道上的天赋则要远远高于在剑道上的造诣。 不过当时用武道上的耐力,将李苦硬生生耗得气力殆尽,并非是徐焰一开始就预算好的初衷,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对方的修为相较于他,实在要高出太多了,甚至徐焰在经过今日的比试之后,他更是发现李苦的实力比之谷雪青,都还要技高一筹。 因为李苦是那种距离突破到四层楼,真正只差半只脚的人。 但最终徐焰也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就不愿再去想任何关于李苦的事,毕竟对方已经被他给彻底废了。 他现在要关心的,唯有明日自己与陈青河那一战。他很清楚,如果想要得到那前两名中才有的奖励,培元丹,那么他与陈青河之间的比试,自己就必须得获胜才行。 一个是被誉为内门弟子中的第一人,一个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 到底孰强孰弱? 未开战之前,无人知晓。 第四十七章 四层楼之威 翌日清晨。 天空中终于不再下雨,不过在莲花峰上,整体氛围依旧灰蒙一片,湿气极重,而且夜间还升起了大雾,便使得无论是在幽幽山谷中,还是在那三十二座小莲花峰上,此刻皆是雾气滃然。 徐焰依旧是早早起床,先是在天井中温习了一遍他所学会的剑术,之后便又开始运转无相破空拳,并将其推至到了第三十九轮才收手。 临近辰时,红雀叫他去厨房用早餐。 早餐的样式依旧简单,不过徐焰并不挑食,就算只是喝着白粥,他也能吃的津津有味。红雀小口小口地喝着白粥,突然开口问道:“按照时间上来算,明日应该就是此次选拔赛的头名之争了吧?” 徐焰点点头道:“嗯,不错,就是不知那周显和白冰,谁能胜出了。” 红雀听到这两个名字,不知为何突然间皱了皱剑眉,她沉吟片刻后,这才说道:“谁胜出还不都一样,不过我觉得,那个周显的几率应该更大一些。” 徐焰放下碗筷,好奇问道:“嗯?红姐为何这般认为,我倒是觉得那名秋字派的内门弟子,实力应该不比周显差,你是不知道,从选拔赛开始至今,那个叫作白冰的弟子还从未出过剑呢,他只以随身携带的一把折扇对敌,但却每次都能轻松取胜。” 不等红雀回答,徐焰突然想起一事,便笑着说道:“倒是险些又忘了,这个叫白冰的,之前还对我发起过邀战。” 红雀听到这里,不禁剑眉皱的更深,嘀咕说道:“装腔作势的家伙!”她接着问道:“他向你邀战,这是为何?你和他很熟么?” 徐焰对此,继续摇着头,答道:“此事我也不知,我和他在之前,从未有过交集,所以我当时并没有答应他。” …… 由于一天内只剩下两场比试,边裁长老便将比试的第一场放在了上午,自巳时开始,而第二场则放到了下午,自申时开始。 徐焰来到练武广场时,已是辰时七刻左右,在广场周围,早已坐满了密密麻麻数千名弟子,而等到周显与白冰出场来到广场中央后,顿时便人声鼎沸,呐喊声如浪潮般响起。 其中在春字派与秋字派观战区中,声浪几乎不相上下,很显然,他们都在各自为自己一派最强的弟子呼喊助威。 一刻钟后,巳时终于来临,边裁长老分别向参战的二人示意及确认后,便退出了对战圈。 诺大一个广场,只有两道身影立于其中。 周显看着白冰,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出口讥讽说道:“娘娘腔,我原本以为至少要到最后一轮才能遇到你,没想到在这一轮就提前遇到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等我先收拾完你,再去收拾那姓徐的,怎么,你这是打算用这把破扇子与我对战么?” 白冰已经领教过对方的品性,知道他嘴脏的很,自是不与他在言语上有过多计较,便冷冷回道:“对付你这种纨绔子弟,我有一把折扇足矣!” 周显见对方敢轻视他,顿时脸色铁青,不过他也不是笨人,自从上次对方说清楚他的来历后,他便也隐约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毕竟白姓在灵州而言,并不多见,他冷冷说道:“好你个娘娘腔,不知死活,今日我定要让你吃不了兜子走!” 周显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红烛便心领神会盘旋在了他的右肩侧,随即,在周显的掐诀控制下,它直接便朝向白冰爆射而出。 此时此刻,迷蒙天空正有一层淡淡的山雾弥漫而起,使得整个天色宛若是一张铺开待写的宣纸,而周显的那把红烛,在飞出之后,便像是化身成了一道极品的羊毫笔,在这片苍茫的天地间,留下了重重一笔。 红烛破空而去,带起一阵破风声,嗡嗡耳鸣。 白冰见此,那张比女子还要精致的脸上出现一抹凝重,而那双极为好看的眸子中,则在此刻悄然间闪过一道紫气。 随后,在红烛朝他头顶落下之时,白冰才猛然将手中折扇挡在头顶之上,一如持剑横握之势。 铛的一声! 红烛明明是劈砍在折扇之上,却发出一声清脆无比的金属撞击声,在一阵火星四溅后,红烛不做停留,从空中倒掠而回。 周显见自己试探性的一剑未果,不动声色,手中掐诀不停,再次控制红烛袭杀而去。 一手御剑术,诡谲莫测,引得场外欢呼声不停。 然而,在差不多周显控制着红烛一连飞出去十数剑后,他终于发现无论他的飞剑速度有多快,都会被白冰那手中的折扇悄然挡下,使其无功而返。 周显眉宇微皱,已经知晓,仅仅只凭单纯的御剑刺杀,恐怕无法将其彻底击败。他控制着红烛重新回到自己身前,然后,便有一阵磅礴的剑意自他身侧周遭缓缓凝聚。 周显眼神淡漠,口中轻吐出一字,“疾”! 疾字决一出。 在红烛之上,便有一道强大的剑气暴涨至五六丈,在空中如白虹飞驰,不仅劈开了漫天白雾不说,同时也带起来了一阵如响彻在深巷尽头的爆竹声。而随着这道剑气愈发临近自己,白冰便感觉到这种声音愈发刺耳,等到飞剑彻底飞至到他头顶时,他只觉在自己耳畔,有雷鸣声乍起。 红烛所携带的强大剑气,轰然砸下。 瞬间卷起一阵大风呼啸。 练武广场上,漫天山雾在这一刹那间,直接消散大半。 剑气缓缓敛去。 雾罩重新凝聚靠拢在广场上空,如有人将轻纱自空中扔下。 周显睁眼望去,只见那白冰已经将手中折扇彻底打开并挡在了头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竟将这道疾字决成功挡了下来。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那把折扇之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 周显冷哼一声,不打算再与其过分纠缠,直接便跳过了四字剑诀中的其中两式剑诀。 一个“雨”字自周显嘴中吐出,红烛于半空中化成一道炙热的剑光,上百道剑气兀自形成,又围绕着它,排列成阵,徐焰看着这无比熟悉的一幕,却感觉到相比于在流云小院时,这上百道剑气的威力,此刻何止翻了一倍? “这便是四层楼的修为,再加上剑灵之力的力量么?”徐焰轻声自语,若有所思道,他眼神炙热。 白冰眼见对方得理不饶人,紫气横生的眸子中,亦是闪过一丝怒色,但不等他有所表示,远处的周显便已口中吐露出一字。 “斩”! 上百道剑气,如暴雨倾盆而下。 纷纷射向那手持折扇的白冰。 在夏字派的阵营中,正是败在周显这一招下的弟子乔木见此,苦笑不已。对于下三境的剑修而言,周显这一剑实在是有点天克众生的意味,除非与其对战之人也同样有着御剑术,并能提前打断他使出这一招。 白冰见密密麻麻的剑气朝自己落下,终于怒不可遏,在他身上,同样有磅礴的剑意疯狂汇聚。 一道银光从他手中亮起,随之,这道银光又爆发成了漫天璀璨的光芒。 白冰手持折扇,两颗紫眸中竟同时倒映出一把细小的剑影,他狠狠将折扇扫向漫天剑气。 天上有大风吹过。 耀眼的光芒,与上百道剑气轰然撞击在一起,便爆发出一阵惊人的气流,又以两者交汇处,最终呈环形四散而开。 白冰用出这一招,脸色微微泛白,但不等他松一口气,在气流之后,便又有一道比之他所使用出的更加炙热的剑光射向他的眉心。 没有任何办法,白冰只能再次用折扇抵挡在额前。 只闻叮的一声! 剑光倒退。 但他手中这把折扇却瞬间多了无数道如蛛网般的裂痕,直接化成了一堆碎片,纷纷扬扬掉落在地。 白冰失去贴身折扇,那双眸子即由紫转红,其中的剑影更是愈发逼真凝实,就欲破眸而出。 他对远处的周显冷冷挤出三个字,“你找死!” 但就是这时,观战区域里的冯远山却豁然起身,对着边裁长老急切朗声道:“白冰,快住手,此战我秋字派认输!” 第四十八章 扶摇对青蛇(上) 连续两次为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主动弃权,冯远山所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事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根本就不敢让白冰将那把倒映在自己眼眸里的飞剑暴露出来,至少现在还不敢。 或许在场的所有弟子中,都无法发现这其中的奥妙,可只要在自己身前坐着的儒雅男子能够看出端倪,那么,很多事情都将会因此而改变,可这种改变却是冯远山承受不了的。 冯远山咽了咽口水,在赵白莲那极为平静地眼神注视下,他一如当时的宋玉一样为此感到浓浓的不安。他感觉到自己此刻就如同一个被褪去浑身衣物而赤裸着的毫无秘密的人,仿佛在对方的这个眼神之中,还充斥着一种可以让他直言与坦诚的玄妙力量。 “不知冯长老为何又一次主动弃权?”赵白莲面无表情,平静问道。 听到对方主动开口,冯远山才从精神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习惯性地抹了一把汗,但其实在他额前什么都没有。 冯远山语气中略微带着丝丝颤音,苦涩说道:“回宗主的话,冯某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也看到了,我那弟子的贴身器物‘玉风扇’已经被宋长老的亲传弟子毁去,如今他没有了此物,又哪里会是周贤侄的对手。” 赵白莲不理会他的解释,眉宇微皱,不悦说道:“他即是我剑宗弟子,又怎能不随身携带剑器?” 冯远山赧颜说道:“此事都怪冯某管教无方,那把玉风扇原本是我那弟子的亡父所留给他的遗物,他为悼念亡父便一直携带在身,从不离手,这些年来,他更是以此拿来当作剑器使用成了习惯,冯某念他本是出于对自己父亲的思念,也算是一片孝心,便不曾出言干预,这才造就了现在这个局面。” 冯远山顿了顿语气,又故作严厉说道:“不过既然玉风扇已被毁去,从此之后,冯某自当对他严加教诲,绝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娇惯于他,让他如此目中无人,轻视对手!” …… 白冰知道,既然自己那位师傅已经主动开口弃权,那么他也只能敛去身上的磅礴剑意。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当中,倒是没有为此感到愤愤不平,毕竟在选拔赛的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和冯远山商讨过对策。 白冰轻轻叹了口气,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满脸得意的周显,颇有些不甘心地撅了撅嘴,随即便毫无留恋地走出了对战圈。不过他一边走着,一边则是在心中想到,“果然自己不拿出点真正意义上的底牌与手段,想要战胜对方却也是不可能的。” 在场的所有弟子们,才刚刚瞧见一场大战即将被点燃,但却又极为突然的戛然而止,顿时便有些不买账地叫喊起来,其中春字派的弟子更是直接对秋字派那边发出一阵嘘声,挑衅意味明显。但无奈于毕竟是自己这边的人输掉了比试,而且是以一种极为窝囊的方式输掉了比试,便使得秋字派的弟子们,根本找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去反驳对方。 一时间,在整个秋字派的阵营中,都有些垂头丧气,脸色难看。 上午的这场比试,就这么悄然结束,并没有如大多数人预期的那样,卷起太多浪花,直到下午的申时将近,在场的弟子们才又重新被点燃了心中的激情。 徐焰与陈青河相继来到对战圈内。 陈青河看着不远处的徐焰,语气平和说道:“小师弟,这一战,师兄会全力以赴,你要小心了。” 徐焰点了点头,没有像之前那般使用御剑术,而是伸手将负在身后的扶摇拔出,握在了手里,他开口回道:“我亦如此!” 陈青河见此,就不再客套,直接便提剑前冲。他脚步飞快,但步伐却十分平稳,仿佛在他脚下的每一步,其间距都被提前丈量过一般,便使得他在临近徐焰后,其手中所率先递出来的一剑,也异于常人的十分平稳。 陈青河手中的剑器,来历同样不小,剑身浑身青绿,而在他手中紧握着的剑柄之上,则雕刻着一尾精致无比、且栩栩如生的蛇首。 剑名,青蛇! 陈青河手握青蛇,一剑横斩而出,他的剑招凌厉朴实,没有过多繁琐炫技的成分在内,但徐焰却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在这一剑上,带有着一股极为内敛、但却十分霸道的剑意。 剑意如一颗微小的石子,落入到了一汪清泉之中。 有一圈圈涟漪,自清泉中微微荡起。 徐焰手持扶摇,于正面挡下,当即发出一道铁器的撞击声。 陈青河见状,脸色依旧平静,他手中挥剑不停,只见他将手中的青蛇猛然收起,转为了直刺,朝着徐焰的胸口刺去。 对于这一剑,徐焰没有选择硬接,而是将身体一侧,轻巧地躲开了这一剑,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霎那间,陈青河仿佛早有预知般,将手中的剑锋跟着一转,然后直直掠向了徐焰的头颅。 这一剑,比之一开始的那一剑,其中所蕴含的剑意更加凝实与厚重。 徐焰对此不敢大意,但想要用手中的长剑抵挡已是奢望,只能将整个身体往后方倾去,与此同时,他脚步连续在广场上踏出数步,倒掠着试图与陈青河就此拉开身距。 陈青河没有要阻拦徐焰的意图,只是在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凝重,但与其说凝重,倒不如说这是一种出自于一丝不苟的认真。 他收剑,又出剑。 在青蛇之上,便有一道青色剑气骤然凝聚形成,然后迸发而出。 剑气自空中朝正在倒掠出去的徐焰疯狂涌去,随之就在半空中化成一条长约五六丈的青色巨蟒,在场外围观的弟子们见到这一幕,脸色骇然,耳边犹能听到这条巨蟒所发出的嘶吼声。 徐焰见到这来势汹汹的剑气,皱了皱眉,立刻控制着自己的身形停下,他站直身躯后,紧握在手中的扶摇没有丝毫停滞,直接便甩出几道无比复杂的剑花。 一阵惊人的剑意从徐焰周遭凝聚。 他高举起扶摇。 一人,加一剑。 在剑身之上闪亮起一道璀璨的剑光,随后遥遥劈向那正在朝他扑身而来的青色巨蟒之上。 剑气与剑气轰然相撞。 那本是只有丝丝缕缕如微澜般在其中荡漾的一汪清泉,在这一刻终于炸裂开来。 扶摇对青蛇。 七星杀巨蟒。 练武广场上,狂风不止。 漫天剑气如巨浪在翻滚,疯狂地涌向四面八方。 第四十九章 扶摇对青蛇(下) 自莲花宗的选拔赛开始之后,每日的晚间,都会有不同的‘信鸾’自小莲花峰上,向百山祖中的其它山头快速飞去。在这些信鸾的其中一只爪子上,所携带的信息无非都是些关于此次大比中,各大派系之间的弟子们的晋级情况。 自选拔赛的第一轮开始,每一位成功晋级的弟子名单,都会被人以手抄形式,记录的清清楚楚,就像是边裁长老的那本册子一样,不过与边裁长老不同的是,这些人纪录名字的最终意义,是为了发向了其它同为百山祖中的各大宗门。 信鸾是五州大陆万千生物中极为常见的一种飞行灵兽,它们体型娇小,哪怕是生长到了成年时,大概也只有相当于一名人类的巴掌大小,不过它们的飞行速度极快,且又容易被人驯服,便成了山上的修行者们,用来相互传达信息的最佳选择。 在距离莲花宗大概有二十多里外的一座山峰之上,正有一只信鸾悄然从空中落下,然后就被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弟子临空接住。 这名弟子熟门熟路取下绑在了信鸾爪子上的信件,但没有私下拆开查看,而是径直送往了一座精致无比的阁楼中,并交给了这座阁楼的主人。 阁楼的主人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大约有着不惑左右的年纪,但是他的相貌十分普通,是那种无论被谁看过后,都必然记不住他的长相,没有丝毫特点。不过他的长相虽然普通,可他的身份却并不如此,因为他不仅是这座阁楼的主人,同时也是这座山峰的主人。 这座山峰的名字叫清玄山。 中年男子打开由门下弟子送来的信件,这才发现是一张无比简陋的小纸条,而在纸条上面,则写着短短七个小字,“三少爷,成功晋级!” …… 同一时间,在另一座同样距离莲花宗有着不小路途的山峰之上,有一名相貌十分好看的妇人秀眉微蹙,然后她将手中的字条递给了另外一位妇人,语气有些微冷说道:“没想到,冰儿还是输了。” …… 莲花宗主峰。 练武广场之上。 在徐焰与陈青河一记对拼后,漫天剑气终于缓缓消散,但不等众人从先前那惊世骇俗的一剑中回过神来,便又见对战圈内的两道身影,再次相互前冲拼杀在了一起。 徐焰手持扶摇,眼神严峻。 此刻他已经彻底知道了陈青河的实力,心中不由想起在黄毛尖时,后者当时还对那名周觅说,“就连我也没有把握能战胜小师弟……” 现在回想起来,徐焰明显能感觉到,当时的陈青河只是一心谦虚罢了,毕竟那时的他不过二层楼,且又未修习过任何剑诀,对方以这种实力要战胜那时的自己,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一想到这里,徐焰便不得不佩服眼前之人,对方能成为公认的内门弟子第一人,绝非浪得虚名。陈青河不仅仅在自身实力上名列前茅,其为人品性也是极佳,不管在面对何人时,他皆能以温和对待,却又刚正不阿,这无疑成为了他让人为之信服的良好品质之一。 不过即便如此,徐焰对眼前的这一战依旧势在必得,因为他只有战胜对方,才能成功杀入到最后一轮中,并拿到那粒培元丹。 陈青河见徐焰始终和自己近身对战,却不选择那即便是连自己看了都要羡慕不已的御剑术,不免为此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不等他为此产生出过多的想法,那徐焰的长剑,便已然来临。 与之前那般选择一味的防守不同,徐焰在大致摸清了陈青河的境界后,就开始尝试着主动进攻。他先是用出了偷学于李苦的穷秋八式剑诀,然后是威力更甚的飞雁剑诀,但很显然,他想要依靠这两套剑诀就将陈青河击败,那纯粹是痴心妄想。 徐焰在使出最后一式‘飞雁无声’,却被对方成功避开后,陈青河终于开口说道:“小师弟,没想到你在剑道的天赋竟是如此惊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不过这两套剑诀虽然不俗,可你的修为还是太低了些,若你的修为和我相差无几的话,我绝不会是你的对手。” 徐焰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回道:“大师兄太看得起我了,师兄你步入三层楼已是多年,想必距离四层楼应该也只差最后一步了吧?我不过才刚刚突破到三层楼,想要赶上师兄的修为,谈何容易。” 陈青河闻言,坦诚回道:“不错,我的修为确实已经到了三层楼的巅峰,而我体内的气府也修炼到了瓶颈处,不过我没有足够的把握,能确保自己可以顺利突破到四层楼,所以那颗培元丹我是必须要去争取的。” 徐焰对此,倒是颇为理解他,当即点了点头,不过他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细说下去,只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放开手脚全力一战,我们已经对拼了这么久,我想大师兄气府内的气力应该也所剩不多了,不如就让我们都拿出最后的绝招,一决胜负吧!” 陈青河对此没有异议,便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 一阵山风兀自从山外轻轻吹来。 清凉袭人。 山风吹动了徐焰头上的发丝,同时也吹动了他身上的衣袂。 山风悄然远去。 徐焰手持扶摇,将其拖在了身后,就像在拖着一把长刀。 他缓步前行,然后以他的身体为基点,便有无尽的剑意从四周疯狂地朝他聚拢靠近。 对面的陈青河见到这一幕,站在原地没有一丝要走动的意思,不过随着徐焰不断向他走来,他开始将垂落在地上的青蛇缓缓从手中提起。 每提起一寸,他手中的这柄青蛇重量就会加大一分,而等到他将青蛇的高度提升至腰部左右时,陈青河只觉得自己手中剑,已有足足百斤之重。 不过这个重量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因为在陈青河的记忆中,他曾见过陈家有人,能将这柄青蛇剑举至头顶。 徐焰愈发的靠近陈青河,从相隔十丈缓缓缩短至七丈,而等到他走到五丈时,他手中被拖着的扶摇就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有颤鸣声,自扶摇之上嗡嗡作响。 一滴汗水从徐焰的额前缓缓流下,又顺着他的脸颊留到了脖颈中。 徐焰仿佛感觉到,此刻的自己正拖动着一条巨龙在步步前行,且那些汇聚在他身上的剑意,则悉数都被这条巨龙不断地吞噬到了它的腹中,连同着他的手,也控制不住地跟随着巨龙,剧烈抖动起来。 此刻徐焰距离陈青河,只剩下三丈之距。 在他眼前的陈青河,已将手中青蛇提至与胸齐平,但长剑与他的肩和手臂,依旧未呈一条直线,而他希望自己能做到将三者持平。因此,他继续奋力地提高青蛇,尽管他的动作很慢,非常缓慢,但他始终不曾放弃。 终于,徐焰来到了陈青河的一丈之前,后者也彻底将青蛇提至到了三者持平的地步。 两人皆是浑身汗如雨下,但几乎在同一时间里,便都挥斩出了手中剑。 紧接着,他们就都感觉到,自己气府里仅剩的气力,在这一刻如潮水般倾泻而出,疯狂地催动着手中剑。 一道耀眼的银线,从徐焰的剑中亮起,然后暴涨成了一道长达十数丈的擎天剑气。 而在陈青河的手中,则是依旧青光乍现。 有一条巨蟒再次从他的剑中闪现出来。 七星剑诀第七式。 这一招徐焰只在红雀的剑中全力使用过一次,但现在的他却毫不犹豫使用了出来,因为他不敢再有丝毫藏拙。 反观陈青河,他亦是使用出了迄今为止他最为强大的一招。 两道完全不同的剑气,自空中悄然相临。 扶摇对青蛇。 剑气斩巨蟒。 …… 观战区域里,夏字派的太上长老韩羽,忍不住在这一刻豁然起身,在他脸上,神色分外凝重。 赵白莲见状,却只是轻轻摆和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忧。 在对战圈的最外围,边裁长老目睹着这两道远超于普通下三境剑修所能使用出的强大剑气,那张寡淡的脸上有了一丝别样的情感,而在他那双如剑锋般锐利的眸子中,则升起了一丝赞赏与欣慰。 边裁长老没有迟疑,当即伸出自己的右手,以两指并拢作剑,在空中连续划出了八道无形的剑气。它们排列成一圈,转眼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剑阵,并将徐焰与陈青河的剑气彻底包裹在了其中。 银光与巨蟒,终于在下一刻轰然炸裂。 漫天剑气如白瀑倾泻而下。 如狂风,如骤雨! 尽数砸向了在地面上伫立着的徐焰与陈青河身上。 两人只感觉到此刻的自己,正面临着汹涌而至的如山洪般的不断冲击,但他们都很清楚,谁先被这股山洪冲走,那么谁就输掉了这场比试。 半刻钟后。 徐焰只身未动,稳如磐石。 但陈青河却被这股巨力冲击地后退了小半步。 十息之后,他彻底的被轰出了整个对战圈。 第五十章 白冰的请求 被剑气洪流轰出对战圈的陈青河,直到边裁长老宣布出他落败后,他依然未能理解过来,为何同样站在汹涌气势中的徐焰,就可以像一块巨石一样伫立在原地,仿佛在脚下生了根般坚稳。 漫天剑气如退潮般快速散去,边裁长老见状后,亦是将自己制造出来为了防止徐焰与陈青河二人对拼时,影响到周围观战弟子的八道剑气快速收起。 练武广场内,恢复了宁静。 场边的上千弟子中,依旧没有欢呼声,因为在他们的脸上,此刻唯有不知所措般的震撼,至于心中,则是还遗留着先前那一幕幕,徐焰与陈青河对战时所留下的惊世骇俗的对战景象。 声势浩荡的磅礴剑意。 层出不穷的高深剑诀。 两把都能称得上是名剑的扶摇与青蛇。 两人都是下三境剑修中的佼佼者。 他们这一战,给在场的所有弟子们都留下了足够深刻的记忆,也让那些同为三层楼的弟子们认识到,原来在同样一个境界中,实力的差距可以如此之大。 陈青河缓步走到徐焰的面前,轻轻叹了口气,先是恭喜了对方获胜,然后便开口说道:“不曾想到,小师弟最后那一剑,竟有如此之威能,实在是令人……”陈青河一时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迟疑片刻后,才摇头苦笑说道:“不过与小师弟这一战,师兄受益良多,多谢小师弟了。” 徐焰不知道他此言何意,便直接问道:“大师兄为何谢我?” 陈青河洒然一笑道:“因为小师弟那一剑,可不仅仅只是击败了我,同时它也让我找到了破开下三境的希望啊,我想,现在我即便没有了培元丹,也有足够的底气去尝试登塔了。” 说完这句话,陈青河的目光便直接落在了那座就矗立在练武广场旁边的古朴塔楼之上。 徐焰看了他一眼,依稀还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里面带有着许许的炙热与自信。他倒是没有预料到,对方还能获得这种机缘,便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恭喜大师兄了。” …… 等徐焰与陈青河对战结束后,已是临近酉时,广场之上,所有弟子相继从下山道上离去,徐焰见此,没有打算在广场上过多停留,就欲回到自己的流云小院。不过在他回去之前,冬字派的徐慧以及邱元锦却是专门赶过来恭喜了他一番。毕竟此战赢下了陈青河,他就算是在明天与周显的比试中落败,至少也已经锁定了第二名。 在她们看来,这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成绩,要知道,徐焰不过才修行三年时间而已,自然而然的,她们也对徐焰产生了深深的羡慕,心中皆是忍不住暗想着,“不愧是被人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呢。” 等到告别完二人,徐焰却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他能察觉到,徐慧似乎对他有着莫名想要与其亲近熟络的主动,当然,相比于徐慧,徐焰明显感觉到邱元锦要让他更加头疼,因为比之那性情单纯的徐慧,邱元锦在各种小心思方面都要复杂与成熟的多,而她最后更是对徐焰说道,“小师弟,希望在后面的春猎中,师姐能与你一块出行呢。” 徐焰没有当场做出回答,但已经为此大感头疼地摇了摇头,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番愁眉苦脸的一幕,正被眼前出现的一名不速之客,给完全看在了眼里。 白冰看着一脸苦愁的徐焰,有些不明所以,心想,“对方不是刚刚战胜了陈青河么,不是应该值得庆贺才对?”不过他没有对徐焰盘问出自己心中的好奇,而是直接打招呼道:“小师弟,恭喜啊!” 徐焰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发现眼前之人乃是秋字派的白冰,不禁脸色一愣。 不知为何,徐焰在看到此人后,总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但又偏偏说不上来,不过他对对方绝对没有什么深究的兴趣,因为他总觉得,对方主动前来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 片刻后,徐焰才对他作揖回礼道:“原来是白师兄,多谢了!”而不等白冰说话,徐焰便又接着有些忌惮说道:“不知白师兄找我,是有何事,莫不是还想与我一战?” 白冰见他一脸忌惮,哭笑不得,但还是如实摇了摇头,打趣回道:“我在你心里,难道就只是个好战分子么?” 徐焰没有作答,因为没法回答。 白冰接着说道:“好了,小师弟大可放心,既然我没能跻身到最后一轮,那么与你一战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所以我此番前来,并非是要找你打上一架。” “那是为何?” 白冰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脸色平静问道:“想必小师弟也已知道,半个月后,由百山祖中各大宗门所一同举办的‘百山春猎’就要举行了吧?” 徐焰闻此,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白冰见他点头,便开门见山说道:“既然你已经知晓,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在此次的春猎之中,能与小师弟组成一队。” 徐焰听到又是组队的请求,顿时便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我记得在你秋字派中,可是有好几人都进入到了此次春猎的名单之中吧?” 白姓闻此,语气颇有些不屑说道:“他们固然是进了这份名单不错,可他们的实力比起小师弟而言,就要差太多了,我敢断定,他们甚至都没法走到最后,而且我从某个小道中得到了一个重磅消息,据说此次的百山春猎,将会与历届以来都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 白冰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选择隐瞒,直言说道:“具体有何不同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在此次春猎中,各派弟子不仅要完成原先制定好的三项比试,从而角逐出各大宗门的排列顺序,同时还要派人去参加一项额外的任务,不过这个任务的具体事项,各大宗门多半都不会提前公布。” “嗯?” 白冰咬了咬牙,接着透露说道:“我只知道这个任务不管是否能完成,都不会计算在任务的成绩当中。而且它的危险性非常高,基本已经能够断定,单凭个人实力是绝对完成不了的。” “不知是如何个危险法?” “因为这个任务的地点,是在‘独山’之内。” 听到是独山,徐焰也不禁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众所周知,那可不是下三境的弟子可以去随便涉猎的地方。 白冰见徐焰脸色有些犹豫,便又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了一封信纸,递给后者说道:“我知道,宗主肯定会与你细说有关于百山春猎的具体规则,那些事情我就不与你重复啰嗦了,不过你可以抽点时间看看我给你的这份东西,切记,只能是你自己看,而且看完后记得把它烧了。” 徐焰依旧没有去接对方手中的东西。 白冰见他如此谨慎,不禁苦笑说道:“放心,这就算是我向你发起一同组队的请求的小小诚意,等你看完后,若是接受了我之前的提议,我还有另外的信息给你。” 第五十一章 最终一战 白冰给他的信纸里面,没有什么太多重要的信息,不过倒是有一幅由手工绘制的颇为精致的地图,且有人在地图上标注上了许多文字,字迹工整清秀,倒像是出自于大家闺秀之手,不过徐焰没有在此事上花太多的心思去深究,只是知道了这些信息大多都关乎于此次春猎的前三项任务。 比如在地图上的‘登背山‘位置,便标有在此山处,乃是第一项任务的地点…… 诸如此类。 徐焰将它们尽数记在脑中后,就按照白冰的吩咐,将所有信纸一并用烛火给烧了个干净,但显而易见,对方之前所说的那个小道,绝非是来自于一般的渠道,而是极为重要的信息渠道。徐焰甚至怀疑,对方十有八九已经知晓了整件事情的内幕,只不过碍于他当时的态度尚且没有对其表明,对方也只能先找个借口搪塞罢了。 徐焰对此没有心存不满,毕竟一直以来,对方与他都不算太过熟络,总不能在彼此间有过几次的简短交流后,就让对方将自身所掌握的信息向自己全盘托出。 徐焰走出自己的住室,并来到天井中,就不再思考任何关于白冰的问题,而是自顾开始温习起剑术,对他来说,此次的选拔赛可还不曾结束,因为在明天,他与周显还有着最终一战。 回想起此次的选拔大赛,徐焰并不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有多顺利,比如在之前遇到李苦时,他其实就面临着可能被对方淘汰的危险局面,而今日与陈青河这一战,更是让徐焰认识到,如果仅仅只论在剑道上的实力,自己并不能战胜对方,如若不是在最后时候,他有着将近五品的武道修为作为基石,他应该会在陈青河之前就被那些如山洪般迅猛的剑气给轰出对战圈。 既然陈青河已是如此的难以对付,那步入了四层楼的周显,无疑会更加棘手,而且陈青河强悍归强悍,可到底他是不会使用御剑术的,周显则完全相反,可以说,他真正运用的无比熟稔的剑诀,大多都属于那种需要御剑时方能使用的剑诀。 就比如那部四字剑诀,疾风骤雨! 不过疾风骤雨,徐焰也早已学会,因此,他倒是不怕对方会对他使用出这套剑诀,他担心的还是周显在此次比试中,从未使用过的剑诀。 纵观整个选拔赛的晋级过程,周显应该算是所有弟子中最为顺风顺水的一个,即便是在今日上午对阵白冰时,他也只是用出了四字剑诀中的雨字决,之后对方便弃权投降了。可以说,他是真正以一招鲜,就吃遍天的奇葩货色,不过这也间接证明了他的强大实力。 然而不管他的实力有多强,徐焰都会尽全力去战胜他,毕竟第一名相较于第二名,可还多着一部由赵白莲亲传的剑诀,这个诱惑无论对谁而言,都绝对是难以抵挡的。 “就是不知道,他会传授什么样的剑诀,希望不会比七星剑诀弱吧。”徐焰在心中自语一番,就不再多想,随后他将自己目前已经学会的剑诀都练习了一遍,而厨房里的红雀,这时也终于准备好了晚餐。 此时,时间上已经接近戌时,遥远天际中,已经由最后一抹深蓝渐渐转向了深沉的墨色。 黒夜终将来临,但在流云小院中,已是烛火通明。 徐焰去打饭的同时,习惯性的给红雀也打了一碗,红雀接过后,自顾开始小口小口吃饭,在吃到一半时,她还是对徐焰祝贺说了一句:“恭喜你进入到了最后一轮。” 明明是祝贺,可徐焰却实在无法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有这层意思,不过他也习惯了对方这种十分清冷的性格,便笑着回道:“谢了,红姐。”随即他又在脑中回想起了什么,接着对红雀问道:“对了,红姐,你之前说等我闯入决赛后,可是要去看我比试的,还作数不?” 红雀闻言,顿时剑眉微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她没有正面回答徐焰,只是语气冰冷道:“吃你的饭!” …… 翌日清晨,天气开始转好。 虽说依旧没有阳光从天空中大片大片照射下来,但苍穹之上已经有漫天如棉絮般洁净的云朵在缓缓移动,而随着时间上的推移,偶有一束束光线穿透过了厚厚的云层,像一道道锋利的剑气般从天空中垂落下来。 徐焰来到广场时,早已人声鼎沸,不过上午的比试不是他,而是陈青河与白冰的第三名之争。 他与周显的最终决战,依旧被定在了下午申时开始。 徐焰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便将目光尽数投放在了练武广场之中。 今日的白冰,不再如昨日那般手持一把折扇,又或者说,他的折扇在被周显毁去之后,就没有了替代品。他手持一把长剑,但模样普通,显然并非是那种来自于由什么大师名匠所量身打造的剑器。 陈青河则依旧带着自己那把青蛇。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在相互示意后,就开始了比试。 对战圈内,顿时间,剑意横生,寒光毕露。 白冰在拥有剑器后,明显在实力上有了很大的提升,他出手果决,剑气如霜,与陈青河那一贯朴实无华、返璞归真的剑法不同,他的剑招大多无比炫丽,招式新奇,而且徐焰发现,要学会白冰此刻所使用出的剑招,就得先学会他那诡谲莫测、身轻如燕的灵巧身法。 一刻钟后,两人看起来几乎势均力敌,难以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但此时此刻,他们却都使用出了至少三套或以上的剑诀,不过他们作为夏秋两派中最为出色的弟子,如藏经阁这种场所本身就对他们无限开放,外加又有派系内的众多长老指点传授他们在剑道上的经验,倒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就此黔驴技穷。 时间过去的很快,对战圈内,白冰与陈青河依旧打的难解难分,但看似是这样的局面,可放在一些实力高深,经验老道的人眼里,便能看出那本是身法灵动、剑招炫丽的白冰,已经有了一丝疲态。而随着时间的不断加持,白冰这种微小的被动,就像是碎裂在冰面上的一道裂痕,终会在逐渐加剧的力量碾压下,被无限放大,最终变成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无数裂痕。 因此,在他们对战将近一个时辰后,白冰在表面上看起来,已是落了很大的下风。 比如,他出剑时的速度变得迟钝了很多,而他的身法也不再像一开始时那般身轻如燕,甚至在陈青河的主动压迫下,他开始疲于招架。 最终没有什么意外,白冰输掉了这场第三名之争,只不过在所有人看来,陈青河并非是胜在剑法之类,而是依靠自身无比扎实的修为,硬生生将对方给耗得气力殆尽,这才使对方败下阵来。 不过即便是输掉了比试,白冰还是依旧以那副彬彬有礼,颇为君子之风的姿态恭喜了陈青河,这让在场的弟子们,不禁对他的气度皆感到有些佩服,哪怕是在主观战区域里的赵白莲见到这一幕后,也是转头瞥了一眼冯远山,脸上则极为罕见的露出一丝笑意,打趣说道:“你这弟子倒也有趣。” 冯远山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听的可谓云里雾里,便有些赧颜。 但如果徐焰此刻能听到赵白莲的这句话,便能从中听出更多的意味,因为他也从白冰的这场战役中看出,他其实在悄然间留手了,他不仅未将自身的全部实力发挥出来,甚至即便是后续那渐渐转变成颓势的模样,也是他刻意装出来的,只不过他的手法很高明,已经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徐焰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但也不会去干预或者拆穿他的刻意为之,他只是像一名置身事外的看客,冷冷地注视着这些与他没有丝毫干系的事态在发展,仅此而已。 时间悄然而逝,转眼便临近下午申时。 此时,天光大开,云层渐隐。 一抹金黄自天空中扫向百山祖中的群峰之间,使群山中的新绿,都多了一份娇嫩。 徐焰与周显相继走入了对战圈。 所有人都知道,最终一战,终于来了! 第五十二章 一剑断大江 在灵州境内,有一条大江颇具盛名,名叫“黄江”,黄江起源于百山祖西北麓锅帽尖,自西北向东南延绵长达八百多里后,才汇入大海。 其中黄江途径了多处灵州境内相对较大的村镇,自西北向东南方向如:最靠近中州并与其接壤的‘玉门镇’,然后是灵州第一大郡城‘望川城’,再沿途而下的则是‘景宁镇’,以及就在莲花峰脚下的‘松阳镇’等等。 以上这些,都是被它穿城而过的主要乡镇之一,但它所途径的地方还远远不止于此,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不过要强调的是,黄江之所以如此盛名,并非是源于它的长度。 那么,它到底因何而被扬名于世? 此事就得追溯到遥远的百年之前的一个夏天。 那时,正值灵州的梅雨季节,黄江之上,在经过连续数日的暴雨降临后,江水无疑上涨极快,而由于当时的人们,对江河的疏导体系尚未完善,便让江水泛滥成了灾,不仅冲垮良田河堤无数,同时还将一些靠近江边的农舍、猪圈纷纷卷走,无数百姓在那段时间里流离失所,惨不忍睹。而当时一个名叫筱村(现在的望川城)的小村落,更是由于村落所处地势过低,几乎面临着整个村落都将被冲走的惨淡局面。 不过就当人们都站在村子外围的山坡上,绝望地等待着江水继续高涨、并无情将整个村落冲走时,天上却有一道身影突然降临,然后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拯救了整个村落。 当时的情况,颠覆了在场所有村民的想象,他们只见这个外来人御空而行,一如谪仙人下凡,对着这条已是泛滥成灾的黄江,遥遥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剑气浩荡,带着犹如开天辟地般的声势,直接便在黄江原有的基础上,开辟出了一道巨大的沟壑,使得原本不过两丈宽的江面,瞬间变成了四丈有余。 江面变宽后,无疑加大了其中的进水量,也舒缓了水位再继续上涨。 村民们感到自己的村落得救后,纷纷跪下向天上这位如仙人般的男子进行拜谢,然而这名男子却对此根本不以为意。他没有过多停留,而是顺着黄江继续南下,因为他知道,还有很多如‘筱村’这样被江水所围困的村落,正等着他前去解救。 江水中,涛声不止。 但天上,有仙人在南渡。 最终,这名男子顺着八百里黄江,出剑无数,以一己之力解救了被这条大江所影响的所有百姓,成为了灵州境内不朽的传奇,与此同时,他也让这条黄江在五州大陆上,声名大噪。即便是在现在的望川城内,在那名如仙人般的男子所出剑之地,尚且还立有一块石碑,纪录着他当时的伟大事迹。 上面刻着: 大周建朝十年,有洪水泛滥于灵州,危害无数百姓。 后有一名谪仙人持剑开江,救所有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刻碑人:周珏。 望川城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名叫周珏的人是谁,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周珏正是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过程的人员之一,更没有人知道,那时不过才九岁的他,是在看到了那名如谪仙人般的一剑开江后,才毅然而然走上了修行的道路。 …… 莲花宗内。 练武广场上,周显看着眼前终于被他遇上了的徐焰,眼中的光芒瞬间变得炙热起来。 对于这名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如扶摇,如成为赵白莲的亲传弟子,如可以在主峰之上修行’等诸多好处的徐焰,周显可谓恨之入骨,如果不是此人,他的实力也许会比现在要高的多。 周显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徐焰,没有着急动手,而是讥讽说道:“姓徐的,没想到,还真被你走到了最后一轮,看来你这是命中注定要落到我的手里啊。” 徐焰对于周显这种人,极为反感,比如对方的性格,是那种阴沉沉的性格,而行事手段更是极为狠辣,只要是被其盯上的人,便阴魂不散的想要找机会下狠手,当然,这些都还不是最值得让他反感的地方,徐焰最反感的是,对方总喜欢有事没事就在自己面前讥讽上几句,好像不说上两句狠话,对方就会浑身难受一般。 徐焰神色淡漠说道:“有那么多的时间说废话,还不如亮出点真本事,难道你比试都是靠嘴比的么?” 周显无疑是那种在平日里被人众星捧月惯了的人,因此在面对徐焰这种敢于和他正面对抗的人时,他的脾气便会不可控制的变得暴躁起来。果不其然,在徐焰的反讽之后,周显便怒不可遏说道:“好,很好,既然你这般急着想下台,我便成全了你。” 说罢,周显隔空控制着红烛,猛然朝徐焰掷出。 一剑既出,隐隐间便带起一阵疾驰的破风声。 徐焰面对这一剑,脸色毫无波澜,当即也是控制着扶摇与对方的剑器撞了个满怀。 铛的一声! 两柄飞剑在空中撞击后,便又相继凌空爆退,各自飞回到了主人的身侧。 在一剑试探之下,周显发现对方的御剑术,竟与自己不相上下,脸色顿时一沉。 徐焰可比他晚修炼很多年啊,由此可见,对方身上那天灵根的体质是何其霸道,这根本就是天生的剑坯啊,比之他的地灵根,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想到这里,周显心中的杀意就愈甚,再这样下去,给徐焰成长个几年,等后者跨入到中三境后,他多半就不是对手了,到那时,他也就彻底没有了机会去与其争夺在莲花宗的好处。 而一旦他失去这个机会?那无疑将会影响到他在家族里的地位,老祖宗在闭眼前,可是把家族里唯一一把、且由当年陛下钦赐于后者的贴身剑器都传给了他,若他再拿不出点可以继承家族大业的苗头,诺大一个周家里,光他的亲哥哥,可就还有两位。 周显眼中杀气横生,但很快又敛去,毕竟眼前这只是一场头名之争的比试,是根本不能在这里杀人的,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让徐焰好过,因为对于第一名才能获得的那部剑诀,他势在必得。这几乎是他入宗三年以来,所能得到的最有用的东西了。 一道强大的剑气从红烛之上爆发而出。 迎着春风,红烛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然后才劈向了徐焰。 上来就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御剑术的对拼,这是在场的所有弟子们都不曾预料到的事,但确实是精彩纷呈,这种手段,正是他们渴望进入到中三境的理由,因为只要能开辟出两座气府,那么他们也就都能开始修习御剑术,从而真正踏入到御剑飞行的神仙世界。 硕大的剑气长达数丈,裹挟着红烛破空而至。 徐焰见到这一剑,面无表情,显然对方还是在轻视自己,不然也不可能在明知自己已经学会了四字剑诀的情况下,还对自己使用出疾字决。 徐焰作指掐诀,没有丝毫停顿,同样控制扶摇迸发出一道强劲剑气,与对方在空中正面相撞了起来。 疾字决对疾字决! 半晌后,两道剑气猛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缓缓朝四周散开,如有漫天爆竹在空中炸开。 周显见到这一幕,脸色铁青,冷声喝道:“你这个只会偷学别人剑招的卑鄙之徒,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本事偷学我的剑招。” 周显语毕,红烛便再次倒掠而回,悬浮在了他的身前。 下一刻,徐焰睁眼望去,便见对方明显在掐诀的手势上,变换成了新的手法。 成功逼出对方使用不同的剑诀,徐焰可不敢说自己已经成功了大半,毕竟对方之前随意使出的两剑,都只能说是试探性的招数,对方真正的本事,可还远远不曾使用出。 不同于那部由宋玉自创的四字剑诀,周显再次控制着红烛飞出时,它身上所裹挟的剑气就已经不再是剑气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条在刹那间变成了凌空流淌的大江。 大江中流水滔滔,宛若周显在练武广场的上空,悬挂一条银河。 随即,那柄红烛的剑身瞬间放大数倍,如一叶孤舟驶入银河后快速前行,最后疯狂地涌向对面的徐焰。 徐焰见到这一幕,脸色颇为凝重,他不敢大意,手中扶摇不停,七星剑诀则瞬间在他体内运转。 一道银线自徐焰的手中极速掠向天空中的那条大江,然而,当银线触及到这条大江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徐焰见到这诡谲的一幕,心头一沉,这可就不好办了。 对面的周显,此刻正全力控制着红烛在江水中不断前行,自然看到了徐焰这一次的出剑,当即冷笑一声,讥讽说道:“不自量力。” 徐焰没有理会对方的讥讽,因为在此时,对方的红烛已然飘至到他的头顶上空。 大江浮空,红烛如舟。 随后,有巨浪随着剑舟朝徐焰当头砸下。 徐焰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便已经置身到了一片陌生的空间当中。 这是一个徐焰从未见过的世界,他环顾四周,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发现在自己脚下,流淌的正是先前那条大江,其中江水依旧,但不同的是,眼前这条江水通体泛黄,就像是刚刚下过暴雨后,有无数的黄土汇入在了其中。 …… 主观战区域里,宋玉在见到自己的亲传弟子凭空弄出一条大江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因为类似于这种高深无匹的剑诀,就连他自己都不会,更别提能不能传授给周显。 不过他略微往深处一想,也就清楚了其中的来历与缘由。 赵白莲见到这一幕,倒是没有太多表示,脸色依然平静的很,而除了他之外,在场的五人当中,便只有冯远山的脸上,同样不曾出现什么过多的惊奇之处。王楚在见到这一幕后,却是忍不住对宋玉打趣说道:“宋长老,你这弟子现在所使用出来的剑诀,着实是有些高深啊,就是不知是由宋长老亲传,还是由你春字派的其它长老传授,啧,怪不得之前你看不起我的炼丹术呢。” 宋玉本身就是个老江湖,自然知晓对方说出这番话的意图,当即便冷声回道:“王长老为何屡屡要与老夫过不去?” 王楚闻言,脸色大惊道:“宋长老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不过是问了问有关于周贤侄功法上的问题,这有何不可?如果宋长老不方便说,那不说便是,怎的就说成了王某人与你过不去了?” 宋玉不理会王楚,而是直接转身对赵白莲拱手说道:“宗主,王长老如此胡搅蛮缠,你当真就不管管?宗主若是觉得在此事上让你感到为难的话,那也好办,老夫自己去找个地方透透气便是。” 赵白莲闻言,顿时一脸黑线,心中则暗想到,“这老狐狸也忒能掰了,竟然又把烂摊子丢到我身上,让我去收拾。” 不过赵白莲在见到宋玉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后,他就知道自己终究不能再对此假装出视而不见,随后只得向王楚摆了摆手,示意他就此息事宁人。 …… 徐焰仔细地查看了一眼眼前的世界后,就不禁回想起,当初红雀在帮他喂剑时,曾问他要不要试试由她自创出的一式剑招,而等到他答应后,他就被对方以莫名其妙的手段给弄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 那个充满倾盆暴雨的世界,和他眼前见到的这个世界相差不多,因此,徐焰现在已经基本能够确认,自己极有可能也被周显弄到了红烛的剑中。不过就在他还在思考的同时,他脚底下的江水却激流顿起,随即便有一道庞大的水柱从江中脱离到了半空中。 水柱于瞬息间化身成剑。 没有丝毫停顿,它径直地飞向了徐焰的胸口。 徐焰见水剑射向自己,瞬间便从江面上倒掠而退,但与此同时,他不忘将手中的扶摇猛挥出几道璀璨的剑花,带起道道银光涌现。徐焰于十息间,飞掠出去近百丈,而等到他将手中的剑意凝聚至圆满时,他才猛然一个停身,将手中的扶摇对准那道追身而来的剑气,一挥而下。 璀璨银光与那道由江水凝聚而成的剑气轰然相撞。 只见银光剑气依旧向前不止,但水剑却已尽数破碎,化为了漫天水滴坠落到滔滔江水之中。 周显见到这一幕,脸色阴沉无比,他以初入四层楼的修为使用这柄红烛的剑灵之力,所能维持的时间相当有限,因此,他不敢有丝毫停滞,直接便又控制着两道江水继续幻化成两道巨大无匹的剑气,疯狂斩向徐焰。 这两道剑气,比之先前那一剑,在气势上就有了成倍的提升,它们在体型上都暴涨到了近五十丈,宛若是由半条江水幻化而成。 徐焰感受着对方这新使出的两道剑气上、所携带着的强大剑意,已经能从中察觉到一丝让他为之忌惮的危险气息,很显然,对方在这个程度上的出手,比之昨日那与其对战时的陈青河的最后一剑,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远远超越了下三境剑修所能承受的超强两剑。 两道剑气凌江而行。 像两只巨大的海兽正奔涌向徐焰。 徐焰见状,心头亦是一狠,再次运转起了七星剑诀,不过这一次,他直接便跳过了前面六式,使用出了其目前为止所能驾驭的最强一剑。 两人都不再有丝毫藏拙。 七星剑光如极光般穿透这片天地,直接便粉碎了对方的第一道剑气。 漫天江水轰然炸裂,纷纷扬扬自空中疾速落下,宛若在这片小天地间,下起了一场暴雨,但同一时刻,由徐焰所凝聚出的那道七星剑光,亦是在瞬息间黯淡了大半。 紧接着,七星剑光再次撞上了周显的第二道剑气。 天空中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但七星剑光却率先承受不住对方的剑意,消散在了江面之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周显见到这一景象,那张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他继续睁眼看着自己的剑气涌向徐焰,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落败时的下场。 没有意外,剑气直接轰在了徐焰的身上,这给徐焰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又一次要顶住来自于迅猛山洪的无限冲击,只不过相比于昨日时,他此刻更像是在面对一整条大江所发出的冲击,并与其对峙。 一尾浑身金色、头上却长着两个犄角的鲤鱼,从徐焰的眉心处游弋而出,并在须臾间化成了一具甲胄包裹在徐焰身上。 周显终是逼出了徐焰最后的底牌,武道四品巅峰时的真气外放。 漫天剑气悉数冲刷而过,露出了徐焰那浑身湿透、且狼狈不堪的身影,周显见状后,脸上却直接便带起了近乎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惊呼说道:“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光凭肉身的力量,就抵挡住我的剑气,这绝对不可能!” 徐焰在对方剑气就要消散的最后一刻间,便已敛去真气,自然没有被对方察觉出自己乃是个武修,只是冷冷回道:“这世间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没见过不代表就不存在,那只能证明,是你自己孤陋寡闻罢了。” 周显在见到对方安然无恙时,便已是有些不知所措,而现在又听到对方这番言语后,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不过最让他感到糟糕的是,他正察觉到自己所制造出来的这个世界,终于有了一丝丝要崩溃的迹象,这将意味着,他体内两个气府里的气力,都将消耗殆尽了。 周显看着徐焰,在一阵痛苦后,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丝狰狞,他咬牙切齿说道:“这可是你逼我的!” 徐焰尚且没有理解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便又见周显对这片天地怒吼一声,“周显斗胆向老祖宗借一剑!” 一语过后。 徐焰脚下的整条大江,便化身成了一道惊世巨剑,遥遥地斩向了他的身体。 主观战区的宋玉见到这一幕,当即怒喝一声,“放肆!”就欲出手阻止周显,但没想到,他却率先被赵白莲伸手拦了下来。 一道剑气从徐焰的眉心中飞出。 它看起来只有一片茶叶般大小,但等到它飞出去一丈后,它就变身成了一把三尺长剑。 然后这把三尺长剑就这么对上了周显那不知以何种手段‘借来’的惊世一剑。 漫天剑气消散一空。 天地间,恢复了寂静。 徐焰眼前一闪,便再次回到了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之上。 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但徐焰却无比清楚的记得,自己最后所使用出的那道剑气,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不过值得可惜的是,原本悬浮在他气府里的四片叶子,就这么白白少了一片。 剑气如真剑,剑长三尺。 一剑断大江! 同样恢复了清明的周显,在呆滞片刻后,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然后,他的身体徐徐向后倒去,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预知 一只信鸽从一号小莲花峰上徐徐飞跃过山谷,迎风展翅,在晚霞的映衬下,它白色的羽毛像是在这一刻被渲染成了金色。它十分轻盈地飞进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然后又被一名负责看管来往信件的年轻弟子取走了它身上所携带着的信息,最后才回归遥远天际。 年轻弟子依旧将信件送往那座精致的楼阁,但不同于今日午时,在此刻的楼阁中,正坐着两位中年男子,他们看起来似乎相谈甚欢。 一人是面相普通到让人无法记住容貌的宗主,一人则十分面生,但他身穿华贵绸缎,一看就不像是山上人。 “他应该是来自于山下的大城富贵之家。”将信件亲手送到宗主手中后,已经退出了阁楼的年轻弟子这般想着。 楼阁之内,已经得到信件的中年男子没有立刻打开信件,而是笑着直接递给了衣着华贵的男人,说道:“满园兄,这便是你要的东西,我就不看了。” 本名周满园的男子伸手接过信件,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犹豫,他看着相貌平凡的男子,脸上无喜无悲,只是点头说道:“多谢嘉文兄。” 云兰宗主叶嘉文闻言,摆了摆手回道:“一直以来,信件都是由你那位弟弟亲手传出,满园兄不必谢我。”叶嘉文举起茶杯喝了口茶,见对方无动于衷,便又接着问道:“怎么,满园兄不准备打开看看?” 周满园皱了皱眉,突然叹气说道:“虽然方才已从嘉文兄这里大致听说了犬子这三年来的基本情况,可不知为何,我这心里头总感觉有些不安。” 叶嘉文对此,哭笑不得说道:“无论结果如何,既然都已经出来了,总要去面对的,不是吗?” 周满园点了点表示认可,这才打开了手中的字条,不过当他看到上面的文字后,他的脸色便当即一冷。正如他先前在心中所感觉到的不安与直觉,纸条上面写着的内容,果然与他期待的不一样。 周满园只见在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三少爷,不幸落败!” …… 在云兰宗所在的清玄山的西边,有一座山峰名叫飞岩岭,飞岩岭上,则又建立着一座宗门,名叫白鹤剑庄。 一如此时的云兰宗一样,白鹤剑庄同样收到了从莲花宗发来的信息。 相貌十分雍容的妇人看了一眼手上的信纸后,这才转头对身边另外一名妇人说道:“冰儿来信说,父……那人的亲传弟子,最终战胜了周家小子,成功夺得了此次选拔赛的头名,看来,此次娘亲与我都猜错了呢。” 这位看起来年纪与其相仿,但却是作为其母亲的妇人眼中,似乎天生就存有一股英气,她冷静说道:“就算这个名叫徐焰的年轻人,夺得了第一又如何,多半还是他师傅的功劳罢了,我只希望他不会拖冰儿的后腿。” 感受到自己母亲口中的言语有些强硬,面相雍容的妇人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她犹豫片刻后,才开口说道:“那徐焰可都还没答应冰儿的组队请求呢,母亲现在就下了定论,是不是太早了些。” 本名白海静,也是这座剑庄庄主的妇人闻此,目光冰寒说道:“冰儿主动找他组队,那是看的上他,难不成他还敢拒绝不成?” …… 百山祖中,无论是在风景秀丽上,还是在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上,都仅次于莲花峰的山头,无疑便只有那座高度也仅次于莲花峰的凤阳山。 凤阳山,是灵州第一大武修宗门辰阳宗的立宗之地。 不知为何,莲花宗选拔赛的结果一出来后,竟然也在第一时间内传到了辰阳宗主吴士兴的耳朵里。 吴士兴看着自己麾下的左右臂膀,饶有兴趣问道:“对于莲花宗此次摆出的举动,你们怎么看?” 其中一人沉吟片刻后,回道:“我觉得这是赵白莲对那两派这三十年来咄咄逼人所给出的正面回应,毕竟百山春猎说是为了促进各大宗门之间的修行与交流,可谁不知道真正的源头乃是那两家为了能够联手刮分莲花宗的利益,而做出的阴险勾当。” 吴士兴点了点头,又对另一人问道:“你觉得呢,左箩?” “我觉得也差不多,毕竟如果我是赵白莲,我也早就受够了那些窝囊气,而且宗主你想,前几届的春猎中,莲花宗输的有够凄惨吧?他们不仅把自己藏经阁中的剑道经典输掉了大半,据说连剑池里的好几把名剑也一并输掉了,若是此次再输,保不定那两派又会提出什么怪诞要求,况且莲花宗本身就已经是个名不副实的空壳子,真要再这么输下去,我逐磨着那两派估计就要露出真正的狐狸尾巴,逼迫对方割让山门了。” 这名叫左箩的男子说完,又忍不住咧嘴一笑说道:“不过说到山门优劣,那莲花宗确实是占尽了地理优势,要知道在莲花峰上,天地灵气之浓郁便连我辰阳宗都赶之不及,依我看,宗主每次参加都只是为了从那两派的手中收取到一点出手费,实在不值当,倒还不如自己干。” 吴士兴闻言,浓眉一挑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箩认真说道:“属下的意思是,与其让莲花峰最后落入到那两派的手里,还不如让它成为我辰阳宗的地盘。” 吴士兴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辰阳宗毕竟与莲花宗一样,都是由王朝专供的宗门,岂能如此明目张胆去吃掉对方?这种吃相未免太难看了,而且当今陛下对莲花宗多多少少还有些感情,他能冷眼旁观灵州境内的三大剑宗狗咬狗,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却不代表就能忍受我武道宗门在这件事情上将手伸的太长,而且你们别忘了,明年二月,可就是由王朝举办的,二十年方才举办一次的六宗大比了,他难道能容忍整个灵州境内,连个像样的剑宗都没有吗?” 吴士兴接着说道:“你们也知道,能参加王朝六宗大比的二十个名额,可必须都得由王朝专供的一州两宗内方能产生,除此之外,其它任何门派都没有这个资格,除非……” 左箩接过他的话,开口说道:“除非是莲花宗,或者我辰阳宗主动让出其中的名额,并以专供宗门的名义担保他们的门下弟子,才能参赛。” 吴士兴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觉得,赵白莲此次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进行春猎名单的弟子选拔,固然有你们先前说的原因在内,可另外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避免那两派在此次春猎上,以胜负为由,去打他们莲花宗能够参加六宗大比的十个名额,要知道,我辰阳宗的十个名额,他们可想都别想。” 第五十四章 剑气录(上) 当徐焰回过神来时,本该被所有人都认为是此次选拔赛第一人的周显,已经被其师傅宋玉带回了一号小莲花峰,然后广场之上,从全场死寂中引发出了一片惊呼声。 徐焰感受到上千道目光正向自己扫来,脸色依旧平静。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必定会败给对方,但很可惜,赢了的感觉十分不错。随后,边裁长老宣布了此次选拔赛的最终结果: 徐焰获得了第一名,按照比赛规则,他将当面由边裁长老奖励他一颗培元丹,至于那部剑诀,他即是宗主的亲传弟子,自个儿去找赵白莲就是。 第二名,则是周显,不过由于他已经重伤昏迷,他的那颗培元丹,便由宋玉帮忙领走。 陈青河,第三名。 三人皆获得了一个月在七星墩上修行的机会,但无疑这件事要等到春猎之后了,毕竟还有十天不到的时间,百山春猎就要开始。 徐焰上前领取了这颗被冠以破境神丹的丹药,没有直接打开,它被很好的封存在了小瓷瓶中,边裁长老亲手交由他时,那张冰冷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一丝缓解,随后则是极为难得的对他出言勉励了一番。 徐焰对此,自是虚心接受,唯唯称是。 之后,便是那些与他算有过交集的弟子们,纷纷上前来向他祝贺,其中有夏字派的陈氏双兄弟,冬字派的邱元锦、徐慧,还有秋字派的白冰等人,而最让徐焰感到意外的是,春字派中竟然也来了人,正是之前在第四轮比试中,输给了他的谷雪青。 徐焰对此,自是一一回礼,不过他的目光却始终在广场的周围不停查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一般,直到他看见在香火正殿的拐角处,看见了那一抹正在悄然离去的背影后,他心中才轻轻舒了口气。徐焰并不知道自己会这般在意红雀是否有前来观看他的比试,不过最终他赢了,她也来了;哪怕对方只是站在很远的角落里,比所有人站的都远,并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可依旧让徐焰觉得,这是他经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夺得第一后的最好的回报。 告别完所有人,徐焰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乃至于白冰在分别前问他,“那件事,你决定的怎么样了?”徐焰也直接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白冰看着徐焰有些飘飘然离去的背影,自己那张英俊的脸上,却忽然间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狡黠之色。 徐焰并不知道,之前他所看到的那抹身影,其实也被这名叫作白冰的公子哥尽数看在了眼里。 大约半个时辰后…… 有一只信鸾从小莲花峰上振翅飞远,白冰站在自己独居的竹楼前,目送它远去,有些得意,又有些阴险地笑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 在白鹤剑庄的一座莲花池畔,那位作为一庄之主,但脾气却不大好的白海静,猛然大袖一挥,便使得整片莲花池内,轰然发出一声巨响。 水光四溅,池内残荷无数。 等到声息渐消,水面恢复平静后,依稀还能看到在水池中,正有一尾尾翻了肚皮的雪白尸体浮出了水面。 白海静一剑轰出,犹觉心中恶气未消,就欲再出一剑,所幸就在下一刻,被她的女儿给阻拦了下来。 “娘,您若再出手中这一剑,这满池锦鲤,可就全部都得一命呜呼了,您便是再生气,这些鲤鱼又于此事有何干系,再说冰儿在信中所言,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具体是否属实,他也不能确定不是?” 白海静一脸冰寒,怒喝说道:“那徐焰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行,此事定是那老东西从中作祟,故意想撮合他们,我绝不允许此事发生。想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留人,这老东西忒不知羞耻,不过他未免也太小看我白海静了,我现在就去找那老东西要人。” 面相雍容的妇人见她就欲御空而走,当即劝阻道:“娘,你这是做甚,且不说你这般冒冒失失前去,他会不会答应,便是她又会怎么想?难道您忘了,若是她愿意跟您走,她前几年就答应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白海静一身剑意磅礴,冷然说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她的局势又岂能与之前相比?不管她怎么想,我这次都必须将她带回剑庄,我早该料到的,那老东西自三年前开始,让她去保护那姓徐的后生,根本就是图谋不轨,这是要他们日久生情啊。” 妇人岂能不了解自己母亲的品性,见她越描越黑,顿时哭笑不得,只得继续劝说道:“娘,三年前他们才几岁,十四五岁?哪里会懂得什么男女之情,而且,你这样想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毕竟你们也……” “住口!”白海静猛然一声令喝,打断了她,她接着怒不可遏说道:“那老东西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用不着你来提醒,怎么,你这是要胳膊肘往外拐么?” 中年妇人闻此,苦笑不已,她深知自己自从选择了跟随母亲离开后,她就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了,要不然,她又怎么会随母亲姓白呢? 不仅如此,哪怕是她的孩子,都还姓白呢。 白姓妇人感受到对方心意已决,不由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了想要再继续劝说下去的动力,只能随对方去了,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再说什么,都只是徒劳罢了,只不过她一想到对方若是就这么直接冲进莲花宗,多半会吃瘪,她便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白姓妇人深吸了口,才缓缓说道:“既然娘亲心意已决,执意要如此,女儿也就不再劝你了,但娘亲在行事前,能否再听女儿一言?” 白海静冷冷说道:“你还想说什么?” 白姓妇人回道:“我知道娘亲对此事已是迫不及待,但即便如此,您为何不等到十天后再去呢?” 白姓妇人见她神色不耐烦,又接着说道:“十天后不就是百山春猎了?如果女儿没记错,此次的召开地点,不就设在莲花宗吗?” …… 徐焰回到流云小院时,院中的圆石桌上,正坐着两人。 一人自然是在他赢下比试后就已提前回来的红雀,另一人则是一身青衫的赵白莲。 见到徐焰回来,赵白莲便站起身,对他说道:“吃过晚饭后,来一趟若水别院,为师传你剑诀。” 不等徐焰说什么,赵白莲转身走出了小院的门口。 徐焰没有理解到对方这种匆匆而过的意图,只得看向抱鼓石凳上静坐着的红雀,不料却见后者正脸色铁青,似乎刚刚经历过让她心情不佳的糟糕事。 徐焰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去问红雀。 时间过去很快,厨房中传来了阵阵饭菜香味,徐焰自顾坐在住室里,手中则拿着那瓶从选拔赛中赢来的瓷瓶,然而,当他看到瓷瓶中这颗他已经见识过的丹药,并感受着它传来的阵阵熟悉的药香味,他却没有了服下它的欲望,反而,这颗名叫培元丹的东西,给他心头带来了丝丝沉重的感觉。 徐焰将视线望向屋外,透过天井与桃树,看向了厨房,明明什么也没看到,但却依旧让他眼神复杂的叹了口气。 随之,他听到了厨房中,有熟悉的声音正叫唤他前去用餐。 徐焰收起了这颗小瓷瓶,并将其密封好,防止药性流失,然后将它放在了自己收藏物件所用的木盒子里,就不再多想,起身去厨房用餐。 吃饭的过程中,红雀心情依旧不好,徐焰见状,只得有的没的胡乱瞎扯一通,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惜结果收效甚微,红雀根本不搭理他,搞得他倒像个自娱自乐的傻子。最终,他只能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红雀在用完餐后,自顾回到了阁楼中。 徐焰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将那些锅碗瓢盆清洗干净,而等到他忙完后,时间已是差不多亥时三刻左右。 徐焰背着扶摇,没有犹豫,离开了小院,径直前往赵白莲所居住的若水别院。 透过木阁雕窗,看着楼下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红雀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自语说道:“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第五十五章 剑气录(下) 夜风自黑暗中轻轻吹拂,有些微凉,徐焰来到若水别院时,发现院中灯火幽幽,随即便见到自己的师傅赵白莲,正坐在那座观澜亭中,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夜空中的星辰,好不惬意。 徐焰踱步走到他的跟前,才作揖行礼说道:“弟子见过师傅。” 赵白莲此刻正手举一只茶杯,点了点头,随口回了句“坐吧”,然后便开始小口小口喝着茶,等到一杯下肚后,他才对徐焰继续说道:“为师今晚叫你前来,除了要履行承诺,传授你一套剑诀外,还得跟你交代一些关于此次百山春猎的事宜。” 徐焰闻言,没有意外地点了点头。 赵白莲开口说道:“虽然按照我之前所拟定的计划,已经算是成功角逐出了二十位参加此次春猎的名单,但为师之前便与你说过,其它门派的势力渗透到我宗已非一天两天,因此,在这二十人当中,必然还会掺杂着一些明面上是我莲花宗,但背后却是属于其它门派的弟子,因此,此次的春猎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你要多加小心。” 徐焰挑了挑剑眉,有些疑惑问道:“我听王长老说,此次选拔赛初选时的一百二十人,可皆是由师傅亲自从四派弟子中选出,既然如此,师傅对这些弟子们的身份归属,心中应该大多有数的吧?” 赵白莲闻言,洒然一笑,直言道:“不错,为师的确是知道其中一些人的来头,可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们既然一开始就是通过正常手续拜入我莲花宗,那么现在自然也就是我莲花宗的正规弟子。” 徐焰有些难以理解说道:“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师傅至少可以避免让他们参赛吧,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名额,不就不必担忧他们会在春猎中,配合着他们原有的身份从中作梗了?” 赵白莲听完,忍不住笑骂道:“岂有此理,如周显、白冰这般出色的核心弟子,为师又怎能直接无视他们,不让他们参赛?且不说这么做事后能不能服众,便是于我莲花宗的立宗根本而言,亦是有悖于先祖所立下的‘有教无类’的祖训,想我莲花宗自建宗以来,迄今为止已有三百余年,又哪里做过这种勾当。” 徐焰听到这里,已经大致能够听出,赵白莲显然是那种非常‘正人君子’的人,要是用贬义一些的词汇,即是迂腐,刻板,守旧;不过即便如此,徐焰也不会觉得对方有什么不对,毕竟每个人的心中,或是骨子里,都会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同时,也必然会有对这个世间万物所坚守的意志和信念,这本是作为一个人,行走在这个世间所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基石;而且徐焰本身就是个生存了无数岁月的怪物,他所见识过的刀光剑影、爱恨情仇,可比赵白莲要多得多,自然而然的,他作为一个历经沧桑后而偏向于自然主义的人,也就不会在这种涉及到个人价值观的问题上,去与其做什么不必要的争辩。 徐焰心知肚明,赵白莲之所以在这种时刻还要遵循宗门祖训,却没有选择另辟蹊径寻找生路,这本身就是出自于他对宗门的‘愚忠’,或者说是深爱,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所带有的这种愚忠,是一种非常难得可贵的精神品质。 见徐焰陷入沉默,赵白莲话锋一转,语气在突然间变得有些微冷说道:“你可曾想过,就算我此次选择不让如周显这样的弟子参加春猎,可到底是无法改变他还是我莲花宗核心弟子的这个事实,可若是任由他这样天赋异禀的人,继续在我宗无限的成长下去,那岂不是更加的对我宗不利么?” 徐焰听到这里,又配合着对方的冰冷语气,自然瞬间就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不由心中一寒,看来赵白莲也不全是个‘腐儒’。但不等徐焰开口,赵白莲便又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时不待我啊!” 徐焰这四个字倒是没有听懂,只能开口问道:“师傅此言何意?” 赵白莲自顾从抱鼓石凳上站起,面相苍穹,负手而立,他脸色苍茫,但依旧难掩他眼神中,在这一刻所释放出来的睿智与光芒。 赵白莲沉默片刻后,才语气悠长说道:“明年二月,由王朝举办的六宗大比就要开始了,虽说在大比中,位列前茅者皆能获得由当今天子所赐下的珍贵宝物,可归根结底,对于三州六宗而言,真正所看重的,无疑都还是自己门下的弟子们,能否成功获得进入到剑武学院里的入学资格。我莲花宗自然也不例外,可相比于其它五宗,只需要思考如何才能挑选出门中最出色的十名弟子,很显然我莲花宗要面临的困难,就要大的多了。” 徐焰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师傅是觉得,那些门派会借着百山春猎的幌子,从而打我们莲花宗进京的弟子名额?” 赵白莲毫不犹豫说道:“这是肯定的,也是必然的。” “师傅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那为何还要让周显他们参加此次的春猎,这岂不是间接性地提高了他们在春猎中获胜的几率?您为何不等到下一届百山春猎时,再让他们参赛呢?” 赵白莲猛地转过头来,那双平日里始终无比平和的眸子中,则是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他冷声说道:“等到下一届春猎时,你们都已经进京了,我又还能靠谁再去与他们争?况且我莲花宗输到现在这个份上,早就已经不能再输了,除了割让山门外,又还剩下些什么呢,所以为师绝不可能再退了,必须要在这个绝境关头与他们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而且你的天赋实在太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虽说今日你是依靠着为师之前所赠予你的四道剑气才击败了周显,可你与他的差距,仅仅也只是修为上的差距而已,你在剑道上的理解,可是远远要比他深的多,外加你又有武道四品的修为作为出其不意的手段,未必就不能和他们抗衡。” 徐焰当即苦笑回道:“师傅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纵然我体内还剩下三道剑气,可以与周显这种境界的人对战三次,可那些门派到底会在此次的春猎中派出多少高手,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呀,若是他们来的弟子中,有多名四层楼的剑修或者是四品境界的武夫……” 赵白莲打断他的话,开口说道:“你太看得起他们了,你以为培养出如周显这样的弟子很容易吗?而且为师给你的四道剑气,可不是给你用来这样浪费的,以后只要不是遇到真正的生死关头,你莫要再随意将它们用掉了。” “那弟子在此次春猎中,又拿什么去与他们争,七星剑诀固然是厉害,可到底我的修为才初入三层楼不久,根本发挥不出它的威力啊。” 赵白莲此时已经恢复了心境,便语气平静回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为师接下来会传你一套名叫‘剑气录’的剑诀,这套剑诀本是传承于我在剑武学院的导师,威力惊人,变化莫测,足够你应付如周显这样的四层楼剑修。” 第五十六章 登塔(上) 赵白莲话音刚落,便直接屈指而握,只见他如同一位宾客初临好友门户时,伸出手在门扉上轻轻扣动。 一指扣下。 在观澜亭中的石桌上,就有一杯盛满茶水的水杯骤然破裂。 只闻咔擦一声脆响后,漫天茶水如浪花激起,飞溅于空。 赵白莲始终面色平静,注视着这些飞溅的茶水在自己身前急速降落,但等到它们降临到他身前时,他原本弯曲的手指又伸指成掌,并做出了一个往上空轻轻托起的动作。 正在往地面上坠落的茶水,于这一刹那间,尽数停顿在了他的手掌之上,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玉珠悬浮于空,串联成线。 徐焰睁眼望去,依稀还能瞧见在这些玉珠上,倒映着此时此刻若水别院里,正燃着幽暗烛光的迷人景象。 赵白莲鼻间轻哼一声,伸出食指对准空中,最靠近他的那颗水滴轻轻一弹。 哒的一声! 声音清脆悦耳,宛若有水滴自屋檐上,坠落到了一汪被石臼所盛满的平静水面上,所发出的轻响,然后那颗被赵白莲弹中的水滴,猛然自半空中爆射而出,像一支箭,穿透了悬浮着的所有水滴。 一道剑气自水滴上迸发而出。 所有水滴连成一线。 汇聚成剑。 若水别院中,在观澜亭不远处所伫立的一尊两尺高的石质灯柱,在下一刻轰然化成一堆齑粉。 漫天剑气消散一空。 徐焰脸上已是被震撼的无以复加,但他脑中则开始反复回想起,赵白莲这一手如蛟龙出海般的强大剑气。 片刻后,他才恍然问道:“这便是师傅所说的剑气录?” 赵白莲点头回道:“不错。” 徐焰没有迟疑,接着问道:“弟子如何才能习得?” 赵白莲转过头仔细地看着他,没有回答,然后徐焰就见对方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悄然间并拢作剑,一丝如米粒般的光线,从对方的双指之间亮起。 赵白莲伸出双指,一指顶在徐焰的眉心。 米粒之光,大放光明! 徐焰整个人身体一僵,眼中的世界就变成了漫天白光,随后他只感觉到在自己的脑海中,有一道道经文无故而生。 徐焰将目光全部集中在这些经文之上,并在心中细细体会其中的意思,片刻后,他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剑气录’的修炼法决,而等到他将所有的经文浏览一遍后,它们就消失不见了。 或者说,用消失来形容并不恰当,而是在这一刻间,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一道剑气。 无数的剑气在徐焰的脑海中不停飞窜,恍惚间,他觉得它们更像是深海中汇聚在一起的鱼群,或者是深秋时分的寒风过境后,所吹下的满树落叶? 徐焰满眼混沌,只感觉到这些剑气根本就是由千万种不同的事物幻化而成,却唯独不是由真正的剑器形成,这不禁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又忍不住去回想起这套剑诀的法决。 最后,他满眼骇然的得出了最终的答案。 “你的天资,简直高到让人嫉妒。”就在徐焰陷入到震撼的同时,在这片迷蒙天地间,赵白莲毫无掩饰的赞赏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徐焰对此没有作答。赵白莲接着说道:“你能这么快就堪破剑气录的奥义,这比起为师在当年修习这部剑诀时,要快了很多,罢了,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为师便再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依旧不等徐焰开口,赵白莲便已经有所动作,一阵剑意凭空生起,徐焰眺目望去,这片白蒙蒙的世界中,所有的剑光就开始相互靠拢,并汇聚成一把剑。 这把剑通体透明,却散发出让徐焰几乎睁不开眼的炽烈光芒,像是这整片空间的白光,都由这柄长剑中发出。 透明长剑垂直漂浮在半空中,直到最后一抹剑光与它重叠后,它才剑锋一转,并朝着徐焰疾驰而来。徐焰睁眼目睹飞剑射向自己,本能的想要退避闪躲,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这不禁让他大惊失色,而就在他拼命想要挣扎之际,这柄长剑已是缩小成如食指般大小的飞剑,并没入到了他的眉心当中。 飞剑毫无阻碍进入他的体内,整个迷蒙世界便崩碎炸裂。 熟悉的夜色与景象,重新落入到了徐焰的眼中,原来这漫天白光,不过只是盛放在赵白莲的两指之间,不过徐焰不知道的是,最后这柄由赵白莲送给他的飞剑,其实是后者近十年的剑道修为。 一剑既出,饶是修为高达八层楼的赵白莲,也微微有些脸色煞白。 他看了一眼身前这名已经陷入到闭目沉思、如同一只木偶般的徐焰,没有打扰他,而是自顾回到了小院中。 …… 等徐焰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熟悉的住室当中,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流云小院。 他有些迷蒙地睁开双眼,发现此刻由院外照射进屋内的光线有些刺眼,显然是午后阳光,但随后,他就回想起了当时赵白莲将一剑送入他体内的一幕。于是,徐焰当即控制着自己的心神,去查看了一番自己体内的状况,然后他就发现,先前那柄飞剑早已不知所踪,而让他震惊的是,他原本不过才刚刚踏入三层楼不久的气府,此刻却已经变得无比凝实,隐隐间还有了破境的征兆,至于他的剑道修为,则是直接达到了三层楼的顶峰。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结果,徐焰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心中不由对赵白莲感到有些难以言喻的感激,他虽然至今都不明白那柄如飞剑般的剑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他的实力在一觉醒来后,却是实打实地提升了差不多一个境界。 若是让别人知道,在短短三年之内,他就从一个从未修行过的平凡人,变成了一个随时都要突破到中三境的剑修,这无疑会让人大惊失色,因为这已经完全无法用天才来形容,只能用鬼才了。 在整个五州大陆中,有多少人修行了十多年,乃至二十年,却依然无法突破到中三境…… 徐焰平复下心中有些激动的心情,这才起身来到屋外,然后就瞧见在天井中的一片阴影之下,红雀正在翻阅一本不知名的书籍,而后者在见到他已经能够行动自如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脸上却依旧没有过多表示,只是语气平淡的调侃说道:“一觉睡三天,你可真行。” 徐焰闻言后,不由蹙了蹙眉,有些疑惑问道:“我睡了三天?” 红雀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善说道:“我有必要骗你么?” 徐焰对此,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那不会,红姐岂是这般无聊之人,噢,对了,这三天里,可有人来院中找过我?” 红雀听到后,便放下手中的书籍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会有人来找你?” 徐焰想起大比刚刚结束时,他在答应白冰的请求后,对方说明日便会将另外一部分关于春猎的信息亲自送给他,只得如实说道:“我与秋字派的一名弟子,之前有约好要与其一同组队完成此次的春猎任务,所以……” 红雀直接打断他道:“你和他交集很深?” 徐焰摇了摇头。 “那你就敢直接答应与他组队?你了解他的为人么?” 徐焰依旧摇了摇头。 红雀见此,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他的确是来过,不过见到你还在昏迷中,便又走了。” 徐焰这次换成点了点头。 红雀继续说道:“除了他之外,夏字派的大弟子陈青河也来过。” 这倒是出乎徐焰的意料,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此次能成功突破到中三境,要特别感谢与你的那一战。” 徐焰早就知道对方有了破境的可能,但远没想到会这么快,无疑便有些讶然的喃喃自语说道:“这么快就突破到中三境了么……”随后,徐焰亦是在心底里做出了什么决定,接着自语说道:“趁现在距离春猎开始还有几天,看来我也得去一趟剑塔了。” 红雀耳尖,自然听到了他的轻声细语,不禁剑眉微挑说道:“你现在去登剑塔,就算是有一颗培元丹作为保障,可到底你的修为,并不是通过自身修炼而成,是不是有些太过操之过急了?为何不等你先熟悉与巩固一下此时的修为后,再去破境?” 徐焰闻言,只得洒然一笑回道:“不是的,红姐,我只是二层楼突破到三层楼时,还不曾去剑塔上感应过剑气,倒不是为了破开中三境才去登塔。” 第五十七章 登塔(中) 徐焰并非是第一次来到剑塔,但继承了徐焰的‘焰’却是第一次,或者说,在他生存了无数个岁月以来,都还是第一次,毕竟他曾经只是个武修,并非剑修。 剑塔就矗立在练武广场的边上,它看起来古朴无华,甚至是非常的陈旧,这不仅仅只是在外表上看起来如此,就算是在剑塔的内部,亦是如此。 徐焰缓缓推开了这座在莲花宗已经存在了两百多年的巨大木门,随即便感觉到有一股带着历史长河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紧接着,便是浓厚而冷冽的强烈剑意。 徐焰前后脚刚刚踏入到第一层,在他身后的巨大木门便已自动关上。 剑塔之内,空间不大,随着每一层的上升,整体空间还会再缩小一圈;这里也没有丝毫人为制造的光线,只有在白天时,方有六道微弱的天光自高窗上投射进来,但与其说那是一扇窗户,倒不如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墙洞,根本就不能使进入塔中的光线,变得有多明亮。 不过徐焰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感想,只是瞥了一眼那道静静悬浮在半空中的剑气,就轻车熟路上到了第二层。 相比于第一层,显然这一层的剑意要强烈上一倍都不止,甚至当徐焰在真正踏入到这层空间后,空中悬浮着的那道剑气还微微有所震动,似乎就要对他这名外来之人发出攻击,不过也许是感受到徐焰此刻已经不再是二层楼的修为,那道剑气也只是在微微有所动静后,便又恢复到了寂静当中。 徐焰见此,没有感到什么意外,便抬脚继续向三层楼走去。 从二层楼再往上,便是他之前所不曾踏足过的区域,虽说徐焰此时的修为,已然达到了三层楼顶峰,可依然还是走的相当小心,因为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踩着楼梯往上一步,上面所给他造成的丝丝压迫感的剑意,就会强上一分。 剑塔中的楼层与楼层之间,高度十分平均,大概都在一丈左右,因此每层楼的楼梯,便都设有二十步,徐焰此刻已经踏上了十五步,故而他能感觉到在三层楼中,明确有着一道十分强烈的剑意在等待着他。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阻碍他走完这最后五步。 一口气连上三层楼,徐焰甚至没来得及喘口气,然后那道他从未感受过的属于三层楼的剑气,便朝他轰然砸下。 徐焰目睹着这道剑气袭来,没有丝毫惊慌,他控制着背后的扶摇,直接与其撞击在了一起。 一阵强大的剑意自剑塔的三层空间内,崩裂炸开。 卷起塔内灰尘漫天。 徐焰闻着这股带有浓浓霉味的岁月气味,忍不住捂了捂鼻,确实这种味道在吸入肺腑后,简直就跟吸入那些由市井死士所制作出来的毒烟差不多,十分不好受。于是,他只能一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则不断在自己的面前煽动,试图让那些烟尘尽量不要向自己的口鼻靠近。 然而,就在徐焰还在驱赶灰尘的同时,那道剑气在与扶摇硬拼完一记后,却又疯狂地向他射来。 徐焰见此,冷哼一声,此时他已经完全知晓,这道剑气的威力,差不多就与初入三层楼时的剑修,在全力一剑下差不多,因此对他现在而言,自是不难对付,而且他深知这里的规则,只要他将这道剑气彻底轰散,那么剑气就算是真正认可了他的修为,且不会再主动出击。 徐焰停止了继续挥动烟尘的动作,他单手掐诀,直接控制扶摇从空中飞回,然后他随手甩出几道剑花,带起一道璀璨的银线,从扶摇上亮起,并直直劈在了这道剑气之上。 七星剑诀第三式! 银光瞬间便将剑塔中的这道剑气轰成了虚无。 徐焰感受着这一层中的剑气缓缓消散,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果不其然,自己已经在三层楼中的境界中,站稳了脚跟。但紧接着,他就抬头看了一眼四层楼,没有丝毫的犹豫,再次拾阶而上。 在徐焰登上四层楼之前,最近一位上到四层楼的弟子,即是夏字派的大弟子陈青河,而在陈青河之前,则是春字派的周显。 “希望四层楼的剑气,能淬炼我的体魄!”徐焰一边往上面走,一边暗自想着。 与二层楼上三层楼不同,徐焰在向四层楼攀爬时,他明显感觉到上边传来的阵阵剑意,已经不同于只是压迫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种不可一世的气息,要将他阻挡在外,若是他不顾一切也要登上塔楼,那么它便会将其轰成碎片。 徐焰知道,这完全是由于他的剑道修为尚未突破到中三境才会出现这种状况,不过对此他也没有丝毫办法,毕竟他此时的剑道修为,完全是由赵白莲通过不知名的手段,强行帮他提升上来,而正如之前红雀所言,若是他不去熟悉或者巩固这种凭空得来的修为,他固然也有机会成功突破到中三境,可多多少少都会对以后的路,产生出一些不必要的影响。 没有依靠剑道上的修为,徐焰便察觉到自己每往上走一步,剑塔内就会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向他碾压下来。比如在他上升到三层楼通往四层楼的第十步时,他就感觉到这种力量已经高达两百斤有余,只不过作为距离五品境界也只差两处窍穴尚未打开的他,这点重量还不够看。 因此,徐焰又继续往上走了五个台阶,而这时,那股无形的重量便又添加到了差不多三百斤左右,“看来,这楼梯每隔五步,就会相差百斤力道,一步则在二十斤左右。” 徐焰细心盘算一番后,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又继续向上攀爬。 从十五步,到彻底进入四层楼,徐焰依然不觉得这种力量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才四百斤而已,以他接近正五品的强劲修为,他至少能承受千金巨力。只不过,就当他彻底踏入四层楼的那一刻,悬浮在这层楼中的强烈剑气,终于又猛烈地朝他席卷而下。 不同于剑塔前面的三层楼那样,只存在着单独一道剑气,在四层楼中,徐焰只感觉到这里有着无数道剑气如暴雨般倾盆而下,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像是要在这瞬息间,就将他射成一只筛子,或者直接剁成一堆碎肉? 第五十八章 登塔(下) 徐焰面对这些猛烈的剑气浪潮,不敢大意,虽说他登上四层楼的目的,只是为了淬炼其体魄,但在没有经过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便算是他,也不敢直接一上来就用自己的肉身,去硬抗住这些剑气。 一道金色的真气,从他眉心处浮现而出,随即便幻化成了一套甲胄套在他的身上,若是此刻有人能看到这一幕,定会觉得,徐焰已然变成了一具金甲将士,又哪还有半点剑修的气息? 真气幻甲后,便顺利抵挡住了所有铺天盖地、汹涌而至的剑气,徐焰见此,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在他的腿部位置,开放出了一个很小的口子。 但口子一出,立刻就有一道剑气快速穿透了进来,然后钉在了他的小腿之上。 刷的一声! 剑气毫无阻碍地刺入到了他的血肉之中,徐焰见此,皱了皱眉,但随即就在他的脸上,显露出了一阵淡淡的失望之色。徐焰发现,这道剑气给他制造出的伤口非但不深,甚至只能算是破开了他小腿表层的皮肤而已。 徐焰看着小腿上有丝丝屡屡的血迹就要流淌而出,直接便运转起了‘长圣经’中的疗伤之法,一眨眼后,没等到血迹从血肉中流出,他小腿上的伤口便已完好如初,而等他大致摸清了四层楼的剑气威力后,就不再耽搁时间,直接敛去了护在身上的所有真气。 真气一消散,漫天剑气再无法阻挡,如水银泻地般相离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给徐焰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又置身在了赤风当中,只不过相比于主峰上的二级赤风,这些剑气就要稍稍凌冽一些,但也没有超出太多。 有无数道细如银针的血线,在徐焰的身体表层不停浮现,但不等这些伤口中有血水溢出,它们便又在瞬息间快速自愈与复合,如此反复,不断循环。直到时间过去差不多两个时辰后,徐焰才感觉到这第四层楼里的剑气,已然无法再对他的肉身造成半点伤害。 徐焰叹了口气,心中则是想着,果然这种级别的剑气,还远远不足矣让自己突破到五品境界。随后,他兀自站定,又伸手抽出了背后的扶摇,顶着漫天剑气,并使用出了七星剑诀的第四式。 一道银光乍现。 剑气纵横。 一时间,在剑塔的第四层楼中,漫天剑气就被徐焰这一剑给纷纷击碎,等到大约十息过后,整个楼层内更是只剩下了无数烟尘在徐徐飘扬,而之前那如暴风雨般的剑气与剑意,则是消散殆尽,荡然无存。 徐焰休整了片刻,不做停留,便又将目光继续转向了剑塔的第五层楼。 没有人知道,在莲花宗内,除了宗门里的一些长老,已经很久都无人问津的剑塔之第五层楼,今天会有一名尚且还在下三境的剑修,正朝着这个楼层不断前行。 徐焰一脚踏上从四层楼进发到五层楼的木制台阶,立刻就感觉到原本压在自己身上差不多有四百斤重的力量,再次加重了二十斤,随后,他每往上走一步,便会再加上二十斤。 第五步时,五百斤。 第十步时,六百斤。 第十八步时,七百六十斤。 第二十步时,整整八百斤。 一脚踏上五层楼,饶是徐焰已经身具千金之力,却依旧为此感到有些不堪重负,而紧接着的,则是让他始料未及的风云变色。 一道剑光猛然从五层楼的上空朝他奔涌而至,但与其说这是一道剑光,倒不如说它是一道正在疾驰的奔雷。 雷剑如龙。 徐焰甚至还能在这一瞬间,从它身上听到炸耳的雷鸣声。 轰然一声巨响! 由剑气幻化而成的奔雷,直接劈在了徐焰的身上,然后,覆盖在他身上的真气甲胄,直接便出现了一个如碗口般大小的洞口。 徐焰感受到这道奔雷中所携带着的强大剑意,脸色大惊,心中则是暗叹这五层楼的剑气,竟是如此的强劲与可怖。 一阵剧痛从右肩上传来,徐焰忍不住转头查看了一眼自身状况,当即便发出一丝苦笑,原来在自己的右肩上,已是血肉模糊,隐隐间还有一股烧糊了的焦味,从伤口处传了出来。 很显然,他的真气甲胄,并没有完全抵挡住这道来自于五层楼的奔雷一剑,甚至他还能察觉到,自己的这道真气,只是帮忙卸去了雷剑一半左右的威能,不过即便如此,也已经相当了不得,不然他极有可能自右肩开始,会被斩断掉整条右臂。 于是,在徐焰的脸上,终于闪现出了一丝凝重的表情,但不等他为此做出什么应对之策,那一剑削去他大块血肉的雷剑,便再次居高临下,朝他飞驰而来。 又是一声巨响! 徐焰的右胸膛上,再次出现了一个如成人拳头般大小的洞口,而在洞口之中,不仅有数条白色的肋骨显露出来,同时还能无比清晰地看到,在这些森森白骨之后,连同着他的内脏,也一并显现了出来。 徐焰不可抑制的吐出一口鲜血,剧烈的疼痛则让他汗如雨下,相比于之前在四层楼时,那被如千万只蚂蚁般咬噬的疼痛,无疑此刻就要惨烈的多,而且更加重要的是,这道来自于五层楼的奔雷剑气,已经可以彻底威胁到他的性命。 徐焰连续被刺中两剑,就不敢再让它这般随意地轰向自己,若是不慎被它刺中如心脏这种关键位置,以他现在的武道境界,可还做不到能起死回生的能力。因此,徐焰只能一边运转着疗伤之法,一边则控制着背后的扶摇,飞落到自己的手中。 奔雷一剑没有丝毫停顿,继续砸向了站在楼梯口上的徐焰,这一次,它如有意识般,将剑尖直指他的眉心。 徐焰见状,忍不住面色一寒,心中则是怒意横生,当即控制着握住扶摇的右手,在空中甩出几道璀璨剑花,然后他带起一道磅礴的剑气,直接顶在了那道奔雷之上。 扶摇对雷剑。 针尖对麦芒。 两剑于空中争锋相对。 但却没有如徐焰心中所预料的那般,爆发出什么惊人气势,反而是当扶摇与雷剑相交后,徐焰就感觉到自己所使用出的七星剑诀的剑气,被眼前这道雷剑于须臾间,给蚕食了个干净。 三息之后,徐焰就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扶摇,开始不可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像是有阵阵嗡鸣声,自剑器身上发出。 如龙吟,如蝉叫。 第五十九章 扶摇 徐焰紧紧握住手中的扶摇,但明显感觉到随着时间上的延续,它颤抖的力量便越大,以至于在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徐焰就感觉到,它似乎要彻底挣脱出自己的控制,并被这道雷剑给硬生生扯走。 徐焰见此,当即心头一狠,再次控制着体内的真气外放,并尽数集中在了自己的右手之上。 以千斤巨力,强压手中一把长剑,徐焰就不信自己压制不了它。然而,仅仅只是持续了不过半刻钟后,他手中的扶摇便再次迸发出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继续不停地颤抖起来。 徐焰感受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无奈,他知道以自己不到五品的武道力量,断然无法再做过多坚持了,因为在他的右手上,那握住剑柄的虎口处,早已鲜血淋漓,而且十分诡异的是,徐焰发现自己的血水在流溢出后,还顺着扶摇之上的纹理,缓缓向那道雷剑靠近。 最终,徐焰无奈的长叹一声,选择了放弃,但就在他准备松手的那一刻,他的血水却已然流淌到了雷剑之上。 随即便是轰隆一声巨响! 声音像是有雷鸣声响彻于天地之间。 徐焰听到巨响后,直接便眼前一黑,而等到他再次恢复清明时,他就来到了一片不知名的空间之中。 在这个空间里,没有任何的景物,只有一片广袤无垠的荒原,一眼看不到尽头。 徐焰对此,茫然四顾一周,然后便在荒原上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往前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但半个时辰后,他就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这个世界,因为他觉得自己虽然在不停地行走,可始终却有一种不曾离开过起点的感觉,而这个感知无疑也让他意识到,恐怕自己再怎么行走下去,都无济于事。 于是,徐焰停下了脚步,并开始冷静地思考起来,随后他回想起自己当初进入到红雀那柄长乐中的景象,有漫天雷雨下个不停;同时也想起了在周显的那柄红烛中,有一条大江贯穿整片天地,不停地流淌。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徐焰略微惊讶地自语说道:“难道我来到了扶摇的剑中?” 一语过后。 天地无声。 但却有一名白衣女子,凭空出现在了这片荒原之上,不过她站在了徐焰的身后。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徐焰,明明没有开口,却有一道无比悦耳的声音从她身上响起,“你还不算太笨。” 徐焰听到有声音自身后传来,顿时一惊,当即回身望去,然后便是一脸的震撼与惊叹,因为他发现,在他身后出现的这名白衣女子,简直完美到无法用任何的词汇去形容。 明媚如画,红唇皓齿,肤如凝脂? 徐焰觉得用这些词汇用来形容她,只会白白让她变得俗气,不过他虽然觉得这名女子美的不可方物,可到底他是经历过漫长岁月的人,又有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 因此,徐焰只是呆滞片刻后,便恢复了清醒,他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白衣女子依旧没有张开嘴巴,只是有声音回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何人,不过在很久以前,我曾有过一个名字。” 徐焰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只得继续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女子平静回道:“扶摇。” 听到是这个名字,徐焰不免微微有些错愕,但还不至于为此感到有太多的意外,甚至在他思量片刻后,他觉得这女子叫扶摇,倒是更加合乎情理。 徐焰继续问道:“你一直都生存在这里?” 扶摇回道:“是的。” “那你一定知道,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对吗?” “我知道。” “那么,我该如何离开?” “你很想离开这里?” “是的,我必须离开这里。” “如果我不告诉你呢?” 对话戛然而止。 徐焰沉默片刻后,才继续说道:“你说你叫扶摇,我有一把剑也叫这个名字,且如今我又在自己的剑中,我想你总没有必要将自己的主人困在这里,不是吗?” 扶摇听到,顿时语气冰冷说道:“这把剑选择了你,不代表我也选择了你,而且,你并不是我的主人,你若再敢让我听到这两个字,我便出手杀了你。” 徐焰感受到在她说‘杀了你’的同时,这片天地间便似乎升起了一道无与伦比的强烈剑意,顿时便有些心惊肉跳,因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你且先别激动,我可以答应你,不再说起这两个字,但我也不可能在这里陪你共度一生,想必你应该感觉到了,我不过只是一名三层楼的剑修,且不说这里没有天地灵气,便是只要不给我进食,不出一旬时光我也会活活饿死在这里,难道你只是想留下我的尸体?” 扶摇眼神淡漠,开口回道:“这番说辞,不足矣让我放你离开。” 徐焰闻言,表面上深吸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有的谈,那么一切都好说,他沉声说道:“那么,提出你的条件吧!” 扶摇闻言后,声音反而没有了丝毫波澜,她语气平静说道:“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听到是这样一个条件,徐焰便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半晌后,他才开口问道:“杀谁?” 扶摇回道:“这把剑的前一任主人。” 徐焰回想起这把扶摇的前主人,早就不在这片五州大陆了,据说已经是飞升成仙,但其实他心知肚明,就算离开了这片五州大陆,其实也根本就不是什么仙界,而且他也无法知道,那个人现在到底去了哪里。 又或者说,他有没有可能早就陨落了? 徐焰没有直接答应她的要求,而是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杀他?据我所知,他一百多年前便离开了这片天域,而且他留下的传说,也大多被后世之人赞扬,他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大恶之人。” 扶摇冷声回道:“此事缘由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回答,答应,还是不答应。” 徐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此刻做出一个选择,但这种莫名其妙连原因都没搞清楚的杀人要求,着实是让他感到有些犯难。 虽然在修行的世界里,免不了要接触血腥与杀戮,可滥杀无辜却绝非徐焰的行事准则。 扶摇见徐焰久久不曾回答,便又接着说道:“如果你答应这个条件,我不仅可以让你出去,还可以让你得到一个莫大的好处。” 徐焰抬起头,脸色平静地看着她,那双如星空般深邃的眸子中,根本没有显现出丝毫贪婪之色,只是回道:“我在乎的只有是非道义,如果你觉得可以在我身上买-凶杀人,那你就想多了。” 扶摇对此,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开口说道:“不管世人如何评价他,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杀他,你只需要知道这点就行。” 徐焰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眯起,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扶摇见状,便伸手大袖一摆,随即,徐焰就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骤然一变,但眼前出现的这个世界,并非是在莲花宗的剑塔之内,很显然,他依旧没有离开扶摇的剑中,不过相比于之前那只有一片荒原的灰暗世界,眼前这个世界简直可以被称作是世外桃源了。 这里有山河同在,有白云飘扬,整个世界如同一副山水画卷,风景秀丽宜人,只不过徐焰此刻实在没心情欣赏这些风景,便有些不耐烦道:“这又是哪里?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那么你是否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听到徐焰开口,身穿白衣的扶摇便又凭空而生,不过相比于徐焰此刻只能站在地上,她却是御空而行。 一阵轻风拂过,吹动了她身上的白纱,与垂落在两耳畔的三千青丝,看起来,真如似一名神仙中人。 扶摇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焰,缓缓说道:“你放心,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我自然不会再对你故弄玄虚,做些无用之事,我之前所答应给你的好处,便在这个世界当中。” 徐焰听到这里,这才将有些不明所以的情绪收起,有些半信半疑地打量起眼前的世界来。然而,无论他怎么看,这个世界依旧都只是一个风景宜人的世界,根本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一刻钟后,徐焰终于再次忍不住开口问道:“这里除了风景秀丽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你该不会是在消遣我吧!” 扶摇闻言,当即冷哼一声,语气不屑说道:“亏你还是被这把扶摇自主选中之人,就你这样的悟性,也配修习剑道?” 徐焰不久前还被自己的师傅夸赞了一番,可现在却被一个不知来头的女子如此看轻,当即忍不住脸色一冷,不过不等他出言回话,身在空中的扶摇便又冷冷对他说道:“你不久前才修习会的剑气录,其本义是什么?” 第六十章 女子剑仙 扶摇问完之后,徐焰不禁回想起当时赵白莲传授他剑气录时的一幕,漫天剑气千变万化,可以是飞鱼,可以是落叶,可以是雨水,甚至是满树桃花,它们皆可化身成剑。 徐焰皱了皱眉,没有计较对方为何会如此清楚他的修行过程,既然对方一直生存在扶摇之中,且看起来又十分不简单的样子,那么定是有着什么奇异的能力,可以通晓他的一切。 徐焰如实回道:“剑气录的本义就在于,只要意随心动,世间万物,皆可化身成剑!” 御空而立的扶摇点了点头,有声音继续从她身上传来,“不错,剑气录追求的,即是无上剑意,不再受制于飞剑本身,但你既然知道是这个道理,那么又如何能说,在此番天地间,什么也不存在呢?” 扶摇不再将目光聚焦在徐焰的身上,而是转头望向了盛放在这片天地间的秀丽山河,她眼神飘忽,似乎有无穷尽的苍茫在她眼中开始浮现。 她突然厉喝一声说道:“为何你不用自己的双眼,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清楚形成在这片天地间的所有风景?” 在扶摇的一语之后,天地之间,仿佛所有的风景变化,都在这一刻蓦然停止。 徐焰睁眼望去,首先落入眼帘的即是漂浮在他头顶之上的层层云朵,白如棉絮,美轮美奂,但此刻已经完全静止,随后便是眼前的大好山河,其中江水凝固,那些拍打在青山两岸的水花更是长久地定在了半空中,仿佛永远都不会落下。 如果说初临此境,徐焰觉得这个世界美的像一幅山水画,那么此刻在所有的事物都静止后,它才是真正的变成了一幅山水画。 徐焰环顾一圈,一脸惊叹地看着他自身所处的这个玄妙世界,突然发现那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的扶摇,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但紧接着,漂浮在这个世界之上的漫天白云,开始恢复了缓慢地游动。 徐焰仰头望去,凝神观望,骇然发现这些云朵在他的长久注视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游动速度越来越快,以至于连徐焰都不知道自何时开始,它们就变成了像是弥漫在深秋里的山雾般,滚滚而至。 天上有行云在不停翻滚。 一直站在地面上的徐焰,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在不断变化,随后就见到这些云朵在相互汇聚靠拢。 一道由云层汇聚而成的剑气从天地间悄然形成,又被一名白衣女子握在手中朝天地间挥斩而下。 徐焰顺着这道剑气眺目远望,在极远处的一座山峰,瞬间被剑气削去整座山头。 剑一,行云! 漫天剑气消散一空。 但不等徐焰惊骇出声,白衣女子持剑去而复返,眼观山河再次出剑。 剑气直接轰在了群山之间的大江之上,卷起江水无数。 剑二,望山河! 滔滔江水被剑气击中后,如之前的漫天白云开始恢复流动,但不知为何,徐焰看着这条江水,忽然在脑海中涌现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但他又无比确定,自己并未真正见识过这条江水。 一幅熟悉的画面终于从徐焰的脑海中掠过,他看着眼前这条大江,难以置信的惊呼道:“这条江水,与周显剑中的是同一条?” 白衣女子没有作答,手中剑式不停,但她熟悉的剑法再次让徐焰在心中卷起惊涛骇浪。 一道绵长的剑气自白衣女子手中迸发而出。 像是源自于眼前这条延绵不绝的大江之水。 剑三,流水! 流水一剑再次劈向了山中这条大江,并将其拦腰斩成两断。 这才是真正的一剑断大江。 剑四,断大江! 徐焰目睹对方一连轰出四剑,整个人已是完全无语凝噎。但随即又见白衣女子,再次于空中执手成剑,整个人则化身成一道白虹,冲天而起。 在白衣女子上天之后,这里像是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可片刻后,身在大地上的徐焰就分明感觉到,正有一股滔天剑意从苍穹上极速落下。 剑气如有奔雷疾驰。 一道璀璨电光轰然砸在了徐焰身前的某座巨峰之上。 巨峰瞬间被夷为平地。 剑五,奔雷! 白衣女子终于不再出剑,缓缓浮现在了徐焰的上空。 徐焰抬眼望去,忍不住感叹一声,真乃女子剑仙也。 …… “为何七星剑诀在你手中,会有如此之威?”长久的沉默后,徐焰率先开口问道。 白衣扶摇闻言,有些疑惑回道:“七星剑诀?不,它不叫这个名字!” 徐焰在脑中反复回想她先前在出剑时的玄妙身法,虽说与自己的七星剑诀的确存在着些许差异,但两者之间明显不可能毫无关联。 不等徐焰继续询问,扶摇便接着说道:“记住这五剑的身法了么?我只能教你这么多了,后半部的剑法,你现在学不会,我也教不了。” 徐焰犹豫片刻后,如实说道:“我之前有修习过一套剑诀,前五剑的身法,与你如出一辙……” 扶摇对此心知肚明,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之前学过那什么七星剑诀,但它与我使用出的剑诀是不一样的,也许它们看起来十分相像,可差之毫厘,便注定结果将完全不同,难道你自己察觉不到么?” 徐焰对此,陷入了沉思,没有作答。 扶摇见状,便冷声说道:“好了,既然剑法我已经传授于你,我也该送你离开这里了,你只需记住,剑道修行,终归是需要时光去堆砌,欲速则不达,至于你觉得我使用的剑诀是否是七星剑诀,这一点也不重要,不是么?” 听到对方终于要送自己离开,徐焰又忽然问道:“你之前说这只是前半部的剑诀,那后半部在何处?我要什么时候才能习会?” 扶摇平静说道:“我并不知道后半部的剑诀在哪里,我只知道,你是因这套剑诀才进入到的剑中,不然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进来,至于你何时才能习会,我想等到你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进入到这把剑中时,应该也就可以了吧。” 徐焰得到这么个棱模两可的答案,不禁大失所望,但其实,他隐隐间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最终,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扶摇点了点头。 扶摇见状后,大袖一挥。 一个闪烁间,徐焰如同经历了一场梦境一样,再次回到了莲花宗的剑塔之内。 他依旧置身在剑塔的第五层楼中,不过醒来后的他,却明显感觉到在此时的五层楼中,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首先,那压在他身上的八百斤巨力,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其次,那道如奔雷般的凌厉剑气,也不再视他为敌对的对象。 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悬浮在楼层的半空中,像一个陷入了沉睡的孩童。 徐焰平静地看了它一眼,就不在停留,转身向楼下走去,只不过当他每经过一层楼层时,他都会抬头去看一眼那悬浮在楼层中的剑气,然后他蓦然想起了那白衣女子的如剑仙般的潇洒五剑。 徐焰走出剑塔,看了眼已是临近傍晚的金色天空,这才悠悠自语说道:“嗯,看来是不大一样。” 第六十一章 百山春猎(一) 从剑塔上出来后,又过去了五天时间,在这五天里,徐焰始终沉浸在剑道的修炼当中。 他现在基本已经掌握了剑气录的使用法门,虽说仅凭此时他那三层楼顶峰的修为,还不足矣幻化出多么厉害的惊人剑气,可至少再对上如周显这种初入四层楼的剑修时,他再不会被对方如此轻易地带入到对方的剑器当中。 徐焰将一道由泉水幻化而成的剑气缓缓散去,又从口中吐出了一口浊气,随即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自己在剑气录上修炼的如此顺风顺水,可对于那与其佩剑同名的白衣女子‘扶摇’、所使用出的五招剑术,却始终不得要领,这让他很是无奈。 最终,在天井中收剑而立的徐焰只能任命般的自语说道:“罢了,她也说过修剑一途,欲速则不达,看来只能等到我步入中三境后,再去尝试了。” 便在这时,流云小院的门扉被轻轻叩响。 徐焰转头望向院门,心中则有些好奇,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光临自己的小院?不过他心中虽是带有些许狐疑,脚步却是不停,几大步就走到了小院的门口,并打开了院门。 门扉被打开,落入徐焰眼帘的便是一名身穿白衣的英俊公子。 白冰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在见到给自己开门的是徐焰后,先是一愣,随即便对徐焰作揖行了一个同辈礼,这才笑着说道:“小师弟好,几日不见,你的修为似乎又有所增长啊!” 徐焰作揖回了一礼,同样报以微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白师兄。”徐焰行完礼后,便又接着谦虚说道:“我只是在剑术理解上略有一丝精进,但不值一提。” 白冰笑脸依旧,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徐焰见此,便又侧身让开了道路,并邀请说道:“白师兄既然来了,不如进屋说吧。” 白冰闻言,却是忽然想到在这座别致的小院中,可还住着一位脾气不大好的女子,便笑着摇了摇头,婉拒说道:“不了不了,我此次前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给小师弟送点东西,这小院……我就不进去了!” 白冰说完,便伸手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了一张折好的信纸,递给了徐焰,他忽然压低声音,轻声说道:“之前我答应给小师弟的剩下一部分信息,我都写在这张信纸里了,你看完后还是按老办法处理便是,如果小师弟没有什么疑问的话,我就先行告退了。” 徐焰见对方出言婉拒,也只能点了点头,随即便拱手拜别道:“有劳白师兄特意来一趟,那我就不远送了。” 白冰见此,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徐焰目送着对方的背影快速远去,也没有在门庭中多待,随即便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住室,然后他打开了这封由白冰亲自送来的信纸,发现上面不过只写着寥寥四个字而已。 字迹依旧清秀工整,只见上面写着,“独山,南洞。” …… 三月十五。 莲花宗内迎来了一场声势不小的盛会,因为在这一天,由百山祖各大宗门所联合举办的百山春猎终于要召开了,而此次的举办地点,按照春猎规则,则恰好轮到了莲花宗。 在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上,已经搭建好数顶可供临时召开会议使用的帐篷,其中最中间的那顶,无疑是属于东道主,莲花宗主以及四名太上长老的帐篷,除此之外,两侧还分别设有两座规模大小都十分一致的帐篷。 时间临近巳时,日上三竿,天光大好。 在莲花宗的下山道上,终于迎来了一群别宗的弟子,他们个个身穿青色长袍,身后则同样背着一把长剑,显然与莲花宗一样,他们亦属于剑宗门派,正是来自于清玄山的云兰宗。 云兰宗主相貌普通,此时正走在自己一派的最前方,不过为了尊重莲花宗,他没有选择御空而至,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飞来飞去总归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身在主座上已经等候多时的赵白莲,见到第一个赶来的是云兰宗的弟子,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惊奇之色,只是起身按照礼制性的去迎接了一番。赵白莲拱手对叶嘉文笑着说道:“三年不见叶宗主,叶宗主风采依旧啊。” 叶嘉文哪里不知道自己相貌极为普通,当然也很清楚对方这不过只是随口寒暄之语,便没有较真,同样笑着拱手说道:“哪里哪里,赵宗主才是风采依然!” 等到门下的弟子们安置好云兰宗的弟子后,另一座同为百山祖中的剑宗门派、白鹤剑庄的人也终于到来。 白鹤剑庄的庄主白海静,今日身穿一袭墨绿色长袍,打扮低调,而在她的身后,则是跟着一名模样至少与其有着七分相似的年轻妇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 赵白莲见此,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再次起身拱手相迎,不过相比于叶嘉文,白海静显然不买他的账,不仅始终冷着张脸,甚至在与其擦肩而过时,她还不忘冷冷地瞪了赵白莲一眼,寒声说道:“不知羞的老东西!” 赵白莲哪里知道她这句话的本意,不禁为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也不可能在如此场面下与其辩驳什么,只得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恶气’。 紧跟在白海静身后的面相雍容的妇人,却是十分清楚自己的母亲为何要这般说,顿时苦笑不已。她看着赵白莲,神色十分复杂,但随即又注意到自己的母亲所投来的冰冷目光,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对赵白莲拱手说道:“玉琳见过赵……赵宗主。” 赵白莲看着白玉琳,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则依旧毫无变化,他颇为善解人意的对她点了点头,柔声说道:“你先进去坐吧!” 迎接完白鹤剑庄,大约又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下山道上才又迎来了一群身穿土黄色道袍的宗门弟子。这些弟子身上没有携带剑器,全部两手空空,不过他们看起来大多体型健硕,走起路来步子极大,虎虎生风,正是来自于凤阳山的武修宗门辰阳宗。 辰阳宗主吴士兴本人亦是体形魁梧,面容十分刚毅,他在见到远处正准备相迎他的赵白莲,却是率先爽朗一笑,并先声夺人拱手说道:“吴某让赵宗主久等了。”而不等赵白莲开口说什么,吴士兴便又接着说道:“噢,对了,赵宗主不必等灵溪谷的人了,他们不会参加此次的百山春猎。” 赵白莲闻言,微微有些错愕,开口问道:“噢?这是为何,吴宗主可是知晓其中缘由?” 吴士兴笑脸依旧,但他那双眸子中却是闪过一丝寒光,语气平静回道:“具体原因吴某也不知晓,只是听说灵溪谷的谷主,前些日子在练功时出了岔子,从而伤到了经络,赵宗主也知道,我等武夫最是注重体内窍穴经络不被损伤,所以……” 赵白莲见对方故意表现的有些欲言又止,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等灵溪谷了,吴宗主请入座吧。” 等到辰阳宗的弟子们尽数落座后,赵白莲就不再犹豫,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既然该来的人,都已来齐,赵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想必三位宗主都早已准备好了在此次春猎中的奖励方案,不妨现在就说出来,大家好进行最终的商谈与拟订!” 见到一向儒雅随和的赵白莲,此次竟如此的直接了当,连句象征性的开场白都省去了,原本在心中确实都早早拟订好了奖励方案的叶嘉文,白海静,以及吴士兴,却突然间变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就像是,对方在今日这般阳光灿烂的大晴天中,给他们来了一记响亮的闷雷。 第六十二章 百山春猎(二) 在赵白莲说完这番话后,在场的吴士兴、白海静,以及叶嘉文无疑都有些触不及防,使得他们在一时间内,彼此面面相觑,却都没有急着开口。 许久后,还是辰阳宗主吴士兴率先打破沉默,哈哈一笑道:“赵宗主突然变得如此开门见山,我等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赵白莲闻言,洒然一笑道:“是吗?看来赵某之前给诸位留下的印象,给你们产生了很大的误解啊,所幸这比起春猎而言,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吴士兴闻言,眼睛顿时微微眯起,不禁在心底里细细琢磨了一番对方这段话的意思,不过随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毕竟他辰阳宗之所以参加百山春猎,固然也包含着一定贵为修行宗门的‘责任’在内,可到底它会举办的本意与根源,还是眼前这三大剑宗之间相互勾心斗角的可笑把戏。如若不是他在这个过程有足够的利益可供其收取,他根本不必为了这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大费周折,这就好比那位其实与赵白莲有着不少交情的灵溪谷主‘柳元’,难道就真的会有这么巧,偏偏在春猎将近时才练功出了岔子?当然,吴士兴也深知方才自己在告知对方这件事时,后者脸上所闪过的那一抹笑意,定是已经琢磨出了其中意味,只不过不是亲眼所见,不好当场撕破脸皮罢了。 最终,吴士兴在心中思量片刻后,便放弃了继续再为他们打圆场的心思,兀自沉默下来,毕竟他虽然收了不少好处,可像磨嘴皮子打口水仗这种事,他还没有为此也得尽心尽力的必要。 见吴士兴悻悻然不再说话,又见白海静那一副冷若寒霜且丝毫不想先开口的样子,身上背着巨大压力的叶嘉文,只得硬着头皮,率先开口说道:“既然赵宗主如此直接了当,那叶某就不在藏着掖着了,我云兰宗此次的要求是,若我宗能在春猎上侥幸赢过贵宗,我云兰宗要五个能随贵宗弟子一同去永安城,参加由王朝举办的六宗大比的名额。” 叶嘉文话音刚落,坐在赵白莲身后,且性格十分暴躁的王楚便霍然起身,冷声说道:“简直是痴心妄想,叶宗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面对王楚的厉喝,叶嘉文那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上,始终平静如水,他没有作答,只是将目光十分淡然地望向赵白莲。 赵白莲此刻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对方这也太过狮子大开口了,张口就要他们一半的参赛名额,这要是都能随便答应下来,那莲花宗又还算什么由王朝专供的一州两宗之剑宗? 不过相比于王楚,他赵白莲既是贵为一宗之主,便等同于是整个宗门的门面,自然也就不能像王楚这般沉不住气。 这便是坐的位置越高,责任就越大。又或者说,这便是他从十几年前,能顺利坐上这个位置的原因? 赵白莲目光从容地看着叶嘉文,但不知为何,这个本是十分正常的眼神,却让已经成功突破到上三境的叶嘉文,顿时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仿佛那眼神不是眼神,而是一道锐利的剑气,可以直刺到他的心魂。 赵白莲感受到对方显然是话音未完,便抬手示意身后的王楚稍安勿躁,只是说道:“叶宗主,请继续说下去!” 王楚见状,脸色大急,痛心疾首道:“宗主……!!” 赵白莲见他已是控制不住自身的情绪,只得传音劝阻说道:“王长老切莫急着,待本宗听完他们的条件后,自会所有定论,在这之前,我断然不会随口答应他们如此蛮横无理的要求,你且放心便是……” 叶嘉文此刻已经从对方的眼神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已是带有些许汗迹,不禁在心中苦笑一声,“这赵白莲好强的实力,若不是莲花宗在他上任前的几十年里,便已开始逐渐衰弱,还真别想从他的手中得到什么甜头。” 叶嘉文咽了一口口水,脸上则是强作镇定,依旧狮子大开口道:“除此之外,我云兰宗由于近年来新拜入的弟子实在太多,便是安排他们修行居住的地方都已然不够,想必赵宗主也清楚,我清玄山终究只是一座山头而已,因此,叶某斗胆想借此机会,向贵宗借用其中的八座小莲花峰,供门下弟子们使用,毕竟你们莲花宗的弟子,满打满算不过三千左右,可远远用不了三十二座小莲花峰。” 叶嘉文说完,顾不上喘口气,便又继续如倒豆子般说道:“当然,叶某也知道这个要求对你们来说有些唐突,外加叶某亦曾听说过,贵宗的这三十二座小莲花峰,十分奇特,各有千秋,但越是靠近主峰,其山峰上所蕴含着的天地灵气就越浓郁。这样吧,为表诚意,贵宗只需借最外头的八座山头给我宗既可,时间期限则先定个五十年,等五十年一过,我宗便立刻归还,绝无虚言,赵宗主,你觉得如何?” 听到叶嘉文说完这些,在场的但凡是能坐在五顶帐篷中的人,无疑都陷入到了一阵寂静当中。 不过在赵白莲左边帐篷里的吴士兴,此刻在他脸上却是闪过了一副早有预料般的神情,哪怕是在他身后,跟他一同前来的左右手之一的左箩,也并不为此感到有丝毫意外。 赵白莲闻此,久久没有作答,反而是趁机扫了一眼在场的吴士兴和白海静,随即便隐隐明白过来,显然云兰宗的这个谋划,他们都是事先知晓的,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他们之间所商榷好的? 于是,赵白莲不禁回想起在大约一个多月前,自己安排在各大宗门里的棋子,所给自己带回来的信息,心中便忍不住发出一丝冷笑,果然和他们描述的并无区别,甚至他还不禁在心中想到,“为了能彻底蚕食我掉莲花宗,你们果然已经开始沆瀣一气了么?” 在赵白莲身后静坐着的春夏秋冬四派太上长老,如果说之前在叶嘉文提出要五个能进入到永安城的名额,他们还只是心存愤怒,那么此时无疑这种愤怒都彻底表明在了脸上,便是那一向以沉稳厚重行事的夏字派太上长老韩羽,在沉默良久后,亦是满脸怒容地站起身来,并对赵白莲沉声说道:“宗主,此事韩羽决不答应!” 王楚见状,立即抱拳附和说道:“不错,我王楚更是作为这八座小莲花峰的主人,若是连自己的山头都保不住,且不说我该如何向座下的弟子们交代,我又以何颜面,能去面对那些早已仙逝的列祖列宗?” 见韩羽以及王楚,于此刻纷纷上前有所表示,冯远山自是见机行事,见缝插针式的紧跟着就表明了立场,而在最后站出来的则是宋玉,不过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他到底是诚心的,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白莲见到他们出言相劝,只是感到有些身心皆疲地摆了摆手,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对叶嘉文淡淡说道:“看来叶宗主对我宗的情况,了解颇深啊!呵,就是不知,叶宗主敢对我莲花宗提出这等条件,可若是你云兰宗不幸输了,你们又能给我莲花宗什么?” 叶嘉文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输,不过按照规则,他明面上还是得立个与其对等的条件,便按照事先与周满园商议好的结果,直言回道:“若是我云兰宗输了,便归还自贵宗十代宗主开始,从贵宗这边赢过去的所有奖励,另外,二十年内,我云兰宗将不再参加百山春猎。” 赵白莲闻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顿时寒光一闪,开口说道:“如果赵某没有听错,叶宗主刚刚说的可是归还‘所有’从我莲花宗流失出去的物品?” 叶嘉文脸色平静回道:“不错,所有!” 赵白莲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才开口回道:“好,赵某知道了,不过对于借让山头一事,此事从无先例,干系重大,本宗虽是一宗之主,可也得与我宗的四位太上长老共同商议后才能做下决定,恕赵某无法立刻给叶宗主答复了。” 叶嘉文阅历极深,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自是不会对此存有异议,当然,他更觉得对方想要从此次春猎中赢过云兰宗,那根本就是在做梦,“难道就凭那在此次选拔赛上夺得第一名的天才剑修徐焰?”叶嘉文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但脸上却十分平静,和颜悦色说道:“那是自然,反正春猎真正开始也在三天之后,赵白莲只需在三天内给我答复即可。” 赵白莲见此,又是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向那身穿一身墨绿色长袍的白海静,语气平静问道:“叶宗主已经说完了条件,那么白庄主,不知你的条件又是什么?” 第六十三章 百山春猎(三) 白海静面相极美,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灿若星辰,别有英姿,不过由于她的脸上始终冷若冰霜,仿佛全世间的人都欠了她钱似的,便让人没了兴致再去欣赏她的国色天姿。 白海静依旧冷冷地看着赵白莲,开口说道:“我白鹤剑庄与云兰宗一样,若是我派弟子在春猎中侥幸获胜,贵宗需将其中的五个名额让出来。” 赵白莲听到这里,心中已是彻底明白过来,果然他们在私底下是进行过商榷的,要不然也至于将这十个名额分配的如此均匀,也由此可见,他们这是一个名额也不打算留给自己。 赵白莲沉吟片刻,继续问道:“想必白庄主也不会只有这么一个条件,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直言了吧!” 白海静冷然说道:“当然,除了这五个名额外,我还要十个能进入到贵宗七星墩中修行的名额,期限是十年。” 这句话一出,不等赵白莲开口,之前并无太多表态的宋玉,却是在此刻猛然站起身来,并对白海静厉声喝道:“放肆!” “七星墩自我宗建宗以来,便成为了我宗禁地,非本门宗主更是谁也不能私自进入,哪怕是我宗的资深长老,在没有宗主的允许下,亦是不能进入到其中,又岂容你们这些外来之人涉足?” 宋玉说完这些,脸上怒意未消,便又转身对赵白莲拱手说道:“宗主,此事万万不能答应!” 赵白莲深知对方在他之前,曾任职过五年的宗主之职,也知道对方必然是去七星墩上修行过,因此,倒是丝毫不意外对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要知道,在七星墩大阵开启的情况下,里面的时间可是比外界足足慢上六倍,若是此番就这么答应了白鹤剑庄的要求,且又在春猎中输给了他们的话,无疑便等同于莲花宗白白给他们创造出了六十年的绝佳修行机会与环境。 六十年,对于世间的任何修行者而言,都不算太过漫长,只不过在七星墩中修行这么久,那可就得另当别论了,因为在那里,天地灵气之浓郁,可谓是世间少有,保不齐就会硬生生给白鹤剑庄造就出一批上三境的强大剑修。 赵白莲看着宋玉,没有理会他的劝阻,而是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说道:“宋长老觉得,借出去五十年的八座小莲花峰,与借出去十年在七星墩上修行的名额相比,哪一个更能让你接受?” 宋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那自然是借出去五十……”话说到一半,随即他便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便又赶忙改口说道:“宗主问老夫这个问题,不知是用何意?” 赵白莲目光淡然地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噢,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单纯的想听听宋长老的意见,毕竟如今在莲花宗里,就属宋长老的资历最深,不是吗?” 宋玉闻言,心想“你会听我的意见才有鬼”,当即忍不住辩驳说道:“宗主此言差矣,我宗的剑池长老,与藏经阁的守阁长老,可都要比老夫更加年长。” 赵白莲闻此,立刻就摆了摆手,打断他说道:“那两位长老两袖清风,早已不问俗事,宋长老就不必将他们算进去了,而且我相信宋长老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宋玉知道自己躲不过,只得冷哼一声,这才出言回道:“既然宗主是问老夫的意见,那么自然是这两者,老夫都不能答应了。” 赵白莲得到这个回答,似乎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那我明白了!” 赵白莲将目光再次望向白海静,开口问道:“赵某还是那个问题,白庄主既然敢对我莲花宗提出这等条件,那么你们剑庄,又为此准备了些什么?” 白海静冷漠说道:“我白鹤剑庄的要求可还没提完呢!” 听到白海静这么说,那距离她不算太远的叶嘉文却是忍不住将目光看向了她,并忍不住皱了皱眉,心想“这婆娘竟然不守规矩?” 赵白莲见她没完没了,亦是有些面色阴沉,语气淡漠说道:“不知白庄主还有什么要求?” 白海静有些咬牙切齿说道:“我还要带走贵宗的一个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白海静口中的要人是指谁,顿时纷纷蹙起了眉头,哪怕是赵白莲亦是如此,不过他多多少少比要其他人更加明白一些,只是不确定哪两位中,她到底要哪一个罢了。 然而,其它人不知道,可身在白海静旁边坐着的白玉琳却是心知肚明,当即轻声劝阻说道:“娘,此事乃是私事,你怎可拿到这上面来说。” 白海静闻言,却是瞪了她一眼,冷声说道:“你懂什么,这老东西狡猾的很,不逼得他此时答应,他到时定又会找各种理由搪塞于我,我绝不能放任她再待在莲花宗。” 白玉琳满心无奈,忧愁说道:“可娘亲都没有亲自问过她的主意,她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您就不怕……” 白海静硬生生打断她,并厉声喝道:“我怕什么?嗯?我放任她跟在这老东西身边十几年才是最大的错,现在我要带她走,难道不是为了她好?不是怕她会犯下我曾经所犯过的错?” 白玉琳见到对方如此强势,又拿自己的往事来对比,知道再多说无益,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彻底败下阵来…… 不过就在这时,沉吟了许久的赵白莲,终于开口问道:“不知白庄主想要我莲花宗的谁?” 白海静没有指名道谢说出她的身份,只是斩钉截铁说道:“此事时候到了,我自会告知赵宗主,现在你只需点头答应便是。” 对于没有底的事,赵白莲可不是毛头小子,哪里会随口答应?当即便摇了摇头,语气坚决说道:“既然连白庄主自己都没想清楚的事,赵某又如何能答应?”他接着说道:“白庄主还是说说你们在此次春猎中,若是不幸输了,你们又能给我莲花宗什么吧?” 白海静不容置疑说道:“此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至于我白鹤剑庄若是在此次春猎中输了,自然便与云兰宗一样,归还所有之前从你们莲花宗里赢去的物件!” 赵白莲闻此,当即挑了挑眉,认真问道:“白庄主此言当真?” 白海静哪里不知道对方这是信不过她,当即大怒,一拍茶案起身说道:“我白海静若有违此言,自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六十四章 百山春猎(四) 赵白莲没有想到白海静的反应会如此之大,顿时哑然,心中则忍不住在此刻回想起那些徘徊在脑海中的幕幕旧影,然而,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无论是眼前的人,还是即将要发生的事,都在他当年下定决心并转身离去后,改变了原有的发展轨迹,而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与常人一样的美好,也在那之后变得支离破碎,不过这本就怨不得任何人,因为这是他在做出那样的抉择后,所必须要承受的因果而已。 赵白莲在心中叹了口气,痛苦想到,“她本不该是这样的。”然而,眼前的她却早就是如此的真实与冷艳,并成为了他莲花宗最大的仇敌。最终,赵白莲只是神色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主动退让说道:“白庄主言重了,是赵某多此一举,得罪了白庄主,还望白庄主海涵。” 白海静见他主动服软,便冷哼一声兀自坐下,没有再多说半句,不过那张在她边上的茶案,就在这一刻间化成了一堆破碎的木屑。 赵白莲见状,只得吩咐门中弟子给换上一张新的茶案,以及茶水,随后他沉吟了片刻,这才起身对在场的叶嘉文、以及白海静开口说道:“既然两位都已经提出了各自的条件,赵某自当尽快与门中长老进行商议,以确保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给二位一个最终答复。” 随即,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接着说道:“今日的时间也不早了,赵某已经吩咐下去让人给三位宗主,以及其门下的弟子们安排好了住处,不如三位宗主先下去休息,后天巳时准时在此,我们再做商议,如何?” 三人闻此,自是没有什么异议,尤其是吴士兴,他本就是收了些好处,才来走个过场,对他而言,反正只要能履行完自己的份内之事,以及完成他们辰阳宗在此次春猎上的义务,便已足够。 于是,唯有叶嘉文拱手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叶某就静候赵宗主的最终答复了。” …… 看着三派弟子徐徐走进下山道,赵白莲这才转头对身后的四位太上长老说道:“我等也去静心殿中商议商议吧!” 听到又是静心殿,在场的宋玉以及冯远山难免在心中为此感到有些发怵,不过这本是宗门为了商议大事时,专门建立起来的场所,他们也不敢对此存有什么反对意见。 赵白莲坐在静心殿的主座上,开门见山问道:“对于他们此次的漫天要价,四位长老有何意见?” 四人闻言,一时间都面面相觑,无一人回答,赵白莲见此后,便继续说道:“既然是商议,四位长老想到什么都直说便是,本宗不会为此追究什么。” 听到赵白莲这么说,宋玉犹豫片刻后,故作咳嗽一声缓缓说道:“那个……老夫觉得,如果他们真的肯归还所有原本就从我莲花宗流失出去的物件,其实他们此次提出的条件还是对等的,要不……” “宋长老这是什么话,难道您老听不出,他们这是拿我莲花宗的东西换我莲花宗的东西?无论我们在此次春猎中是输是赢,他们又损失掉了什么?”见到宋玉率先开口,并且在语气中似乎想要就此点头应承下的意思,韩羽终于忍无可忍,脸色难看地打断说道。 宋玉闻此,脸上无疑便有些挂不住,亦是沉声说道:“话虽如此,但韩长老可要明白,如果我们错过了此次这般大好机会,那么他们在下一次春猎中,可就不见得还会开出对我宗如此有利的条件了。” 韩羽闻言,没有对此辩驳什么,只是冷声问道:“听宋长老的意思,这是准备要放手一搏得了么,恕韩某直言,宋长老可是有几分把握能赢得此次的春猎?您就不怕人心不足蛇吞象?” 宋玉强行说道:“不去试试,又岂能知道最终的结果?” 韩羽听到对方这种毫无责任感、且又抱着满满侥幸心理的无赖话,顿时勃然大怒,“你简直……” 但不等他将口中的脏话吐出,赵白莲见缝插针,连忙说道:“韩长老,既是议事,自当心平气和,您老不必太过较真。” 韩羽感受到赵白莲语气中的诚意,瞬间明白过来,对方这是为了避免事情在自己人中就率先开始恶化,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气话,不过他虽是没有将脏话朝宋玉骂出,可依旧是难忍肚中的火气,便对赵白莲恨铁不成钢的冷声说道:“宗主,宋长老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如此大事,事关我莲花宗之存亡,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又岂能如他所言,只是报以侥幸的心理去尝试?” 宋玉闻言,不以为意,继续辩驳说道:“我莲花宗自春猎初始以来,便一直处在落后的位置,这一届的弟子中,好不容易有了一些颇为惊艳的可造之材,不趁这个机会去拼一次,更待何时?” 赵白莲见韩羽就要出言讥讽,却是率先抢过话语,并对其说道:“好了,二位长老的想法,我已有所了解,不如先听听冯长老与王长老又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吧。”他转头瞥了一眼二人,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说说看吧!” 王楚直言说道:“我和韩长老意见一致,若是我宗在此次春猎上再次落败,那可真就是万劫不复了,想我莲花宗,在五代宗主就位时,便算是称之为五州大陆的第一大宗也不为过,现如今却要去看云兰宗与白鹤剑庄这等三流宗门的眼色,简直是岂有此理,依我看,不如宗主干脆直言否了他们便是,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胆子,明目张胆的对我莲花宗出手。” 听到王楚之言,在场的四人无疑都是脸色一黑,这完全就是气话了。 要知道,白鹤剑庄本就与莲花宗本就有着难以化解的仇恨,如若不是她们真的忌惮于赵白莲的实力,且不想自己一脉人员损失太过惨重,她们早就与云兰宗一同联手攻上莲花宗了。 至于云兰宗为何要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赵白莲在经过这么多年的隐忍与查探下,也隐隐间快要摸清了他们的意图,因为他通过顺藤摸瓜的手段,查探到了那在背后偷偷支持着云兰宗的、来自于市井的深厚背景,这也是为何那晚赵白莲会对徐焰说,即便是在莲花宗的四派弟子中,也存在着一些属于其它宗派的人。但其实还远不止于此,因为他们其中一些人,甚至都不是来自于如云兰宗这般源源不断安插进来的暗棋,而是直接就来自于那支持着云兰宗的背后的势力,只不过这种事由于时机未到,赵白莲不想打草惊蛇,便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 然而,时不我待的是,此时此刻,这种危机感终于还是被无限逼近,原本赵白莲还觉得自己能够再拖延个几年时间,可当他听到白海静与叶嘉文同时在此次春猎上提出的无理要求后,他便瞬间明白过来,对方这也是抓准了机会要给他致命一击。 比如那十个可能改变莲花宗命运的名额,又比如直接就开始让他割让山门土地,再比如对方还想着借助七星墩的有利环境、培养出强大的剑修,这无疑都是他们事先便计划好的,也是他们在未来几年时间里继续削弱莲花宗的重要手段,而一旦等到他们的实力再度追上莲花宗一大截,他们无疑便真的拥有了与赵白莲彻底撕破脸皮的资本,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必定会联手攻上莲花峰,将莲花宗取而代之。 试想,那时的莲花宗,单凭赵白莲一位上三境的剑修,又如何能抵挡住他们联手之下的攻势? 修行者中的战役,终归是不同于市井凡人间的帮派斗争,底层人数的多少,根本就无法影响到最终的结果,一切的胜负手,还是取决于哪边在战役中所投入的真正的高手更多,毕竟一名跨入了上三境的主攻杀伐之道的剑修,其杀伤力简直太过恐怖。 冯远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绝对逃不过赵白莲的质问,便顺着王楚的话无奈说道:“王长老固然爱宗心切是真,可结果若真能如你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若是在二十年前,你这么说,冯某尚且觉得可行,可现在的云兰宗与白鹤剑庄,即便是他们单独一派的实力,想来都不会差我莲花宗多少了,王长老可曾想过,一旦他们恼羞成怒,真的联手攻山,我们能扛住么?” 王楚性格耿直,最是厌恶妄自菲薄,或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语气,便伸长脖子怒吼道:“那不然呢,难不成就得如此窝囊的任他们宰割不成?我王楚头可断,血可流,大不了战死便是,那也总比看着宗门的血肉,从我手中一点一点流失的要强!” 王楚说完,直接便对赵白莲拱手说道:“宗主,我们跟他们拼了吧,身为我莲花宗弟子,大难当头,又何惧一战?” 冯远山见此,不禁大感头痛,只得继续劝阻说道:“王长老何至于此,事情还远远没到需要如此剑拔弩张、拼死拼活的地步嘛!” “那你有何高见,何不直言?” “冯某觉得,宋长老之言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要知道,在我宗的这一届弟子当中,确实是人才辈出啊,尤其是宗主那名的亲传弟子,更是以三层楼的修为战胜了步入到中三境的周贤侄,这等实力,又岂能说在此次的春猎中,没有任何机会?” 王楚闻言,却是不以为意说道:“我道是冯长老能有什么好主意,不曾想也是这等说了等于没说的馊主意!” 冯远山转身向赵白莲拱手说道:“宗主,此番云兰宗与白鹤剑庄来势汹汹,外加又有那辰阳宗在一旁虎视眈眈,根本就是不容许我宗拒绝,我们确实是不得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啊!” 赵白莲见他们言语交锋绕了一圈,又绕回到了起点,那张一向平静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但这个笑,到底是冷笑,还是欣慰开怀的笑,在场的四人都心知肚明。 赵白莲寒声说道:“既然四位长老都没有什么好的意见,那么此事就让本宗一人决定吧,好了,你们都散了吧!” 宋玉与冯远山闻言,不禁相互扫了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相继踱步走出了静心殿,而韩羽与王楚则是无动于衷,但明显在他们脸上,还能看到浓重的气愤与不平。 等到宋玉二人彻底离去后,韩羽便忍不住问道:“宗主可是就这么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赵白莲眼神阴郁,缓缓地摇了摇头,但没有作答。 …… 转眼间,时间便又悄然过去了一天。 临近子时。 在小莲花峰的一号主峰上,宋玉自己居住的玉心阁中,迎来了一位稀客,但说他是稀客,其实也算不上,因为他便是那位面相长得十分普通的云兰宗主,叶嘉文。 此刻在玉心阁中,坐着四名男子,以宋玉为首,其次是他的独子宋庆,然后才是叶嘉文,最后一人则是那名在选拔赛开赛前,曾与宋玉当面发生过争执的普通长老,此人在春字派中,已经当了十多年的长老,而他的名字叫周满庭。 叶嘉文十分客气的与周满庭打了个招呼,这才对宋玉说道:“亏得宋长老曾经当过五年的莲花宗主,拒绝那白海静要求进入到七星墩的要求才不会显得突兀,呵,那女人倒是野心不小,若真给她们白鹤剑庄赢得了这个机会,那我云兰宗以后还拿什么去跟她们争?” 宋玉近日来心情一直很差,在他心底里更是始终充斥着一股难以言明的不安,而且他觉得眼前之人在这种敏感时期贸然拜访玉心阁,并非是什么明智之举,便有些语气冰冷回道:“老夫只是按照事先与叶宗主商议好的方式办事而已,和老夫当没当过宗主有何关系?” 叶嘉文闻言,洒然一笑说道:“当然有关,莲花宗里不就宋长老和赵白莲深知七星墩的妙用么,如果你不出言阻止,万一那赵白莲直接答应了呢?” 宋玉眼睛微微眯起,寒声说道:“想必就算是宗主答应了白海静,对于叶宗主而言,关系也不大吧?” 叶嘉文沉默片刻,这才直言回道:“宋长老倒是看得明白,不错,此事赵白莲答应与否,确实关系不大,毕竟此次春猎只有我云兰宗才能得第一,至于白鹤剑庄,她们能守住那座飞岩岭就不错了,凭什么和我们争?” 宋玉没有在意他的自说自话,而是冷不丁转移话题说道:“此次春猎过后,老夫由于年事已高,精力也是有限,就不打算再继任这春字派的太上长老了,所以,叶宗主以后有什么事,就不必再来找老夫了。” 叶嘉文听完,不禁脸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后,便语气冰冷问道:“宋长老这是想与我云兰宗撇清关系么,您这话……是不是说的早了点?” 宋玉直视着他,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意思,只是语气平淡说道:“想必叶宗主也清楚,此次春猎过后,百山祖中的三大剑宗局势基本已定,而周显他们也注定会离开莲花宗,老夫此时若不退,以后可就再也退不了了,所以无论叶宗主说什么,老夫都已心意已决!” 叶嘉文见对方已经没得商量,豁然站起身来,眼中则是寒芒毕露的冷笑说道:“好,很好,看来宋长老这是要明哲保身了,这事我定会与周家说清楚。”随即,他拂袖愤然走出了玉心阁。 宋玉瞥了一眼还在大厅中的周满庭,开口说道:“怎么,周长老还不走么?” 周满庭也没有想到宋玉会突然来这么一茬,随即也是起身冰冷说道:“宋长老现在才想着要抽身,未免也太晚了点吧?” 宋玉淡漠回道:“这就不劳烦周长老操心了!” 周满庭一语不发,亦是拂袖离去,而等到他彻底离去后,在大厅中始终憋着气的宋庆才焦急问道:“爹,您这是打算做什么,难道您真要卸去春字派太上长老之职?而且你为何不与云兰宗继续合作了?没有他们的支持,我春字派又何以稳居四派之首?” 宋玉想起自己手中的弟子被人在无形间分成了两派,其中如谷雪青那般出色的弟子更是被排挤在了外门弟子中,而自己则对此事完全一无所知,心里的气就打不到一处来,当即对着宋庆喝斥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老夫迟早要给你害死!” …… 转眼间,时间再过去一天。 日上三竿时,无疑便到了赵白莲当初说好的巳时。 此时在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上,除了在五顶帐篷内正坐着四大宗门的首脑,帐篷之外,亦是静坐着四大宗门所有参加此次春猎、共计八十名的核心弟子。 赵白莲等到所有人都坐定后,这才起身说道:“之前两位宗主的条件,赵某已经与四位长老商议过,除了在进入永安城的名额上我等不能接受,其它条件我宗可以答应你们!” 叶嘉文与白海静对视一眼后,当即冷声问道:“赵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赵白莲面色从容地看着他,直截了当说道:“赵某的意思是,只能给贵宗以及白鹤剑庄,最多两个名额!” 第六十五章 百山春猎(五) 吴士兴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到三大剑宗为了那十个名额而争执不下的口水仗当中去,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不过再好看的戏,终究也会结尾。 莲花宗最终还是多让出了一个名额,这便意味着,云兰宗与白鹤剑庄无论哪一派在此次的春猎中,若是赢过了莲花宗,那么就能获得其中三个能够前往永安城的名额。 对于赵白莲而言,这已经是他能够为宗门争取到的极致。 白海静与叶嘉文一同离开了练武广场,在下山道中,白海静才徐徐开口问道:“叶宗主为何要妥协?原本我们不是商量好,这十个名额我们两宗均分的吗?现在倒好,即便是我们两大宗门在春猎中都取得了胜利,他莲花宗依然还有着四个名额。” 叶嘉文淡淡一笑,心想“妇人之见果然不足与谋”,但脸上却是十分耐心解释说道:“白庄主,你可曾想过,若是这十个名额统统都被你我收入囊中,那么到时候又让谁带着我们的弟子进入到永安城?既然现在我们都还没能将莲花宗取而代之,并成为王朝专供的剑宗之一,那么他们又岂会认可这十个名额的归属?朝中那些人可不傻啊,当今天子或许能眼看着我们一点一点不断蚕食莲花宗,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像六宗大比这种二十年才举办一次的盛会,可是直接关系到整个大周的颜面,如果身为一州两宗的莲花宗,连一个门中弟子都没能去参加这场盛会,你觉得陛下能接受么?” 叶嘉文顿了顿语气,接着说道:“白庄主,那些名额固然容易拿到手,可真要被人认可,若是没有一州两宗这个头衔帮忙罩着的话,可是一点也不容易,而且你觉得,当今天子制定的这六十个名额,仅仅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去永安城参加一次大比吗?” 白海静语气冰冷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些弟子还能有机会进入到剑武学院,也知道这是王朝变相性的向灵州、幽州、以及建州所招贤纳士的手段,不然你我又何必为此大动干戈?叶宗主这话说得,是否有些太过瞧不起人了?” 叶嘉文对此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说道:“白庄主多虑了,叶某绝没有看不起白庄主的意思,叶某不过只是想提醒白庄主一句,你们白鹤剑庄与莲花宗之间,固然存在着难以化解的仇恨不假,可到底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你也不能每件事都做的太绝,不是吗?俗话说,狗急了还跳墙,赵白莲可不是宋玉那老狗,首先他的实力,依我看,便是十个宋玉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白庄主,请问,你觉得自己会是他的对手吗?不怕你笑话,叶某对此可是毫无把握呢!” 白海静性格本是十分尖锐,听到这里时,她口中的语气无疑便有些冰冷回道:“叶宗主既然已经是一名上三境的剑修,又何必再这般妄自菲薄?况且,真要到了与莲花宗摊牌时,想必叶宗主也犯不着自己亲自出手吧?” 叶嘉文听到白海静的最后一句,眼中骤然一冷,不过他沉吟少许后,脸上却又是洒然一笑,故作听不懂道:“白庄主说笑了。” …… 时间过去的很快,一天白昼又是悄然间流逝,夜幕降临后,有星星点点自夜空中升起。 临近子时,漫天银色的月光,已是铺满了百山祖中的群山。 一道身影倏地从小莲花峰中御空离去,悄无声息,但若是有人能看到这一幕,借助着此时的朦胧月色,依稀还能根据着那婀娜纤柔的身影,分辨出这应该是一名女性。 这道身影离去的方向,正是朝着莲花宗的主峰之上,不过就在她即将落入到她想要去的某座小院之外时,却被一道同样御空在了夜空中的修长身影,给拦截了下来。 拦住白海静的人,自然便是这座宗门的主人,赵白莲。 白海静看着身前的来人,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语气冰冷说道:“不想打一架的话,就趁早把路给我让开,至于你想说什么大道理的话,我没时间听,也不想听!” 赵白莲闻言,心中顿时哭笑不得,但脸上依旧平静说道:“我不会跟你打架。” “那就把路让开!” “我也不会把路让开,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说清楚为何要在大半夜里,偷偷摸摸来到这座小院!” 白海静听到对方用这种词汇形容她此刻的举动,语气不由又冰冷了几分,咬牙切齿说道:“我想你应该清楚得很!” “我清楚,所以我不能认同你接下去要做的事。” 白海静终是忍无可忍,气急败坏说道:“赵白莲,看来你是执意要一战了!” 随即,她大袖一挥,一阵磅礴的剑意,从她的周遭凭空升起。 白海静悬浮在空中,在月光的照耀下,她那张脸无疑显得更加冷艳冰寒。 白海静双指并拢作剑,如实质一般的剑气从她指尖悄然形成,她面如表情直视着不远处的赵白莲,最后问道:“你到底让是不让?” 赵白莲脸色平静如微澜,没有作答,但却缓缓摇了摇头。 白海静见状,没有丝毫留情,秀手一扬,在她指尖的这道剑气便从夜空中,朝着赵白莲的胸膛爆射而去。 剑气不过只有一指长短,但却是实实在在由一名上三境的剑修所汇聚而成,瞬间之后,它就从二十丈外临近到了赵白莲的胸口。 一抹青色的光晕从夜空中一闪而逝。 有夜风轻轻吹起。 这道足矣让任何一名在七层楼之下都毙命的剑气,没有掀起任何浪花,就凭空散去。 白海静见对方如此轻易接下自己一剑,心中怒意更甚,又是连续掐诀使出两道剑气,徐徐飞出,与此同时,她的身形紧跟在这两道剑气之后,猛然前冲。 速度之快,宛若惊鸿。 赵白莲眼见对方杀意更甚,始终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还等到那两道剑气距离他只剩下不过一丈之距时,他才闲庭信步般再次拂动衣袖,将这两道强大的剑气给完全轰散。然而,白海静的剑气虽是不能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可就在下一刻,对方的身形无疑已是悄然靠近。 白海静双目如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赵白莲,等到她距离对方只剩下三丈之时,她的右手才猛然往前推出。 一把精致而又古朴的长剑,自她手中凭空出现,凌厉的剑气从剑柄一直蔓延到了剑尾。 剑是真剑,并非只是一道剑气。 剑名,青梅。 白海静轻喝一声! 青梅的剑尖依旧指向赵白莲的胸口。 赵白莲眼见青梅已至,脸色不变,随即则是出人意料地伸出自己的右手,用食指与中指轻轻一夹,便夹住了这把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佩剑。 白海静意识到自己的佩剑被控,心中顿时大惊,她远没想到,眼前这个老东西在与自己分开几十年后,实力会变得如此恐怖。 她就欲将这把嵌入到对方两指间的青梅拔出,但随即便无奈发现,自己的佩剑就像是在这一刻间,与对方的手指彻底粘合在了一起,任由她全力使出,依然纹丝不动。 几番尝试后,白海静终于感受到了自己与对方在实力上的差距,当即便又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于是,她不再费力拔剑,而是往前推剑。 刷的一声! 身在半空中,正在发力的白海静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突然一个踉跄,然后她手中这把青梅就毫无阻碍地刺进了赵白莲的胸口。 白海静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赵白莲,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原来在她往前推剑的刹那间,悄然松开了双指。 第六十六章 百山春猎(六) 一丝血迹从赵白莲的嘴角流出,但随即就被他迅速抹去,他脸色苍地看着陷入到一脸呆滞中的白海静,没有说话。而反观白海静,此刻在她脸上的表情,便如她心中的情绪一样,只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其中有愤怒、有不解,也有一丝丝的痛楚。 她握着青梅剑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在经过短暂的错愕后,才又恢复了以往的冰冷神色,随即她狠狠的如发泄般的将青梅从对方身上抽出,语气冰冷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进去吗?你妄想!” 赵白莲见状,苍白的脸上只是露出一丝艰难的笑意,依旧没有说话,而在下一刻,他更是微微侧了侧身,示意自己将不再阻拦。 白海静见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反而感觉自己像是遭受到了莫大的羞辱,除此之外,在她心中,还忽然间像是多了一丝难以描述的悸动,这让她竟是有了一种想要快点离开的念头。 在短暂的自我挣扎与天人交战后,白海静终是打消了继续进入到那座小院的打算,留下一句狠话“下此你若再敢如此,我必杀你”后,便御空离去了。 看着白海静眨眼间就从夜空中消失了身影,赵白莲那张强装出平静的脸色,也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柔情,然后只见他屈指一握,便有青光乍现,紧接着,一把长剑神奇的从他手中浮现而出。 这柄长剑与白海静手中的那柄青梅模样十分相似,只不过青梅长不过两尺有余,而他手中的这柄长剑,则是标准的三尺剑。 赵白莲看着手中这柄被他封存了几十年都不曾使用过的长剑,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自己像是沉浸在了如浓浓夜色般的阴郁当中,那里没有坚冰,但却有一颗病入膏肓的心、在摇摇欲坠。 大约半刻钟后,悬浮在夜空中的赵白莲才收起手中的长剑,并将自己那望向白海静离去的方向的目光,有些不舍地收回,然后自顾回到了自己的若水别院之中。 殊不知,其实就在白海静与他一同出现在夜空中的那一刻,在不远处的黑暗里,早就隐藏着一双无比清澈的眸子,正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不过在他们相继离去后,拥有这双眸子的人,最终也是面色极为复杂地叹了口气。 她望向夜空中那轮几近满月的月光,口中则是轻声念道:“娘,原来即便是青梅与竹马,最后也有可能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 …… 在暂时安排给白鹤剑庄的人所居住的小莲花峰上,此刻正有一名面相十分英俊的年轻公子,在和一名面相十分雍容的中年妇人在谈论着什么,可以看出,这名年轻公子与妇人的面相颇为相似,就如同这位妇人与那白海静一样。 白玉琳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虽是十分欢喜,但口中却有些担忧说道:“冰儿,你这般冒冒失失前来与娘亲见面,若是让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正是秋字派的白冰闻言后,却是洒然一笑说道:“娘,你且放一百个心,绝对没人能发现我的。” 白玉琳的眼中,虽是带有许许责备的意味,但显然并无真正要怪罪他的意思,毕竟眼前之人,乃是她与亡夫所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她平日里连与其相处的机会都没有,现在难得见到他一次,自是满心宠溺居多。 同样的,白冰也好不容易才能见自己的母亲一面,似乎便有滔滔不绝的话想说,直到他整整说了一刻钟后,才恍然想起一个问题,便又开口问道:“对了,外祖母怎么不在?” 听到这个问题,在白玉琳的心中,顿时便有些不满与幽怨起来。 虽然白海静刚刚并未事先跟她打过招呼要去哪里,可她又哪里会不清楚呢?显然她的母亲这是去见‘那个她’了,或者说是为了‘那个她’,去找赵白莲谈判了?但不管是哪一个,都让白玉琳觉得,她在对待自己后辈的态度上,存在着明显的偏心,这就好比在平日里,白海静其实就很少提及到自己的孩子,而在来到莲花宗的这几天中,后者更是一次也不曾提到过自己孩子的名字,更别说想要彼此见面了。 可是这种话,她又如何能与眼前的白冰说呢? 白玉琳心里有苦说不出,便有些强颜欢笑说道:“你外祖母方才有事出去了,不过娘觉得,你还是先别见她的好,你也知道你外祖母的脾气,在这种关键时刻里,她要是见到你偷偷来这里见我们,可不会念及什么祖孙之情,指不定还要骂你一顿呢。” 白冰闻言,不由想起小时候外祖母所留给他的冰冷印象,心中忍不住一颤,但又想着,自己自从拜入到莲花宗以后,由于前一次的春猎自己并没有参加,也得有足足五年都不曾与她见过面了,她应该也会很想见自己才对吧。 白冰迟疑片刻,语气有些懦懦问道:“娘,不至于吧,外祖母怎么说,也有五年不曾见过冰儿了,她应该不会这么铁面无私吧?” 说话之间,不等白玉琳再回话,便有一道身影从夜空中落了下来,然后这道身影大步走进了这座精致的小阁楼。 白冰顺眼望去,可不就是自己的外祖母白海静。 白冰见到对方此刻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心中就是一沉,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起身行礼说道:“冰儿见过外祖母!” 白海静其实在进门时就瞧见了他,只不过等到他在向自己行礼后,才忍不住柳眉一挑,她本能的就想喝斥他一番,但随即却见到自己的女儿向自己望来的眼神中有些幽怨,这不禁使得她在这一刻间多了一分思考,随后更是明白过来了其中的意味,于是,她最后还是选择放软了语气,但不管她如何克制情绪,结合到她自己刚刚所发生的糟糕事,她的语气便依旧有些生硬与冰冷。 白海静开口问道:“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白冰听到这么一句话,心想果然和自己的母亲预料的一样,顿时便感到有些委屈起来,甚至在他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中,隐隐间还有了丝丝屡屡的雾气涌现。不过委屈归委屈,在外祖母面前,他也不敢真的就这么哭出声来,只得强忍着哭腔说道:“是冰儿错了,冰儿这就回去。” 白海静见他转身就要离去,终是有些于心不忍,便又开口说道:“再有几个月的时间,你便能彻底离开这里了,在去永安城之前,我准许你先回一趟剑庄,与你的母亲道个别。” 已经走到门口的白冰闻言,知道她这是格外开恩了,顿时便在心中一喜,又赶忙伸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抹,开口回道:“冰儿谢过外祖母。” 白海静对此,只是点了点头,最后说道:“好了,快些回去吧,明天春猎就要开始了,此次春猎对于剑庄而言,不容有失,你要好好准备,莫要让外祖母失望。” 白冰回道:“是,外祖母。” …… 翌日清晨。 天气不再如前几日那般好,在莲花宗的主峰之上,有薄如轻纱般的山雾在弥漫,不过即便如此,参加了此次百山春猎的四大宗门的所有弟子,此刻都已尽数聚集在了练武广场之上。 此次的春猎与历届相比,明面上看起来并无任何区别,都是分为了三项任务,至于任务的详细信息,则在昨日下午,就由东道主赵白莲当着所有参加春猎的弟子们的面,详细说了一遍。 不过对于徐焰来说,其实这些信息他早就从白冰的手中得到了,甚至在对方给他的文件中,上面所书写着的内容,则要比赵白莲口中所描述的更加细致,就比如那张被他彻底记在了脑海中的小地图,无疑就成为了此次春猎中的关键之物,这不禁使得徐焰对白冰即有了一份感激的同时,也莫名的多了一分忌惮。 至于为何要为他感到忌惮? 徐焰此时,并不知道。 第六十七章 百山春猎(七) 时间又过去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在练武广场上,山雾依旧,而且相比于一开始那薄如轻纱的模样,此刻的雾气无疑又厚实了许多,几乎只要隔着十丈开外,便很难再通过肉眼清楚事物的模样。 临近巳时,赵白莲在说出最后一句“祝你们好运”后,身在莲花宗阵营里的徐焰便知道,春猎终于是要开始了。 于是,各大宗门的宗主纷纷走到自己门派的阵营中,又象征性的嘱咐了几句,随即,云兰宗那二十名身穿青色长袍的弟子们便率先走上了莲花宗的下山道,朝着第一项任务的地点行去了。 紧接着,便是白鹤剑庄的核心弟子,不过说来奇怪,在白鹤剑庄的二十名弟子中,竟是大多以女子为主,其中男弟子不过只有三人而已,这不禁让徐焰在心中想着,看来对方整个剑庄的氛围,都是阴盛阳衰啊。 在白鹤剑庄的弟子离去后,辰阳宗的弟子亦是没有犹豫,开始相继从练武广场上离去,徐焰百无聊赖地打量着他们,随后便发现在他们这群身穿土黄色长袍的人群中,此时竟然也有一道目光正在打量着他。 四目交集,徐焰的心中便是忍不住微微一惊,等到他彻底认出对方后,他便在脑海中回想起了一句话,“一个月后的百山春猎,我倒要看看你们莲花宗的弟子,到时有没有本事系数幸免于难。” 徐焰睁眼望去,依稀还能从对方此时的脸上,看到一抹戏谑的笑意,以及那道被他扶摇划破脸颊后,所留下的疤痕。这道疤痕,显然是对方刻意留下的,就像是在为了能在这个时候向他示威一般,不然对方若是早早服下由炼丹师们所炼制出来的疗伤丹药,根本不会在皮肤上留下什么痕迹。 随即,徐焰看到那位当初被他装模作样给吓退了的严子忆,又伸出自己的手指,并在自己的脖子上由左往右轻轻一抹,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徐焰见此,轻轻皱了皱眉,开始意识到此次春猎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如果说宗门的选拔赛,只是一次战斗经历,那么,属于百山祖各大宗门联合参与的这场百山春猎,无疑就要血腥的多了,想来无论是谁,只要在其中心存大意,都极有可能因此而丢掉性命。 当然了,徐焰何其人也?对他来说,春猎之险,小场面尔。 辰阳宗的弟子很快便都离开了练武广场,然后莲花宗的弟子们也开始向下山道走去,不过他们彼此间虽然看起来是同门子弟,可徐焰却心知肚明,在莲花宗这二十名弟子中,还不知道有几人是真正属于莲花宗的呢。 徐焰自选拔赛开始,由于被赵白莲划分给了冬字派,因此,他现在自然也就和邱元锦一起排在了队伍的最末端,而等到他也要离开时,冬字派的太上长老王楚却突然迎了上来,并同时给邱元锦以及徐焰的手中,都塞了一个储物囊,笑嘻嘻对徐焰说道:“徐贤侄,这是老夫送你的一点备用物资,当然,老夫希望你从头到尾都用不到它们,不过带着总比没有好,有备无患!” 徐焰闻言,已是大致猜到了其中的用处,没有拒绝,笑着回道:“多谢王老长。” 王楚摆摆手,笑着说道:“无妨,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只是老夫有个小小的请求,若是我这徒儿在春猎中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还望徐贤侄到时能够出手帮忙照看一二。” 徐焰听到这里,心中顿时一阵无语,忍不住暗骂一声老狐狸,对方这哪是小小的请求,这无疑是要自己保住邱元锦的小命了,果然世间没有白拿的好处,不过转头一想,邱元锦本是和他已经有所交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出手给予援助,倒也不算什么为难之事,便点头应下,并拱手行礼说道:“弟子自当尽力而为。” …… 离开莲花主峰,便是蜿蜒曲折的下山道,弯弯曲曲,百转千回,而行至到某座小莲花峰的半山腰时,便得从下山主道上,转入到其中的一条分岔小路中,然后再经过几个悠悠山谷,等到完全走出小莲花峰的范围后,再向百山祖中的深山行去。 此刻在众人脚下的这条山路,在场的弟子们都不陌生,身为宗门弟子,他们每年都有一定的任务考核需要完成,可以是捕猎灵兽,也可以是去山中挖取药材,就比如在之前,哪怕是身为宗主亲传弟子的徐焰,也得跟着陈青河组队前往黄毛尖捕猎魔岩烈虎。 当然了,像捕猎灵兽这种任务,本身也是一种以战养战的修行方式,只不过捕猎同级的灵兽,或者高于自身修为的,其危险性相当之高,毕竟灵兽相对于人而言,自身的天赋占据着不小的先天优势。 三个时辰后,本是从最后出发的莲花宗弟子,也是来到了一片山谷处,这片山谷是小莲花峰与武功山的交汇处,也正是从这里开始,便算是真正脱离了莲花宗的范围。 身在队伍最前端的春字派弟子周显,率先停下了脚步,然后开始进行了短暂的修整,比如取出储物囊中的水袋,开始从谷中的溪水里补给水源等等。 徐焰也没有闲着,一样开始准备这些进山前的准备,接下去,他们想要到达第一个任务地点登背山,至少还需要徒步行走差不多两天时间,而在这段行程里,再没有什么水源之处可供他们补给,因为他们将会从此处山谷中,一直沿着陡峭的山势不断往上攀爬,自然而然距离山谷中的这条溪流,就会越来越远。 一刻钟后,以周显为首的春字派弟子,率先完成了所有准备,随即便挑选了其中一条山道缓缓走去,不过在起身前,周显却是忽然转头瞥了一眼在队伍末端的徐焰。 眼神中,意味深长。 此次参加春猎的二十人中,春字派独占九人,夏字派五人,秋字派四人,冬字派则是两人,然而,此时跟随在周显身后一并走去的春字派弟子,却是只有六人。 意识道自己一派的谷雪青以及另外一名外门弟子,并没有丝毫要动身的意思,已经走出去不少距离的周显,突然停下了脚步,并转头冷冷问道:“谷雪青,你身为春字派的弟子,这是要与他们同走一路么?” 此处山谷,分岔路口众多,有三条不同的路都可以通往那座登背山,因此,原本就与周显等人不合的谷雪青自是不会跟他们同路。 谷雪青秀眉微蹙,不愿过分得罪于周显,只是说道:“周师兄选的这条路固然好走一些,但距离上却要比另外两条远上不少,其它三宗的弟子本就领先于我们,若是我们再走这条路,又如何才能追上他们?难道我们得直接放弃掉第一项任务么?” 周显闻言,脸色便是一冷,他之所以选择这条最远的山路,自是心存其它用意,现在见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他无疑便有些恼怒,当即冷声喝道:“我选这条路,自然是因为它好走,不会影响到整个行程,难道你不知道其它两条路,风险都很高么?若是遇到什么突发事件,你又如何能够保证自己可以顺利赶上其它三宗的弟子?” 谷雪青闻言,深知他是强词夺理,没有继续再与其争辩,只是平静说道:“周师兄,多说无益,不如就看我们谁先达到登背山吧!” 周显见她如此,当即拂袖离去,不过就在他转身后的眼神中,已是杀气纵横。 …… 在之前离开的三大宗门里,云兰宗已经距离徐焰等人相差甚远,不过由于他们本是最先离去,无疑便选择了最好走的那条路,而紧随其后的白鹤剑庄弟子,则是取了个中间值,走了那条既不是路程最长、也不是山势最险的一条,这与在他们之后出发的辰阳宗弟子,如出一辙。 在辰阳宗的队伍中,为首的是一名面相极为刚毅的男子,他看起来十分老成稳重,一点也不像是与徐焰等人同一辈分的弟子,不过他虽然看起来是长得着急了点,但其实他的真实年龄却是合理处在春猎规则的范围内,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超过三十岁。 这名面相老成的弟子名叫吴浩,乃是辰阳宗所有弟子中的大师兄,而他真正值得在乎的身份则是,他本是辰阳宗主吴士兴的儿子。 行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吴浩突然对他身后的严子忆问道:“严师弟之前在莲花宗之所以做出那个动作,可是因为看到了那个叫作徐焰的弟子?” 严子忆回道:“不错,他就是之前在黄毛尖,连续毁掉我宗张春以及李子凡武道根基的徐焰。” 吴浩闻言,接着问道:“我听父亲说,此人可是在莲花宗的选拔大赛上,力压那个周显,夺得了第一名,这与你说的那个不过二层楼的徐焰,似乎匹配不上吧?” 严子忆闻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关于这件事情其实他也有些迷糊,因为他在面对徐焰时,他可以无比确定对方就是个二层楼的剑修,可是没想到才一个多月不见,对方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三层楼的剑修,不过由于他之前已经信誓旦旦与吴浩说过这事,现在改口显然是行不通的。 因此,严子忆在思忖片刻后,只得解释说道:“不瞒大师兄,其实师弟在听到他夺得第一的事情后,便也觉得此事十分蹊跷,现在看来,此人在黄毛尖时定是刻意隐藏了修为,我就说,以他不过一个区区二层楼的剑修,又怎会有这种强悍实力,显然我们当时都上了他的当了,若不是如此,以张春与子凡师弟的实力,又岂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唉,都怪此人心机太深……” 严子忆顿了顿语气,又故作悲愤说道:“大师兄,你可一定要替张春他们报仇啊。” 吴浩听完,忍不住浓眉微皱,对于严子忆的这番解释,他没有怀疑,但也不全信,他转头撇了一眼严子忆,冷声说道:“既然是他伤我宗弟子在先,那么,我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严子忆见此,脸色悲愤依旧,但心中却是忍不住一喜。 …… 在周显领着六名本就跟在他屁股后头多年的弟子,走在那条最长的道路,又是两个多时辰后,时间便已临近戌时,在大山之中,这个时候的光亮相比于在视野开阔的宗门中,已是要暗沉的多,因此,此刻的他们明显都能感觉到,天色马上就要陷入到真正的黑暗中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弟子忽然对周显说道:“周师兄,那谷雪青竟然敢正面与你作对,我看定是与那徐焰狼狈为奸了,怪不得之前她在……” 周显见他语气忽然间变得吞吞吐吐,便开口问道:“在什么?怎么不说了?” 这名弟子犹豫片刻后,才接着说道:“她在师……师兄你输给徐焰后,还去恭喜了那姓徐的。” 周显听到这里,双眼中顿时寒芒毕露,咬牙切齿问道:“你说这话,可是属实?” 这名弟子感觉到周显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如实说道:“师弟此言绝对属实,那谷雪青在赛后与那徐焰道喜的事,当时很多师兄弟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谷雪青这个贱人,我必杀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春猎毕竟才刚刚开始,周师兄若是太早就杀了她,那对我们莲花宗而言,岂不是就少了一分力量?” 周显闻言,转过头来冷冷得看着他,脸上则是缓缓浮现出一抹冷笑,一字一字说道:“我何时说过,我要为莲花宗赢得此次的春猎了?” 这名弟子闻言,脸色便是一怔,有些惊异说道:“周师兄这……这是何意?你那天也听到了,若是我莲花宗输掉了此次春猎,代价可是相当的巨大,你怎么能说……” 周显颇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根本懒得解释,只是语气冰冷说道:“枉你还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的愚蠢。” 这名弟子完全理解不了周显的话,便自顾沉默下来,紧接着,就在他跟随着周显转过一个山体的大弯后,他却看到了在前方一处相对平坦的山坳处,竟是有火光正在熊熊燃烧着。而在火光的照耀下,这名弟子更是直接就看到了那些走动在火光下的道道身影,与此同时,他也认出了这些生火之人,不禁心中大骇。 他看着眼前的周显,依旧脚步不停的继续向那些人群走去,口中便忍不住惊呼道:“周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他们可是云兰宗的人,我们就这么走过去,他们一定会趁机杀了我们的。” 周显闻言,转头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升起一丝冷笑,随后则是十分失望地摇了摇头,便继续往前走去。 这名弟子见状,张口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跟在他身后的同为春字派的一名弟子,突然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一道寒光闪过。 扑哧一声! 长剑直接就穿透了这名弟子的胸口,他满眼不解地看着杀死他的人,口中一边不停地溢出血水,一边则是呢喃说道:“为……为什么?” 杀死他的弟子闻言,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看来你是真的傻,怎么到现在你都还看不出来,我们和周师兄,根本就不是你们莲花宗的人?” …… 在选择了最难行走、但行程却是最短的徐焰一行人中,由于夜幕降临,他们亦是选择了一处山坳处开始扎营升火。不过徐焰倒是没有想要扎营的打算,因为对他而言,只要不会下雨,他随便找个地方盘坐一宿,当作冥想修炼即可。 正在扎营的邱元锦见他无动于衷,已是微微有些香汗淋漓的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师弟不打算扎营么?” 徐焰笑着回道:“所有人都睡了的话,谁来给你们守夜?” 邱元锦闻言,当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既然你有如此好心,那你怎么不赶紧过来帮我扎营?” 徐焰对此,苦笑一声,只能前去帮她,而有了他的帮助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邱元锦的帐篷就已搭建完毕。随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搭建好的帐篷,并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这才回到了边上的石头上盘坐着。 时间过去很快,转眼间便已临近丑时,此刻在这个临时的营地中,除了徐焰没有搭建帐篷外,他们皆已陷入到了沉睡当中,哪怕是如陈青河这种已经突破到了中三境的剑修,竟然都选择了睡觉,这让徐焰很是无语。 不过其实这也情有可原,毕竟对于剑修而言,连续走了一天的山路,他们身体上的疲惫,几乎都已达到了顶点,毕竟他们可不是徐焰,会像他一样,有着近五品境界的武修体魄。 徐焰独自一人坐在帐篷外,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没有多想,随即便开始了冥想,然而,就在他刚刚将自己的体内气府开始运转时,一抹清凉却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紧接着,淅淅沥沥的漫天春雨,朝他疯狂落下。 第六十八章 百山春猎(八) 夜雨降临,是徐焰并没有预料到的事,白天时,他只是觉得天气开始转阴,不久后应该就会下雨,可没想到就在午夜之时,它们便悄然而至。 感受着寂凉的雨水正朝着自己落下,徐焰又是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此刻想要扎营,显然已经来之不及,但其实对他而言,若他自己不想淋雨,他只需要将自己体内的武道真气外放,形成一到光罩遮挡住雨水即可。 然而就在这时,在这片完全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之中,其中一座帐篷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徐焰便清楚地听到有人对他说道:“小师弟,让你不搭帐篷,现在自讨苦吃了吧,还不赶紧进来避雨,难不成你想被淋成一只落汤鸡不成?” 徐焰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有些愕然,不明白为何对方现在还醒着,不过更多的则是犹豫,所幸此刻在山坳里的人,都已经陷入到了沉睡当中,倒是不必担心自己进了这座帐篷后会被人发现,因此,他在迟疑片刻后,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辜负对方的这番好意,便钻进了帐篷。 帐篷里面,空间不算太过宽敞,但足够容纳两个人,而随着徐焰进来后,正是这座帐篷主人的邱元锦,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颗夜明珠,照亮了整片黑暗。 徐焰顺着光线望去,却不料直接就看到了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在微弱的珠光之下,有佳人只穿丝缕亵衣,半躺在被褥中,她肤如凝脂,睡姿慵懒,脸上那双如春波盈盈般的眸子,则痴痴地看着他。 徐焰见此,当即皱了皱眉,迅速转头将视线从对方的身上移开了,他轻咳一声,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邱师姐这是作甚,可否将外衣穿上?” 邱元锦掩嘴一笑,妩媚说道:“小师弟可真会说笑,哪有人睡觉还穿着外衣的?” 徐焰不知何意作答,一时哑然,随即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师弟还是出去淋雨吧!” 徐焰说完后,就欲起身离去,虽然在此时的帐篷内,氛围着实是有些香艳旖旎,可这种场景对他来说,确实是有些太过突然,也有些难以接受。 邱元锦见此,当即便有些幽怨说道:“小师弟你又何必如此慌张,难道师姐会吃了你不成?唉,罢了罢了,你既然如此介意,师姐穿上衣服便是。” 说话间,邱元锦便从被褥中坐了起来,虽是背对着徐焰,但那张雪白如暖玉的后背却是一览无遗,紧接着,她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干净的衣服开始穿衣,然而,由于这个过程她故作妖娆扭捏,无疑便使得她看起来更加诱人,也就是徐焰本身对她没有心存念想,不然以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还真是容易一不小心就做出些什么冲动之事。 片刻后,已经穿好上衣的邱元锦,这才转过身来对他说道:“小师弟,现在你满意了吧。” 徐焰听出她的语气中依旧带着许许幽怨,心中则是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进来了,他本是在莲花宗时,就察觉到了对方有想要与其亲近的意思,只不过那时候他不曾想过,对方会如现在这般‘开放’。不过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徐焰就渐地冷静了下来,同时他也忍不住意识到,按照他与邱元锦的交集,就算对方对他存在着一些好感,可也不至于上升到这个程度才对,要知道,对方此刻分明是在自身的肉体上,对他进行诱惑了。 于是,徐焰心中一沉,在潜意识里更是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份戒备之心,不过他脸色不变,语气平静说道:“嗯,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邱元锦见他脸色认真,暗叹一声,只是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便转移话题说道:“上次师姐问你的问题,小师弟可还没有回答呢,如今一旬多的时间过去了,小师弟可是想清楚了?” 徐焰回想片刻,确认自己已经彻底忘记后,便开口问道:“是什么问题?师姐能否再重新问一次?” 邱元锦见他不像是在撒谎,当即便有些气恼道:“好你个小师弟,难道师姐在你心里的地位,就这般可有可无么……” 徐焰无言以对:“额……” 邱元锦又愤懑说道:“你可真是个木头,师姐问的,自然是与你一同组队的事!” 徐焰恍然大悟,噢了一声,但随即便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邱师姐,恕师弟直言,我觉得组队一事,多有不妥。” “有何不妥?” “我想师姐应该很清楚,在此次春猎中,不说其它三宗的弟子会对我们虎视眈眈,即便是在同宗之内,也有人与我存在着很深的过节,你跟我走在一起,岂不是白白遭来杀身之祸么?” “小师弟说的可是周显?师姐虽是知道他与你有过节,但现在可还是在春猎当中,如此关键时刻,他应该能分得清事情的主次关系吧,又何至于对你贸然出手?” 徐焰听到这里,当即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瞥了她一眼,有些讥讽说道:“周显平时在宗门里便横行无忌,但凡是得罪过他的弟子,又有谁获得了什么好下场?现在远在宗门之外,本是他对付我的大好时机,师姐你让他在此刻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你这是在开玩笑么?” 邱元锦闻言,秀眉微微蹙起,随即便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可师姐若是没有小师弟在身边,我一个人岂不是同样也很危险?要知道,师姐的实力可没你高,若是我不幸遇到两个或以上的同等级的别宗弟子,那我可就凶多吉少了。” 徐焰的目光始终聚焦在对方脸上,虽是看到了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在她的那双眸子中,他却并未发现对方有带着什么焦虑之色,这让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而且他深知对方十分难缠,因此在思忖些许时间后,他才开口说道:“邱师姐即便不能与我组队,其实也不必一个人行动的。” 邱元锦眸子中闪过一丝疑虑,问道:“小师弟此言何意?” 徐焰平静回道:“我可以帮师姐去大师兄那边打个招呼,让你去跟他们夏字派的弟子组成一队,大师兄为人平和,且又是在如此形势之下,我想他断然不会决绝师姐的。” 邱元锦有些不死心道:“小师弟何以如此确定?” 徐焰语气笃定说道:“因为我之前与大师兄曾一同出行过宗门任务啊。” 第六十九章 百山春猎(九) 临近卯时,天光渐开,徐焰趁着大家尚未起身,便已头戴竹笠走出了邱元锦的帐篷,这个举动无疑又惹来后者一阵白眼,徐焰对此,不免有些尴尬。 不过一刻钟后,天色便已十分明亮,而就在这时,徐焰见到有人开始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当发现是秋字派的白冰后,他示意性地点了点头,但没有过多表示,随即便又自顾开始凝神养气。 可以说,虽然他在邱元锦的帐篷避了近一个半时辰的雨,但他却丝毫没有进行修炼,或许是因为有邱元锦在一旁睡觉,让他静不下心,因此,他只有趁着大家出发前这一点时间,赶紧调整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要不然,睁眼盘坐了一个晚上,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有些眼神恍惚。 然而,徐焰却不知晓,第一个走出帐篷的白冰,其实也一晚上都没有睡,甚至他昨晚发生的一切,还被后者全都看在了眼里,如若不是为了避免他尴尬,白冰其实在天蒙蒙亮时,就已经走出了帐篷。 白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徐焰,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但随即他又想到了某个人,便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一个时辰后,天光终于大亮,所有人都起床并将帐篷之类的物件收进了储物囊中,然后每个人都取出了一些干粮充饥,并继续向登背山行去。 今日的天气,细雨绵绵,山雾弥漫,无疑便使得原本就十分颠簸狭窄的山路,更加湿滑难行,而且徐焰他们本来选择的就是一条最难行走的道路,因此,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注定不会太过顺利,比如就在大约三个时辰后,徐焰等人便来到了一处名为一线峡的地方。 一线峡的道路十分狭窄,平均宽度大概在一尺左右,在道路的右侧,即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故而他们在经过这条山峡时,身体基本都得倚着左侧的崖壁缓慢前行。 一线峡长约三公里,然而便是这么一段不算太长的距离,却让徐焰等人走的可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因为谁要是不慎失足掉下了右边的悬崖,必然是没有幸免的可能,毕竟此处距离悬崖下的山谷高达数百丈,这要是摔下去,断然会摔成个粉身碎骨。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后,所有人才顺利通过了这条一线峡,整个队伍以陈青河为首,徐焰压轴,因此,当所有人见到徐焰成功踏出最后一步后,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此时此刻,徐焰等人自今日辰时开始,已经走了差不多四个时辰,除了在午时左右,众人有停下来歇息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他们几乎都在不停地行走。陈青河笑着对所有人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过了一线峡,便算是走过了第一个艰难的关卡,我知道诸位师弟师妹们今日都很辛苦了,但此时天色尚早,我们最好是能再坚持一下,等赶到芙蓉峡后,再扎营过夜。” 对于芙蓉峡,徐焰是知道的,他之前与陈青河从黄毛尖回宗门时,走的便是这条路,距离一线峡大约还有七八公里的路程,按照他们正常的行走速度,半个时辰足矣,不过由于雨水的影响,时间可能就要加上不少,因此,等到他们抵达芙蓉峡后,天色也终于转为了暮色。 相比于昨晚的露天山坳,芙蓉峡中无疑就要更适合扎营的多,在这片峡谷之下,有一大片区域都凹陷在了巨大的崖壁之内,雨水根本不会落入到其中,因此,他们无疑还能在峡谷中升起火堆照明,或者烤干一下浑身湿漉的长袍之类。不过若要说到芙蓉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本是十分靠近百山祖中的深山老林,据说在晚间时常会有不少灵兽出没。 徐焰今晚依旧没有扎营的打算,既然不会被雨水淋到,对他而言,只要有一块空地能使他盘坐修炼即可。 于是,等到莲花宗弟子在一顿忙碌,且简单地吃过干粮后,众人便开始进入到帐篷内歇息,不过相比于昨日,今夜除了徐焰外,陈青河与白冰竟然也都不曾进入到帐篷中休息。 徐焰瞅了一眼他们,当即明白过来,显然在这里的夜间,是必须要有人守夜的。最终,没有选择睡觉的三人,聚集围在了一个火堆旁。 看着火堆中的炭火烧的噼里啪啦直响,徐焰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大师兄,师弟有个请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陈青河闻言,和气问道:“不知小师弟有什么请求?” 徐焰直言说道:“在此次春猎的名单中,我不是被我的师傅分到了冬字派中吗,而冬字派中却又只有我与邱师姐两人,想必大师兄也知道,此次我的处境多多少少有些危险,所以我想,等我们顺利抵达登背山后,能否让邱师姐跟着你们一起行动。” 陈青河闻言,爽朗一笑说道:“我道是什么大事,此事当然没有问题,况且大家本就是同门弟子,现在又是到了一致对外的时候,我们四派本就该携手共进退才是,只要邱师妹本人愿意跟着我们就行。” 徐焰心底一松,点头说道:“邱师姐那边,我已经事先与她商量好的,那就多谢大师兄了。” 陈青河对此,只是摆了摆手,而是问道:“那你呢,小师弟?” 徐焰直言回道:“我一个人单独行动就好。” 陈青河皱了皱眉,但立刻就释怀,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随即便又转头对白冰问道:“白师弟,不知你们秋字派的弟子又有何打算?你们是自己四人一起行动,还是与我们一起?” 白冰直言回道:“此次春猎的第一项任务,乃是在登背山中寻找灵草‘金钗石兰’,由于这种灵草本就数量有限,我估计在整座登背山中,也不会超过十株,而且它们生长的位置又各有差异,基本都长在了各处难以攀登的悬崖峭壁之上,如果我们想要拔得头筹,就必须分头去负责每一处的峭壁上寻找才行,不然我们将人数都集中在一起的话,势必在速度上就会比他们慢上许多。” 陈青河点点头道:“白师弟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夏字派的弟子组成一队,你秋字派成为一队,小师弟单独行动,至于周显那帮人,本就心高气傲的很,应该是不会与我们一起行动的,便由着他们去吧。” 徐焰与白冰闻言,不禁相互间使了个眼色,见彼此都没有意见后,便一同附和了这个提议。 …… 莲花宗内。 白海静在内心了挣扎了整整两天后,最终还是在这个雨夜中,离开了暂时居住的小莲花峰,然后快速飞向了主峰上的那座幽静小院。 身在若水别院里的赵白莲,自然再次感受到了她的来临,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现身阻止,因为他觉得自从有了两天前的经历后,对方势必会改变原本所持有的紧张态度。 正如赵白莲所预料的那般,白海静甚至都没有直接飞进到这座小院,而是落在小院的门口处,她犹豫了片刻后,才伸手轻轻叩响了院门。 片刻后,门扉就被徐徐打开,但开门之人似乎对她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语气无比平静地开口说道:“进来吧!” 白海静应了一声后,率先走进流云小院。 来到烛火通明的房厅里,白海静自顾选择了一张座椅坐下,红雀则是去泡了杯茶水给她,然后便坐在了她的对面,沉默不语。 在脑海中思考过无数个开场白的白海静,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当自己真正面对她时,一向直接的自己,亦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红雀见她如此欲言又止,颇为善解人意的开口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吧。” 白海静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说道:“雀儿,我这次前来,是想让你跟我回白鹤剑庄,你愿意跟我走吗?” 红雀闻言,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问道:“为什么?” 白海静自然不会将她从白冰那里打探来的缘由直接说出,而是找了个借口说道:“因为你自小就不在我身边,我觉得亏欠你很多,而且等你再过个几年,你或许便要嫁人了,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与你相处了……” 不等白海静说完,红雀便直接打断她的话说道:“你知道这个理由既说服不了我,也说服不了你自己,为什么在你们的口中,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非要让它们变得如此复杂呢?” 第七十章 百山春猎(十) 在登背山外围西侧的山峰之间,同样有火光照亮了夜晚的黑暗,一群身穿青色长袍的弟子悉数围在火堆旁边,其中一位相貌俊逸,眸子则是长得十分细长的青年开口说道:“按照我们目前的行程,明日巳时左右便能进入到登背山的深山区域,三弟,你是继续跟在我们的队伍中,还是……” 听到这个问题,正是春字派大弟子的周显沉吟片刻后,才徐徐回道:“不,现在还不宜暴露出我的身份,明日一早,我们就先和你们分开,毕竟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等我们将那些人收拾的差不多了,再与二哥汇合吧,要不然,太早打草惊蛇,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正是周显二哥的周钰闻言后,点了点头,回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你吧,你记得小心些就是,若是遇上辰阳宗的人,倒是无妨,我已经与他们打过招呼,他们不会对你动手,不过你若是遇上了白鹤剑庄的人,能避战就避战,毕竟你们只有六个人。” 周显眸子中闪过一丝戾色,冷声说道:“此事我心中自有分寸,二哥不必担心,白鹤剑庄那群婆娘,不见得有多厉害。” 在周钰的眸子中,看不出有丝毫情绪,只是点了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什么,随即便转头吩咐了门中的数名弟子负责守夜,然后又起身对周显说道:“既然三弟心中早已有所打算,那就早点休息吧,此次春猎事关重大,我们可千万马虎不得。” 周钰说完,便向自己的帐篷走去,同样身为云兰宗弟子、也是他心腹的一名弟子跟随他一并离开,而等到他们距离火堆已经有些距离后,这名弟子才压低声音对周钰说道:“二少爷,恕属下直言,我觉得三少爷并没有将您的话听到耳朵里去啊。” 周钰闻言,不由转头瞥了一眼那在火堆旁依旧无动于衷的周显,脸上那双细长的眸子却是微微眯起,语气十分冰寒说道:“反正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听不听是他的事,若是他再像以往那般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导致坏了我周家的大事,到时自会有父亲给他苦头吃,老祖宗毕竟已经去了,难道真以为老祖宗把红烛给了他,他就可以一直肆无忌惮下去么?” “我周家通过二十多年的经营,才成功将他送入到莲花宗,可这三年来,他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原本父亲还指望着他能从赵白莲那里得到一部有点用处的剑诀,可结果呢?” 跟在周钰身边的弟子,极有分寸的没有再接话。 …… 同一时刻,在登背山外围南侧的一处巨大山谷中,同样有火堆在此时燃起,不过相比于云兰宗,这里的气氛就要敏感诡异的多,因为在白鹤剑庄弟子们扎营的不远处,辰阳宗的弟子竟然也扎营在了这片山谷中。 白鹤剑庄的弟子中,女弟子足足有十七人,因此在火堆旁,她们此刻无疑都有些忧心忡忡,且无一人进入到帐篷内歇息。 一名模样十分好看的女子,颇为忌惮地看了一眼远处的辰阳宗弟子,面色凝重道:“哎,武修弟子相比于我们在这山中行走,他们在体魄上可就占据太多优势了,没想到我们如此奋力赶路,还是被他们追了上来,最要命的是,他们竟然和我们选择了同一条路。” “可不是嘛,看来我们今晚都不用休息了,你看看那些辰阳宗弟子色迷迷的样子,目光可一直往我们这边瞅呢,怪不得师傅说,这天底下的男子,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不休息可不成,就算我们可以用冥想修炼来保持精神上的状态,可毕竟我们是剑修,我们身体上的状态都已经不堪重负了,这样吧,诸位师妹们,今晚我们就辛苦一点,分成两批轮流休息好了,前半夜由我选择七人负责守夜,等到后半夜再调换过来,如何?” “我觉得大师姐这主意可行,即便是睡上两个时辰,也比在这里干坐一个晚上要好,要不然,明日我们在体力上的劣势就会成为巨大的负担,只要过了今晚,我们便能甩开彻底他们。” “那就这么办吧,珍靖,你先带几位姐妹去休息吧!” 名叫蔡珍靖的女子闻言,秀眉微蹙,有些犹豫道:“啊,大师姐,我去休息是不是……” “这里除了我,就属你修为最高,我们必须要分开守夜,你且快些去吧,前半夜我来守,后半夜再由你来守。” 蔡珍靖听到这里,没有再迟疑,便领着其中的八人前去休息,而等到她们离去后,人群中才又有人叹息说道:“若是圣女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 见到白鹤剑宗只有一半的女弟子前去休息,始终注视着那边情况的辰阳宗弟子严子忆,便是冷笑一声说道:“这群婆娘倒是小心翼翼,怎滴,若是我们真要打她们的主意,她们就算不休息,就能抵抗的了了?” 吴浩闻言,却是洒然一笑道:“怎么,严师弟可是瞧上她们中的谁了?” 严子忆邪邪一笑说道:“大师兄这是什么话,白鹤剑庄这群婆娘实力虽然不怎么样,可在她们当中,其中有几个姿色却是相当不错的,难道大师兄见了,就一点儿也不心动?” “心动又如何,咱们来之前可是收了她们不少好处的,现在春猎尚未开始,就对她们动这种歪念头,多少有些不合适吧,不过诚如严师弟所言,她们当中确实是有几人无论是脸蛋儿,还是身段都很不错,尤其是那个叫蔡珍靖的,不过这娘们儿实力据说也不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而且就算得手了,等春猎结束后,我爹铁定就要面对白海静那个老娘们儿的怒火,白海静身为一庄之主,必然也是一名上三境的剑修,面对这种级别的剑修,无论是谁都不会好受,我可不想因为这种破事,就被我爹教训一顿。” 严子忆闻言,眸子中当即闪过一丝戏谑,‘循循善诱’说道:“大师兄,恕师弟之言,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你想的有些过于复杂了。” “此话怎样?” “因为师弟就有个两全之法,即能让大师兄成功得到那蔡珍靖,事后还不被白海静追究。” 本是心中有些顾虑的吴浩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来了兴趣,便似笑非笑问道:“噢?不知严师弟有何两全之法?姑且说来听听。” 严子忆见自己吊起了他的胃口,脸上笑意不减,但语气却是十分冰冷回道:“其实此事很简单,只要没人能看到大师兄与这事有关,而她又无法活着回去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吴浩听到是这么个答案,当即忍不住浓眉皱起,语气则是有些沉重说道:“严师弟,你疯了么,你竟然想杀人灭口。” 严子忆感觉到他身上所发出的强大气势,却是不以为意,依旧冷冰冰道:“古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大师兄可曾想过,在历届的春猎中,各大宗门折损在这深山老林里的弟子,又哪里少了?我知道,大师兄乃是第一次参加百山春猎,可你不会单纯的以为,那些弟子之所以会陨落在此地,全是因为死在什么灵兽的手中吧?” 吴浩没有计较严子忆语气中的以下犯上,但眉宇间却是皱的更加厉害了,不过片刻后,在他心中便已是恍然大悟。 吴浩犹豫片刻后,又接着疑惑问道:“可严师弟有没有想过,她们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我们如何才能下的了手,总不能直接就上去把她们全灭了,只留下一个蔡珍靖吧?况且就算我们能做到将她们全灭,也势必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指不定还会引来莲花宗和云兰宗的弟子,若是这等事情败露出去,又如何才能收得了场?可别到时落的个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严子忆听到对方心存这种顾虑,心里已是忍不住暗骂对方是个蠢货,但脸上则是情绪不变,并耐心解释说道:“大师兄此言差矣,你要知道,春猎对于我们辰阳宗来说,本来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如果不是那两宗给了我们不少好处,我们甚至都不必掺这趟浑水,可对他们而言就截然不同了,他们必须在每一项任务中都全力以赴,大师兄你想,像金钗石兰这种稀有的灵草,本就是这里长一棵,那里长一棵,而登背山中的石笋足足有上千座,如果他们成群结队的去找,岂能有分组去找的效率来的高?” 严子忆目光深沉,顿了顿语气,语气又突然变得无比肯定说道:“所以我断定,她们自明日开始,一定会将队伍分成数拨,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将效率达到最大化,而只要她们一旦在分开时被我们遇上,哼,那机会不就来了么?” …… 在登背山腹地,莲花宗弟子所歇息的山谷之中,依旧主动担任起守夜职责的徐焰,终于察觉到了一丝来自于黑暗中的异样气息,他挑了挑剑眉,目光则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山谷外的黑暗中。 坐在他旁边的白冰见他如此表情,亦是将目光望向了远处,不过后者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白冰犹豫片刻后,才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小师弟。” 徐焰听到后,眼神有些凝重地开口回道:“我好像感觉到,有灵兽正在向我们靠近。” 听到这个答案,白冰与陈氏两兄弟的脸上都是一惊,他们彼此面面相觑一眼,却丝毫没有质疑徐焰言语中的真假,然而,徐焰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是接着出语惊人说道:“而且似乎数量还不少。” 徐焰说话间,便起身向外走出去几步,随后他取出储物囊中的夜明珠,向山谷之外用力掷去。 夜明珠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光线,但不等它落地,就突然熄灭了光线。 嗷地一声! 一声巨大的吼叫声,响彻在山谷中,紧接着,便有如暴雨疾驰般的踩踏声,从山谷中源源不断响起。 一道足足高达一丈的黑影,率先从微弱的光线中跳跃而出,随即在场的四人就见到在这道黑影之上,竟然生长着两只如拳头般大小的血色眼睛,而等陈青河在看清楚这头灵兽的真实面目后,更是脸色一变,声音有些低沉说道:“不好,是二级灵兽血狼。” 见到徐焰与白冰同时投来询问的眼光,陈青河便接着解释说道:“血狼习惯在夜间活动,虽是二级灵兽,但它们喜好群居,听这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我估计得有上百头。” 徐焰听到这些详细的信息后,点了点头,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又向前走了十数步,直到站在了溪水边才停下。 火堆旁的陈青河见他如此,本想要上前劝阻,但在一番犹豫后,还是没有选择开口,他转头对身边的陈青山道:“青山,快去叫醒门中的弟子,今晚怕是免不了要一番恶战了。” 陈青山点头应下,就欲去叫醒同门子弟,而就在这一刻,行至溪边的徐焰已经控制着扶摇,向黑暗中挥斩出了一剑。 一道璀璨的银光自夜色中亮起,便如同月光洒在了天地间。 随即,轰然一声巨响! 奔跑在最前方的这头血狼,直接就被徐焰这道强大的剑气由头部到尾部,齐齐劈成了两半。 巨大的狼身自半空中一分为二,漫天血水则如雨水般倾泻而下。 之前那颗被它一口吞入腹中的夜明珠,则重新闪耀在了夜空中,而徐焰凭借着夜明珠的微弱光线,瞧见了那些疯狂朝自己这边奔涌而来的巨大狼群。 于是,他手掐印决,便有一道强烈的剑意,自他身边骤然升起。 他双指作剑轰在自己脚下的溪水中,挑起漫天溪水,然后又见他伸出手掌轻轻在空中一托,就控制住所有溪水尽数都停顿在了半空中。 大珠小珠落玉盘。 徐焰伸出右手食指在其中一颗水珠上轻轻一弹。 啪的一声! 这滴水珠被弹中,爆射而出。 紧接着,徐焰又是大袖一挥,所有水珠滚滚而出。 一滴水珠化身成一道剑气。 两滴水珠化身成两道剑气。 十滴。 百滴。 漫天剑气如潮水般涌向黑暗尽头。 十息后。 百道剑气崩裂炸开。 奔跑在前方的数十头血狼,血肉横飞。 一招剑气录,便斩下血狼数十头,但积蓄在徐焰气府里的气力,瞬间消耗掉大半。 下一刻,徐焰控制着爆射出去的扶摇自空中飞回,并紧握在手中,他不顾脸色煞白,转头对正在愣神的白冰以及陈青河大喊一声“杀”,便又径直冲向了剩下的狼群。 白冰与陈青河还沉浸在徐焰那一剑的震撼下,直到现在听到对方的一声喊叫后,才猛然惊醒过来,两人随即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持剑跟上。 三人持剑冲入到狼群中,随后便是疯狂的屠杀,这些血狼在闻到同类所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后,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变得更加凶狠。 一头血狼瞧准时机,高高跃起,张开巨大的嘴巴咬向徐焰,但不等它靠近,就被一道剑气从它的腹部直接贯穿而过。 如此景象整整持续了近一刻钟后,才渐渐平息下去。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了整片山谷中,若是在白昼,便能瞧见血狼的血水已经彻底染红了谷中这整条溪流,而在徐焰三人身上,更是沾满了全身的狼血。 徐焰冷眼盯着仅剩的十余头血狼,没有再动手,因为剩下的这十数头血狼,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强大,只是不停的在喉间发出低吼声。它们前爪刨地,却没有勇气再向他们冲来。 然而,又是一道更加浑厚的狼嚎声,从黑暗中传来。 仅剩的十数头血狼在听到这道吼声后,便像是重新找回了骨子里的血性,仰头朝天发出了一声怒吼,于是,它们再次盲目的朝徐焰三人奔涌而来。 徐焰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皱了皱剑眉,手中的长剑则是毫无停滞。 他再次挥斥出几道璀璨的剑花,劈向这些血狼,没有丝毫意外,只在短短十几息后,仅剩的血狼就悉数毙命在了三人的脚下。 一阵响亮的蹄踏声,像是擂鼓般从远处传来。 每一步的声响,都像是一记闷雷响彻在徐焰三人的耳膜中。 徐焰转头看了一眼陈青河,却发现后者也只是眉头紧皱,满脸的不明所以,但随着这种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便开始感觉到一股令他们有些压迫的强大气息,正向他们急速靠近。 两只如灯笼般巨大的血眼,霍然从黑暗中睁开。 陈青河见到这一幕后,顿时忍不住大惊失色叫道:“不好,是血狼王,二位师弟快退!” 然而,陈青河的提醒终究是慢了一拍。 巨大的黑影自半空中高高跃起,惊人的弹跳力使这头比他们当初在黄毛尖见到的魔岩烈虎还要大上一圈的血狼王,宛若从天而降,但相比于它的弹跳力,它的前进速度才是最为恐怖之处。 血狼王的双眼中,如有血海在不停翻滚。 随后,它开张自己的血盆大口,朝站在最前方的徐焰疯狂咬下,似乎是想在一口之下,就将眼前这名人类的身体,彻底吞噬。 第七十一章 百山春猎(十一) 在登背山外围西侧的山峰之间,同样有火光照亮了夜晚的黑暗,一群身穿青色长袍的弟子悉数围在火堆旁边,其中一位相貌俊逸,眸子则是长得十分细长的青年开口说道:“按照我们目前的行程,明日巳时左右便能进入到登背山的深山区域,三弟,你是继续跟在我们的队伍中,还是……” 听到这个问题,正是春字派大弟子的周显沉吟片刻后,才徐徐回道:“不,现在还不宜暴露出我的身份,明日一早,我们就先和你们分开,毕竟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等我们将那些人收拾的差不多了,再与二哥汇合吧,要不然,太早打草惊蛇,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正是周显二哥的周钰闻言后,点了点头,回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你吧,你记得小心些就是,若是遇上辰阳宗的人,倒是无妨,我已经与他们打过招呼,他们不会对你动手,不过你若是遇上了白鹤剑庄的人,能避战就避战,毕竟你们只有六个人。” 周显眸子中闪过一丝戾色,冷声说道:“此事我心中自有分寸,二哥不必担心,白鹤剑庄那群婆娘,不见得有多厉害。” 在周钰的眸子中,看不出有丝毫情绪,只是点了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什么,随即便转头吩咐了门中的数名弟子负责守夜,然后又起身对周显说道:“既然三弟心中早已有所打算,那就早点休息吧,此次春猎事关重大,我们可千万马虎不得。” 周钰说完,便向自己的帐篷走去,同样身为云兰宗弟子、也是他心腹的一名弟子跟随他一并离开,而等到他们距离火堆已经有些距离后,这名弟子才压低声音对周钰说道:“二少爷,恕属下直言,我觉得三少爷并没有将您的话听到耳朵里去啊。” 周钰闻言,不由转头瞥了一眼那在火堆旁依旧无动于衷的周显,脸上那双细长的眸子却是微微眯起,语气十分冰寒说道:“反正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听不听是他的事,若是他再像以往那般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导致坏了我周家的大事,到时自会有父亲给他苦头吃,老祖宗毕竟已经去了,难道真以为老祖宗把红烛给了他,他就可以一直肆无忌惮下去么?” “我周家通过二十多年的经营,才成功将他送入到莲花宗,可这三年来,他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原本父亲还指望着他能从赵白莲那里得到一部有点用处的剑诀,可结果呢?” 跟在周钰身边的弟子,极有分寸的没有再接话。 …… 同一时刻,在登背山外围南侧的一处巨大山谷中,同样有火堆在此时燃起,不过相比于云兰宗,这里的气氛就要敏感诡异的多,因为在白鹤剑庄弟子们扎营的不远处,辰阳宗的弟子竟然也扎营在了这片山谷中。 白鹤剑庄的弟子中,女弟子足足有十七人,因此在火堆旁,她们此刻无疑都有些忧心忡忡,且无一人进入到帐篷内歇息。 一名模样十分好看的女子,颇为忌惮地看了一眼远处的辰阳宗弟子,面色凝重道:“哎,武修弟子相比于我们在这山中行走,他们在体魄上可就占据太多优势了,没想到我们如此奋力赶路,还是被他们追了上来,最要命的是,他们竟然和我们选择了同一条路。” “可不是嘛,看来我们今晚都不用休息了,你看看那些辰阳宗弟子色迷迷的样子,目光可一直往我们这边瞅呢,怪不得师傅说,这天底下的男子,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不休息可不成,就算我们可以用冥想修炼来保持精神上的状态,可毕竟我们是剑修,我们身体上的状态都已经不堪重负了,这样吧,诸位师妹们,今晚我们就辛苦一点,分成两批轮流休息好了,前半夜由我选择七人负责守夜,等到后半夜再调换过来,如何?” “我觉得大师姐这主意可行,即便是睡上两个时辰,也比在这里干坐一个晚上要好,要不然,明日我们在体力上的劣势就会成为巨大的负担,只要过了今晚,我们便能甩开彻底他们。” “那就这么办吧,珍靖,你先带几位姐妹去休息吧!” 名叫蔡珍靖的女子闻言,秀眉微蹙,有些犹豫道:“啊,大师姐,我去休息是不是……” “这里除了我,就属你修为最高,我们必须要分开守夜,你且快些去吧,前半夜我来守,后半夜再由你来守。” 蔡珍靖听到这里,没有再迟疑,便领着其中的八人前去休息,而等到她们离去后,人群中才又有人叹息说道:“若是圣女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 见到白鹤剑宗只有一半的女弟子前去休息,始终注视着那边情况的辰阳宗弟子严子忆,便是冷笑一声说道:“这群婆娘倒是小心翼翼,怎滴,若是我们真要打她们的主意,她们就算不休息,就能抵抗的了了?” 吴浩闻言,却是洒然一笑道:“怎么,严师弟可是瞧上她们中的谁了?” 严子忆邪邪一笑说道:“大师兄这是什么话,白鹤剑庄这群婆娘实力虽然不怎么样,可在她们当中,其中有几个姿色却是相当不错的,难道大师兄见了,就一点儿也不心动?” “心动又如何,咱们来之前可是收了她们不少好处的,现在春猎尚未开始,就对她们动这种歪念头,多少有些不合适吧,不过诚如严师弟所言,她们当中确实是有几人无论是脸蛋儿,还是身段都很不错,尤其是那个叫蔡珍靖的,不过这娘们儿实力据说也不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而且就算得手了,等春猎结束后,我爹铁定就要面对白海静那个老娘们儿的怒火,白海静身为一庄之主,必然也是一名上三境的剑修,面对这种级别的剑修,无论是谁都不会好受,我可不想因为这种破事,就被我爹教训一顿。” 严子忆闻言,眸子中当即闪过一丝戏谑,‘循循善诱’说道:“大师兄,恕师弟之言,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你想的有些过于复杂了。” “此话怎样?” “因为师弟就有个两全之法,即能让大师兄成功得到那蔡珍靖,事后还不被白海静追究。” 本是心中有些顾虑的吴浩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来了兴趣,便似笑非笑问道:“噢?不知严师弟有何两全之法?姑且说来听听。” 严子忆见自己吊起了他的胃口,脸上笑意不减,但语气却是十分冰冷回道:“其实此事很简单,只要没人能看到大师兄与这事有关,而她又无法活着回去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吴浩听到是这么个答案,当即忍不住浓眉皱起,语气则是有些沉重说道:“严师弟,你疯了么,你竟然想杀人灭口。” 严子忆感觉到他身上所发出的强大气势,却是不以为意,依旧冷冰冰道:“古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大师兄可曾想过,在历届的春猎中,各大宗门折损在这深山老林里的弟子,又哪里少了?我知道,大师兄乃是第一次参加百山春猎,可你不会单纯的以为,那些弟子之所以会陨落在此地,全是因为死在什么灵兽的手中吧?” 吴浩没有计较严子忆语气中的以下犯上,但眉宇间却是皱的更加厉害了,不过片刻后,在他心中便已是恍然大悟。 吴浩犹豫片刻后,又接着疑惑问道:“可严师弟有没有想过,她们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我们如何才能下的了手,总不能直接就上去把她们全灭了,只留下一个蔡珍靖吧?况且就算我们能做到将她们全灭,也势必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指不定还会引来莲花宗和云兰宗的弟子,若是这等事情败露出去,又如何才能收得了场?可别到时落的个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严子忆听到对方心存这种顾虑,心里已是忍不住暗骂对方是个蠢货,但脸上则是情绪不变,并耐心解释说道:“大师兄此言差矣,你要知道,春猎对于我们辰阳宗来说,本来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如果不是那两宗给了我们不少好处,我们甚至都不必掺这趟浑水,可对他们而言就截然不同了,他们必须在每一项任务中都全力以赴,大师兄你想,像金钗石兰这种稀有的灵草,本就是这里长一棵,那里长一棵,而登背山中的石笋足足有上千座,如果他们成群结队的去找,岂能有分组去找的效率来的高?” 严子忆目光深沉,顿了顿语气,语气又突然变得无比肯定说道:“所以我断定,她们自明日开始,一定会将队伍分成数拨,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将效率达到最大化,而只要她们一旦在分开时被我们遇上,哼,那机会不就来了么?” …… 在登背山腹地,莲花宗弟子所歇息的山谷之中,依旧主动担任起守夜职责的徐焰,终于察觉到了一丝来自于黑暗中的异样气息,他挑了挑剑眉,目光则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山谷外的黑暗中。 坐在他旁边的白冰见他如此表情,亦是将目光望向了远处,不过后者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白冰犹豫片刻后,才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小师弟。” 徐焰听到后,眼神有些凝重地开口回道:“我好像感觉到,有灵兽正在向我们靠近。” 听到这个答案,白冰与陈氏两兄弟的脸上都是一惊,他们彼此面面相觑一眼,却丝毫没有质疑徐焰言语中的真假,然而,徐焰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是接着出语惊人说道:“而且似乎数量还不少。” 徐焰说话间,便起身向外走出去几步,随后他取出储物囊中的夜明珠,向山谷之外用力掷去。 夜明珠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光线,但不等它落地,就突然熄灭了光线。 嗷地一声! 一声巨大的吼叫声,响彻在山谷中,紧接着,便有如暴雨疾驰般的踩踏声,从山谷中源源不断响起。 一道足足高达一丈的黑影,率先从微弱的光线中跳跃而出,随即在场的四人就见到在这道黑影之上,竟然生长着两只如拳头般大小的血色眼睛,而等陈青河在看清楚这头灵兽的真实面目后,更是脸色一变,声音有些低沉说道:“不好,是二级灵兽血狼。” 见到徐焰与白冰同时投来询问的眼光,陈青河便接着解释说道:“血狼习惯在夜间活动,虽是二级灵兽,但它们喜好群居,听这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我估计得有上百头。” 徐焰听到这些详细的信息后,点了点头,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又向前走了十数步,直到站在了溪水边才停下。 火堆旁的陈青河见他如此,本想要上前劝阻,但在一番犹豫后,还是没有选择开口,他转头对身边的陈青山道:“青山,快去叫醒门中的弟子,今晚怕是免不了要一番恶战了。” 陈青山点头应下,就欲去叫醒同门子弟,而就在这一刻,行至溪边的徐焰已经控制着扶摇,向黑暗中挥斩出了一剑。 一道璀璨的银光自夜色中亮起,便如同月光洒在了天地间。 随即,轰然一声巨响! 奔跑在最前方的这头血狼,直接就被徐焰这道强大的剑气由头部到尾部,齐齐劈成了两半。 巨大的狼身自半空中一分为二,漫天血水则如雨水般倾泻而下。 之前那颗被它一口吞入腹中的夜明珠,则重新闪耀在了夜空中,而徐焰凭借着夜明珠的微弱光线,瞧见了那些疯狂朝自己这边奔涌而来的巨大狼群。 于是,他手掐印决,便有一道强烈的剑意,自他身边骤然升起。 他双指作剑轰在自己脚下的溪水中,挑起漫天溪水,然后又见他伸出手掌轻轻在空中一托,就控制住所有溪水尽数都停顿在了半空中。 大珠小珠落玉盘。 徐焰伸出右手食指在其中一颗水珠上轻轻一弹。 啪的一声! 这滴水珠被弹中,爆射而出。 紧接着,徐焰又是大袖一挥,所有水珠滚滚而出。 一滴水珠化身成一道剑气。 两滴水珠化身成两道剑气。 十滴。 百滴。 漫天剑气如潮水般涌向黑暗尽头。 十息后。 百道剑气崩裂炸开。 奔跑在前方的数十头血狼,血肉横飞。 一招剑气录,便斩下血狼数十头,但积蓄在徐焰气府里的气力,瞬间消耗掉大半。 下一刻,徐焰控制着爆射出去的扶摇自空中飞回,并紧握在手中,他不顾脸色煞白,转头对正在愣神的白冰以及陈青河大喊一声“杀”,便又径直冲向了剩下的狼群。 白冰与陈青河还沉浸在徐焰那一剑的震撼下,直到现在听到对方的一声喊叫后,才猛然惊醒过来,两人随即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持剑跟上。 三人持剑冲入到狼群中,随后便是疯狂的屠杀,这些血狼在闻到同类所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后,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变得更加凶狠。 一头血狼瞧准时机,高高跃起,张开巨大的嘴巴咬向徐焰,但不等它靠近,就被一道剑气从它的腹部直接贯穿而过。 如此景象整整持续了近一刻钟后,才渐渐平息下去。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了整片山谷中,若是在白昼,便能瞧见血狼的血水已经彻底染红了谷中这整条溪流,而在徐焰三人身上,更是沾满了全身的狼血。 徐焰冷眼盯着仅剩的十余头血狼,没有再动手,因为剩下的这十数头血狼,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强大,只是不停的在喉间发出低吼声。它们前爪刨地,却没有勇气再向他们冲来。 然而,又是一道更加浑厚的狼嚎声,从黑暗中传来。 仅剩的十数头血狼在听到这道吼声后,便像是重新找回了骨子里的血性,仰头朝天发出了一声怒吼,于是,它们再次盲目的朝徐焰三人奔涌而来。 徐焰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皱了皱剑眉,手中的长剑则是毫无停滞。 他再次挥斥出几道璀璨的剑花,劈向这些血狼,没有丝毫意外,只在短短十几息后,仅剩的血狼就悉数毙命在了三人的脚下。 一阵响亮的蹄踏声,像是擂鼓般从远处传来。 每一步的声响,都像是一记闷雷响彻在徐焰三人的耳膜中。 徐焰转头看了一眼陈青河,却发现后者也只是眉头紧皱,满脸的不明所以,但随着这种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便开始感觉到一股令他们有些压迫的强大气息,正向他们急速靠近。 两只如灯笼般巨大的血眼,霍然从黑暗中睁开。 陈青河见到这一幕后,顿时忍不住大惊失色叫道:“不好,是血狼王,二位师弟快退!” 然而,陈青河的提醒终究是慢了一拍。 巨大的黑影自半空中高高跃起,惊人的弹跳力使这头比他们当初在黄毛尖见到的魔岩烈虎还要大上一圈的血狼王,宛若从天而降,但相比于它的弹跳力,它的前进速度才是最为恐怖之处。 血狼王的双眼中,如有血海在不停翻滚。 随后,它开张自己的血盆大口,朝站在最前方的徐焰疯狂咬下,似乎是想在一口之下,就将眼前这名人类的身体,彻底吞噬。 第七十二章 百山春猎(十二) 血狼王没有得逞,在它的巨口刚要咬下时,徐焰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倒掠出去。他脚步轻点,双手撑开,如同一只张开双翅的大雁,唯一不同的是,在他右手上,还紧握着那柄冒着寒光的扶摇。 轰的一声! 血狼王终于从半空中落入到地面上,震得整片山谷仿佛都在颤抖,溅起无数溪水。 一抹刺鼻的血腥味,掺杂在溪水中飞溅到三人脸上,让他们忍不住想要作呕。 血狼王一击落空,当即怒火滔天,两眼巨大的血眼紧盯着眼前的三位外来之人,它张口发出一声怒吼,狼嚎声像是惊雷在山谷中响起,没有丝毫停顿,它就欲再次向徐焰扑去。 徐焰见状,脸色凝重,但不顾体内气力将尽,竟是以退为进,同样向血狼王正面冲去。 陈青河与白冰见到这一幕,脸上皆是露出一丝惊骇,但他们没有迟疑,各自选择一边,向血狼王的左右两侧狂奔靠近。 三人呈围剿之势,在这一刻,全速向血狼王扑去。 在扎营处,陈青山终于将所有门中的弟子唤醒,然而当他们见到那是一头血狼王时,他们就知道,这场战斗他们终究无法参与,只能站在远处围观。 在血狼王的正前方,徐焰手持扶摇全力狂奔,直到他与这头畜生相距只剩下三丈时,他才猛然跃起,以自己为诱饵,吸引了血狼王的所有注意力,随后,只见他由原本的单手持剑,在半空中变成双手持剑,对准着血狼王的巨大狼首,全力直刺而下。 刷的一声! 三柄长剑几乎在同一时刻,相继刺入到了血狼王的身体中。 血狼王当即发出一声惨叫,来自于死亡的恐惧瞬间就占满了它的整个意识,于是,它本能的将自己积蓄出的全部力量,一头撞在了那朝它正面迎来、并即将落地的徐焰身上。 只闻砰一声。 下一刻,徐焰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破布袋,由原本的向前跳跃,转变成了从空中倒飞而出,而就在他倒飞出去的同时,他更是忍不住张口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噗!” 猩红的血水,像雨雾般弥漫在夜空中,徐焰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传来一阵疼痛,然后他带起一声震响,重重地摔在了十数丈开外的溪水中。 血狼王在发出这一击后,其凶狠的气焰,就如同即将燃烧殆尽的炭火,迅速萎靡下来。在它摇摇晃晃的身体上,依旧插着三把几乎连剑柄都已没入到了它体内的长剑。 血狼王已经有些迷糊的血眼,看了一眼那坠落到溪水中生死未知的徐焰,喉间喘着沉重无比的粗气,当即不再恋战,转身就向黑暗中狂奔而去。 陈青河见状,立刻拔腿前追,倒是白冰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然而,陈青河并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白冰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中,忽然闪起了一缕紫色的光芒。 一柄剑影从白冰的眸子中缓缓隐现出来。 然后他双指掐诀。 三息之后,他口中轻喝一声,“去!” 澎拜的剑意便如潮涨升起。 下一刻,有一道耀眼的紫光,猛然从他的眉心处暴射而出。 紫光划破夜空。 嗡声大作。 直到落尽时,那血狼王本就踉踉跄跄的庞大身躯,终于在黑暗中轰然倒下。 才跑出去不过几十丈的陈青河,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后,瞬间呆若木鸡。 一道暗淡无光的古朴长剑褪去了耀眼的紫光,遥遥从黑暗中快速飞回,随即又化成一指大小的飞剑,重新没入到白冰的眉心,消失不见。 用出这招来自于本名飞剑的剑招,‘紫气东来’,白冰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他脸色苍白如纸,半点血色不存,身体一如在冬季里被大风吹拂时的芦苇,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白冰没有再将注意力集中到血狼王的身上,首先是他已没有余力再去关心这些,其次是他可以断定,血狼王在自己那一剑下,铁定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他站在原地休息了片刻,这才想要朝那倒在溪水中的徐焰方向走去,不过在转身后,他就发现徐焰已经被陈青山搀扶着回到了扎营处。 白冰松了口气,有些步履蹒跚的回到徐焰身旁,在之前那块石头上坐下,只是向对方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一刻钟后。 前去追捕血狼王的陈青河,拎着徐焰的扶摇,以及白冰的佩剑从黑暗中走了回来,而后,他又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一颗夜明珠,外加一颗血淋林的珠子,一并递给了徐焰,口中则是笑着说道:“此次我和白师弟能够全身而退,多亏了小师弟身先士卒吸引了血狼王的注意力,这颗内丹自当归你所有,白师弟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吧?” 白冰闻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徐焰见此,却是皱了皱眉,在场的人或许没注意到白冰那最后一剑,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若是没有后者出这一剑的话,想要彻底杀死这头血狼王,估计还得花去不少功夫。 见徐焰将目光看向自己,并张口想要说什么,白冰却是对他使了个眼色,抢先说道:“小师弟,你就安心收下吧,你那空中一剑已经足够让它毙命了,我与大师兄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徐焰听到这里,已经知晓对方的用意,便没有再犹豫,从陈青河的手中接过了夜明珠,还有那颗血狼王的内丹。 内丹入手,尚且还有些许温热,它看起来虽是如血一般的猩红色,却并无任何的血腥之气,反而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中散发出来,沁人心脾。 陈青河见徐焰盯着内丹反复查看,自以为徐焰不了解内丹,便又耐心解释说道:“灵兽的内丹,乃是集灵兽一身的精华之处,其中蕴含的能量十分庞大,一般修行者在得到内丹后,都会请炼丹师配合着其它灵草炼制成丹药再服用,这样既能有效利用内丹的主要功效,同时也减缓它的磅礴能量,小师弟记住了,你切不可直接服用下这头血狼王的内丹,不然它其中所蕴含的能量,极有可能会撑爆你体内的经络,虽说我们剑修主修的是气府,但你也知道,但凡是修行者,身体都是其修行的根本。” 徐焰闻言后,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同时也极为认可的表示赞同,便笑着回道:“谢大师兄的提醒,我不会如此鲁莽行事的。” 陈青河点了点头,渐渐敛去了笑意,又瞥了一眼那全是血狼尸体的山谷,这才有些忧愁说道:“没想到,我们在登背山就遇到了血狼群,照理说,像血狼这种灵兽,既然有它们的王带领着,本不该出现在灵兽山脉的外围才对,这头血狼王本是距离四级只差丝毫了,想来再修炼个几年,就能顺利晋级到四级灵兽,可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真是奇了怪哉。” 徐焰曾经见过无数的灵兽,甚至还有一些来自于远古的神兽,但他对这片山脉的了解远不如陈青河,便没有接话。 白冰犹豫片刻,同样没有接陈青河的话,只是开口说道:“照这样看来,此次的春猎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啊。” 而他在说这句话的同时,目光则是扫向了一旁的徐焰。 …… 有了血狼的这场风波后,莲花宗的弟子们,无疑都没有再选择去帐篷里睡觉,而是各自选择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始冥想修炼。 唯有徐焰没有进行修炼,因为他必须得运转长圣经中的疗伤之法,开始治疗他被血狼王那一撞所造成的伤势。 伤势其实算不上太重,仅仅只是在他胸前的几根肋骨中,留下了一丝丝的裂痕,因此,他只需要运转长圣经片刻就能痊愈,不过为了不暴露出自己武修的身份,徐焰也只能装模作样取出几颗疗伤的丹药服下,并假装自己需要长时间的运功才能痊愈。 一夜无话,整片山谷重新恢复到了寂静当中,许是因为之前那场杀戮太过血腥可怖,整个晚上都没有再出现什么灵兽。 临时卯时,天光微亮,所有人都从修炼中清醒了过来,随即他们便开始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在简易地吃过早餐后,便开始向石笋林立的腹地行去。 按照之前谈好的方案,莲花宗的弟子在第一项任务中,分为三拨,夏字派的弟子加上邱元锦为一拨,秋字派自成一拨,而徐焰则是独自一人为一拨。 时间期限定在了十天,无论他们最后是否有找到金钗石兰,十天后,所有人都必须在登背山与黄毛尖的交界处,一个名为‘上邪(ye)岭’的地方汇合。 看着陈青河率领着座下的弟子,以及美眸中依旧存有丝丝幽怨的邱元锦徐徐远去,白冰这才忍不住对徐焰打趣说道:“小师弟,不是我说你,你也真够狠心的,你瞧瞧那邱师姐依依不舍的眼神,怕是整颗芳心都挂在你的身上咯,你倒好,竟然随便找个了理由就把她甩给了大师兄,等此次春猎结束回到宗门后,她可得怨死你了。” 听到对方如此肆无忌惮的玩笑之语,徐焰当即脸色一黑,脸色认真回道:“白师兄切莫乱开玩笑,我与邱师姐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白冰哪里会信,不依不饶说道:“小师弟这话我可不信,若是邱师姐对你没意思,又岂会用那种眼神看你,啧啧,小师弟,你这可就是自欺欺人了。” 徐焰听完,忍不住瞥了一眼身侧的白冰。 不知为何,他这种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神,就像是可以识破世间所有的谎言,直达真理的彼岸,总会让白冰产生出一种不敢与其对视,且自怀心虚的感觉。 徐焰沉吟片刻后,情绪上依旧没有变化,语气则是十分平静说道:“白师兄,没想到你这人……还挺八卦啊!” 白冰闻言,当即嗯哼一声,自是不肯承认,忍不住说道:“这可和我八不八卦毫无关系,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做事情不谨慎,竟然偷偷摸摸和邱师姐共处一……” 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白冰顿时止住了话语,不过徐焰何等机敏,在脑中仔细回想一番后,便已猜到对方说的定是在第一天晚上,他在邱元锦帐篷中躲雨的事。 徐焰意味深长地看着白冰,恍然说道:“原来白师兄那晚也没睡着啊。” 见白冰不作回答,徐焰忍不住哑然失笑,接着开口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我那晚确实是在邱师姐的帐篷里,躲了一个半时辰的雨,不过并没有发生像白师兄脑海中所想的那种事,至于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 见到对方竟是以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回应自己,白冰当即便有些恼怒回道:“什么叫我脑中所想的事,我想什么了,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小师弟,这可是你不打自招。” 徐焰察觉到对方有些难缠,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不再与对方在此事上继续争论,省的对方越描越黑,他迟疑片刻后,便直接转移话题说道:“既然大师兄选择了南边的范围,那么根据白师兄之前给我的地图,我就去最远的北边腹地寻仙金钗石兰吧,我一个人在北边行动起来也方便些,白师兄你就与秋字派的弟子,负责东边如何?” 听到对方忽然说起了正事,同样知晓事情轻重缓急的白冰,亦是正了正脸色,不过他思量片刻后,却是忍不住挑了挑秀气的眉头,开口回道:“可北方那片区域太过靠近黄毛尖,而且那里又连接着传说中那条时常有强大灵兽出没的‘三井溪’,小师弟孤身一人前往,是不是有点太过冒险了?” 徐焰脸色如常地摇了摇头,回道:“无妨,况且我不是有你之前送给我的地图么,上面都标注了哪些位置不宜太过靠近,只要不靠近三井溪,应该就不会吸引到那些东西的注意,况且你不是还在上面连逃跑的路线都给我画出来两条了么,真要遇到了对付不了的畜生,我直接开溜便是。” 白冰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如实说道:“那份地图虽然是我给你的,但真实性到底有几成,我其实并无太大把握,而且,我连登背山都是第一次来,万一那份东西有误差的话,岂不是……” 徐焰直接打断他说道:“白师兄不必过于忧虑,登背山我之前与大师兄出行任务时便已来过,虽然北边区域我们没有深入探究过,但想要去黄毛尖,就必须自南向东北方向穿行过大半个石笋林才行,你给我的那份地图中的记载,与我之前走过的地方相差无几,想来还是相当准确的。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吧,趁其它三宗的人还没赶上我们,我们也得早点行动,这样对我们才最有利。” 白冰见他心意已决,最终也只能点头应下。 不过就在徐焰的身影缓缓从石笋林中消失后,始终跟在白冰二人身后十丈开外的三名秋字派,这才走到白冰身边,其中一人开口说道:“白师兄,你明知道登背山的北边位置,由于常年无人光顾,石笋上生长出金钗石兰的几率才最高,又为何要答应让他去北边?” 白冰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这名弟子,语气微冷说道:“其实谁去还不都一样?重要的是,谁能在这场春猎中顺利的存活下去,既然他自己执意要选北边,那么最后就不能怪我了,不是么?” 白冰呼出一口浊气,又眯了眯眼,接着说道:“况且现在才进行到第一项任务,距离真正结束还早的很呢,既然有人主动替我们去完成此次的任务,我们又何乐而不为?” “走吧,虽然在东边,肯定连金钗石兰的影子都看不到,那我们就当是来此地观赏风景与踏青游玩的,不也很好么?” …… 在徐焰等人悉数进入到石笋林后大约两个时辰,终于有人来到了之前他们所居住过的这片山谷,不过这群大多以女子组成的队伍,在见到这满地的血狼尸体后,无疑在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惊容。 蔡珍靖走到上百道尸体中最为显眼的一具血狼尸体身前,看着它头颅处这个如碗口般大小的巨大伤口,忍不住就有些脸色微微发白,倒不是说眼前这个血腥场面有多么的可怖,而是她察觉到这头接近四级灵兽的血狼王,竟是被人用如此强盛的一剑给直接杀死,这不免让她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身为白鹤剑庄的大师姐,在见到蔡珍靖的异样后,亦是走向前来看到了这一幕,不过相比于后者,她还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血狼王的尸体,随即便发现这头畜生的内丹,果然已经被人挖走。 她站起身来对蔡珍靖说道:“没想到莲花宗的人最后一个出发,反而是走在了我们的前面,这些血狼的尸体都已硬化,应该是死于昨天夜里。” 她环顾四周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火堆痕迹,便又接着说道:“师妹且看,那边还有火堆焚烧过的痕迹,看来他们昨晚就是在这里扎营过的夜,事不宜迟,我们抓紧脚步追赶上去吧,要不然,可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第七十三章 百山春猎(十三) 徐焰自从与白冰等人分开后,便孤身一人开始向石笋林的北部腹地不断行去,不得不说,登背山的范围相当之广,而这些耸立着的上千座石笋,便像是天然组合而成的迷宫,让人深陷其中时,几乎分不清天地间的四方。 也许它们在被单独拎出来查看时,每一座都不尽相同,各有差异,可在连续察看了三天、已经近乎视觉疲劳的状况下,哪怕是徐焰,也开始觉得,它们或许长得根本没有丝毫差异。 在这三天时间里,徐焰一直都在不停的寻找着金钗石兰,然而,当他查看了至少几十座石笋,却依旧没有见到哪怕一点关于它的踪影后,他就不禁在心中产生出了一种想法,“这个任务莫非自一开始被制定下来时,就是各大宗门首脑之间相互协定好的一个巨大谎言,纯粹只是为了让我们来此地寻找那莫须有的希望?” 将扶摇从一头不过刚刚步入二级的灵兽腹部中抽出,徐焰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已经分不清是疲惫还是深沉,他看着脚下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在三天以来,死在他手中的第二十三头灵兽,他在心底里一直默默数着这个不断增加的死亡数字,同时也发现,随着自己愈发的深入到登背山的腹地,在山间游荡的灵兽数量,也在不停增加。 比如,在第一天时,他只遇到了六只灵兽,其中只有一只是二级灵兽,剩下的都是一级灵兽。可在第二天时,这个数量就直接翻了一倍,变成了十一只,里面则是一只一级灵兽都没有。 至于今日?此时尚且不过午时左右,但徐焰却已经杀死了第六只二级灵兽。 徐焰轻松剖开它的尸体,依旧没能从它的体内寻找到内丹。 现在他已经基本能够肯定,想要从灵兽的身上获取内丹,至少要遇到三级或以上的灵兽才有可能,当然,达到这个等级后的灵兽对付起来,可要比二级麻烦的多,因为不管是在力量上,还是在凶狠程度上,三级灵兽都非常强劲。 徐焰没有在原地过多停留,手中则是继续握着扶摇向深处行去,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已经无法再将扶摇收回到背后的剑鞘中。他无法预料到,在下一秒中会不会在某座石笋的背后或者拐角处,就突然朝他冲出来一头潜伏已久的凶猛灵兽。 于是,时间就这样再次过去了四天。 七天之后。 徐焰终于是来到了登背山北部的真正腹地,这里的环境比之外围,无疑要恶劣的多,另外,从此地开始,石笋与石笋之间相隔的距离也变得跨度极大,一般在徐焰遇到一座石笋后,就得在十多公里开外才会看到另一座石笋,但距离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最让他感到郁闷的是,自从昨日傍晚开始,在他所身处的这片区域内,就升起了一阵灰蒙蒙的迷雾。 这种迷雾并非是源自于雨水天气,或者是气候潮湿时才会升起的山雾,它更像是一种在林间死去的动物、或者植物的尸体在腐烂后所形成的瘴气,而既然是瘴气,那么它必然就会存有一定的毒性。 徐焰目睹着这层瘴气,倒是没有过多担忧,在他的长圣经中,自然也有诸多祛毒的秘法,它们足矣克制世间上大多数的毒性,就算是他被山林中的毒蛇或者毒虫之类的生物咬上一口,也绝不会存有什么性命之忧。 一座孤零零的石笋,又出现在了徐焰的视野里,它就像一根巨大的柱子,伫立在迷雾与密林当中,直通云霄。 徐焰睁眼望去,发现它的体积,相比于他一开始来到登背山时所见到的所有石笋,都要高出太多,虽然他此时还无法彻底看清楚它到底有多高,因为在二十丈左右的高度开始,它就已经被灰蒙蒙的瘴气,给遮挡住了容貌,可他就是能感觉到它的雄伟与巍峨。 徐焰睁眼望向这座近在咫尺的石笋,心中却有些犹豫不决,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再攀爬上去寻找什么狗屁金钗石兰,说到底,这七日来的毫无收获,已经让他感到有些身心皆疲,如若不是在出发前,他在宗门藏经阁里的《本草药经》上,亲眼见过有关于金钗石兰的详细信息,他甚至都要怀疑在这个世间,到底有没有这种灵草的存在。 但最终,徐焰还是向自身的责任感与好奇心妥协了,并踱步走向了身前那座巨大的石笋。 在石笋之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碧绿色的爬藤,这些藤条看起来非常粗壮结实,几乎每一根都粗的像成年男子的手臂。 徐焰将扶摇暂时收回到了剑鞘中,然后便开始顺着藤条往上攀爬。 一刻钟后,他爬到了石笋近二十丈高度的位置,但很显然,无论他再怎么仔细寻找,这个位置都只有爬藤无数,却根本没有金钗石兰的影子。 对此,他没有做过多的停顿,歇息片刻后,便继续向上方爬去,直到又过了一刻钟后,他来到了四十丈左右的距离。 一缕光线从天空中直射下来,徐焰有些刺眼地眨了眨眼,随后他就感觉到,在这个高度上,飘荡在他周围的瘴气,已经不再像下面那样浓郁,并可以遮挡住所有的阳光,而随着他之后每上升一丈的距离,瘴气层更是就会稀薄掉一分,等到他攀爬到石笋六十丈左右的高度时,他已经完全脱离了瘴气层的范围。 此时此刻,徐焰能够清晰地看到,在他脚下是一片充斥着灰色与毒性的雾海,他很难想象,仅仅只是在一夜之间,这里就形成了如此浓密的瘴气层。 徐焰猛然惊醒,影响范围如此之广的雾海,又如何可能是瘴气层? 他环顾四周一眼,十分遗憾的是,即便他此时已经身在石笋近六十丈的高度上,却依然一眼看不到尽头,同时,他也看不出这片灰色的、带有毒性的迷雾,到底起源于何处。 徐焰苦笑一声,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抬头看了一眼这座石笋,这才发现石笋的高度原来足足有百丈之距,因此,他距离最后的登顶,只剩下近四十丈左右的距离。 非常幸运的是,在他脚下生长的这种爬藤,虽然也在随着高度的增加,其数量在不断变少,但还是有几根一直蔓延到了顶峰处。 “呼!” 徐焰抓着爬藤,在小心翼翼爬上了石笋的顶峰后,忍不住重重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在石笋之巅,大风呼啸不停,疯狂地吹动着徐焰的黑色长发,同时也吹动着他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 如此登高望远,当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徐焰抬头望天,仿佛那碧波如镜的天空,亦是触手可及,只可惜,眼前这种景象,终归是无法相比他曾经亲眼见证过的那道天壑。 再美丽的风景,他都亲眼见过,再崇高的山峰,他也曾踏足过。 徐焰歇息了片刻,便将自己的目光从遥远处收回,然后他开始在这片面积广阔的山巅上,寻找他此行的目标物,金钗石兰。 在石笋的山巅上,树木生长的极为稀疏,它们并不密集,徐焰走在这片类似于小树林的区域中,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目光如锐利的鹰眼,扫过草丛与灌木之间,直到快要走到整片区域的中心时,他遥遥看到了前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洞坑。不过不等他靠近洞坑进行查看,率先落入他眼帘的便是在洞坑的边缘处,生长着的那棵只有单根花梗,却浑身泛着金色的植物。 它含苞待放,像极了一株兰花,但还不曾花开圆满,看样子,至少还需要一天的时间。 徐焰两眼震惊地望着它,本是古井无波的心情,也在此刻有了一丝丝的微澜。 “金钗石兰!” 徐焰的声音中,有微微的惊喜,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而在他说出这四个字后,他那张本是极为阳光,却因为经过了这段时间来的风风雨雨而显得有些沧桑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徐焰踱步向那朵金钗石兰的方向走去,这是他来到登背山第七天后,才真正遇到的胜利果实,即便它此刻还尚未成熟,可他等得起,他可以等到它真正成熟之时,再将其采下。 徐焰离它越来越近,一步一步,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渐渐看清楚了在它身后的巨坑。 这个巨坑整体呈一个圆形状,它的最宽之处足足有二十丈,但深度却只有两丈有余,里面装满了积水,使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天然的湖泊,然而,当徐焰真正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时,他的脸色却在这瞬息间,变成了真正的惊骇之色。 一条粗如水桶的巨蛇,宛若一条蛟龙盘着身躯,沉睡在这个巨坑之中,它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巨大的头颅正对着徐焰,或者说它正对着的是这株金钗石兰? 徐焰满目惊愕地看着这条巨蛇,心底里只有道不尽的难以置信,片刻后,他恍然想起那天晚上,陈青河与他说过的很多关于灵草与灵兽事迹的其中一条,陈青河当时说道:“据说在世间一些不可涉足之地,生长着一些具有神奇功效的天地灵宝,但这些灵宝之所以难以被修行者们采摘,不仅仅只是它生长的地理环境太过恶劣,据说在它们旁边,还有着强大的灵兽为它们进行守护,而这些灵兽,则人们被称之为,守卫者。” 徐焰看着这条巨蛇,无疑就在自己的心中惊叹,“难道它便是这株金钗石兰的守卫者?可金钗石兰虽说数量稀少,可还远远称不上是什么天地灵宝,又怎么会吸引来灵兽的守护?” “不对!《本草药经》上曾记载,金钗石兰只是开出的花朵是金色,但花梗却是普通的灰褐色,而这株金钗石兰却是浑身赤金。想要生长到这种程度,可谓难上加难,难道……?” 徐焰回过身来,仔细打量了一眼眼圈的花朵,“难道它生存了百年之久?” 药经中有言,唯有生长到百年以上的金钗石兰,在经过十年开花一次,十年结果一次,如此反复进行过五次蜕变之后,才能变成浑身赤金的颜色,而一旦到了这个程度后,它不止开出来的花朵能被当作药材,同时它的花梗也一样会有同等的功效,最重要的是,它还会在第六次花开之时,同时结出一颗果子,这颗果子将生长在花卉的中间,就如同灵兽生长出内丹一样,而经过百年时间才结出的‘花-芯’,它甚至比由王朝炼制出的培元丹,还要珍贵百倍。因为据说服下它的人,不仅能百分百破开七境的门槛,同时,它还能提升他至少一个境界的修为,无论这个人是剑修,还是武修。 徐焰想到这些文字记载,再看向它时的目光,已然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此刻最缺的是什么?无疑便是这种能帮助他快速提升境界,且又不会留下后遗症的天地灵宝。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原本按照他曾经所见识过的世面,本不会再对这些东西表露出激动的心情,可这一世,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半跪在这株金钗石兰的身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就欲完全打开的花苞,就像是抚摸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动作轻柔而又小心翼翼,甚至徐焰还通过它已经打开了大半的花瓣,看到了在花卉的中央,那颗如同镶嵌在上面的‘花-芯’。” “原来药经中的记载,竟然是真的,看来写部经书的人,曾经也得到过这样的奇遇。”徐焰自语说道。 便在这时,在巨坑之中,有水浪忽然翻滚而起。 “哗啦啦!” 像是巨大的浪潮从海中扑在了沙滩上,徐焰闻言后,当即心中一紧,他忍不住转头望去,随即又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它并未真的苏醒,只是在睡梦中像人类那样随意翻了个身。 徐焰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在这头巨蛇尚未清醒过来时,他根本无法判断它到底是几级灵兽,若是四级以下,如血狼王那样,他在全力之下倒是可以与其一战,甚至还能击杀对方,可若是这头巨蛇步入了四级的范围,他不曾对战过,便没有丝毫底气。 “不过打不过,想要逃走总归是容易的。” 徐焰在心中这般想着,随后便起身绕着巨坑的边沿,继续向山巅的另一边走去,既然金钗石兰离真正的开花期还有一段时间,他自然也不必在原地一直守着,况且这座石笋的山巅区域,他才走了一半,也许在另一边也还生长着金钗石兰也不一定。 “看来白师兄之前说的可能十株都不到,还是说的太多了,这种灵草,能见到一棵都是莫大的运气了。”徐焰在心中自语着,此时,他已经绕过了整个巨坑的范围,然后在他的身前不远处,他又看到了一株与之前那株形状一模一样的灵草。 “竟然还有一朵!”徐焰看着眼前这朵生长在岩石缝里的金钗石兰,再忍不住内心里的惊骇,惊呼出声。 不过眼前这朵虽然同样是金钗石兰,可它明显才是第一次开花,因为在它的花梗上,甚至都还没变成药经中所记载的灰褐色,而是十分娇嫩的青绿色。 徐焰看着这朵唯有在花瓣中带有丝丝金色的金钗石兰,心底里多少有些不愿意就这么将它采走,因为它生长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而若是他此次不选择采走,那么多半以后再发现它的人,就能等到它真正成熟的那一天,毕竟眼前这座石笋,基本已经靠近登背山的最北部,再往北去,便是传说中那条三井溪了,一般的宗门弟子,根本不敢有人深入到这个范围。 不过最终,在徐焰彻底查看完这座山巅的范围,却没能发现第三株金钗石兰后,他还是采走了这株无比娇嫩的金钗石兰,至于原因,是因为他已经暗自决定,在春猎结束上交最终的任务时,他只交出这株新的石兰,而那颗有着百年‘高龄’的金钗石兰,他肯定要留给自己,像这样的灵草,已经跻身到天地灵宝的行列,可谓珍贵异常。 “只可惜无法将你活着移植到宗门里。”徐焰在挖出这棵石兰后,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便将它放入到了储物囊中。 像储物囊这样可以储存事物的方寸之物,虽说大大减少了人们出行时身背大包小包的麻烦,可它的弊端即是无法储存活物。在储物囊中,没有空气,也不会有天地灵气,因此,任何生物只要被收到里面的时间一长,就会死去。 徐焰在脑海中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自语说道,“要是在五州大陆,能找到类似于‘七宝葫’这样的方寸之物就好了。”但他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七宝葫这种器物,终究不是这片五州大陆的修行者,能够炼制出来的。 …… 时间过去的飞快。 转移间便已进入到深夜。 在这个夜晚,徐焰没有选择睡觉,也没有进行冥想修炼,因为距离他不过只有短短几丈之距的巨坑中,正沉睡着一条巨蛇。 他无法确定这头怪物会在什么时候突然醒来,便只能眼睁睁守着这整个夜晚。 在广袤无垠的夜空中,有星月同辉,发出璀璨而又明亮的光芒,无数的星星点点,像是发着光的一颗颗宝石,然而即便是这样迷人的夜空景象,依然没有引起徐焰过多的注意与兴趣。 他就是像一棵孤独的松柏,生长在这座石笋之巅,任由这些美丽的光影,从他身上悄悄掠过。 夜空消失了。 天地的边缘,升起了一抹深蓝之色,一颗巨大的火球带着全新的面貌从东边缓缓升起,直到它垂直在这棵松柏的头顶上,照射在眼前这朵浑身散发着金色的花朵之上。 一道比阳光还要闪亮的金色,从这朵花卉的中心散发而出。 金钗石兰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绽放了。 徐焰见此,轻轻将它从岩石的缝隙中连根采下,但他却不知道在这个如湖泊般的巨坑中,在那只巨大的蛇首上,有一双五彩的眼睛就在他采花的同时,霍然睁开。 第七十四章 百山春猎(十四) 自进入登背山石笋林后,除了辰阳宗的弟子外,莲花宗、云兰宗,以及白鹤剑庄的弟子,几乎都在同一时刻,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同一种方式去寻找金钗石兰,那便是将成员进行分组。 比如莲花宗,除了徐焰,以及率先脱离队伍的谷雪青和另一名外门弟子各成一组外,剩下三派便各自以派系为基础,自行成为了一组,虽说他们在每组中的人数比列有些失调,但却是此次春猎中,分组数量最多的宗门。 相比于莲花宗,白鹤剑庄的弟子们分组便极有规律,因为她们将二十人按照平均数值,以五人为一组,分成了四组。 八天时间,悄然过去。 在靠近北部的石笋林中,有一道剑光闪过。 蔡珍靖将最后一头二级灵兽斩于自己剑下后,她的胸口便开始起伏不平,口中则是剧烈的喘着粗气。可以看出,此时的她非常疲惫,便连那双向来十分清透的眸子也早已神采不再,唯有深深的忧愁与黯然。 在她身上,一身淡紫色长裙早已破烂不堪,看起来颇有一种衣裳褴褛的惨淡光景,在她移动身体时,甚至还会时不时从这些破开的洞口中,显露出她那如冰雪般洁白的肌肤。 当然,与衣裳褴褛相较起来,在她身上真正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沾染在她长裙上面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有的则是刚刚才飞溅上去,但无论是新血,还是旧血,都使得她本是淡紫色的裙子,变成了瘆人的深紫色。 所幸,这些血迹太多都是来自于这片山林中的灵兽,只有极少一部分才是她自己的,或者是她的同门子弟的。 蔡珍靖解决完这头突然从密林中窜出的兽群中的最后一只灵兽,这才得以抽出空闲时间,转身去查看她这一队中的唯一一名男弟子,随即就发现在他的腹部上,已经多了一个如碗口般的大洞,而在伤口之内,正有源源不断的血水喷涌而出。 很显然,如此严重的伤势,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再遏制住他体内的血水流淌出来了。 蔡珍靖有些愧疚地望着他这张即将死去的苍白面孔,本是被她师傅一直以来教导要学会无情剑的她,却也忍不住在此刻的心中闪过一丝原始的触动。她知道,他之所以会变成这个局面,纯粹是为了救下自己,所以他才用自己的身体,抵抗住了本是要落在她身上的来自于灵兽的攻击。 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她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 这名男弟子带着充满了死气的眼神,直直地盯着蔡珍靖,他抖动着双唇似乎想要在死去前说些什么,可他却根本说不出话来,随后,他甚至都来不及闭上自己的眼睛,便彻底停止了呼吸。 看着同门弟子惨死于自己身前,连同蔡珍靖在内,在场的四人无疑都有些心情沉重。 许久后,蔡珍靖知道自己必须得做出选择了。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就将他留在这里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不是吗?人固有一死,我们都会在心中怀念他的。” 不等其它三人说话。 蔡珍靖猛然转头望向一座石笋的方向,一声冷喝道:“是谁如此鬼鬼鬼祟祟,有本事就出来一见,何必藏头露尾!” “蔡仙子当真是好敏锐的意识,我不过只是脚下不慎拌到了几片树叶,竟然就被你发现了,佩服,实在是佩服!” 看着被自己发现后,才徐徐从石笋后方走出的身穿土黄色长袍的七名年轻男子,蔡珍靖的脸色更加冰冷,她寒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辰阳宗的弟子,怎么,你们收了我白鹤剑庄那么多好处,不去帮我们寻找金钗石兰,却偷偷摸摸跟着我们做甚?” 严子忆闻言,忍不住一笑,摇了摇头回道:“蔡仙子此言差矣,我们只是刚刚到达这里而已,岂能说是偷偷摸摸跟着你们?再者说,我们若不是为了寻找金钗石兰,又何必到这种鬼地方来?” 蔡珍靖本就不善于逞口舌之利,一时哑然,她迟疑片刻后,才冷声回道:“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们顺利找到金钗石兰了,师妹们,我们走!” “等等!” “不知这位师兄还有什么话要说?” “蔡仙子不打算把你这位同门师弟安葬好再走么,如此让他曝尸荒野,他便极有可能被游荡在这里的畜牲们给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一粒,这岂是同门手足所能做出来的事?” “人即生于天地,死后自当还于天地,又何必再在乎自己的尸体,最终会被如何处置?” 严子忆听到如此无情的话,亦是忍不住脸色一愣,他思忖片刻,才悠悠说道:“我听说在你们白鹤剑庄,有一部名为‘无情剑诀’的剑法,十分的厉害,但修炼这门剑诀的人,却得率先斩断掉自身的情根,方能领略它的精髓,如此看来,蔡仙子定是领略到这部剑诀的精髓了吧?” 蔡珍靖面若冰霜,没有作答,只是说道:“若是阁下留下我等,仅仅只是为了说这些无用的废话,那就要恕我等不能再奉陪了,我等尚且还有要事在身,就此拜别。” 蔡珍靖显然是已经颇为不耐烦,当然对方的话也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因此在说完这句话后,她便直接踏步而行,想要快速离去。 严子忆见她如此,当即对身旁的几名同门弟子使了个眼色,随后,他们便快速跑到蔡珍靖四人的前面,拉住了她们的去路。 蔡珍靖见到这一幕,脸色阴沉问道:“你们这是何意,难道想主动撕毁我们之前的约定么?” 严子忆踱步走到她的身前,笑着回道:“蔡仙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不过是见到几位仙子之前与这些畜牲们拼杀的几近力竭,故而有些担心你们接下来的安危罢了,蔡仙子,不如接下去的行程中,就由我等护送四位一路前行如何?” 蔡珍靖早就意识到对方定是心怀不轨,哪里会答应,便依旧语气生硬说道:“此事就不劳阁下费心了,我心中自有计较,还请把路让开!” 严子忆见对方意志坚定,显然是说不通的,便也渐渐失去了耐心,脸上虽是笑意不减,但语气中已然有些微冷说道:“蔡仙子,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出来的一副天真无邪?以你自己现在的状态,你们走的了么?” 蔡珍靖闻言,当即撕破脸皮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并指着身前的严子忆,呵斥说道:“放肆!我看你这是自寻死路,我现在倒数三声,若是你再不让开,休怪我手中长剑无情!” 严子忆见她将长剑抵在自己的胸前,却是浑然无惧,他双眼微微眯起,双手则负在了身后,洒然一笑说道:“蔡仙子,你且出剑试试。” …… 一刻钟后。 除却蔡珍靖,其余三名白鹤剑庄的女弟子,皆是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身受重伤,而蔡珍靖本人,亦是被辰阳宗的两名弟子死死扣住。 她嘴角溢血,脸色十分苍白,不过相比起她的同门,她的状况就要好的多。 严子忆对其它三名两眼放光的同门弟子挥了挥手,然后便见他们各自提起一名白鹤剑庄的女弟子走出了这片区域,向远处行去了。 蔡珍靖见状,厉色说道:“你把她们弄到哪去了,你想干什么?” 严子忆根本不予回答,只是一脸平静地盯着她的身体一顿观看,片刻后,忍不住啧啧说道:“不得不承认,蔡仙子这模样与身段,确实是世间少有,哎,只可惜我没这个口福噢。”而不等蔡珍靖发怒,严子忆便又忽然对蔡珍靖说道:“蔡仙子,你可知晓,此刻你还能这般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又是为何?” 蔡珍靖冷冷地盯着他,不屑作答。 严子忆笑了笑道:“无妨,很快你就会知道的。”随后,严子忆便朝着押着她的两名弟子大手一挥,说道:“带走吧。” 蔡珍靖的长剑,已经被他们丢在了原地,她的气府内,则是早已气力耗尽,哪怕是她想要在此刻自尽,也绝对做不到,她只能十分被动的,被这群辰阳宗的弟子给硬生生带走。 而就在她走出去不远后,她还隐约间听到了,之前那被其它三人所率先带走的同门弟子的呼救声,以及伴随在这些呼救声中的阵阵猥琐笑声。 蔡珍靖听到这种声音,哪里还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对领头的严子忆咬牙切齿说道:“你……你们胆敢如此对待我白鹤剑庄的弟子,我的师姐师妹们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严子忆闻言,猛然停下了脚步,并转过身来对她冷笑一声说道:“噢,是吗?那我可就要告诉你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你的师姐师妹们,在你之前可是被我们遇到两拨了呢,现在可就差你的大师姐了,不过你放心,我大师兄已经带人去找她了,我相信,很快你们就会团聚的。” 见蔡珍靖还欲说些什么,嫌她聒噪的严子忆直接取出一块布缕,塞进了她的嘴里。 大约两刻钟后。 蔡珍靖并不知道,就在她刚刚经过的这条路的两侧密林中,与她同为一组的三名师妹,皆是浑身赤裸的死在了林中。若是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便能看到在她们的双腿间,还有着猩红的血迹正在渐渐凝固。而蔡珍靖更不知道的是,在之前几天里,她的另外八名师妹,下场与此刻的她们如出一辙,而剩下的另外两位同门男弟子? 则是被人剁碎了四肢,拿去喂这片山林里的灵兽了。 …… 徐焰等人在之前的商议中,并没有人选择要去西边的石笋林,其中自然是考虑到了走最安全那条路的周显,将会从那个方向进山,不过一如陈青河他们一样,周显他们同样没有找到半点金钗石兰的影子,这不禁让他感到非常的生气。 于是,除了莲花宗事先与徐焰商量好的陈青河与白冰等人,没有动身去北部地区外,其它三宗的弟子们几乎都在八天之后,陆续进入到了登背山的北部腹地。 看着身前飘荡在林中的灰色雾气,周显忍不住皱了皱眉,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种迷雾中存在着毒性,而且,随着他这八日来的一无所获,无疑也让他产生出了一种与徐焰当时一模一样的犹豫情绪。 不过最终,他还是取出了一粒‘避毒丹’服下,并带着身后的三位春字派弟子,一同进入到了这片雾海之中。 至于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另外春字派弟子?早就死在这片山野中的灵兽口中了。 …… 既然是参加了在灵兽山脉里所举行的百山春猎,那么便注定会有人死在这片恶劣而又原始的环境当中。 但要说哪一宗的弟子死在灵兽手中数量最多,当属于周钰领衔的云兰宗,因为自从他带着门中弟子进入到北部腹地的第一个晚上,他的队伍就十分不幸的遇到了一股极为庞大的灵兽群,随后更是在这一夜间,被凶猛的灵兽咬死了足足六人之多,另外再加上这八日来,不断累积叠加起来的伤亡,他根本不曾预料到,自己尚且未能遇到其它宗门的弟子,队伍中便已折损了十一人,这不禁使他的心情就跟他的弟弟周显一样的差,甚至要差的多。 而仅次于云兰宗损耗的当属于辰阳宗,虽说他们本是武修弟子,身体相比起剑修来更是可以用完爆来形容,可他们依然被灵兽咬死了六人。除此之外,为了对付白鹤剑庄的女弟子,他们在面临对方的反抗时,亦是付出了不少代价,其中就有三人乃是被对方给以命换命的方式硬生生杀掉。 因此,现在四大宗门里,还活着的人数为: 云兰宗,九人。 辰阳宗,十一人。 白鹤剑庄由于大半弟子都是死在了辰阳宗弟子的手中,已然只剩下六人。不过更惨的是,除了蔡珍靖已被生擒外,她们的大师姐此刻也正带着同组的其它四人,在疯狂的向北部腹地逃窜,因为在她们身后穷追不舍的,乃是那辰阳宗的大弟子,吴浩。 没有人知道,在八天的时间过去后,反而是那座被三大宗门联合起来针对的莲花宗,所剩下来的弟子最多。 除了一开始跟在周显身边被他杀掉的一人,以及之后被灵兽咬死的两人,就只有跟在白冰身边的三人中有一人阵亡,其它如陈青河的夏字派弟子,冬字派邱元锦,以及谷雪青和她那位一起闯入到春猎名单中的另一名春字派外门弟子,都安然无恙的存活了下来。 这是一个谁也不会预料到的结果,在第八天过后,莲花宗的二十人中,竟然剩下了十六名。 …… 在徐焰将这株百年金钗石兰收入到储物囊后,洞坑中的这头巨蛇便已彻底醒来,此时此刻,徐焰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这头畜生果然就是这株百年金钗石兰的守卫者。而随着它苏醒后,它自身的强大气息也在节节攀升,眨眼间,它就已经达到了三级灵兽的程度。 然而,三级并非是它的终点,片刻后,它又顺利的达到了三级顶峰,一如那头血狼王一样。 徐焰有些不安地望着它,无奈的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突破到了四级。最后,这头巨蛇又从四级突破了五级,直到在五级的中期位置时,才硬生生停下了继续攀升的征兆。 “撕拉!” 巨大的蛇信从它的口中吐出,竟然与它的眼珠子一样,都是五彩之色,这让徐焰忍不住想起一种灵兽,七彩吞天蟒。 《五州山海经》中有记载,七彩吞天蟒成长到最高等级时,能达到七级灵兽的程度,而在这之前,它每升一个等级,其眼珠子与蛇信便会多生长出一种颜色,除此之外,它对天地灵宝的嗅觉十分敏锐,几乎有它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天地灵宝的存在,因此它又被撰写《五州山海经》的作者称之为,‘药兽’。 在徐焰眼前醒来的这头灵兽,显然就是经书中所描述的这种生物。五级中期的巨蛇灵兽,带有五彩之色的眼珠与蛇信,守护在百年金钗石兰的身边,这些都是完全无误的关于它的信息描述。 徐焰目睹着它凶巴巴地朝自己吐蛇信,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深知这是对方在攻击前的惯性动作,对于蛇类灵兽而言,吐出蛇信本就是它在探测猎物时的习惯性-行为。 果不其然,在确定完徐焰的位置后,这头姑且只能称之为五彩吞天蟒的庞然大物,就朝他疯狂扑来。 巨大的蛇尾从巨坑中猛然抽出,掀起了一大片水浪,然后它的蛇尾自空中横向扫来,带起一阵仿佛能碎裂空间般的压迫感,其蛇尾所过之处,草木纷飞,又尽数化为了碎末,而它似乎正是想要用这甩尾一击,将眼前的徐焰硬生生砸成一堆碎肉。 第七十五章 百山春猎(十五) 面对五级中期的强大灵兽,徐焰深知自己在剑道上的修为,基本很难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比如那看起来十分绚丽、且十分适合群攻的剑气录,固然可以拟化世间万物成为剑气,但它也只是在对付比他修为更弱的灵兽时,尚且能做到游刃有余。 可面对与他剑道修为相当的灵兽,如血狼王之流,他就知道自己的剑气很难破开对方的防御,也就是它们的皮肉。这也是那天夜晚,他为何要亲自以身犯险,并手持扶摇,刺入那只血狼王头颅的原因。 面对三级灵兽时尚且如此,自然更不用说在对付这头已经晋级到五级的灵兽七彩吞天蟒,后者已是比他武道境界都要高出一个等级的灵兽,若是用三层楼的剑气,恐怕它就是站在原地任由徐焰一顿劈砍,徐焰也难以对其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 巨大的蛇尾,终于横扫而至。 阵阵炸裂声仿佛正在撕裂徐焰的耳膜。 徐焰没有迟疑,直接就催动着体内的真气外放,在自己身体之外形成了一道厚实的淡金色铠甲,随后,他心头一狠,竟是不躲不避,对着那横扫而来的巨大蛇尾,轰出了一拳。 这是他瞬间运转到第三十六轮的无相破空拳。 “砰!” 一声巨响后。 徐焰的身体却倒滑出去了十数丈,脚下卷起漫天草皮。而对方那被他一拳击中的蛇尾,亦是忍不住有些吃痛,并在他这一拳下止不住往后方一摆,连同着整个巨大的蛇身都是莫名一震。 “哗啦!” 蛇尾在被徐焰击中后,便重新落回到了那片巨大的水坑中,卷起浪花无数。 七彩吞天蟒感受到眼前这个采花贼的实力并不弱,它口中那五彩的蛇信就不断来回吐出,很显然,它在这一刻真正动怒了。 反观徐焰,他此时的感受十分不好受,甚至是无比糟糕,他感觉自己的整条右臂,都被对方这一甩尾给震的完全麻痹了,这还是对方随意的一次攻击,他无法想象,若是当它真正出全力时,他到底能不能扛住。 因此,徐焰接下来除了要思考如何与其继续拼杀,同时还得要思考若是自己抵挡不住时,该如何逃跑,他觉得必须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而就在他还在快速思考的同时,一击未果的七彩吞天蟒便又再次扑来。 巨大的蛇身,像一条流动的大江,非但没有丝毫笨拙,反而速度奇快无比。 十数丈的距离,眨眼已至。 徐焰如临大敌,这无疑是他在重生到这个世界后,所面对到的最为强劲的对手。 “轰!” 吞天蟒巨大的身体,猛然砸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徐焰,随后直接便砸在了一道淡金色的光盾上面。 徐焰死死支撑着护在自己头顶上的真气护盾不被它摧毁,却不料,一击不曾破开他防御的七彩吞天蟒,又是连续摆动蛇身,发起了如潮水般汹涌地猛烈攻势。 一道又一道的巨力,从吞天蟒的身上接连袭来,徐焰见它如此不知疲倦,心中已是苦笑不已,然而,他除了被动防御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如果选择和它正面交战,以他的速度,压根就跟不上对方。 又是一道惊人的巨力从七彩吞天蟒的身上传来,本就已经濒临破碎的真气护盾终于支撑不住,直接就化成了无数碎片。 星星点点,消散一空。 徐焰喉咙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他目睹着对方遮天蔽日般的庞大身体,继续砸向自己,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变得更加深沉。 一尾金色的鲤鱼从他眉心处快速钻出,立刻幻化成了一只拳影汇聚在他的右手上,徐焰感受着对方近乎机械的,如海啸一般猛烈的攻势,只能再次运转起长圣经中的无相破空拳。 但其实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之前的被动防御,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是他为了麻痹对方,让对方能够始终保持在一个位置上的计谋,毕竟若是让对方移动起来对他对战,他根本连与其对抗的机会都没有。 一道磅礴的拳意,从徐焰身边汇聚形成,带动了在他周遭的空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间,出现了短暂的凝固。 在没有使用真气叠加时,徐焰便能将无相破空拳推至到第三十九轮,而现在在他毫无保留的情况下,他自是轻而易举的就突破到了第四十轮,而且这还远远不是他的终点。 第四十一轮。 第四十二轮。 …… 第四十五轮。 徐焰将无相破空拳推至第四十六轮时,才到了他此时的极限。 璀璨而又耀眼的金色光芒,从徐焰的拳头上迸发而出,紧接着,一阵澎湃的武道巨力,如同涨潮时的浪潮,疯狂砸向了七彩吞天蟒的庞大身体。 一息之后。 巨大的拳影与蛇身在半空中倏然交汇,震动着整座山巅都是一颤。 一股强大的气浪呈环形状,向山颠的四周弥漫而出,卷起了漫天的碎叶草木。无数的乱石从他们这一记强力对拼下,自山巅处往下方灰色的雾海中滚滚落下。随后,足够让这个世间所有正四品的武修都感到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七彩吞天蟒巨大的身体,竟然在徐焰这毫无保留的一拳下,被轰地倒飞出去了数十丈,重重跌倒在地。不过即便如此,这头七彩吞天蟒的蛇尾,依旧在最后时刻同样甩在了徐焰的胸口。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说的便是此刻的徐焰。 七彩吞天蟒的蛇尾,其实只能算是略微擦到了一点在他身上,可在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的情况下,徐焰的身体依旧只能如同炮仗一般,被它击飞出去。 “轰隆!” 一阵剧烈的声音自山巅上响起,这是七彩吞天蟒在坠地后,所发出的巨大声响。相比于它,徐焰在倒地后的声势,便只能算是微小水花与滔天巨浪之间的区别。 七彩吞天蟒被击退后,依稀还能从它的身上看到,在被徐焰那一拳打中的部位上,有许多的蛇鳞就此脱了下来,与此同时,上面也有着一丝丝的血迹自鳞片脱落处,缓缓流溢而出,这无疑让它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与怒火。 徐焰见七彩吞天蟒只是受了点微不足道的轻伤,已然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即便手段尽出,也断然无法对它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 这本是彼此实力上的差别,也是作为一名修行者与灵兽之间的先天差距。 毫无疑问,五级灵兽对他而言,确实太过强大了,哪怕就算是他步入了五品境界,恐怕想要杀掉对方也是难上加难,除非他的剑道修为也一同迈入到了五层楼,这样或许会有一丝丝的机会。随后,尚且还趴在地上起不了身的徐焰,见远处的七彩吞天蟒又将五彩的眸子锁定了他,心头当即一紧,这简直是变相的逼他打退堂鼓了,然而,又令他此时感到十分尴尬的是,他发现自己身前的肋骨竟然被对方轰断了大半,连同着整个胸膛都凹陷了进去。 如此重的伤势,自然会影响他的行动,再者,他的速度本就没有对方快,若是就这么当着七彩吞天蟒的面跳下石笋,估计还没等到他双脚落地,就会被对方追上,而要是他在半空中被追上,在没有学会踏剑飞行术之前,他可就得从几十丈的高空坠落下去。 徐焰可不觉得自己以现在的武修体魄,能够承受住如此高度的自由落体,他几乎都不用想就知道结局必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摔成四处飞溅的肉泥。 感受到这头五级中期的灵兽正将气息锁定自己,徐焰心中满是苦愁,但他并没有为此坐以待毙。当务之急,他需要的是将自己体内的伤势得以缓解,只要肋骨上的伤势,不会影响到他做出基本动作,他在逃脱时的成功率,便能加大至少一倍。 于是,他赶忙从储物囊中找出那只当初由王楚偷偷塞给他的袋子,并从中取出了三四种有助于疗伤的丹药,直接往嘴里倒豆子般塞进去,而就在徐焰服用这些丹药的同时,他脑中还不禁回想起了王楚对他说的那句话,“我希望你最好别用到它们”,随后便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计划赶不上变化。”徐焰在心中默念一声。 的确,他又如何能预料到自己在登背山的区域,就会遇到五级灵兽?按照百山祖各大宗门的说法,这种级别的灵兽,唯有在那座独山中才有可能出现。 丹药一入口,直接就化成了数道清气钻入到他的体内,随之,数道强盛的治愈之力便纷纷涌向了他受伤的位置,但他立刻就发现,光凭这些药物,根本就不足矣在短时间内,将他的伤势恢复到可以行动自如的程度,哪怕是配合着他的长圣经也做不到。 徐焰一咬牙,只能取出那朵金光闪闪、刚被他采下不过一刻钟左右的百年金钗石兰,随后从它的六片花瓣中,折下其中一片,塞进到了自己的嘴里。 生长了上百年的金钗石兰,已然不再属于普通灵草的范围,它毫无疑问成为了真正的天地灵宝,而天地灵宝,则是不需要再像普通的灵草那样,需要通过炼丹师的炼制之后,方能成药服用,因为,它本身便是能将自身功效达到最大化的神药。 与之前那些被徐焰服下的疗伤丹药一样,金钗石兰在被他吃进嘴里后,亦是在瞬息内幻化成了一股金色的气流,进入到了他的体内,可惜徐焰尝不出它有什么味道,或者说它根本就没有任何味道。 它就像是喝了一口山泉水,只有淡淡的清凉之感,但准确的说,它更像是在深秋后的夜晚,被他吸入肺腑后的一缕空气,不过在三息之后,徐焰就感觉到,这股金色的气流在他体内循环了一小周天后,便疯狂地涌向了他的伤口处,然后,它散发出了令徐焰也为之感到惊奇的神奇功效。 眨眼之间,他被七彩吞天蟒所硬生生冲断掉的肋骨,便重新接上了,而且不仅如此,它们就如同是重新生长出来的骨骼一般,唯一的差别是,原本那只有森白之色的肋骨上,还有了一丝丝的淡金色。 这种颜色的转变意味着什么? 或许在整个五州大陆,都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但曾经以武道登顶的徐焰却是再清楚不过,那是他在修习到撼地部分第十层时方有的转变。 而就在徐焰还沉浸在这种惊异当中时,金钗石兰在治疗完他的伤势后,所剩下的气流便又像当初红雀给他服用的那颗丹药的余力一样,尽数涌向了他那道游弋在各处窍穴里的金色鲤鱼。 武道真气并不排斥金钗石兰的能量,甚至是非常渴望它的出现,因为下一刻,它就像一尾真正有生命的鲤鱼一样,张开嘴巴将其吞入到了腹中。 “轰!” 在武道真气融合完金钗石兰的气流后,在它身上的淡金色瞬间便凝实了一分,而在它头顶上的那两只犄角,则是从原本如嫩芽般的形状便大了一倍有余。 徐焰整个人浑身一震,只感觉到自己的真气似乎凝实了至少一倍,然后他就控制着它,向距离着五品境界的最后两处窍穴,发出了猛烈地冲击。 没有丝毫意外,其中一个本就要破不破的窍穴,在他的真气一次撞击下,就被直接破开了,徐焰感受到这一幕,心中忍不住一喜。现在,他距离所谓的五品境界,只差这最后一处窍穴了。 不做任何停顿,他继续控制自己的真气,冲向了另外一处窍穴。然而,饶是他那股真气在须臾间发出了十余次的冲击,却依旧不能成功。虽然他知道,距离彻底冲开它真的不远,几乎就只有最后一层如窗纸般的微小距离,可差之毫厘,便注定谬以千里。 徐焰望着那头已经彻底起身的七彩吞天蟒,一向深邃淡然的眸子中,亦是升起了一丝狠色。他目光如炬,一咬牙,再次取出了那株金钗石兰,然后折下其中的两片花瓣,一并丢进了嘴里。 与之前的过程如出一辙,两片花瓣在入嘴后,同样化成了金色的气流涌进了他的体内。 徐焰控制着武道真气将它们快速吞噬,便有惊人的蜕变发生了。 首先,这尾原本如鲤鱼般的真气,它的身体在下一刻变成了真正的金色,而不再是淡金色,其次,它稍稍有些臃肿的身体缩小了近一倍,但却使得它,看起来更加的灵动与凝实,最后,在它额上生长出来的两只小犄角,再次长长了一倍。 鲤鱼终于在这一刻,成功化蛟,即便它还只是一头新生的小蛟,可这种原本只有在达到武道七品后,方能产生出的玄妙变化,徐焰却以区区四品境界时就做到了。 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真气比原先增强了足足两倍有余,徐焰的心中,颇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目睹着此刻已经朝他飞速扑来的七彩吞天蟒,脸色十分平静,心中亦是没有丝毫畏惧。 他心念微动,再次控制着自己化蛟后的武道真气,冲向了那处象征着四品与五品境界之间的最终壁垒。 下一刻。 七彩吞天蟒临空而至,猛然扑向了他,速度奇快无比。 与此同时,在徐焰体内的蛟龙,则是奋力冲向了他尚未开辟出的最后一处窍穴,并毫无阻碍地冲破了最后的这道关卡。然后,它势如破竹,并没有出现丝毫的停滞,又继续冲向了那属于五品之后的全新窍穴,直到它在冲开近三十处新的窍穴后,才止步停了下来。 从武道五品到六品,比之四品到五品时,无疑难度要大的多,因为它需要全新开辟出四十余处窍穴,但徐焰远远没想到,自己的这道真气竟然现在就达到了如此凝实与强大的地步,竟是连五品之后的窍穴,也一口气被它冲开了近三分之二,这纯粹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不过不等他为此感到什么喜悦,眼前这头畜牲的庞大身躯,便又朝着他的头顶,猛烈地砸了下来。 徐焰睁眼看着它不断靠近自己,没有选择硬接,而是使用出了刚刚达到五品境界后的速度。 他脚步连续在地上轻点,十分轻巧地避开了它的奋力一击。 轰的一声! 七彩吞天蟒这一击,携带着它在受伤后的滔天愤怒,乃是它除了在施展自身的秘术外,最为强大的一击,因此,当它将身体砸在山巅上的石川上时,直接就将这坚硬的岩石层,砸出了一堆乱石飞溅。 其中有一块大的像房屋般的岩石,从山巅上迅速翻滚而下,如同是一颗来自天外的陨石,落向了石笋下方的灰色雾海。 一名刚刚走近石笋下的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弟子,只闻有一阵破风声从远到近,传入到了他的耳中,随后,他就被这块巨大的岩石给砸入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地底下,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一堆碎肉。 徐焰避开七彩吞天蟒的全力一击后,手中拳势不停,须臾之间,便有一股如山岳般厚重的气息从他周遭凝聚。 一阵大风骤然吹起。 不同于来自空中吹拂而来的春末山风。 七彩吞天蟒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让它感到心惊胆颤的强大气息,正在眼前这名人类的身上凝聚,于是,它猛然一个转身,又高高举起了自己的蛇尾,朝着对方的身体奋力砸下。 徐焰见到这一幕,不再躲避,已经晋级到五品境界的他,不知为何,竟在胸中莫名地升起了一股豪气,他忍不住大笑一声,“来的正好,今日我便拿你这头畜生淬炼我的体魄!” 一道硕大的拳影,自徐焰手中向头顶上方的高空砸去。 强大的气势如有开山之势。 随后便直接砸在了七彩吞天蟒的蛇身之上。 第五十六轮,无相破空拳。 七彩吞天蟒被一拳砸中,直接便从半空中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倒在了原先它所摔倒过的位置。 一大泼血液从它的口中喷涌而出,磷光闪闪的蛇鳞,如同散花般飘荡在半空中,随后,又有一股迫人的气浪,将整座石笋山巅上的草木,尽数席卷一空,只剩下一座光秃秃的岩石层。 如同一个原本就头发就稀疏的男人,被瞬间剃成了光头。 第七十六章 百山春猎(十六) 七彩吞天蟒由于自身的原因,无法叫喊出声,但可以明显看出,它中了徐焰这一拳后,受到了极重的伤势。在倒地时,它疼痛的不停翻滚,整个庞大的蛇身扭曲在一起,场面十分瘆人。 将无相破空拳成功推至最后一轮,徐焰感觉到自己此刻的修为,总算能够一看了,虽然依旧不能算是什么强者,可至少对于完成此次春猎中的任务,他已是信心倍增。 心情大好的徐焰,抬头看了一眼那倒在地上不断挣扎的七彩吞天蟒,便缓步向它走去。这头已经迈入五级中期的灵兽,自然不可能在他一拳之下就彻底失去战斗能力,虽说他这一拳,将它打的蛇鳞脱离,鲜血飞溅,可若想杀死它,无异于痴人说梦。 徐焰不断靠近七彩吞天蟒,十息之后,他距离对方就只剩下不过五六丈的距离。 便在这时,这头疼的满地打滚的七彩吞天蟒,霍然停止了痛苦的挣扎,它将巨大的头颅从自己身躯中猛然抽出,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凶狠地咬向了徐焰。 徐焰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当即控制着自己的真气外放,形成一道如城墙般的光盾,阻挡在了自己身前。 “铛!” 七彩吞天蟒没有如愿将徐焰吞入到自己的腹中,而是一头撞在了这道光盾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徐焰见此,脸色平静,嘴角还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他岂能不知,这头吞天蟒之前的所作所为,乃是刻意为之的装腔作势?他不屑地摇了摇头,忍不住笑道:“你这头畜生倒是心机颇深,还学人示敌以弱,不过你作为五级灵兽,且又是蛇蟒类,我那一拳固然威力不俗,又岂能将你重伤至此?” 徐焰接着讥讽说道:“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其实在你倒飞出去时,便已卸去了我拳意上的大部分力量?” 七彩吞天蟒修炼到五级后,虽说灵智还不足矣与人类相比,但显然已经能够听懂人言,顿时大怒。它原本以为,自己如此逼真的演技,足够让眼前这名人类放松警惕,从而使自己做到致命一击,将其吞入到腹中,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不仅挡住了这一击,还早就把自己的计谋识破了。 七彩吞天蟒五彩蛇信不断吐出,为了宣泄自己的愤怒,它继续用自己的头颅,狠狠砸向了眼前这道金色的光盾上,但立刻它就发现,这道光盾比之一开始时,何止坚固了数倍? 徐焰承受着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蛇首撞击,体内的气血早已翻滚不止,就如同滚刀山一般,忍不住要喷出血来,不过他死死咬着牙,硬是憋着喉咙里的那口血水不被吐出。 一刻钟的时间悄然过去,七彩吞天蟒撞击了不下百次,徐焰感受到它几近力竭后,才沉声说道:“别再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你定能听得懂我的话,但你根本就破不开我的防御,当然,我承认,我现在也杀不了你,可若是你再这般坚持不懈的攻击下去,我想你应该能察觉到,我的体魄只会越来越强。等到我的实力赶超你时,你又会有什么下场?” “不如就此作罢吧,不就是为了一株金钗石兰么,我想你当它的守卫者,无非也只是为了等到它成熟的那一刻,再将它吞噬,从而增强自身的实力,虽然我确实无法还给你整株金钗石兰,但你如果就此停手,我便还你它的整根花梗,如何?” 七彩吞天蟒闻言后,五彩蛇信停止了来回吐露,同时也不再发起攻击,似乎是在权衡徐焰的建议。 徐焰见自己的言语有效,暗自松了一口气,然而,正当他想要偷偷调息自己体内早已紊乱不堪的气息时,七彩吞天蟒巨大的蛇首竟是突然十分人性化地摇了摇头,然后便再次朝徐焰拟化出来的这面光盾奋力撞来。 徐焰咬着牙承受住这一下的冲击,顿时升起了一丝怒意,冷声喝道:“你这头贪婪的杂种,你就不怕贪多嚼不烂?” 然而七彩吞天蟒却根本不理会他的谩骂,继续埋头对他发起了攻击。 感受到这头畜生所带有的固执,徐焰没有丝毫办法,诚如他自己所言,固然七彩吞天蟒每一次的冲击,都能对他的体魄造成一次淬炼,可若是不给他调养的机会,就算是他也承受不住,毕竟他现在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防御上,根本就无法再运转长圣经中的调养之术,来缓解他体魄上所承受到的巨大负荷。 不得已下,徐焰又在心中暗骂一声,“真是无脑的畜生”后,便只能咬着牙,做出了进一步的妥协,说道:“快给我停下,我可以把剩下的三片花瓣一并还给你,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至于那颗花-芯,我还有大用,姑且不能给你,若你再得寸进尺,我们便不死不休好了,我倒是也想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七彩吞天蟒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强硬,已经撞得满头是血的头颅终于再次停下,可对它来说,它所看中的,又何尝不是那颗花-芯? 要知道,传说中可以让修行者直接暴涨一级修为的百年金钗石兰,这种力量并非源自于它的花瓣以及花梗,而是那颗花-芯。而本身就有着‘药兽’之称的七彩吞天蟒,自然也知道这个真相,因此,它在得知自己依旧得不到花-芯,只是多加了三朵花瓣后,便十分的不满,如果不是使用秘术会损失掉自己几十年的修为,它真是恨不得喷出一口本命毒液,毒死眼前这个采花贼。 于是,它在权衡良久后,最终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见到它再次做出拒绝,徐焰心中当即苦笑不已,不过要让他交出那颗花-芯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东西可以说是他日后在剑道上突破上三境的最关键之物。 于他而言,在武道上的修行,他一点都不用担心,可在完全陌生的剑道上,却并没有什么把握,而且之前那颗从选拔赛中得来的培元丹,他在得知它的具体情况后,便已经不打算再留给自己了。 徐焰在脑海中快速做出思考,并趁着七彩吞天蟒尚未发动攻击,便又赶忙说道:“你可曾想过,你此时不过才五级中期的修为,若是现在就服用那颗花-芯,又如何确保自己必定能突破到六级?你明知自己无法长时间保存这个花-芯的药效,只能立马服用它,可若是你此次达不到六级,以后再想要破境,难度可就要增加一倍都不止了。你应该明白,修行一事,终归是逆天而行的行为,无论是人,还是你们这些灵兽,如果始终都靠着外力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当真就是长久之道么?” 徐焰见它陷入了沉思,便又继续趁热打铁说道:“最重要的是,你作为一头七彩吞天蟒,难道真要像世人传言的一样,在达到七级后,就从此认命了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突破七级的局限,达到八级,九级,直到化形?甚至是从此脱离你作为蛇蟒的本质,走蛟化龙?” 徐焰一口气说完这些,就不再多言,只是面色严肃地看着它。 他知道这头修炼到了五级中期的吞天蟒,足够听懂他说的话,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对方能不能理解他这番话其中的意思,除此之外,它若是理解了,又是否愿意会为此做出改变。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因为他也无法再找到任何的理由再对它进行劝说。 徐焰撤去了自己的真气护盾,就这么当着七彩吞天蟒的面,彼此间近在咫尺,只有短短两丈之距。这个距离,若是七彩吞天蟒真要在下一刻突然发动袭击,它只需将自己的头颅往前探出,便能彻底将徐焰吞入腹中。 然而,徐焰却依旧撤回了防御,随之更是十分言而有信的,从储物囊中取出了那株百年金钗石兰,摊开在了右手的手心上。 他看着七彩吞天蟒,平静说道:“我知道,你此刻必然充满了困惑,以及不确定性,对我说的那些未知,更是毫无把握,因为你会觉得,你的天性就是为了突破到七级。”徐焰似乎是在脑海中想起了什么,迟疑片刻后,忽然一笑说道:“其实我可以告诉你,无论是世间何物,往往有那么一个时刻,只要你愿意改变那属于自己的所谓的‘本质’和‘天性’,就很有可能从此改变掉自己的宿命,虽然我也无法在这件事上为你做出必然的肯定,毕竟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没有绝对的事,但你自己若不主动去尝试,就绝不会得知,自己是否可以改变,不是么?” 说话间,徐焰手中握着金钗石兰的花梗与花瓣,又向七彩吞天蟒走近了一丈,他高举起手中的天地灵宝,仰头与它那泛着流光的五彩眸子对视着,最后说道:“道理总归是道理,到底要如何选择,还在于你自己,我不会强行要求你就此放我离去,更不会只是说一通虚假的毫无意义的废话给你听,我相信你自己应该分辨的出,其中之真伪,好了,现在也该是你做出选择了,如果你答应我之前的条件,便吞了我手中的金钗石兰,至于那颗花-芯,你大可不必如此恋恋不舍,毕竟你别忘了,你自己就是‘药兽’,我相信,就算是在这百山祖中,也不至于就生长着这么一株天地灵宝吧?” 七彩吞天蟒注视着这个胆大妄为的采花贼,意识中却出现了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犹豫。作为一头灵兽,它对世间修行者感到戒备与厌恶,那本身就可以说成是一种原始的本能,然而,对方却抛给了它一种甚至它连想都不敢想的言论。 就算是在灵兽的世界里,它们又何尝不想突破自己固有的局限呢? 七彩吞天蟒犹豫不决地望着徐焰,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再摇头,也没有去吞服后者手中的金钗石兰,彼此间都像是在这一刻忽然僵住了。 徐焰感受到了它充满着疑惑而又复杂的矛盾情绪,只是笑着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并且答应成为我的灵宠,我甚至可以传你一套有助于你们灵兽的修行之法,虽然它无法保证你能成功走蛟化龙,脱离蛇蟒的本质,但若是你肯按部就班按照我给你的法决修炼,至少它可以让你达到化形期。” 七彩吞天蟒依旧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信任对方的话,但它知道这是它遇到的一次怪诞的际遇,因此,最终它还是选择吞服了徐焰手中的金钗石兰,且没有再对他发出攻击。 金钗石兰被它一口吸入到了口中,徐焰只感觉到有一阵巨大的吸扯之力从他身前一闪而过,他手中的金钗石兰便已消失不见。随后,一如他之前服用金钗石兰后的效果,七彩吞天蟒在吞噬了它的花梗与花瓣后,其身上的伤口便迅速被治愈,那些被他用拳头打脱落的蛇鳞,也在顷刻间重新生长了出来。另外,徐焰还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它在服用完金钗石兰的花梗与三片花瓣后,它的实力也在不断暴涨,很快就从中期达到了五级灵兽的后期,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没有那颗花-芯,它确实很难再有新的突破。 徐焰感受到它焕然一新的改变,心里只有羡慕,相比于人,这些天地灵宝其实对灵兽的作用要大得多,毕竟它们本就是天生的宠儿,修行时也不会有人那么多的局限性。 七彩吞天蟒彻底消化完金钗石兰的药性,谈不上有什么喜悦,它守在这株金钗石兰身边已经长达三十余年,按照它原本的预想,它本是有机会进入到六级灵兽的,可惜被眼前这个人类破坏了,最可恶的是,它在听了对方的种种诱惑之后,已经不想对他动手了。 可他真的有能让自己突破七级、并达到化形期的法决么?七彩吞天蟒无法确定。 两道璀璨绚丽的五色光芒,从七彩吞天蟒的眸子中闪起,使得它看来更加神秘,但紧接着,徐焰就看到它庞大的身躯开始急速缩小,眨眼间,它就变成了一条只有食指般大小的小蛇,完全看不出,它会是那头已经修炼到了五级程度的七彩吞天蟒。 徐焰看到它的表态,没有犹豫,直接将它从地上拾起,捧在了手心里,他开口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主动成为我的灵宠,我自然会信守承诺,传你修行之法,而且我可以答应你,只要等到你化形成人之日,我便还你自由。” 七彩吞天蟒闻言后,便挪动着自己的身躯,在徐焰的其中一根手指上,轻轻咬了一口。 猩红的血液从徐焰的手指中流溢而出,徐焰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也浑然不惧对方会不会在这期间对他偷偷放毒,毕竟灵兽相比起人,就要单纯太多了,但凡是得到它们认可的事情,它们几乎不会出尔反尔。 当然了,化形后的灵兽就要另当别论,那已经是和人完全一样狡猾了。 血水没有流出太多,大概也就一滴左右,七彩吞天蟒闻着徐焰的血液,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想要颤栗的感觉。 能让它产生出如此反应,毫无疑问是源于徐焰当初那滴源血的缘故,毕竟那可是武祖之血,也许对于人类而言,并不会为此感到奇特,可对于纯靠血脉之力为依仗的灵兽而言,这却是不可忽视的。 七彩吞天蟒有些战战兢兢的颤抖着身体,但最终还是完成了它与徐焰之间的血脉融合。 一道淡淡的红光从七彩吞天蟒的身上脱离开来,依稀还能够看出这道红光与它的模样十分相似,或者说,这其实是它的一道影子?随后,这道影子又自行没入到了徐焰的眉心处,最终停留在了他的识海当中。 “你……你真能传……传我……化形之法?” 一道清脆而又生涩的如少女般的声音,突然从他识海中的蛇影上,传入到了他的耳中,徐焰对此,没有感到太多惊奇,这便是灵兽认主后所带来的好处,即便它还没有修炼到能使用真身口吐人言的地步,但却已经可以通过意识来进行相互间的交流。 徐焰心里忍不住暗想,“想不到它还是头母蛇”,但随后便回道:“自然可以,其实除了你之外,在这片深山中,我曾经还将此法传授给了一头魔岩烈虎,就是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七彩吞天蟒没有关心魔岩烈虎的事,只是接着问道:“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焰没有直面回答它这个问题,因为没有必要,他控制着自己的心神,翻开了藏在他紫府内的长圣经,直接翻开到那章关于灵兽化形的法决篇章,并用意念回馈到识海中,传给了七彩吞天蟒。 七彩吞天蟒感受到这篇玄妙的经文,源源不断汇入到它的识海,瞬间就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对方果然没有骗它,这篇化形决,虽然修炼起来难度极大,但确实与它全靠吃天地灵宝晋级完全不同,可以说,它似乎现在便能感觉到,如果它及时改变原有的修行方式,它真有很大的把握突破自身的局限,成为一头完全不同于同类的七彩吞天蟒。 突破七级之后,自己会成为什么种类,八彩吞天蟒,还是九彩吞天蟒?它并不知道,不过它非常期待那天就是了。 于是,七彩吞天蟒在接收完徐焰传给它的信息后,它不忘对后者道了一声谢,徐焰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说道:“既然你没有什么疑问的话,我也该离开这里了,你的真身,在我没有得到七宝葫之前,就暂时藏在我的袖子里吧。” 第七十七章 百山春猎(十七) 在徐焰进入到登背山范围的第八日傍晚。临近酉时,天空中夕阳似火,红霞满天。 徐焰站在这座已是接近登背山最北部腹地的石笋之巅上,抬头向远处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在他脚下,这片灰色的雾海较之两天前,变得更加浓郁深沉了,或者说,它不再像是雾气在飘荡,而是如市井白姓焚烧秸秆时,所迷漫出的阵阵浓烟。 徐焰忽然在意识中对七彩吞天蟒问道:“作为这片区域里的地头蛇,你可知道,为何在登背山中,金钗石兰变得如此稀少?这种灵草不过是在炼制‘复原丹’时,才能发挥出它的价值,外加生长时间不足百年的话,并不算什么特别珍贵的药材,可我来这里已经找了足足八天,却也只是在这座石笋上找到了两株,你知道哪里还有这种灵草么?” 七彩吞天蟒的本体,此刻早已躲藏在徐焰的袖口中,不过在它尚未与徐焰解除认主关系之前,它的灵识便会一直停留在徐焰的识海中。 七彩吞天蟒回道:“金钗石兰虽然本身并不是特别珍贵,但它却是这片群山中,为数不多可以变成天地灵宝的灵草之一,所以这些年来,它被人连根挖走都不再少数,估计是你们这些修行者,想对它进行移植吧,你也知道,它本身的生长条件可谓十分苛刻,只生长在岩石峭壁的缝隙里,可即便如此,在这几十年来,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修行者跑到这里来寻找它们,自然而然的,它们就被挖掘一空了。” 七彩吞天蟒说完,犹豫片刻后,才接着说道:“其实你从我手中抢走的那株金钗石兰,在十几年前,就被一名修行者发现了,不过那人的实力没有你强,后来被我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徐焰听到后面这句,顿时脸色一黑。 其实他很清楚,被称为之‘药兽’的七彩吞天蟒,虽是蛇蟒类灵兽,但本身并不喜好嗜杀,性格也不暴虐,唯有人在抢夺它守护已久的天地灵宝,或者是一些十分珍贵的灵草时,它才会奋起抵抗,但不管如何,徐焰在得知它竟然也活生生吞了一个人后,便忍不住暗想,果然不管在哪,这都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徐焰没有计较它吃人的事情,而是接着问道:“那你能感觉到,在这片区域中,还有剩余的金钗石兰么?” 七彩吞天蟒直言回道:“我现在的修为还不够,只能在进入到它们五里以内的范围,才能感受到它的气息,不过你不用抱太多希望,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座石笋,乃是登背山最北部的三座石笋之一,如果在剩下两座石笋上没有的话,就基本不会再有了。而且你若是再往北边行去,可就要脱离登背山的范围了。”它忽然语气变得有些犹犹豫豫说道:“不管北边有没有金钗石兰,我劝你都别再往北边去了,尤其是不要靠近前边那片山谷。” 徐焰从白冰那里得到关于百山祖的地图后,就大致记住了在这片群山中的基本地点与方位,故而知道它说的地方是指哪里,不过地图与实景终究是不同的,况且七彩吞天蟒本是出生在这片山川之中,肯定要比他了解这片群山。 徐焰迟疑片刻后,还是带着好奇问道:“为什么不能靠近那片山谷?” 七彩吞天蟒想起那片山谷就有些畏惧,没有选择隐瞒,直言说道:“因为那片山谷里流淌着一条怪溪,距离这里不远处的一段溪水中,则是有着三个相连接的水潭,而这三座水潭非常奇怪,深不见底,在我尚未生出灵智时,我曾贸然闯进去过,但险些死在里面,我能感觉到,在水潭里面一定存在着十分强大的怪物,而且你发现没有,此刻在登背山北部的整个区域里,已经飘满了这种浓烟般的雾气。” “你知道这种雾气的来源?” “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它们的源头,其实就是从那三座水潭里冒出来的,每隔十五年就会出现一次,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正好也是十五年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想去瞧瞧了。” “万万不可,你是不知道它的厉害,我记得在大约十五年前,那时候也有很多外来的修行者闯入到这片区域,但不等那些人靠近那片山谷,就被飘荡在林中的雾气给活活毒死了,我劝你还是快些时候离开吧,趁现在还来的及,要不然等到这些雾气变成红色后,它的毒性甚至会超过我的本命毒液。” “十五年前……也就是那个被你生吞掉的蠢货,贸然闯入到这里的时候吧?”徐焰忍不住打趣一声,接着道:“这些雾气还会变色?” “嗯,它会随着时间的叠加,不断更换颜色,最开始是淡灰色,之后会经过两天时间的不断加深,转变成深褐色,再之后,则是蓝色,青色,到了最后,才会是红色,而在它每变换一种颜色时,其中所蕴含的毒性就会加强数倍不止,如果是红色雾气的话,就算是我也绝不敢沾染上半点,要不是这三十多年来,我一直都居住在这些雾层的上方,我可能早就不再这片区域逗留了。” 听到这些信息,徐焰不禁皱了皱眉,又结合着下面雾气发生的变化,思量片刻后,算是认可了对方的提议,便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那就不去好了,等我去把剩下的两座石笋查看完,便离开这里。” “对了,这些雾气的变化时间是多少?我可得掐准时间才行,别到时我还没下山,它就变成了红色,那可就糟了。” 七彩吞天蟒回道:“两天!每种颜色的雾气,都能持续两天左右,两天过后,它就会开始变成另一种颜色,如果你不像在这座石笋上一样停留个两天,应该是完全来得及的。” 徐焰听到对方语气中带有些许讥讽之意,当即没好气回道:“我之所以会在这里耽搁上两天,还不都是因为碰到了你,如果不是你缠着我不放,我早就离开这里了。” “你胡说,就算没有我阻止你,你也至多只是提早几个时辰离开罢了,我早早便在这株金钗石兰上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如果没等到它真正成熟开花,我是不会从沉睡中醒来的,除非你在开花之前想偷袭我,再者说,这株金钗石兰本来就是我的,如果不是我辛辛苦苦守护了它三十多年,它早就被人摘走了,你也只是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采花贼。” “唉,你可别一味的得寸进尺啊,我那篇法决,对你来说,怎么都能价值个百来株金钗石兰,况且我不过只是拿了你一颗花-芯和三片花瓣,剩下的可都给你自己吃了,怎么算都是我比较亏好么?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可得好好发挥你自己的天赋本领,替我在山中找点什么珍贵药材啊、天地灵宝啊之类的回报我,知道么?” 论言语犀利和巧言善辩的能力,七彩吞天蟒作为一头不过才五级的灵兽,自然无法与徐焰相比,当即便哑口无言。它既没有再做任何辩驳,但也没有答应徐焰的条件。 徐焰见它沉默不语,便没有继续再与其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转移话题说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听说一些灵兽自出生以来就会带有记忆与传承。” “没有,我的血脉并不稀有。” “既然如此,你现在也算是我的灵宠了,那我给你取一个?” “为什么一定要名字?” “因为……有名字的话,交流起来方便一点,不是么?” “随你吧。” “嗯,容我想想,你既然作为一头七彩吞天蟒,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彩吧,如何?” “……” 徐焰自己很满意这个名字,因为他觉得,等到它真正化形后,配合着它现在的声音,或许会是个可爱的少女? 见对方不回答,徐焰便觉得它只是用沉默的方式代替了回答,随后他也就不再多言,自顾走到了山崖边,又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但不过才下坠到两丈左右,他就伸手抓住了一根依附在石笋上的藤萝,最后才顺着这根藤萝,缓慢地向下方爬去。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徐焰此刻算是深有体会到了这种艰难,因为,他在花去了差不多足足一个时辰后,才成功爬下这座石笋。 …… “严师兄,我们真的还要带着那个娘们儿再继续往前面深入嘛,那娘们儿完全就是个累赘啊,不仅吃不得,我们还得花自己的命去保护她,要不我们干脆别管大师兄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抓住她,等师兄你玩过之后,再给小弟爽一把,然后我就……” 一名身穿土黄色长袍的弟子,没有说出最后的话,只是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抹。 正是将蔡珍靖俘获了的严子忆闻言后,却是忍不住面色凶狠地瞪了这名弟子一眼,怒斥说道:“吃了豹子胆了你,大师兄亲口要的人,你也敢懂歪脑筋?赶紧滚去前面探路,确定这片区域没有灵兽后,我们便在此地扎营过夜。” 这名弟子听到对方竟然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不禁大失所望,只能一脸悻悻然前去探路。 严子忆等人,可以说是最后一批进入到此地的人,至于其它人,无疑都早早越过了此地。然而,即便是作为最后一批进入到腹地的人,在这一路行来,他们依旧显得十分艰难,因为在进入到这片迷雾之前,他们遇到了至少不下四五拨疯狂往外窜的灵兽群。 一番大战之下,原本还有着七人的队伍,当即又损失掉了两名弟子。最重要的是,原本他们本不用死的,但为了保护那被禁封了修为的蔡珍靖,他们最后还是丢掉了性命。 看到严子忆此刻面色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那被人死死看住、且完全用不上修为的蔡珍靖,却是忍不住讥讽说道:“呵,就算你派人去前面探路又如何,时间长了一样会有灵兽从这片林子里冒出来,然后咬死你们这群畜生,我劝你还是趁早放了我,不然……” “啪!” 突然其来的一声脆响,直接打断了蔡珍靖的话。 严子忆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她的俏脸上,留下一个猩红掌印,随即,便有丝丝血渍从她的嘴角流溢出来。严子忆杀气腾腾地盯着她,寒声说道:“你最好给我消停点,你这个自视清高的贱货,若是再敢多嘴半句,我现在就把你办了,然后再一刀子要了你的命,丢去喂那些畜生。” 自打对方被自己控制后,严子忆就发现,眼前这个女子看似清高冷峻,但其实她的嘴巴十分啰嗦阴损,这一路行来,他更是没少听她的冷嘲热嘲,而现在,在他心情本就十分糟糕的情况下,哪里还忍得住心中怒火,当即忍无可忍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蔡珍靖被扇了一个耳光后,在她头上本就凌乱不堪的头发,彻底散落了下来,使得她看起来更加凄惨,但她却始终冷着脸,并丝毫不惧严子忆的威胁。 自打被擒后,蔡珍靖便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恐怕和那些同门师妹们并无差别,不过只是早晚而已。 她缓了缓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等缓过来后,才又接着虚弱说道:“好啊,那你倒是来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你这个光说不做的懦夫!” 严子忆见她还敢顶嘴,气的直发抖,他踱步向她身前走去,眼神中如有寒芒,他气急败坏说道:“好,很好,你这个贱货,你成功惹怒我了,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成全了你。” 他向其它三名守着蔡珍靖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随后就一把扯住蔡珍靖的右手,竟是直接就将她往密林中拖去,而蔡珍靖由于自身被封了修为,且又是一名剑修,自然无法抵抗住严子忆这种三品武修的连拉带拽。 她一边吃着手中的疼痛,一边就这么被对方拖进了密林中。 看着严子忆拖着蔡珍靖转眼间就消失在了眼前,辰阳宗仅剩的三名弟子都是脸色漠然,片刻后,其中一人才开口说道:“那……那蔡珍靖可是大师兄点名要的,我们就这么看着严师兄把她做了,是不是……” “不然呢,我们又能怎么样?难道你徐牛敢去劝阻严师兄不成,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么?徐牛,不是我说你,宗门弟子里谁不知道,宁愿得罪大师兄,也不要得罪严子忆?拜托你长点心吧,作为一名修行者,若是再这么耿直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是同样出自徐家村的徐牛闻言后,那张黝黑的脸上有些失望,但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诚然,严子忆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与其相处甚久,自是十分清楚的,因此,他才目睹着对方将蔡珍靖一路拖进了密林中,却什么也没做。 在之前被严子忆安排去探路的那名辰阳宗弟子,并没有走出去太远,只是绕过这座巨大的石笋转了半圈,随后见严子忆已经返身回去,便不再继续向前。 他可不傻,在这黑压压的密林中,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就遇到什么凶猛灵兽?孤身一人在这种地方乱走,无疑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于是,这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待在了石笋的拐角处,就这么拖着时间缓慢流逝,在他看来,反正今日的天色也快要黑了,只要自己再耗个一刻钟,回去说没有遇到灵兽之类的便算交差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传入到这名弟子的耳中,他茫然四顾一眼,心中忍不住一紧,脸上更是有些慌张的自语道:“妈的,还真有灵兽出没?” 然而,他看了一会儿后,却什么也没看见,这不禁让他更加紧张了。 直到一盏茶后,这阵声音才变得清晰可闻。毫无疑问,此刻这名辰阳宗弟子的心中,已是惊惧万分,如果不是他在此时弄清了声音的方向,他可能就要彻底跑路了。 他猛然抬头望去,想要看清楚,从自己头顶上方传来声音的到底是何物,然后他就见到了有一道人影在正朝着他的方向跳跃而下。 “砰!” 一道如擂鼓般沉闷的声音从密林中响起。 仅仅只是出了一拳,徐焰便将这名在看清楚他的脸后,所露出一脸惊骇的辰阳宗弟子,打的倒飞了出去。而后者中了这一拳,便如同一只破布袋,重重摔倒在了十余丈开外的地面上。 他的身体卷起一阵落叶纷飞,自己却陷入到了昏死当中。 徐焰看着对方昏死过去,面无表情,他根本就不曾预料到,自己花了一个时辰爬下这座石笋,会遇到一名辰阳宗的弟子,但既然遇见了,他绝不会让对方好受。 当然,不止是辰阳宗的弟子,若是他遇上的是云兰宗,或者白鹤剑庄的弟子,同样也会如此做,因为他很清楚,在此次的春猎中,他们三大宗门,早就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以及莲花宗。 “要怪,就只怪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徐焰神色平静地瞥了一眼那名生死未知的辰阳宗弟子,极为难得地出言讥讽了一句,随后便不再迟疑,转身就欲向剩下的两座石笋方向行去。 他并不打算在此地过夜,既然连辰阳宗的弟子都出现在了这片区域,他便大致已经猜到,其它两大剑宗的弟子在行程上,应该早就超过了他,因此,他唯有连夜赶路才有机会追赶上他们,至于最后是否能追上,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而,就在徐焰刚要抬脚离去的同时,他的耳中却又无比清晰地听到了“啊”的一声惊呼声。 第七十八章 百山春猎(十八) 听到是女子的声音,便使得徐焰刚刚抬起的脚步忍不住一顿,随即便又听到有一阵挣扎的声音,从石笋的拐角背后传过来。 “呲拉!” 一阵破裂声响起。 蔡珍靖身上那件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衣裙布缕,瞬间被严子忆扯下一大片,露出了她半身雪白。 严子忆的眼中,本是充满着怒火,血丝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球,但当他看到蔡珍靖的雪白肌肤后,他眼中那燃烧着的火焰,就像是瞬间被一场降落在季春时节里的小雨,给完全浇灭,只剩下丝丝缕缕醒人的清凉之意。 他看着蔡珍靖蹲在地上,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前胸,没有露出丝毫如狼似虎的饥渴与慌张,反而在自己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抹邪邪的笑意。严子忆不曾想到,原来这娘们儿不仅只是这张脸蛋长得十分惊艳,便连衣裙下的玉体,一样比他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诱人的多。 严子忆就这么静静地欣赏了她至少一盏茶的时间,犹如一条毒蛇,紧盯着一只已经走投无路的小田鼠。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称我为懦夫么。”说话间,严子忆将从她身上扯下来的布缕往她身前一丢,便又突然伸手从她的玉背上轻轻抚过,随即就感觉到自己手上传来的触感,宛若是抚摸在了一片温玉之上,让他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 然而,他这个轻浮的动作于蔡珍靖而言,却是忍不住让她感到一阵恶寒,以及难以想象的恐惧与绝望。 严子忆感受到对方身体上所传来的阵阵颤栗之感,在心中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享受,仿佛在这一瞬间,他成为了可以主宰对方一切的主人。他看着蔡珍靖已经吓得满脸苍白的脸蛋,还有她那明明已经几近崩溃,却还要装出一副凶狠模样的双眸,腹中那股子极力克制的邪火,便如同雨后春笋般瞬间暴涨升起。 于是,他伸手去拨开对方死死捂住前胸的手,就欲进一步的得寸进尺,而蔡珍靖察觉到他的意图后,自是不肯答应,当即便双手环胸,死死抱住手臂,怎么都不让对方的魔爪触及到自己的身体。 严子忆见自己久攻不下,心中已是颇为不耐烦,甚至还有了一丝怒意,当即又是用力甩出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啪!” 又是一声脆响。 蔡珍靖挨了这一记耳光后,便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脑袋都是一懵,随后更是直接就摔倒在了地上。 严子忆见她陷入到了短暂的浑噩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胸前的亵衣,然后狠狠用力一扯,直接就扯掉了她这块最后的防御。随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这让严子忆整个人都是一呆,他咽了咽口水后,才忍不住惊叹说道:“想不到,比起你这张寡淡的俏脸,原来在你的衣裙下,才是真正藏着令人垂涎欲滴的曼妙风景,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大费周折,将你送给什么吴浩?” 严子忆看着那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且赤裸着整个上半身的蔡珍靖,忽然又是一声冷笑说道:“蔡仙子,此次还真得多亏你三番两次的激怒我,要不然我还真就白白错过了你这头小羊羔呢,你放心,就算是看在你苦心为我着想的份上,我也会让你舒舒服服一场后,再送你上路的。” 说完这句话,严子忆终于是忍无可忍,当即就扑向了倒在地上的蔡珍靖,并试图发出最后的进攻。 “嗖!” 突然其来的一阵破风声,由远到近,传入到了严子忆的耳朵中。 于是,他正欲扑向蔡珍靖的身体,骤然一个加速,不做任何停滞的前滚到了蔡珍靖的背后,并伸出一只手,呈虎爪式,死死掐住了蔡珍靖的雪白脖颈。 果不其然,在严子忆做出这个动作后,半空中那带起一阵破风声,且直射向他的一柄剑器,便在其杀气最盛之时,出现了一个猛然停顿。 嗡的一声! 一柄模样古朴简约的三尺长剑,不知从何处飞来,最终硬生生停在了蔡珍靖的额前三寸。 长剑带起一阵清风吹拂,吹开了原本散落在蔡珍靖额前的凌乱发丝,露出那张惊艳的绝世容颜。 蔡珍靖依旧赤裸着上半身,但此刻已经顾不上再做任何遮掩,只是双眸阴冷地紧盯着额前这柄长剑,然后,在她的眉心处,便有一丝血迹顺流而下,而这抹猩红在绕过她高挺精致的鼻梁后,却平白给她增添了一分圣洁之感。 严子忆环顾四周一眼,并没有见到人影,便冷声喝道:“是谁,还请出来一见,阁下如此突施冷剑,岂是君子所为?” 被他当作人质以及挡箭牌的蔡珍靖闻言后,却是忍不住在俏脸上勾起一抹冷笑,讥讽说道:“就你这种人,也配将君子二字挂在嘴边!” 严子忆此时正需要将心神处在高度戒备当中,自然没心情与蔡珍靖过多争论,那只握住她脖颈的手便突然加大了三分力气,掐的对方差点窒息后才又猛然松开,随之冷声喝道:“你若是识相,就赶紧给我闭嘴,贱货!” 蔡珍靖由于被对方掐了片刻,忍不住就是一阵猛烈咳嗽,那双美眸中更是有泪痕隐现,由此可见,严子忆的出手有多狠。 严子忆见自己一声过后,没有人回答,但这柄悬浮在自己与蔡珍靖身前的长剑却依旧无动于衷,便又接着冷声说道:“阁下莫要再装神弄鬼了,既然你能使用御剑术,想必也是个步入中三境的高手,怎么,有如此实力还不敢出来一见么?何必要这么藏头露尾,莫非阁下是见不得人么?” 已是十分接近黑暗的密林中,依旧无人作答。 不知为何,严子忆见对方不予理会自己后,他便感觉到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剧烈,他面色一狠,最后一次开口说道:“既然阁下迟迟不肯现身,那就休怪我辣手无情,亲手杀死我手中这位如花似玉的蔡仙子了!” 严子忆说完,在他身前二十丈开外,终于有一道身影从密林中徐徐走出。这道身影行走时,脚步十分均匀,不急不躁,仿佛每一步的距离,都能保持的刚刚好。 他步步走近严子忆,直到彼此只剩下五丈时,才停下脚步悠然说道:“你杀不杀她,和我有什么关系?赶紧动手吧,正好等你杀了她后,我再出手杀了你,也省得我出手两次。” 见到来人竟然是徐焰,不止是严子忆,便连蔡珍靖也出现了一脸惊恐的神色,他们作为各自门派中的核心弟子,在春猎之始,自然就听说过有关于徐焰的诸多事迹,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此人在不久前,刚刚才夺得了莲花宗选拔赛的第一名。 严子忆一脸惊恐地看着徐焰,心中已是卷起惊涛骇浪。诚然,对方本就是莲花宗的核心弟子,他巴不得自己能替他杀了白鹤剑庄的蔡珍靖呢,又岂会在乎这个女子的死活。 严子忆冷冷地看着徐焰,心中却是丝毫没有把握可以战胜对方,尤其是在得知对方最近的种种风头后。原本他设想的是,自己先对后者作出挑衅,让其心存愤懑,再找机会设个局让后者主动跳进来,最好是能被自己的大师兄遇到,这样他便能真正做到借刀杀人,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会在自己正处于孤立无援时,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严子忆眼神闪烁,自然不会顺徐焰的意,立刻杀掉蔡珍靖,若是她要是被自己杀死了,对方可就能全身心朝自己杀来了。 严子忆忽然在半身赤裸的蔡珍靖耳边轻声说道:“现在我们面临着共同的敌人,这样,我可以先解开你身上的修为一同对敌,至于我们之间的恩怨,等解决完了徐焰后,再做了结如何?” 蔡珍靖冷冷一笑,竟是出乎意料的没有辩驳,而是直接回答说道:“正合我意。” 严子忆见她答应的如此爽快,眼中不由寒光一闪,但脸色不变问道:“此话当真?你可莫要不顾全大局!” 蔡珍靖语气冰冷回道:“你有很多时间来怀疑我么?” 严子忆闻言,不再犹豫,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塞进蔡珍靖的嘴里,说道:“只要服下这颗丹药,你的气府就能正常运转,不过在你恢复气力之前,你尚且不能暴露出一丝马脚,我会继续假装拿你当作人质与对方周旋,直到你恢复气力后,你便抢过额前这柄长剑,到时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哼,这计划怎么听起来,全都是我在出力,而你却在一旁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怎么,你是想等我杀了这个姓徐的后,再返身回来对付我么?” 严子忆听到对方此刻还与自己讨价还价,反而在心底里松了口气,脸上则是无比严峻回道:“莫须有的事,你切莫小觑这个徐焰,若是论单打独斗,他的实力绝对在你我二人之上,你放心,只要你夺过他的飞剑,便等同于废掉了他大半实力,到时你我二人再联手,必能将他击杀。” 蔡珍靖不再作答,只是将眸子对准了五丈外静候而立的徐焰。 徐焰看着上身赤裸的蔡珍靖,没有丝毫波动,那双深邃如夜色般的眸子,则是十分平静。 他见严子忆依旧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便又提脚向他们走去,一边还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肯动手,看来只能我自己来了!” 严子忆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不断靠近,没有作答,直到后者在走到距离他们只剩下三丈时,他才对蔡珍靖猛然一声大喝:“就是现在!” 说完这句话,严子忆便松开了掐在蔡珍靖上脖颈的右手,完全放空了后者的身体,蔡珍靖感受到这一点后,正如他之前所给出的建议,当即握住了悬浮在半空中的扶摇,但紧接着,她并没有持剑冲向那距离她只剩下短短两丈左右的徐焰,而是猛然一个转身,将剑尖刺向了严子忆。 严子忆见到这一幕,仿佛早有预料般,立刻伸出右手死死握住了她那只持剑的柔弱手腕,并迅速用另一只手夺过了她手中的扶摇,冷声喝道:“贱人,你疯了不成,都什么时候了还敢玩出尔反尔这一套?” 蔡珍靖见自己一剑未果,便知最好的时机已去,只能极其怨毒地盯着他,冷声回道:“你这个畜生,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还想让我与你一起联手对敌?休想!而且我就算是要死,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 严子忆感觉到她心中的恨意,怒极而笑道:“好,很好,你这个心机深重的贱货,既然你执意寻死,我现在就成全了你。” 蔡珍靖到底是刚刚被解开修为,根本就来不及恢复多少气力,外加她自从被严子忆等人控制后,她的身体就已经变得十分虚弱,现在可能连她巅峰时期的三层功力都发挥不出来。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 “砰!” 一声震响。 随即她就看到,一只手掌带着巨大的力量,猛然拍打在了她的胸口上,同时,这股巨力也使得她身受重伤的玉体,不可控制地朝身后的徐焰倒飞而去。 而就在她的身体倒掠出去的同时,严子忆便又将手中抢夺过来的扶摇,向她大力掷去。 “扑哧!” 长剑在半空中从她的腹部贯穿而过,带起一大片血花。 仅仅只是在须臾间,蔡珍靖便中了严子忆连续两次致命的重击,徐焰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显然这都是严子忆算计好的,这不禁让他想到,这厮果然留不得,否则难保他,真就会成为一名生死大敌。 徐焰见到半身赤裸的蔡珍靖向自己飞来,顿时脸色一沉,因为就在这一刻,他发现严子忆已然向远处狂奔疾走,根本没有要与其对战的意思。 显而易见,严子忆自打见到徐焰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好,要拿蔡珍靖当作后者去追击他的一道阻碍,其中,用她的身体做阻挡,还只是其中一环,真正厉害的是他将徐焰的扶摇,刺穿了蔡珍靖的腹部。因为他想到,徐焰哪怕在个人实力上比他要强上不少,可在速度上绝不会占据着太多明显的优势,不过若是被对方在第一时间内得到佩剑,那么以对方那神出鬼没的御剑术,他还真没有把握能安全脱身,因此,当他将扶摇刺入蔡珍靖的身体后,徐焰再想要用御剑术对付他,就必须先将长剑从蔡珍靖的腹中无情抽出。 在黄毛尖时,那时候的徐焰不过才二层楼的修为,却依旧能压制正三品的自己不敢动弹,现如今,听说对方在剑术比拼上,更是战胜了一名四层楼的剑修。以严子忆行事向来谨慎小心的性格,自是不会让徐焰拥有对自己出剑的机会。 看着严子忆转眼间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徐焰此时还抱着半身赤裸的蔡珍靖,不过他的脸色,无疑十分的难看。 他将扶摇缓慢从对方的腹部中抽出,并让她平躺在地面上,看着她身受重伤的样子,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毕竟两人之间,本就立场不同,如果此时角色互换,他相信对方绝对会毫不留情在他身上补上一剑,以确保自己真正死绝。不过徐焰却是没这么做,因为他早已从赵白莲那里得知,对于这场春猎来说,像蔡珍靖这类弟子,其实并不能影响到最终结果的走势,这也是徐焰在面对刚刚那名辰阳宗弟子时,同样没有完全下杀手的原因。当然了,如果他最后是被灵兽吃掉了身体,那就真的只能怪他自己的运气太不好了。 至于眼前的蔡珍靖? 如果徐焰不及时出手救治她的话,她多半马上就得在此地香消玉殒了。 感觉到严子忆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感知中,徐焰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的逃跑能力实在非凡,不过他深信,此次的春猎不过才进行到第一项任务,他绝对还有机会和严子忆相遇的。 徐焰看着这名倒在地上赤裸着上身,且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又看了一眼她腹部源源不断流溢出来的血水,心中免不了发出一阵唏嘘,暗想到,“原来有时候,身为一名女子,即便只是长得好看,也会成为一种过错!” 当徐焰将目光看向蔡珍靖时,后者同样也在打量着他,然后蔡珍靖就发现,徐焰在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既没有贪婪,没有淫-秽,也没有怜悯,只有着难以形容的、像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平静。这让蔡珍靖不禁感到有些发懵,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严子忆对她的两次出手,都用出了全力,他是绝不会允许自己活下去的,与此同时,蔡珍靖也知道,即便自己没能死在严子忆的手中,也绝无可能从徐焰的手中继续活下去。 她难以抑制地从喉咙里不停吐出血水,不过片刻后,无数的猩红便流满了她的脖子,其中还有一些就像河流的河水,从主道上分支了出去,流到了她胸前那道雪白而又幽深的沟壑里。 “杀……杀了……我!” 蔡珍靖感觉到自己的眼神,渐渐开始变得模糊了,但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却又让她苦不堪言,且不知为何,当她被这名叫作徐焰的男子盯着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了想要向对方求救的念头,而是想带着最后一丝尊严就此死去。 只不过,她真的很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因为这种缓慢的死法真的太过痛苦了。 “如果严子忆那一剑,直接就刺穿了我的心脏,该有多好?”蔡珍靖这般痛苦的想着,嘴中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九章 百山春猎(十九) “你打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么,看来在这点上,你们人类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也不会救治同类。”在蔡珍靖马上就要死去之时,徐焰的意识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徐焰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觉得对方说的有什么不对,只是在沉吟片刻后,才缓缓摇了摇头,回道:“小彩,人和灵兽总归是有所区别的,也许你现在还体会不了其中的差异,但只要等你度过化形期,并顺利通过天劫后,你应该就能体会到了,而且我并没有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啊,我不过只是在权衡一些事情的利弊,同时也在等,等一个适合的时机到来后,再出手救她。“ 小彩有些茫然说道:“为什么要救她呢,她刚刚可是求你杀了她。” 徐焰对此,脸上不禁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回道:“正因如此,我才要救她,如果她一开始就求我救她,我反而不会这么做了。” 小彩故作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回道:“哎,你们人类的想法真是复杂,我甚至无法想象,将来有一天,我也会面临到这种问题。” 徐焰听到她如孩子般的语气,哑然失笑,不再作答。 蔡珍靖的伤势很严重,或者说已经濒临生死线只有一步之遥,即便是徐焰面对这种重伤时,他也足足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后,才将她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并且,这还是他放出了自己一大碗精血为代价的前提下,但徐焰并没有别的选择,那颗金钗石兰的花-芯,他是断然不可能拿出来的。 而自从徐焰听到对方一心求死后,他也明白过来,对方应该是一个性格极为刚烈的女子,这样的人,无疑就像是一根矛一样尖锐,使得他无法在她尚且存有意识的情况下,便去挑衅她那看似清冷、但实际上却更多是自我放弃的最后一丝尊严,不过所幸,徐焰也需要让她体会到,她一心所求的死亡,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冰冷与不可描述。只有这样,她才会明白这比她失去清白之身(如果她失去了的话)更加绝然,同时,他也要让她知道,这其实是一种结束,而不是她可以有第二次这样的选择。 徐焰深信,当她彻底经历过这场生与死的碰撞,自此以后多多少少就会对死亡产生出一种敬畏之感,而对活下去,则会萌生出更多的勇气与认知。 徐焰将她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又处理好了她腹部上的伤口,并且在喂了她‘复原丹’等诸多对伤势有帮助的丹药后,才让她按照自己的身体状态与频率开始自行恢复伤势,与此同时,他还把自己备用的长袍给她换上,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合身,但这种事情,在此刻已经无伤大雅了。 徐焰走出这个在小彩帮忙下,才寻找到能够供蔡珍靖临时过上一夜的洞穴,便发现在此刻的密林中,只有无尽的黑暗,而唯一的光源,便是他在洞穴中所燃起的那堆当作照明用的小火堆。 他感受着空气中这些所弥漫着的毒雾,察觉它其中所蕴含着的毒性果真是愈发强烈了,如果所料不差,这种深褐色的雾气应该还会再持续一天有余的时间,之后便会如小彩所言,渐渐转化为蓝色。 徐焰来到洞口的外边,忽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彩见他如此,便开口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后悔,如果自己不救这个女子的话,你就能向北边继续行去,而不必在此地浪费这一整晚的时间了?哦,可能还不止呢,她这个样子,如果你不喂她吃下那颗花-芯的话,她断然不能在短时内恢复到行动自如的程度,如果你不想她再一次落入到那些坏蛋的手中,你便只能先将她带在自己的身边,不是吗?” 不等徐焰回答,小彩便又接着说道:“所以,在决定救她之前,你犹豫不决时的样子,以及心中所权衡的事,就是我所说的,在接下来将会变成现实的这个局面,对吗?” 徐焰听它一顿胡乱猜疑,顿时没好气道:“你现在只是一条蛇,还是一条灵智尚未成熟的蛇,哪来这么多腹黑的想法?” 小彩颇为不屑说道:“你还是承认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才打算救她性命,但我并不觉得,你是一个会如此心善的人。” 徐焰思量片刻,说了一句小彩根本听不懂的话,“不要用你的眼光去定义我,也许你说的这些都对,但这也仅仅只是其中一个我,并且,我为什么就不能同时存在着另一个我,而这个我,只是纯粹的出于心善,以及对生命的尊重去救她性命?”徐焰突然话锋一转,带着无比轻蔑的语气说道:“哦,我倒是又忘了,你还只是一条稚嫩的蟒蛇,不过我倒是迫不及待想看看,等你度过天劫后,你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小坏种。” 小彩接着十分不屑的‘切’了一声,知道自己争论不过对方,就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又忽然问道:“对了,为什么你的血液,总会让我产生出一种颤栗的感觉?你明明只是一个人类啊,这根本不合理,而且你能把她救活,并非是依靠那些丹药,你真正依靠的,其实就是你自己的血液吧?” 对于这个问题,徐焰却是脸色当即一沉,冷声回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就最好别问!” 小彩见他突然发飙,一如真正的少女般‘哼’了一声,又不满说道:“不说就不说,过分!” …… 一夜寂静。 在这片深褐色的雾海之下,哪怕是徐焰,都分不清此刻的天色是时辰几许。直到在林子中,有了一丝微弱的光线后,他才回到了蔡珍靖所躺着的洞穴中。 大约一刻钟后,蔡珍靖终于睁眼醒来。 她打量了一眼自己醒来后的环境,发现四周尽是冷冰冰的峭壁。 “这便是死后的世界么?”蔡珍靖这般想着,又意识到,不是都说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的吗?自己可从未修炼过那神秘莫测的兵解之术,又哪里还有什么机会转世? “哎,其实如果还可以重来一次,真的是不想死呢。”蔡珍靖继续想着,便想要起身走出这个洞穴去看看这个‘新的世界’? 然而,不等她弯腰起身,她的腹部便传来了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伤口被撕裂了一般,这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这阵疼痛也让她瞬间回想起了自己这个位置,可不就是之前被严子忆用长剑刺穿的位置? 不等蔡珍靖在脑中掠过更多的荒诞缪想,在一旁冷眼注视着这一切的徐焰便冷声说道:“如果你不想让自己身上的伤口重新裂开,就消停点,还有,若是你想早点能够起来的话,就赶紧炼化你体内的药力!” 突然其来的淡漠声音,让蔡珍靖心头一惊,她艰难转头看向那发出声音的男子,却只看到一个背影已经从这处洞穴中缓缓走了出去。 于是,蔡珍靖的脑中先是一片空白,随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我没死,是他救了我!” 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蔡珍靖立刻便查探起了自身的情况,立刻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一件崭新的长袍,不过看其样式与布料,并非是源自于她们白鹤剑庄的服饰,而是属于莲花宗弟子的服饰,随即,她又查探起了一番自身的身体内在状况。 半晌后,她有些脸色微红的舒了一口长气,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清白还在,但随即便又暗想自己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身子?又或者说,她竟然下意识的就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并当成了严子忆那种恶贼。 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可以说在彼此门派相互对立的情况下,绝对是无比罕见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词汇,这也是蔡珍靖在自顾沉默许久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个徐焰,他为什么要救我呢?”蔡珍靖在心中暗想着,却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然后便又想到,倘若当时彼此的角色互换,自己一定会毫不留情杀了他,甚至连考虑都不会考虑一下吧。 大约一个时辰后。 蔡珍靖在炼化了自己体内的三分之一药力后,才感觉到腹部上的伤势终是有所缓解,至少已经不会轻易挪动一下就溢出血水,与此同时,她胸口处被严子忆一掌打中的内伤,也得到了大幅度的缓解。 她慢慢起身走出了自己所暂时居住的这个幽暗空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身处在一处天然的洞穴当中。 徐焰见她只花了一个时辰便走了出来,当即皱了皱眉,按照他原本的预想,对方至少需要三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才能够炼化完他强行喂入她体内的所有丹药的药力。 见到徐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蔡珍靖便直接抢先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不过我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也急着赶往北边,那就早点动身吧。” 徐焰看着她满脸苍白且毫无血色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你现在的身体还太弱,反正时间已经耽搁很久了,也不差这两个时辰,你还是先炼化了体内的药力,再做打算吧。” 蔡珍靖对此,却是十分固执地摇了摇头,不容置疑道:“能早一点是一点,你放心,我定能坚持住的,若是实在吃不消了,我便告知你,到时我们在路上停下来歇息片刻便是。” 徐焰见她如此,就不再劝阻,只是丢给她一只储物囊,说道:“即然如此,那就走吧,这个储物囊你且收着,里面有一些丹药,以及吃的,不过你最好是等身体恢复好一些后再吃。” 蔡珍靖伸手接过储物囊,道了一声十分生硬的谢意,但没有推脱矫情。 因为她知道,相比起救回自己的命,她再受这点恩惠已经完全算不了了,只是等到徐焰转身离去后,她在看向他的背影时,眼神中又多了一些复杂之色罢了。 …… 一路上,走在前面的徐焰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蔡珍靖也没有主动开口,主要原因是,她的身体还太过虚弱,几乎到了没有力气说话的地步,她能一路紧跟住徐焰,已是非常的不容易。 不过蔡珍靖在经过这一个时辰的赶路以来,也是隐隐间感觉到了徐焰的一点小心思,那就是他在行走时的速度,刻意掌控的十分巧妙,一直都保持在她能够跟上、却又绝对无法故作拖沓的程度,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后者每当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便会悄悄放慢脚步,给她留下一段缓冲的时间。 这就好像是,他完全能够感知到她的身体状况一般。 直到两人在深褐色的雾海中,百转千回的行走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后,徐焰看着远处那少狭窄的山谷,才突然停下了脚步。蔡珍靖见他突然停下身来,忍不住好奇问道:“怎么不走了?” 徐焰对此,面色有些凝重,但没有解释,他转头对她说道:“你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先在这里休息一刻钟,然后再穿过这片山谷。”而不等后者否决,徐焰便又接着说道:“我要先去山谷的入口处查看一下情况,你就在这里歇息,记住,在我没有回来前,你哪儿都不要去。” 蔡珍靖见他说完便走,当即蹙了蹙眉,不过她最终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在路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随后,她看着那脸上尚且还有些许少年模样的徐焰,心中却是忽然有些惊奇的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话,如此言听计从?” …… “严师兄,你确定那徐焰会孤身一人经过这片山谷?我们在这可以埋伏了足足六个时辰了,若是他再不来的话,咱们岂不是要一直在这里空等下去?” 躲在四人最后面的严子忆,听到有同门弟子开口询问,他那双阴冷的双眼不禁微微眯起,开口说道:“各位师弟放心,他一定会来的,只要他想去登背山的最北部,就必须要经过这片山谷,因为这是唯一的一条通道。” 另一名辰阳宗的弟子闻言后,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道:“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一直将时间浪费在这名叫作徐焰的弟子身上吧,大师兄提前我们那么多天进入到腹地,若是我们再不追赶上去跟他汇合……” “师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徐焰昨日可是亲手杀了那蔡珍靖,我们岂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况且大师兄若是得知了此事……”严子忆忽然顿了顿语气,接着语气沉重说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个责任我可不敢私自担下。” “严师兄这话似乎有些不合道理吧,即便没有徐焰出现,你昨日不也拉着蔡……” “韩师弟!” 不等这名韩姓弟子说完,便有另外一名弟子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笑着对一脸阴沉的严子忆解释说道:“严师兄,我们听你的就是,韩师弟性格执拗,你切莫跟他一般见识。” 严子忆见到此时有人站出来打圆场,本是已经怒意冲天的他,也只能强行面露一丝笑意说道:“哪里哪里,我自是知晓韩师弟的性子,不会跟他一般计较的。” 而就在他们的说话间。 便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山谷的入口处传了进来,这不禁让原本还打算继续说上两句的辰阳宗弟子,顿时屏住了呼吸,但是,就当他们停止了议论后,入口处那脚步声竟然也突然停了下来,这无疑是有人在进入到这片山谷后,只是走了几步,便不再前进。 “你当真能确定,会有人潜伏在这片山谷中?”徐焰站在山谷的入口处,脸色有些难看的对意识里的小彩开口问道。 小彩闻言后,当即语气颇为不屑回道:“自然是能够确定,你可别以为,我们七彩吞天蟒只能感应到生长在天地间的药材气息,对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我们同样有着十分灵敏的感知能力,不然本就不擅长厮杀与争斗的我们,岂不是早就在这个世界上灭绝了?” 徐焰得到它这个回复,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惊奇之处,世间万千灵兽,既然能长存于世,且不断的繁衍传承下来,自然都有其各自独到的本领。 他沉默片刻后,才接着语气沉重问道:“那你是否能够感知到,有多少人潜伏在此处,距离这里又还有多少距离?” 小彩如实回道:“我现在只能确定,昨夜那名在你手中逃掉的人,就混杂在其中,但具体有多少人,我在没进化到七级以前,却是无法肯定,而且就算我达到了七级,想要使用这种能力,也得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 小彩一边传音的同时,它的本体便从徐焰的袖口中伸出了一个脑袋,然后对着这片幽深的山谷,吐了吐自己的蛇信,半晌后才接着说道:“他们藏身的地方,距离入口处大概有着三十丈左右的距离,而这片山谷的深度,则有五十丈,噢,对了,我刚刚好像察觉到,昨晚那个人的气息好像在快速后退,而且马上就要离开这片山谷了。” 徐焰听到严子忆又准备要逃走,脸色顿时一冷,随后便不再有所顾忌,直接在这片山谷中,抬脚狂奔。 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从入口处忽然传来,在此潜伏的、包括徐牛在内的三名辰阳宗弟子都是心头一紧,他们彼此面面相觑一眼,随即便发现,策划着本次行动的严子忆已然不见了踪影。 其中那名韩姓弟子见状后,更是忍无可忍的怒骂一声说道:“这该死的严子忆,上辈子一定是胆小的田鼠!” 第八十章 百山春猎(二十) 在徐焰提脚狂奔出去二十余丈后,隐藏在山谷峭壁上的三名辰阳宗弟子皆是面色严峻,其中当属脸色黝黑的徐牛最为复杂,对他而言,且不说徐焰本就是他自小在徐家村同一座私塾里一块长大的本村同伴,便是上次在黄毛尖,对方也已经用这层关系饶过他一次。 “真的要出手么?”就在徐牛还陷入在自我良心的两难中时,他身边的两名同门弟子,却已经悍然出手了。 一快足有人头大小的石块,倏地从幽暗的山谷中,飞向那正在快速飞奔的徐焰。 徐焰本就知道有人潜伏在此,自是有着十足的心理准备,当即脚步轻点,一个侧身便躲过了这块巨石,然而,就当他侧身贴近山谷中的崖壁时,在前方便又有数块巨石朝他疯狂砸来。 见到这一幕,徐焰哪还不知道之前的那块石头,不过只是一块探路石,试图将他逼到死角而已,而后面的这些石块,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 徐焰见到对方如此心狠手辣,也不再心存藏拙,毕竟他主要的目标,并非是眼前这些人,而是那名无比狡猾的严子忆,而想要追上后者,他就只能快点解决掉眼前的这些拦路虎。 于是,他脸色一寒,直接就对这些正面朝他飞来的石块,轰出了一拳。 “砰!” 一声巨响传遍整片山谷,巨大的回响声,如同一记闷锤在众人的耳膜中炸开。 在徐焰无比纯粹的一拳之下,其中那块砸中的巨石瞬间倒飞而回,直直地砸在了辰阳宗弟子的匿身处。 片刻后,等余音渐渐消散,在一阵尘土弥漫中,便有三道身影从幽暗处走了出来,并阻挡在了他的身前。 徐焰将目光一一从三人身上掠过,却只认出其中一人,不过从他们的服饰上,他自然也能够认出这些都是辰阳宗的弟子。 徐焰并不打算浪费时间,直言说道:“把路让开,我只要严子忆的命。” 其中一名辰阳宗弟子闻言,当即止不住冷笑一声,回道:“你这是在说笑么?” 徐焰见此,知晓他们断然不可能放自己过去,便不打算再过多浪费唇舌。 他控制着背后的扶摇,漂浮在自己的肩侧。而在右手上,则是双指并拢作剑。 徐焰手掐印诀挥斥而过。 “嗖”一声。 便有一道寒光自山谷中突然亮起。 下一息,悬浮在空中的扶摇,朝那名说话的辰阳宗弟子,瞬间爆射而出。 不过很显然,这名弟子比起严子忆,他在实力上明显就要高出后者不少,不仅顺利地躲过了这凌空一剑,同时,他还一拳砸在了扶摇的剑身之上。 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声响,从山谷中传来,徐焰看着自己的扶摇被对方击飞出去后,只能控制它飞回到自己的手中。 这名辰阳宗弟子察觉出对方的剑术并没有如严子忆所描述的那么厉害,脸上不由又是发出一丝冷笑,讥讽说道:“徐焰,你的剑术若是就这么点威力,今日怕是很难从我这里过去了,而且保不齐还得留下自己的小命,不过你也不用装腔作势,或许别的人不知道,但我们却是清楚的很,你其实也是一名武修,对么?” “我劝你还是早点拿出些真本事来!”这名辰阳宗弟子冷冷地盯着徐焰,接着说道:“虽然你注定会死在这里,可谁让你出手杀了蔡仙子呢?” 徐焰在之前,便已得知自己救下的那名白鹤剑庄女弟子,真名就叫蔡珍靖,但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非但没有杀她,而是救了她一命。徐焰思量片刻后,大致能够猜到,定是那严子忆在昨日逃走后,自以为蔡珍靖已是必死无疑,故而才妖言惑众,将她的‘死因’怪到了自己的头上。 徐焰眼见这群干着丧尽天良的勾当,却一副贼喊捉贼的辰阳宗弟子,没来由感到一阵厌恶,随即竟是自顾点了点头,自语说道:“也好,既然你们执意要我的命,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 徐焰的身影便形同一阵风,一闪而逝,而等到他再现身时,他距离最前面的那名辰阳宗弟子,已然十分接近。 见到徐焰胆敢如此托大,敢以一己之力朝着自己这边三人冲来,辰阳宗弟子的脸色先是一愣,但随即便怒极而笑道:“好,你倒是有几分血性,那就吃我一拳!” 一只霸道至极的拳头朝它正面袭来,速度看起来并不算特别的快,这名辰阳宗弟子见此,当即握手成拳正面迎了上去。他以无限接近四品的武道修为对上徐焰,自然有着足够的自信,能用这带有足足四五百斤巨力的一拳,将对方整只手臂都彻底废掉。 “咔擦!” 一如他脑海中所欲想的那样,清脆的骨折声在两人的拳头相接后,刺耳响起,但结局却大出这名辰阳宗弟子的预料,因为他发现在这一拳之下,彼此间确实是有人的手已被完全折断,但却不是那看起来一点也不强壮的徐焰,而是他自己。 “啊!” 巨大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让这名辰阳宗弟子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随后,他的整条手臂就像是一根笔直的木棍被硬生生折断,连同着他的右肩,都出现了骨骼上的移位。 徐焰见他如此,脸上依旧十分平静,且没有丝毫怜悯,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朝对方的胸膛,打出了一拳。 “砰”一声! 没有任何意外,在徐牛和另一名韩姓弟子根本来不及阻挡的情况下,他一拳再中,直接就打的这名辰阳宗弟子瞬间倒飞而出,直到后者撞击在了十数丈外,一面光秃秃的峭壁上才应声停下。 站在身后的韩姓弟子与徐牛见到这一幕,当即不由自主转头望向那名在三人中修为最高的同门弟子,却见到对方的整个胸膛都凹陷了进去,而等到他身体顺着石壁摔落在地时,才发现他已然完全气绝。 韩姓弟子见此,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几乎是完全颠覆他想象的一幕,因为徐焰不过只是出了两拳,就硬生生打死了距离四品只差半步的武修弟子。 “这徐焰竟然如此之强?”不等这名韩姓弟子在心中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便又看到有一道金色的拳影朝他疯狂地砸了过来。 “真气外放!” 徐牛与韩姓弟子难以置信的同时惊呼出声,但紧接着,这名被徐焰锁定的韩姓弟子,便一如之前那名辰阳宗弟子,身体不可控制的倒飞了出去。 徐牛满脸苦涩地看着徐焰,从始至终都没来得及出手,但他的两名同门却都已尽数阵亡。 徐牛深吸了一口气,满心都是绝望,这种差距实在太大了,根本不可能有奇迹出现,他带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开口说道:“动手吧!” 徐焰见此,没有丝毫的犹豫,又是一拳打在了徐牛的胸口上。 最后,徐焰看着徐牛昏死在地面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希望你能活着回到徐家村,以后别再当什么修行者了,你真的不适合。” 一刻钟后,徐焰回到了山谷之外,但却发现蔡珍靖的身影已然不见了踪影,他脸色阴沉,当即在四周查看了一番,片刻后,他才见到在道路一侧的林子中,渐渐走出来一名熟悉的身影。 徐焰满眼冰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蔡珍靖见到他这样的眼神,竟是忍不住感到有些畏惧,她知道,对方这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原地。她犹豫片刻后,才有些难为情的细声说道:“那个……我……我去方便了。” 徐焰听到是这样的原因,便没有做出计较,只是语气淡漠说道:“既然休息够了,那就走吧。” …… 在登背山与黄毛尖交接、一处名为上邪岭的地方,此刻正聚集着不少人,不过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无疑都显露出他们乃是莲花宗的弟子。 陈青河为首的夏字派弟子,五名人员依旧齐整,在负责登背山南部巡查的他们,除了在中途遇到过一些低阶灵兽外,就基本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而负责东部区域的白冰所带领的秋字派,则是不幸损失掉了一人。 “今天已经是我们进入到登背山的第九天了,可惜我们都没有找到金钗石兰,也不知道小师弟和谷师妹他们怎么样了。”坐在队伍中间的陈青河,面朝登背山的北部,神色有些复杂说道。 白冰此时的脸色一样有些疲倦,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再像以往那般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一股潇洒风流的气息,他迟疑片刻后,突然站起身来说道:“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其它三宗的弟子应该都与我们一样并未找到金钗石兰,故而才悉数进入到了北部腹地,不行,不能再这么空等下去了,小师弟孤身一人在那边,若是不幸遇上了其他宗门的弟子,必然孤木难支,这样吧,大师兄你就在这里继续等着,我和我秋字派的另外两位师弟,这就前往北部去接应一下小师弟和谷雪青他们。” 陈青河闻言,便有些迟疑说道:“这……你们……要不,我与你们一同前去吧,就让青山他们在这里等候便是。” 白冰闻言,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无需如此,有我三人前去接应已经足够了,况且,此次春猎着实是有些奇怪,这里灵兽出没的概率太过频繁了,似乎满山灵兽都在往外边跑,青山师弟他们若是没有大师兄在场,遇到灵兽群时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大师兄放心,我三人不会鲁莽行事的,只要一接应到小师弟,或者是提前预知到解决不了的危机时,我们便退回到此地与你再做商议。” 陈青河见他如此坚决,也只能点头回道:“那好吧,白师弟你们切记要小心,实在不行就退回来。” 白冰对此,拱了拱手回道:“好!” 而就在白冰刚要起身离去时,冬字派的邱元锦却是忽然站了起来,她开口说道:“等等,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陈青河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只是徐焰之前托他帮忙照顾的,却没有权力去干涉她的选择自由。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了白冰,似乎想让对方来做这个决定。 白姓对此,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邱元锦见他如此,语气坚定的重复说道:“我与你们一同前去,我好歹也是进入八强的弟子,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白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一起。” …… 徐焰与蔡珍靖行走到山谷的中段时,后者自然而然就发现了这里面正充斥着阵阵尚未彻底消散的血腥之气,不过见徐焰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也就极为识趣的没有多嘴。 两人走过五十丈长,如同一个隧道般的山谷后,整个视野便开阔起来,眼前的位置虽然依旧是在崇山峻岭间,但相比于山谷的另一侧,这里却能够看到那处于登背山最边界范围的最后两座石笋,以及在那两座遥遥相对的石笋背后,所蜿蜒流淌着的那条溪流。 “你真的要靠近那边吗?如果现在撤回去还来得及。”在徐焰的意识中,小彩有些畏惧的声音无疑又响了起来。 在这片区域,曾经给小彩带来的影响可谓相当巨大,正如它自己所言,它曾经险些丧命于此,而随着半空中这些弥漫出来的雾气毒性愈发剧烈,它那先天对危机感就带有十分敏锐的嗅觉,更是已经闻道了一丝让它感到十分不安的气息,但具体是什么,它目前又说不上来。 徐焰听出它言语中的忌惮,顿时没好气道:“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头五级后期的灵兽了,有点出息好不好?若是对比于世间修行者,至少得六层楼的剑修,或者是六品境界的武道高手方能与你一战了,你瞅瞅你这胆小的样儿……” 见小彩陷入了沉默,徐焰便又接着说道:“好啦好啦,既然都已经来到了这里,这两座石笋我肯定是要登上去一探究竟的,至于那条三井溪,我答应你不靠近便是,而且你有时间在这里害怕,不如抓紧时间帮我感应一下,那两座石笋上到底有没有金钗石兰。” 小彩如实回道:“这里距离那两座石笋都还太远了,我根本感应不到,不过在你左侧的那片密林中,倒是有一些不错的药材。” 徐焰自从收它为自己的灵宠后,一路赶到这里,在途中便采摘了不少的药材,现在听到它这么说,已是完全不足为奇,不过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时间了,我估计其它人都已经登上那两座石笋了!” 徐焰又转头对跟在他身后的蔡珍靖道:“你确定还要跟着我继续往前走么?话先说好,要是再遇到什么危险,我可不会再出手救你了,而且你现在身穿着我莲花宗的服饰,一旦被其它人看见,保不齐就会被藏在暗处的人偷袭,你可要想清楚了。” 蔡珍靖语气坚定说道:“我要去,我必须要找到大师姐她们。” 徐焰见她执拗,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向前方行去。 …… 登背山真正的边界处。 即是那条蜿蜒迤逦、百转千回的三井溪,在三井溪的另一侧,便是属于另一座山峰黄毛尖的领域,不过三井溪的源头,却是接壤着那座从独山上飞流而下的十分壮观的千丈瀑。 三井溪只是属于这整条溪流的一小段部分,也就是小彩口中描述、有着三座古怪水潭相连的那部分,至于整条溪流的名称,乃是一个令人寻味的名字,叫作‘恶溪’。 恶溪延绵数十里,从独山上起源,经过黄毛尖、登背山,以及外围的武功山后,才汇入到了那条横穿过大半个灵州境内的黄江,因此,它其实也只是众多汇入黄江的溪流中的一条。 在登背山边缘地带,此刻正有一批人在逐渐地靠近三井溪的位置,她们的身上,皆穿着淡紫色的长裙,显然便是那白鹤剑庄、由她们的大师姐所带领的最后一组成员。 她们之所以来到此地,却没有登上那最后两座石笋去寻找金钗石兰,原因十分简单,因为她们正在被来自于另一座宗门的弟子疯狂追赶。 “大师姐,别管我了,你带着其它三位师妹继续往前跑吧,要不然你和我都得被那吴浩追上,到时我们都会完蛋的。”在不断逃跑的过程中,五人中有一名女弟子已然接近力竭,就此倒在了路上,她对眼前那想要搀扶她一起逃走的大师姐说道。 大师姐闻言,当即痛心回道:“不,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快起来,只要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逃出这片毒雾,到时一定会有办法脱身的。” 这名女弟子闻言,却是立即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决然地摇头说道:“不,我走不了了,我之前便中了那吴浩一掌,体内早已经脉俱损,大师姐,你快别再管我了,你若再不走,我现在就自尽于此。” 大师姐见她如此舍生取义,已是泪流满面,但最终也只能无情地撇下她,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她,那么剩下的三名弟子也必将会遭到吴浩他们的毒手。 这名女弟子见大师姐终于离去,才大声说道:“大师姐一定要带着姐妹们逃出去,然后让师傅为我报仇!” 随后,她便静静地坐在原地,孤身等待着身后的那些恶徒,追赶了上来。 第八十一章 百山春猎(廿一) 吴浩带着手下三名同门弟子追上这位白鹤剑庄的女弟子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玩味,阴笑着问道:“接着逃啊,怎么不逃了?” 白鹤剑庄的女弟子闻言,脸色决然骂道:“你们辰阳宗的弟子竟敢行如此卑劣之事,我师傅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吴浩听到这种威胁,却是极为不屑地摇了摇头,戏谑说道:“是吗,可是你们还有机会逃出去说出真相吗?”不等对方回答,吴浩踱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并蹲下身子接着道:“小美人,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们白鹤剑庄的人,除了你们几个外,其它人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而且你可知道,为何你在中了我一掌后,却还能带着内伤一直逃到这里?” 见对方一脸愤然,且满眼怨恨的模样,吴浩便伸出一只手紧紧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讥讽说道:“看来你真的很无知啊,不怕告诉你,我之所以留着你,其实就是为了拖慢你们整个队伍的速度,同时也可以借此一点一点将你们逼近到此地,如果我所料不差,你的同门师姐师妹们,应该才刚刚离开这里不久吧?” “你这个卑鄙之徒!” “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啧啧,不过不得不承认,你们这些出自白鹤剑庄的弟子们的这副皮囊,长得真真是花容月貌,只可惜,本公子现在还要赶时间,就不与你一亲芳泽了。” 说话间,吴浩的浓眉大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厉色,只见他捏住对方脸颊的大手微微一用力,就扭断了对方的脖颈。 望着这名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女弟子,吴浩站起身后,脸上才面无表情说道:“把她丢到溪里去,我们接着追,这群白鹤剑庄的弟子,一个也不能留。” …… 徐焰来到最边界的石笋下面时,藏在他衣袖中的小彩,便直言说道:“你很幸运,在这座石笋上,我感觉到了金钗石兰的气息,不过不幸的是,在石笋之上,还有着多名属于人类的气息,而且他们马上就要登顶,所以,你即便现在赶去,估计也追不上啦!” 听到对方有些俏皮淘气的语气,徐焰的脸色却是一片凝重,这场春猎,出世的金钗石兰可谓相当之少,他目前也只有那株非常稚嫩的金钗石兰可以当作最终的成果上交,因此,之后每出现一株金钗石兰,都是他必争之物,而且他无法确定,眼前这座石笋上的金钗石兰生长年份有多久,不过想来怎么都不会比他手中这株更加稚嫩。 徐焰没有犹豫,直接便抓住生长在石笋上的爬藤,疯狂地往上攀爬,其速度之快,犹如风驰电掣,看的那在他身后的蔡珍靖,瞬间目瞪口呆。 这座石笋,同样有百丈之高,不过由于有着小彩的缘故,徐焰并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一圈一圈围绕着石笋进行查看,且只能以十分缓慢的速度上升,这一次,他不过只是在眨眼间,就越过了这层深褐色的毒气雾罩,上升到了五十丈以上的高度。 然而,当他真正登上这座石笋山巅时,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因为在山巅之上,已然有一群身穿青色长袍的弟子率先到达了此地。 徐焰没有直接暴露出自己的身形,而是躲藏在一块巨石之后。他透过枝叶繁盛的密林间隙,偷偷地注视着这群正在以分散的形式,在山巅上寻找金钗石兰的年轻弟子,意识中则是和小彩沟通说道:“小彩,你能察觉到金钗石兰的具体位置么?这片石笋山巅上的面积,犹甚于你之前所盘踞的那座石笋,若没个两刻钟左右的时间,他们估计也很难巡查完,若是你能感应到它的具体位置,或许我还能趁他们发现之前,偷偷采走呢。” 小彩闻言,便从它的袖子中伸出蛇首,吐了吐蛇信,随后回道:“我感觉到了。” 徐焰闻言,脸色顿时一喜,“在哪?” 小彩嘿嘿一笑道:“就在这片山巅的中间位置,那里有一片空旷的岩石壁,不过它马上就要被人找到了,你若是现在全力冲过去的话,倒是有可能来的及,不过前提是,他们会让你顺利冲过去。” 徐焰听到对方现在还有心思调侃他,脸色不由一黑,但他的身形却已是偷偷借由密林的遮掩,开始佝偻前行。 “二少爷,二少爷,我找到了,金钗石兰,真的是金钗石兰!” 听到前方此刻有人狂喜地叫出声来,周钰有些疲惫的脸色猛地惊醒过来,他快步走向前去,见到在中间那片光秃秃的岩石层中,果然生长着一株完全不同于其它植物的花卉,正在春风中摇曳着身姿。见到这一幕,尚且站在六七丈开外的周钰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口中忍不住骂道:“这该死的金钗石兰,没想到竟是如此之稀少,看来那些老家伙都是事先计算好的,不过总算是给我们找到一株了,好了,既然已经找到,便快些把它采下来吧。” 那名发现了这株金钗石兰的云兰宗弟子闻言,点头应下,当即蹲下身子,单膝跪地,在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一把专门用来挖取药材的铲子。 潜伏在远处的徐焰,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苦笑,相比起对方,他可就是个十分粗糙的门外汉了,因为无论是什么药材,他统统都是用一把破匕首连根挑起,哪有这名云兰宗弟子这般细致讲究。 不过就在这名云兰宗弟子,正要用自己所带的药铲挖掘出这株看起来大概已经有着三四十年份的金钗石栏时,他却突然察觉到,在他身后似乎正有一道凌厉的气息,在向他快速逼近。 他转头欲要查看清楚这道气息的来由,却只看到一道冰冷的寒光,从他眼前一闪而逝。 这道寒光从他的脖颈处急速掠过,宛若是一道炫目的电光,随后他在自己的耳朵里,甚至还听到了一声,十分轻柔地“哧”的一声,之后这道寒光便从他视线中彻底远去了。 这名云兰宗弟子注视那道眨眼间就飞出去百丈有余的寒光,心中犹有些难以置信,“这飞剑的速度,怎会如此之快?” 然后,他便感觉到在自己的脖子上,似乎有了一丝轻微的痛楚。 这名云兰宗的弟子试图想查探清楚这道伤痕的深浅,故而他便轻轻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但这个轻微的动作却让一道细小的口子从他的脖子上直接裂开,紧接着,滚烫的血水便如同深藏在地底下的温泉,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眼看着这名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弟子,突然惨死在面前,周钰的脸上瞬间变成了铁青色。 在那道寒光出现之时,他就感觉到了这是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只是无奈于它的飞行速度实在太快,可谓转瞬即逝,而且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在电光火石间将其拦截下来。而不等他为这名弟子的突然暴毙大发雷霆,他便又感觉到,在这片密林的周围,有一阵更加磅礴强烈的剑意悄然形成。 无数的松针从密林中,纷纷爆射向他们,看起来密密麻麻,如有成千上万支,而在每一根松针上,都像是带有着一道凌厉的剑气。 周钰见到这一幕,脸色大骇,猛然大喝说道:“敌袭,快拔剑做出防御!” 云兰宗的众多弟子闻言,不敢懈怠,纷纷拔出了背后的长剑,并操控着道道剑气,劈向了这些如落雨银针般密集的无数松针。 漫天剑气在石笋之巅轰然炸开。 卷起了无数的草木与碎叶。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感觉到自己宛若陷入到了一场暴乱的狂风当中,周钰面色阴沉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器,抵抗住了一道又一道向他汹涌袭来的松针剑气,但立刻他就清楚的感觉到,眼前这股剑气固然看起来气势磅礴,但它的威力却是相当一般,哪怕只要是跨入到三层楼的任意一名剑修,都能轻松挡下这种级别的剑气。 正当他还陷入在对方为何要使用出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剑气的想法里,在这阵剑气狂卷的风暴之中,便有一道身影快速的朝他飞奔过来。 这道身影的速度,快的几乎让周钰都产生出了一丝震惊,因为数十丈的距离,眨眼已至。 徐焰手持扶摇,面色冷峻,在自己距离对方只剩下五六丈时,他才将手中的长剑朝着对方挥斩出了一剑。 一道璀璨的银光从他剑中爆发而出。 正是七星剑诀最后一式。 面对这种时刻,徐焰自然不敢再有丝毫的藏拙。 感受到徐焰在这道银光上所携带着的强大剑气,周钰心中也升起了一丝让自己有些忌惮的意味,不过他同样没有丝毫停滞,立刻将手中的长剑,挥斥出几道绚丽剑花,然后遥遥劈向了朝他正面冲杀而来的徐焰。 “轰!” 一声震响。 两道硕大的剑气,在空中正面碰撞在了一起,然后崩裂炸开。 强大的气浪从碰撞处,朝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下一刻,依旧保持着前冲的徐焰,便见到自己所使用出的七星剑气,竟然在一个照面下,就被对方给直接轰散了,而反观对方的那道剑气,则是在对拼过后,依旧还带着许许强大的余威,劈向了自己。 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周钰的剑气便直接落在了徐焰的胸口上,并将他的身体,劈的倒飞而出。 “这个人的实力,竟然无限接近于五层楼。” 这是倒飞出去的徐焰,心中所产生出的第一感觉。随后,一大泼血水从他的胸口上飘洒而出,连同着他的身体,一并从半空中坠落到了坚硬的岩石上。 “砰”一声。 周钰听到不远处那名阴险的贼人、在被自己一剑重创摔落在地后所发出的声音,在他心中便忍不住涌现出一股轻蔑。他已经察觉出,徐焰所使用出的剑诀可谓相当玄妙,但碍于后者的修为尚未跨入到中三境,从而根本发挥不出这些剑诀真正的威力。 “好你个徐焰,我不去找你的麻烦,你倒是胆大妄为的主动找上了门来,竟然还躲在暗处袭杀了我云兰宗的一名弟子。”周钰在认出徐焰后,那双细长的眸子便微微眯起,有些恼火说道。 徐焰闻言,张口吐出嘴中的一口血水,却没有作答。 周钰接着说道:“不过这样正好,也省的我再漫山遍野去找你。” 说完这句,身在七八丈外的周钰便持剑大步向徐焰缓缓走去,就欲对他再次出手。 半躺在地面上的徐焰见他朝自己不断走来,当即手掐印诀,控制着坠落在地上的扶摇瞬间爆射而出,与此同时,他那看似受了重伤的身体,则如一头潜伏已久的猎豹,在须臾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向了另一侧的金钗石兰。 “铛!” 一道刺耳的金属声从空中响起。 带起了一串火星四溅。 周钰用手中的长剑挥手一挡,轻而易举便震飞了徐焰的这柄扶摇,但随后他在见到那徐焰并不再向他冲来,而是全力奔向了那株金钗石兰后,他的脸色便瞬间大变,连忙对那些更加靠近金钗石兰的同门弟子冷声喝道:“他的目标是那株金钗石兰,快,快给我拦住他!” 刚刚从漫天剑气中缓过神来的数名云兰宗弟子闻言后,再不顾自己身上的种种狼狈,尽数冲向了那距离金钗石兰已是近在咫尺的徐焰。 “扑哧”一声。 一柄长剑最终还是在徐焰赶至到金钗石兰之前,直接就劈砍在了他的左臂之上,这让他感觉到一阵巨痛,然而,徐焰却对这道剑伤根本不予理会。 他不躲不避,脚下的速度则是不减反增,直接就甩开了这名从侧面偷袭了他一剑的云兰宗弟子,随后,直到在他距离那株金钗石兰只剩下短短一丈左右的距离时,才又有一道长剑朝着他的脖颈横向劈来。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一剑,徐焰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没有显露出一丝慌张,只有绝对的冷静之色。他整个人瞬间止步停下,面朝苍穹向后倒去,但实则是似倒非倒,因为等到这名云兰宗弟子长剑从他头顶掠过时,他整个人便立刻翻过了身,随之又向后一个翻滚,来到了金钗石兰的面前。 经过重重阻碍,且承受着数道剑伤为代价,才艰难来到金钗石兰面前的徐焰,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伸手握住了金钗石兰的花梗,并以一种十分粗野的手段将它从岩石的缝隙里拔了出来,然后收进了自己的储物囊中。 远处那被徐焰装出一副重伤模样耍了一道,且正疯狂赶来的周钰见到这一幕后,双眼中已是怒火滔天。 “徐焰!你今日休想活着逃出这座石笋!”周钰气急败坏大声怒喝,手中的长剑则是继续朝着徐焰挥斩出了一剑。 一道比之先前更为强烈的剑气,从他剑上迸发而出。 尚且还半佝偻在地上的徐焰见状,自是不敢硬接,这种临近五层楼剑修的强力一剑,哪怕是他拥有着五品境界的武修体魄,也不敢胡乱硬扛,毕竟剑修主修的乃是杀伐之道,威力十分惊人。 众所周知,一旦剑修步入到了中三境后,对武修的优势便会慢慢呈现出来,这是连徐焰这样的武修,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于是,徐焰赶忙伸出自己的右手,在空中一抓,控制着之前被对方击飞的扶摇重新落回手中,然后他舞动着扶摇,强行挥斩出了一道七星剑气,迎了上去。 又是一阵轰隆巨响。 但无奈在剑道修为上的差距实在太过明显,徐焰的剑气无疑又一次被对方给彻底轰散,而看着对方的余威再次朝自己袭来,徐焰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暴露出自己作为一名武修的身份。 至于让小彩的本体去挡? 这当然是可以,但徐焰若是事后没能将眼前这些人尽数灭口,那么他收服一头药兽的信息就会被彻底传扬出去,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处境比之现在只会更加危险,毕竟药兽这种灵兽,不仅十分的稀有与珍贵,而且它真的是太难遇到了,但凡是修行者,都必定会为此心动不已。 《五州山海经》中记载:实力高于药兽的修行者,几乎不等靠近它,它就能率先察觉到危机并选择逃走,而实力低于它的人,则又可能成为它的腹中之食。像徐焰这种能越级挑战灵兽的人,在五州大陆中或许存在着,但绝对是少之又少,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徐焰,当时若他没有拿出那篇化形诀当作交换的条件,小彩根本就不会答应成为他的灵宠,这点徐焰和小彩都心知肚明,再不济,也就是后者在要回百年金钗石兰的花梗与三片花瓣后,放他离去罢了。 一道金黄色的光影,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徐焰的左手上,并化成了一道拳影轰在了周钰那道剑气之上。 看着对方在生死间竟然使用出了武道真气,在后边疯狂赶来的周钰脸色当即一愣,但随即在他那双细长的眸子中,便产生出了更加浓烈的杀意。 “没想到你竟然是剑武同修,那就更留你不得了,徐焰,快快受死。” 徐焰见他如此没完没了,外加云兰宗的其它弟子也在朝他疯狂扑来,他没有再选择恋战,而是选择了拔腿狂奔。虽然他并非没有与他们一战的能力,甚至在毫不保留使用出全力的情况下,他还有可能将对方悉数歼灭于此。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选择这么做,原因就在于,他担心那些影藏在背后的人,若是得到了这个消息,难免就会对他产生出高度的戒备之心,甚至指不定还会有人不顾这场春猎的输赢,也要率先逃回莲花宗。 徐焰可不想在春猎的第一项任务中,就出现这种局面,因为这和他参加此次春猎的最终目的并不吻合,所以,他目前只能佯装出自己还是个初入四品的武修,以及只有三层楼修为的剑修,只有这样,他才能让眼前的周钰感觉到,他的实力并不算太强,甚至很容易被他击杀。 第八十二章 百山春猎(廿二) 在最靠近边界的两座石笋其中一座下边,此刻正有三名身穿着莲花宗弟子服饰的年轻弟子一脸郁闷的从石笋上爬了下来,他们看起来浑身狼狈,脸上也是显得有些沧桑。 其中一人理了理自己有些褶子的长袍,并从自己头上摘下一片不知何时掉落到他头上的树叶,往远处狠狠一丢后,才语气恼火说道:“这都第九天了,我们自登背山的西边进山开始,遇到一座石笋便搜寻一所石笋,可一路搜寻到这里,却连一株金钗石兰都不曾遇见,依我看,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这登背山中压根就不存在着什么金钗石兰,他们分明就是想让我等来灵兽山脉送死。” “虽然我们确实是没能找到金钗石兰,但师弟这话却是有些偏激了,要知道,之前几年在我们春字派的弟子中,不还有人从这片山川中带回过金钗石兰么?不过是近几年来被人采摘的过于频繁,从而导致它们差不多灭绝罢了,不过这有什么?我们找不到,他们自然也找不到,况且不是还有二公子他们么,也许他们能找到也不一定。” 听到身后这仅剩的两人在交谈着,正是春字派大弟子的周显,却是显得脸色十分阴沉的冷冷说道:“他能找到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深知周显脾性,以及清楚他当下处境的两名春字派弟子闻言,自是不敢在这种敏感话题上多嘴,毕竟这已经牵扯到眼前之人与那位二公子之间的家事。他们明面上虽是与周显成为了同门弟子,但实则不过就是跟在他屁股后头,负责保护他安危的下人罢了。 周显见他们沉默下来,接着冰冷说道:“既然找不到金钗石兰,就早点离开这里吧,只要能在接下来的两项任务中能完成目标,结果也是一样的。” 便在这时,正欲离去的周显,却在前面的路旁听到了一丝异样的声音,他停下脚步,眼神中有寒芒闪过,当即厉声喝道:“是谁在前面如此鬼鬼祟祟,滚出来!” 周显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年轻男子从一旁的密林中走出,并阻拦在了周显三人的面前,他脸色平静的开口说道:“都说周家三少的脾气向来大得很,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见到是这个人,周显当即眉毛轻佻,口中则是依旧冰冷说道:“阁下这是闲来无事,刻意来此处找我寻开心的么?而且你可知晓,你如此明目张胆与我接触,可是相当的不合适。” 正是辰阳宗的严子忆闻言,却是不以为意道:“周家三少都还没问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就说不合适,是不是有些言之过早了?怎么,难道你们周家年轻一辈中,办起事来都这么毛毛躁躁的么?” 周显闻言后,强忍住内心中的怒火,又逼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才冷声问道:“那么,不知阁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见对方吃瘪后,还不得不强忍住怒火、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连续在徐焰手中吃了两次亏的严子忆,心情亦是舒服了不少,他接着语气平淡回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个人的踪迹。” 周显见他故作神秘,便漠然问道:“是谁?” 严子忆瞥了他一眼,双眼微微眯起,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的那位同宗死敌,徐焰。” 听到是这个名字,周显那双细长的阴沉眸子,顿时一冷,语气中更是充满着急切与杀意,当即追问道:“此事当真,他在何处?” 严子忆见他如此反应,心中一喜,很显然,眼前这名周家三少与徐焰结怨已久之事,并非空穴来风,不然对方不至于如此。严子忆没有丝毫隐瞒,直言回道:“两刻钟前,我见他爬上了周家二少选择的那座石笋,我估计再过一会儿,他应该就会下来了。” 周显听到这个答案,顿时脸色难看问道:“阁下不是在说笑吧?” 严子忆突然话锋一转,讥讽说道:“三少觉得我有闲情与你说笑么?三少若是再不早点赶过去,他可就要跑了。” 周显对于他的话,无疑还有些心存质疑,便又接着问道:“你说那徐焰上了我二哥所在的那座石笋,那在他的身边,可还有别的莲花宗弟子跟着?” 严子忆不知道对方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脑中已是回想起了之前自己躲藏在极远处所看到的一幕,便点了点头,接着如实回道:“在他身边,确实还跟着另外一名身穿莲花宗服饰的弟子,不过由于我当时离得太远,并未看清楚此人的模样,但可以从那人的走路姿势与身段看出,应该是一名女子。” 周显听到这里,双眼中寒光毕露,但心中已是大定,现在他已经基本能够确定,严子忆所言非虚了。且如果他没有预料错的话,那么在此次的春猎中,徐焰定会与那名冬字派的邱元锦组成一组。 周显转头对身后的两名春字派弟子说道:“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去我二哥那座石笋下候着,我与严兄说完事后便立刻赶过来,记住了,若是在我尚未到来之前就让徐焰跑了,我唯你们是问!” 两名春字派内门弟子闻言,面面相觑一眼,心有苦楚却不敢拒绝,当即领命离去了。 严子忆没有在意对方在这一刻,不由自主的对他改变了称呼,因为在他的脑海中,他率先想起了先前自己三名同门一起出手,都没能干掉徐焰的事,便皱了皱眉对周显说道:“三少就派这两位前去阻拦那徐焰,是不是有些太过轻视后者了?我听说,那徐焰在贵宗举办的选拔赛中,可还侥幸赢过三少本人的,怎么,三少该不会才隔了两旬多的时间,便忘了这茬吧?” 周显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差点就没忍住自己心中的暴脾气,当即冷冷说道:“严兄这是打定主意要笑话本少么?” 严子忆固然无需忌惮眼前之人,不过在感受到对方此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后,便也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折损后者的颜面,只是平淡说道:“三少多想了,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这徐焰的实力可一点也不低啊,而且三少可能还不知道吧,这徐焰不仅是一名剑修,同时他还是一名武修。” “噢?还有这种事,怎么我莲花宗弟子都不知晓的事,反而严兄却如此的了如指掌?” 严子忆自然不会说出自己三番两次在徐焰手下吃瘪的糗事,只是压低声音回道:“看来三少对自己的仇敌,可是一点也不了解啊。说吧,三少把我单独留下来,到底想问什么,我劝三少还是抓紧点时间问,不然等到那徐焰下山后,光凭你那两位同门弟子想要拦住他,我看悬!” 周显见此,便开门见山说道:“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严兄何必明知故问呢,自然是关于白……” 严子忆听到对方说出一字后就不再继续,心中却已然知晓对方想问什么,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在回答三少这个问题前,我倒是想先问问三少,为何你们要如此着急就让我们动手?你可知道,为了此次的合约,我辰阳宗弟子可是折损在里面足足三名弟子了,为何你们不等到春猎进行到中后期时,再让我们动手?要知道,此事若是现在就不小心被莲花宗的人看了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显听出对方的言语中,带有许许不满,却是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我们给的好处比她们更多,严兄难道为此事付出点代价都不应该么?怎么,你们辰阳宗弟子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么?” 严子忆倒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一时间不免有些语塞。 周显见对方脸色难看,便又有些意味深远说道:“我并没有想要冒犯贵宗的意思,还请严兄不要上心,我只是想说,世间事,总是风险与利益并存,不是么?再者说,这个主意本身与我并无任何干系,你们辰阳宗若是有什么不满,不妨就去找我那位二哥去……至于莲花宗么,严兄觉得,他们此次还能有人活着回去么?” 严子忆听到这里,当即忍不住极为认真地瞅了一眼眼前的周显,随后他脸上的阴郁便一扫而空,而是渐渐浮现出了一抹颇为瘆人的笑意。他语气深沉说道:“看来外界那些人,对三少的评价失之偏颇啊,呵,与三少交谈过一番后,我才知晓,原来三少亦是胸有丘壑的人。不过三少放心,我大致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至于那边的事,你大可放心,除了我大师兄负责的最后五人外,其它人都已经死了。” 严子忆接着底气十足说道:“想必三少也清楚,由我大师兄亲自出手,她们断然逃不出死亡的命运。” 周显听到这里,那张寡淡阴沉的脸上,终于勾起了一抹笑意,便对着严子忆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那接下来的事,可就要承蒙严兄为我多加费心了。” 严子忆笑着摆了摆手,回道:“此事自然没有问题,毕竟三少若是能走到最后,那我也能跟着获得不少好处不是? “何乐而不为嘛。” …… 在登背山尚未进入、但马上就要进入到北部区域的交界地方,有四名年纪轻轻的莲花宗弟子正在匆匆向北边赶去。不过就当四人马上就要进入到毒雾弥漫的北部时,他们却看到了极为惨淡的一幕,那就是最先脱离队伍的谷雪青,正在埋葬那名与她一样,同样来自于春字派外门弟子的男性弟子的尸体。 白冰等人看到这一幕后,脸色都忍不住微微有些苍白,因为这名男弟子死的实在是太惨了,他的身体几乎都被灵兽咬的稀烂,另外,他的头颅也不见了踪影,与其说他还是一名尸体,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是一堆连人形都不完整的烂肉。 不过有了众人的帮忙,大约在两刻钟后,谷雪青便将这名同行的弟子安葬完毕,这才对白冰问道:“白师兄这是要往北边去吗?” 白冰听出她语气中依旧有些悲伤,深表同情地叹了口气。他没有隐瞒,直接便如实回道:“不错,现如今,其它三宗的所有弟子基本都已进入到了北部腹地,我们担心小师弟的安危,正打算去那边接应一下他。” 谷雪青闻言,忍不住蹙了蹙秀眉,有些迟疑说道:“小师弟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么?” 白冰神色凝重地点头回道:“嗯,除了小师弟外,还有你们春字派的周显等人,他们现在应该也在北部腹地。” 谷雪青在宗门里,与周显他们的关系便十分不好,自是毫不关心后者的安危,不过她想起这两天来,自己在这边所遇到的灵兽几乎都非常的强劲,便有些担忧的对白冰说道:“可我觉得白师兄现在才进入北部,有些不合时宜啊。” 白冰闻言,当即眉宇微皱,好奇问道:“噢?这是为何?” 谷雪青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回道:“因为我能感觉到,再往北边行去的话,你们所遇到的灵兽就会越来越强大,我们之前便是遇到了两头三级灵兽,所以文峥师弟才因此丢掉了性命。” 白冰听到有两头三级灵兽同时出没,心中也是一惊,按照他之前所收集到的信息,在登背山区域,平时宗门弟子出行任务时,能遇到一两头二级灵兽便已是相当罕见,根本不可能出现像他在此次春猎中,所看到的遍地都是灵兽乱窜的局面,而这,正是他这九天以来,完全理解不了的一点。不过他没有质疑谷雪青口中的言语真假,并且还意会到了对方说这句话时,其实是在间接性地提醒他,最好不要再此刻选择进入到北部区域的言外之意。 白冰沉吟片刻后,最终还是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对她说道:“不管那边有多么危险,我都得去看看,毕竟小师弟现在孤立无援,而且相比起这些性情爆烈的畜生,我更担心的是,他会不会遇上其它三大宗门的弟子,你也知道,周显此人本就与小师弟多有不合,他不对小师弟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所以此次的北行,我是必须要去的。” 见对方脸色难看,白冰便又笑着对谷雪青说道:“倒是谷师妹,我看你脸上的气色可是相当之差,你是不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什么伤?依我看,你还是赶紧去上邪岭跟大师兄他们汇合吧,之后的任务中,你就和大伙儿一起执行,切不可再单独行动了。” 谷雪青听到白冰执意要去北边,不由轻轻呼了口气,随后,她亦是摇了摇头回道:“我没事,只是体内的气力消耗的有点多,花点时间调息一会儿就好了,既然白师兄执意要北上,那我也与你们一同前去吧,而且我知道在这片石笋林中,有一条捷径可以缩短不少的时间进入到北部腹地。” 白冰有些犹豫说道:“可是……你的身体……” 谷雪青直接打断他道:“白师兄不必担心,我已经服用过了复原丹,只要不再遇到什么灵兽,很快就能恢复如初的。” 白冰见她执拗,便也不再劝阻,开口回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便一起走吧。” 一个时辰后。 果然如谷雪青所言,他们终于来到了登背山的北部,只不过目睹着眼前所弥漫出来的深色雾气,且又感觉到它从中所带有的毒性,白冰便皱着眉头说道:“这层雾气中,含有着不小的毒性,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在进入之前,都先服下一颗避毒丹吧!” 众人闻言,自是没有异议,纷纷从储物囊中取出丹药服下,而等到所有人都服用完丹药后,白冰便又对谷雪青问道:“谷师妹之前可曾来到过这片区域?” 谷雪青点了点头,回道:“来过的,不过在进入到这片毒雾森林没多久,我和文峥师弟便又退了出来。” “里面可是有着什么东西?” “没有,我们自进入到这片森林后,就不曾遇到过任何一头灵兽,我们只是觉得,这里面的氛围实在太过诡谲阴森了,而且它时刻会给我们带来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虽然我无法具体说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随着越深入到这片森林中,里面的雾气便会愈发浓郁。” 白冰闻此,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后直接便率先进入到了密林中。 在进入到这片区域大约又过去两个时辰后,趁着邱元锦以及谷雪青都在旁边休息,始终跟在白冰身边的一名秋字派弟子才对他问道:“白师兄,你为何要答应她们俩与我们一同北上,你该不会是想……?” 即便对方没有把话说完,但在白冰的心中,却完全知晓他的意思,不过随后他却是摇了摇头回道:“无妨,带着她们俩,本就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心而已,同时也能多两个帮手,她们俩的实力都不弱,也许到了关键时刻,真能有大用也不一定,而且现在任务才进行到第一项,各大宗门应该都还保存着不少实力,远不足矣到我们可以撕破脸皮的程度。” 不等对方开口,白冰便又忽然语气一转,有些担忧说道:“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第八十三章 百山春猎(廿三) 徐焰以身犯险硬挨了两剑,成功抢夺到这株金钗石兰,就不打算再继续承受不必要的伤势,因此,他才在出拳接下周钰那一道剑气时,选择暴露出了自己作为一名武修的事实。 徐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以及正朝他围猎而来的剩下的七名云兰宗弟子,没有选择再恋战,直接狂奔至石笋的崖边,然后直直地跳了下去。 周钰见自己一方最终还是被对方寻找出了空隙跳下石笋,已是气的浑身发抖,忍不住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追!” 云兰宗的弟子们见他动了真怒,自是不敢有所耽搁,便纷纷追向那正在急速下坠的徐焰,可无奈作为剑修的他们,体魄终归不如徐焰来的扎实,没过多久,就被后者给彻底甩开了距离。而等到徐焰的身体重新坠落到下边那弥漫着的深褐色的雾层后,再等到他们追至这里时,后者更是早就不见了任何踪影。 徐焰从百丈高的石笋上跳下,一路顺着遍布在石笋上的青藤从上往下滑落,等到过半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后背,定是一片血肉模糊,而等到他在滑落至距离山脚处大概还剩下二三十丈时,他便瞧见了那正在非常吃力地、往上攀爬的蔡珍靖。 徐焰的下冲速度非常之快,他完全没有减缓哪怕一丁点的速度,这与一颗从山巅上滚落的巨石并没有任何区别,以至于那在听到奇异声音,却来不及查看清楚事态发展的蔡珍靖,只是一个眼神恍惚下,就被他扯住了身体,然后一起快速地降落了下去。 蔡珍靖感受到自己正从石笋上快速下坠,吓得脸色苍白,忍不住就要惊呼出声,但随后,她便感觉到有两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绕过她的身体,紧紧地缠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使得她的身体,完完全全倒在了对方的怀中。 这一刻,彼此间,竟是前胸贴前胸,密不透风。 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蔡珍靖可以说是始料未及,当即便有些呆若木鸡地看了一眼这名抱住她娇躯的青年。她感受着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阳刚之气,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升起一丝自己被轻浮了的恼羞成怒,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以至于都让她在这一霎那间忘记了,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随后,蔡珍靖则是发现,在徐焰此刻的脸颊两侧,只有青筋在暴露,似乎是在证明,他对她并没有任何想法,并且还在强忍着难以承受的痛楚。 “砰!” 突然其来的一声震响。 蔡珍靖便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突然一沉,连同着整个身体更是一震,在她的胸口处,则如同被一记闷锤给忽然砸中,说不出的难受,紧接着,她的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甩飞了出去五六丈,使得她在地面上翻滚了差不多十余次后,才应声停下。 蔡珍靖有些精神恍惚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起不来,于是,她只能侧头视线模糊地瞥了一眼远处那主动给她当成了一道人肉垫,才使得她不至于直接坠地的徐焰,见对方也是起不了身后,便无奈地昏厥了过去。 徐焰此时的感受,要比蔡珍靖难受十倍都不止,因为,他几乎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其中有剑伤,有被蔓藤摩擦成鲜血淋漓的背伤,也有为了保住蔡珍靖从几十丈高的位置落下后,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而主动选择躺在她下方,被对方身体给碾压出来的严重内伤。 徐焰平躺在地面上一个几乎根据他人体大小而被砸出来的地坑中,忍不住喷出了一口猩红的血水,但他却十分清楚,自己可不能像蔡珍靖一样陷入到昏迷中,因为接下来等待着他的,乃是后面那些穷追不舍的追兵。 徐焰强忍住身上的伤痛,缓慢地从地坑中弯腰半坐了起来,他没有迟疑,直接从储物囊里掏出了一堆治伤的丹药给自己服下,又迅速运转起了长圣经中的疗伤之法,快速地治愈着自己的伤势。 在步入五品境界后,徐焰对长圣经中所蕴含的诸多秘法,无疑又有了更多的选择,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包括那篇疗伤之法在内,它的整体运转速度,都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感受着身体上的伤势渐渐被恢复,徐焰胸口上的疼痛,也渐渐平息了下去,但不等他能彻底站起身来,便有一道声音突兀地传入到了他的耳中,只闻有人对他说道:“小师弟?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啧啧,看你这惨淡模样,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 徐焰听到声音后,半坐在坑中的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即便发现,在自己身前的不远处,正面走来了两名身穿莲花宗服饰的弟子,不过他们虽是于他一样同属于莲花宗,但却是春字派的内门弟子。 徐焰脸色平静地看着他们,心中却隐隐间感到有些不妙,因为这两人可以说是在平日里,跟在周显身后最为忠实的狗腿子。既然他们一起出现了,那么几乎可以断定,周显也必然在附近。 徐焰没有显露出自己内心里的忧虑,脸上则是无比镇定问道:“怎么,听两位师兄的意思,你们这是在找我么?” 其中一人见他浑身凄惨,却还要装出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当即忍不住讥笑道:“不错,我们正是在找你。” 徐焰一脸无知的问道:“不知两位师兄找我想做什么?” 其中一名春字派弟子见他明知故问,当即冷笑一声说道:“小师弟,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装腔作势的嘛,之前的硬气跑哪儿去了?我们为什么找你,你这么聪明,难道会猜不出来?”不等徐焰再次开口,这人便又接着说道:“还是省点心吧,既然大局已定,你又何必再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劝你还是早点乖乖束手就擒,也省的再多吃些苦头,你可以放心,等会儿周师兄来了,他也一定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说话间,这两名春字派弟子便拔出了背后的长剑,缓缓走向了那依旧不曾起身的徐焰。 徐焰见他们步步紧逼,没有丝毫慌张,而他们在距离他差不多三丈时,亦是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两人以东西方向各占其位,看这架势,显然是为了防止他逃走,却并非想杀他。 徐焰见此,不禁深吸了口气,随之便忍痛缓缓站了起来。 见到徐焰此刻浑身都在颤抖,二人才看清楚他身上的伤势有多严重,其中最刺目的无疑就是他的后背,几乎整个背部都已是血肉模糊,很难想象,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惨淡光景,才会变成这样。 徐焰缓缓吐出之前被他吸入到腹中的那口浊气,语气十分淡漠的对这两名春字派弟子问道:“真没得谈?” 不等他们回答,他便带着巨大的伤势,猛然向东面扑去,眨眼间就靠近了这名在东侧伫立的春字派弟子,然后,他朝着对方的胸膛,狠狠轰出了一拳。 这一拳,速度之快令人乍舌,不过好在这名春字派弟子本是对徐焰有所防备,于是,在后者的拳头就要落到他的胸口时,他却率先将手中的长剑横在了身前。 换作寻常时候,以剑身去抵挡拳头,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不过对他此刻而言,这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而且在他看来,徐焰本身也是一名剑修,外加又身受重伤,这一拳断然不可能真的用上什么力,不过只是对方虚张声势罢了。 然而,最终的结果,终究是出乎了这名春字派弟子的预料。 一阵巨大的力量从徐焰的拳头上砸来,直接就震断了这名春字派弟子的佩剑,然后拳势不止,继续向前冲顶,直直地落在了这名春字派弟子的胸口上。 “砰”一声。 这名春字派弟子,瞬间倒飞而出,直接就翻滚在了五六丈开外。 徐焰使用出这一拳,刚刚才在他体内得以稍稍平息的气息,便又迅速紊乱暴动起来,他忍不住就要从喉咙中再次吐出一口血水,却强行被他咽下,然后他漠然转头看向了另外一名春字派弟子。 眼前这人他虽然不知其姓名,但却清楚的记得对方的实力,此人正是之前在选拔赛第四轮中,对阵邱元锦时不慎落败的那名弟子。 徐焰冷冷地盯着他,深邃的眸子犹如一双锐利的鹰眼。 见对方如此盯着自己,这名弟子无疑便有些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丝畏惧,而且他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对方仅仅只是出了简简单单的一拳,就能把自己那位同伴给打的昏死了过去。 “石笋上的那些人快要下来了,如果你还要对他出手,就赶紧速战速决吧,不然再拖沓个片刻,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在徐焰正要向这名弟子出手时,在他的意识中,小彩的声音却忽然传了过来。 “他们还有多远?” “大概还剩下三十丈左右的距离,按照他们拼了命的速度,应该一盏茶的时间后就能追到这里。” “那就算了,我现在体内的气息相当不稳,此人实力不弱,在他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我应该无法只用一招就击败他。” “要不,你让我出来,一口吞了他?” “不,你的身份太敏感了,一旦你的消息泄露出去,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安宁之日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焰沉默片刻后,才无奈回道:“只能暂时先避其锋芒了,准备跑路吧。” 说话间,徐焰便又控制着扶摇悬浮到他的肩侧,然后他手掐印决,对着远处的春字派弟子遥遥挥斩出了一剑,但在他出剑的同时,他的身形却在这一刻,猛然冲向了蔡珍靖所在的方向。 春字派这名内门弟子明知他想要逃走,却根本无力阻止,因为徐焰的这一剑对他而言,威胁甚巨。 强大的剑气,如同一道垂直落下的白瀑,轰然砸在了他的头顶。 这名春字派弟子见到这一幕,面色凝重,当即横剑挡在了头顶,但随后,他的身体便倒飞了出去,又重重地撞击在了在他身后的石笋峭壁上。 这是徐焰根本不曾预料到的一幕,或者说,他那一剑固然威力尚可,但还远不足矣可以将对方伤成这样,很显然,对方这是刻意为之的,至于对方为何要选择这样的自残做法,并将自己重伤,徐焰并不能确定原因,同时也不关心。 徐焰扶起躺在地面上的蔡珍靖,撬开她的朱唇给她喂了两颗复原丹进去,随后便背起她,朝北部的方向快速行去。 小彩见他没有按照原路返回,而是选择朝着三井溪的方向进发,顿时惊呼说道:“干什么,徐焰,你这是往哪儿走呢?你选错方向了啊!” 徐焰闻言,却是平静回道:“不,我并没有选错方向,我就是要往三井溪的方向走。” “为什么?那边有多危险,我不是早就与你知会过吗?不行不行,你不能去那边,快给我停下,你就算是自己想死,那也别连累我啊。” “我现在受伤过重,如果往南走的话,在我要背着蔡珍靖的情况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追上,所以我们只能往北走。” “那就丢下她,自己跑路不就完了?为何非要带她一起走,她又不是你的同门弟子,莫不是你喜欢上她了?” “别胡说,我救她,只是因为她活着,对我后面还有着不小的用处。” …… 一盏茶的时间悄然过去。 在徐焰背着蔡珍靖离开不久后,果不其然,便陆续有人从石笋上快速走了下来。 为首之人的脸色十分阴沉,正是那来自于云兰宗的大弟子周钰。 周钰扫了一眼远处那躺在地上生死未知的莲花宗弟子,没有丝毫同情,随后便又发现了半躺在地面上的另一名弟子,他走到后者的跟前,冷声问道:“徐焰人呢,还有我二弟在何处?” 这名春字派弟子闻言,恭敬回道:“回二少爷,三少爷他……他马上就会赶来,至于徐焰,他……他往北边去了。” “你们的伤,可都是那徐焰造成的?” “是的,正是那徐焰将我们俩重伤。” 周钰听到这句话,顿时便有些气打不到一处来,不过他深知徐焰的实力,也就没有为此再多说什么,不过就在这时,他的那位三弟周显,也终于从另一个方向,匆忙赶到了这里。 一如周钰一般,周显来到这名春字派弟子的跟前时,第一句话便是,“那姓徐的人呢?” 这名弟子自是不敢隐瞒,便苦着脸又重复了一遍之前他对周钰说过的话。 周显闻言后,他的脾气显然要比周钰暴躁的多,当即便呵斥说道:“你这没用的东西,我留你们何用?” 见周显就欲一剑刺死这名本就是从周家安排在他身边的仆人,身在一旁的周钰却是忍不住挑了挑眉,立刻将其阻止了下来,并沉声说道:“三弟,快住手!” 周显见对方阻拦自己,语气十分不悦回道:“怎么,我处死我身边这种没用的废物,难道二哥也要管么?” 周钰语气冰冷回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敢看看我们此次在春猎中损失掉了多少人,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而且他们俩不敌徐焰本就十分正常,你就算是杀了他们,又能如何?” “听二少这语气,你可是与那徐焰交手了?” 听到在周显旁边的严子忆开口询问,周钰并没有选择隐瞒,直言回道:“不错,在这座石笋之上,我与那徐焰确实交手了一番,此人实力相当不俗,他不仅是一名剑修,同时还是一名至少步入了四品境界的武修,如若不是他在最后时刻留了这一手,我在上面就有可能将其击杀了,只可惜,我对他心存大意,让给他跑了。” 严子忆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同时也为此感到深深的心有余悸,他心中想到,“还好我之前跑得快,没有与那徐焰过分纠缠,要不然我还真就死在了他的剑下。” 不过他心里虽是这么想,嘴上却是忽然对周显说道:“三少,如何?我之前便与你说过,那徐焰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你用这两人去阻止他,是断然不可能拦下他的,而且你二哥的话,你刚也听到了,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但你自己二哥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周显闻言,当即冷哼一声回道:“严兄现在说的话,可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严子忆洒然一笑道:“不敢,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一下三少,千万不要被徐焰平日里装出来的假象给迷惑了。” 周显听闻后,无疑又是冷哼了一声,但却没有再作答。 见到对方不再开口,严子忆便将目光转向了周钰,随即说道:“二少,既然我们已经得知那徐焰往北边去了,那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追赶上去,这一次,我敢断定,他绝对插翅难飞了。” 周钰身为云兰宗的大弟子,自然不会对那条三井溪一无所知,当即便有些迟疑起来,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拿此事明言计较,只是有些疑惑问道:“严兄何以能如此确定?” 严子忆双眼微微眯起,一字一句回道:“因为我大师兄等人,此刻就在那边,只要我等从后方不断逼迫徐焰,迫使他向那边靠近,再配合着我大师兄来个前后夹击,他还能往何处逃跑?” 周钰听到这个答复,明显有些错愕,忍不住问道:“吴兄怎会在那边?” 严子忆听到这个问题,顿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还不都是为了完成与二少之间的协议么……不过那群白鹤剑庄的女弟子也着实是意志坚定,硬是让她们逃出了登背山的范围,呵,不过她们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第八十四章 百山春猎(廿四) 在雾气比任何地方的都要迷蒙浓郁的三座水潭边,此刻正有四名身穿淡紫色衣裳的年轻女子,已经被逼到了离水潭只剩下短短几步的距离。而在距离她们大概五十丈外,则静立着四名身穿土黄色长袍的男弟子。 其中在这群男弟子中,为首之人浓眉大眼,脸色方正,整个人的身形则是十分魁梧,正是那辰阳宗的大弟子,吴浩。 “大师兄,这里真的好古怪啊,要不,我们还是撤吧,那几个娘们明知这里如此邪乎,还敢往这里走,显然是不要命了。” “是啊,大师兄,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这里可是三井溪啊,我感觉自从经过后边的山湾后,我整个人就瘆得慌,而且我脑中老是闪现出一些我从未见的景象,你们看到了吗,这些雾气已经开始变成蓝色了,它的毒性比之昨日,更是加重了数倍不止,再这样下去,我们带来的避毒丹,可就要率先扛不住了。” 吴浩听到身后同门的劝阻,面色阴沉如水,以上这些从他们口中所吐露出来的怪异现象,他当然也都感觉到了,只是没能亲眼看到这些白鹤剑庄的女弟子彻底死去,他就有些不放心。他迟疑片刻后,才对身后的三位同门弟子沉声说道:“你们都待在这里别动,我再往前去看看。” 在他身后的三名弟子闻言,脸色大惊道:“万万不可啊,大师兄……” 吴浩举手打断他们继续说下去,只是说道:“不必担心,我就往前再走一点点,不会靠近那三座水潭的,实在不行,我便立马退出来。” 说话间,他已是抬脚向前面走去。 此时此刻,白鹤剑庄的四名女弟子已经完全来到了水潭的边缘,在她们队伍中为首的这名清丽女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群辰阳宗弟子,在见到那吴浩最终还是追了上来后,她的心中便只有无尽的苦意。 她们走到这一步,完全是逼不得已,那吴浩的实力比之她们,要高出太多了。最终,作为大师姐的她银牙一咬,对身边的三位同门决然说道:“没的选择了,想要逃过吴浩的魔爪,我们只能游过这三座水潭,不然我们都得死。”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三门女子无疑都面色苍白,她们在靠近这个区域后,几乎已经被吓怕了,因为在她们的脑海中,不仅出现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且十分恐怖的场景,同时,她们还感觉到自己正被源自于水潭中的一股力量给排斥,仿佛是要阻止她们不断地靠近这三座水潭。 听到大师姐这么说,四人中便有一名女弟子率先站了出来,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先来吧,我就不信这区区三座水潭能奈我何!”不等其它三人阻止,这名女子便向最靠近她们的那座水潭走去,而由于她本就处在水潭的边缘,因此,她仅仅只是走了数步,就来到了水潭面前。 这名女弟子看着眼前这座不断从水面上冒出蓝色如浓烟般的水潭,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使得她整个娇躯都在微微颤抖。要从眼前这座水潭中游过去,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因为它看起来实在太古怪了。她睁眼望向水潭,却一眼望不到底,它碧绿通幽,宛若是一道古井,而且整个水潭看起来一片死寂,根本看不到在它里面,有丝毫水流在涌动的迹象,它完完全全就像是一潭寂静的死水,而最可怖的还是,这些从水潭里冒出来的阵阵蓝色浓烟,竟然还带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这名女弟子一边闻着这股芳香,一边看着那被倒映在水潭里的自己的淡淡影像,然后渐渐发现,在长久的注视下,自己这道影子竟变得越来越真实,以至于都让她开始分不清,到底是水潭中的自己是自己,还是站在水潭边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 “哗啦啦!” 一阵巨大的水花从水潭中激起。 大师姐等人睁眼望去,便见到自己的这名同门女弟子,终于跳入到了水潭中。 这名女弟子张开着自己的双臂,殊不知,只有她自己感觉到在这一刻,她像是变成了一只飞鸟,而在前面等待她的,并不是那汪幽深碧绿的寂静水潭,而是一片宽阔无垠的蔚蓝天际。 她更不知道的是,在这里,不仅仅是她,只要任何事物在坠入水潭后,都只能轻轻荡起一阵水花,随后这座水潭便会再次恢复寂静,而进入到水潭的一切,便会莫名的失去踪影,就像是瞬间被沉入到了潭底。 见到这始料未及的一幕,在水潭边上静静观看的大师姐三人,无疑都为此感到了一阵惊惧,然而,不等她们有过多的反应,她们便又见到在这座水潭的中间,看到了一丝动静。 在平静的水面上,有微澜皱起。 然后以水潭的中间为圆心,荡起了一圈圈向四周扩散的涟漪。 涟漪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巨大。 水流声如山洪在爆发。 它们变成了一道道在翻滚的巨浪。 紧接着,这座水潭连接着后面的两座幽深水潭,便像是被煮沸了的一锅开水,开始不停地涌动起来。 直至有一只庞大的头颅,从水潭中缓缓升起。 它生长着两只巨大的眼睛,通体绿色。 死死地盯着这些外来之人。 …… 在三井溪的外围。 距离三座水潭大概还有着差不多一里路左右,有一名衣裳褴褛的年轻男子正在调养气息,而在他旁边的一块巨石上,则侧躺着一名与他身着同样服饰,但状况却要比他好上十倍的女子。 女子此刻还在昏迷当中,但即便如此,依稀能够从她的俏脸上看出,她有着如闭月羞花般的美丽容颜。而就在大约一刻钟后,这名女子的其中一根青葱玉指,微微地动了动,显示着她就要苏醒的迹象。不过此刻盘膝坐在同一块巨石上的徐焰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完全沉浸在了恢复自己的伤势中。 距离他背着蔡珍靖从登背山最边缘逃到此处,已经过去了整个十多个时辰,当然,这并非是三井溪距离登背山真的有如此之远,而是在夜幕降临后,徐焰便没有再接着连夜赶路,因为在这个区域,处处都透露着一丝怪异,就算是他,也不想在夜间赶路。 不过徐焰相信,不仅仅只是他这么想,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周钰他们,必然也一样。 “这回是真的完了,空中飘荡的雾气已经完全变成蓝色了,徐焰,你快别再调养,赶紧睁眼看看呐,你可要害死我了。” 听到意识中有急切的声音传来,浑身上下的伤势都已恢复的差不多的徐焰,终是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看了一眼飘荡在自己头顶的雾气,发现果然已经尽数变成了湛蓝之色。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回道:“小彩,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我肯定不会让你陪我死在这鬼地方,你且放宽心,只要等到该来的人都来齐了,我便出手解决掉他们,到时一定会安全带你离开这里的。” “我如何能放宽心……你可知道你现在的位置?此地距离那三座水潭可只剩一里地了,不妨告诉你,我在这里就已经能感觉到浓浓的危机感了,我看你还是别在这里等那些喽啰了,干脆杀他个回马枪吧。只要你拿出全力,再配合着我,我有七成把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现在还不行,既然要捕鱼,就得等到所有的大鱼都入网后,才能收网,你不会明白的,小彩,这关系着我所在的宗门之兴衰,我不能有丝毫马虎。” “那你不要带上我一起犯这个险啊,我可是无辜的啊,而且你们人类的心思也太复杂了,成天就知道勾心斗角,为了自身一点利益,更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唉,看来我还真是要认真的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再继续按照你给我的化形诀修炼了,要是等到有一天,我化形成功后,却发现活的跟你一样累,那我可不愿意。” 徐焰听到她此刻的天真想法,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心中其实是羡慕的,也很理解,曾几何时,他和小彩一样,也曾拥有着这种纯粹。不过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就算你现在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一天还是灵兽,你就会一天遭到人类修行者的觊觎,难道你就不想脱离这种命运吗?” “想肯定是想哇,不然我干嘛要答应成为你的灵宠,唉,其实我也只是跟你随便抱怨说说啦,我还是很期待自己能突破七级的,甚至是八级,九级,毕竟如果我有一天真能到达那一步,我就不再是七彩吞天蟒了嘛。” 不等徐焰接着说话,小彩便又突然对他说道:“噢,你身边这名女子好像要醒了,唉,都怪她,如果没有她,你就不必往这边跑了,红颜祸水啊,徐焰,你可要谨慎一点。” 徐焰闻此,顿时忍不住笑骂说道:“就你心眼多!” 蔡珍靖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眸,就像是在轻轻煽动着轻柔羽翼的蝴蝶,然后,她露出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有些慵懒地爬起了身,觉得自己的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不过相比起在昏迷前的那种痛苦的感受,现在就要好的多了。 然后,她第一时间转头看到了正在她旁边坐着的徐焰,见对方正面色平静地打量着自己,便又有些含羞的俏脸微微红了起来,不过她心里其实清楚的很,对方绝对没有掺杂着除了平静外,任何异样的情绪,他仅仅只是在打量而已。 “你总算醒过来了,趁现在他们还没追赶到此处,赶紧调息一下身体,顺便吃点干粮吧。” 听到对方这么说,蔡珍靖自是没有异议,便从对方送给她的储物囊中取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烧饼和一只水袋,然后小口小口吃了起来。片刻后,她一边吃着,忽然对徐焰说道:“多谢你出手救了我两次,虽然我们并非出自同门,甚至还是死敌,但我依然要谢谢你。” 徐焰闻言,脸色依旧平静,只是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蔡珍靖见他如此,也就不敢再矫情。 其实在这个话题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对方救她完全就像是随手为之,不仅不带着什么目的,同时没要求她要对此付出什么回报。于是,直到蔡珍靖吃完了一整个烧饼后,她才开口问道:“对了,这是在哪儿?” 徐焰简短回道:“三井溪。” 听到是这个答案,蔡珍靖本想喝口水润润喉咙的动作,忍不住一滞。 徐焰见她脸上闪过一丝好奇的神色,率先站起了身,他的目光望向南边,语气悠然的解释说道:“昨日从石笋上下来后,我就受了不小的伤势,之后为了要带着你一起逃跑,便只能往这边跑,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这里距离真正的三井溪,还有着一里左右的距离,只要不再继续靠近,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蔡珍靖脸色忧郁,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她心里却是清楚的很,显然又是自己连累了他。她沉吟片刻后,才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但却听到一脸凝重的徐焰率先对她说道:“他们来了,你现在气力尚未恢复,且又没有佩剑,快去石头后面躲着,我没叫你出来之前,你不要露头。” 蔡珍靖并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但在听出他言语中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躲到了他们之前共同歇息的巨石之后。 半刻钟后。 在徐焰的注视下,沿着这条原名为‘恶溪’的边沿,他便看到了一群有着十数人之多的队伍匆匆赶来。而等到他们彻底走近,大概还有着五丈左右停下身时,徐焰才对他们的其中一人,意味深长说道:“周师兄,看来你的身份果然不一般啊,怎么,此时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和云兰宗的弟子混淆在一起,这是自觉吃定我了么?” 周显脸色阴沉地看着他,冷声说道:“姓徐的,休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邱元锦呢,让她一并出来吧,我知道她定是跟你在一起。” 徐焰闻言,却是直接摇了摇头,如实回道:“邱师姐并未和我在一起。” 周显对此自是不信,便冷哼说道:“得,既然你还想装蒜,那便等我杀了你之后,我再将她找出来,我可是听说了,那邱元锦爱慕你的紧,你放心,等你死后,我定会替你好好善待她一番,再将送她去黄泉陪你做同命夫妻的。” 徐焰面无表情,丝毫不理会对方的讥讽,只是将目光又看向了周显这群队伍中的另外一人,此人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因为他身上穿着的是土黄色长袍,正是辰阳宗弟子才有的服饰。 徐焰看着严子忆,语气中带起一丝杀意,开门见山道:“之前就让你跑掉了两次,此次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严子忆听出徐焰语气中的杀意,忍不住心头一惊,不过占着自己身边有着十数名剑修,外加又有周钰挡在自己身前,他倒也没有过多慌张,他就不信,这徐焰即便是一名剑武同修的修行者,他就真能以一己之力,对付周家这么多人。 严子忆冷声回道:“徐焰,你还真是个口出狂言的狂徒,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敢如此大放厥词。” 说完这句,严子忆便又立刻对身旁的周钰以及周显传音说道:“二位,为防生变,我们还是赶紧动手吧,徐焰此人生性狡猾,他敢如此信誓旦旦在这里等着我们,定是有着什么依仗。” 周钰闻言后,却没有顺他的意,而是问道:“严兄之前说吴兄也在这边,他人呢?我怎么没瞧见他?” 严子忆见对方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心中忍不住大骂,不过脸上却面不改色回道:“大师兄自然是还在前面的位置,这徐焰又不笨,他这是将位置卡在此处,故意不让我们与大师兄里应外合,但只要二少能将他再次击退,并将他往上游逼去,等拐过眼前那道山湾后,我大师兄他们,自然便能看到我们了。” 见周钰依旧有些犹豫,严子忆又趁热打铁,语气严峻说道:“二少,莫再犹豫了,就算没有我大师兄,难道以你的实力,还不是那徐焰的对手么?” 周钰听到这话,语气顿时十分不满道:“那徐焰在石笋上时,就被我打的落荒而后,他岂能是我的对手。” “那么二少又还在纠结什么?” 周钰闻言,转头看着严子忆,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相比起我们,我怎么感觉严兄似乎比我们还着急要致那徐焰于死地,而且刚才徐焰说让严兄逃掉了两次,严兄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严子忆见对方如此较真,还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便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出点什么,铁定混不过去,他沉吟片刻后,只得将自己在黄毛尖时,与徐焰发生的冲突说了一遍,然后又将先前自己在登背山遇到徐焰的事,与对方简约描述了一遍,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这些事后,他那落荒而逃的部分,便被改成了惜败退走。 然而,在听到严子忆的这番解释后,周钰尚且没有什么表示,那在二人身旁的周显却是当即冷声说道:“果然周觅堂哥是死在这姓徐的手上,这厮当时还对孙长老说堂哥是死在了灵兽的蹄爪下,好你个陈青河,你竟敢如此包庇这姓徐的,我定会让你一起付出代价。” 关于周觅死在黄毛尖的事,周钰作为嫡系子弟,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当时周显传信回来时,并未明确说乃是徐焰所为,故而此事也就被放在了一边,而现在却在因缘巧合下,听到了严子忆将这整件事情的原委与真相说了出来,在他心中,自是忍不住大恨起来。 相比起严子忆说吴浩身在三井溪一事,会让周钰心存疑虑,在周觅被杀这件事上,他却是丝毫没有怀疑对方,因为他断定严子忆并不知晓周觅会与他们有着兄弟般的关系,自然而然的,对方也就完全没必要为此刻意制造出一个虚假的故事。 故而,周钰基本能够确定,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而在得知此事的真相后,周钰再看向徐焰时的眼神,无疑便又多了一份浓浓地仇恨式的杀意。周显也许并不关心周觅的死活,但自孩提时期到少年时期,都与一起长大的周钰却是无比在乎后者的生死,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在他心里,那比他还要年长两岁的周觅,比之起周显,其实更像是他的亲兄弟。 于是,在下一刻,在这条恶溪之畔,便有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骤然提剑狂奔前行。 周显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竟是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紧接着,除了身为武修弟子的严子忆外,包括周显在内,所有来自于周家的剑修,都相继紧随跟上,朝那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徐焰,举剑杀去。 第八十五章 百山春猎(廿五) 在经过两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全速前进后,从上邪岭出发的白冰等人,终于穿过了那道长约五十丈左右的幽深山谷,之后便如同徐焰当时的感受一样,他们望着那被蓝色迷雾笼罩后,只剩下一半左右的两座石笋,心情都有些沉重与复杂,不过相比起眼前的景色,真正让白冰感到忧虑的,终究还是来自于整支队伍在全力赶路下,所产生在身体上的深深的疲惫。 白冰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四名同门弟子,有些无奈说道:“此地已经接近登背山的边缘,再过去便是那条恶溪的范围了,我们这样不要命的赶路,固然在时间上缩短了一倍不止,可身体上的负荷却是太大了,都先坐下来休息两刻钟吧,顺便吃点干粮填填肚子。” 对于白冰的提议,谷雪青以及邱元锦都没有异议,这一路行来,他们基本到了马不停蹄的地步,也确实是需要休息了。对他们而言,在白昼里赶路倒还好,毕竟视线清明,然而,在夜间还要打着火把赶路,就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表的艰难,很多路段,甚至连路都没有,如若不是事先有人在这片密林中走出来一点路的痕迹,他们根本都无法辨别方向。 像地图这种东西,在夜晚就成了一种鸡肋,因为他们连参照物都看不清,所幸他们一路上虽是走的磕磕绊绊,但终归是让他们成功走到了这里。 “白师兄,我们都来到这个位置了,再这么走下去,无需半个时辰,便能彻底走出登背山的范围,小师弟他真的会来到这边吗?会不会在我们之前的行程中,早就与其擦肩而过了?”在一旁吃了几口烧饼后,就没了胃口的邱元锦,忽然有些忧虑说道。 登背山的整片区域非常广阔,这点毋庸置疑,不过相比起中部的石笋林,以及靠近最外围近武功山的那些延绵群山,在真正进入到北部腹地后,其实这片区域就不再如外边的地势那样交错复杂,而脚下可供他们行走的道路,自然也就不再那么盘根错节。 白冰此刻的脸上,风尘仆仆,饱含风霜,再没有昔日折扇摇摇时的倜傥模样,便是那满头黑发,也被一路上这茂密繁盛的无数枝叶给拨弄的凌乱无比,不过他看起来虽是神色憔悴,但那张清秀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一份独有的白皙与干净,而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独自一人、趁别人没注意到他时,偷偷地刮了胡子,不然以他这个年纪,应该与他身后的那两位秋字派弟子一样,长满了胡渣才是。 不过在眼前这种局势下,即便是作为女子的谷雪青与邱元锦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却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乎这些旁枝末节了。 白冰犹豫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应该不至于,我们自进入到这片雾气森林后,这里可供我们自由通行的道路便不多了,而且你们没发现么,这一路行来,我们不仅一名弟子都不曾遇到,甚至连一头灵兽都没碰见,他们若是还停滞在之前的山林中,总不能一点声息都没有,所以我认为,他们应该是都没发现金钗石兰,只能继续往北行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眼下这里已经是登背山的最北边,若是在前面那两座石笋下,依旧无法寻找到小师弟的踪影,难道我们还得继续北上不成?那我们可就得顺着恶溪走到三井溪去了,那地方……那地方可是连各大宗门里的长老都不敢轻易踏足,危险程度几乎不亚于百山祖中的独山了。” 这次说话的是谷雪青,她言语犹豫,在迟疑片刻后,才又接着有些底气不足问道:“当然了,若是白师兄决定要去,我们自然也没有异议。” 白冰在之前,固然不曾亲自踏足过这片区域,但作为秋字派大弟子,这条在灵兽山脉中贯穿着数座大山,且在十五年前留下了那届春猎中各大宗门所有弟子性命,其危险系数更是仅此于那座独山、并有着‘小禁地’之称的三井溪,他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他思量片刻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若是我们在交界处依然没能发现小师弟的踪影,就回撤吧。” …… 在水潭中见到升起了一只巨大的头颅,不仅是在水潭边伫立着的白鹤剑庄三名女子被吓得胆颤心惊,便是连那正在不断向三人逼近的吴浩,亦是被这头东西惊得蓦然停下了脚步。 眼前这头巨兽,双眼通绿,粗看时,它的身形像一条巨大的水蟒,但细看之下,又更像是一条出水的蛟龙,不过很显然,它也仅仅只是看起来像而已,并非是真的这些寻常可见的普通灵兽。 吴浩睁眼看着这头闻所未闻的怪物,感受它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那双浓眉大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忌惮,但紧接着就变成了浓浓的战意。如此强大的灵兽,按保底算也得有六级起步,因此,对于他这种纯粹的武夫而言,无疑就有些忍不住想上去与其对战一番。因为这是淬炼他自身体魄,最绝妙的机会。 “嗷!” 巨大的水怪,在看清楚眼前这些贸然闯入到它领域里的人类修行者后,愤怒地发出了一声吼叫。 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它巨大的血口中喷出。 最为靠近它的白鹤剑庄的三名女子,瞬间感觉到,有一阵狂风从她们身上席卷而过,不过比之这股风劲更让她们难受的是,她们在这一刻间,还闻到了充斥在这阵巨风中的一阵恶臭,而这种味道,就像是腐烂了的尸体中所散发出的味道,几乎可以把她们熏得晕厥过去。 白鹤剑庄的大师姐,感觉到这头水怪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暴怒气息,便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那名率先跳入到水潭中的同门,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她定是被这头畜生给吞进了腹中。 在三人中,修为最高的,正是初入中三境的大师姐,可她在面对这头灵兽时,她的内心里却只有深深的恐惧,而没有丝毫敢与其对抗的勇气。 众所周知,作为一名主攻杀伐之道的剑修,若是在第一时间内就失去了必胜的意志,那么自然而然的也就失去了自己能使用出的最锋利的剑意。 “哗啦啦!” 在一声怒吼之后,这头水怪的身体再次动了。 它庞大的身体持续升起,一如真正的蛟龙从水潭中跃出,眨眼间,便上升了近四十余丈。 紧接着,就在吴浩等人的注视下,它更是直接御空飞出了这座水潭。 “七……七级灵兽?” 辰阳宗那些果真站在原地没有再前进的三名弟子,在见到这头会飞行的水怪后,无疑都陷入到了巨大的震惊当中,但相比起惊愕,他们在内心里的恐惧实则要多的多,因为在场的他们,此刻在心中都忍不住想着,“还有活路么?” 他们满脸苦愁地看着在半空中飞舞的巨大水怪,却只能将所有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离他们不远的大师兄的身上。 “嗷!” 又是一声响亮的吼叫声,传遍山野大泽,随后这条不知名的灵兽便在空中一个转身,调转了身躯,它将自己的头颅朝地,急速落下,直掠向了那些在水潭边,已经被吓得动弹都不敢动弹的白鹤剑庄女弟子。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这头水怪不过只是一个轻松甩尾,便用自己的尾巴狠狠砸在了这三名白鹤剑庄的女弟子身上,将她们砸入到了这座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 与最先跳近水潭的那名女弟子一样,三人在落水后,亦是在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看着所有白鹤剑庄的女弟子都沉入了潭底,离她们还有着三十丈左右距离的吴浩并不为此感到轻松,因为他立刻就发现,这条会飞行的水怪在解决完她们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强。”吴浩在口中喃喃自语,目光如炬,他看着这头水怪飞速向他冲来,依旧没有丝毫想要退怯的意图。 一道橘红色的光亮,从他眉心处骤然钻出,正是突破到四品后方能形成的武道真气。 吴浩将外放的真气一分为二,并集中在了自己左右两只手上,直到这头水怪距离他只剩下三丈时,他才猛然将带有真气的双手狠狠推出。 橘红色的光芒,如一轮初生的朝阳,从吴浩手中升起,随之又化成巨浪般的江潮,轰在这头水怪的头上。 “嗷~” 水怪被吴浩正面一掌打中,当即便发出一声惨叫,连同着它长达三十余丈的身躯,都被打的倒退而出。 很显然,这是始料未及的一幕,或者说,这是这头水怪小觑了吴浩的实力,所要承受的后果,不过吴浩在见到自己至少出了七成功力,才只能将它推出去不过十数丈,心中便忍不住一沉。 这头水怪的强大,要远远超出他的预知,于是,在对方败走且尚未回过神来时,他立刻转头对身后的三名同门弟子喝道:“用你们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区域,我来负责断后。” 见到自己的大师兄,竟然一掌将七级水怪打的倒退而出,这三名辰阳宗的弟子本已是心中大定,连同着体内那满腔热血都忍不住要喷涌而出。他们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很强,但没想到会这么的强,不过此刻在听到对方的言语中,竟又带有丝丝凝重的语气后,他们便迅速冷静了下来。 “可是……” 不等这名弟子说完,吴浩便又沉声喝道:“走!” 三人见他语气不容置疑,不敢再犹豫,只能转身退走。 然而,作为一头达到了七级,且可以做到御空飞行的灵兽,这头水怪又岂能听不懂吴浩在说什么?且不说这些外来者突然闯进它的领地,打扰了它的修行不说,眼前这人更是还给了它一掌,固然那一掌并不能真正伤到它,可作为一头七级灵兽,在被比自己修为还要弱小的人类挑衅时,它又岂能轻易地放他们离去? 水怪摇了摇头自己巨大的头颅,迅速将身躯调整了回来,然后它面对着吴浩等人,再次张开了巨口,但这次却不再是一开始那样,宛若只是在刚刚苏醒后打了个哈欠,因为从它的口中,它吐出了一阵白色的气焰。 白气如雾。 但吴浩尚未被这些雾气袭中,他就感觉到在这些雾气中有着迫人的冰寒,如果他不立刻做出防御,那么这种冰寒极有可能便将他整个人都冻僵。而仅仅只是在一眨眼的时间后,这些雾气就接触到了他脚下的溪水,然后整条溪流以那头水怪为起点,瞬间被冻结成了一条冷冽的冰川。 吴浩感受着整片天地间的气温忽然骤降了几十度,心头忍不住大骇,当即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化成一道光盾将自己紧紧包裹住,以防止这种冰寒直接侵入到他的体内。 然而,他的确是可以暂时抵御住这阵冰寒,但他那三位尚未步入四品,连武道真气都没能凝练出的同门弟子,却根本抵挡不住,因此,在不过短短三息之后,正在溪水中全力向南奔跑的他们,不等成功拐过山湾,就被身后这道寒气给成功追上,然后他们与脚下的这条溪流一样,于顷刻间化成了三座形象十分生动的人体冰雕。 看着同门弟子被瞬间冰住,自知他们已经凶多吉少的吴浩心中怒意横生,但却没有丝毫办法可以救下他们,因为他感觉到,源自于这头水怪的寒气,不仅可以冻住所有被它触及到的事物,同时还能冰住他幻化出来的武道真气。 感觉到阵阵寒意在自己的感知中袭来,被真气包裹在其中的吴浩,只能眼睁睁看着雪白的冰魄将自己团团围住,随后将他冻成了一个硕大的冰蛋。 吐出一口本命真气的水怪,见自己成功将眼前这些人类修行者彻底冻住,当即松了口气,而这口气一松,在它身上本是十分强大的气息却迅速萎靡了下去。没有人知道,其实它现在使用出这种力量,压力其实十分的巨大,不过所幸,才花费这一点点的代价,就解决完了这些人类修行者,这对它来说,完全能够接受。 可便在这时。 “咔擦!” 有一道冰裂的声音忽然从那个冰蛋上响起,使得那厚实的冰面上,亦是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缝。这道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以至于这头水怪都不曾听见,直到在半晌后,当整个冰蛋上都出现了密密麻麻如蛛丝般的成千上万道裂缝时,它才发现了端倪,但可惜为时已晚。 “轰”一声巨响。 如同一块巨石在撞击到峭壁后,所发出的炸裂声。 被寒冰冻住的吴浩在体内运转了数十次真气后,终于破冰而出。 漫天冰屑像银针般射向四周,当它们击打在四周早就被水怪冰冻住的冰面上时,还不禁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其中更是有无数的冰渣子,直接落在了这头水怪的身上。 不等这头水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刚从冰蛋中挣脱了束缚的吴浩,便又带着他的身形,疯狂向它爆射扑去。 又是一阵耀眼的橘红色光芒从他双手中闪耀而出,但这一次,吴浩却化掌为拳,一拳轰在了水怪的头颅上。 不顾对方喉间所散发出来的凄厉惨叫声,用出全力一击后的吴浩不敢恋战,直接便倒掠出去。随后,他踩踏着这条被结了冰的溪面,疯狂向南面逃去。 承受了吴浩这一拳的水怪,虽是依旧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势,但却让它忍不住愤怒到了极点,因此,它终是不顾一切、且忍无可忍的朝着远去的吴浩,吐出了一道泛着深红血色的雾气。 这道血色雾气,于顷刻间化成如它本体般的巨大身影,从空中疯狂掠去。 …… 在见到周钰持剑冲来后,徐焰就不敢再有丝毫的藏拙,因为对方的修为他已经摸索的十分清楚,距离五层楼只有一步之遥,外加又有着跨入中三境数月有余的周显,以及所有云兰宗和春字派两名弟子一并攻来,他只能拼尽全力对敌。 这一战,毫无疑问要比徐焰心中所预想的要严峻的多。可以说,他是真正以一人之力同时对战十数名剑修。而就在他与周钰等人大开大合的碰撞了数十个回合后,他才从北边的那道山湾背后,听到了一声惊人的嘶吼声。 这声突如其来的嘶吼声,让在场正在对战的徐焰与周钰等人,都有了一丝停滞,同时也让他们在内心里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忌惮,不过很可惜,仇恨在周钰的心里终归是替代了他所有的理智,便使得他只是停顿了一个呼吸后,又提剑继续冲向了徐焰。 看到对方如疯狗般冲向自己,徐焰自是有些莫名其妙,对方想要他的命,他可以理解,但对方如此杀红了眼想要他的命,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铛!” 将一道刺向自己胸口的长剑挑开,徐焰抓住为数不多的绝佳时间,又是顺手一拳轰了在某位云兰宗弟子的身上,直接就将后者的身体,打的倒飞了出去。 他这一拳,依旧不曾用出全力,但却打的对方整个胸膛都凹陷了进去,而等到对方坠落在地时,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看着自己带来的人员中,已经是第三人不小心死在了对方的铁拳下,周钰那双细长的眸子中,终于是血色遍布,愤怒到了极点。 于是,他举起手中的长剑,突然划开了自己的手指,然后用手指上所流淌出来的鲜血,往寒光熠熠的剑身上一抹。 一道血光骤然自周钰的长剑中亮起。 徐焰霍然睁眼望去,便见到在对方满目怒色之下,对他遥遥劈出了一剑。 这一剑,带着滔天的血气,以及超越了四层楼剑修所能使用出的极限。 然而,不等徐焰对周钰这道剑气做出任何的防御,在北边的山谷中,便有一道人影正急速朝他冲来。 紧接着,在这道人影背后的半空中,又有一条血色如长龙般的虚影直接从山川中飞出,并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第八十六章 百山春猎(廿六) 见到那条血色如蛟龙般的虚影疯狂追向吴浩,在场的徐焰,以及周钰等人无疑都是心头一惊,不过相比起他们,徐焰此刻要面临的境地就要危险的多,因为周显的那道剑气,此时已然临近到他的身前,正朝着他的头颅狠狠劈下。 面都这一剑之威,徐焰不敢有丝毫大意,当即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形成一道如城墙般厚实的光盾,阻挡在自己身前。 “轰!” 一声巨响。 血色剑气与他的真气护盾,同时崩裂炸开,又化成绚丽的无数星点,一一消散在空气中,紧接着,徐焰的身体被剑气的余威震得飞掠爆退而出,狠狠地砸在了身后那块巨石上。 徐焰捂住自己的胸口,“噗”一声,忍不住吐出了一抹猩红。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我感受不到在它身上有丝毫的灵气波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见到吴浩的身影疯狂朝这边跑来后,云兰宗的弟子以及周显等人都等下了攻势。 周钰此刻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以自身精血催动佩剑使用出那一剑,乃是他周家的密传之法,对他本人而言,这种秘法固然是可以临时提高他的实力,但事后一样会有着不小的负荷,不过在见到自己一剑将那徐焰打成了重伤,他便觉得,花费出这点代价亦是值得的。 吴浩的飞奔速度非常快,若是真要找一种参照物来对比,那便是,他比寻常骏马在全力奔跑时还要更快,因此,当他拐出那道山湾后,不过只是在短短几息间,就已临近了在场的所有人。 严子忆见到自己的大师兄,此刻亦是一副仓皇逃跑的模样,天生谨慎的他,立刻便准备好了随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吴浩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那道由水怪喷射出来的血云不断逼近自己,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当即对同门的弟子严子忆大喝一声说道:“还愣着做甚,快跑!” 见吴浩脸上的神色如此焦急,严子忆没有多问,只是瞥了一眼不远处那看似已经身受重伤的徐焰,便不再做过多停留,直接就跟着前者疯狂退走。 看着所有人几乎都在一瞬间后撤,外加那严子忆更是早早的就已退走,徐焰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这一次,他想杀对方的计划又泡汤了,而等到所有人都退走后,他才将躲在巨石后面的蔡珍靖赶紧叫了出来,说道:“不用再躲了,快出来吧,那些人已经撤走,我们也得赶紧撤。” 蔡珍靖闻言后,立刻便从巨石背后绕了出来,不过她的目光没有聚集在那道正朝她不断逼近的血云上,而是十分忧伤地掠过了它,看向了更远的北方。 自从在见到吴浩从那边逃出来,却不曾见到自己大师姐她们的身影,蔡珍靖便隐约猜到,她们定是已经凶多吉少,这是她根本不曾预料到的灾难式的结果,同时也是她如何都不敢想象的局面,因为这场春猎不过才进行到第一项任务,她白鹤剑庄此次派出的二十名弟子中,除了她自己,便已是全军覆没,而最可悲的是,她之所以能活下来,还是因为由自己宗门的死敌,莲花宗的徐焰连续出手救了她两次,才得以幸存。 “别发楞了,不想死的话就带上这块面纱,然后跟紧我。” 看到徐焰丢过来一块布缕,蔡珍靖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但在见到对方也往自己脸上蒙了这么一块布缕后,她就不再有任何迟疑,立刻将这块面纱蒙在了脸上。 面纱之中,带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正是类似于避毒丹的气息,不过比之避毒丹,这股药性似乎要更加浓郁的多。 “跑!” 徐焰见对方绑好面纱,立刻冷喝一声,随即便拔腿狂奔,蔡珍靖见状后,亦是身轻如燕,快速的跟了上去。 “身后那头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徐焰在快速向南面奔跑时,忍不住对意识里的小彩问道。 小彩同样无法感觉到在这道血云中,存有什么生灵的气息,不过凭借着它本能的对危险的感知,它能察觉到在这阵血云当中,充斥着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它犹豫片刻,如实回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让它追上,不然我们铁定要完蛋。” 徐焰闻言,顿时没好气道:“你这不是废话么,不然我现在跑什么?” “……” 两个时辰后,半空中的那道血云,依旧穷追不舍,不过此时跟在周钰等人身后并不算太远的徐焰与蔡珍靖,亦是差不多逃出了恶溪的范围。 两座熟悉的石笋重新落入到徐焰的眼帘,不过一如周钰等人一样,他根本不做停留,便继续向南边狂奔不止。 看到紧跟在自己身后也就百丈左右距离的徐焰,周显脸色十分难看,如若不是忌惮那道不知名的血云,他还真想立马掉头杀他个回马枪,将自己这名生死大敌给活活剁碎,不然等他逃出去,与陈青河那些人汇合后,指不定还得多生出一些不可控制的变故。 周显忍不住对那位在前面领跑的吴浩开口问道:“吴兄,不知后面这条长得如同蛟龙般的血云,到底是何怪物,为何我在它的身上,一点气息也感觉不到。” 吴浩闻言,只是在自己那双浓眉大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口中则是如实回道:“我亦不知。” 周显听到这个回答,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冷声说道:“吴兄这是在说笑么,你既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那为何又要叫我们逃跑?那徐焰可是就跟在我们屁股后头不过百丈之距,如此大好机会,我们为何不联手先将他杀了?” 吴浩见周显对自己的回答似乎颇为不满,那生长在眉弓上的浓眉就忍不住一挑,语气生硬回道:“那你自去便是,我何曾强迫你跟着我一起跑了?” 跟在一旁的周钰见周显脸上升起一片怒色,还想要说些什么,当即便阻止了他,并抢过话语对吴浩歉然说道:“吴兄还请勿恼,我这三弟性子向来耿直,不太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计较。”随后,他忍不住转头瞪了一眼周显,这才接着对吴浩说道:“不过我想吴兄即便不知它是何物,可也……” 吴浩见周钰主动站出来放低姿态打圆场,心中那本是已经有些恼怒的心情才得以缓解,不过他自然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便直接打断他说道:“我无法认出那头水怪是什么品种,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道血云只是这头至少达到了七级的水怪,所吐出来的一道本命真气,你们若是想自寻死路,大可以直接回头去跟那个徐焰拼个你死我活,但想要我陪你们一起冒这个险,那是想都别想,再者说,我们辰阳宗固然拿了你们周家不少好处,可在之前答应你们的两个条件中,对于灭杀白鹤剑庄弟子这个要求,我们已是一个不留的替你们完成了。不过我希望你们搞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为了提前完成你们这个计划,我们辰阳宗,亦是为此赔了十八人的性命进去!” 此时此刻,吴浩已经从严子忆的口中得知,自己一派中,除了他与后者外,其余十八人皆已惨死在了这片山川之中,虽说他们辰阳宗参加此次春猎的弟子,除了吴浩本人外,其它都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核心弟子,可这个结果,依旧让他感到十分不满。 见对方二话不说就给自己一顿呵斥,周钰的心中自然也是十分不快,毕竟他与吴浩之间无论是比身份,还是地位,他与后者其实都不遑多让,如若不是在接下来,他还要仰仗对方一起对付莲花宗的弟子,他真不想受这份窝囊气。 周钰在心中止不住冷笑,他提前让对方消灭白鹤剑庄的计划,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在出发之前,辰阳宗还夹在云兰宗与白鹤剑庄的中间,当一个摇摆不定的中立派,要是对方开的价格比自己这边高,保不定吴浩要对付的,就是他云兰宗了。 不过所幸,在这场无声的暗斗中,白鹤剑庄竟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将重心都集中在了对付莲花宗上,似乎根本就没想到,他们会率先对她们下手。 周钰强忍住内心里的愤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的平静一些,这才回道:“此次之所以要提前让吴兄对付白鹤剑庄的弟子,其实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吴兄请放心,贵宗此次的损失,只要在确保我云兰宗最终能胜出莲花宗后,我周家自会对贵宗再做出足够的补偿。” 吴浩见对方一再退让,也就不再得寸进尺,语气稍缓回道:“那便再好不过了,不然此次我带二十人出来参加春猎,结果却只剩两个人活着回去,我可无法向我的父亲交代了。” …… 进入到登背山的区域。 在徐焰与蔡珍靖全力的疾驰下,他们从边界赶到那条狭窄的山谷,不过只花去了短短半刻钟,若是按照平时的正常步行,这段距离其实需要足足半个时辰左右。而等到二人相继进入到山谷中后,徐焰则是忍不住向后方扫了一眼,因为他突然很想看看,身后这道追了他数个时辰,且体型十分巨大的血云怪物,要如何才能穿过这片狭窄的山谷。 于是,他随后便看到了十分震撼的一幕。 这道血云庞大的身躯,诚如他心中所想,并不能完全穿过这片狭窄的山谷,因此,它最终只能以十分粗暴的方式,一头撞在了山谷的入口上。 “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声响,连同着阵阵回音,响彻在整条山谷之内。 徐焰满眼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根本不曾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暴力而又直接的结局。 无数的沙石与尘土不断自入口处翻滚落下,血云的这一撞,像是带动着整座山川都在摇晃。 徐焰承受着头顶上方不断掉落在自己身上的碎石,没有过多在意,因为他紧接着就看到了那道血云在濒临碎裂,然后变成了如浓烟般在不停翻滚的红色迷雾。 “是红雾,竟然是红雾!” 不等徐焰开口,在他的意识中,小彩那几乎带着颤抖的声音便直接响了起来,她接着惊呼说道:“怪不得它之前就给我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没想到它竟然被三井溪中那头怪物凝结成了其本体的模样,天呐,还好你跑得够快,不然要是被这东西缠上,我们可就都得死翘翘了。” 徐焰在见到红雾后,便再次加快了速度往前奔跑,此时此刻,不用小彩提醒,他也在这种血色雾气中,感觉到了一股让他十分忌惮的恐怖气息。 红雾在散开后,依旧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它疯狂扑向了正在往前方跑去的徐焰与蔡珍靖,而在它经过之处,则是瞬间就占满了整条山谷内的空间。 不同于之前那道血云时那般收敛了所有危险的气息,红雾在扩散后,便飘散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清香,不过徐焰可不敢贸然去嗅闻这种味道,按照小彩所言,这种红雾乃是三井溪中的怪物,所能散发出的最剧烈的毒雾,哪怕是步入五级后的她,也绝不敢沾染半点,因此,这不禁使得那拥有着无比玄妙的长圣经的徐焰,也不想在眼前这种局势下,冒过多无畏的风险。 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冲出这片山谷,徐焰便又忽然转头对身后的蔡珍靖传音说道:“待会儿在冲出山谷后,你记得不要再跟我走同一条路线,记住了,一定要将奔跑的方向与我分开。” 蔡珍靖不明白他为何要她这么做,只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 在山谷的另一头,真正属于登背山北部的腹地。 早在徐焰与蔡珍靖进入到这条山谷之前,周钰等人便顺利通过了整条山谷,但无疑,他们与徐焰的想法一样,都想看看那道血云是否能顺利通过这片山谷,故而便在过了山谷后停了下来,但究其原因,不外乎是想得知,那道血云若真的无法跟着他们穿过这片山谷,那么等徐焰出来后,这里便将会成他的葬身之地。 然而,仅仅只是在他们刚刚停身不过几息时间,山谷中便立即冲出了一道身穿莲花宗弟子服饰的矫健身影。 身在密林中的周显,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这道正在飞奔的身影之上,却看到在对方的脸上,竟然蒙上了一块面纱,心中当即忍不住泛起一丝冷笑,“难道在自己脸上蒙块破布,就能隐瞒身份了?” 紧接着,便又有一道同样身穿莲花宗弟子服饰的身影紧随而出,不过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后面这位从山谷中冲出来的身影,不仅在身形上要比跑在前头的徐焰娇小许多,同时,她奔跑时的身法以及脚步,也要比前者来的更加轻盈飘忽,而这些特征无疑都在表明,此人是一名女弟子。 周显目铮铮地看着这名女子,却发现在她脸上同样蒙着一块面纱,这不禁让自以为她就是邱元锦的周显,顿时一愣,而等到他彻底看清楚对方的那双眼睛后,他的心中才感觉到,这名女子似乎真的不是邱元锦。 “她是谁?” 这是此刻充斥在周显心中最大的疑问。他非常清楚,在莲花宗此次派出的春猎名单中,二十人中只有两名女弟子,一人正是冬字派的邱元锦,另一人则是与他同属于春字派的外门弟子。 “难道她是谷雪青?” “轰!” 一声震响! 不等周显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在他不远处冷眼等待着徐焰冲出来的吴浩,便一拳轰向了正在飞速奔跑的后者的脑袋。 这一拳,他没有过多藏拙。 因此,便有一阵橘红色的光芒,立刻闪耀在这片密林间。 徐焰感受到这股如山岳般厚重的武道气息袭向自己,那张隐藏在面纱下的脸色却始终波澜不惊,随后,他似乎早有预料般地伸出了自己同样曲指成拳的右手,正面迎向了对方这一击。 以武道真气对武道真气。 两只拳影在空中快速碰撞,然后倏地炸开。 橘红色与金色两种光芒像是清晨的朝阳与午间的烈日在林中同时绽放。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浪,以双拳炸裂处为起点,朝四面八方席卷荡开,卷起了地面上无数张腐朽枯叶。 飘荡在气浪中的枯叶,于顷刻间化为齑粉。 密林中有狂风在剧烈吹拂,吹得那无数尚且还挂在枝节上的碧绿树叶,沙沙作响。 所有人几乎都在这刹那间,被这两道璀璨而又刺目的光芒,给照射地睁不开眼,不过他们在之后却都清晰地听到了一声重物坠地后的震响声。 只闻“砰”一声。 徐焰的身体便如同一只倒飞出去的木偶,重重地跌倒在地,且不可抑制地翻滚出去了十余丈。不过在翻滚之后,他非但没有就此昏死过去,反而是借助吴浩在这一拳中所带给他的余威,让他在翻滚后顺势就站起了身,并冲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他瞅了一眼那在山谷中就被其告知要选择另一个方向,并机警地绕过了他与吴浩的对战圈,最后更是直接冲到了比他还前头的蔡珍靖,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直接追上她并对其大喝一声说道,“快跑!”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周钰等人无疑都是一脸的呆若木鸡,其中吴浩更是脸色铁青,因为在这一拳中,他至少用出了足足八成的功力,但结果不仅没有将这个叫徐焰的家伙一拳打死,反而是让他借力超过了所有人。 “快给我追!”率先反应过来的周钰,大喝一声。 但不等他们起身,在身后那片幽深的山谷中,便有一阵血色的雾浪如山洪般汹涌翻滚而出。 而在这雾浪之中,则又带有着一种无比浓郁的芳香。 第八十七章 百山春猎(廿七) 这阵带有迷人芳香的红雾,如同被砸开堤坝后的山洪,自山谷内汹涌而出,这让本就与山谷入口并不太远的周钰等人,心头都是一惊,随后,在感受到这股红雾中又带有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后,周钰便又忍不住大喝一声道:“此雾有毒,切不可让它沾上,快跑!” 话音刚落,周钰、周显、吴浩,以及那本就是最擅长逃跑的严子忆,瞬间身形激射而出,远离了那片山谷。 然而,他们固然是在第一时间内远离了山谷,可位于队伍最后边的其中有两名云兰宗弟子,以及跟在周显身后的一名春字派内门弟子,却由于自身站立的位置太过靠近山谷,且在行动时又稍微慢了那么一小拍,当即就被这阵铺天盖地扑来的红雾给彻底淹没。 没有人能再看到被这阵红雾所淹没掉的三人,因为他们在被红雾触及到的那一刻,他们的肉体就被雾中所带有的毒性,给彻底地腐蚀成了一堆白骨。 徐焰和蔡珍靖在领先周钰等人后,自是不敢有所保留,便以最快的速度向南面奔去,但就在过了短短半个时辰后,徐焰便感觉到,身后那名叫作吴浩的辰阳宗弟子,正在不断地拉近与他们之间的身距。 面对这种局面,徐焰没有丝毫办法,因为他知道以蔡珍靖的修为,能拖延这个程度已是不小的奇迹。于是,在二人又继续飞奔出去十余里后,徐焰便对身旁的蔡珍靖传音说道:“没办法了,我们只能分开走,不然我们两个人都会被那吴浩追上,一旦被他缠上的话,身后那些云兰宗的弟子定会快速围剿上来,到那时,我们可就谁都走不了了。” 蔡珍靖何尝不曾感觉到那吴浩正在不断的逼近自己,可无奈自己的速度摆在那,便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徐焰见她表示认同,便又接着对她说道:“如果你想活命的话,我劝你就一直往南边跑,只要顺着前面那条路,不停的直走,你便能去到登背山的最南边,而一旦你离开登背山的范围后,就有极大的可能顺利回到莲花宗,你们白鹤剑庄此次毕竟已经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就算是继续留下来参加春猎,对最终的结果也产生不了多大影响,反而是如果你运气不够好的话,那么再遇上其它宗门里的什么人,你便真的很有可能陨落在这片深山老林里,当然,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你自己的手中,只不过到底是去是留,你得赶紧做出选择,因为再有片刻,那吴浩就能彻底追上我们了。” 蔡珍靖闻言后,竟是犹豫都没有犹豫,便直接往右侧一拐,笔直地冲向了徐焰口中所说的那条道路。 徐焰见她的选择如此果决,脸色一愣,那双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寒芒,心中则是忍不住想到,“难道我真的想错了?” 没有人能给他回答。 与蔡珍靖不同,徐焰之后的逃跑方向并不能一直冲向南面,因为他要去的地方,乃是黄毛尖,故而他必须冲向东南边。 此刻距离他一开始与陈青河等人商量好的十日之期,已是超出了足足两天,因此,徐焰猜测他们在没能等到自己及时赴约后,极有可能早就离开了上邪岭,率先进入到了黄毛尖的领域。 不过这问题不大,反正他也习惯于独自行动,只要他能顺利甩掉身后这些穷追不舍的追兵,并成功进入到黄毛尖的领域,自然会有机会找到陈青河他们。 没有了蔡珍靖的牵绊,徐焰无疑便可以用出自己的全力去逃跑,不过他并没有一开始就这么做,因为他想看看,周钰等人在见到他与蔡珍靖兵分两路后,他们到底会将重心放在谁的身上,但就在片刻后,他便搞明白了这件事,因为他看到,周钰只派出了两名云兰宗的弟子去追击蔡珍靖,而周钰自己则与周显,吴浩等人全部追向了他。 对于这样的结果,徐焰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只是有些忍不住苦笑,心中也是暗想着,看来自己真是把这群杂碎给逼急了。 最终,在得知了最后一个想要知道的答案后,徐焰便不再有所顾忌,当即伸手在自己的胸口重重上一拍,将那之前在与吴浩对轰一拳后,所导致堵塞在自己体内的瘀血吐出。而没有了这口瘀血后,徐焰便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虽然这让他身上的内伤又加重了不少,但总好过在体内有这么一点小东西卡的让他浑身难受。 徐焰取出王楚赠予他的那只储物囊,边跑边服下瓷瓶中已是为数不多的疗伤丹药,且等到吴浩将距离拉近到与他只剩下短短二十丈,自以为马上就能追上他时,徐焰才猛然一个加速,爆发出了真正的飞奔速度。 在没有丝毫保留的情况下,哪怕是在对轰过后,已经察觉出对方的武道修为,比之自己还要高出一品,可徐焰依旧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彻底甩开对方,因为就算不去说他在武道一途上的理解要比吴浩深的多,便是在每一个境界的根基稳固上,他也比吴浩要扎实太多。 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追上,却又在瞬间被对方拉开了身距,吴浩的脸上阴沉的就像是一块寒冰,在这一刻,他也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叫做徐焰的家伙,虽然实力并没有他强,可在速度上却要比他快。 “徐焰,我必杀你!” 听到身后所传来的愤怒的咆哮声,不过在一刻钟后,就与其拉开了整整百丈之距的徐焰却根本不以为意,随后见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尽头,他才猛然一个转头,冲进了一条只有他与白冰才知道的狭窄的小路当中,然后全力往黄毛尖的方向冲去。 …… “白师兄,小师弟他……他会不会已经……”在走出迷雾森林之后差不多两个时辰,白冰一行人中,才有一道声音犹犹豫豫的响起。 白冰听到这句话后,那张清秀的脸上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才能形容,他沉默良久,却依旧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上邪岭与陈青河他们道别,一路北上再到南下,这期间差不多花了他们整整三天的时间,但结果却显然易见,他们并未寻找到徐焰的踪影,虽然在登背山与恶溪的交界处,白冰原本有机会带着他们四人继续沿着恶溪北上寻找,可为了安全起见,他到底是没有选择那么做。 “不会的,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或许只是我们与他擦身而过了,指不定他已经先我们一步回到上邪岭,与大师兄他们汇合了呢。”在说出这句话后,不仅是满脸忧愁的白冰等人无法信服,便是邱元锦本人,其实在心中亦是没有什么把握。 “哎!”白冰长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只希望结果能如邱师妹所言了。” 便在这时,在他们身后的一片密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声响,而制造出这种动静的东西,则是在不断的朝他们靠近。 白冰猛然喝道:“是谁?” 见自己刚刚赶到这里,且已经减轻了动静的情况下,还是被对方敏锐的察觉到,徐焰便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心中则是暗想,看来白冰比自己想象中的实力,还要强上不少。 徐焰快步从密林中向外边走去,并开口回道:“是我。” 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白冰与谷雪青的脸上,当即忍不住都是一喜,而等到徐焰彻底走到他们跟前时,白冰才真正松了口气,开口说道:“小师弟,你可总算是出现了,我们还以为你……”白冰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似乎是觉得那些话此刻再说,便有些不吉利了,只是摇了摇头。 徐焰此刻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显得十分苍白。 吴浩那一拳,其实远比当时周钰等人看到的形势要严峻的多,可以说,对方那达到正六品境界的一拳,真真切切是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内伤,不过在经过这一路上的调息,且配合着王楚塞给他的疗伤丹药,还有自己那部玄妙的疗伤之法,他总算是稍缓了不少。 不等徐焰说话,白冰便又接着说道:“对了,小师弟,我们之前去北部腹地找过你,但是到了登背山的边界后,却依然不曾见到你的踪影,而且也没有遇见其它三大宗门的弟子,你们当时去哪儿了?” 徐焰对此没有隐瞒,语气平静说道:“如果白师兄指的是昨日的话,当时我正在三井溪的附近,嗯,他们也在。” 白冰听他这么回答,心想果然如此。他沉吟片刻后,脸上才又带着一丝好奇问道:“三井溪那边不是很危险么,而且那里似乎也不长金钗石兰吧,小师弟怎么会跑到那边去?” 对于这个问题,徐焰想要彻底解释清楚,一时半会儿根本做不到,于是,他只能一边和白冰等人走在这条原本就由对方赠予他的,那张地图上所纪录着的其中一条捷径小道,一边再细说着,自己这几天来所遭受到的经历。 当然,期间他省去了自己救下蔡珍靖的那段部分,毕竟这件事情实在太过敏感,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白冰等人说的,他只说是在自己被周钰等人重伤后,被迫的逃到了三井溪,然后才有了之后的诸多经历。 徐焰从开始说到结尾,差不多用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而在他诉说的过程中,白冰等人的表情则是可以用复杂来形容,其中有惊叹、有担忧、有震撼、也有心有余悸,甚至在说到白鹤剑庄的弟子此次已经彻底死绝时,徐焰还细心的发现,在他前面领走的白冰,整个人更是忍不住身形一顿,那张饱含风霜的脸上,则是有了一丝十分难看的煞白之色。 “以上我所说的那些,便是我这几天的所有遭遇了。”最终,徐焰在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以这句话结束了他所有的表述。 白冰五人听到徐焰虽是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描述了这几天来的所有过程,可他们却依旧忍不住为他的经历感到一阵唏嘘。 脸上已经恢复如常的白冰,脸上带有一丝同情的转头对徐焰说道:“没想到小师弟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险。”他像是感同身受般的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所幸你最终是成功从那周钰的手中抢到了那株金钗石兰,要不然可真就有些得不偿失了,不过小师弟以后切不可再这般鲁莽行事了,你这等于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换那株金钗石兰,这代价未免也太高了些。” 见到徐焰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白冰才继续对他说道:“依我看,在接下来的两项任务中,小师弟还是与我们一起行动比较好啊!” 走在一侧的谷雪青,之前本也是与徐焰单独行动的经历差不多,外加又有那名叫做文峥的弟子,已经以无比凄惨的方式死在了她的面前,故而她对白冰此刻提出的组队行动,无疑便十分赞同的表示了认可。她知道,若是她再单独行动的话,且不说黄毛尖领域里的灵兽会比登背山中的更加强大,便是她不小心遇上了那真正身份乃是云兰宗安插到莲花宗里成为内奸的周显,她也绝对会在劫难逃,毕竟周显在徐焰成功逃出来后,他便等同于是直接暴露出了自己原有的身份。 谷雪青甚至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若是让周显在私下里遇到自己,或者是莲花宗某位落单的弟子,那么对方绝不可能会对此存有手下留情的念头,而是会毫不犹豫就选择杀人灭口。 不过在此刻,听到白冰说出这句话的徐焰,感受则是与谷雪青有些不同,因为只有他自己才能意识到,对方刻意对他说的这句话看似十分正常,但其实里面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白冰想提前与他组队。 原本在之前,徐焰的确答应过白冰要在此次的春猎中,与其一起组队,不过对方当时的提议,更多是指在春猎的三项任务之后,也就是在二人一同进入到独山范围内才这么做,可眼下,对方无疑是挑选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时机,提前发出了邀请。 徐焰思量片刻,最终还是对白冰的提议摇了摇头,直言回道:“接下去的两项任务,我还是会选择单独行动。” 白冰听到这个回答,当即忍不住挑了挑眉,脸色有些难看问道:“小师弟,这是为何,黄毛尖可不是登背山,那里的灵兽极有可能超过了三级,而且你明知周显他们……” 察觉出对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满,徐焰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语气淡淡回道:“白师兄说的这些,我自然都十分清楚,但我确实是习惯了一个人单独行动,跟着队伍一起走,反而不能发挥出我的实力。” 见白冰还想要说些什么,徐焰便突然笑着说道:“白师兄不必担心,我不是还从周钰的手中抢到了金钗石兰么?接下来的任务只是捕猎灵兽,挖取它们的内丹,只要我不主动去抢周钰他们的内丹就不会有事,而且我若是遇到了等级比我更高的灵兽时,我自然也不会无脑的去对付它们。” 白冰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劝说,只是回了句,“唉,既然如此,那便随你吧,你自己记得注意安全便好,毕竟我们春猎才刚开始不久。” 听到对方在‘刚开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徐焰自然明白过了对方的一语双关,他没有作答,只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 由于有着白冰从那所谓的“小道”中所得来的地图,徐焰六人在进入到这条捷径后,一路往东南方向行去并未再遇到任何的危机,便是连灵兽也不曾遇到一只,因此,在众人足足行走了大约四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是来到了登背山与黄毛尖的交界处,上邪岭。 此时,天色已经临近夜晚,暮色将至,不过在上邪岭的位置,却是有篝火通明,没人知道,这种篝火其实已经在原地持续了数日。 陈青河见到徐焰与白冰等人安全回来,亦是忍不住面色一喜,迎上前去说道:“安全回来了便好,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动身去找你们了。” 徐焰对于陈青河的观感本是很好,但对于他这番话,却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陈青河见队伍中并不见周显以及春字派的其它弟子,尚不知情的他便有些好奇问道:“对了,怎么不见周显他们?” 在陈青河的认知中,周显固然是与徐焰有着不少过节,且又在宗门内有些张扬跋扈,可在面对百山春猎这种涉及到宗门立场的大事上,他总归觉得对方亦是同属于莲花宗的一份子,他本身作为大师兄,自然都得一视同仁。 不过很可惜的是,在徐焰接下来对他的疑问做出回答后,他的脸色便瞬间变成了被沸水烫过的猪肝色。 徐焰直言回道:“周显是云兰宗,安插到我宗多年的内奸。” 第八十八章 百山春猎(廿八) 上邪岭的清晨,没有丝毫奇特之处,对于徐焰而言,也仅仅只是在群山之间,度过了一个无比寻常的夜晚后,所迎来的新的白昼。 不过相比起之前那段时间,他在昨晚向陈青河又大致讲了一遍自己的经历后,总算是轻松了半个夜晚,至少他不必再一整夜都保持在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中,一刻也不能闭上眼睛。 吃过简单的早餐后,莲花宗的所有弟子便开始收拾行囊,随后向黄毛尖进发,原本他们本该两天前就进去的,毕竟整个春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外加还要算上众人花费在往返行程上的时间,其实每项任务平均下来,他们所能分到的时间也就七八日左右。 可如今,这才只是进行到了第一项任务,他们便花去了足足半个月,也就是十五天的时间,因此,接下来的两项任务,他们差不多只有十天左右的时间能够使用,显然是已经有些刻不容缓了。 春猎的第二项任务,不再是继续寻找药材,而是猎杀黄毛尖中的灵兽,并且还得是那种孕育出了内丹的灵兽,因为在春猎的规则中,明文规定的十分清楚,只有在此次任务中,猎捕灵兽内丹最多的宗门,方能从中胜出。 “邱师姐,你在做什么?” 在所有人都出发后,本是去一边解手的徐焰,见到邱元锦此刻还在拿一把匕首在路边的树上雕刻着什么,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邱元锦听到徐焰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背后响起,像是受了惊吓般突然哆嗦了一下,语气则是有些慌张说道:“没……没什么。”她看着徐焰那双深邃无比的眸子正盯着她看,脸色立刻便微微地红了起来,但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她已经悄然从刚刚的状态中缓过神来。随后,只见她伸手将一缕散落在额前的青丝,捋回到自己耳后,这才低垂着秀额,语气带有一丝含羞说道:“小师弟,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徐焰见她顷刻间就能从惊愕中转变成一名小女子的姿态,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始终平静如水,并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的转移开了。徐焰回道:“我刚刚从那边解手回来,见邱师姐还停留在原地,便上来问候一声,倒是没有别的意思。” 邱元锦文言后,语气便忽然有些幽怨说道:“噢,原来只是这样么,我还以为小师弟是特意留下来等我呢。” “……” 沉默片刻后,徐焰才开口说道:“邱师姐若是再不追赶上去的话,大师兄他们可就要走远了。” “赶紧走远了才好,这样我就能跟小师弟你在一起了,我想小师弟总不会那么无情,让师姐一个人在黄毛尖中乱窜的,不是吗?” “嗯……我觉得邱师姐此言有欠稳妥,你跟着我确实危险太大了,你还是跟在大师兄他们的身边比较好,再者说……” “你这呆子!” 不等徐焰把话说完,邱元锦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便不再理他,快步朝陈青河等人追了上去。 见到邱元锦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徐焰的脸上微微一愣,却并不为此感到吃惊,如果他还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指不定还真会被她此刻的举止给搞得云里雾里,但显然她是想多了。 “啧啧,徐焰,你看人家都给你惹生气了,怎么还不追上前安慰安慰?” 听到意识中传来的幸灾乐祸的声音,徐焰便没好气道:“你不过只是一头幼蛇,懂什么男女之情?” 小彩颇为不满的哼了一声,回道:“如果按照你们人类的时间来算,我可是差不多有三百多岁了,都足够你活两辈子啦,才不是你说的什么幼蛇。” 徐焰对此,直接哑然无语,心想:跟我比岁月?但随即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辩驳,因为他确实没法与小彩去争论这个问题。 最终,徐焰瞥了一眼那邱元锦在路旁树上所留下的痕迹,脑中却不禁回想起,自昨日他与白冰等人汇合后,她便一直有做这样的举动,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狐疑,但却不再继续纠结,而是同样朝着黄毛尖的方向快速行去了。 …… 进入黄毛尖的入口,并非只有上邪岭这一条,只不过从莲花宗这边过来,通常所有的弟子都会选择上邪岭这个关口,因此,在徐焰等人离去后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又有人来到了这个地方。 在这群弟子当中,他们的衣着可谓相当复杂,其中有人身穿着如徐焰等人一样的麻布长袍,有人则穿着土黄色的长袍,还有穿着的乃是青色的长袍,毫无疑问,他们正是后来居上的周显一行人。 周显等人来到上邪岭后,并没有立刻就向黄毛尖进发,而是在此地停留了下来,等所有人都挑了个坐定后,周钰才对周显问道:“三弟,你当真确定那群莲花宗的弟子,会走这条路?” 周显闻言,没有立刻作答,只是环顾四周轻微地扫了一眼现场,在见到那熟悉的场景以及地上一堆新土后,他用脚蹭了蹭地上的泥土,随即便翻出了一堆黑漆漆的木碳堆,这才悠然说道:“这些木碳一看就是新的,他们昨晚应该就是在这里过的夜。” “那我们还在这里滞留做什么,赶紧追呀,要是我们脚步快一些,指不定还能追上他们呢。” “不是你自己说,要在这里等你之前派出去追那女子的两人么?” “哎,都什么时候了,先不管他们了,只要他们完成任务后,自会来黄毛尖与我等汇合,倒是那之前与徐焰兵分两路逃出去的女子,你到底认出她是谁了么?” 周显并没有见到蔡珍靖面纱下的容颜,单凭一双眼睛,他确实难以辨认到底是谁,因此,他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只是回道:“当时我不过只是在情急之下瞥了她一眼,又如何能确定她到底是谁?不过我莲花宗此次参加的女弟子中,只有邱元锦与谷雪青两人,如果她不是邱元锦的话,那么自然就是谷雪青。” “谷雪青不是你春字派的弟子么,哪怕就算她平日里跟你不对付,也不该和那徐焰走的这么近才是,而且莲花宗春夏秋冬四派之间,不是早就貌合神离了么。” “那谷雪青乃是个贱人!” 听到周钰说这些话,周显却是忍不住怒骂一声,脑中则是没来由想起之前那名已经被他亲手下令杀死的春字派弟子曾跟他说过的话,当时那名弟子告诉他,在决赛上徐焰赢了他之后,那谷雪青还特别去恭喜了他的那位死对头。 周显眼神忽然间变得十分阴冷,接着说道:“我倒是巴不得她就是谷雪青,反正我早就想要这个贱人的命了,就是不知,二哥之前派出去的那两名云兰宗弟子实力如何,我得提醒二哥一句,那谷雪青的实力可是相当不俗,二哥可别在这种阴沟里翻船了!” 听到对方语气中略带讥讽之意,且现在才告诉他关于谷雪青的情况,周钰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不过对于自己那两名同门,他还是相当有信心的,毕竟他们也都是达到了三层楼顶峰的剑修。因此,周钰在顿了顿语气后,才沉声回道:“三弟这个提醒,来的可真是时候。”见周显脸色不变,周钰便又接着说道:“只要那谷雪青还不曾踏入四层楼,便出不了任何意外。” 周显闻言,脸上戏谑不减,口中则是冷笑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周钰与周显之间的感情并不算特别深,这与前者跟他的大哥周泰相处时,感觉完全不同,甚至是他与那本是他父亲拜把子兄弟的儿子‘周觅’的关系,都要比跟周显来的亲近,虽说他们三人乃是亲兄弟,可毕竟老祖宗在仙逝前,把那柄红烛独留给了周显。 这柄红烛,对于世间人而言,至多也就是一把名剑而已,可对于周家的子弟来说,它却是当仁不让的传家之宝。 首先,它的来源,乃是由自家老祖宗当年在旱州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才被陛下钦赐于后者的十大名剑之一。其次,它不仅象征着周家昔日的荣耀,同时还在这柄剑中,封存着自家老祖宗在仙逝前,花去一半修为才注入到其中的三道强大剑气。这三道剑气,非周家嫡系子弟血脉所不能驱使,并且它还可以随着使用者自身的修为,来决定它的强弱,这等同于是在关键的生死大战时,持剑者平白多了三次逆天改命的机会。不过周钰并不知道的是,周显在之前与徐焰对战之时,其实就已经使用出了其中一道剑气。 当然,这柄红烛若仅仅只是体现在修行意义上的话,周钰并没有那么的不满,只是家族在这些年来,对周显那当作是下一任家主般的培养,才真正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公与愤怒,因为在三兄弟中,周显自然不必多说,而自己那位大哥周泰,家族为了安他的心,也早就为他获得了一个直接拜入到剑武学院修行的名额。唯独只有他周钰,却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获得。 没有红烛,也没有对他进行重点培养,甚至他连唯一一个可以进入到中州的机会,都还要靠自己现在这般,在经过重重阻碍后方能争取到,而最重要的是,家族那边还给他下了一道死命令,那便是:这一届的百山春猎,只许胜不许败。 周钰沉默许久后,便从一座石块上站起了身,然后开口说道:“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时间进山吧,吴兄,接下来在需要对付莲花宗的弟子时,就劳烦你多多出力了。” 吴浩闻言后,咧嘴一笑,却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只是口中无比爽快回道:“好说好说,反正只要你们云兰宗事后能给我们辰阳宗足够的报酬,你们想要我杀谁都行。” 周钰听他这么说,脸色好看了不少,不过见对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却又有些不解问道:“吴兄这是……?” 见对方明知故问,吴浩脸上不动声色,直言回道:“噢,我与严师弟还有要事相商,所以我们只能晚点再进山。” 周钰并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忍不住挑了挑眉,不过在思量少许后,他还是没有对此表露出什么不满,只是沉声说道:“那吴兄与严兄可要记得抓紧点时间,毕竟此次春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不仅要杀掉莲花宗的弟子,必要时,吴兄还得帮我们多猎捕一些灵兽的内丹。” 吴浩听完后,竟是脾气出奇的好,一一点头应下,回道:“无妨,都依你便是。” 见对方如此表态,周钰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以再与对方讨价还价,便转头与一旁的周显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仅剩的三名云兰宗弟子,一脸铁青地朝黄毛尖行去了。 半刻钟后。 在见到前面的周钰等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身影,坐在一旁的严子忆才开口问道:“不知大师兄单独留我下来,是有何要事相商?” 吴浩听到对方主动开口询问,没有作答,只是将自己脸上所带有的笑意缓缓散去,直到把严子忆看的浑身发毛后,他才语气幽冷说道:“我与你分开时,可是把宗门里的八名弟子都交给了你,而你最后却孤身一人跑来见我,难道在此事上,你不该主动解释一下缘由么?” 听到对方在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杀意,严子忆当即惶恐回道:“回大师兄的话,此次宗门弟子悉数阵亡,其中责任并不在我啊。”见吴浩不做任何回答,但身上的杀意却更加浓郁,严子忆已是冷汗直冒,但他也立刻意识到,对方于自己这个回答,显然十分不满。 严子忆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决定不做任何隐瞒,实事求是说道:“此次宗门的兄弟们,之所以会接连阵亡,首先是我们在对付白鹤剑庄的弟子时,被她们拼死反杀掉了两人,之后我们生擒了那位蔡珍靖,但为了保护她能安全送到大师兄面前,在一路北上遇到灵兽群时,便又为此不慎赔了两名弟子的性命进去,但最可恶的是,在我们进入到迷雾森林后,我们就遇到了那个徐焰,哪怕连徐牛在内,最后都惨死在了他的手中,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啊,大师兄,要怪就怪那个徐焰,是他从一开始就隐藏了实力,给了我们致命一击,师弟是真的不知道,他的武道修为竟然就名其妙的步入到了四品啊。” 吴浩听到对方这番解释,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但口中却是忍不住讥讽说道:“你刚说为了保护蔡珍靖能安全送到我的手中,那么她人呢?” 严子忆自然不会说出他半途曾私自对蔡珍靖下手的过程,要不然他为何要让徐牛三人在那片山谷内对徐焰设伏?难道仅仅只是觉得,他们能胜过徐焰?显然并不止于此。严子忆在下达这个命令前,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过只是带着三成左右的信心能够杀死徐焰,他真正的意图,实则是想借助徐焰的双手,来替他杀人灭口,因为相比起徐焰这种本就是‘敌人’的敌人,他更担心的是等此次春猎过后,在徐牛三人中,会有人将他对蔡珍靖所做出的出格的事泄露出去,尤其是那名韩姓弟子。 此时此刻,严子忆的脸上惶恐与委屈并存,但脑中却是无比清晰的在思考对策,思考那能让自己安全过关且顺利活下来的对策,他恨声说道:“蔡珍靖也是被那徐焰杀掉的,大师兄你也知道,莲花宗此次本就处在众矢之的的位置,蔡珍靖身为白鹤剑庄的核心弟子,自然也是他的敌人,他又岂能对她手下留情。” 吴浩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疑惑问道:“你亲眼见到他杀了蔡珍靖么?” 严子忆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有如此一问,但他却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头说道:“不错,当时宗门的师弟们为了能保我成功逃出去,向大师兄通风报信,我亲眼见到徐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掉了,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大师兄你可一定要为同门死去的师兄弟们报仇啊!” 吴浩闻言后,却是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回道:“我自然会为他们报仇,不过徐焰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只是一名四品境界的武修。” 严子忆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骇然失色,口中则是结结巴巴说道:“大师兄你……你说什么,他……他难道……” 吴浩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但眼神中却是异常冰冷说道:“不错,他真正的修为,其实已经达到了五品境界,不过从我和他交手的那一拳来看,他应该是刚跨入到五品不久。” 严子忆喃喃说道:“这……这怎么可能,他岂会修炼的这么快……” 砰! 一声震响。 不等严子忆回过神来,站在他身侧的吴浩便突然伸出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胸口。 严子忆的身体,瞬间倒飞出去,随之又重重地跌倒在地。 一盏茶的时间后,他才艰难从地面上爬起,口中有血水不停溢出来,然而在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怨恨,反而是带着一抹恭敬说道:“多……多谢大师兄,手下留情。” 吴浩冷冷地看着他,语气淡漠说道:“这一拳,就当是给你提个醒,若还有下次,你最好是自行解决,要不然,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 在登背山石笋林的中心地带,此刻正有一名浑身沾满了血迹的弟子,正半倒在地上起不了身,可以看出,在她身上,正有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不停地溢出血水,不过相比起在她面前平躺着的两具、已经被她刺的完全没有了人样的尸体,她此刻的状况终归是要好太多了。 最终,这名女弟子虽是无比艰难,但还是成功从别人送给她的那只储物囊中,取出了最后几颗复原丹囫囵吞下,然后才开始了长达数个时辰的缓慢调息,不过没能等到她身上的伤口结疤,她便起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此地。 临走前,她不忘瞥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在她那双无比美丽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以及浓浓的怨恨。 她没有听从那名男子对她的告诫,继续向南行走,而是毅然而然选择了往东北方向行去。 第八十九章 百山春猎(廿九) 黄毛尖不同于登背山,它的整体山势呈现出三段式,也正因为这个特征,无形间便将山中灵兽的实力,渐渐划分开来。 在黄毛尖的最外围,遍布着的灵兽并不算太过强大,大多都是二级灵兽,唯有极少数的三级灵兽会出没,这也是各大宗门的弟子在组队出行任务时,最常来往的区域。而进入到中段后,山中的灵兽数量便开始大幅度减少,但它们的实力却逐渐增强。 在中段山脉,基本上已经很难遇见二级灵兽的踪影,原因自然是因为作为原始而纯粹的生物,它们在彼此间本就充满着血腥与杀戮,实力不济者若闯入到中段区域,结果只会白白成为其它灵兽的腹中餐。 黄毛尖依旧还是原本所该有的样子,它并没有像登背山那样,展现出一股极为反常的现象,前者大多时候都是寂静的,比如在没有灵兽相互厮杀时,比如在日光和煦时。 徐焰现在已经大致明白过来,为何在登背山的区域,哪怕是在最外围,也会有如此多的灵兽乱窜出没,原因很简单,那些本该生长在北部腹地,乃至靠近恶溪范围的灵兽,应该都和小彩一样,提前感受到了那些飘荡着的迷雾中,所蕴含着的毒性与危机,故而不得不在雾气对它们造成致命危险前,纷纷逃离开迷雾笼罩的范围,只有等到三井溪中那头怪物停止了继续散播雾气后,它们才能重新回归到北部区域。 在与陈青河等人分别三天后,独自一人行走在黄毛尖,且马上就要进入到中段山脉的徐焰,忽然在意识里对小彩问道:“你可知道,那头生长在三井溪中的怪物到底是何种灵兽?按理说,在独山之外,本不该出现如此强大的灵兽才对,而且它能逼的那吴浩疯狂逃窜,估计已经突破到了七级的程度,再不济,也得有六级后期的实力,另外,它为什么会每隔十五年就喷出那些迷雾?” 进入到黄毛尖这三天以来,在小彩的感知帮助下,徐焰已经猎杀了十余头拥有内丹的灵兽,不过它们全部都是三级灵兽,而其中有一半内丹则是被当作酬劳,直接给小彩的本体吞进了腹中。 那些内丹,无不蕴含着极为强大的能量,只是对于徐焰本人而言,因为有陈青河嘱咐在前,倒是没有选择直接吞服,不过小彩的本体乃是一头七彩吞天蟒,且又达到了五级后期的程度,其身体之强横,已是相当不俗,它的身体用来承受这些三级灵兽内丹吞服后的反噬,自是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小彩在小半个时辰前,才吞服下一颗三级灵兽的内丹,此刻正在消化它给自己带来的能量为己用,但在听到徐焰传来的疑问后,它还是选择先停下了修炼。小彩并不知道徐焰为何突然要问这个问题,只是如实回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物种啊,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它出现在三井溪的时间可要比我早多了,少说也得有个四五百年了吧。” 徐焰闻言,当即忍不住皱了皱眉,生长了这么长久的灵兽,便是此处山林中的天地灵气再贫瘠,它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了。他脸色有些难看问道:“那另外那个问题呢。” 小彩直言说道:“关于那些迷雾,我当然也不知具体原因,眼下这个规律,还是我近几十年来才发现的,这是在我出现在这片区域后的第三次。” 徐焰听到这里后,便自顾摇了摇头,显然这番询问都是白问了。 见到徐焰脸色难看的陷入沉默,小彩便传音问道:“你问这个干嘛,你该不会是想打它的主意吧?” 徐焰咧嘴一笑,回道:“哪能如此,我还没自大到这种地步,即便是遇上稍微凶性粗暴一点的五级灵兽,我都得逃之夭夭了,我还敢去对付它?嫌自己命太长了还差不多,当然,你这样的不算。”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现在可是达到了五级后期的地步了,我的修为可比你要高出一大截,再者说,之前我拿不下你,也不是真的拿不下去你,我只是不愿意用出我的本命绝招而已,不然你早就是我的腹中餐了。” 徐焰闻言后,忍不住哑然失笑说道:“行行行,算你厉害好吧,那接下来在进入到黄毛尖中段地区后,若是再遇上什么灵兽的话,便交由你来对付,正好你也可以借此机会,来锻炼锻炼你的实战能力,省的你以后在遇上同等级的对手时,只会借助自己的本体一顿乱甩。” 小彩听到要打架,天性懒散的它,自是一百个不乐意,当即气呼呼道:“我不,我才不要打架,你只要多给我吃点内丹灵草之类的,我的实力自然就能慢慢涨上去。” 徐焰见它的智商,果然还是如未成年的少女一般,顿时一脸黑线的没好气道:“你要搞清楚,这并不是我刻意要找你做苦力,而是你自己既然要走一条不同于你天性所定的修行之路,那么就得先学会改变自己原有的修行方式,这点我在一开始就告诉过你,况且我给你的化形诀,固然是可以让你成长到化形的地步,可你真的就不想达到走蛟化龙的地步?” 徐焰接着说道:“如果你还是一直靠吞服外物来提升自己的境界,那么就算你真正突破到了化形期,你至多也就是一头比较特别的七彩吞天蟒,而无法彻底蜕去蟒身,成为蛟龙。” 听到徐焰这番义正辞严的训诫,小彩直接便委屈巴巴地嘀咕道:“可是我就算是参加战斗,也不一定就能真的走蛟化龙啊,而且我们本身就不习惯于争强好胜,难道仅仅只是在增加杀戮后,就能走蛟化龙?” 徐焰见自己有些吃力不讨好,亦是有些不耐烦,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道破了些许天机说道:“这当然不能,我不过只是想让你先改变你温和的天性罢了。物种进化,这涉及到与这片天地间的规则相抗争,其中的风险我先不与你细说,但绝不是你现在可以想象的,除此之外,无论是化形还是进化,你都需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做基底,不然你如何能顺利度过天劫?” 见小彩陷入到了沉默中,徐焰没有再继续给它压力,语气亦是柔和了下来,接着说道:“好了,我方才与你说的这些,固然都是事实,但最终决定权还在你自己的手上,如果你自己不愿意,我自然也不会强行要求你,只要等时间到了,不管你最终能不能化形,我都会主动解除你我之间的血契,还你自由。” 小彩沉默良久后,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是有些犹豫的对徐焰说道:“我有一个问题,能不能问……” 徐焰似乎预料到她会问什么,便直接打断了她,平静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那些事情对于现在的你我而言,都还属于触不可及的事,如果有一天,你真能成长到可以让我一直将你带在身边的地步,那么你想知道的一切,自然而然也就都能知道了,不是么?” 徐焰忽然像是自语般叹了口气,幽幽然说道:“知道的太多,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 两个时辰后。 徐焰根据他之前走过的路,轻车熟路来到那片他曾无比熟悉的区域,正是那在八百年前,他从天壑中逃出一滴源血后,借助紊乱的天地规则所降落到的地方,同时,这也是他在数月前,继承了徐焰的身体后,亲手杀死了周觅与罗通,以及喝退辰阳宗弟子的地方。 看着这片熟悉的场景,徐焰难免有些触景生情,不过很显然,这里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风雨交加后,之前所留下的战斗痕迹,已是完全不复存在,唯有那被落叶掩盖的半截断剑,依稀还能让徐焰回想起,之前的那场残酷的生死对决。 那时的他,剑道修为不过二层楼,外加武道修为的最开始三处窍穴,亦是强行被动冲开,根基根本不稳,如若不是严子忆生性太过于谨慎,当时的他能不能活下来还真得另说,毕竟当时的陈氏两兄弟,皆是身负重伤,且又距离此地甚远,至于他自己,则是再不可能会有第二滴源血可以复活,而反观当时的严子忆与徐牛,基本都还处在自己的巅峰状态,如若他们真的胆大一些,敢冲上前来,那么徐焰在当时几近力竭的情况下,必死无疑。 看着脚下这半截短剑,徐焰在脑中仔细地回顾了一番自己先前所经历的遭遇,却依旧忍不住为此感到一阵唏嘘。 如此生死之局,徐焰并不是没有经历过,甚至在他曾经存在过的无数岁月中,走鬼门关乃是十分常见的事,但毫无疑问,其中最为险峻的一次,还是在那道连接着天地彼岸的天壑前,被人配合着天地规则之力,给偷袭了一剑。 那一剑,可以说是徐焰所接触到的整个天域之下,最为强大的一剑,虽然最终依旧无法将他彻底杀死,但却毁了他穷尽一生才得到的无上力量,让他回到了初生时的原形。 感受到徐焰此刻充斥在心底里的起伏状态,小彩犹豫片刻后,才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徐焰闻言,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并没有要与其分享的意思,随口回了句,“没什么,只是之前来过这里,觉得依旧熟悉罢了。” 小彩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坚持询问,毕竟她渐渐体会到,徐焰并不像是一名刚刚步入修行界的新手,至于他的性格,则是那种自我意识极重的人,如果他愿意和你分享什么,那么他就绝不会藏着掖着,可如果涉及到了他的底线,他也绝不会透露出半点信息。 徐焰在原地停留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便继续往前面走去,随之又对小彩传音说道:“对了,我们在进入到这片区域后,便算是来到了黄毛尖中段山脉的中间位置,若是再继续向前行走半日的话,便会去到上段山脉,那里可是连接着独山的唯一一片山脉,不过由于里面生长的灵兽实力相对强横,平时我们这些修行宗门的弟子们,却是不敢随意进入到里边去采药以及捕猎,想来这么多年下来,里面应该生长了不少珍贵的灵草之类,你到时可要好好发挥下你作为药兽的作用,至于报酬,还是按之前商量好的方式算,我留下其中一半,剩下的一半,则给你本体服用,如何?” 小彩对此,当然没有意见,毕竟若是它自己来这片山脉寻找灵草,少不了还会引来一些灵兽的拼杀,虽说它本身作为五级后期的灵兽,除了独山中的那些怪物,它的修为在百山祖群山中已经可以算是相当不俗,可到底它自身对战斗与厮杀并不算特别熟稔,因此,哪怕是面对一头真正凶狠的四级灵兽时,它都有可能免不了要受伤。 小彩见徐焰这么好说话,当即雀跃回道:“当然没问题,不瞒你说,我现在就已经闻到灵草的气息啦。” 由于已经进入到这片深山区域,且不必再担心会在半途中遇到别宗的弟子,徐焰便没有继续将她的本体藏在袖口中,而是让她趴在自己的肩上,一边行路,一边让她感受生长在这片山脉中的灵草气息。 得到小彩的认主后,给徐焰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从登背山开始,他就顺着赶路,从中收集到了不少的灵草药材。因此,她的这个药兽之称,绝非浪得虚名,但凡是只要进入到她的感知范围,她便能通过吐露自己的蛇信,来清楚捕捉到那些灵草的气息与位置,与此同时,她还能感知到灵兽的气息,这对徐焰此次想要完城猎捕的任务来说,无疑是最为有力的帮助了。 徐焰开口问道:“它生长在什么方位,我现在就赶过去。” 小彩直言回道:“就在你左前方大概两里地左右。” 徐焰得到了准确的答案,便十分简短的回了一个好字,随即就加快脚步向前方快速行去。 仅仅只是两里地的距离,对于徐焰这样的行走速度来说,不过只需要两刻钟左右的时间便能成功到达,只不过当他赶到这里后,他才发现,眼前的景象竟是一片悬崖峭壁。 徐焰看着眼前这片光秃秃的峭壁,发现峭壁之下便是百丈山谷,当即脸色微冷的对小彩问道:“眼前可就只有这一片悬崖,在如此陡峭的石壁上,我看连泥土都留不住半点,且不说上面会不会有灵草生长,便是连普通的杂草都难长出一根,你不会是感知错了吧。” 趴在徐焰右肩上的小彩闻言后,又吐了吐蛇信,这才回道:“当然不会,这株灵草的气息就在附近,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肯定,你且先把自己的身子,探出到悬崖外面看看再说。” 徐焰见它语气如此笃定,且在这段时间以来,又是百试百灵的概率,倒也没有怀疑它会欺骗自己,随即便顺着它的意见,一手稳稳地扣住岩石,一边则是探出去了大半个身子,然后便发现,原来在这片峭壁的阴面上,竟然还有着一个看起来似乎是纯天然的洞穴。 这个洞穴的入口不大,呈半圆形,最宽之处大概也就一丈左右,高则有着一丈三尺左右。 小彩开口问道:“如何,可曾发现有灵草的踪影?” 徐焰见到那一幕,顿时没好气道:“灵草我是没看见,但洞穴倒是有一个,你该不会是想说,那株灵草就生长在洞穴之内吧?” 小彩回道:“不错,既然崖壁上都没有它的踪迹,那么它一定就生长在了这个洞穴之中,反正具体位置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但到底要不要去采摘,那可就是你自己的事啦。” 徐焰没有计较对方这么快就拿自己的语气来消遣自己,只是在见到若是自己想要去采集这株灵草,其中要担的风险并不小,便挑了挑眉问道:“这株灵草是到底什么,你能感觉出来么,若是它对我并不十分重要,那便算了,毕竟我要进入到那处洞穴,也是十分不易,这片悬崖可是有着百丈之高,若是我一个不慎跌入谷底,那可就得摔成一堆肉泥了。” 小彩迟疑片刻,有些扭扭捏捏说道:“嗯……如果我没感知错的话,那应该是……应该是一株生长了大概七十年左右的‘化形草’。” “化形草?” 听到是这个答案,徐焰的心中亦是忍不住微微有些错愕,化形草对他来说,确实是没有半点用处,可对小彩这样的灵兽来说,却是相当有用,因为它的名字虽然被起的相当浮夸,可生长了七十年的化形草,若是给此刻的小彩服下,至少能增加它三十年的修为。 见到徐焰面色有些为难,小彩自然也不敢强求于他,便主动开口说道:“这化形草对你来说确实没什么用,要不就算了吧,反正这片山脉中也不止就这一株灵草,我们再找过就是啦。” 听到小彩这般说,徐焰又岂能不知她的心思,要不然她为何早不说是化形草,却偏偏要等他来到这里后才说?徐焰忍不住笑骂道:“小小蛇精,心思倒是挺多,我看你上辈子应该是狐狸精转世。” 而不等小彩做出辩驳,徐焰便又接着问道:“对了,在这处洞穴中,应该没有藏着什么强大的灵兽吧?” 听出对方这是要冒险去给自己采摘化形草,小彩已是忍不住喜道:“没有没有,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大可放一百个心。” 听到对方这么说,徐焰又无奈叹了口气,但随即就不再犹豫,侧身走出了悬崖边,且顺着凹凸不平的峭壁,缓缓往洞穴爬去。 半刻钟后。 徐焰才终于进入到了这处洞穴中,但不等他查看里面的情况,在洞穴的幽暗深处,便有一双金色的眼睛,霍然睁开。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灵兽气息,如潮水般疯狂暴涨。 第九十章 百山春猎(三十) 徐焰在掏出狂狮鹫的内丹后,就没有再理会它的尸体,而是去拿了一颗狂狮鹫的兽卵,然后一人一蛇,坐在这个洞穴里开始享用这顿多出来的美食。 相比起小彩那样生吞鸟蛋,徐焰就要优雅的多,他只是在蛋壳上敲碎一个小口子,然后将里面的蛋清吸入口中,可以看出,这头狂狮鹫开始孵化兽卵的时间相当短暂,因为这些兽卵与刚生出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相比起平时人们最常食用的鸡鸭鹅蛋,狂狮鹫兽卵的味道就要美味的多。 首先它没有任何腥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倒是与那内丹的味道极为相似,其次,它本身就带有着浓郁的能量,这对于修行者来说,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大补之物。 徐焰在食用完这颗狂狮鹫的蛋,便已经感到有一种饱腹之感,紧接着,他更是察觉到在自己体内,有一股不小的能量正在缓缓扩散,然后被他那道武道真气给不断吸收、吞噬,但与此同时,其中还有部分能量,则被他那座已经无比凝实的气府给吸收了。 在剑道修行上,尤其是在气府的凝练上,徐焰一直以来都没有刻意去借助外力来提升它,唯有从赵白莲那里得到的十年功力,算是他自修习剑道以来第一次所汲取到的外力,原因自然是因为,他本就不熟悉于这种修行方式,怕胡乱借助外力容易影响自身根基,不过此刻在见到狂狮鹫兽卵上所散发出的能量,是被气府自行吸收,他也就没有再对此做出阻止,反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 不同于提升武道真气,气府的修炼,基本都要靠他自己通过坚持不懈的冥想,吸收那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才能一点一滴得到积累与增强,而气府本身,则是从未有过主动去吸收其它能量的先例,另外就是由于徐焰自身并不曾接触过任何关于剑道上的修行,自然也就理解不了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具体原因。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眼下这个情况,毕竟他的气府在吸收完赵白莲十年功力后,本就已是无限接近于突破到四层楼,大不了在它吸收完这些能量后,顺其自然突破到中三境便是。至于他自己为何在之前始终不做突破,那也只是为了听取红雀当初给他的建议,想先将这股力量彻底熟悉、并融汇贯通化为己用后再做突破的打算,但这样做并不意味着,他距离那四层楼,或者说是中三境,就真的存有多大的距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其实当初在徐焰接受完赵白莲传授他剑气录,且在清醒后感受到自己气府内所发生的变化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那位师傅,为了加快他在剑道修行上的进度,所做出的牺牲。 十年功力,也许对赵白莲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对于徐焰来说,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毕竟他自打修行开始不过才短短三年,如果没有后者给他这份机缘,想要跨入到中三境,他还遥遥无期,况且之前从二层楼突破到三层楼时,他便已经有些操之过急了。 当然,当时的他之所以这么做,更多的是出于无奈,想要从那场选拔赛中脱颖而出,去获取最优越的奖励,甚至是到现在这场百山春猎,如果他只有二层楼的剑道修为,那么就算是学会了之后的多套剑诀,也断然不会那么容易。 一颗狂狮鹫的兽卵,其蕴含的能量终究有限,且又在大部分都被武道真气给吞噬的情况下,故而他的气府,并未吸收到其中太多的能量,但是,徐焰却感觉到这座气府在吸收完这些能量后,其运转的轨迹却根本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是透露出了一种对能量的浓烈渴望。 感受到这一点,徐焰思索片刻后,便又从储物囊里取出了几颗之前在小彩的指引下,所新采摘到的野果子,然后一口一口吞入到了自己的腹中。 这些果子,自然都不是什么寻常瓜果,而是徐焰从各种灵兽的守护下,抢夺而来的充满灵气的果子,虽说就这么直接吃下它们,功效远远比不上请炼丹师配合其它灵草所炼制出来的丹药作用大,可徐焰此时既然还置身于深山老林中,又哪有什么挑剔的余地? 没有丝毫犹豫,徐焰一口气吃下了五颗果子,它们一如那颗狂狮鹫的兽卵,在被他吞入腹中后,就散发出了阵阵能量,不过很显然,它们的能量并不大,哪怕是徐焰刻意控制着武道真气不去吞噬其中半点,可它们在被这座气府尽数吸收完后,依旧没能让气府发生什么变化,就像是石沉大海,并不能掀起丝毫波澜。 徐焰瞧见这一幕,且又感受着这座气府在吞噬完这些果子的能量后,似乎还有了更大的吞噬欲望,当即便忍不住挑了挑剑眉。 在他的储物囊中,这种带有灵气的果子并不太多,毕竟现在还是春季,能在这个季节结果的物种可谓相当稀少,若是步入到了夏秋,或许在小彩的指引下,他能采摘到的果子会多的多。 看着储物囊中仅剩的七颗果子,徐焰有些踌躇不定,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吞服,毕竟就这么把它们当寻常水果来吃,实在是有些浪费,但最终,在一番权衡后,他还是一咬牙将它们都取了出来,毕竟体内气府发生出这种状况,也是极为难得。 比起这些果子的珍贵程度,徐焰更想看看,这座气府到底能吞噬他多少能量。 一盏茶的时间后。 徐焰吃完了他所采摘到的,所有包含了四五种不同品种的果子,但它们从中蕴含着的能量,却依旧不能让气府发生太多变化,只是让它的运转速度,看起来比平时有了不少的提升。 如果说正常时候的气府,只是在以一种龟爬式的速度在运转,那么,此刻它的速度就赶上了奔兔。 可毫无疑问,它的速度还远未曾到达极限。 徐焰有些无语,这种反常的现象,不知为何,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自己要破境的预感,可令他感到有些尴尬的是,他此刻能直接食用的果子已经没有了,储物囊中灵草倒是还有很多,可灵草在没有经过炼制成丹药前,就跟普通杂草一样,根本吃不得。 徐焰有些苦恼,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有了破境的征兆?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心头一狠,从储物囊中取出一颗来自于实力相对较弱的一头三级灵兽的内丹,顾不得陈青河之前所对他的告诫,就一口吞了进去。 这颗最小的内丹,大概只有一颗红枣大小,徐焰在丢进嘴里后,便发现它一如那些成品炼制而成的丹药,入口即化,直接变成一道气流,快速地钻入到了他的体内,而最终结果也没有让他感到失望,这股由内丹所散发出来的能量,无疑要比之前那些所有果子加起来而带来的能量,都还要高出太多,两者间,几乎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了。 “轰 ”一声。 徐焰只感觉到在自己的体内,忽然间像是卷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随即,这颗由内丹散发出的能量,便如同山洪在堤坝中冲开了最后的阻拦,并在他体内崩裂炸开。徐焰感受到这股强横的能量,不做任何停滞,当即控制着气府对它进行疯狂吸收。而就在他的气府,成功牵引上这股能量后,其运转速度更是持续不停地加快,以至于它在快要吸收完这颗内丹的所有能量时,它看起来已经变成了一道缩小版的飓风之眼。 徐焰此刻只觉得在自己的体内,充斥着一种难以测量的恐怖危机,而这股危机丝毫不亚于当初红雀在长乐之中,给他劈出的那一道剑灵之力。 他清楚地意识到,若是自己此次不能一鼓作气顺利突然到四层楼的话,那么他下次想要再突破,可就要难上加难了。 时间又过去差不多半刻钟左右。 被徐焰吞下的这颗内丹的能量,终于被他的气府给彻底吸收完毕,这不禁使得它看起来真正变成了一处飓风之眼。 徐焰闭目感受着它在每一息间内所运转的圈数,随即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足足有八百八十八次。不过很可惜的是,在这个运转速度下,却依然无法让气府按照红雀口中所说的那样,得以一分为二,甚至是出现一道裂痕都做不到。 徐焰为此头疼不已,按理说,从三层楼突破到四层楼,在他原本就只差丝毫的基础上,应该无需费多大劲就能成功才对,可结果却与他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姑且不去说那些果子与狂狮鹫的兽卵,便是那颗三级内丹所蕴含的能量,也足矣堪比十颗培元丹叠加起来的能量了。 “难道是我用错方法了么?” 徐焰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一番,但立刻便又摇了摇头。就算是用错了方法,他现在也没有回头路了,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他就这么停止继续破境,先不说以后再做突破会有多难,就是当下他都有可能平息不了气府的运转,就此导致自己根基大损。 “不成功,便成仁!” 徐焰咬了咬牙根,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则是闪过一丝坚决。他直接从储物囊中取出了那颗取自于血狼王的如鸡蛋般大小的血色内丹,然后直接张开嘴巴,强塞了进去。 “轰隆隆!” 下一刻。 在徐焰的体内,便有巨大的能量潮,犹如翻江倒海般在不停翻滚,但无一例外,它们都在须臾间涌向了徐焰体内那座正飞速运转的气府。而自从有了这颗血狼王内丹所散发出的庞大能量在给予支撑后,徐焰便感觉到,他体内的这座气府之运转速度,终于又有了明显的提升。 转眼间,它在每一息间的运转圈数就超过了一千次,但这还远远不够。 徐焰面色阴沉,不再有丝毫掉以轻心,全力控制着气府不断吸收这些翻滚而又磅礴的能量。 一刻钟后,他气府的运转速度彻底迈过了一千五百次大关,而就在这时,他也发现,血狼王内丹所散发出来的能量,正式被吸收掉了大半。 徐焰感受着那座依旧完全没有一丝裂痕的气府,神色颓然,这不禁让他高度怀疑,自己真有可能是选错了突破方式,可事已至此,他又还能有办法呢?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又是一刻钟悄然过去。 血狼王内丹中所带有的能量,悉数被气府吸收。 这一刻,气府在一息内所运转的速度,达到了惊人的一千八百次。 徐焰并不知道这个数值的意义,只是在见到自己的气府依旧后,终是忍不住满脸沮丧地叹了口气,他远远不曾想到,自己被称之为根基最为出色的天灵根体质,竟然在突破中三境时,就会如此的艰难,这比较他在修习武道而言,简直是天上与地下的巨大落差了。 然而,就在徐焰彻底陷入沮丧之际,他便又十分突然地听到了一声,“咔擦!” 声音就像是承受不了高温而裂开的陶瓷罐所碎裂时的声音,可对徐焰此刻而言,它却犹如是真正的天籁之声。 徐焰凝神望去,见到那正在快速运转的气府,终是不堪重负般,从正中间部分,产生出了一道裂缝。 紧急着,在如此极速的运转之力下,它又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座气府。 徐焰如释重负地轻吐出一口气,并缓缓睁开了双眼。 下一刻,在这片山川间,有无数天地灵气如银河倒挂,倾泻而下,直接冲入到了这座悬崖峭壁上的洞穴之中。 徐焰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天地灵气。 那在他身上的剑道修为,则从原本的三层楼顶峰,一跃上升到四层楼,紧接着,又上升到四层楼的中段,四层楼的顶峰,直至在无比接近五层楼后,才戛然而止。 徐焰感受着自己身上所达到的全新境界,早已古井无波的心境,亦是忍不住有些惊喜,这一刻,他恍然明白过来,为何自己在突破到中三境时,会如此的艰难与坎坷了。 “难道这便是厚积薄发?” …… 在距离徐焰所在的洞穴,不过只有短短五里路开外,此刻正有一群年轻弟子忽然停下了脚步。 为首之人面色难看转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开口问道:“刚刚那道突然消失的气息如此强盛,你们感觉到了吗?” 听到周钰率先开口,且又见同行的人中并没有人作答,严子忆才开口说道:“自然是感觉到了,就是不知那是由什么怪物所发出的气息,而且它似乎距离我们并不太远。” “不错,它距离我们应该不会超过五里路,我们得加快速度过去看看,希望它会是一头灵兽。” 然而,当周钰等人赶到当初徐焰所在的位置时,他们却什么也没看见。 周钰面色阴沉,他略微扫了一眼这片在密林左侧,光秃秃的峭壁,便收回了目光,开口说道:“奇了怪哉,方才我感受到的那股气息,明明就在这附近的,可这里却只有悬崖一面,莫非是发出这股气息的东西,事先察觉到我们在靠近,已经跑了?” 在这三天以来,周钰等人由于走的乃是徐焰所走过的路,故而根本就没遇到过哪怕一头三级灵兽,当然,他们也没能遇到莲花宗的弟子,仿佛在进入到这座黄毛尖后,无论是灵兽还是莲花宗弟子,都凭空消失了般,如若不是在之前严子忆细心的查看到了一丝脚印,他们甚至觉得,徐焰这些人是不是早就偷偷溜回宗门了。 严子忆同样只是伸头瞥了一眼山外这座悬崖,就收回了目光,他开口说道:“看来事实诚如二少所言,那东西应该是有着先天对危险气息的感知能力,故而在我们靠近时就溜了。” 周钰闻言后,脸色十分难看的沉声说道:“既然这里什么都没有,那我们就别做过多停留了,继续向前进发吧!” 听到对方这句话,严子忆不禁扫了一眼吴浩,见后者眼神微微眯起,如有寒芒闪过,便立刻对周钰开口说道:“那个……二少,这里可是黄毛尖中段山脉的腹地了,我们若是再继续往前走,不出十里地,可就要进入到黄毛尖的上段区域了,你……你确定还要继续北上么?” 周钰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有再对其对话,而是直接向吴浩说道:“吴兄,以你的实力,在黄毛尖区域,总不至于……” 吴浩见他刻意把话音拉长却不说完,没有计较,只是笑着说道:“二少,那就带路吧!” …… 在周钰等人继续向北面离去后,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之前还探头查看过的悬崖上,一名莲花宗弟子正从他们甚至只要多探出去一点就能看到的洞穴中,慢慢爬了出来。 在方才,徐焰自然听到了周钰等人的动静与对话,他看着眼前这条唯一可以通往上段山脉的小路,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跟了上去。 “恭喜你又突破啦,徐焰,不过你真的要跟上他们吗,之前将你打伤的那名武修,实力可是比你强哦?” 听到小彩的声音从识海中传来,正在大步前行的徐焰沉声回道:“当然要跟上他们,吴浩虽然在武道上的修为比我还要高一品,但我现在也有一定的信心敢与他正面一战了。” “那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就随你啦,不过我要陷入沉睡了,我感觉吃了那么多的内丹,以及那株化形草后,我好像要突破到六级了。” “嗯,那你自就顾安心突破吧,我不会有事的。” 第九十一章 百山春猎(三十一) 徐焰在掏出狂狮鹫的内丹后,就没有再理会它的尸体,而是去拿了一颗狂狮鹫的兽卵,然后一人一蛇,坐在这个洞穴里开始享用这顿多出来的美食。 相比起小彩那样生吞鸟蛋,徐焰就要优雅的多,他只是在蛋壳上敲碎一个小口子,然后将里面的蛋清吸入口中,可以看出,这头狂狮鹫开始孵化兽卵的时间相当短暂,因为这些兽卵与刚生出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相比起平时人们最常食用的鸡鸭鹅蛋,狂狮鹫兽卵的味道就要美味的多。 首先它没有任何腥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倒是与那内丹的味道极为相似,其次,它本身就带有着浓郁的能量,这对于修行者来说,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大补之物。 徐焰在食用完这颗狂狮鹫的蛋,便已经感到有一种饱腹之感,紧接着,他更是察觉到在自己体内,有一股不小的能量正在缓缓扩散,然后被他那道武道真气给不断吸收、吞噬,但与此同时,其中还有部分能量,则被他那座已经无比凝实的气府给吸收了。 在剑道修行上,尤其是在气府的凝练上,徐焰一直以来都没有刻意去借助外力来提升它,唯有从赵白莲那里得到的十年功力,算是他自修习剑道以来第一次所汲取到的外力,原因自然是因为,他本就不熟悉于这种修行方式,怕胡乱借助外力容易影响自身根基,不过此刻在见到狂狮鹫兽卵上所散发出的能量,是被气府自行吸收,他也就没有再对此做出阻止,反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 不同于提升武道真气,气府的修炼,基本都要靠他自己通过坚持不懈的冥想,吸收那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才能一点一滴得到积累与增强,而气府本身,则是从未有过主动去吸收其它能量的先例,另外就是由于徐焰自身并不曾接触过任何关于剑道上的修行,自然也就理解不了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具体原因。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眼下这个情况,毕竟他的气府在吸收完赵白莲十年功力后,本就已是无限接近于突破到四层楼,大不了在它吸收完这些能量后,顺其自然突破到中三境便是。至于他自己为何在之前始终不做突破,那也只是为了听取红雀当初给他的建议,想先将这股力量彻底熟悉、并融汇贯通化为己用后再做突破的打算,但这样做并不意味着,他距离那四层楼,或者说是中三境,就真的存有多大的距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其实当初在徐焰接受完赵白莲传授他剑气录,且在清醒后感受到自己气府内所发生的变化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那位师傅,为了加快他在剑道修行上的进度,所做出的牺牲。 十年功力,也许对赵白莲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对于徐焰来说,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毕竟他自打修行开始不过才短短三年,如果没有后者给他这份机缘,想要跨入到中三境,他还遥遥无期,况且之前从二层楼突破到三层楼时,他便已经有些操之过急了。 当然,当时的他之所以这么做,更多的是出于无奈,想要从那场选拔赛中脱颖而出,去获取最优越的奖励,甚至是到现在这场百山春猎,如果他只有二层楼的剑道修为,那么就算是学会了之后的多套剑诀,也断然不会那么容易。 一颗狂狮鹫的兽卵,其蕴含的能量终究有限,且又在大部分都被武道真气给吞噬的情况下,故而他的气府,并未吸收到其中太多的能量,但是,徐焰却感觉到这座气府在吸收完这些能量后,其运转的轨迹却根本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是透露出了一种对能量的浓烈渴望。 感受到这一点,徐焰思索片刻后,便又从储物囊里取出了几颗之前在小彩的指引下,所新采摘到的野果子,然后一口一口吞入到了自己的腹中。 这些果子,自然都不是什么寻常瓜果,而是徐焰从各种灵兽的守护下,抢夺而来的充满灵气的果子,虽说就这么直接吃下它们,功效远远比不上请炼丹师配合其它灵草所炼制出来的丹药作用大,可徐焰此时既然还置身于深山老林中,又哪有什么挑剔的余地? 没有丝毫犹豫,徐焰一口气吃下了五颗果子,它们一如那颗狂狮鹫的兽卵,在被他吞入腹中后,就散发出了阵阵能量,不过很显然,它们的能量并不大,哪怕是徐焰刻意控制着武道真气不去吞噬其中半点,可它们在被这座气府尽数吸收完后,依旧没能让气府发生什么变化,就像是石沉大海,并不能掀起丝毫波澜。 徐焰瞧见这一幕,且又感受着这座气府在吞噬完这些果子的能量后,似乎还有了更大的吞噬欲望,当即便忍不住挑了挑剑眉。 在他的储物囊中,这种带有灵气的果子并不太多,毕竟现在还是春季,能在这个季节结果的物种可谓相当稀少,若是步入到了夏秋,或许在小彩的指引下,他能采摘到的果子会多的多。 看着储物囊中仅剩的七颗果子,徐焰有些踌躇不定,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吞服,毕竟就这么把它们当寻常水果来吃,实在是有些浪费,但最终,在一番权衡后,他还是一咬牙将它们都取了出来,毕竟体内气府发生出这种状况,也是极为难得。 比起这些果子的珍贵程度,徐焰更想看看,这座气府到底能吞噬他多少能量。 一盏茶的时间后。 徐焰吃完了他所采摘到的,所有包含了四五种不同品种的果子,但它们从中蕴含着的能量,却依旧不能让气府发生太多变化,只是让它的运转速度,看起来比平时有了不少的提升。 如果说正常时候的气府,只是在以一种龟爬式的速度在运转,那么,此刻它的速度就赶上了奔兔。 可毫无疑问,它的速度还远未曾到达极限。 徐焰有些无语,这种反常的现象,不知为何,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自己要破境的预感,可令他感到有些尴尬的是,他此刻能直接食用的果子已经没有了,储物囊中灵草倒是还有很多,可灵草在没有经过炼制成丹药前,就跟普通杂草一样,根本吃不得。 徐焰有些苦恼,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有了破境的征兆?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心头一狠,从储物囊中取出一颗来自于实力相对较弱的一头三级灵兽的内丹,顾不得陈青河之前所对他的告诫,就一口吞了进去。 这颗最小的内丹,大概只有一颗红枣大小,徐焰在丢进嘴里后,便发现它一如那些成品炼制而成的丹药,入口即化,直接变成一道气流,快速地钻入到了他的体内,而最终结果也没有让他感到失望,这股由内丹所散发出来的能量,无疑要比之前那些所有果子加起来而带来的能量,都还要高出太多,两者间,几乎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了。 “轰 ”一声。 徐焰只感觉到在自己的体内,忽然间像是卷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随即,这颗由内丹散发出的能量,便如同山洪在堤坝中冲开了最后的阻拦,并在他体内崩裂炸开。徐焰感受到这股强横的能量,不做任何停滞,当即控制着气府对它进行疯狂吸收。而就在他的气府,成功牵引上这股能量后,其运转速度更是持续不停地加快,以至于它在快要吸收完这颗内丹的所有能量时,它看起来已经变成了一道缩小版的飓风之眼。 徐焰此刻只觉得在自己的体内,充斥着一种难以测量的恐怖危机,而这股危机丝毫不亚于当初红雀在长乐之中,给他劈出的那一道剑灵之力。 他清楚地意识到,若是自己此次不能一鼓作气顺利突然到四层楼的话,那么他下次想要再突破,可就要难上加难了。 时间又过去差不多半刻钟左右。 被徐焰吞下的这颗内丹的能量,终于被他的气府给彻底吸收完毕,这不禁使得它看起来真正变成了一处飓风之眼。 徐焰闭目感受着它在每一息间内所运转的圈数,随即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足足有八百八十八次。不过很可惜的是,在这个运转速度下,却依然无法让气府按照红雀口中所说的那样,得以一分为二,甚至是出现一道裂痕都做不到。 徐焰为此头疼不已,按理说,从三层楼突破到四层楼,在他原本就只差丝毫的基础上,应该无需费多大劲就能成功才对,可结果却与他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姑且不去说那些果子与狂狮鹫的兽卵,便是那颗三级内丹所蕴含的能量,也足矣堪比十颗培元丹叠加起来的能量了。 “难道是我用错方法了么?” 徐焰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一番,但立刻便又摇了摇头。就算是用错了方法,他现在也没有回头路了,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他就这么停止继续破境,先不说以后再做突破会有多难,就是当下他都有可能平息不了气府的运转,就此导致自己根基大损。 “不成功,便成仁!” 徐焰咬了咬牙根,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则是闪过一丝坚决。他直接从储物囊中取出了那颗取自于血狼王的如鸡蛋般大小的血色内丹,然后直接张开嘴巴,强塞了进去。 “轰隆隆!” 下一刻。 在徐焰的体内,便有巨大的能量潮,犹如翻江倒海般在不停翻滚,但无一例外,它们都在须臾间涌向了徐焰体内那座正飞速运转的气府。而自从有了这颗血狼王内丹所散发出的庞大能量在给予支撑后,徐焰便感觉到,他体内的这座气府之运转速度,终于又有了明显的提升。 转眼间,它在每一息间的运转圈数就超过了一千次,但这还远远不够。 徐焰面色阴沉,不再有丝毫掉以轻心,全力控制着气府不断吸收这些翻滚而又磅礴的能量。 一刻钟后,他气府的运转速度彻底迈过了一千五百次大关,而就在这时,他也发现,血狼王内丹所散发出来的能量,正式被吸收掉了大半。 徐焰感受着那座依旧完全没有一丝裂痕的气府,神色颓然,这不禁让他高度怀疑,自己真有可能是选错了突破方式,可事已至此,他又还能有办法呢?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又是一刻钟悄然过去。 血狼王内丹中所带有的能量,悉数被气府吸收。 这一刻,气府在一息内所运转的速度,达到了惊人的一千八百次。 徐焰并不知道这个数值的意义,只是在见到自己的气府依旧后,终是忍不住满脸沮丧地叹了口气,他远远不曾想到,自己被称之为根基最为出色的天灵根体质,竟然在突破中三境时,就会如此的艰难,这比较他在修习武道而言,简直是天上与地下的巨大落差了。 然而,就在徐焰彻底陷入沮丧之际,他便又十分突然地听到了一声,“咔擦!” 声音就像是承受不了高温而裂开的陶瓷罐所碎裂时的声音,可对徐焰此刻而言,它却犹如是真正的天籁之声。 徐焰凝神望去,见到那正在快速运转的气府,终是不堪重负般,从正中间部分,产生出了一道裂缝。 紧急着,在如此极速的运转之力下,它又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座气府。 徐焰如释重负地轻吐出一口气,并缓缓睁开了双眼。 下一刻,在这片山川间,有无数天地灵气如银河倒挂,倾泻而下,直接冲入到了这座悬崖峭壁上的洞穴之中。 徐焰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天地灵气。 那在他身上的剑道修为,则从原本的三层楼顶峰,一跃上升到四层楼,紧接着,又上升到四层楼的中段,四层楼的顶峰,直至在无比接近五层楼后,才戛然而止。 徐焰感受着自己身上所达到的全新境界,早已古井无波的心境,亦是忍不住有些惊喜,这一刻,他恍然明白过来,为何自己在突破到中三境时,会如此的艰难与坎坷了。 “难道这便是厚积薄发?” …… 在距离徐焰所在的洞穴,不过只有短短五里路开外,此刻正有一群年轻弟子忽然停下了脚步。 为首之人面色难看转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开口问道:“刚刚那道突然消失的气息如此强盛,你们感觉到了吗?” 听到周钰率先开口,且又见同行的人中并没有人作答,严子忆才开口说道:“自然是感觉到了,就是不知那是由什么怪物所发出的气息,而且它似乎距离我们并不太远。” “不错,它距离我们应该不会超过五里路,我们得加快速度过去看看,希望它会是一头灵兽。” 然而,当周钰等人赶到当初徐焰所在的位置时,他们却什么也没看见。 周钰面色阴沉,他略微扫了一眼这片在密林左侧,光秃秃的峭壁,便收回了目光,开口说道:“奇了怪哉,方才我感受到的那股气息,明明就在这附近的,可这里却只有悬崖一面,莫非是发出这股气息的东西,事先察觉到我们在靠近,已经跑了?” 在这三天以来,周钰等人由于走的乃是徐焰所走过的路,故而根本就没遇到过哪怕一头三级灵兽,当然,他们也没能遇到莲花宗的弟子,仿佛在进入到这座黄毛尖后,无论是灵兽还是莲花宗弟子,都凭空消失了般,如若不是在之前严子忆细心的查看到了一丝脚印,他们甚至觉得,徐焰这些人是不是早就偷偷溜回宗门了。 严子忆同样只是伸头瞥了一眼山外这座悬崖,就收回了目光,他开口说道:“看来事实诚如二少所言,那东西应该是有着先天对危险气息的感知能力,故而在我们靠近时就溜了。” 周钰闻言后,脸色十分难看的沉声说道:“既然这里什么都没有,那我们就别做过多停留了,继续向前进发吧!” 听到对方这句话,严子忆不禁扫了一眼吴浩,见后者眼神微微眯起,如有寒芒闪过,便立刻对周钰开口说道:“那个……二少,这里可是黄毛尖中段山脉的腹地了,我们若是再继续往前走,不出十里地,可就要进入到黄毛尖的上段区域了,你……你确定还要继续北上么?” 周钰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有再对其对话,而是直接向吴浩说道:“吴兄,以你的实力,在黄毛尖区域,总不至于……” 吴浩见他刻意把话音拉长却不说完,没有计较,只是笑着说道:“二少,那就带路吧!” …… 在周钰等人继续向北面离去后,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之前还探头查看过的悬崖上,一名莲花宗弟子正从他们甚至只要多探出去一点就能看到的洞穴中,慢慢爬了出来。 在方才,徐焰自然听到了周钰等人的动静与对话,他看着眼前这条唯一可以通往上段山脉的小路,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跟了上去。 “恭喜你又突破啦,徐焰,不过你真的要跟上他们吗,之前将你打伤的那名武修,实力可是比你强哦?” 听到小彩的声音从识海中传来,正在大步前行的徐焰沉声回道:“当然要跟上他们,吴浩虽然在武道上的修为比我还要高一品,但我现在也有一定的信心敢与他正面一战了。” “那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就随你啦,不过我要陷入沉睡了,我感觉吃了那么多的内丹,以及那株化形草后,我好像要突破到六级了。” “嗯,那你自就顾安心突破吧,我不会有事的。” 第九十二章 百山春猎(三十二) 白冰等人在见到角马逃窜出去后,无疑脸色都是一寒,谁也没有想到,其中一头角马会在垂死之际,还会为自己的同伴争取到逃窜的机会。 见到陈青河提剑欲追,白冰当即开口说道:“让我等去追吧,大师兄,你先将这头垂死的角马内丹取出来,顺便帮我安葬了羡阳吧。” 那头角马本是从自己的手中逃窜出去,现在听到白冰这样的建议,陈青河难免会觉得有些难为情,不过自从那天夜晚,在见到对方使用出一道紫光就成功斩杀了那头血狼王后,哪怕是不曾看清他如何出的手,可陈青河却依然知道,对方要比自己更适合去追捕那头角马。 陈青河在大事上一向沉稳老辣,没有扭捏作态,欣然接受道:“好,那就有劳白师弟了,那头角马现已身受重伤,应该逃不了多远,至于羡阳师弟,我定会好好安葬的。” 白冰闻言,没有再作答,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又转头对谷雪青、邱元锦、以及跟在自己身后仅剩的一名秋字派弟子示意了一下眼色,然后四人便立刻朝着那头角马的方向狂奔追去。 身受重伤后的角马,其奔跑速度虽然受到了不小影响,但相比起人类修行者而言,它依旧能算是风驰电骋,因此,白冰四人在追赶时,几乎都用上了全力,才能保持住不被它撇开。 半个时辰后。 四人在丛林中跟随着角马的奔跑轨迹,已经不知跑出去了多远,不过所幸,他们在这时总算是察觉到了这头角马,有了一丝要降速的迹象。毫无疑问,在经过如此漫长的奔跑下,它身上那本就带有的沉重伤势,终于是恶化到了一种程度,让它支撑不住了。 角马的鼻间,发出阵阵厚重的喘息声,身上的道道剑伤之处,则是不停地有鲜血流溢而出,这不禁让它本就是深褐色的毛发,看上去更加的深沉。 时间飞速流逝,大概又过去一刻钟左右。 本是拉开了白冰等人足足有百丈距离的角马,此刻已经只剩下短短五十丈不到。 “它快不行了,我们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成功追上它。”白冰看着那头正在被自己不断拉近的角马,接着对身后的三人说道:“想不到,这头角马即便是受了如此重的伤势,它的速度却依然如此之快,真不愧是以速度见长的灵兽,这要让它成长到成年期,我们估计早就被它甩的没影了。” 听到白冰这么说,身后的三人却是轻舒了一口气,连续奔跑近五刻钟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消耗可谓相当巨大,如若不是为了完成春猎任务,换作任何一种情况,他们都早就放弃了。 谷雪青闻言后,脸上忍不住透露出一丝苦笑说道:“这要是再这么一直跑下去,且不说这头角马能不能吃得消,就是我们自己,也要彻底累垮了,还好总算是要追上它了。” …… 周钰等人在继续北上后,并不知道在他们的后面,始终跟着一名莲花宗的弟子。 不过由于小彩现在已经陷入到沉睡当中,徐焰无疑便和山中的所有人一样,对生存在这方天地间的灵草以及灵兽,都没有了特殊的感应优势,所幸在他的储物囊中,还有着足足四颗三级内丹,外加一颗四级狂狮鹫内丹。因此,他其实也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周显他们超越,毕竟山中的灵兽在达到三级之后,也不再是那种浑浑噩噩的愚蠢灵兽,一见到人类修行者,就会贸然冲杀上去。 在进入到黄毛尖这三天以来,如若不是靠着小彩的指引与感知,徐焰深知,单凭自己纯粹靠运气去猎捕灵兽,根本不可能猎杀到那么多的灵兽,他断定走在他前面的周显等人,也绝不可能会在这三天内,比他遇到的灵兽还多,最重要的是,对于此次春猎来说,卯足了劲去完成那三项任务,真的还有那么重要么? 徐焰没有太过靠近他们,因为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暴露出行踪,毕竟吴浩的修为可是比他还高上一品,按照他对世间武夫的理解,一名达到了六品境界的武夫,感知范围能达到五十丈左右,一旦进入到这个区域,若对方有心戒备,便很有可能会被感知到。 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徐焰还刻意将这个距离扩大了二十丈,最终保持在了七十丈左右。 进入到黄毛尖上段山脉的周钰等人,在这片区域中已经行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但结果却依旧像之前那样,根本连一只灵兽的影子都没瞧见,这让他们的心情,无疑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严子忆见在队伍最前方的周钰,一直不断前行,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道:“二少,我们就这么顺着道路一直往前走,总不是个事儿吧,若是再这么走下去,不出一天时间,我们可就得走到独山去了。” 周钰闻言,放缓了脚步说道:“那不知严兄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我们在进入到黄毛尖以来,可是一头灵兽都没遇到过,并且莲花宗的弟子也不曾瞧见一个,如果我们不能接着往前走,又能如何?” 严子忆的本意,乃是不想跟着他继续冒险,毕竟越是深入到灵兽山脉的腹地,危险便越大,他作为一名不过只是三品境界的武修,真要是在山中遇到了什么强大的灵兽时,他可能连逃跑的概率都是最低的,自然而然得为自己先谋一条后路。严子忆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高见谈不上,我只是在想,在这片黄毛尖中,会不会还有这其它的道路可以行走,而我们,只是与莲花宗那些人错开了。” 周钰听到他这么说,顿时转过头来盯着他,语气微冷说道:“先前严兄不还说,你在林子里,有见过人类留下的脚印痕迹么,怎么这么快就又变成错开了。” 严子忆听到这里,顿时脸色有些滚烫,却不知何以作答。他沉默良久,欲言又止,正欲开口辩解几句,便忽然听到在他身旁的吴浩,猛然喝道:“是谁?” 听到这一声冷喝,且又见到他正在环顾四周的地理环境,不仅是周钰等人面色狐疑,便是跟在他们后面七十丈有余的徐焰,亦是忍不住微微一惊,心想:“难道自己还是被他发现了?” …… 一阵细微的莎莎声,从密林中的远处响起,紧接着,便又有一阵清脆的踢踏声从同一个方位逐渐传来。 周钰等人噤声沉默,仔细聆听着这道源自于山林中的动静,片刻后,他们才确定了这道声源的具体方位。 “听声音像是有灵兽在狂奔,就在我们的西南方向,而且它似乎正在向我们这边不断靠近!”周钰脸色凝重,低声说道。 吴浩闻言后,没有开口作答,只是陷入到了沉思当中,在那张刚毅的脸上,表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片刻后,他在又察觉到有数道气息进入到了他的感知范围后,他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对周钰等人语气凝重说道:“都跟我来!” 说完这四个字,不顾密林中的这些繁茂枝叶,吴浩直接便一头钻了进去。 严子忆见状,自是不会做任何迟疑便跟了进去。 周钰与周显对视一眼,但最终两人都是咬了咬牙,同样跟了上去。 有吴浩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众人在穿梭密林时,并未遇到太多困难,可若是让周钰这些剑修来开路的话,无疑会相当不顺利,毕竟剑修的体质太过孱弱,哪怕是面都带刺的荆棘林时,他们估计也得在使用剑器斩断后,方能继续前行,根本做不到如吴浩这样,无论面对什么,都是霸气无匹的横冲直撞,毫无阻碍。 感觉到周钰等人忽然消失在了道路上,远在七十多丈之外的徐焰不禁挑了挑眉,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将自己的神识铺开,并感知着他们的去向。 周钰紧跟在吴浩的身后,依稀能够察觉出,吴浩此刻选择的前行方向,正是朝着那道奔跑声的方向迎去,故而在他心中的顾虑,便消散了不少,看来对方也纯粹只是为了帮他猎捕那头灵兽而已。 一盏茶的时间悄然过去。 但由于要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吴浩带着周钰等人不过才前进了十丈左右。而伴随着那阵踢踏声愈发靠近,在最前方带路的吴却更是直接停身蹲了下来,然后他伸手对周钰等人打了个停身下蹲的手势。 周钰见状,条件反射的按照对方的指令停了下来,但立刻就忍不住传音问道:“吴兄,为何要突然停下?” 吴浩根本不作回答,只是脸色凝重地蹲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发出这道声音的东西主动靠近。 ‘莎莎莎’的打叶声,从一开始的五十丈外快速靠近。 转眼间就便只剩下三十丈。 然后是二十丈。 十丈。 八丈。 …… 由于周钰等人并不知道发出这道声音的东西到底为何物,故而难免会在心中感到一丝紧张,万一他们要是不幸碰上的是一头四级,乃至五级的灵兽,那么他们这一行人在这里守株待兔,无疑就会变得十分尴尬,因为到那时,哪一边会陷入到死亡危机里面,还真不好说。 “快追,它跑不远了!” 就在周钰等人还处在对未知的担忧中,一道人类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到了他们的耳中,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便见到蹲在最前方的吴浩,在这一刻间,忽然带起一阵浑厚的气息,然后狠狠地朝头顶上空打出了一拳。 “砰”一声。 一道艳丽的橘红色光芒从密林中骤然亮起,紧接着,便有一道惨烈的啼叫声响彻在林间。 正是那被白冰等人追赶了快一个时辰的角马,被吴浩蓄谋已久的一拳给正面击中,最终狠狠地跌入在了密林中。 正在飞速狂奔的白冰等人见这一幕,距离角马不过十数丈的他们,顿时大惊失色,立刻停下了身形。 “是谁,有本事就出来一见!”白冰强行从飞奔中停下身形后,对着前面的密林一声令喝。 没有去在乎那头濒临垂死的角马,吴浩等人听到声音后,直接就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白冰见到出现的乃是吴浩他们这伙人,心中当即一凉,这群人可是他的生死大敌,在这种形势下,他可是连闪躲都来不及,可没想到在最后,却是自己误打误撞地撞见了他们。 见到眼前的白冰脸色难看,且又只有寥寥四人,周钰当即忍不住发出一丝冷笑,说道:“这叫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没想到我苦苦追逐你们三日,连影子都没瞧见,可最终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白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那双十分好看的眉毛不禁微微皱起,对方不仅在人数上要比自己这边多出三人,在实力上,他们亦是稳稳地占据着上风,且不去说那多出来的两名辰阳宗弟子,便是周钰与周显二人,白冰想要对付他们其中一个,估计都得全力以赴才行。 白冰没有理会周钰的讥讽,而是对周显说道:“周显,没想到你还真的是内奸,看来小师弟并未冤枉你!” 周显听到白冰这么说,那双细长的眸子瞬间一寒,冷声回道:“什么内奸不内奸的,我本来就是周家的人。”他顿了顿语气,脸上却又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接着说道:“倒是你这个娘娘腔,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打算继续装下去么?” 说完这句话,周显还不禁瞥了一眼谷雪青,眼神中意味深长。 白冰见状后,语气冰冷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显冷哼一声,讥讽说道:“娘娘腔,你该不会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自己是聪明人吧?不过其实也无所谓,既然你不想说出来,那就继续藏着掖着好了,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 见白冰已是面如寒霜,周显便又继续说道:“不过在你们死之前,谁要是说出那姓徐的,以及陈青河等人的下落,我倒是可以自作主张,给你们留一个全尸。” 周显在说这句话时,竟是将目光对准了谷雪青。 谷雪青见周显将目光对准自己,已然知晓对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便冷冷回道:“你休想!” 周显闻言,顿时怒极而笑说道:“很好,那你就先去死吧!” 说话间,周显的右手便已手掐印诀,而等到他话音结束时,在他身后剑鞘中的那柄红烛,更是已经带起了一阵强盛的剑气,遥遥劈向了谷雪青。 谷雪青见到对方如此果断的对自己出手,不敢迟疑,当即拔剑横在头顶上空,顺利地挡下了这一剑。 “铛”一声! 刺耳的撞击声,响彻在林间。 下一刻,谷雪青整个人就被周显这一剑,给劈的倒退出去五六步。 很显然,在周显执意要下杀手的情况下,谷雪青的修为固然已经达到了三层楼顶峰,可终归她修习的剑决太过普通,外加前者最擅长的本是御剑术,她想要与其对抗,无疑是天方夜谭。 见到自己随手一剑并未对谷雪青造成多大威胁,周显脸色一沉,当即便又控制着红烛在空中猛然一个掉头,继续爆射向后者的胸口。 谷雪青见对方执意要先杀自己,心中苦笑不已,只能选择继续闪躲,不过就在红烛马上要临近她时,她便见到在自己身前,忽然横空多出了一把飞剑,成功替她将周显的红烛给抵挡了下来。 见到白冰忍不住出手,周显那双细长的眸子忍不住微微眯起,寒声说道:“娘娘腔,你果然会使用御剑术,看来在选拔赛上不显露出真正的实力,还是忌惮自己的真正身份会被那赵白莲知晓了去,看来你们秋字派也同样心存不轨嘛,只可惜,参加此次春猎的白鹤剑庄的所有弟子们,都统统死光了。” 白冰听到周显这段话,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铁青,他没有与周显斗嘴,而是将视线投向了辰阳宗的吴浩,冷然说道:“我真是非常好奇,他们周家到底给了你们吴家多少好处,竟然能让你吴浩也甘愿当他们的走狗。” 吴浩闻此,只是语气平静回道:“他们给多少好处,你就不必知道了,不过足够买下你的命!” 不等白冰再开口,吴浩便立刻转头对周钰冷冷说道:“二少,抓紧时间动手吧,免得再节外生枝。” 周钰听到这句话,立刻体会到了他的意思,当即便对身后的两名云兰宗弟子大手一挥,说道:“都给我上,一个不留!” 于是,一场大战,就在这片密林中悄然弥漫开来。 跟在周钰后面的两名云兰宗弟子,一人将目标锁定在了谷雪青的身上,另一人则是盯上了那名秋字派的弟子,而那名仅存下来,但在选拔赛上却输给过邱元锦的春字派内门弟子,则是继续对上了邱元锦,不过这一次,他的出手比之在选拔赛中,明显要凌厉的多了。 见到对方已经有三人被牵制住,周钰与周显相互对视了一眼,不再有任何迟疑,竟是极为难得的兄弟联手,一起冲向了白冰。 白冰见到这一幕,自是不敢再有丝毫藏拙,当即就在他的双眸中,闪过一道紫光。 一阵庞大的剑意,自白冰身边悄然汇聚,随即在他的眉心处,便有一柄手指长短的飞剑,凭空而出。 白冰手掐印诀。 口吐一字“破!” 这柄飞剑便于瞬息间,暴涨成为一把正常大小的佩剑,然后迎着周显那柄正朝他正面爆射而来的红烛,凌空斩去。 第九十三章 百山春猎(三十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百山春猎(三十四) “哧”一声。 徐焰只感觉到自己的后腰传来了一阵刺痛。 邱元锦毫无阻碍一剑刺入了徐焰的身体,但立刻就发现,她只是刺入了一点点,随即便感觉自己的剑器,像是刺在了坚硬无比的岩石上,再难逼近分毫。 徐焰一手抱着陷入昏迷的白冰,一边将目光平静地看向邱元锦,缓缓说道:“终于忍不住了么?邱师姐。” 邱元锦听到他此刻的语气竟是如此的平静,不免有些愕然,之后便在她那双美眸中,闪过了一丝阴狠之色。如此面目下的她,又哪还有曾经那妩媚娇柔的半分模样? 她厉声说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会对你出手的?” 徐焰闻言,却是忍不住讥讽说道:“怎么,邱师姐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平日里的行为,有些太过反常了么,我想从宗门的选拔赛开始,这位春字派师兄所表现出来的好色与大意,其实都是刻意装给我看的吧,目的就是为了在比试中输给你,好让你在冬字派所有弟子中脱颖而出,并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再让你找机会接近于我,是么?” 不等邱元锦作答,徐焰的脸上便又露出一丝笑意,但语气却是不带丝毫感情说道:“除此之外,想必徐家妹妹之所以会突然鼓起勇气对我示以亲近,应该也是受了邱师姐的教唆吧,而一旦有了她这个举动后,邱师姐再旁敲侧击式的对我心生出情意,也就显得自然而然了,只可惜,邱师姐哪怕是对我心生出些许情意,可我自认为,还达不到能够与你在经过短短的几次交流后,就足矣让你主动到以身相许的地步。”说到这里,徐焰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说道:“邱师姐,我真的是很好奇,你与周显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你甘愿牺牲掉自己的清白,也要协助他杀了我。” 听到徐焰最后这句话,邱元锦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微发白,不过很快她就敛去了这种情绪,只是清冷说道:“仅凭这些就断定我是周显的人,小师弟未免也太过牵强了些,再者说,我对小师弟的情意可是真心实意的很,只可惜我这落花有意、你却是流水无情,我原本还以为小师弟只是单纯的不懂男女之情,像一块榆木疙瘩,现在看来,小师弟可是什么都懂呢,只可惜,你却是没机会再做师姐的第一个男人了。” 徐焰不理会她此刻这硬邦邦的调戏,只是摇了摇头,从容说道:“没想到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邱师姐还习惯于用这套说辞……呵,看来说再多都是徒劳,不过我倒是很希望,师姐若还有机会活着出去继续充当别人的杀手的话,那么以后在留暗号时,记得在手法上可就要做的更隐蔽一些,可别再像现在这样,一路行来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 当听到徐焰说出这段等于是直接撕破脸皮的话,邱元锦终于是忍不住面色一寒,不再故作娇媚。她直接抽出手中这柄插入到对方后腰上的长剑,然后又带起一阵凌厉的杀意,刺向了徐焰。 “小师弟,如果有来生,师姐希望能不为世间俗事所累,真正喜欢上你一次,不过很可惜,我们都没有来生!”邱元锦没有将心里的这句话说出,因为不等她将手中的长剑刺向徐焰的身体,她便被后者率先给一剑刺穿了前胸。 邱元锦中了徐焰这一剑后,在她脸上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意外之色,因为她知道,自己先前那一剑如果不能成功,那么自己便只有身死道消的份了,毕竟彼此间的实力差距摆在那。 她感受到自己身体上所传来的阵阵疼痛,不知为何,反而觉得自己在这一刻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轻松。 “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没能人听到这句来自于邱元锦心中的叹息声。 一丝猩红的血迹便从她的嘴角处流溢而出,她不忘对眼前这名目光深邃的徐焰露出一丝笑意,像一朵花在绽放,随后她柔软的身子,便缓缓倒在了地面上。 一剑刺死了邱元锦,徐焰说不出自己怀有什么样的情绪与感受,他们都只是为自己继续存活下去寻找一个机会罢了,不过他能感觉到的是,显然邱元锦与周显之间,定是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邱元锦在死时,不至于对他露出这个笑意。 在远处,周显见到自己暴露出最后一张底牌,却依旧没能杀掉徐焰,他终于是愤怒到了一种近乎丧失理智的地步。他对着剩下的两名云兰宗弟子,以及最后一名紧跟在他身边长达三年的春字派弟子怒吼道:“杀,快给我杀了他!” 徐焰听到周显的怒吼声,不由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到了这一刻,无论对方是出于何种身份,他都必须要杀掉对方了,不然要面对对方这种喋喋不休的纠缠与刺杀,以后自己只会更加麻烦。 见到对方此刻正身受重伤,徐焰眼中寒光一闪,就欲趁机杀了他,但随后就被那剩下的三名剑修给包了上来,不过就在徐焰准备反击时,本该早早逃离此地的谷雪青与那名秋字派弟子亦是围了上来,并替他挡下了其中两人。 看到这两人并未选择立刻逃走,徐焰一阵头大,忍不住面色阴沉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跑?” 谷雪青没有作答,只是与一名云兰宗弟子在奋力厮杀,不过秋字派的这名弟子闻言后,却是直言说道:“没能亲眼看到白师兄安全退走,我不能走。” 徐焰一剑劈开春字派弟子的苦苦纠缠,瞥了他一眼,随即便大致猜到了对方口中这句话的意思,他叹息一声说道:“你快走吧,你家公子我定会保全他的性命,你放心,就算是看在我师傅的面上,我也会这么做的。” 听到徐焰这句话,这名秋字派弟子顿时脸色骇然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徐焰已经猜到白冰的身份了。不过最终,他还是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说道:“小师弟的好意,师兄心领了,但师兄这是职责所在,小师弟不会明白的。” 说话间,这名秋字派弟子愤然不顾被他的对手再次刺中手臂,直接以伤换伤同样劈砍在了这名云兰宗弟子的身上,紧接着,他更是用自己早已血肉模糊的左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剑身。 这名云兰宗弟子见对方竟然用徒手抓住自己的长剑,心头一惊,顿时想要发力从中抽出,然而,已经完全不顾一切的秋字派弟子又岂能如他所愿,当即死死地抓出对方的长剑,如何也不肯松手,随后,他面露一丝狞笑,便将自己的长剑直直地刺进了对方的心窝。 “扑哧”一声! 云兰宗弟子心窝子被捅穿后,直接便两眼一瞪,瞬间死去。 秋字派弟子见到这一幕,终于是松了口气,但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左手断然是彻底废了。 没有任何迟疑,这名秋字派弟子在杀死自己的对手后,便又立刻朝剩下那名正在与谷雪青打的难解难分的云兰宗弟子提剑杀去,不过就在他刚刚想要转身时,一只硕大的拳头便朝着他的面门当面砸来。 这一拳,拳势如风。只听它带起的破风声,便知其必然势大力沉,若是被这一拳正面打中,保不齐自己的整颗头颅就会直接炸开。 秋字派弟子面容惊骇,但却已是避无可避,因为这一拳的速度,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快了。 “砰!” 一声震响。 虽然在最后关头,还是被这名秋字派弟子撇开了面门,但吴浩这一拳,终究是扎扎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脸颊上。 秋字派弟子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而伴随在这口鲜血中的,是他口中那大半都已被吴浩这道拳风给硬生生震脱落的碎牙,与此同时,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中,且不等他应声倒地,他就又被吴浩弯膝一脚顶在了腹部之上。 徐焰见到这名秋字派弟子瞬间被吴浩给解决掉,心中一沉,当即不敢再有迟疑,直接便挥手甩出几道绚丽的剑花。他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眼前这名与身着同样服饰,且在登背山边界处从他手中吃过一次苦头的春字派弟子,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直接就带起一道璀璨的银光劈向了对方。 这名春字派弟子之前通过自身的狡猾,本已是从徐焰手中幸存下来过一次,但后者的这一剑,他显然是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脱了。 一道无比强盛的剑气,如白虹掠过这名春字派弟子的头顶。 这是徐焰突破到中三境后,第一次在全力下所挥斩出的一剑。 七星剑诀第七式。 一剑贯长虹。 漫天银光轰然炸开。 远处那名春字派弟子,只能睁眼目睹着这道剑气砸向自己,却没有丝毫办法躲避。 五息之后。 强盛的剑气才缓缓自山林中散去,但此时,已然不见那名春字派弟子的踪影,唯有在他身处的那片土地上,依稀还能瞧见,剩下了一把孤零零的佩剑。 吴浩感受到徐焰所使用出的这一剑,忍不住为此感受有些心惊肉跳,并使得他本欲先对付完谷雪青再来对付徐焰的心思,亦是悄然间发生改变,他转身就向徐焰狂奔而去。 徐焰见到吴浩突然间向自己杀来,忍不住挑了挑剑眉,但没有感到丝毫的畏惧。 他控制着手中的扶摇从空中爆射而出,却没有袭向吴浩,而是遥遥劈向了那正在与谷雪青对抗的云兰宗弟子,直到扶摇将对方给逼退后,他才赶忙对谷雪青喊道:“快跑,你要是再不走,那就连我也走不了了。” 谷雪青听到徐焰传来的声音,大汗淋漓的她忍不住瞥了一眼徐焰,见对方脸色严峻,终是银牙一咬,不再坚持己见,一个跳跃后,便钻进了身后的密林中,随后奋力向南面冲去。 被徐焰一剑逼迫至只能被动防守的云兰宗弟子,见谷雪青在一瞬间便从林中逃走,脸色铁青,他不做停滞,直接就提剑追了上去。正在狂奔的吴浩见他如此,没有做出任何阻止,反而是对远处那始终报以观战态度的严子忆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配合他一起去追谷雪青,若是让她跑了,你提头来见。” 严子忆闻言,心中顿时一凉,但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拔脚狂奔,一同追了上去。 从作战初始到此刻,不过才过去了短短一个多时辰,但在场的所有人中,却是死的死伤的伤,场面显得异常残酷与悲凉,而眼下还保存着完整战力的,无非就只剩下徐焰与吴浩二人而已。 瞬息之后。 一只硕大的拳影带起一片橘红色光芒,终于是临近到了徐焰的身前。 徐焰面对吴浩这一拳,不敢有丝毫托大,只能先将白冰的身体放在地面上,然后立刻运转自己体内的武道真气破体而出,并悉数汇聚在自己的右手中,同样带起一道璀璨的金色光芒,迎了上去。 第五十六轮,无相破空拳。 徐焰没有作任何实力上的保留。 一拳砸在了对上的拳头上。 两股如山岳般厚重的气息“砰然”在密林中相撞在一起,整个天地间,却仿佛出现了一刹那间的停顿与寂静。 徐焰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传来了一阵麻痛,随后便以他与吴浩为圆心,爆发出如海啸般汹涌澎拜的气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躺在地面上陷入到昏迷当中的白冰,但不等他睁眼看清楚在场的形势,便又瞬间被这股气浪给击飞出去数十丈,直接摔落在了远处的密林中,再次昏厥了过去。 看着白冰本就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再次惨遭横祸,徐焰的眼中亦是闪过了一丝焦急,然而,在他身前的吴浩显然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便又立刻控制另外一只手,朝他的面门打出了一拳。 徐焰感受到这一拳,没有继续选择硬接,而是立刻收拳并将自己的身体往后方倒去,随即踩在地面上的脚步连续轻点,以一种十分巧妙的方式躲过了对方这一击。 一拳打在了空处,且又见到徐焰似乎有意要与自己拉开身距,吴浩自是不会让他得逞,当即便飞身追赶上去,连连对他轰出了几十拳。 已经站起身的徐焰,自是一拳不落的接下了这些拳影,同时也在心中于这一刻,彻底摸清了吴浩的实力。 他没想到,眼前这名来自于辰阳宗的大弟子,竟然是已经达到了六品境界后期的武修,这比他刚刚步入五品境界不久的修为,要高出整整一个境界还不止,如若不是他占着对武修一途有更深刻的理解与经验,外加在功法上的先天性优势,他还真做不到像现在这般,能与其对战成平分秋色的地步。 而相比起徐焰此刻心中的想法,在吴浩心中无疑便只有难以置信的惊讶与错愕,他怎么都理解不了,对方明明在修为上要比自己低上一个境界,可在武修最为注重的力量以及速度方面,却始终能与自己保持在相差无几的水平线上,最重要的是,对方那道金色的武道真气,似乎比起他所粹炼出的武道真气,还要更加的纯正与厚实。 吴浩能感觉到,虽然对方在此时并不能战胜他,可若是自己不倾尽全力与其对敌的话,他也有极大的可能,会在对方这条臭水沟里翻船。 于是,有了这层想法后的吴浩,自然不会再放任徐焰从自己的手中逃走,因为他无法确定,等到对方的实力追赶上自己时,他还会不会是后者的对手。 又是一连轰出数十拳,每一拳都带有开山撼地之势,随后,饶是已经达到了六品境界的吴浩,也终于感觉到了自己有些气息微喘,不过眼前的徐焰,一样展现出了一丝疲态。 吴浩又是一拳砸向了徐焰的头颅,但随后就被徐焰侧身躲开,而不等他再次运拳跟上,便有一道身影忽然冲上前来拖住了他其中的一条腿。 徐焰与吴浩见到这一幕,同时将目光聚焦在了这道身影之上,发现竟是之前那名被后者打的昏厥过去的秋字派内门弟子。不等徐焰开口,这名弟子便开口喊道:“小师弟,快跑!请务必保住我家公子的性命。” 吴浩见对方用身体死死缠住自己的右腿,脸色大怒,直接便抬脚狠狠一甩。 一名步入到六品境界的世间武夫,在全力一击的情况下,足够带起两千斤左右的巨力,因此,这名秋字派弟子在被吴浩凌空挑起、又狠狠砸在地面后,整个身子骨便发出了一声震响。 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宛若是树林中有枝桠被折断,这名秋字派弟子鲜血狂喷,眼神涣散,但他却凭借着自己最后的意志力,依旧没有松开牢牢抱住对方右腿的双手。 吴浩见到这名已入烂泥一般的莲花宗弟子继续纠缠住自己,终是忍无可忍地抬起了另一只脚,然后狠狠地踩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又是一声震响。 这名秋字派弟子的整根脊椎骨,完全被踩断,他睁大双眼望向视野的尽头,终于在自己的生命彻底流失之前,见到那被所有人称之为小师弟的男子,消失在了眼前。 见到徐焰当机立断便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吴浩在无比愤怒的情况下,又是一脚将这名秋字派弟子的尸体,如破布袋般踢飞出去十余丈,然后才对着徐焰离去的方向,狂奔追去。 第九十五章 百山春猎(三十五) 在那名秋字派内门弟子用自己的性命牵扯住吴浩片刻,徐焰便已经在须臾间飞奔出去数十丈,他一把抱起那身受重伤,倒在密林丛中早已不省人事的白冰,然后任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有白冰拖累在身,徐焰断然不可能再留下来继续与吴浩对战,毕竟前者此刻已经身受危机,若是再这般拖延下去,保不齐他真就会衍生出什么性命之忧。 对于背上这名白冰,徐焰之前在密林中潜伏时,便已完全听到了后者与在场的周氏子弟以及吴浩之间的对话,结合着自己先前从他口中亲口得来的信息,此时此刻,终于是确定了他的身份。 毫无疑问,白冰正是来自于望川城中四大家族中的白家。 对于世间的普通人而言,望川城白家再如何盛名在外,也不过只是灵州境内声望较高的四大门阀之一,并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地方,可对于同处在百山祖中的‘山上人’而言,它便蕴含着更深一层的意义了,那就是白家,一如同城的周家在支持着云兰宗,吴家在支持着辰阳宗一样,他们亦是通过在世俗中所获取到的雄厚财力及人力,在源源不断支撑着那座建立在飞岩岭上的白鹤剑庄,以确保他们可以不停地运转下去。 至于他们这些大门阀为何都要这么做?答案显而易见,那便是在五州大陆里,作为一个顶级门阀,他们都深知,若是没有实力雄厚的修行宗派作为立足之根本,那么家族便很难长久的传承下去。 大周王朝以武治国,当今天子更是尤其重视在五州境内,六大宗门在修行一途上对本土人才的挖掘与培养,这在山上人的心中,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因此,这些顶级门阀之家,在本就拥有这个资格、且可以触及到这一层领域的基础上,自然而然也就无法避开这种立世之根本。久而久之的,在灵州的第一大郡城,甚至是在其它四州的大城中,也便有了各大家族纷纷投入大量精力去经营修行宗门的现象。 当然,类似于这种级别的秘辛,仅凭徐焰自己,原本并没有渠道与机会去了结的如此清楚详细。他之所以会知晓这些,毫无疑问乃是他的那位师傅赵白莲,曾跟他私下透露过这些事迹。虽说后者并未特别详细的与他点破其中的内幕,可随着这场百山春猎不断在进行,很多真相也就顺其自然的一一浮出了水面。 徐焰虽然一路上背着白冰,但他脚下的速度并未有丝毫减缓,只是为了不过分颠簸后者的身体,他便相对的选择了一些平缓的山路不断前行。 看着徐焰在带着自己不停绕圈子,且彻底从自己的视野中缓缓消失不见,硬生生追击了前者半个多时辰的吴浩,终究是不得不放弃继续追击下去,因为他的长途奔跑速度相较于徐焰,哪怕是对方此刻还背着另一个人在前行,他依旧不是其对手。 吴浩面色铁青地看着徐焰最终消失在了远处的森林中,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心中则是不断悔恨,为什么自己之前不挑几部可以增进奔跑速度的武道典籍加以修炼,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竟被那比自己修为还低上一品的杂碎,给硬生生从眼皮底下逃走了两次。 “徐……焰!” 吴浩咬牙切齿挤出这两个字眼,脸上那双浓眉大眼中,则是闪过了一股无比浓烈的杀意。 “我倒要看看你能逃跑掉几次!” …… 感知到自己终于是彻底甩开了那名吴浩,背着白冰跑了已经不知道多少路途的徐焰忍不住松了口气,不过他虽然是一直在不停的仓皇奔跑,但始终没有进入到独山的范围。 几经周转之下,徐焰背着白冰,最终在一片极为靠近独山范围的崖壁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光秃秃的崖壁,上面没有生长出任何的草木,因此整体环境看起来十分空旷,视野方面则是一览无遗。若是有人或者灵兽什么的想接近此地,那么徐焰在极远处就能清楚看见,另外,在这片崖壁之前,还有一条溪水平缓流过,这对需要治疗伤势的白冰来说,无疑是最适合的停歇点了。 徐焰背着白冰来到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平坦的岩石上,这块岩石不仅连接着他身后的整片崖壁,同时也有一部分延伸到了眼前的溪水中。 徐焰将昏迷的白冰从背上轻轻放下,又将后者的身体在岩石上摊平,然后他才感觉到对方沾染在自己后背上的血迹,早已是让自己的长袍,变得一片黏稠。 徐焰苦笑着率先脱下了自己身上尽是血迹的长袍,因为这种被血水沾染后的粘稠感,让他实在是有些不大舒服,随后他将自己的长袍丢到溪水中用一块石块给压住,任由这些来自于山间的淙淙山泉,给它来一次纯天然的洗涤,紧接着,他自己亦是跳入到溪水中,匆匆忙忙的清洗了一番,这才走回岸上打量起眼前的白冰来。 此刻的白冰,身上状况已是差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几乎就要赶上之前的邱元锦了。 在他脸上,毫无血色,呈现出了一种十分病态的苍白色,但在他的胸前,却又有着一道无比恐怖的剑伤,从他的左胸口位置,横穿直下,一直蔓延到了肚脐眼,宛若是那周钰在他的胸前,硬生生劈砍出了一道沟壑。 在剑伤之上,皆是猩红的血迹,有一些在徐焰背着他奔跑的过程中,就已经被空气中的微风给吹的干涸。 徐焰轻轻叹了口气,其实除了这道剑伤外,白冰身上所遭受到的内伤,其实要更加严重的多,因为那来自于正六品境界的吴浩所轰出的两拳,对他这种剑修来说,无疑是属于真正的致命伤。 不过话虽如此,若后者最后不被他与吴浩对轰出来的那股气浪给席卷中的话,或许对方的伤势,还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徐焰蹲下身子,先是粗略地检查了一遍对方身体上的大致伤势,在有了一定了解后,就不再迟疑,直接从储物囊中取出了那把几乎是万能的锋利匕首,然后割开了束缚在对方身上的破烂长袍。 在整个过程中,徐焰的动作都保持地相当轻柔与娴熟,力道上亦是控制的恰到好处,绝不会让白冰的伤势被轻易触碰到。 徐焰从白冰的胸口处,将对方的长袍给分割开,然后又轻轻将长袍往两边翻开,他想仔细看看这道剑伤的具体情况,但就当他翻开了后者的长袍后,却愕然发现,白冰竟然在自己的身上,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看起来相当厚实的抹胸,这不禁让徐焰整个人都是一怔。 见到这样一幕,徐焰的心中直接便联想起了对方先前所给他留下的诸多印象,这才有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但紧接着,他的脸上就转变成了苦笑。 “没想到你竟然是一名女子。” 徐焰十分郁闷地摇了摇头,在心里自语一声。 没有丝毫办法,既然已经得知对方是女子,他便只能轻轻扶起对方的身体,让对方倚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再伸手解开她的抹胸。 一圈又一圈足足环绕了五六次,才彻底解下对方这层最后的防御,露出了她原始的面貌。 不同于之前在蔡珍靖身上所看到的旖旎景色,在白冰此刻的胸前,首先吸引徐焰注意力的,不是春色,而是那道看起来凌厉而又恐怖的剑伤。 徐焰用打湿后的布缕,轻轻拭擦干净对方流溢在伤口之外的多余的血渍,这才看清楚这道剑伤的具体情况,随后他忍不住为此松了口气。这道伤口不算太深,基本没伤到她的肋骨,只是被破开了胸前的皮肉,事实果真如徐焰预想的一样,她真正的伤势,还是来自于严重的内伤。 从储物囊中取出最后三颗复原丹,一一给白冰服下,徐焰便算是彻底弹尽粮绝,但显然,这点丹药根本不足矣治好她的伤势。若不是之前被吴浩逼的太紧,他本想顺走邱元锦的储物囊,但很可惜,还是没来得及。 逼不得已下,徐焰只能再次割开自己手腕,用自己的血液滴在对方的伤口上,等差不多放出去足足一瓷碗后,才停下了动作。 这一碗精血,比之他给邱元锦的那些,无疑要更加精纯的多,因此在效果上,自然也要好的多。 仅仅只是过去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白冰胸口上的剑伤,便有了愈合的迹象。徐焰见状,了解到她伤口上应该不会再流出血水后,便从她的储物囊中寻找出了一套干净的衣物给她套上。至于抹胸,他却是没有主动再帮她缠上,这种东西,本身的穿戴难度就不小,难免会让他的手触碰到她那比起蔡珍靖来,也不遑多让的饱满地方,徐焰并非好色之徒,故而只能等她自己醒来后,自行穿戴了。 于是,徐焰处理好她的伤势,给她套上长袍遮掩住了她绝美的身体后,便起身离开了原地,不过他并未走出去太远,毕竟这里可是灵兽山脉,若是走的太远,指不定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徐焰用自己的神识感知着附近,试图想猎捕几只小动物之类填填肚子,随后却什么也没发现,当即忍不住自嘲想到,在如此境地,又哪里会生存着什么寻常可见的弱小生物? …… 时间过去的飞快。 转眼间就过去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直接从上午的巳时临近到了酉时。 算算日子,现在已经是步入了四月,具体时段应该是立夏时分,步入了夏天后,天色自然也就不会再如春季时黑的那么快。 夕阳如火。 金色的光线照射在这片寂静与危险并存的山川中,留下了无数阴影,同时它也照射在了静坐在白冰身旁的徐焰身上,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自打春猎开始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天,但参加了此次春猎的所有人,无疑都处在一种高度紧张与谨慎并存的情绪当中,像徐焰此刻这样出现的极为难得的空闲时光,可以说根本没有,因此,这不禁也让徐焰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他转头看了一眼依旧还在沉睡中的白冰,自从知道她是女子后,他就再也不能觉得她是一位相貌清秀的公子哥了,因为她根本就是一位比起蔡珍靖还要美貌三分的女子嘛。 似乎是感觉到徐焰正在注视着自己,在沉睡了足足三个时辰加两刻钟后的白冰,那双极为好看的眸子终于是动了动,不过在睁眼后,她发现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竟是满满的金黄色光线,便又有些承受不住似的闭上了眼睛,同时在她这样绝美的容颜上,还露出了一丝丝的痛苦之色。 徐焰自然意识到了她此刻的反应,考虑到她现在应该还起不了身,便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所有光线,随后,白冰才又缓缓睁开了双眼。 徐焰看着她睁开的眼睛,心中却忍不住为之一震,这当然不是在惊叹她的美貌,而是在这一刻间,他终于寻找到了那个困惑他已久的答案。 在之前,徐焰总觉得她这双眼睛像极了某个他认识的人,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现在结合她作为女子的身份后,他终是豁然开朗,原来白冰这双眼睛,和那双他见了足足三年,却依旧觉得如山泉般清澈干净的眸子如出一辙,只不过之前的他,由于彼此性别不同,始终没敢往那方面想。 见到白冰虚弱地看着自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徐焰率先抢过了她的话语,语气平静说道:“有什么话,等你身体好一些后再说吧,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试着去炼化体内的药力,只可惜我只有三颗复原丹了,不过聊胜于无。” 白冰闻言,便立刻控制着心神感知了一番自己的体内,随即便察觉到果真在自己的体内,多了三道来自于复原丹的气息。 她对徐焰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就不再迟疑,开始炼化起这些药力。 直到半个时辰后,夕阳完全沉入西山,等夜幕即将降临时,她才炼化完这些药力,而这时,她终于是能够做出一些简易的动作了。 她对这位背对着她的徐焰,轻声开口说道:“小师弟,能不能帮我把我的储物囊递给我。” 徐焰听到这声清脆悦耳、却不再故意假装出男声的声音,微微一愣,但没有迟疑,直接就帮她将储物囊递给了她。 白冰伸手接过储物囊,便欲起身,不过见她十分困难的样子,徐焰便又上前给她搭了把手,将她轻轻扶起,白冰对此,轻声道了声谢,随后便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一只瓷瓶,并倒出了一粒丹药。 感受到这股已是无比熟悉的丹药气息,徐焰没有过多反应,反而是白冰对此露出了一丝无奈,她迟疑片刻后,才转头对徐焰说道:“小师弟,等我服下这颗丹药后,就劳烦你帮我护法了,可能这需要一整晚的时间。” 徐焰对此,点了点头,简短说道:“好。” 见对方答应下来,白冰便不再迟疑,直接将丹药吞入了腹中。 …… 一夜无话。 一如之前答应对方的那样,徐焰除了抽空在附近生起了一座火堆外,便始终守护在她的身边,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后,盘坐调息了一整夜的白冰,才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已经彻底吸收完药效的白冰,霍然睁开了自己那双紧闭的眸子,坐在她身侧的徐焰见到这一幕,侧目望去,便见到在她的双眸中竟是充满了紫色,宛若在这一刹那间,她的眼睛变成了一对泛光的紫瞳。 紧接着,一股凌厉而又强大的气息,从白冰的身上骤然升起。 徐焰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剑道修为在节节攀升,直接就超越了她原有的境界,达到了五层楼,直至在五层楼的后期时,才停了下来。 然而,白冰在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提升了整整一个境界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颗丹药,本是她准备给自己冲击上三境时使用的,可现在她却不得不提前服用它。 当然,这本是实属于无奈之举,只是依旧让她有些难以释怀罢了。 白冰站起身后,对徐焰说道:“小师弟,能不能再给我一点儿时间,等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徐焰闻此,没有任何表示,直接转身背对着她,缓缓离开了原地。 白冰见他离去,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就在原地直接脱去了长袍。 源自于辰时的暖暖的朝阳,照耀在这道如羊脂玉般洁白无暇的身躯上,闪闪发光,随后这名浑身赤裸的女子,便开始按照她这差不多维持了十年之久的习惯,取出了一缕崭新的抹胸,将自己身上的那原始的靓丽风景,一点一点包裹住。 而在这整个过程后,已经渐渐远去的徐焰,始终没有回头哪怕偷瞄一眼。 一刻钟后。 又恢复了以往公子哥模样的白冰,来到了徐焰的面前,但不等她主动开口,徐焰便直言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红雀与你,是什么关系!” 听到是这个问题,白冰无疑有些惊异,不过她没有做任何隐瞒,直言回道:“她……是我的表妹。” 徐焰得到答案后,只是点了点头,回道:“嗯,我知道了。” 随后,他便径直向前方走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提及到任何关于白冰本人的问题,甚至就连救下她这件事,也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白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番犹豫后,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第九十六章 百山春猎(三十六) 时至今日,二十天的时光悄然而逝,距离此次春猎的结束日期,只剩下短短十天不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比起历届以来的春猎形式,这一届的百山春猎,它本身所规定的三项结果,显然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这样的转变,对于参加春猎的许多弟子而言,无疑都是始料未及的事,甚至那些早就死在了这片山川中的弟子们,则是连这种转变都没机会看见了。 唯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在一开始便知道,这场春猎之所以要如期举行的真正的意义。 …… 在当初围猎角马的那片山林中,陈青河等人在白冰几人离开后的数个时辰内,都并未离去,因为他们选择了在原地等待白冰等人回来,直到在听到了一阵剑器相撞的声音从密林中传来后,他们才有所反应。 这阵打斗声,毫无疑问是在徐焰掩护下逃窜走的谷雪青,与那名云兰宗弟子之间发生决斗时所制造出的动静,而在陈青河等人闻声赶到后,谷雪青终于是成功幸存了下来,至于追击她的那名云兰宗弟子,则是没有意外的惨死在了这群莲花宗弟子的围殴当中。不过陈青河并不知道的是,其实就在这片密林中的某个位置上,正有一名无比狡猾的男子潜伏在了暗处,并偷偷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拳将又是安然无恙返身回来的严子忆,打的口吐鲜血,盛怒下的吴浩才冷声问道:“我说了让你带回谷雪青的尸体,她人呢!” 听到对方语气中暴露出来的杀意,趴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严子忆,眼神涣散,他伸出手指,指向那先前逃回来的方向,无比虚弱说道:“陈……陈青河,他们在……” 看到连话都还没说完,就陷入到了昏厥中的严子忆,吴浩脸色铁青,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再加以毒手,反而是给严子忆的嘴中塞了两颗复原丹,直到暮色降临时,才又一巴掌打醒了昏迷中的严子忆。 之后,在经过了严子忆的详细解释后,吴浩便算是再一次的饶过了他的性命,但碍于周钰的右胸口在早上被徐焰给一剑洞穿,且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中捡回一条命,外加周显又在白冰的手中受伤不轻,吴浩便也没能在当天夜晚,就去追击陈青河等人。 直到一夜过去,等周钰已经彻底从生死危机中脱离险境,外加周显与严子忆两人,亦是恢复了七八成伤势后,所有人才跟着严子忆,一起去追踪陈青河等人。不过很显然,陈青河在听到谷雪青将她遇到的整个过程都述说了一遍后,他们亦是立刻就离开了原地,毕竟他们可不会蠢到,会留在原地等吴浩他们杀来。 见原本两大宗门弟子秘密联手,外加周显与春字派弟子在莲花宗隐忍多年后,全部加起来本该有近五十人左右的庞大队伍,如今却只剩下寥寥四人,正在不停赶路,但依旧一脸苍白重伤未愈的周钰,心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唏嘘,因为眼前这个结果,是他远远不曾预料到的,也是他不敢去预料的。 按照他与更高层的人的心中的预想,莲花宗的弟子本该与历届春猎一样,根本就不堪一击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表现的十分顽强,更不应该出现如徐焰这样的高手。 周钰根本不曾想到,在春猎的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中,不仅完全没有按照他心中所拟定的剧本走,反而是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完全陷入到了巨大的颓势中。 周钰看着在队伍前方不断行走的吴浩与严子忆二人,不知为何,在他心中还闪过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思忖良久,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是自家与莲花宗之间的最终胜负手,已是完完全全压在了这名叫做吴浩的外人手中,甚至连自己与三弟的性命,也交由在了他的手上。 …… 离开之前那片崖壁后的徐焰,行走在山林中时始终沉默如金,伤势已经完全痊愈的白冰,则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自从知道白冰的真实身份后,徐焰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再像以往那样与其交谈了,对他来说,也许最好的结局就是,他能早点结束掉这场该死的春猎。最终,还是白冰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小师弟,你一直往黄毛尖的外围走,这是打算主动去找吴浩他们,来一场最终的了结么?” 听到对方又用回了男声,徐焰没有过多想法,只是语气平静回道:“嗯,算是吧!” 听到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白冰当即忍不住蹙了蹙眉,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接着问道:“什么叫……算是吧?” 徐焰闻言,那双深邃的眸子中,不禁闪过一丝忧虑之色,他沉吟片刻后,还是如实回道:“我有些担心,吴浩与周显他们,会不会特意去找大师兄等人的麻烦,若是真被他们碰上了……” 见徐焰没有把话说完,已经明白过来意思的白冰心领神会,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此时此刻,二人所身处的位置,在距离徐焰昨日背着她逃跑走的那片密林,已是近在咫尺,而等他们彻底走进这片树林后,才发现眼前只有一场大战后所留下的狼藉景象,却根本不见有丝毫人类的踪影,甚至是包括当时就已经彻底死亡的邱元锦、那名秋字派弟子、以及云兰宗弟子在内,连他们的尸骨也早就消失不见。 徐焰环顾四周一眼,在确定这里什么都没留下后,便不再犹豫,直接选择了当时谷雪青所逃走的方向快速行去。 白冰见他如此,亦是没有过多犹豫跟了上去。 对她而言,自从她昨日在陷入昏迷后,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她便完全不知晓了,甚至她都没有想过,自己还能从当时那种绝境下,逃出生天。 一想到这里,白冰便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她身前这名正在山林中快速奔跑的年轻男子,这才想到,对方可是比她还小三岁,而对方自拜入宗门修行开始至今,更是只有短短三年半都不到的时间,然而他却已经能够将自己从吴浩的手中救出,并全身而退。 “哎!” 白冰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要主动去提及对方拯救下自己性命这件事,因为她能感觉到,徐焰在此事上所持有的态度,似乎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让她回头去报答他的意思。 “轰”一声震响! 就在白冰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便有一阵声响从远处的森林中传来。 徐焰与白冰听到这个动静,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便立刻朝声源的位置全速赶去,然而不等他们彻底靠近,便又有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不得不说,你们还真是能跑,只可惜,最终还是被我追上了,你们放心,那之前逃走的徐焰和白冰二人,我同样不会放过他们,而且我还会早点找到他们,好让你们这些情深义重的师兄弟们,在黄泉中团聚。” 吴浩说完这段话,直接便一拳打在了那刚刚被他擒住的夏字派弟子的胸口上,打的他胸前肋骨崩断,连着整个胸膛都凹陷了进去。 一口鲜血从这名死不瞑目的弟子口中喷涌而出,依稀还能瞧见在血水中,掺杂这许许多多的内脏碎片。 陈青河脸色铁青地看着吴浩,却没有丝毫办法可以阻止对方,因为连他自己在内,所有的夏字派弟子以及谷雪青,都已是身受重伤,当然,他还不算是一行人中受伤最重的,因为他的弟弟陈青山,之前已是被周显斩去了整只握剑的右臂。 看着这名本是同宗弟子,但实则却是隐藏多年的内奸周显,看着他提着鲜血淋漓的红烛一步步走向自己这边,陈青河等人皆是面如死灰,因为他们知道,周显是绝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周显来到另外一名夏字派的内门弟子面前,脸上还不禁显露出了一丝讥笑,随即在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寒芒,他提剑缓缓地刺穿了这名夏字派弟子的心窝,看着他在剧烈的挣扎中死去。 陈青河见状,终是忍不住痛心疾首喝道:“周显!!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叛徒,你必将不得好死!” 周显闻言后,只是缓慢地抽出了手中长剑,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不过紧接着,他就走向了半躺在地上,已经身受重伤的陈青河。 他走到这名被宗门里所有弟子都称之为大师兄的男子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戏谑说道:“啧啧,没想到连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师兄,也学会了诅咒别人,看来我的手段终于是有点效果了。” 陈青河闻言,顿时怒不可遏说道:“周显,既然你注定要杀掉我们,为何不直接点给我们个痛快,又何必还要用这种令人发指的手段折磨我们,难道你就真的不怕遭受天谴吗!” 周显听到陈青河的话,忍不住大笑一声,随即便冷声说道:“没想到作为一名修行者,大师兄竟然还会信天谴这种事,看来你真的是死不足惜啊!” 说话间,周显便抬起了自己手中的红烛,按部就班的,缓慢地想要刺死陈青河。 几乎以一己之力便将陈青河等人全部重伤的吴浩见此,忍不住挑了挑他的浓眉。作为一名从生死磨练中成长起来的六品武修,吴浩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不过他在杀敌时,向来是喜欢干脆利索,一击毙命,绝不会像周显这般,在明知对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还要做这种令人作呕的阴损举动,不过对方既然喜欢这么干,倒也不关他的事,他便懒得劝阻。 然而,就在周显抬剑欲刺时,一如昨日所发生的一幕,便有一道极其恐怖的气息,从森林中的远处,突然袭来。 不过这一次,飞行在空中的这道气息,显然不再是一片由树叶所幻化出的剑气,而是一道纯粹而又猛烈的紫光。 紫光之中,则是裹挟着一柄精致无比的古朴长剑。 天空中,嗡声大作。 周显感受到这一剑的气息,那张阴狠的脸上瞬间转为骇然之色。 他猛然转头望向这道朝着他后背疾驰而来的紫光,却只闻“铛”一声震响。 刺耳的金属声,响彻在了众人的耳膜中。 远处那使用出一招‘紫气东来’的白冰,却是忍不住喉咙一甜,喷洒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自从有了昨天的教训后,吴浩显然不再像之前那般掉以轻心,因此,当白冰的剑气暴露后,他就已经有所准备。 本命飞剑被吴浩一拳给轰飞,白冰瞬间就受到了极大的反噬,不过她没有丝毫迟钝,当即又双手掐诀,控制着飞剑飞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周显见到那柄飞剑被吴浩半路拦下,忍不住为此松了口气,刚刚那股突如其来的剑气,给他带来的威胁不可谓不大,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好,再次使用出第二道老祖宗寄存在红烛里的剑气了。 然而,一剑未果,一剑又至! “咻!” 一道清脆的剑吟声。 如同有黄鹂在林中鸣叫。 才刚刚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后的周显,便发现在另一侧避开了吴浩的方向上,又有一道如白虹般的剑气,猛然爆射向自己。 周显睁眼望向这道转眼间就临近自己的白虹剑气,同样在它上面感受到了一阵极其恐怖的气息,不过很显然,相比起那道紫光,这道白虹的威力终究是要弱上不少。 于是,周显立刻控制着红烛甩出了几道璀璨剑花,并形成一道庞大剑气,遥遥劈向了这道白虹。 一息之后。 半空中有强烈的剑气轰然炸开。 随后,只见周显的身体,便不可抑制地倒掠出去数十步。 扶摇凌空而回,被它的‘主人’一把抓在手中。 徐焰与嘴角尚且存有许多血渍的白冰,终于在陈青河陨落前,赶至到了现场。 陈青河见到眼前出现的是徐焰与白冰,已经领略过吴浩恐怖实力的他,心中忍不住泛起一声苦笑,他着急吼道:“你们快走,不要再管我们了,这吴浩的实力高深莫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陈青河焦急的声音后,徐焰才抽空瞥了一眼那些在后者身边,尚且还活着的人,除了陈青河外,此刻活着的还有三人,正是那断了一条右臂的陈青山、谷雪青,以及那名叫作乔木的夏字派内门弟子。 没有听取陈青河的意见,徐焰反而是面色极为平静的步步走向了吴浩。 吴浩见对方不断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丝忌惮,徐焰的实力他完全清楚,因为他与其交手已经不止一两个回合,但随之他见到徐焰在距离自己大概还剩下五丈左右时,便停下了脚步,吴浩终是忍不住沉声说道:“你倒是好胆,竟还敢主动找上门来,不过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掩护你逃跑。” 吴浩话音刚落。 便有一阵疾风骤起! 一道如残影般的身躯一闪而逝,等到他再现身时,便已是带起漫天的橘红色光芒。 陈青河见到这一幕,有些于心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因为他之前就是被对方这种碾压式的恐怖速度,给一拳击败,甚至他手中的这柄青蛇,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在他看来,徐焰固然是在选拔赛中战胜过自己,可他深知对方也只是略胜他一筹,但并不太多,因此,他仿佛是已经在脑海中,看到了徐焰被吴浩一拳击退的场面。 “轰!” 一声巨响。 巨大的气浪从徐焰与吴浩的周围翻滚而出。 随后,这片阴暗的森林,瞬间被两种完全不同的光芒给占据,但仅仅只是持续了一个呼吸间,这两股光芒便又缓缓散去。 等到这股爆裂的气息略微平息后,陈青河才痛苦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并向徐焰那边望去,紧接着,他却看到了一幕近乎难以置信的画面。 徐焰安然无恙的接下了吴浩这全力的一击,并且是以一名武修的身份。 吴浩感受到对方在与自己交战数次后,其战力便愈发接近自己,而现在更是到了相差无几的地步,他心中的震惊便难以用言语去描述,而不等他在脑海中产生出更多的想法,在他对面的徐焰便悄然间伸出了一只手掌,朝着他的胸口倏地袭来。 这是徐焰第一次对吴浩主动发起了攻势,因为之前的他,都只是被动防御。 轻轻缓缓地一掌,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吴浩见此,当即轰出一拳正面迎上。 “砰”一声。 如同木槌敲击在皮鼓上所发出的沉闷声。 但随即吴浩便感觉到,自己所身处的这片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间产生了凝固。 一股巨大的力量,像一座沉重的山岳硬生生砸在了他出拳的右手上,然后他这只手臂,惊奇地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骨裂声。 吴浩吃痛的发出一声吼叫,于须臾间便将自己的右手回缩。 于是,徐焰掌势不停,便又轰在了他的胸口上。 一掌,开山! 吴浩魁梧的身体,在被徐焰打中后,轰然倒飞出去。 第九十七章 百山春猎(三十七) 见到连吴浩也在徐焰的手中败下阵来,周氏双兄弟,以及在边上围观的严子忆,无疑心中皆是大惊失色,这是他们怎么都不曾预料到的结果。 吴浩高大魁梧的身躯,重重摔倒在地,就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地面上,所发出的一声震响,不过紧接着,倒在地上的他,便又一个鲤鱼打挺,愤然站起了身。很显然,徐焰这一掌,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么严重的伤势,毕竟后者的修为本身就比他低,徐焰之所以能造成他败退下来的原因,一是源于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二是胜在那武道功法上的玄妙与特殊。 这一套撼山谱,是徐焰在步入五品境界后方能使用出的新的武修功法,它共有六式,其中包含着三式掌法,开山、劈山、摧山,以及三式拳法,铸山、镇山、移山。 见到自己深藏许久,且为了能够达到出其不意效果而使用出的起手式,开门掌,成功将对方轰退,徐焰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甚至他还为此感觉到了一丝可惜,因为以他目前的修为而言,他并不能完整使用出这套撼山谱。 “要是我已经步入了七品境界就好了。”徐焰感受到吴浩身上的伤势并无大碍,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过一想到自己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已经恢复到了五品境界,他便又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声自己太过贪心。 撇开一切客观上的因素,徐焰心知肚明,只有当自己真正步入到七品境界以后,也就是达到他那部长圣经中的撼地部分第七层时,他才算是重新回到了武道一途内的真正的门槛。而那时的他,实力势必会比同阶的武者,强上数倍都不止。 如撼山谱这样的功法,在他眼中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唯有在武道一途真正的达到登堂入室后,那才是真正的实力。 吴浩站起身后,还不忘拍了拍沾染在自己身上的尘土,他脸色十分阴沉地看着徐焰,良久后才开口说道:“你的武修功法如此玄妙,不知是师承于何派,而且你在武道之上既有如此实力,又还要修什么剑道?莫非你拜入莲花宗修习剑道,亦是掩人耳目之举,你该不会是奔雷园,或者是星辰阁安插到我灵州境内的内奸吧?” 听到吴浩这么说,在场的人心中,无疑都是一阵肃然,哪怕是连同陈青河等人在内,随后都将目光望向了徐焰。 听到对方这般信口开河,徐焰的脸上毫无情绪波动,只是语气平静回道:“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奔雷圆与星辰阁,我并未听说过。” 见对方不像在撒谎,吴浩忍不住眉宇微皱,暗想“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不过一想到除了自己所在的辰阳宗外,便只有那两座宗门方有可能拥有这般玄妙的武修功法,吴浩便又冷声说道:“徐焰,你休要再装无知了,在这世间,谁不知道除了我辰阳宗外,便只有奔雷圆以及星辰阁才有可能拥有这种高深的武修功法,你可别说,你是来自于圣山上的人,那我可就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徐焰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两大宗门的名字,却见对方一口咬定自己乃是出自这两座宗门里的内奸,便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他又岂能意识不到,对方这是在故意朝他身上泼脏水? 于是,徐焰最终也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却不打算再与其继续争辩下去,这种莫须有的事,本来就只会越描越黑,况且现在的他们,还处在大战当中,他根本没心情与对方再说过多的废话。 “你想怎么说,或者怎么认为,都由的,但前提是你得活下去!” 不等吴浩再说话,徐焰的身形便一闪而逝。 见到对方使用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神奇速度,吴浩心中一惊,脸上却是大怒说道:“徐焰,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占着功法上的玄妙,就能稳胜我了?我现在就让你……” “轰!” 一声震响。 根本不等吴浩说完,徐焰的手掌便已凌空而至。 撼山谱第二式,劈山! 巨大的手掌,带起一道硕大无匹的掌印,宛若真的带起了能劈开山岳般的强烈气势,朝吴浩正面轰下。 这一掌,比之先前那掌,无疑威力更甚,不过吴浩在已经有所防范的情况下,自是不会再蠢到以徒手去接,当即便控制着武道真气汇聚在右手上,一拳对轰了出去。 然而,吴浩终究还是低估了徐焰在功法上的巨大优势。 一股猛烈的气浪从这片森林中翻滚卷起,直接便震断了周围数颗高达十数丈的树木。 漫天翠绿的落叶从空中徐徐缓缓漂浮落下,伴随着巨树的倒塌,那吴浩的身体,竟是再次被轰飞了出去。 “砰!” 一棵生长在二十多丈外的巨树上,出现了猛烈的抖动。 于是,栖息在这棵树杈上的飞禽们在感受到这阵突如其来的动静后,便像是受到了惊吓般,悉数从自己的老巢中飞出,并发出阵阵凄厉的啼叫声。 吴浩整个人,结结实实撞击在了这棵估计得有两个人合力才能彻底围住的巨树上。 他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才滑落坠地。 见到吴浩再一次被轰飞出去,并且还口吐鲜血,此刻无论是周氏两兄弟,还是陈青河等人,皆是脸色骇然,直到在好一阵时间的缓和后,等吴浩平复下了自己体内紊乱的气息,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他强忍住自己体内传来的阵阵疼痛,随之再将目光望向远处的徐焰时,无疑便充满了浓烈的杀意与怨毒。作为一名在三十岁前就达到了六品境界的武修,可以说,他从未在比自己年纪更轻的人身上,输掉过一招半式,因此,此刻的他在连续输给了眼前这名看起来甚至不超过二十岁的徐焰两招后,他自是到了一种狞髯张目的地步。 吴浩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一粒黑漆漆的丹药吞入腹中,然后才在嘴中,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这可都是你逼我的!” 徐焰冷眼注视着吴浩的举动,见对方在作战间隙吞服下了一颗丹药,便忍不住挑了挑眉。在如此境地下,若后者此刻吞服的乃是什么疗伤丹药,这显然并非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战斗尚未结束,他也断然不可能会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去炼化药力。徐焰与吴浩之间,虽然说不出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彼此间的立场,亦是早就决定了在两人中,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这片山川,除非在他们当中,有人主动的去选择退出这场春猎。 不过这种想当然的结局,断然是不可能发生的,而且就算吴浩说自己愿意主动退出春猎,徐焰也根本不会相信。 服下丹药后的吴浩,重新挺直了身躯,然后在他身上,便有一股黑云骤然散发出来,将其包裹在了其中。 徐焰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冷,但心中已是大致猜到了对方这颗丹药的作用,应该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后者强行提升不少修为的丹药。 一股浑厚而强大的气息,在半晌后,猛然自那阵黑云中升起。 伴随着吴浩一声怒吼响彻在林中,那些围绕在他身上的所有黑色云雾,立刻被炸散,露出了其真正的面容。 此刻的吴浩,双眸如墨,生长在他脸上的两只眼睛,看上去便如同是两个黑漆漆的幽深洞穴,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出在他前额的两侧,那些青筋宛若是变成了两条挪虫在不停地挪动。 他鲜红的厚唇,像是刚刚涂抹过墨迹,显得他微张的嘴中,那副整齐的牙齿分外森白。 周钰面色苍白地看着他,以近乎难以置信的语气喃喃自语道:“竟然是可以在半个时辰内提升至少三成功力的黑灵丹!” 下一刻,整个人都已变的阴气森森的吴浩,瞬间从远处消失。 一道残影如阴风吹过。 二十丈的距离,只在弹指间便迅速被拉近。 “轰!” 一只硕大的拳头从黑影中砸出。 徐焰仓皇之下,只能抬手一掌迎上,但随后他就立刻感觉到吴浩的力量,在服用下那颗丹药后,竟是硬生生提高了足足一半左右,使得他本就拥有着两千斤的巨力,直接暴涨到了三千斤不止。 虽说徐焰已经猜测到对方的实力定会有所提升,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对方能提升这么多,因此,他整个人瞬间就被击飞了出去,而不等他飞身停下,那化作如黑影般的吴浩,便又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追赶了上来,并且在半空中时,就于刹那间对他轰出了足足上百拳。 密集如狂风骤雨般的拳影轰然砸下,正在倒退出去的徐焰伸手挡下了三分之二左右,但依旧有数十拳的拳影,正面砸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砰砰砰砰砰…… 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木槌不断地砸在了战鼓上,所发出的颤动声。 徐焰只感觉在每一道声音响起后,他的胸口处便有浑厚的巨力,蔓延式地朝他体内的五脏六腑疯狂涌去。毫无疑问,以他目前这个修为,相比起在身体表层的坚韧体魄,他身体内的器官,就有些承受不住这种猛烈的攻击。 徐焰张口吐出数口猩红的鲜血,但依旧强忍住颓势,并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在身体外形成了一道护盾,不过仅仅只是在格挡住了对方十几拳后,这道真气护盾便又幻化成了漫天碎片消失不见。 “轰”一声震响! 这一次,轮到徐焰的身体,硬生生砸在了一颗巨树之上。 “咔擦!” 满树如蛛丝网般密集的裂缝,悄然出现在了这颗巨大的树干上,使得这棵巨树不过只是在坚挺短短里几息间,便轰然倒塌下去,随之又有一阵莎莎莎的树叶拍打声,从森林中响起。 徐焰与巨树,几乎在同一时刻跌倒在了地面上。 连连从口中吐出猩红血水的徐焰,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手撑在地面上,这才缓缓站起了身。若非他在紧急时刻凝聚出了武道真气替他挡下了不少攻击,此刻他的伤势,足矣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彻底失去战力。 见到徐焰还能站起身,一身黑暗气息暴露无遗的吴浩脸上,露出了一股如魔鬼般凶煞的气焰,他再次朝徐焰飞身逼近,想要给后者来一顿狂轰乱炸,好让其彻底暴毙在此地,但便在这时,在他身前却迎面飞来了一道璀璨无匹的艳丽紫光。 一声剑吟,像一记闷雷在吴浩的耳畔凭空炸起,同时还带起来了一阵紧凑的破风声。 源自于白冰的这道剑气,如紫鸿倒灌在这片天地间,直到在临近吴浩大概还有着十余丈时,它才猛然间暴涨成了十数倍,并化成了一道高达三十余丈的庞大剑影,朝吴浩当头劈下。 看起来已是无比黑暗与诡谲的吴浩见到这一幕,鼻间顿时止不住发出了一声冷哼声,他没有丝毫迟疑与停滞,当即便控制着一道橘红与漆黑双色相互渲染凝聚出的拳影,愤然砸向了白冰在步入五层楼后,所能使用出的最强一剑。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振聋发聩,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耳膜仿佛在这顷刻间被震裂,紧接着,白冰的紫云剑气与吴浩的双色拳影在空中碰撞后,便又爆发出了令人目眩的滔天气浪。 庞大的剑气于半空中碎裂成千百道细小的剑气,朝四面八方崩裂炸开,斩落无数绿叶飘悬落下,但所有的剑气,都不上那道有着两尺左右长短的古朴长剑,在空中倒飞出去后,所携带起的惊人气势。 “铮”一声! 这柄被白冰常年温养在自己气府内的长剑,最终牢牢地钉在了一棵巨大树干上,带起一阵嗡鸣。 身在战圈外的白冰,再一次忍不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那张绝美无双的俏脸上,则瞬间苍白如雪。 吴浩一拳化解掉白冰的绝强一剑,脸色冷峻如常,心中却是止不住闪过一丝冷笑,在他服用下黑灵丹后,他的修为距离七品境界,已是真正意义上只差丝毫,又岂能被她这一剑给伤害到? 不等吴浩继续表露出心中的不屑,在他身后,便又有一道巨大的手掌正朝着他的身体,破空袭来。 没有丝毫意外,使用出这一掌的,正是凭借着白冰不惜以身受重伤为代价,才为他争取到这一次能够主动出击的徐焰。 他面无表情地推出了这一掌,但这却是他目前为止所能使用出的、来自于撼山谱中的最后一式,摧山掌。 吴浩转身望向距离自己已经只剩下不过短短两丈距离的徐焰,看着他依旧平平无奇的手掌,最终悍然执手成拳,正面迎了上去。 下一刻。 一股如海啸般汹涌的气浪,翻滚在了这片森林中,巨大的狂风将所有靠近在徐焰与吴浩两人五十丈以内的人事物,悉数卷走。 无数的苍天巨树,与顷刻间轰然倒塌,那些本就已经身受重伤,且半躺在地面上的陈青河等人,则瞬间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徐焰与吴浩,依旧还站在风暴的中心,以手掌对峙着拳头,在这一刻间,他们的黑发皆是在不停地狂舞。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 伴随着这道剧烈的声音响起,一身黑气缭绕的吴浩口中,终是忍不住发出了一丝惨叫,然后他的身体便如稻草人般激射出去五六十丈,但与此同时,在他正对面的徐焰,亦是不可控制地倒掠出去近三十丈,直到重重地撞击在了一颗巨树上后,才戛然而止。 一击之下。 两人的身体双双倒飞而出,且同时身受重伤,那些在他们周围观战的所有人,则是一样的结局惨淡,无一幸免。 在自己所能发挥出的最强一击下,最终还是输掉了半招的吴浩,在坠地后更是连连吐出了如墨水般漆黑浓稠的血水,他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至少有一半都被徐焰那一掌给震断了,同时他体内的五脏六腑,亦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强忍住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吴浩带着剧烈的颤抖,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一把复原丹,如倒豆子般丢进自己的嘴里,然后他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开始疯狂地吸收这些药力。 半刻钟后。 等到充斥在这片森林中的狂暴气息渐渐平息下去,侧躺在地面上的吴浩,才终于有了一丝能够活动的力气。他尝试着想要爬起身,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直到有一只手臂牢牢地将他拖了起来。 看到在最后时刻扶起自己的竟然是周显,吴浩的浓眉大眼中,无疑便闪过了一丝惊异,但不等他开口,嘴角溢血的周显便无比果断的对他说道:“我们得赶紧走!” 吴浩闻言后,当即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倒在地上再次身受重伤的周钰,并对周显问道:“你的那位二哥怎么办?” 周显细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语气漠然回道:“等我们成功逃回宗门后,吴兄只需说我那位二哥,乃是死在了徐焰的手中即可。” 听到对方如此无情的话语,吴浩心中亦是忍不住一寒,不过此刻大难当头,他也就没更多的时间再做任何多余的犹豫,只是沉声说道:“三少当真是好大的魄力,不过你放心,我定会按照三少的交代,为你证明这一切的!” 周显听到他的回复后,那张苍白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狰狞笑意,冷声回道:“有吴兄这句话在,我也就放心了。” 第九十八章 百山春猎(三十八) 等到徐焰彻底从伤势中缓过劲来,已经是差不多足足一刻钟后,因此他并没有余力再去阻止下吴浩与周显逃走,而造成这个结果的其中一部分原因,自然还得牵扯到白冰身上,因为徐焰之前就把最后的三颗复原丹,都给她服用了。 不过一想到有了此次对战之后,吴浩与周显应该不会再继续逗留在这片山川中,徐焰也就没有了再‘赶尽杀绝’的念头。 看到一瘸一拐、满脸苍白的白冰走向自己,徐焰最终对她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这一战他之所以能使用出目前为止最强的一招,摧山掌,少不了白冰先舍身为他争取到了出击的机会,不然按照之前吴浩那通过丹药提升修为后的境界,他那一掌即便使用出来,多半也会打在空处,毕竟距离七品境界只差一线之隔的吴浩,他的速度终究是太快了,远不是他此刻能够相提并论的。 高手过招,尤其是实力不相伯仲间的生死对战,一点点的差距都可能被无限放大,目前这个结局,已是徐焰所能做到的极限,如若不是他有着无比老辣与丰富的作战经验,他甚至很难击退吴浩。 白冰感受到徐焰无形间对她表示出的谢意,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将目光看向了在不远处,那依旧动弹不得的周钰,口中则是有些遗憾的对徐焰开口说道:“可惜还是被吴浩与周显给跑了。” 徐焰见她始终将目光聚焦在周钰身上,已是感觉到她身上所潜藏着的浓浓杀意,他一边走向周钰,一边则是开口回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能成功击退他们,已经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最大的极限,况且就算最后拦下了他们,难道我们真的就能斩尽杀绝么?杀掉周显的命,尚且还能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但那吴浩的身份可不简单,我听说他乃是那位辰阳宗主的亲生儿子,也便是辰阳宗的少宗主,要是他在我们手中死去的消息被传递出去,这对我们莲花宗来说,可不见的会是什么好结果。” 不等白冰在说话,二人已是来到了无比虚弱的周钰跟前。 周钰抬头看了一眼正居高临下望着他的徐焰,心中有苦说不出,他原本以为,徐焰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一名有着三层楼修为,外加初入四品武道修为的剑武双修者,根本不可能会是他这种距离五层楼也只差丝毫的剑修之对手,可如今,他却亲眼见到了对方竟还将吴浩给彻底击败,这不禁让他在心中升起了一种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挫败感。 见徐焰目光始终紧盯着自己,却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脸上毫无血色的周钰,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率先对徐焰开口说道:“只要你能放过我,我可以保证,周家与你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另外,你杀周觅的事,我也可以从此既往不咎。” 徐焰听到对方这么说,沉吟了片刻,这才好奇问道:“你凭什么觉得,你们周家会为你牺牲这么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仅仅是你自己的亲兄弟中,你也不过只是排行第二吧?” 听到徐焰说出这句话,周钰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不禁变的更加冰冷,他自然也意识到了徐焰在这句话中所带有的言外之意。 他满怀痛苦以及怨恨的脸色,并未在徐焰与白冰面前有丝毫隐藏,只是恨声说道:“周显……周显他就是个畜生!但只要我能活着回去,我便能向周家解释清楚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既然能做出如此毫无人性的勾当,我父亲与周家的祖辈们,自然不会再花什么精力去培养他,至于我那位大哥,他更是早早就被我的家族送到了中州,断然是看不上这座在望川城中的产业了。” 徐焰没有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便冷声回道:“你要搞清楚,我并没兴趣了解你们周氏三兄弟之间的狗咬狗。”见周钰脸色难看,默不作声,徐焰便又接着冷声说道:“而且如果你只有这套说辞的话,那么你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听到徐焰口中这不容置疑的冰冷语气,周钰当即在脑中快速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能让对方满意的条件,毕竟只要有的谈,且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那么无论何物,他都愿意拿来交换。 周钰思忖良久,却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过他转念一想,却是豁然开朗,只见他突然地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自嘲,这才对徐焰反问说道:“原来是我自个儿把问题想岔了,说吧,你到底想让我答应你什么,只要我能办的,我都可以依你。” 徐焰见他终于开窍,那双深邃的眸子中依旧不带有丝毫的感情色彩,他语气平静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你必须亲手杀了周显!” 听到是这样一个条件,周钰整个人忍不住脸色大变,但随即他结合着徐焰之前所对他说过的话,便已是恍然大悟。 毫无疑问,徐焰在看问题的择重上,比他可要老辣多了,因为他若是真想让周家以后都将重心放在他的身上,那么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去举检那周显私自丢下他的恶行,而是直接杀掉他,因为只要后者死了,那么甚至都不需要他再白费唇舌多说什么,周家就只能将家族的重担交由到他的手中,与此同时,也只有他成为了周家的核心弟子,或者说是家族继承人后,他才有那份资格去做保障,让周家的人从此以后都不再去找徐焰的麻烦。 然而,周钰终究不是周显,虽说后者不仅仅是在此次的最后关头,将他留在了徐焰等人的手中等死,便是在一直以来的家族利益当中,他亦是早就对后者产生出了许许多多的不满之处,不过即便再如何怨恨与不满,他也从未想过要杀掉对方。 可以很直观地看出,周钰此刻在自己的心中,产生出了巨大的矛盾感与犹豫不决,因为徐焰的这个条件于他而言,本就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道德底线,他真能狠下心杀死自己的亲弟弟么?哪怕对方故意舍弃掉了他的性命。 徐焰见周钰陷入到如泥潭般的挣扎当中,并未有丝毫怜悯,只是留下一句,“我再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若半个时辰后我依旧得不到想要的答复,那你最好自己动手解决了自己。”随即,不等周钰再做任何回答,他便转身走向了陈青河等人。 然而,就在徐焰刚刚转身之后,他的耳中便听到了“哧”的一声。 徐焰猛然转身望去,却见到白冰已经用自己的柄长剑,一剑刺入到了周钰的左胸口,直接便刺穿了后者的心脏。 见到周钰在瞬息间瞪眼死去,徐焰的脸色当即如乌云般阴沉,他看着白冰冷冷说道:“你最好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冰将自己的本名飞剑从周钰胸口中狠狠抽出,同样语气冰冷回道:“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不是现在。” 徐焰听到这个回复,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怒意,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对她产生出过多的计较,而是转身离开了此地。 此时此刻,陈青河等人的伤势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但毫无疑问他们的身体状况依然其差无比,徐焰走到他的跟前,见到悉数重伤未愈的四人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最终他还是开口说道:“大师兄,此次的春猎结果基本已成定局,那三大宗门到目前来看,应该皆是颗粒无收,不过青山师兄的断臂之伤,已是刻不容缓,必须得趁早赶回宗门救治,不如你们就趁此机会早点回去吧。” 说话间,徐焰便又递过去一个储物囊,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我这里还剩下一些为数不多能对恢复伤势起到作用的丹药,等到青山师兄醒过来后,你再选时机给他服用吧。” 陈青河听到这个话,无疑便有些犹豫不决,他疑惑问道:“小师弟不打算与我们一同回去吗,而且这丹药……” 徐焰见他面色为难,便解释说道:“现在距离春猎结束尚且还有几天时间,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与白师兄再去黄毛尖的上段山脉看看能不能找到第三项任务中的‘白果’,若是能找到,便能再次加大我宗在此次春猎上的胜率,也好彻底让他们翻不了身。” 陈青河闻言,没有意外地点了点头。此次春猎会演变成这样,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曾预料到的局面,几乎每一座宗门里所派出来的弟子都已死伤殆尽,尤其是出自于白鹤剑庄的整只队伍,更是早早就极为惨烈的悉数阵亡了,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对这场春猎的最终结果,才会更加的重视,毕竟这牵扯到了宗门与宗门之间的巨大利益关系。 陈青河开口回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再劝阻你们了,你们记得多加小心便是,至于这丹药,小师弟还是自己留着吧,毕竟在黄毛尖的上段山脉中,我估计生存在那里的凶兽,实力都不弱……” 听到陈青河此刻还在为自己考虑,徐焰心中微暖,但他还是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并加重语气,以一种毋庸置疑的态度说道:“大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考虑那些莫须有的事,青山师兄的伤势如此严重,明显比我更需要这些丹药,好了,你就别多想了,赶紧收下吧,我与白师兄自会多加小心谨慎的,况且我们若是真的遇到了对付不了的灵兽,我们最多主动放弃便是。” 见到徐焰已经将储物囊塞进自己的怀中,陈青河不由叹了口气,但没有再做过多的坚持,随后他便去背起那少去一臂、且依旧还陷入在昏迷中的陈青山,招呼着谷雪青与夏字派的内门弟子乔木,渐渐地离开了这片原始森林。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远处,徐焰才转身对白冰问道:“现在白师姐可以说明情况了吧?” 白冰听到徐焰在忽然间对她更换了称呼,便不自觉的想起了对方为她疗伤的事,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定是早已完完全全看过她的身体,不然她也不会在昏迷中醒来后,便发现自己那满是血迹的抹胸已经彻底被解开。原本在徐焰没有主动提及到此事时,她还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这个突然其来的‘白师姐’,着实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并且也让她不可控制地闪起了一丝羞意。 眼见对方在听闻到自己这个问题后并不作答,反而是在那张明媚如画的俏脸上,闪起一丝羞涩,徐焰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又问了一遍说道:“白师姐,现在你可以说明‘独山,南洞’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吧?” 白冰听到对方问的是这个问题,终于从之前的幻想中反应了过来,随后她更是忍不住在心底里暗自松了口气,原本她还以为,徐焰要问的是她为何杀周钰,再不济也是问她为何是女儿身之类的,可她却不曾想到,对方竟是直接问到了她,当初找他一同组队的最根源的问题。 白冰敛去自己心中的羞意,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小师弟可曾听说过,关于我莲花宗第五代宗主的一些生平事迹?” 徐焰听到白冰将事情牵扯到第五代宗主身上,不由皱了皱眉,他对第五代宗主的了解并不算多,除了从红雀口中得知这名老祖宗乃是他这柄扶摇的前主人外,他再听到后者的事迹,便还要追溯到赵白莲曾对他说过一些关于后者的只言片语,不过那些信息,根本不足矣让他对这位老祖宗产生出什么深刻的认知,当然了,他还在自己这柄佩剑中,从那名与剑同名的女子剑仙口中得知过后者,不过很可惜,她却是为了让徐焰帮她杀了这名老祖宗。 于是,徐焰在思量片刻后,如实回道:“实话实说,我对他知之甚少,我只知道他是我背后这柄扶摇的上一任主人。” 似乎对徐焰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白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主动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一份看起来年代已是相当久远,且无比陈旧的手札,递给了徐焰说道:“这是我从藏经阁中寻找到的一份手札,你且先打开看看。” 等到徐焰大致看完并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后,白冰才又接着说道:“结果和你我看到的一致,这份手札应该就是由第五代宗主亲手所写,想必小师弟应该看到了在其中一条上写到,他曾在独山一处名为南洞的地方修炼过,并且还留下了一处洞穴吧?” 徐焰面色有些难看问道:“不错,可那又如何?” 白冰闻言后,却是双手负后傲然说道:“想我莲花宗的第五代宗主,曾经作为五州大陆第一高手,小师弟在得知他修炼过的洞穴具体位置后,难道就不想亲自去看看?而且你想过没有,为何自从他老人家飞升成仙后,他那部曾名扬于五州,且让全天下剑修都望而生畏的剑诀也一并消失不见了?要知道,自六代宗主开始,一直到现在,尚且还有人惦记那部剑诀,小师弟难道不想得到它么?” 白冰那双无比清澈好看的眸子突然禁盯着他,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小师弟可曾想过,那周显本是作为周家的嫡系子弟,不仅不去云兰宗修行,反而是冒着巨大的险拜入到我莲花宗的门下,他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你的思是指,周显拜入我莲花宗,其目的是为了寻找那第五代宗主的剑诀?” “当然不止于此,小师弟不是也亲眼见证了他在此次春猎中,与云兰宗的弟子里应外合,试图将我们莲花宗弟子斩尽杀绝么?我只能说,不排除他也有为了寻找这部剑诀的可能性罢了。” “就算你猜测的这些都是事实,可既然百年来都没人能成功找到那部剑诀,那么你又如何能够确定我们能找到它?而且这部手札既然是存放在宗门里的藏经阁中,那么它断然也有极大的能被其他人翻阅过,因此,那座处在独山南洞里的洞穴,岂不是早就有人去涉足过,我们现在才去,未免也太晚了吧?” 听到徐焰的言语中,竟是如此的小心与警惕,白冰不禁一时语塞,不过她最终还是直言回道:“小师弟提出的这些问题,我确实没法给你具体的答案,不过我知道的是,自从第五代宗主离开那座独山后,再进入到独山范围里的修行者,却是没有一个能再活着走出来的,所以即便是有人去过那座洞穴,也绝不可能从中带走些什么,毕竟独山从那以后,就被人们称为了灵兽山脉中的死亡禁地。” “既然白师姐也知道那是有去无回的死亡禁地,那么为何又还要进去白白送死呢?难道就为了那部子虚乌有的剑诀?恕我直言,若我早知道白师姐要做的是这种事,我可不会答应与你一同组队进山。” 听到徐焰的言语中,竟有着些许想要反悔的意思,白冰便立刻沉声回道:“小师弟多虑了,既然我敢进这座独山,自然便找到了能安全走出来的办法,这点你大可放心。” 第九十九章 百山春猎(三十九) “不知白师姐有何办法?” 见到徐焰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白冰最终还是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另外一份地图,然后递了他,并解释说道:“独山不同于百山祖中的其它群山,比如它与我们此刻所身处的这座黄毛尖相比,它的面积就要小的可怜,甚至是黄毛尖三段山脉中,面积最小的上段山脉,都要比它大上十数倍不止,我想当小师弟在看完这幅地图后,应该也发现这点了吧?” 徐焰只花了短短几息时间,便看完了手中这张地图,当即在脸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他并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便依旧好奇问道:“这与白师姐口中所说的办法,有什么关联么?” 白冰摇了摇头,说道:“算有关联,但也不算。” 徐焰听到这样的回答,忍不住挑了挑眉,沉默不语,静等她接下来的解释。 白冰忽然对他说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是想先问小师弟一个问题,不知你可否听说过紫云鸾?” 听到这个问题,仔细翻阅过《五州山海经》的徐焰便点了点头,回道:“在经书上略微了解过,上面记载着,这种飞禽灵兽自兽卵中刚孵化出来时,便具有六级灵兽的实力,且喜好生存在温度奇高的火山范围内,不过似乎它们的数量,十分的稀少。” 白冰回道:“不错,它们的大致特点正是如此,但是在它们的生活习性中,其中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条信息,却是不为世人所知。” “嗯?” “那就是它们在夜间或者是幽暗的环境中,是不能瞧见事物的,这也是它们为什么喜好常年生活在岩浆翻滚的区域里的原因。” “白师姐的意思是,紫云鸾乃是天生夜盲?” “不错,紫云鸾唯有白天时,它们才能够看清事物,想必小师弟此刻应该也猜到了,这座独山正是我们这片百山祖中,唯一的一座活火山,也就是生存着紫云鸾的山峰。” “不知白师姐,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信息的?” “因为我看过最原始版的《五州山海经》,上面在描述紫云鸾的内容中,其中有一页便写着它目盲的特征,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等到这本经书从五州大陆开始广泛流传后,这一点却被人直接抹去了,呵,不过这并不重要,不是么?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这一点。” “白师姐的意思是,在这座独山中,其中最危险的来源便是出自于那紫云鸾,而一旦只要我们等到黑夜降临后再进山,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是么?” “并不全是如此,独山之内,虽说它整体的面积并不广阔,甚至除了那座火活山的山峰外,便只剩下南洞峰以及大明峰两座山峰,可那里除了紫云鸾外,同样还生存着其它一些强大的灵兽,只不过它们都没有紫云鸾实力深厚罢了,所以我们无论是黑夜还是白天进山,都需万分小心。” 听到白冰说出这么说,徐焰无疑又是点了点头,回道:“听白师姐说了这么多,我算是明白过来,你为何要在一开始就提及到独山的面积一事了,你的本意应该是,独山的整体面积越小,就越有利于我们在除了被紫云鸾外的其它灵兽发现时,存有着更大的几率逃出来吧?” 白冰闻言后,神色极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回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她接着说道:“虽然以我们此刻的修为进入独山,的确还存有着巨大的风险,可若不趁此机会,亲眼去第五代宗主修炼过的南洞峰看上一看,我着实是有些不甘心,毕竟在莲花宗内,可是连整个宗门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人能找到他老人家那部在飞升前就已是名扬四海的高深剑诀,我想大概也只剩下此处,会是找到那部剑诀的最后希望了。” 见徐焰陷入到了沉默当中,白冰没有再继续添油加醋,因为她此刻也渐渐明白过来,对方乃是那种极为理智且非常谨慎的人,并非是那种别人只需要说上个三言两语,就能将其糊弄到的蠢货,她若是一味的想要通过自身情感来混淆他的最终决定,那么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直到在一盏茶的时间后,徐焰才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抬头看了一眼白冰,语气平静说道:“行吧,我便与你去那独山中走一遭,不过事先说好,如果我们真的在南洞中,寻找到了第五代宗主的剑诀,我们必须得一同参阅。” 白冰听到徐焰这段话后,顿时忍不住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则是无比干脆回道:“自当如此!” …… 在之前那场大战后不久,周显与吴浩率先逃离了现场,紧接着在他们之后,陈青河等人才在徐焰的建议下,选择了另一条路同样离去,但当时的徐焰并没有意识到,其实早在周显与吴浩之前,便有一人逃离了现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十分擅长眼观八方,见形势不对时,就脚底抹油随时准备开溜的严子忆。 不过相比起周显与陈青河他们能直接选择从南面逃走,置身于在战圈北边的严子忆,却只能等自己彻底避开徐焰等人后,再绕上一大圈,方能向南面的方向逃去。 春猎至此,对于他这种本身就不是特别关键的人物而言,也算是彻底结束了这段险象环生、且经过了多次如梦魇般死里逃生的艰苦征程,不过由于在最后一役中,他又一次的选择了临阵脱逃,便使得他再也不敢回那辰阳宗了。因为他非常清楚,若是让吴浩又一次见到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后者的面前,那么对方势必就会直接了当的出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在整个辰阳宗多达近万名弟子中,严子忆自知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不然也不至于被宗门里的高层长老们,挑选出来参加百山春猎,也许对于多数弟子而言,这不过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宗门任务,可严子忆却是在私下里想过,这明摆着就是宗门让他们来这里充当炮灰。 严子忆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片尚且还属于黄毛尖中段山脉的山林中,没有用太快的速度,因为他要尽可能让自己隐匿在山林里,且不露出丝毫的动静,现如今,不仅仅是徐焰想要他的命,便连他自己的同宗弟子吴浩,也一定想要他的命,因此,在如此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将自己保持在一种万分警惕的戒备当中。他深信,一旦只要自己能成功逃离出这座黄毛尖,那么从此之后,他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并成功拜入到灵州的其他武道宗门里继续修行,哪怕是在灵州混不下去,他也可以去中州,或者是建州、幽州,再不济,就是去旱州也不妨,不过就在他马上要离开这片密林,且去到之前他所走过的那条道路上时,他的耳朵里,却忽然听到了一丝轻微地打叶声。 这阵打叶声并不十分明显,便是在山风稍大之时吹拂树叶,都能吹起这种声响,然而,严子忆却依旧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阵似乎是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他立刻停下自己的身形,并尝试着朝周围轻喝一声:“谁?” 一字过后,万籁俱静。 这不禁让严子忆面露狐疑,心中则是忍不住想到,“难道是我自己太多疑了?” 虽然在心中是这么想,但严子忆还是十分谨慎地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颗如红枣般大小的碎石,然后朝着那道声音的大致方向,大力掷去。 “咻!” 这颗碎石在加持上严子忆的力道后,在空中便发出了一阵疾驰的破风声。紧接着,等到碎石在彻底击打中前方那碧绿青翠的树叶后,便又爆发出了“啪”一声震响。 严子忆睁眼望去,眼见到自己掷出的这颗石子落入林中后,一如投入湖水中的石子并未掀起多大波澜,终于是撤去了所有戒备心,暗想果然是自己太多疑了。 于是,他不再迟疑,当即就欲转身离开此地,可不等他转身,他便又凭借着自己在修习武道后,所练习出的对危险的先天性直觉,猛然察觉到了一股无比危险的气息,正朝着他的后背急速靠近。 不敢有丝毫停顿,严子忆甚至都没选择转身,他便控制着自己半蹲的身体,骤然向侧边一个前滚。 “轰”一声! 就在他翻滚出去的同时,一道强劲的剑气,果然便已破空而至。 严子忆停下身体后,忍不住感到一声吃痛,他没想到,自己在最快时间内做出这个反应后,依然被身后那名突施冷剑的人,给伤到了自己的右小腿。 看着自己瞬息间就已鲜血淋漓的小腿,严子忆心中当即一沉,这种伤势换作在平日里,并不算太过严重,甚至只要给他两个时辰的时间,他就能凭借着丹药上所携带着的作用恢复如常,可在眼下这种绝命大逃亡之际,他受到这种伤势,无疑就变的相当致命。 “是谁,有本事就现身一见,如此这般躲在暗处用剑伤人,难道你就不怕被人耻笑么?”严子忆忍不住怒喝一声,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滞,只见他立刻便从身上扯下一大块布缕,并给自己受伤的小腿缠上了数圈。 然而,在他一语过后,这片山林中却依旧不曾有任何的人影出现,反而是又有一道比之先前更加强盛的剑气,朝他飞了过去。 严子忆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勃然大怒,但同时在他的心中,则又升起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因为在这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对方想致他于死地。 …… 徐焰在完全答应下与白冰一同前往独山后,两人便快速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诚如他之前对陈青河所言,他能够继续逗留在这片山川中的时日也是不多了,他必须得抓紧时间赶往独山才行,除此之外,他之前口中所说的,为了完成春猎第三项任务去寻找‘白果’的事,自然也得顺带为之,但如果真的遇不到,那便只能作罢。 徐焰与白冰快速地穿梭在山林中,如同是两匹身形矫健的猎豹,从黄毛尖中段山脉要进入到那座独山,还有着相当漫长的距离,因为他们还得穿过黄毛尖的整个上段山脉才行。 不过就在二人一路向北快速飞奔出去大约三刻钟、且快要到达与上段山脉的交界处时,他们在前面的某一片山林中,却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剑气。 正在飞速奔驰的徐焰与白冰相互对视一眼,脸上皆是闪过一丝狐疑之色,显然他们都无法猜测到,还有哪位剑修会在这片区域中有所逗留。 一盏茶的时间后。 徐焰与白冰彻底来到了有剑气隐现的周围,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在这片密林前便停下了继续飞奔,而是变成了缓步前行。 跟在徐焰身后的白冰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忍不住对其传音问道:“小师弟觉得使用出这阵剑气的人会是谁,有没有可能是去而复返的周显?” 徐焰闻言后,沉吟片刻才开口回道:“应该不是,且不说周显敢不敢这么做,便是以他当时逃走后的情况,他应该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势,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过来。” “可除了周显外,此次参加春猎的其它两大宗门里的剑修,不是大多都已经死伤殆尽了吗,总不会是大师兄吧?” 徐焰见对方一顿胡乱猜测,没有跟着她一起分析,只是平静说道:“白师姐不必着急,只要等我们彻底靠近后,一切真相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十息之后。 静步前行的两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但随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人,却并非是什么剑修。 此人看起来大概只有二十余岁,并且是一名男子,不过此刻的他,身体状况实在是有些凄惨,不仅全身剩下全是剑伤,便连他自己的双手双脚,亦是被人硬生生砍了下来,丢在一旁。 从他身上所流溢出的血水,已是染红了他所躺着的整片树林的周围。 看到眼前这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但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年轻男子,徐焰的眼中并没有带起丝毫怜悯之色,因为他想杀此人也绝非一天两天了,可以说,周钰之所以会在后来对他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杀意,必然是眼前之人对后者提供了重要信息,因为他当初在黄毛尖中杀死周觅的事,虽然被当时的辰阳宗四名弟子悉数都看到了,可以徐牛、以及那早就被他废去了修为的李子凡与张春的身份与地位,根本不可能会和周钰有着直接了当的交集。 徐焰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濒临垂死的严子忆,没有过多表示,只是语气平静说道:“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结局。”见严子忆闷不做声,徐焰便又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严子忆听到徐焰这个问题,便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在最后时刻所见到的那一张熟悉而又让他难以置信的脸,他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个人将自己的手与脚全部砍了下来,且结束掉了自己的性命。 他双眼木然地望着徐焰,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正在向自己不断逼近,最终他还是没有正面选择回答徐焰的问题,反而是在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虚弱说道:“成王败寇而已。” 说完这六个字,向来十分狡猾谨慎的严子忆,便就此死去。 看到这名原本还以为会成为自己生死大敌的对手,最终以如此凄惨的结局死去,徐焰面无表情,并没有产生出过多的情绪变化,只是环顾四周,用自己的眼睛略微扫了一眼眼前这片山林。 很显然,杀死严子忆的人,早就预知到他们会经过这里,所以才在他们赶到前,早早地就撤离了现场,不过对方为何要将严子忆折磨的这么惨,并让其承受过这么多的痛苦后才缓慢死去,这就是徐焰所不得而知的地方了,而且徐焰自认自己虽然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可到底自己不会有这么残忍自己变态的手法。 以他的作风,只会以十分干净利落的方式,快速解决掉敌人的性命。 当然了,眼前这样的场面残忍归残忍,可多多少少也让徐焰感觉到杀死严子忆的人,对后者身上所产生的恨意有多么的浓烈。 见到徐焰转身绕过严子忆的尸体,并继续向北面走去,跟在他身后的白冰,还不忘瞅了一眼地上这名已经彻底死去的严子忆。在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同样没有丝毫怜悯之色,反而是露出了一丝浓浓的不屑,随后,她朝着他的尸体,吐出了一口唾沫。 …… 等到徐焰与白冰彻底离开此地后,一名浑身衣裳褴褛,且显得十分狼狈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这片区域中,此人单手持剑,而在其手中的剑身上,依稀还能看出上面正残留着许许多多尚未干涸的猩红血迹,毫无疑问,此人便是亲手杀死了严子忆的人。 此人没有在此地过多停留,也没有再对严子忆死去后的尸体,做出什么更加过分的恶心事,只是朝着徐焰与白冰离去的方向,快速追赶了上去。 第一百章 百山春猎 (四十) 被徐焰一剑击中后,那身形庞大如巨石、且已经完全成年的搬山猿勃然大怒,不顾自己方才灵巧抓在手中的夜明珠坠落在地,直接便如真正的人一般双脚站立了起来。 透过地上那并不过分敞亮的夜明珠所发出的光线,徐焰依稀能够清楚地看到,原来站直身躯后的搬山猿,竟是身高达到了两丈有余,这对于一名人类而言,无疑已经算是庞然大物了。 《五州山海经》中记载:达到成年期后的搬山猿,奔跑时速度奇怪,且身怀巨力,每一次出击,皆势大力沉,自身修为修炼到最高时,能达到五级灵兽的程度。最重要的是,它自身的体魄先天厚实如城墙,十分难攻破,唯有其双眼处,是它全身上下唯一的弱点。 从脑海中大致细思一遍有关于搬山猿的详细记载,手持扶摇的徐焰却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丝苦笑,这种皮糙肉厚的灵兽,于他现在的境界来说,无疑是最为难以对付的灵兽种类,甚至可以说,这根本就是他不可能战胜的怪物。 论身体对抗,他以五品境界的体魄对上本就以防御著称、且颇有一种无坚不摧之感的搬山猿,基本很难讨到什么便宜,毕竟对方一个猛冲撞击,便能激发出至少四五千斤的巨力。反观徐焰,即便是他在全力以赴下用出撼山谱第三式摧山掌,也就只能达到三千斤再余一些,这也是为何他在与吴浩的最终一战中,只能求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至于剑道修为,虽说他已经突破到四层楼的顶峰,距离五层楼也只差丝毫,可只要不捅破这最后一层窗纸,他就不可能有破开对方防御的本事,而且徐焰并不认为,自己在达到五层楼以后,就真能拿这头畜生有什么办法,要知道灵兽毕竟是灵兽,在面对同等级的修行者时,它们几乎占尽了先天优势,哪怕是徐焰以五层楼的剑气可以伤到它,但也绝不可能杀死它。 不等徐焰在脑海中思考更多,身在他不远处的搬山猿,便又发出了一声怒吼,随后,它伸出自己的两只前蹄,在胸口上猛地拍打了数次,发出阵阵如擂鼓般的沉闷声响。 徐焰没有过多在意对方这如大猩猩般的挑衅动作,只是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从眉心处破体而出,然后瞬间凝聚成了一副铠甲,覆盖在身上。 “咚咚咚!” 看着一身金光闪闪的徐焰,天生厌恶刺眼光线的搬山猿,终于快速前冲,不过它在奔跑时,倒是不再像人类一样用双脚行走,而是四肢并用,恢复到了其本就是爬行灵兽的本质。 体重达上千斤的搬山猿在前冲时,它的速度并不缓慢,同时它的动作也丝毫不见笨拙,唯有在它每一步落地时,所带起的响亮踢踏声,才会让人意识到,它终归是一头体型可怖、且性格十分残暴的庞大灵兽。 巨大的身影在相距徐焰差不多还有五六丈时,搬山猿便骤然从地上一个前跃,只见它真如一块巨石,在半空中朝徐焰疯狂砸来,并且相比起当时的小彩只会用本体力量砸向徐焰,这头搬山猿显然要更加的擅长战斗,因为就在它即将落地、且距离徐焰只剩下短短一丈左右时,它才将自己其中一只前蹄,猛然朝地面上的徐焰奋力挥出。 毋庸置疑,若是被对方这一巴掌给正面拍中,徐焰就算侥幸不死,也得立刻重伤。因此,他的身体在搬山猿挥掌的同一时刻,便以十分灵巧轻盈的方式倒掠飞退出去,直到在搬山猿一击落空且彻底落地后,他才将自己的右脚在地上猛地一踏,成功止住自己飞退的身形,并于瞬息间化后退成前倾,向其正面激射而去。 见到徐焰竟敢以自己的武道体魄与搬山猿近身厮杀,受伤不轻只能在远处一旁观战的白冰,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惊异,虽说她早就知晓徐焰乃是一名强大的武修,并且还亲眼见到了对方击退吴浩,可要面对这头看模样就十分吓人的搬山猿,她还是对徐焰并不抱有太大希望,毕竟她同样了解搬山猿的特性。当然了,对于徐焰自己所做出的决定,她深知自己也是不能去左右的。 因此,白冰最终便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调息自己体内伤势的速度。 “轰!” 巨大的声响,在徐焰与搬山猿接触碰撞后,骤然发出。 徐焰在面对上这种天生适合锤炼自身体魄的搬山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先前虽说在捕猎灵兽以及面对小彩时,他也经受过一些锤炼,并稳定住了自己五品境界的修为,可到底那些大多是三级灵兽,其中唯一的一只四级灵兽,还是飞禽类狂狮鹫,故而根本就无法对他产生多大的炼体效果,唯有像搬山猿这种比自身还要强劲的近身搏斗式灵兽,才最适合他激发自身的潜能。 不过炼体归炼体,徐焰可丝毫不敢在搬山猿面前心存大意,因此,他一出手,便是第五十轮的无相破空拳,直接带起了近两千斤的巨力,正面砸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然而,一阵金光闪烁之后,身材高大无匹的搬山猿却岿然不动,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而就在徐焰为此感到十分郁闷之余,搬山猿那两只漆黑无比的眸子却是有些愣神式地扫了他一眼,紧接着,它爆发出了宛若自己被挑衅后般的滔天怒焰。 一只巨大无比的掌蹄,再次从空中猛拍向徐焰。 速度之快,急速如雷。 这一击,由于徐焰本就与它近在咫尺,根本避无可避,只能选择硬扛。 “轰”一声。 徐焰在情急之下,将双手抵挡在了自己身前,但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像是被巨棍给抡中,并连同着整个人都被轰地倒滑出去。不过此次在他有所准备的前提下,倒也并未再像之前那般狼狈,直接就被轰飞。 一路上倒滑出去七八长后,徐焰在一阵吃痛下才堪堪止住身形,但下一刻,见到他并未遭受到多大伤势的搬山猿,便又愤然朝他继续扑来。 源源不断的撞击声从黑暗中响起,仿佛带动着整片灵岩峡谷都在摇晃,徐焰与搬山猿不断厮杀在一起,彼此间你来我往,有来有回,直到他们在硬生生拼杀了近一个时辰后,徐焰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丝疲态,但毫无疑问,他此刻的体魄,在被搬山猿用各种方式捶打后,已经比之前更加的坚韧,甚至他能隐隐感觉到,他距离到五品境界的中期已然不远。 别看世间修行者在修行等级上,皆是以一级一级为鉴定标准,可在同一个等级中,若有心去定义,一样还能将其中的差别,用细致入微的方式区别开来,因此,严格来说,修行者们在每突破到一个新的境界后,都需要再经过前、中、后、以及圆满这四个小过程的不断积累,方能再登上新的高处。 “砰”一声! 徐焰又是伸出一掌,拍打在了搬山猿的身体上,但这一次,他明显是刻意借助着自己击打出去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与搬山猿彻底拉开。 连续跟眼前这头皮糙肉厚的山野畜生,以体魄相抗近一个半时辰,徐焰自是受益良多,但同时他也清楚地得知,这般没完没了的对战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他想用徒手杀掉眼前这头搬山猿,等同于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不等那怒火滔天的搬山猿反应过来,徐焰在一掌之后,他的身形便已飞退出去十余丈,而就在同一时间,徐焰终于是对那冷眼观战的白冰传音说道:“白师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了,若已无大碍,就劳驾你帮忙出一剑了。” 白冰听到对方传入到自己识海中的声音,确实已无大碍的她,便停下了继续在调息的动作,回道:“差不多了。”随即,她从盘膝坐在地上的姿势中缓缓站起身,双眸中立刻便有紫光闪过。 一柄细小的飞剑从她眉心处钻出,又化成了两尺有余的古朴长剑,悬浮在她胸前,她开口问道:“小师弟可是要我御剑,去刺瞎那头搬山猿的双目?” 徐焰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回道:“不必,只需要吸引住它的注意力即可。” 白冰听到对方这般说,只是在那张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但没有多想,然后她便手掐印决,带起一股滔天剑意在她周遭凝聚。 一道紫虹从白冰身前倏地爆射向远处的搬山猿。 不得不说,达到五层楼后期修为的白冰,若是按正常修行者的标准来看,她的修为实则要比徐焰更高,而她这一招‘紫气东来’,在没有丝毫保留的情况下,其威力更是徐焰所无法使用出来的,因此,哪怕是强大如搬山猿,在感觉到她这一剑中所裹挟着的凌厉气势后,都忍不住为之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不过随后在感受到远处的那名人类,仅仅只是将剑气锁定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搬山猿依仗着自己在皮肉上的惊人防御,便没有再太过担忧。 “铮”一声震响! 三十丈开外的紫虹,如电光一闪而逝。 这种飞剑疾驰的速度,并非是修行者通过修习什么身法后就能轻易达到,搬山猿作为在陆地上只能成长到五级的爬行灵兽,更是永远不可能达到这种速度,唯有那种真正成长到大后期,且以速度见长的飞禽类灵兽,方有这种速度。 因此,没有任何意外的,白冰这一剑便直接便钉在了搬山猿的胸口上,掀起一大泼血水,以至于它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吼!” 察觉到这名人类的飞剑,直接破开了自己的表层防御,搬山猿在一阵吃痛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吼叫,但紧接着,它就用自己的双蹄,将插入到自己身体里并不算太深的飞剑瞬间拍掉,并舍近求远,无视了身前的徐焰,朝白冰快速奔去。 达到五级灵兽的程度后,搬山猿的灵智已然大开,一如之前的小彩一样,它明显能感觉到,相比起眼前这名和自己肉搏了一个半时辰,却不能给自己造成丝毫伤害的人类,显然那躲在远处用剑的家伙所给它带来的威胁更大,所以它势必要率先解决掉这个巨大的隐患,再回头来对付身前的人。 不过就在它准备向白冰飞奔出去之时,本就预谋好了一切的徐焰,却没能顺它的意。 一只硕大的掌印,悄然间从徐焰的手中正面砸向了搬山猿。 这一掌,与之前对战吴浩时如出一辙,徐焰并未有丝毫藏拙。 于是,便有一股如山岳般浑厚的巨大力量,轰然砸在了搬山猿的身体上,并将其那本欲前行的身体,硬是逼得往后倒退了数步。 搬山猿感觉到眼前这名人类,突然爆发出让自己始料未及的力量,终于是到了一种怒不可遏的地步。它立刻放弃了之前的打算,并扬起自己两只前蹄,直接朝徐焰的身体奋力砸去。 见到这一幕,用出了自己武道最强一击,却依旧只能撼动它分毫的徐焰,脸上再一次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并只能继续选择以身法躲避。 “轰”一声! 搬山猿的一击,再次落空,但徐焰的身形,却又正面朝它飞奔而去,并且在他的右手上,又有一掌轻轻缓缓推出,看这架势,他们又像是要恢复到之前那般不断你来我往的肉搏厮杀中。 搬山猿对此,倒是浑然无惧这种在天然力量上的消耗,不过不等它再次朝徐焰挥出巨掌,之前那被他一掌拍飞掉的飞剑,便又带起一道璀璨的紫光,轰然射向了它的胸口。 面对这一掌一剑同时袭来,搬山猿毫无疑问选择了去抵抗白冰这一剑,因为它无比清楚,哪怕自己被徐焰这一掌给直直拍中胸膛,以它的防御力,对方也绝不可能伤及到自己分毫,但那柄飞剑则是不同,虽说一样无法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可自己若是被飞剑一次次破开皮肉的话,难免就会变得鲜血淋漓,这是搬山猿怎么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于是,就在白冰的飞剑于千钧一发之际,马上要刺入到它的胸口时,搬山猿本是准备给徐焰来上一掌的前蹄,最终还是拍向了白冰的飞剑,而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后,白冰这一剑,想要再刺中它显然也没那么容易了。 “铛”一声! 刺耳的金属声,响彻在峡谷中。 白冰这一剑,果然就被搬山猿一掌击飞,跌落在了山峡中的一侧崖壁上。 身在三十余丈开外的白冰本人,顿时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于她而言,在修习由自家给的剑经后,她每一次操控本名飞剑时对敌,若是稍有不慎,就会遭受到被反噬的下场,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毫无疑问是她尚未能将自己的本名飞剑彻底孕养成功,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她也未能将那部剑经修炼至大成。 然而,自从她在进入到此次春猎后,她却连续遇到的都是比自己实力更加强横的对手,这也是十分无奈的事。 顾不上白冰的伤情如何,此刻的徐焰在见到搬山猿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白冰那道剑气上后,他果断将自己本是朝对方胸口上拍去的手掌,猛然往上一转,朝着它的眼睛狠狠拍去,与此同时,他空闲着的另一手,则是快速掐诀,偷偷控制着自己身后那柄扶摇于黑暗中掠起一道巨大的弧线,向搬山猿爆射而来。 见到眼前这名人类悄然间将手掌砸向自己的眼睛,搬山猿哪里还不清楚,对方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它的弱点所在,当即勃然大怒。 它巨大的头颅,于顷刻间猛然一转,直接将自己的眼睛避开了徐焰这一掌,但它避开了眼睛,却无法再避开其它地方,便使得徐焰这一掌,最终轰在了它巨大无比的脸颊上。 相较于身体上的强悍防御,搬山猿的头颅亦是没有那么坚韧,因此,它在感觉到自己的头颅被徐焰这带有近三千斤的巨力打中后,忍不住就产生出了一丝浑噩,并使得它整个庞大的身体都是一顿,但也就是这么一息间后,它便又从浑噩中惊醒了过来。 于是,搬山猿看着自己身前这名人类依旧不曾退却,且再次高高跃起朝自己袭来,完全陷入到了狂怒状态下的它,终是不顾一切选择了以伤换伤,一掌挥向了身前的徐焰。 以一拳换一掌。 若是按照搬山猿心中所想,那么显而易见,最终的下场就是,它或许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势,但身前的徐焰却必然会被它拍飞出去几十丈,随后他就算不死,也定会彻底重伤。 然而,早就预料到搬山猿会有这种举动的徐焰,最终却猛然间收住了拳势,并用自己的右腿,一脚瞪在了后者的腹部上。 突如其来的一个转变,不等搬山猿反应过来,徐焰的身体便已倒飞而出,而就在他飞掠出去的同时,夜空中则有一柄完全没有显露出丝毫剑气的飞剑,正从他的反方向顺利的与其擦身而过,然后这柄飞剑在搬山猿一掌砸在空气中的同时,没有任何阻碍地射进了搬山猿的右眼中。 这一剑,正是徐焰当初偷学于李苦身上,来自于他自家剑诀的最后一式。 飞雁无声。 第一百零一章 百山春猎(四十一) 被徐焰一剑击中后,那身形庞大如巨石、且已经完全成年的搬山猿勃然大怒,不顾自己方才灵巧抓在手中的夜明珠坠落在地,直接便如真正的人一般双脚站立了起来。 透过地上那并不过分敞亮的夜明珠所发出的光线,徐焰依稀能够清楚地看到,原来站直身躯后的搬山猿,竟是身高达到了两丈有余,这对于一名人类而言,无疑已经算是庞然大物了。 《五州山海经》中记载:达到成年期后的搬山猿,奔跑时速度奇怪,且身怀巨力,每一次出击,皆势大力沉,自身修为修炼到最高时,能达到五级灵兽的程度。最重要的是,它自身的体魄先天厚实如城墙,十分难攻破,唯有其双眼处,是它全身上下唯一的弱点。 从脑海中大致细思一遍有关于搬山猿的详细记载,手持扶摇的徐焰却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丝苦笑,这种皮糙肉厚的灵兽,于他现在的境界来说,无疑是最为难以对付的灵兽种类,甚至可以说,这根本就是他不可能战胜的怪物。 论身体对抗,他以五品境界的体魄对上本就以防御著称、且颇有一种无坚不摧之感的搬山猿,基本很难讨到什么便宜,毕竟对方一个猛冲撞击,便能激发出至少四五千斤的巨力。反观徐焰,即便是他在全力以赴下用出撼山谱第三式摧山掌,也就只能达到三千斤再余一些,这也是为何他在与吴浩的最终一战中,只能求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至于剑道修为,虽说他已经突破到四层楼的顶峰,距离五层楼也只差丝毫,可只要不捅破这最后一层窗纸,他就不可能有破开对方防御的本事,而且徐焰并不认为,自己在达到五层楼以后,就真能拿这头畜生有什么办法,要知道灵兽毕竟是灵兽,在面对同等级的修行者时,它们几乎占尽了先天优势,哪怕是徐焰以五层楼的剑气可以伤到它,但也绝不可能杀死它。 不等徐焰在脑海中思考更多,身在他不远处的搬山猿,便又发出了一声怒吼,随后,它伸出自己的两只前蹄,在胸口上猛地拍打了数次,发出阵阵如擂鼓般的沉闷声响。 徐焰没有过多在意对方这如大猩猩般的挑衅动作,只是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从眉心处破体而出,然后瞬间凝聚成了一副铠甲,覆盖在身上。 “咚咚咚!” 看着一身金光闪闪的徐焰,天生厌恶刺眼光线的搬山猿,终于快速前冲,不过它在奔跑时,倒是不再像人类一样用双脚行走,而是四肢并用,恢复到了其本就是爬行灵兽的本质。 体重达上千斤的搬山猿在前冲时,它的速度并不缓慢,同时它的动作也丝毫不见笨拙,唯有在它每一步落地时,所带起的响亮踢踏声,才会让人意识到,它终归是一头体型可怖、且性格十分残暴的庞大灵兽。 巨大的身影在相距徐焰差不多还有五六丈时,搬山猿便骤然从地上一个前跃,只见它真如一块巨石,在半空中朝徐焰疯狂砸来,并且相比起当时的小彩只会用本体力量砸向徐焰,这头搬山猿显然要更加的擅长战斗,因为就在它即将落地、且距离徐焰只剩下短短一丈左右时,它才将自己其中一只前蹄,猛然朝地面上的徐焰奋力挥出。 毋庸置疑,若是被对方这一巴掌给正面拍中,徐焰就算侥幸不死,也得立刻重伤。因此,他的身体在搬山猿挥掌的同一时刻,便以十分灵巧轻盈的方式倒掠飞退出去,直到在搬山猿一击落空且彻底落地后,他才将自己的右脚在地上猛地一踏,成功止住自己飞退的身形,并于瞬息间化后退成前倾,向其正面激射而去。 见到徐焰竟敢以自己的武道体魄与搬山猿近身厮杀,受伤不轻只能在远处一旁观战的白冰,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惊异,虽说她早就知晓徐焰乃是一名强大的武修,并且还亲眼见到了对方击退吴浩,可要面对这头看模样就十分吓人的搬山猿,她还是对徐焰并不抱有太大希望,毕竟她同样了解搬山猿的特性。当然了,对于徐焰自己所做出的决定,她深知自己也是不能去左右的。 因此,白冰最终便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调息自己体内伤势的速度。 “轰!” 巨大的声响,在徐焰与搬山猿接触碰撞后,骤然发出。 徐焰在面对上这种天生适合锤炼自身体魄的搬山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先前虽说在捕猎灵兽以及面对小彩时,他也经受过一些锤炼,并稳定住了自己五品境界的修为,可到底那些大多是三级灵兽,其中唯一的一只四级灵兽,还是飞禽类狂狮鹫,故而根本就无法对他产生多大的炼体效果,唯有像搬山猿这种比自身还要强劲的近身搏斗式灵兽,才最适合他激发自身的潜能。 不过炼体归炼体,徐焰可丝毫不敢在搬山猿面前心存大意,因此,他一出手,便是第五十轮的无相破空拳,直接带起了近两千斤的巨力,正面砸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然而,一阵金光闪烁之后,身材高大无匹的搬山猿却岿然不动,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而就在徐焰为此感到十分郁闷之余,搬山猿那两只漆黑无比的眸子却是有些愣神式地扫了他一眼,紧接着,它爆发出了宛若自己被挑衅后般的滔天怒焰。 一只巨大无比的掌蹄,再次从空中猛拍向徐焰。 速度之快,急速如雷。 这一击,由于徐焰本就与它近在咫尺,根本避无可避,只能选择硬扛。 “轰”一声。 徐焰在情急之下,将双手抵挡在了自己身前,但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像是被巨棍给抡中,并连同着整个人都被轰地倒滑出去。不过此次在他有所准备的前提下,倒也并未再像之前那般狼狈,直接就被轰飞。 一路上倒滑出去七八长后,徐焰在一阵吃痛下才堪堪止住身形,但下一刻,见到他并未遭受到多大伤势的搬山猿,便又愤然朝他继续扑来。 源源不断的撞击声从黑暗中响起,仿佛带动着整片灵岩峡谷都在摇晃,徐焰与搬山猿不断厮杀在一起,彼此间你来我往,有来有回,直到他们在硬生生拼杀了近一个时辰后,徐焰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丝疲态,但毫无疑问,他此刻的体魄,在被搬山猿用各种方式捶打后,已经比之前更加的坚韧,甚至他能隐隐感觉到,他距离到五品境界的中期已然不远。 别看世间修行者在修行等级上,皆是以一级一级为鉴定标准,可在同一个等级中,若有心去定义,一样还能将其中的差别,用细致入微的方式区别开来,因此,严格来说,修行者们在每突破到一个新的境界后,都需要再经过前、中、后、以及圆满这四个小过程的不断积累,方能再登上新的高处。 “砰”一声! 徐焰又是伸出一掌,拍打在了搬山猿的身体上,但这一次,他明显是刻意借助着自己击打出去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与搬山猿彻底拉开。 连续跟眼前这头皮糙肉厚的山野畜生,以体魄相抗近一个半时辰,徐焰自是受益良多,但同时他也清楚地得知,这般没完没了的对战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他想用徒手杀掉眼前这头搬山猿,等同于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不等那怒火滔天的搬山猿反应过来,徐焰在一掌之后,他的身形便已飞退出去十余丈,而就在同一时间,徐焰终于是对那冷眼观战的白冰传音说道:“白师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了,若已无大碍,就劳驾你帮忙出一剑了。” 白冰听到对方传入到自己识海中的声音,确实已无大碍的她,便停下了继续在调息的动作,回道:“差不多了。”随即,她从盘膝坐在地上的姿势中缓缓站起身,双眸中立刻便有紫光闪过。 一柄细小的飞剑从她眉心处钻出,又化成了两尺有余的古朴长剑,悬浮在她胸前,她开口问道:“小师弟可是要我御剑,去刺瞎那头搬山猿的双目?” 徐焰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回道:“不必,只需要吸引住它的注意力即可。” 白冰听到对方这般说,只是在那张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但没有多想,然后她便手掐印决,带起一股滔天剑意在她周遭凝聚。 一道紫虹从白冰身前倏地爆射向远处的搬山猿。 不得不说,达到五层楼后期修为的白冰,若是按正常修行者的标准来看,她的修为实则要比徐焰更高,而她这一招‘紫气东来’,在没有丝毫保留的情况下,其威力更是徐焰所无法使用出来的,因此,哪怕是强大如搬山猿,在感觉到她这一剑中所裹挟着的凌厉气势后,都忍不住为之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不过随后在感受到远处的那名人类,仅仅只是将剑气锁定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搬山猿依仗着自己在皮肉上的惊人防御,便没有再太过担忧。 “铮”一声震响! 三十丈开外的紫虹,如电光一闪而逝。 这种飞剑疾驰的速度,并非是修行者通过修习什么身法后就能轻易达到,搬山猿作为在陆地上只能成长到五级的爬行灵兽,更是永远不可能达到这种速度,唯有那种真正成长到大后期,且以速度见长的飞禽类灵兽,方有这种速度。 因此,没有任何意外的,白冰这一剑便直接便钉在了搬山猿的胸口上,掀起一大泼血水,以至于它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吼!” 察觉到这名人类的飞剑,直接破开了自己的表层防御,搬山猿在一阵吃痛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吼叫,但紧接着,它就用自己的双蹄,将插入到自己身体里并不算太深的飞剑瞬间拍掉,并舍近求远,无视了身前的徐焰,朝白冰快速奔去。 达到五级灵兽的程度后,搬山猿的灵智已然大开,一如之前的小彩一样,它明显能感觉到,相比起眼前这名和自己肉搏了一个半时辰,却不能给自己造成丝毫伤害的人类,显然那躲在远处用剑的家伙所给它带来的威胁更大,所以它势必要率先解决掉这个巨大的隐患,再回头来对付身前的人。 不过就在它准备向白冰飞奔出去之时,本就预谋好了一切的徐焰,却没能顺它的意。 一只硕大的掌印,悄然间从徐焰的手中正面砸向了搬山猿。 这一掌,与之前对战吴浩时如出一辙,徐焰并未有丝毫藏拙。 于是,便有一股如山岳般浑厚的巨大力量,轰然砸在了搬山猿的身体上,并将其那本欲前行的身体,硬是逼得往后倒退了数步。 搬山猿感觉到眼前这名人类,突然爆发出让自己始料未及的力量,终于是到了一种怒不可遏的地步。它立刻放弃了之前的打算,并扬起自己两只前蹄,直接朝徐焰的身体奋力砸去。 见到这一幕,用出了自己武道最强一击,却依旧只能撼动它分毫的徐焰,脸上再一次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并只能继续选择以身法躲避。 “轰”一声! 搬山猿的一击,再次落空,但徐焰的身形,却又正面朝它飞奔而去,并且在他的右手上,又有一掌轻轻缓缓推出,看这架势,他们又像是要恢复到之前那般不断你来我往的肉搏厮杀中。 搬山猿对此,倒是浑然无惧这种在天然力量上的消耗,不过不等它再次朝徐焰挥出巨掌,之前那被他一掌拍飞掉的飞剑,便又带起一道璀璨的紫光,轰然射向了它的胸口。 面对这一掌一剑同时袭来,搬山猿毫无疑问选择了去抵抗白冰这一剑,因为它无比清楚,哪怕自己被徐焰这一掌给直直拍中胸膛,以它的防御力,对方也绝不可能伤及到自己分毫,但那柄飞剑则是不同,虽说一样无法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可自己若是被飞剑一次次破开皮肉的话,难免就会变得鲜血淋漓,这是搬山猿怎么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于是,就在白冰的飞剑于千钧一发之际,马上要刺入到它的胸口时,搬山猿本是准备给徐焰来上一掌的前蹄,最终还是拍向了白冰的飞剑,而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后,白冰这一剑,想要再刺中它显然也没那么容易了。 “铛”一声! 刺耳的金属声,响彻在峡谷中。 白冰这一剑,果然就被搬山猿一掌击飞,跌落在了山峡中的一侧崖壁上。 身在三十余丈开外的白冰本人,顿时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于她而言,在修习由自家给的剑经后,她每一次操控本名飞剑时对敌,若是稍有不慎,就会遭受到被反噬的下场,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毫无疑问是她尚未能将自己的本名飞剑彻底孕养成功,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她也未能将那部剑经修炼至大成。 然而,自从她在进入到此次春猎后,她却连续遇到的都是比自己实力更加强横的对手,这也是十分无奈的事。 顾不上白冰的伤情如何,此刻的徐焰在见到搬山猿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白冰那道剑气上后,他果断将自己本是朝对方胸口上拍去的手掌,猛然往上一转,朝着它的眼睛狠狠拍去,与此同时,他空闲着的另一手,则是快速掐诀,偷偷控制着自己身后那柄扶摇于黑暗中掠起一道巨大的弧线,向搬山猿爆射而来。 见到眼前这名人类悄然间将手掌砸向自己的眼睛,搬山猿哪里还不清楚,对方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它的弱点所在,当即勃然大怒。 它巨大的头颅,于顷刻间猛然一转,直接将自己的眼睛避开了徐焰这一掌,但它避开了眼睛,却无法再避开其它地方,便使得徐焰这一掌,最终轰在了它巨大无比的脸颊上。 相较于身体上的强悍防御,搬山猿的头颅亦是没有那么坚韧,因此,它在感觉到自己的头颅被徐焰这带有近三千斤的巨力打中后,忍不住就产生出了一丝浑噩,并使得它整个庞大的身体都是一顿,但也就是这么一息间后,它便又从浑噩中惊醒了过来。 于是,搬山猿看着自己身前这名人类依旧不曾退却,且再次高高跃起朝自己袭来,完全陷入到了狂怒状态下的它,终是不顾一切选择了以伤换伤,一掌挥向了身前的徐焰。 以一拳换一掌。 若是按照搬山猿心中所想,那么显而易见,最终的下场就是,它或许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势,但身前的徐焰却必然会被它拍飞出去几十丈,随后他就算不死,也定会彻底重伤。 然而,早就预料到搬山猿会有这种举动的徐焰,最终却猛然间收住了拳势,并用自己的右腿,一脚瞪在了后者的腹部上。 突如其来的一个转变,不等搬山猿反应过来,徐焰的身体便已倒飞而出,而就在他飞掠出去的同时,夜空中则有一柄完全没有显露出丝毫剑气的飞剑,正从他的反方向顺利的与其擦身而过,然后这柄飞剑在搬山猿一掌砸在空气中的同时,没有任何阻碍地射进了搬山猿的右眼中。 这一剑,正是徐焰当初偷学于李苦身上,来自于他自家剑诀的最后一式。 飞雁无声。 第一百零二章 百山春猎(四十二) 诚如搬山猿所想,为了最终这猝不及防的一剑,徐焰可谓费尽心机,不仅与其近身厮杀一个半时辰,(虽然也有着要为自己锤炼体魄的意图),但毫无疑问,他的本意还是让它误以为,自己乃是个纯粹武修,根本就破不开他的防御,并且,他原本向白冰借的那一剑,也是为了能够误导它,让它自觉在场的二人,都不知道它的弱点其实是在眼睛里。 看着那被自己扶摇一剑洞穿右眼后,整个身体便在不停翻滚,且在喉间不断发出咆哮声的搬山猿,徐焰手上掐诀不停,当即控制着扶摇从对方眼眶中飞回到自己手中,那张略现沧桑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在他心中,却是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剑,看似无比轻松达到了目的,但其中充斥着的变数,即便是徐焰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要为此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曾想到,在白冰不惜再次重伤,多出一剑的情况下,他那近在咫尺的一掌竟还被那搬山猿给侧头躲开,只打到了它的脸上,如若不是有着最后一招飞雁无声,他哪怕只是想要毁掉这头畜生的其中一只眼睛都是奢望,所幸最终还是被他给成功了。 见搬山猿已是彻底倒在地面上不断翻滚,徐焰并未得理不饶人,只是毁掉它的一只眼睛,固然能让它的战力至少损失大半,可他并不敢就此贸然前去补上一刀,不然保不齐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作为一头五级灵兽,徐焰深知,搬山猿并不像低阶灵兽那样只有单纯的凶性,因此,它此刻所表现出的痛苦与挣扎,未免没有一丝演戏的成分在内。 徐焰根本不曾有丝毫靠近它的意思,任由它在这片峡谷内打滚叫喊,他只是去溪水中拾起了那柄被它击飞的白冰的长剑,然后走回到白冰身边,递给她的同时,不忘问道:“伤势如何?” 白冰闻言,脸色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却没有作答,但依稀可见在她的嘴角处,有点点猩红血渍,她迟疑片刻,看了一眼远处的搬山猿,对徐焰问道:“这头搬山猿已经瞎了一只眼睛,伤势极重,小师弟怎么不趁机前去刺瞎它另一只眼?” 徐焰闻言,语气平静回道:“不急,搬山猿不同于其它灵兽,它的双眼虽是它的弱点,但亦是它力量的源泉,现如今,它被我毁去右眼,身上的修为便会随着这个漏洞,如同水坝上多出的一道口子,开始一泻千里,与其这般着急去要它的命,被它临死反扑,倒不如等它的修为,自行倒退到对你我再无半丝威胁后,我们再去杀它,这样也更加稳妥些。” 听到徐焰一语道破其中玄妙,白冰的眸子中不禁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便点了点头,回道:“嗯,小师弟说的也有道理,那就等它修为倒退之后,再做打算吧,我先调养一下伤势,小师弟你帮我护法。” 徐焰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说什么。 差不多一刻钟后。 见到徐焰始终没有要向自己靠近,搬山猿终于不再继续装腔作势,展现出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因为它已经不能再这么空等下去了。 事实正如徐焰口中对白冰所言,在它右眼破碎后,它身上的修为便开始不可抑制的倾泻-出去,转眼间便让它从五级后期跌落到了中期,要是再这般泄露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它很有可能就会跌回到四级的程度。 “吼!” 搬山猿发出一丝咆哮,它庞大的身躯,却忽然从倒地中站起。 在白冰身边帮她护法的徐焰见此,以为它想要殊死一搏,当即便控制武道真气破体而出,并形成一道无比厚实的光盾护在胸前。 然而,徐焰心中所预期的一幕到底是没有发生,因为他紧接着就看到,离他数十丈外的搬山猿,只是最后瞅了他一眼,便转身向峡谷的另一边快速离去了。 徐焰并不能阻止它离去,先不说白冰此刻已经陷入到了调息之中,必须要他守在原地护法,便是他能空出手去追搬山猿,也不一定能追的上它,外加在这片真正的黄毛尖腹地,山川之中黑夜孤寂,他可无法保证在这片峡谷中,就只有搬山猿这一种灵兽存在。 能生存在这个范围的,无疑都和搬山猿有着差不多修为的灵兽了,一头搬山猿他应付起来尚且如此艰难,若是同时再来两只与其差不多修为的灵兽,徐焰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安全逃走。 深夜寂静。 唯有山谷外骤雨不停歇,洋洋洒洒下了一整晚。 直到卯时将近,天光微亮,这场似乎憋了数月的山雨才开始渐渐有所收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盘膝在石块上的白冰,在调养了两个时辰后,随着天色大亮,终于是缓缓睁开了双眸,她站起身来对徐焰说道:“我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多谢小师弟连夜为我护法了。” 徐焰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轻笑,平静回道:“分内之事,既然师姐已无大碍,那我们就赶紧走吧。” 白冰对此,点了点头回道:“好。” …… 在天光大亮后,这片峡谷内,已是恢复了不少光亮,但也正是由于白昼所带来的清晰视野,才让徐焰与白冰认识到这条峡谷的距离到底有多长。 白冰跟着徐焰行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却依旧不见出口,忍不住开口说道:“没想到这片灵岩峡谷,竟是如此之长,也不知道昨晚那头受伤后的搬山猿跑哪去了。” 说话间,身在她前方的徐焰便停下了脚步,并且还蹲下了身子。他拾起地上一块沾有着略微血迹的碎石,起身递给白冰说道:“白师姐不妨看看这块石子上有什么。” 白冰闻言,好奇地接过了这块碎石,“这是那头搬山猿留下的血迹?” 徐焰点了点头,回道:“这血迹看起来干涸的时间还不算太久,其颜色更是充斥着艳丽的鲜血色,应该就是那头搬山猿所留,看来一路逃窜到这里后,它终于是无法克制住自己的伤势了,如果我们没有走错山道,估计不久后就能追上它。”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追吧!” 又是一刻钟后。 正如徐焰预料的那样,他们开始发现地面上的血迹,已是开始逐渐增多,甚至在有些位置,已经不再是点点血迹,而是出现了一滩一滩的血迹,但等到在他们在追赶到一处有着一道白瀑垂挂的峡谷中时,他们才发现这一路上都有流淌着的血迹与脚下这条路,皆是戛然而止。 白冰看着在峡谷前这道拦住去路,由于下了一整晚的暴雨而变的硕大无比,且又被人称之为大龙湫的瀑布,不禁有些担忧对徐焰说道:“小师弟,这大龙湫可真是变成一条大龙了,我们直接就这么冲出去么?” 已经猜到搬山猿肯定是穿过了这道瀑布的徐焰,点点头道:“左右无路,我们既然要去显圣门,便只能这么做了,不过白师姐冲出时还需小心一些。” 白冰闻言,脸色凝重,但还是自我安慰说道:“白瀑之下多半是水潭,应该不会有事的。” 随后,徐焰便不再多言,率先冲向了这道磅礴如龙的巨大瀑布,等到他被漫天落水冲击到身体上时,他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如同被近千巨力砸在了身上,让他忍不住身形一顿,但等到他彻底冲出这道大龙湫的瀑布后,他眼前的世界却骤然一变。 来自于乌云之上的落雨依旧不曾停歇。 如漫天银针倾斜而下。 徐焰扫了一眼身前的茫茫雾海,这才发现自己应该是处在黄毛尖接近于山巅处的位置。不过不等他为眼前的广袤美景产生什么感叹,一道浑身湿漉的倩影,便从他身后的白瀑中钻了出来。 一如徐焰在第一时间所产生出的反应,本是对这些原始风景见识不多的白冰,不顾身上狼狈,那张俊俏的脸蛋上便露出了一丝震撼之色。 一盏茶的时间后。 见身侧的徐焰已是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只竹笠给自己戴上,白冰这才抹了一把自己湿哒哒的俏脸,从满脸惊叹中回过神来,她对徐焰开口说道:“没想到在穿过这道大龙湫后,这里竟是别有洞天,如此景色便算是在整个五州大陆里,也算世间罕见了吧。” 见识过‘大场面’的徐焰,其实并未有太多震撼,不过他还是顺着白冰的意,点了点头回道:“嗯,大概是吧!” 白冰忽然叹了口气道:“哎,其实也只有在越危险的环境中,才能保留住这最原始的风景吧。” 徐焰对此不置可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道:“走吧,白师姐,我们要去的独山就在对面,不过这里到显圣门,估计还有着不少距离。” 同样已经在左前方,看到那座孤零零矗立在雾海中的巍峨山峰的白冰闻言后,便取出一顶竹笠戴在头上,跟着徐焰离开了此地。 离开大龙湫的区域,徐焰二人便只能沿着山势绕向左侧与独山接壤的位置,不过不等他们靠近那道所谓的显圣门,他们在半途中便又停身了下来。 见到徐焰突然从极为湿滑难行的连山路都算不上的峭壁上停下身来,紧跟在他身后的白冰差点一不注意就撞了上去,不过好在她最后还是及时刹住了脚步,她拍了拍胸口问道:“怎么了,小师弟?” 徐焰听到询问后,便将自己的身子侧开一些,让出一大片视野给身后的白冰,这才语气中带有许许笑意说道:“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不仅又遇上了昨晚那头搬山猿,没想到它竟然还是守护者。” 白冰顺着徐焰所让出来的位置睁眼望去,果真在一片崖壁下,见到了昨晚那头搬山猿,不过此刻的它,模样看起来却是相当萎靡,而且可以从它身上明确的感知到,它原本那强劲的修为早已倒退到了只剩下两级左右。 白冰忍不住为此感到有些唏嘘,但随后就将目光从搬山猿的身上移开,这才发现在这片崖壁之下,长着一株青色的小树。 这株树木不算高,大概也就只有六尺左右,不过很神奇的是,在这颗树上,竟然长着两颗如桃子般大小的白色果子,白冰在见到这一幕后,瞬间便在脑海中回想起了《本草药经》中关于这种果子的记载,随即更是反应过来,徐焰之前为何要说这头搬山猿是守护者了。 白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带着一股惊讶说道:“那……那是我们要寻找的白果?” 徐焰对此,笑着点了点回道:“不错,那正是白果。药经中有言:白果树为双生树,但这个‘双生’并非是指的两棵树,而是树上所长出的果子,每次皆为两颗,不过有些可惜的是,这两颗白果距离成熟期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但我们在行程上却已是刻不容缓,等不到它真正成熟了。” 白冰迟疑片刻后,忽然问道:“那如果等我们从独山中出来,再去采摘它们呢?” 徐焰对此,依旧是摇了摇头,肯定说道:“结果应该相差不大了,这两颗白果少说还得一旬左右的时间才会成熟,我们距离春猎结束也只剩八天不到了。” 白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把它摘了吧,免得到时候被什么灵兽之类的畜生捷足先登,好在我们此次的任务也只是寻找到白果即可,宗门并没有规定它们非得成熟。” 徐焰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见到昨晚将自己弄到如此境地的人类,依旧还是追赶了上来,早早便通过先天嗅觉感知到他们靠近的搬山猿心如死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能说是它自己太过大意,而是眼前这名人类实在是太狡猾了,要知道,在最后时刻它已经将自己做到极致,才成功避开了对方那轰向自己眼睛的一掌,至于都最后那阴损一剑,则是它完完全全不曾预料到的局面。 搬山猿奄奄一息地望着徐焰,鼻间不停地喘着粗气,此时此刻,它已然没有余力再对徐焰进行出击了,甚至它就是想怒吼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徐焰将自己厮杀无数对手后,才得到的两颗白果硬生生摘走。 感受到搬山猿在自己采摘白果时,猛然发间出了一丝沉重的气息,徐焰却根本不以为意,他转身看了一眼已是离死期不远的搬山猿,没有再残忍补上一剑,只是对白冰说道:“走吧,白师姐!” 白冰见徐焰并没有要杀死这头搬山猿的意思,当即便有些欲言又止,徐焰见她如此,便又开口说道:“搬山猿最珍贵的精华便是其双眼,而非内丹,可如今这头搬山猿被我刺破右眼后,其身上的修为便已流失大半,白师姐你就算是完好无损地挖下它的左眼,其作用与价值都不大了,与此在它身上浪费时间,我们还不如早点赶往显圣门,就让它在这里活过最后一段时光吧!” 最终,白冰还是默认了徐焰的意见,没有再对这头搬山猿出手,并直接饶过了它,向最后一关显圣门走去。 然而,就当徐焰与白冰从这里离开不久后,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在身后,一直都跟着一名衣裳褴褛的年轻弟子。毫无疑问,此人正是之前那杀死严子忆的人,不过紧接着,这人就又变成了杀死这头搬山猿的人。 挖出搬山猿的左眼后,此人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然后只是看了一眼前方,便朝着徐焰二人继续追赶了上去。 …… 在登背山区域。 此刻正有一群年轻弟子徐徐向外围走去,他们走的速度并不算很快,原因就在于,在他们的队伍中,正有着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弟子。 这名男弟子在经过漫长的奔波后,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只不过因为条件有限,他的伤势并未有任何好转,尤其是在他那只断臂上,能堪堪制止住伤口上不再继续流溢出血水,便已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最终,队伍中唯一的一名女弟子,在他们连续赶了四五时辰的路后,终是忍不住对队伍最前面的男子开口说道:“大师兄,我们已经连续赶了这么久的路,必须要停下来休息了,不然就算乔师兄扛得住,青山师兄也要扛不住了。” 听到谷雪青的话后,走在最前面的陈青河,当即便停身下来,对身后的三人说道:“好吧,那我们就先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继续赶路。” 随即,陈青河见到那在乔木背上被轻轻放下来休息、却始终一脸煞白的陈青山,这才恍然想起徐焰临走前交给他的那只储物囊,以及对方当时所跟他说的话,他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便打开了储物囊,但等到他将自己的感知集中到储物囊中后,他的脸色却猛然一惊。 谷雪青察觉到陈青河脸上的异样,便开口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陈青河闻言后,赶紧平复下了自己脸上的震惊,然后取出徐焰留给他的两瓶丹药,口中则是回道:“没……没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百山春猎(四十三) 两根巨大的石柱同时矗立在悬崖边,宛若是天然形成的一道巨大石门,这便是黄毛尖最深处,也是最后一道关卡‘显圣门’。显圣门连接着那座独立在所有群峰之外,且唯有这一个入口,又被百山祖各大宗门的修行者称之为死亡禁地的独山。 徐焰与白冰来到显圣门时,时间上接近于申时,但由于现在已是步入夏季,故而昼夜间的时长分布,逐渐变成了昼长夜短,便使得哪怕是下雨天,这天色想要彻底变成暮色,也得等到戌时左右。 因此,按照徐焰与白冰之前所商量好的对策,他们只能在此处静候时光的过去。 白冰看着在自己身边站着如同一尊石雕的徐焰,语气悠然说道:“得亏是下起了雨,看来这天气,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听到对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正在沉思的徐焰自是有些跟不上思路,便开口问道:“白师姐此话怎讲?” 白冰回道:“因为紫云鸾除了天生患有夜盲,在夜间不会离开自己的巢穴外,其实还有一种情况下,它们也很少离开自己的巢穴。” “什么情况下?” “想必小师弟应该知道,天地有五行,金属水火土,紫云鸾常年生存于火山周围,自然便是火属性灵兽,因此,它们对这种雨水天气肯定是相当厌恶,自然也就不会像天气放晴时那样,频繁出来巡查自己的领地,这对于我们而言,不正是再好不过的事么?” 徐焰听到对方这番解释,习惯性点了点头,回道:“原来白师姐说的是这个意思。”他顿了顿语气,在脑中细思一番后,才又接着说道:“嗯,我觉得白师姐,分析的确实很有道理。” 从告别陈青河等人后,这一路向北行来,可以说白冰基本都是以徐焰为主,她为辅,不管是决定主意时,还是选择山野道路,她都无条件顺着徐焰的意,对于这一点,本是习惯了众星捧月、受人拥护的她,其实根本理解不了自己为何会在面对后者时,就失去了这些主见,仿佛自然而然间,她就已经变得言听计从,这不禁让她感到有些郁闷。而现在她见对方认可了自己的见解后,更像是得到了什么认可般,竟有些不可抑制的欣喜起来。 当然了,对于这种发生在心底里的细小变化,白冰本是善于伪装之人,自是隐藏的极好,并未显露出半点痕迹,只不过让她忍不住的是,她的目光,最终还是不由自主望向了那张隐藏在竹笠下、且棱角异常分明的脸庞上。 此刻的徐焰,目光并未聚焦在白冰身上,而是锁定在了远处那座独立在雾海中的独山之上,因此,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所展现出来的这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尽数都落在了白冰的眼里,并且还给她产生出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首先是他脸上的这双眼睛,由于在融合了他前世所经历过的无数岁月的思想后,无疑就变得十分深邃。这种深邃并不偏执,其中只有对世间万物都看透了般的平静。若是不熟悉且身份地位都比他高的人见了,或许还会觉得,在他的眼神中,甚至带有着许许的无礼与自我。因为这种眼神实在太过赤裸而又直接了,仿佛不管他注视着的是什么、面对的是谁,他都只会用这种毫不掩饰却又十分坦诚的眼神,去看穿对方的一切伪装。 这点白冰在刚刚与他有交集时,她同样已经亲身感受过,只不过随着之后彼此间的交流愈发深入,且在了解了他的行事准则、或者说是他对待事物的第一感官后,她便又渐渐失去了那种被对方直视着,所产生出的无礼感。 白冰忽然对身侧静立着的徐焰,问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只听她说道:“小师弟为什么总给人一种好像……好像十分‘神秘’的感觉?” 在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后,白冰的心中便又立刻闪过一阵懊悔,的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愚蠢了。 然而,徐焰在听到她这个问题后,却是极为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随后他展颜一笑,对白冰反问道:“神秘?白师姐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白冰见他并未对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心生出反感、以及想要避开的意思,松了口气,随之便结合着她曾经所听到的风言风语,以及现在所亲身对他产生出的了解,笑了笑如实回道:“因为在认识小师弟以前,我听别人说,你的性格可是十分的张扬与孤傲,并且还占着自己身具天灵根所带来的绝顶天赋,对同门弟子目中无人,可我在认识你之后,却并没有在你身上感觉到那些特征,虽然你的眼神一开始让我觉得有些无礼,可后来我又觉得,你的眼神其实并非是出自于无礼,而是你一贯直接的性格使然罢了。当然,最让我吃惊还是,你在春猎中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这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便连武道六品的吴浩以及那头搬山猿都不是你的对手了,哎,亏得我之前还想着与你一较高下,现在看来,若是当时小师弟一口应承下来的话,岂不是师姐我自取其辱么?” 徐焰听到白冰对他做出的这些评价,脸上笑意不减,但心中的某些疑惑却是豁然开朗,显然对方之前找他约战,本意就是想打探一番他的实力,好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与她一同组队进这座独山,不过他没有在此事上大题小作,甚至对于白冰给他做出的评价,他也只是十分平和而又与简短地笑着回了一句,说道:“白师姐你想的太复杂了。”而不等白冰出言辩驳,徐焰便又接着说道:“其实我只是向来不怎么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罢了,在我看来,人活一世,若是都要按照他人所定义的道德与条条框框,或者是按照他们那莫须有的责任与要求,来约束自己的话,那未免也太不自在了些。” 白冰听到这个解释,心中却是骤然一惊。 徐焰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她,继续说道:“有句古话如何说来着?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想以白师姐的阅历,自然也听过这个道理,只不过对于这句话,在我个人的愚见上,或许就要比旁人更加极端一些,那便是我不会盲目的去要求别人该如何,但也绝不会被人以道德来捆绑住我的自由与精神,这就像修习剑道一样,若自己心中没有剑,那么无论别人借给你一把什么样的当世名剑,那终究也是别人的剑,不是么?” 对于自小便背负重担、且不断被人告知要以家族利益为首的白冰,在听到徐焰这番带有着浓烈‘离经叛道’意味的言语后,心中无疑已是一片震撼,随即更是忍不住想到,“人既然要与别的人,一同生存在这世间,那又怎么可能做到如此的自私自利,以及孑然一身?” 可她即便完全不认同于徐焰的说法,却也似乎找不到别的理由能去反驳他的观点,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徐焰在这一刻所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神,就像是在突然间,又恢复到了以往的那种极其‘无礼’的状态,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是,他的这个眼神,乃是可以让她将自身隐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向他全盘托出并与其分享的眼神。 白冰猛然间从徐焰的注视中回过神来,随即便心有余悸的发现,自己的后背在不知觉间,竟已是变得一片湿凉,不过很快,她就又恢复到了原本那副不管在面对什么时,都处事不惊的模样。 白冰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徐焰,这才发现,后者原来早就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这既让她感到有些慌张(就像是自己的秘密已经完全被知晓了般),又让她感到一阵如释重负,因为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该如何作答,便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于是,时间就在两人的静立中缓缓流逝,直到酉时六刻来临,头戴一顶竹笠、宛若是化身成了一名侠客的徐焰,这才又对他身旁独自愣神的白冰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白师姐,我们该动身了。” 白冰听到这句话,这才从先前的震撼中微微惊醒了过来,但明显可以看出,她随后的语气中,依旧有些意兴阑珊,只闻她道:“噢,那就走吧!” 徐焰没有在意她此刻的失落情绪,只是在那双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冷峻之色,然后就不再犹豫,大步迈向了这道由天然之力所形成的显圣门。 …… 穿梭过这道显圣门后,二人脚下的道路就忽然间变得十分狭长,路宽不过六寸、但长度却足足有着三十丈左右,最恐怖的是,这条狭窄的山路,并非是那种单边可以倚着崖壁前行的小径,而是如同一把倒放着的狭长刀锋,两侧皆是一眼望不到谷底的崖顶小道。 依旧走在前面带路的徐焰,身形倒是十分稳健,并且他在每一步跨出时,他脚下所走出的间距,都如同被戒尺丈量过一般,分毫不差,且任由着那些从空气中呼啸而来的山风吹拂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也纹丝不动。 然而,相比起他所展现出来的从容不迫,跟在他身后的白冰,便显得有些颤颤悠悠,就像是随时都可能从这条小道上跌落出去。 看到在这种境地下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脸上更是挂着一副心不在焉模样的白冰,身在前方的徐焰忍不住提醒说道:“白师姐,你要是不想掉下悬崖,摔成个尸骨无存,就赶紧专心点走路。” 听到徐焰语气中有些严肃,白冰终于是凝了凝神,不再多想,因为照目前来看,徐焰并没能彻底猜出她内心里真正的打算,而之前他那番话,应该只是误打误撞罢了,那么她又何必被对方的想法带入的这么深? 白冰在心底里感叹一声,却没有作答,但毫无疑问,在没有了心底里那多余的想法后,她再行走这条山道时,就不在话下了。 于是,在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二人皆是顺利地穿过了这条山道。 白冰在一步踏上独山的山体后,才有些歉意地对徐焰说道:“倒是让小师弟又为我担忧了,不过你先前的那番话,其中的见解实在是有些……”她本想说有些大逆不道,但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之后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说道:“总之,小师弟的这些想法,固然是有你自己的道理存在,但以后若是面对如你的师傅时,还是不要说起的好。 深知其中厉害关系但并不在意的徐焰,没有选择反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的,只是师姐先前那么问,我便如实回答了。” 白冰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随后,两人便顺着那副地图的描述,开始往独山深处行去。 一如被前人绘制在地图上的坐标一样,独山的面积确实并不十分广阔,除了在中心区域海拔最高的山峰外,便只剩下东西两座矮小山峰,不过很不巧的是,显圣门连接着的乃是位于西面的大明峰,这与他们想要去南洞峰完全相反,因此,他们想要去南洞峰,就只能绕过整座独山的范围。 在夜间行路,哪怕是地域再小,徐焰二人也绝对不会轻松,且不说在独山之内,生长在这里的灵兽大多十分强大,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根本不敢在山间打着火把前行,毕竟紫云鸾就在这座巨峰的最高处栖息着,若是被它们不慎瞧见了有火光的痕迹,那绝对是最恐怖的事情。 因此,徐焰只能用那颗并不明亮的夜明珠充当二人的照明物,在山中行走。 雨天的黑夜中,看不到哪怕一丝光亮,尤其是在进入到亥时以后,整个天色便真正的变成了漆黑如墨。 紧跟在身后,距离徐焰不过三尺身距的白冰,一边跟着他不停行走,一边还得注意着周围附近,有没有产生出什么奇怪的动静,毕竟灵兽不同于人类,有很多灵兽,甚至根本不需要通过眼睛来猎捕目标,它们只需嗅闻到猎物的气息或者味道时,就能判断其方位。 在前面行了小半个时辰的徐焰,难得一次主动对白冰传音说道:“白师姐,若是我们按照目前的速度,且一路上都不碰到什么灵兽的话,我们应该在寅时左右就能顺利到达南洞峰,但我们在到达那边后,估计是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够连夜返回到黄毛尖了,所以我们得在南洞峰中,潜伏完明日一整个白昼后,才能按原路返回,对此,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白冰对于他这个提议,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便传音回道:“我没有意见,你决定便好。” 徐焰等到对方确切的回复后,松了口气,这才回道:“好,那我们就继续往东边走。” 大约两个时辰后。 时间上已是步入丑时,而此刻的徐焰与白冰,距离那座南洞峰,终于不再遥远,甚至可以说,确如他们之前的预料,他们已经真正走进了属于南洞峰范围的区域。 一路上虽是不曾遇到过任何灵兽,但却依旧不得不保持着高度警惕的他们,在绕过最中心的区域后,皆是忍不住松了口气,直到他们又行走了一刻钟后,白冰才对徐焰传音说道:“小师弟,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彻底度过最危险的区域了吧?” 在独山中,毋庸置疑只有最中心的那片区域最危险,因为这整座山峰几乎都是紫云鸾的领地。 紫云鸾虽然自身的数量十分稀少,比如在整座独山中,它们所有的数量加起来估计都不会超过五只,但它们的凶性却是世间灵兽中最为强盛的灵兽之一,这其中原因,自然得归功于它本身那异常深厚的实力,因此,在它们的领地范围内,平时几乎很难看到会有其它灵兽敢涉足其中。 徐焰与白冰,要亲身走过这片领域,哪怕是在黑夜中,其实他们也一直提心吊胆着,要知道,成年的紫云鸾,据说可以成长到九级灵兽的程度,这无疑在整个五州大陆中,都算是最顶尖的灵兽种类了。 徐焰听到白冰的提问后,同样是第一次来到这座独山的他,其实并不知道改如何回答,只是犹豫片刻后,以一种自我安慰式的语气对她说道:“应该是吧,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依旧能像之前那般一帆风顺。” 话音刚落。 在他们的耳中,便骤然爆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紧接着,他们就感觉到自己脚下所在的这整座山峰,都开始发生起了猛烈的摇晃。 一时间,地动山摇。 徐焰与白冰感受到这一幕,脸上皆是大骇,心中则是忍不住联想到,难道有什么巨兽要出现了?而不等他们从联想长回过神来过来,本是万籁俱静的夜空中,便有一道无比尖锐刺耳的啼叫声响起。 一声啼叫已是惊天动地! 紧接着,又有三声如出一辙的啼叫声陆续响起,像是要直接刺穿徐焰二人的耳膜。 整座独山之上,除了徐焰与白冰外,所有的生物都在这一刻被惊醒,并纷纷发出凄厉的吼叫声。 然后在二人头顶上的夜空中,一头紫金色的巨鸟破空而飞,紧接着,三只体型都要比这只巨鸟小上大半的紫色飞禽紧随而至。 徐焰与白冰见到这一幕,异口同声的惊呼道:“紫云鸾!!” 然后,在独山中海拔最高,位置最中间的那座山顶上,有一抹无比炙热的艳红,如山洪般喷涌而出,照亮了整片黑夜。 第一百零四章 百山春猎(四十四) 在见到滚烫的岩浆,从山体内瞬间爆发而出,此刻身在独山中的徐焰与白冰,忍不住彼此面面相觑了一眼,但随即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顾不得夜空中那四只正在不停盘旋、且散发出无比浑厚气息的强大灵兽紫云鸾,也顾不得此刻在独山中,被火山喷发而惊得四处奔跑的各种灵兽,徐焰仅仅只是看着那不断朝自己翻滚而来的岩浆,就赶忙对白冰传音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地,去往南洞峰,趁紫云鸾以及那些乱蹦的灵兽现在还顾不上我们,不然等到火山停止喷发后,我们可就危险了。” 白冰对此,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中,同样闪过了一丝凝重之色,但没有丝毫异议,只是回道:“好,那我们赶紧走!” 徐焰见她没有意见,当即不再停留,转身就快速离去。 从此地赶往南洞峰的最终距离,已经不算太远,不过他们二人依旧走的小心翼翼。 之前火山爆发那一幕,是徐焰与白冰在进山前都未预料到的事情,但他们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吸引了那些强大灵兽的注意力,就对此放松警惕。因为当他们在再次启程后,不过只是在短短三刻钟的时间里,徐焰就感知到了数道修为都要比自己更深厚的危险气息从身边掠中,只不过碍于脚下这座正在不停摇晃的山川,以及那火山上所引起的巨大动静,这些灵兽尚且无暇顾及到他们这两位外来者罢了。 一场来自于自然界的‘天灾’,在经过长达三个时辰的闹腾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这时候,即便是在整个五州大陆上,天色都已经大亮,因为时间已经来到了辰时二刻左右。 今日的天气,不再下雨,天空中虽然依旧没有大片大片和煦的阳光,但至少不会再阴云密布,而是飘荡起了层层如棉絮般洁白的游云在相互汇聚与游动,并且还时不时的,会有一丝丝耀眼的光线穿透过这些云层,最终斜射在这片灵州境内最为原始的山川之中。 相比起那些在随着火山不再喷发后,就已是逐渐平静了下来的灵兽们,徐焰与白冰二人此刻的处境,看起来可谓相当的滑稽,因为他们正如同两只山野猕猴,一同蹲在了一颗巨大古树的树杈上,只不过他们的目光,却都聚焦在了远处那片山谷中的一处天然洞穴里。 毫无疑问,眼前那座在南洞峰中所唯一能找到的天然洞穴,便是他们的第五代老祖宗曾经所修炼过的地方了。 “怎么办?小师弟,我们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躲在树上,像只猴儿似的吧。” 听到白冰的传音,正在一脸沉思的徐焰脸色同样十分难看,难看的原因则在于,他们的确是找到了那处在手札中记载着的洞穴,可要死不死的是,这处洞穴如今却似乎成了灵兽的老窝了。 虽说在徐焰的感知中,洞穴内只有两道比之搬山猿还要弱上不少的气息,可在这大白天里,他也不敢贸然对它们出手。 徐焰没有立刻回答白冰的问题,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空。透过层层叠叠枝叶繁盛的间隙,他依稀还能清楚地看到,在洁白云层下,那四道巨大的身影还在天空中不停地盘旋飞舞,除此之外,那座比他们此刻所置身的位置,明显要高上百丈有余的山顶上,则还在不停地往外冒出滚滚浓烟。 最终,徐焰有些无奈但却十分冷静的传音回道:“没办法,我们只能继续等。”见白冰有些欲言又止,徐焰便又接着说道:“在这四只紫云鸾飞回巢穴之前,我们若是与洞穴中的灵兽发生出碰撞,那么我们势必就会暴露出位置,它们本是居高临下,到时一定会注意到我们的。想必白师姐你应该也感受到了,这四只紫云鸾身上所携带着的气息有多么恐怖,尤其是那只体形最大的,我估计它距离成长到自己的最颠峰期,应该也不远了。” 听到徐焰这番解释,白冰忍不住叹了口气,诚如徐焰口中所言,这些紫云鸾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了,绝不是现在的他们就能够与之抗衡的。 白冰最终也只能颇为无奈的问道:“那就等它们回到巢穴后,我们再动手?” 徐焰对此,点了点头,但不忘提醒说道:“不过等我们动手后,白师姐切记要全力以赴,速战速决,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洞穴里的灵兽除去,要不然战斗一旦拖延的太久,哪怕最终没有引起这些紫云鸾的注意,同样也会惊动生存在这座独山里的其它灵兽。 白冰闻言,当即沉声回道:“好,我自当尽力而为。” 大约两个时辰后。 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滚滚浓烟终于快要散尽,只剩下了丝丝缕缕如轻纱般的烟雾,从中飘荡出来。 盘旋在半空中的紫云鸾们见到这一幕,便相继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啼鸣声,紧接着,其中体型最大的那只紫云鸾,率先往山顶俯冲而下,在整个过程中,它宛若是直接化成了一道电光在天空中掠过,速度之快,几乎可以比拟大成剑修所御出的飞剑,看的徐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不见了踪影。 “真是太快了,这种速度,莫说是六层楼的剑修在学会踏剑飞行后能不能追赶上它,便是真正达到了上三境的剑修,在全力御空飞行时,也万万比不了吧?” 听到白冰的惊叹声,徐焰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他口中的语气却是依然十分平静回道:“那是肯定的,世间灵兽千万种,都有其各自所能依仗的生存本事,如紫云鸾这种灵兽,本就擅长于自身的飞行速度,若是它们轻而易举就能被修行者们追上的话,那它们早就该灭绝了。” …… 时间又在悄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 率先进入到火山口的那只紫云鸾,终究是没有再现身,只是又对向苍穹发出了一声啼叫,随后,天空中那三只紫云鸾在听到这声啼叫后,便陆续飞回了山顶。 毫无疑问,来自于火山内部的动静,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徐焰见到那属于最直面的威胁已经暂时解除,便与身侧的白冰对视了一眼,传音说道:“总算是等到它们归巢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手。” 白冰闻言,对他点了点头,随后便跟随着徐焰一同跳下了这颗古树,然后朝远处那片在山谷中的洞穴快速走去。 古树与洞穴之间,相隔的并不太远,大概也就二十余丈左右的距离,这也是为何徐焰要选择在那颗古树之上潜伏的原因,因此,仅仅只是差不多十息之后,他与白冰便蹑手蹑脚来到了洞穴之外。 白冰紧紧跟在徐焰的身后,不敢发出一丝动静,传音问道:“小师弟,里面情况如何?” 徐焰小心翼翼将自己的神识投放出去,感知着洞穴内的情况,见里面依旧只有那两道气息,且并未对他们发出预警,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当即回道:“还是只有之前那两道气息,白师姐,记住了,等会儿我们冲进去后,出手一定要快!” 白冰见他脸色凝重,亦是有些紧张起来,她控制着自己的飞剑悬浮在自己身侧,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说道:“小师弟放心吧,我准备好了。” 徐焰见状,不再废话,猛一点头后,便率先冲了进去。 两人冲进洞穴的速度,可谓相差无几,而就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便按照着事先商量的好作战方式,各自使用出了自己的飞剑,爆射向洞穴内的两只灵兽,不过当他们在看清楚这两只灵兽的真面目后,他们的脸上却又都为它们忍不住感到一惊。 眼前这两头灵兽,模样娇憨,看面相应该是老虎,不过很显然,它们与寻常老虎完全不同,因为在它们身上,所生长出的毛发尽是火红色,除此之外,它们身上都还散发着五级灵兽的气息,哪怕一眼就能看出来,它们还属于幼崽期。当然了,这并不能说它们还是幼崽,就不够强大,反而只有这样才更能体现出,它们的血脉是何其恐怖,仅仅只是出生后不久,就达到了五级灵兽的程度。 要知道,在整个灵州境内,估计也就只有紫云鸾这一种灵兽,能将自己的后代刚一孵化出来后,就达到六级灵兽的级别,而眼前这两只幼虎,能在一出生后就达到五级,同样值得让人叹为观止了。 “没想到竟是两头才刚刚出生不久的炽焰虎。”跟在身后进入洞穴的白冰,在见到它们的本体后,轻叹了一声,但她却并未有丝毫想收剑的意图。 下一刻。 虽然有着五级灵兽修为,但完全还没有学会作战的两只炽焰虎幼崽,就被‘一白一紫’两道突如其来的剑器,给完全刺穿了身躯。不过由白冰选择的那头炽焰虎,虽是同样被她一剑给洞穿了咽喉,可由于她并未像徐焰那般精准无误地一剑刺穿它的头颅,便使得它在咽气前,依旧还是叫喊出了一声虎啸声。 在瞬息间斩杀两头幼虎,徐焰与白冰的脸上都面无表情,他们不曾想到,让他们苦苦等了数个时辰的灵兽,竟会是这样两只幼崽,早知如此,他们在破晓时分到达这里时,就该直接冲进来了。 不过类似于这种-马后炮的设想,也就是想想而已,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徐焰收回自己的扶摇后,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可惜,这两只炽焰虎幼崽的修为虽是生来就不俗,但由于它们尚未来得及成长,自然也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形成内丹。 徐焰环顾四周一眼当下的环境,发现此处洞穴竟是深不见底,他们此刻所身处的位置本是在洞口处,故而根本就看不见有丝毫第五代宗主在这里修炼过的痕迹。 于是,他便转身对白冰说道:“白师姐,看来第五代宗主的修炼之地,还在更深处的位置呢。” 白冰听到这句话后,那双无比清澈的眸子,便瞥了一眼那通向幽暗的黑洞,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着徐焰一同走向了幽暗深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往洞穴中不断深入后,有一道浑身血迹的身影,也追赶到了这里。 此人在洞穴中看到了那两头已经彻底死去的老虎幼崽,随即便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丝毫意外的在其中一只尸体上,看到了有人刻意留下来的痕迹。这种痕迹留的十分巧妙,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到,因为只有与其一样修炼过同一种剑法的人,才能留下这样的剑痕。 当然了,此人能一路追踪到这里,本就依靠着这一路来,别人给其所留下的这种剑痕,不然早就被甩的没影了。 而就在这人准备在洞口内歇息片刻,顺便包扎一番自己身体上与灵兽拼杀后、所留下的种种伤口时,在洞穴的外边,便猛然传来了一阵极其恐怖的气息,并且这道气息靠近这座洞穴的速度,简直让此人感到难以置信。 没有丝毫犹豫,这人立马就放弃了继续给自己包扎的打算,然后顺着这座幽暗的洞穴快速离去了。 一头浑身毛发颜色如烈火般耀眼的巨大老虎,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冲进到了这处洞穴,但紧接着在它瞧见那两头幼虎的尸体后,它便爆发出了一声无比凄厉的虎啸声。 毫无疑问,它与那两头幼虎一样,都是炽焰虎,只不过相比起它的孩子,它修炼的时光可就要多的多了,因此,无论是在自身实力上,还是体形上,它都要高出太多。 它满是悲伤地朝两只幼虎的尸体徐徐走去,脚步有些踉踉跄跄,这是它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的灾难。在之前,它听到那一声无助的叫喊声后,身在二十公里外的它,便立刻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因此,当时的它立刻就放弃了自己正在捕杀猎物的举动,疯狂地朝自己的领地飞奔回来。 然而,当它真的赶回来后,它发现,一切终究都还是太晚了,因为它的两个孩子已经彻底被杀死了。 这头身形庞大的炽焰虎,满脸悲怆地望着自己刚生出来不过才短短一旬时光、却已经完全死去的幼崽,鼻间散发出了阵阵低沉的呼吸声,它伸出自己的舌头,不断舔舐-着两只幼虎身上的血水,直到将所有从伤口中流溢出来,并沾染在它们毛发上的血水都舔舐干净后,它才在地面上用自己的前爪挖出一个深坑,然后用嘴巴将它们的尸体叼着放入到坑中,再轻轻将自己挖掘出的所有土壤,推回到了深坑当中。 亲手将自己的孩子埋葬后,这头炽焰虎依旧还有些依依不舍地回望了一眼它身后的那片土壤。随之,一颗滚烫的泪珠,不可抑制从它的虎目中翻滚而落。 直到它呜咽良久,并将目光从那片新土中狠心移开后,它身上的整个气息才骤然一变。 它身上不再带有之前那悲伤的气息,而是变成了浓浓的仇恨与杀意。 炽焰虎低头嗅了嗅幽深洞穴内,那些滴落在地面上的点点不同于它孩子们的血腥之气,立刻就给自己锁定了方向,然后,它朝着这座无比漆黑的洞穴,狂奔而去。 …… 徐焰此刻已经在这处幽暗的洞穴中,行走了半个多时辰,但他却依旧不曾看到有走出洞穴的迹象。 自从在进入到这座洞穴后不久,他就发现此处洞穴并非是始终保持直行的,而是弯弯曲曲、百转千回,颇有种九曲十八弯的感觉,但这无疑便使得这整座洞穴,在进入不久后就会陷入到无尽的幽暗中。 徐焰手持夜明珠在前方带路,白冰则始终在他的身后跟着,不过二人在黑暗中摸索了半个多时辰后,她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这洞穴如此拐来拐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小师弟,我们不会找错地方了吧?” 徐焰闻言,语气毫无波动回道:“在这座南洞峰的周围,我们之前便已是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但也只发现了这一处洞穴,我想应该不会走错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总感觉在这黑暗中,就跟绕迷宫似的,哎……” 徐焰听到她语气中有些气馁,不禁皱了皱眉,心想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才对,不过他没有对此过多细思,只是笑了笑打趣说道:“白师姐,你我都走到这个份儿上了,也许马上就要找到出口,你怎么反而没有信心了?” 白冰听他这么说,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出现了变化,当即便迅速扭转回来,解释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漫无目的的走……” 不等白冰说完,走在她身前的徐焰便突然脚步一停,险些让她撞上他的背,这已经是第二次发生这种情况了,因此,白冰便有些没好气道:“又怎么了,小师弟?” 徐焰没有计较她语气中的不满,只是语气平静问道:“白师姐,你且仔细听,可是能听到什么声音?” 白冰见他不像开玩笑,便凝神听了片刻,大概过了五息之后,她才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像是……有流水声?” 徐焰嗯了一声,“那确实是流水声没错了,两个人听出来的结果能一样,结果不会有错的,看来我们距离出口应该不远了。” 白冰听到这个说法,没有作答,只是在她那张绝美的俏脸上,闪过了一丝忧郁,不过片刻后,她的眼神中,便又被浓浓的坚决之色所替代。 至于走在她前方的徐焰,则是完全没看见。 第一百零五章 百山春猎(四十五) 一丝光亮悄然出现在了视野中,就像是一道来自于破晓时分的曙光,打破了整个静寂而又冗长的黑夜。 耳边传来的是疾驰的流水声,虽不知它从何处流来,但最终却与这座幽暗的洞穴汇聚流淌在了一起。 来到光亮愈发明显的视野尽头,徐焰这才收起了手中这颗夜明珠,然后他与白冰二人,来到了一处中间竖流过一条清溪,整体空间则是十分明亮宽敞的洞穴之内。 洞穴中空空旷旷,没有什么多余的物品,唯有在溪水之畔的另一侧,靠着石壁的位置有一张石床,在石床之上,依稀还能看到一个布满了灰尘的蒲团。 徐焰与白冰一同走向这个蒲团,彼此间对视了一眼,最终由心领神会的白冰上去查看,可当她纤细如青葱般的秀指才刚刚触碰到这个蒲团,它便彻底化成了一堆灰尘掉落了在石床上。 徐焰没有意外地看着这一幕,又随意扫了一眼这座无论是地面还是石壁上,都布满了灰尘的洞穴,语气悠然说道:“看来此地确实是他老人家曾经修炼过的洞穴无疑了,不过这里看起来是洞穴,倒更像是一间石室,而且距离他老人家在这里修行,已是过去了上百年之久,就算他留有什么书籍,也早该像那只蒲团一样,腐朽成灰了。” 听到徐焰这番话,白冰自然便有些心灰意冷,不过也情有可原,她辛辛苦苦闯进这座独山,最后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来无论换做是谁,都会难以承受。 徐焰没有理会她失落的表情,自顾去石室的最外沿瞧了一眼,发现在洞穴外的山面上,生长着一颗硕大的巨树,而在巨树之下,便是铺满了云雾、以及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看着脚下这条溪水从石室中往悬崖下边倾泻而下,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便是那条流淌过百山祖中,数座大山深涧的恶溪的起源之地:千丈瀑。 片刻之后。 徐焰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与目光,他转身回望,却看到白冰十分突然的出现在了他身后一丈处。 在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中,有紫光微微泛起,并冷冷地盯着他,不过在见到他突然转身后,她眼中的紫光便迅速敛去了,连同着那张无比清冷的脸色,也瞬间柔和了下来。 徐焰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过多在意,而是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座石室的四壁,随后在他心中已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忽然对白冰语气淡淡说道:“白师姐,想必你应该也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吧。” 听到徐焰这么说,白冰心中顿时闪过了一丝阴郁之色,刚刚就差那么毫厘之间,她便可以完成此行的目的了,然而她却难以置信的出现了一丝优柔寡断。而现在听到徐焰这么说、且又看到他将目光聚焦在了那面挨着石床的石壁上,她便清楚的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隐瞒不过去了,又或者说,他甚至比她发现的更要更早? 不然他为何要用这个‘也’字? 白冰虽是已经褪去了自己眼中的紫光,但她的语气却一反常态,在无意间失去了原有的温和,只闻她冷漠回道:“不错,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按事先说好的办,一同参阅吧。” 徐焰对此,心中不禁闪过了一丝讥笑,但没有任何异议,随后他走到石壁前,大袖一挥,卷起一大泼清澈溪水,化作漫天剑气轰然挥洒在了这面沾满灰尘的石壁上。 “哗啦啦~” 清澈的溪水冲撞在石壁上后,发出了阵阵响亮的击打声,不过等到它们从石壁上流落下后,就变成了乌黑乌黑的脏水,并且还带起了一股刺鼻的霉味。 然而,徐焰与白冰却丝毫不在意这股刺鼻的味道,因为他们的视线,都被墙壁上那雕刻着的图案给吸引了过去。 说它是图案,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它更像是一道道凌厉的剑痕。 曾经在七星墩见识过七道剑痕的徐焰,在见到这一幕时,倒是没有产生出太多惊异,只是觉得这些剑痕看起来怎么有些熟悉?良久后,他脑中才恍然想起在之前那个冰天雪地的夜晚,那位青衣剑客可不就让他在那片剑崖上,看到过一道与眼前这些剑痕一般无二的剑痕。 不过,当徐焰彻底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剑痕上后,他便又开始觉得,相比起当时的赵白莲以指间剑气作佩剑、所使用出七星剑诀而留下的剑痕,眼前这面石壁上所雕刻着的剑气图案,就要精简归真的多,哪怕是它们看起来完全没有七星墩上那七道剑痕来的那么声势浩大,以及触目惊心,可它们给徐焰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敛去了所有多余的招式与锋芒,才使用出的这精简的一剑。 在这面石壁上,一共刻着十二道剑痕,由左往右一字排开,它们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随着逐渐往右后,石壁上所留下的剑痕口子便越来越细,以至于最右边那道剑痕,看起来只剩下如同剑刃本身大小的宽度,如果不仔细去查看的话,甚至都会被人忽略不计。 与陷入到聚精会神中的徐焰一样,白冰此刻同样在注视着这片石壁上的剑痕,她双目如炬,紧紧地盯着这面石壁,不肯错过其中哪怕一丝丝细节,因为她必须将这些剑痕悉数尽收眼底。 然而对她而言,这些剑痕固然有着一股难以抵抗的吸引力,可到底她能从中领悟到什么,便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于是,时间就在两人的各自领悟中,如同他们身后这条溪水一样,缓缓在流逝,转眼间就过去了半刻钟,但是看模样,他们却根本没有要回过神来的意思。 …… 一声虎啸从幽暗的洞穴中蓦然响起。 没有惊动此刻那犹如两尊石雕般一动不动的徐焰与白冰,但对于另外一名尚且还在幽暗洞穴中不停飞奔,且浑身都是血迹的人来说,却给她带来了无限的恐惧与惊吓,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那道无比强劲的气息,竟然会一直沿着这条幽暗的通道,朝她不断追来。 感受着自己身上的伤势愈发严重,此人的心中可谓有苦说不出,不过她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有丝毫的停滞与迟缓,因为一旦停身下来,她就很有可能被后面的那头畜生给追上。 那结局毋庸置疑,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即便她率先从这座洞穴中出发近两刻钟的时间,可由于在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她与炽焰虎之间的距离,终究还是被不断拉近了,当然了,这还是由于炽焰虎本身的体型过于巨大,根本无法在洞穴中施展出最大速度,不然在洞穴之外的话,哪怕是徐焰估计也很难逃过它的追捕。 耀眼的火红色,照亮了整座黑暗的洞穴,在炽焰虎的身上,泛着如烈焰一般的火光,只要是它经过之处,整个幽暗的洞穴便会被彻底照亮。 对于它而言,穿梭在这座洞穴内,困难可谓相当之大,因为有很多地方,甚至以它的体型,想要钻过去都十分困难,如若不是它感受到了那些杀死它孩子的属于人类的气息,它根本不会冒这种风险进入到这座洞穴中。 不过它距离之前嗅闻到的那道气息,已是十分接近了,它甚至能感觉到,再有片刻时间自己就能成功追上她。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强大气息愈发靠近自己,在这名浑身血迹的人心中,不可谓不慌张,她已经在这座洞穴中狂奔了快接近一个时辰了,却始终没有找到洞穴的出口,因此,她身后那道散发着凶猛浑厚的危险气息,终于是与她近在咫尺了。 “轰”一声! 刺目的红光,瞬间从她身后的洞穴中冲出来。 她慌乱之余,转头瞥了它一眼,然后那张本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脸蛋,变得更加苍白如纸,很显然,她在这一刻,同样认出了这头炽焰虎的身份。 “我要死了么?” 这是此刻徘徊在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只有短短几十丈,同时还是一头身形巨大,距离成年期已然不远的炽焰虎,不说是她,就算是换作任何一名上三境以下的剑修来,无疑都会心生绝望。 而反观炽焰虎,它在自己冲出弯道、果真看到了一名人类后,它便又无比愤怒的咆哮了一声。 一股强大的气流,猛然从炽焰虎口中喷涌而出。 瞬间形成一道如飓风般汹涌的气浪,涌向了前方那正在不断逃跑的女子,同时,它自己的身体也并未有任何停歇,同样奔向了她。 正在奋力狂奔的女子见到这一幕,银牙紧咬却不肯放弃,继续向前方跑去,然而,她的修为相较于炽焰虎,终究还是太低了,因此,就在短短的十几息后,她的身体就被炽焰虎这股气流给席卷击中。 下一刻。 这名女子感觉自己就像是变成了一片飘荡在暴雨风中的树叶,没有丝毫重量,直接被击飞出去数十丈,随后更如同一只完全没有意识的沙袋,砰然坠在地面上。 “噗!” 这名女子在坠地后,口中当即忍不住喷出一口猩红鲜血。 她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整个骨架仿佛都被震碎了般,让她瘫软无力,并且连同着自己的脑袋也是猛地一沉,紧接着,她那在一次重击下的身体,则又继续不可抑制地跟随着惯性,前滚出去了十数丈。 “哗啦”一声落水声! 一股无比清凉的感觉,瞬间淹没她所有的意识。 毫无疑问,这名女子最终还是掉落到了那条从山体中流溢出来的溪流中,而就在她的身体坠入到溪流里后,本是清澈无比的溪水,瞬间被血色沾染一大片,只不过这名女子本人却是再也看不到了,因为在落入到溪流中的那一刹那间,她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看着被自己一击击中,最终却掉落到了溪水中的人类,这头炽焰虎并未有丝毫放松,直接便又拔腿狂奔追了上去,随后,等到它追到这条溪流边后,它才终于看到了一丝来自于白昼的自然天光。 它没有迟疑,继续顺着溪流拐过一个大弯,朝前方那如同是化身成了一叶巨大浮萍般,顺着溪水不断流淌出去的人类,疯狂追去。 …… 在徐焰的意识陷入到石壁上那第一道剑痕中后,他脑海中便闪过了一道熟悉的画面,那就是赵白莲在传授他七星剑诀第五式时的画面,这是他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事情,不过他对此倒也没有想太多,随便又看向了第二道剑痕。 然而,就如他在第一道剑痕上所感悟到的剑意完全一样,他在第二道剑痕上所领略到的东西,依旧是赵白莲使用出七星剑诀第五式的模样,这不禁让徐焰忍不住皱了皱眉。 紧接着。 第三道剑痕…… 第四道剑痕…… 第七道剑痕…… 直到第十道剑痕时,在他脑中闪过的画面还是同样的一幕,只不过让徐焰大感惊异的是,他脑海中的那道青衣剑客,不知何时却已变成了一身白衣,而且他可以明确从这名白衣的身段中看出,她并非是男子。 体会到这一幕的转变后,徐焰当即睁眼望去,想看清她真正的面目,然而她却始终与赵白莲一样,只是不断重复着手中那类似于七星剑诀第五式的一剑,却根本没有丝毫要转过身来的迹象。 于是,无奈下的徐焰,只能从第十道剑痕上跳出自己的意识,并将目光投向了第十一道剑痕。 一刻钟后。 徐焰没有意外地,非常失望地跳出了意识。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就将自己的目光,集中在最后一道剑痕上,而是眉宇紧皱沉思了起来,但无论他怎么想,他都理解不了,为何墙壁上这所有剑痕中的意境,都只给他带来了同一式剑招的感觉。 最终,徐焰又是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将目光继续投向了最后一道剑痕之上。 第十二道剑痕,镌刻在石壁的最右侧,徐焰在一开始时,就已粗略扫过它一眼,故而深知它的宽度,只有剑刃那么点宽,因此,与其说它是一道剑痕,它其实更像是一道被留在石壁上的细线。 徐焰的意识,再次沉浸到了对剑痕的感悟当中,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他在这片石壁面前已经整整感悟了长达五刻钟的时间,而随着他每更换一道剑痕后,他所花费的时间便会加长一点点。 没有丝毫意外,当他的意识再次集中到剑痕上时,他脑海中就又出现了一道曼妙身影。 她白衣胜雪,始终不曾转身,只是那握剑的右手,不断起剑、挥剑,如此反复,永不停歇,徐焰紧紧盯着她,心中闪过了一阵无比熟悉的感觉。 “她到底是谁?” 这是徐焰此刻最想搞清楚的事,不过他怎么也做不到,因为那名女子根本就不会转身,仿佛她出现的职责,就只是为了不断重复着那与七星剑诀第五式非常相似、但又有细微不同的一剑。 最后,徐焰放弃了继续想查看她面目的打算,因为他开始醒悟过来,这名挥剑的女子,不过就是他脑中所幻想出来的一幕,并不真实存在,而就在他放弃这个念头后,他再看向她时,他的所有注意力便从她的身上,转移到了她的剑上。 毫不知觉的,又像是浑然天成般,当徐焰的意识开始跟着她挥剑的节奏浮动后,他整个人便蓦然一震,同时连同着他的视野也像是出现了一黑。瞬息之后,等到他重新可以看清事物时,他便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如山水画卷般的世外桃源里。 徐焰满眼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如睡梦般的美丽世界,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景象,终于是彻底醒悟了过来。 “这是在……扶摇的剑中。” 徐焰在自己的心中,发出了一声低语。到了这一刻,他纵然再笨,也知道了那名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过的白衣身子的身影,正是他曾经见过的与他佩剑同名的女子剑仙‘扶摇’了。 “哎!” 得知了最终答案的徐焰,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结合着这面石壁上由第五代宗主所留下的十二道剑痕,结合着之前‘扶摇’在眼下这个世界里亲手传授他的五式剑招,结合着赵白莲在主峰上曾对他说的话以及传授给他的那套七星剑诀,他如何会不知道,他刚刚领悟到的那一招是什么剑诀了。 “你终于明白了。” 一道无比悦耳的声音,从这个世界里再次响起。 徐焰顺着声音望去,如愿见到了那名悬浮在半空中的白衣女子,然后对她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背对着他,正如他之前在脑海中所想象到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轻轻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便有一柄长剑破空飞至到了她的手中,她接着对徐焰说道:“我没想到,你成长的速度,会比我预料中的更快。” 徐焰对此,轻轻一笑,但没有作答。 “既然你已经知晓答案了,那就跟着我的动作,看看能不能使用出这一剑吧。” 徐焰这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曾问她,为什么她也会使用七星剑诀,她回答说,她使用的并不是什么七星剑诀。” “他曾告诉他,这套七星剑诀,乃是取自于他师傅自创的残篇剑诀前七式,但创作灵感却是源于他师傅的师傅、那部足矣流传千古的剑诀‘游云赋’。” 徐焰在这个世界中,跟着空中的白衣女子抬手起剑,明明他手中没有剑,却比有剑时更加的气势磅礴。 殊不知,就在这一刻。 在这个世界之外,在南洞峰的石室中,紧闭着双目的徐焰背后的那把剑鞘中,有一柄三尺剑,早已颤鸣不止。 第一百零六章 百山春猎(终) 一阵磅礴的剑意,骤然在徐焰身上汇聚。 那柄不断发出嗡鸣声的扶摇,迅速自主飞掠到他右手中,然后他与剑中的白衣女子一般,挥斩出了与那完全一模一样的一剑。 南洞峰中。 那头炽焰虎终是来到了那片洞穴的尽头、一座宽敞明亮的石室内,但不等它满脸愤懑扑向那两名杀死它孩子的罪魁祸首,它就被一道无比恐怖的剑气,瞬间从胸口洞穿到了后背。 剑五,奔雷! 炽焰虎被徐焰一剑重创,当即发出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它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原路飞快逃走。 感受到炽焰虎的气息愈发远去,身在石室内的徐焰,才于须臾间,从剑中回到了本体中,但随即,他便止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那张本是十分俊朗的脸上,则是直接苍白如纸。 徐焰控制着心神在自己体内细微扫过,立刻就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两座气府中的所有气力,竟是在一剑之下,就被完全抽空。 见到徐焰吐血后又瘫软在了地上,已经从溪水中将那名受伤女子捞上来的白冰,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口中则是缓缓说道:“小师弟,看来石壁上的剑招,最终还是被你学去了。” 徐焰此时完全起不了身,便虚弱回道:“仅仅只是一招而已。” 白冰闻言,毫不掩饰她脸上的羡慕,不过她并没有在此事上纠缠,而是将目光聚焦在了徐焰腰间的储物囊上,开门见山说道:“把它给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徐焰听到她的话,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因为当她捞起那一路跟随到这里的蔡珍靖后,他就知道,白冰与那周显一样,都是同为百山祖中,由其它门派安排在莲花宗里的内奸。 如果真要区别他们之间的不同,也许就是一个来自于周家,另一个来自于白家而已。 听到白冰的索要,徐焰语气平淡回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白冰听到他拒绝,蹙了蹙眉,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那双无比好看的眸子中,升起了两道淡淡的紫光。 一柄女子剑,从她眉心处破空而出,然后悬浮在了她的身前。 此刻,她整个人的气质骤然一变,并对徐焰冷漠说道:“小师弟,你当真要冥顽不灵么。” 徐焰闻言,面无表情回道:“在你出手之前,我想知道,既然红雀是你的表妹,那么她与白鹤剑庄之间,可有着什么关联么?或者说,她是不是也与你一样,都是白鹤剑庄安插在莲花宗里的弟子?” 听到对方在这种时刻,竟然还想知道关于红雀的事,白冰本是一忍再忍的情绪,忽然间像是被点燃了引线,彻底爆发出怒意,她没有丝毫迟疑,当即就对着徐焰轰出了一剑。 一道靓丽的紫光,裹挟着不容小觑的强烈剑气,直射向徐焰的胸膛。 感受到对方在这一剑上所带有的威能,徐焰目光深邃,却并无多少畏惧之色,直接便手持扶摇,以最本能的动作,一剑挑开了对方的本名飞剑。 白冰见状,面无表情将飞剑收回手中,冷冷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若小师弟还要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那么下一剑,可就没你想象中那么容易接下了。” 在白冰刚刚出剑时,就已经感觉到对方并未真的下狠手的徐焰,一边控制着体内两座气府在不停流转,一边则在那张苍白至毫无血色的脸上,如释重负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回道:“看来红姐与你们白家没什么关系。” 白冰听他这么说,眼中一冷,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她那位外祖母。 显而易见,后者对于红雀的在意程度,明显是要远远超过她的,因为白海静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母亲,都只是源源不断将重担压在她们母女俩儿的肩头,甚至从她生出后不久,她就被后者灌输着要以复兴家族为己任的思想,同时也听遍了要学会忍辱负重之类的大道理。 当然,这些强加在她脑海中的想法与意志,起初白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哪怕是让她从小开始就化身成一名假小子,并学会以男儿身的身份拜入到莲花宗,她也都默默地接受了,哪怕当时的她,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等她慢慢长大,达到成年之后,她那位已经很久都不曾与她见过面的母亲再给她来信时,她却又渐渐发现,原本这位在平日里根本没有多少发言权、甚至早就认命了般的母亲,竟开始对她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并且还告知她一些与她有着紧密相连,可她却一直以来完全都不知道的秘辛。 比如在莲花宗内,她原来还有一位她完全不能去相认的表妹,又比如,那位原本在她眼中乃是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竟然会是她的外祖父。只不过他与她的外祖母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分开了,至于分开的原因,她倒是不知道,甚至就连她的母亲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她们只知道,等到他们再相见时,两人之间早已形同陌路,宛若仇敌。 然而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太过重要,因为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她的母亲告知她,她外祖母一心想要接她那位表妹回白鹤剑庄,并将其留在身边培养,但丝毫没有想让她早点回去。除此之外,她母亲还告知她,一定要学着会为自己而活,以后千万不要像她一样活得这么累。 这是白冰完全理解不了的思想与观点,因为在她的认知中,她早就变成了外祖母所要求她变成的样子。要为自己的家族而活,又或者说,等到家族需要用的上她时,她就应该为此赴汤蹈火、万死莫辞。这就好比当下的这场百山春猎,她的外祖母曾告诫于她,让她必须要保证白鹤剑庄最终能够胜过莲花宗一样。 白冰将这些嘱咐牢牢记在心里,且一直以来她也全力去履行自己被赋予的职责。 她无比冰冷的对徐焰回道:“话可别说的这么早,我那位表妹到底与白鹤剑庄有没有关,就连我都确定不了,你又凭什么可以这么断定。” 徐焰见她有些恼羞成怒,没有在意,只是平静说道:“在这三年以来,我与红姐可谓朝夕相处,故而对她的性格与为人处世,多多少少都有了解一些,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她不是你。” 听到‘她不是你’这四个后,白冰的心中不知为何,竟是蓦然间像是被利箭给刺透了般,让她感到一阵心痛,而不等她说话,徐焰便又接着对她说道:“白师姐,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你当初为何可以如此干劲利落,一剑就刺死了周钰,的确,这件事本就是他们周家对付你们白家在先,你从我这里得知他们的行为后,给剑庄的弟子们报仇也算情有可原,可到底我也算出手救下过你的命吧,虽说我在救你时,从未想过要得到你的回报,可难道你就真能为了得到我这只储物囊,而对我痛下杀手?” 听到对方提出这个质问,白冰顿时在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然而,在她心中却早已得知对方提出的这个问题,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给他答案的。因此,在一顿自我挣扎后,白冰还是选择将那些让她犹豫不决的情绪以及经历,都尽数抛弃在了脑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双眸子中的紫色则似乎变得更加深沉了,随之,她又缓缓吐出胸中这口浊气,才语气冰冷说道:“小师弟明知这只储物囊意味着什么,又何必再刻意将它说的这般轻巧?”不等徐焰说话,她的脸上便又露出一丝讥讽说道:“而且小师弟不会以为,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偷偷恢复气力吧?” 见自己被拆穿,徐焰面不改色,没有丝毫恼怒,随即更是大大方方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然后将自己的目光,尽数集中在了对方身上。 白冰见他如此,便将自己手中的佩剑微微抬起至与肩部持平,剑尖直至对方的胸口,冷声说道:“给了你这么多的时间调息,就当是还你之前的人情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互不相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腰间的储物囊,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徐焰依旧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就去死吧!” 在白冰说话间,随着她眸子中的紫色愈发深沉,她身上的气势便也跟着愈发的强大与凝实,因此,她在对徐焰出剑后,已然不再像之前那般试探性的出剑,而是毫无保留爆发出了她达到五层楼修为后的强大实力。 一道包含着无比深沉的颜色的紫光,猛然刺向那刚刚才站起身、且还有些摇摇欲坠的徐焰。与此同时,白冰持剑不离手,身轻如燕,紧随跟上。 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显然不适合用御剑术对敌,因此,当徐焰见她直接选择以近身作战时,他的面色就忍不住一沉,不过他没有迟疑,亦是提剑迎了上去。 轰然一声震响! 下一刻。 有银光与紫光在这片石室中爆发而出,瞬间沾满了整个空间。 两股气浪从二人的交汇处,朝各自身后崩裂炸开。 徐焰的身体,直接被白冰的剑气震得倒退了出去,连着整个后背都撞在了石壁上。 一口淤血从口中吐出,徐焰非但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反而感觉自己又轻松了不少,这口淤血,本是在先前他沉浸在剑中时,跟随着‘扶摇’所使用出奔雷一剑而被反噬留下的内伤,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吐出。 不得不说,那来自于‘游云赋’的奔雷一剑,对他现在来说,要使用出来还是有些太过勉强,若是等到他跨入中三境第五层楼后,就会轻松不少,毕竟他现在才刚步入到四层楼,其体内的气府亦是刚刚分裂不久,根本就撑不起这一剑的威能,若是再强行使用,无疑就会像先前那般被一剑抽空了所有气力,甚至还会留下不小的暗伤。 察觉到徐焰在吐出这口血水后,身上的气势不减反增,不过只倒退出去数步的白冰,脸色铁青,那双近乎全是紫色的眸子,则是愈发妖艳可怖。 “小师弟的实力,当真是强的令人发指,这要是在全盛时期,我想赢你还真是痴心妄想,只可惜,用出那一剑后,你身上的伤势终究是太重了。” 徐焰对此,语气淡漠回道:“白师姐何必自谦,如果在没有服用那颗培元丹之前,你这么说,我或许还会信以为真,可现在你的剑道修为,既然已经达到了五层楼后期,甚至比我武道上的修为还要高出一截,又怎么能说无法战胜于我?而且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白师姐应该还藏着一些真正的绝招,没有使用出来吧?” 听到对方这么说,白冰的脸色顿时一寒,冷声回道:“那就要看小师弟,有没有本事撑到我使用出绝招了,看剑!” 话音刚落,白冰便再次提剑杀去。 刹那间,整座石室之内,有紫光不断涌现,但相比起眼前这迷人的色彩,白冰隐藏在其中的凌厉剑气,就显得分外瘆人可怖,因为哪怕只是被袭中一剑,都很有可能被开膛破肚。 徐焰面对白冰手中这层层叠加,如浪潮般汹涌而至的滔天剑气,不敢大意,立刻使用出自己所学会的剑诀,以做抵挡。但仅仅只是持续了一刻钟后,他气府中的气力便再次濒临干涸的状态。 虽说在之前,他通过与白冰之间的东拉西扯,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可要用这点微末气力与其一战,却是太过牵强了。 “铛”一声! 又是一剑对轰在了彼此的长剑上,但随即就见徐焰手中的扶摇,竟是被白冰硬生生给挑飞了出去,而不等徐焰稍作缓和,平复下自己疲于招架的状态,一道耀眼的剑光,便再次朝他的胸口飞速逼近。 “小师弟,看来你终究是没机会见到我的绝招了。”白冰淡漠无比的声音骤然响起,而就在她说话间,她手中的佩剑却依旧未见有丝毫停滞,继续刺向了徐焰的左胸口。 这一剑,气势大作。 仿佛在她剑锋所过之处,连同着整片无形的空间,都被她这一剑给划开。 徐焰见到这一幕,深邃的眸子中,终于闪过一丝忌惮,当即便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瞬间汇聚在自己手中。 他对眼前这柄直刺向自己胸前的长剑,做出了个双手合什的动作。 “铮!” 惊人的一幕悄然发生。 徐焰徒手以双掌,成功死死夹住白冰这柄长剑的剑身。 白冰骇然望去,这一刻,她那双近乎墨色的妖艳双眸,亦是忍不住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但紧接着,她就面色一狠,握剑的右手猛然间发力。 一股凌厉的剑气再生。 逼不得已下,徐焰只能松开双手,任由长剑从自己手中脱离开。 白冰见自己成功挣脱开对方的束缚,便由直刺转横剑再斩,带起一道破风声,直掠向徐焰的脖颈。 感受到不断迫近自己的剑气,徐焰在双手空空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倒掠飞退出去,想要避开这一剑。 然而,使用出这一剑的白冰,自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直接便持剑跟上,根本不给他躲避的余地。 于是,已是丝毫办法、且已经退至到石壁面前的徐焰,只能双腿迅速登上石壁,并借助它如同飞檐走壁般,几大步就跃过了白冰的头顶,然后他在空中一个翻滚,试图从她的头顶翻过出去。 “扑哧”一声! 一道剑光闪过。 徐焰虽然成功达到了他预想中的目的,但最终在电光火石间,还是被白冰那猛然向上挑起的一剑,给劈中了背部。 一大泼血水如落雨般洒下。 徐焰只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他脸色无比峻冷,并在自己身体完全倒悬的着同时,他终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一掌拍打在了白冰的肩部。 “砰”一声巨响!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徐焰跌落在了地面上,而那中了他一掌开山的白冰,则如断线风筝般,瞬间倒飞了出去,随即又砸在了那面冷冰冰的石壁上。 瞬息之间。 两人皆是身受重伤。 直到半刻钟后,两人才相继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白冰看着在最后时刻,还能寻找到机会重伤自己的徐焰,顺手抹去了自己嘴角溢出的血渍,这才有些虚弱说道:“小师弟好厉害的作战意识,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还是被你寻找到了一丝破绽,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接下我最后一剑。” 到了这个地步,白冰也没必要再有丝毫藏拙了。 而不等徐焰说话,她手中那柄长剑便已快速甩出了几道璀璨的剑花,然后带起一道无限接近于六层楼的强大剑气,轰然劈向了徐焰。 这一剑,是她目前为止,所能使用出的最为强大的一剑,与蔡珍靖她们相比,她在威力上就超出了数十倍都不止。 剑名,无情! 正是源自于白海静自创功法‘无情剑决’中的最后一式。 徐焰见到这一剑,不敢有停顿,当即运转起自己体内的武道真气,仓皇下推出了一掌,摧山。 “轰!” 强大的气浪,如巨浪在狂卷,紧接着,徐焰整个人就没有意外地倒飞了出去,而等到他停下翻滚后,他距离山沿边的悬崖,已是只剩下短短三尺之距。 不过,此刻的他虽是被白冰这一剑给重伤,但后者的状况一样好不到哪去,因为她连双眸中的紫光都已悉数褪尽。 两道血线从白冰的眸子中顺流而下,但她的目光,依旧冷冷地盯着悬崖边的徐焰,只可惜,在短时间内,她没有余力再上前去给徐焰补上一剑了,好在这时,之前那一直陷入到昏迷中的蔡珍靖,却是悠悠睁开了眼睛,并有些吃力地爬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的白冰,心中顿时大喜,暗想‘真是天助我也’。 不等蔡珍靖搞清楚现场的状况,趴在地上的白冰,便对蔡珍靖喊道:“快,蔡师妹,快去杀了徐焰。” 听到白冰直言称呼自己为蔡师妹,蔡珍靖微微一愣,紧接着就脱口而出道:“圣……圣女……这里发生什么了?” 白冰见她还有心情问这些,当即冷声回道:“你且别问那么多,快去杀了徐焰,之后我自会再与你慢慢细说。” 听到对方一再催促自己杀徐焰,蔡珍靖这才将目光聚焦在了徐焰身上,不过一想起对方之前三番两次救下自己的命,她就有些犹豫不决起来,最后,她对白冰懦懦说道:“圣女,我……我不能杀他。” 白冰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无疑便陷入到了巨大的惊愕中,她语气冰冷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可是我们剑庄的死敌!” 蔡珍靖点了点头,直言回道:“我知道,可我不能杀他是因为,他……他之前救过我的命。” “混账东西!” 白冰闻言,却是勃然大怒,接着呵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个人恩情,难不成你想忤逆庄主的命令吗!” 在五州大陆,对任何弟子来说,自己师傅的命令都是最神圣的旨意,蔡珍靖自然也不例外,但她深知,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徐焰痛下杀手的,因为她一路追踪到这里,虽然本意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候助圣女一臂之力,可她在看到徐焰陷入重伤后,她亦是不忍心再对他下杀手。 因为在她心中,徐焰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给了她重新活下去希望的人。 “不……圣女,我不会违背师傅的命令,但我也不会杀他。”蔡珍靖在心中一番挣扎后,依旧斩钉截铁回道。 白冰闻言,心中那些燃起的愤怒,竟是让她缓缓爬起了身,她浑身都在颤抖着,不过见蔡珍靖的意志如此坚定,她最终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好吧,既然你怎么都不肯杀他,我可以饶他一命,但你必须得把他腰间的储物袋给我取来,里面可是装着金钗石兰以及两颗白果,这关系到我剑庄在此次春猎中的最终成绩,想必这点事你总能办到吧?” 见白冰做出了妥协,蔡珍靖没有再得寸进尺,因为对她来说,只要不让她取徐焰的性命就好。 她走到那躺在地上依旧起不了身的徐焰跟前,这才轻声说道:“徐公子,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不过这储物囊,我却是必须得取走。” 徐焰闻言,那张苍白的脸上古井无波,却没有说话,只是他那只隐藏着的右手,在悄然间执手成了掌,然而,不等他朝这名蹲下身子、且不断向他靠来的蔡珍靖出手,在二人的身后,便又有一道强大的剑气,再次朝他们逼来。 “小心!” 徐焰轻喝一声,但不等蔡珍靖回过神来,他就已将自己右手上的武道真气,轰向了这道剑气,然而,在他受了如此沉重的伤势下,他能发挥出的威力实在太有限了。用直接点的话说,那就是他根本不可能是白冰的对手。 “轰”一声! 一股气浪再次从石室中弥漫开来。 但紧接着,徐焰就又被轰地倒飞了出去。 没有任何意外,本就无比接近悬崖的他,在正面扛下这道剑气后,终是十分不幸的从悬崖边掉了下去。 只不过,与他一同坠崖的还有那来自于白鹤剑庄的蔡珍靖,以及在最后时刻被他召唤回来的佩剑,扶摇。 第一百零七章 劫后余生 用出自己最后一丝气力,将徐焰与蔡珍靖一同轰下悬崖,白冰本就浑身打颤的身体,再次跌倒在了地面上,紧接着,她整个人便开始不断抽搐起来,仿佛得了癫痫一般。 相较于之前只是双目流血,她在用出这一剑后,无疑又加重了伤势,因为她的七窍都开始溢出猩红血丝,模样看起来,凄惨又瘆人。 直到半刻钟后,她痛的几乎就要扭曲在一起的身体,才渐渐平缓下来,随即便彻底陷入昏迷,晕厥了过去。 直到两个时辰后,她才又缓缓苏醒了过来。 痛…… 无处不在的疼痛…… 这是白冰在苏醒后,所产生出的第一感觉,又或者说,其实在昏厥中,她本就是被身体上这些疼痛给活活痛醒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仅仅是在自己的身体上有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便连同着她的意识,也遭受到了阵阵如针扎般的疼痛。 她平躺在这处天然但充满了寂静的石室之内,源自于她体内的每一下血脉上的跳动,她都能清晰可闻,这种声音,就像是有无数名的将士在她体内在擂鼓,每敲响一下,都让她疼的忍不住想要呐喊,可她却又完全叫喊不出来。 不知道多久以后,她的手指终于可以做到微微一动,并且她也可以操控着自己的心神开始查探自己身体上的情况,然而,当她检测完自己的状况后,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还是该哭泣。 首先,她体内的经络,几乎全部都带有损伤,这即是她浑身上下都感到疼痛的原因之一,其次,在她的两座气府里,哪怕连一丝丝的气力都没剩下,就像是在炎炎夏日中,被曝晒成了一丝水气都不存在的枯井,最后,她体内还充斥着十分紊乱的气息,正在不停地损害着她的五脏六腑。 毫无疑问,以上这些情况,都是她在强行使用出无情剑决最后一式所遭受到的反噬,就如同徐焰在之前使用出那奔雷一剑后的情况如出一辙。 以她五层楼的境界与修为,本不该如此破釜沉舟,不要命的去催动那最后一剑。 白海静在她很小的时候传授她这套剑诀时,并非没有告诉过她,不到上三境以及生死关头时,都不要轻易使用出这最后一招,然而,当她回想起自己与徐焰那一战后,她却只能为此感到十足的无奈与悲伤,因为她意外的发现了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问题,那就是当她催动着自己这柄本名飞剑在使用无情剑决时,她整个人的意识就完全失去了控制。 这也就是说,其实她在向徐焰出手后,她就逐渐地失去了原本所拥有的清醒意识,以至于她就算想在中途停下来,却根本做不到。 白冰忽然在自己的眼角,流淌下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不知是源自于自己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因为别的。她平躺在地面上,等到可以扭动头颅时,她侧头望了一眼那与她一般平躺在地上的本名飞剑,随后又看了一眼那她根本看不到的悬崖边沿,头一次在心底里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然后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很想就这么静默的、漫长的,一直沉睡下去。 可这种奢望终究是不现实的,至少现在还不能。所以没过多久,等到她体内的气府可以正常运转后,她就又不由自主的开始恢复起气力,并稳定住自己经络上的伤势,以及那些暴虐的紊乱气息。 于是,光阴之河也在这份不可多得的静谧中,缓缓流淌着,不知不觉间,便已临近酉时四刻。 一道金黄色的光线,从石室外斜射向正在享受着宁静的白冰,哪怕她正闭着双眼,却也给她带来了一阵耀眼如火焰般的光亮与温暖,并将她从冥想状态中,拉回到了现实。 她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眸,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身体上依然还有着些许疼痛之感,不过这已经完全不影响她行动自如了。 于是,她从地面上盘膝坐了起来,然后手掐印决,控制着那柄本名飞剑,飞回到了自己的手中。看着这柄自她出生以来,就自主选择她为主人的飞剑,白冰最终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便将它收回到自己那因为要强行使用出无情剑决最后一式,而导致又提升了整整一个境界的气府中。 她起身来到这条流淌在石室旁边的溪水畔,蹲下身子用自己的青葱秀手测了测其中温度,不得不说,来自于山腹中的清泉,确实要比那条在郡城内横穿而过的黄江之水,来的更加清澈与冰凉。 白冰以手作勺,挽起了溪水中一瓢清凉,轻轻拍打在自己那张绝美的俏脸上,很快就洗去了那些从她七窍中流溢出来、但早已干涸的血丝,不过这一幕,她更像是间接性地洗去了自己那张,因不可控制而显露出来的可怖狰狞的脸面。 大约一刻钟后。 等白冰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清洗了一遍后,她才取出了最后一套放置在储物囊中已经很多年很多年的干净衣物,给自己换上。 这套衣服,不再是来自于莲花宗弟子所身穿的亚麻色长袍,而是一身淡紫色罗裙。 在莲花宗以男儿身修行潜伏了整整八年后,她终于是等到了可以恢复自己女儿身的这一刻。 她脚步轻盈走到了这座石室外沿的悬崖边,低头看了一眼这道被誉为恶溪之起源的千丈瀑,心中忍不住想着,“如果可以换个好一点的地方与视角,它看起来应该会十分的壮观与好看吧?” 然而,她又怎么会知道,当她恢复了女儿身、且站在了千丈瀑的头顶上后,即便是这条流淌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瀑布,也会因她的存在而黯然失色。 白冰将自己的视线从千丈瀑中移开,又望向了外边这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在悬崖之上,她的脚下,依旧漂浮着一层淡淡如轻纱般的山雾,阻挡了她继续看下去的视线,不过其实就算没有这些山雾,她也无法看到崖底的景物。 许久后,等到那轮金色夕阳彻底从这片山川中落下,等到那片广袤无垠的深蓝天色渐渐转向墨黑,白冰才从自己那像是定格在了悬崖景色里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对着这片已经完全陷入到黑暗中的悬崖,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她就不再迟疑,当即控制着自己那柄本名飞剑飞掠到了她的脚下,并在她新学会的秘诀加持下,让它瞬间暴涨成了几十倍。 白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飞剑之上。 紧接着,她就像一道耀眼的长虹,从独山中向外围群峰飞掠而去。 …… 从悬崖上被动的往下坠落后,徐焰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重心,那种自由落体的感觉,让他心生出一丝无奈。 耳边传来了呼啸不停的破风声,像是要刺破他的耳膜。 不过在此刻,相较于占据着他心中大部分的无奈情绪,与他一同不停往下坠的蔡珍靖就显得脸色苍白、且十分惊恐,不过很快,当她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她心中的恐惧却又缓缓消散了。 她看着将自己身体从背对崖底,强行在半空中扳回来的徐焰,不知为何,她忽然间升起了一丝极其怪诞的满足感,仿佛在她的潜意识中,有一道声音正在对她说,“能和他一起就这么死去,乃是你最好的结局。” 徐焰当然不知道蔡珍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必须得活下去,因此,他脸上的神情便显得有些凝重。不过等到他距离山崖底部还剩下大概三百余丈、且清楚地看到了在崖底下有一座巨大水潭后,他脸上的神情便又稍稍缓和了几分。 他忽然对身边的蔡珍靖传音说道:“蔡姑娘,等会儿在坠入水潭前,我必须要抱着你,才能缓解你身上的力量,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到徐焰忽然给自己传音,正在胡思乱想的蔡珍靖微微一愣,她并不知道徐焰对她说的这些话有什么含义,只是忍不住暗想到,“难道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活下去?” 蔡珍靖对此毫无把握,只是不知为何,当她在听到徐焰说出这句话后,她便自然而然在心中萌生出了一丝侥幸与希望。 她对徐焰传音回道:“且由徐公子决定便是。” 徐焰得到她的回复后,就不再迟疑,当即将身侧的她拉到自己怀中,然后他强健有力的双手,直接环在了对方的细腰上,就像是一道锁,将彼此牢牢锁在了一起。 感受到徐焰的身体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即便在之前已是经历过这一幕的蔡珍靖,依旧忍不住为此感觉到了一丝羞意,同时,还有一丝丝的窃喜? 可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欣喜? 从出生到现在,可以说,蔡珍靖还从未与哪位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甚至她在被自己的师傅选中为亲传弟子、并被传授无情剑决后,她更是早早就在心底里下定决心,此生的自己只会追求无上剑道,绝不会再去接触什么男女情爱。虽说她无法预料到,在这场春猎中,自己会与这名叫作的徐焰的莲花宗弟子产生出如此的交情,可即如此,她也万万不该动了自己的道心的。 “哎!” 蔡珍靖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后者在迷雾森林中将她从鬼门关中拉回来的事实,以及之后跟他相处在一起的日子里的那些林林总总,还有在最后时刻,他放任她离去的场景。 “原来在那时候,我就已经在自己的心里,刻下了他的一道影子,只不过一开始的我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 然而,事到如今,在她又一次‘落到了徐焰的手里’后,蔡珍靖终于是明白过来,原来她一路追随他们进入到那座独山中,虽是在本意上她不断告诫自己,这是为了履行师傅交待给她的职责(保护剑庄圣女),可到头来,其中更大一部分原因,她还是在担心眼下这名正抱住自己的人罢了。 不过紧接着,她就又忽然想到,哪怕就算是自己此次能够成功活下来,自己也不可能再继续待在白鹤剑庄修行了吧?毕竟在动了情根后,不管多努力去修炼无情剑,都无法再做到真正的无情了。而她的师傅,要是得知她竟是因为爱上一名来自于死敌宗门的男弟子而放弃修行,想必在盛怒之下,后者就会忍不住一掌要了她的性命吧? 蔡珍靖忽然有些难过,因为这种爱而不得的感觉,对她来说,实在是让她感到有些心痛不已。 “哗啦”一声巨响! 不等她再多想,便有一阵巨大的落水声,骤然从她耳畔炸起。 蔡珍靖听到这道声音后,无疑便陷入到了巨大的震惊当中,因为在此刻,她与身后正抱着她的徐焰,都尚未落到水潭中。 那到底是什么,才率先激起了落水声? 她低头望去,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可等到她看清楚具体事情后,她整个人就变得更加震惊了。 蔡珍靖看到,原来在她的下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巨大的蟒蛇,而它在落水后,这头蟒蛇的巨大蛇首,更是朝着她二人的身体,快速迎了上来。 “砰”一声! 徐焰与蔡珍靖,一同坠落在了于关键时刻醒来的小彩头颅上,紧接着他们就将它的头颅,狠狠地砸在了水潭中。 一阵冰凉之感,瞬间占满了徐焰与蔡珍靖的意识,这无疑是落水后才有的感觉,明明十分难受,可对他们来说,却是再值得欣喜不过的好消息,因为这一刻,他们在小彩帮忙卸去大部分力道的情况下,总算是成功活了下来。 从水潭下三丈处快速游弋出水面,徐焰才松开了怀里抱着的蔡珍靖,随后便对她说道:“蔡姑娘,侥幸大难不死,你快游出水潭去岸上歇息吧。” 蔡珍靖闻言,忍不住问道:“那你呢,你不与我一起游出去吗?” 徐焰摇了摇头,回道:“我晚些时间再出去,你先去吧。”而不等蔡珍靖再多说些什么,徐焰便又一头扎进了水中,并向水潭深处不停潜去。 对于徐焰来说,毫无疑问,他担心的乃是小彩的安危,因为从他们将后者的蛇首砸入到水潭后,他识海中才刚刚感知到它的存在,便又瞬间失去了联系,不过所幸,等他潜入到水潭深处大概七八丈的位置时,他就看到了小彩巨大的蟒身。 没有丝毫迟疑,徐焰直接双手抱住了小彩的本体,然后带着它向上方快速游去,不过没等到他彻底浮出水面,在他识海中,便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而又有些俏皮的声音,只闻她说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有重色轻友,我还以为你不来救我了呢。” 听到是小彩的声音,徐焰顿时松开了它的身体,有些虚弱的没好气道:“感情你这是在测试我呢,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受伤有多重……” 小彩笑嘻嘻道:“知道,当然知道啦,不过我受伤也不轻好不好,你们从那么高的山上掉下来,差点没把我的头给直接砸烂,哎,你说你们也真是的,就算是殉情,也不至于选这种极端的方式吧,要不是我及时苏醒过来,你俩儿就算是最后跌入了水潭,也得完蛋。” 徐焰听到她扯的这么离谱,瞬间一脸黑线,不过他心里却是忍不住为小彩感到高兴,因为这一刻,他已然感觉到对方,正式步入了六级灵兽。等到他在自己浮出水面后,他才对小彩回道:“别胡说,我这是被人打下来的,哪里是什么殉情。” “什么?被人打下来的……谁那么厉害,竟然能让你落败?” “哎,此事说来话长,等我有时间再慢慢与你细说吧,我得先离开这座水潭,然后调养一番,不然我可真要撑不住了。” 小彩的本体,在徐焰的建议下最终还是未现身,因此在水底下,她就缩小了身体并钻入到了他的袖口中。 虽说在之前,徐焰就已经大致得知了蔡珍靖对他的态度,绝不会害他,可对于自己拥有着小彩的事,他还是不想让她知道,哪怕这么做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可小彩的存在,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将来他少不了需要它帮忙的地方,他根本就马虎不得。 见到徐焰两手空空走出水潭,已经在岸上乱石堆中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的蔡珍靖,无疑便有些欲言又止。 徐焰见她如此,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蔡姑娘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如今春猎的结果也差不多可以盖棺定论了,除非你能从我这里抢走储物囊。” 蔡珍靖摇了摇头,回道:“不,之前我那么做,只是出于自身的职责所在,可既然圣女亲手将我轰下了山崖,那么此事就算一笔勾销了。” 徐焰没有怀疑她言语中的真假,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在一块石块上坐了下来,他朝着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难得的感觉到,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到了筋疲力尽的程度了。 然而,他这一幕落在蔡珍靖的眼里,却是让后者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原来在自己眼里总能创造出无限奇迹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呢!” 第一百零八章 再临三井溪 当徐焰醒悟过来时,天色已经接近暮色,因此,在他所置身的这片山谷中,早就陷入到了幽暗当中。而就当他睁眼醒来的刹那间,他便见到了在一望无垠的深蓝天际中,有一抹耀眼的紫虹,正由北向南,从他的视野中快速掠过。 仅仅只是片刻,就已大致猜到了结局的徐焰,自顾摇了摇头,没有多想什么,不过紧接着,就有一道轻柔悦耳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只听她道:“没想到圣女竟然这么快,就已经修行到可以踏剑飞行的地步了。” 徐焰听到她有些羡慕的声音,便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发现在自己身侧不远处,那名已经提前帮忙燃起篝火的美丽女子,此刻亦是将自己的目光,遥遥望向了那道转瞬即逝的长虹。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她实话实说说道:“其实……这没什么好羡慕的,用余生的大道,来换取提前可以驰骋于天地间,怎么看,都是笔亏本的买卖。” 早已对自己坦诚心扉、解开心结,且又在篝火映衬下,显得分外温柔贤淑的蔡珍靖闻言后,便将自己那望向天际的目光悄悄回收。 她转头看了一眼为她解惑的徐焰,脸上露出浅浅一笑,但随即却是有些倔强式地反驳了他的意见,自顾自幽然说道:“我倒是觉得,能达到这样一个境界也已经很好了,毕竟很多人在剑道上穷尽一生,也无法真正做到踏剑飞行,更别说能将脚下的这些山河美景,尽收于眼底。” 徐焰听出她言语中的惆怅,那双深邃的眸子便忍不住微微一眯,不过他并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站起身,忽然对她道了声谢,说道:“先前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实在有些惭愧,多谢蔡姑娘几个时辰来寸步不离,一直在我旁边帮我护法。” 蔡珍靖听闻,却是摇了摇头,回道:“若这点小事就值得让徐公子如此言谢,那徐公子三番两次救下小女子的命,小女子又以何之物,方能报答徐公子的涌泉之恩?” 徐焰虽然已经察觉到蔡珍靖对他的态度,较之一开始时有了很大的转变,不再是以冷冰冰的、一副如临大敌时的样子对待他,但他依旧能得知她的性子,其实颇为执拗较真,且十分有主见,并非是寻常女子那般娇柔温婉、小鸟依人。因此,对于这样一名性情独立且有些耿直的女子,就算他确实是对她有着救命之恩,可他也不想隐瞒在一开始时,他其实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才去做这件事的。 徐焰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忍不住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但最终他还是如实对她说道:“其实在一开始,我之所以要从严子忆的手中救下蔡姑娘的命,且最后任由你那般离去,都只不过是想让你成功活着回去后,能通过你的嘴,揭露出云兰宗与辰阳宗相互勾结的丑事,好挑起你们白鹤剑庄与他们之间的仇恨。至于这一次,本就是我自己面临着坠崖之危,呵,真要说起来,反倒是我连累了蔡姑娘一同坠下这深崖,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那位圣女根本不至于对你下如此狠手,所以蔡姑娘大可不必将那些‘救命之恩’放在心上。” 蔡珍靖听到徐焰忽然将原原本本的真相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心底忍不住微微一痛,但紧接着,她就又为此感到了一阵释怀,心中则是忍不住想着,“这世间怎么会有他这般坦诚直接的人?” 她沉默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徐公子救下的都是小女子的性命,也许在你眼里,这不过只是为了门派之间的利益关系才选择这么做,可于我而言,能再一次体会到活着的意义,能继续在这个世间呼吸,便已是十分美好幸运的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谢谢你。” 徐焰知道她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了,便没有再坚持,只能随着她去。不过,他现在在得知她已经学会如何去正视自己的生命时,他却是由衷为她感到高兴,毕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自以为是为了仁义道德,就可以随时牺牲掉自己生命的人。比如之前的她,便是如此,但有了这次经历,显然她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要知道,每个人都只活这一世,要是人都死了,还要那虚假名声,作何用? 于是,徐焰没有再拒绝她来自于精神上的好意,只是对她点了点头,语气平和说道:“蔡姑娘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了。” …… 一夜过去。 山谷中都并未出现什么异常,这其中的功劳,自然得归功于小彩在达到六级灵兽后,刻意被徐焰要求放出她自己的气息,这才避免了那些在黑暗中对徐焰二人虎视眈眈、时刻准备进攻,但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的低阶灵兽。 因此,在这条恶溪的源头处,唯有那不断垂落的瀑布声,声声入耳,伴随着徐焰在黑夜中,不断调养着自己的伤势。 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徐焰徐徐睁开双眼后,又控制着自己的心神大致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状况,片刻后,他轻轻舒了口气。结果与他心中所预想的相差无几,他身体上的一切都已恢复如常。比如他体内的两座气府,在经过一整夜的冥想后,已是完全填补满了气力,而在他背后的那道剑伤,则是在他长圣经的治疗下尽数痊愈,甚至在经历过这场与白冰的大战之后,他的武修体魄还增强了不少。 武道一途,世间武修都擅于以战养战,只要是不在战斗中被对手伤及到自身根基,比如被人破去已经打开的窍穴与经络,那么在之后,他们就只会变的越来越强,况且,徐焰本身就是曾经的武道巨擘,对于这种修行方式自是早就无比熟稔,了然于心。 徐焰检查完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才环顾四周一眼,随后才发现在他身边的蔡珍靖,又是比他更早醒来,而且她已经烤好了一只由他昨晚从山中狩猎而来的灵兽后腿,喷香扑鼻。 徐焰起身去水潭边漱了漱口,顺便洗了一把脸后,才走回到火堆旁,与蔡珍靖一同吃了些烤肉,等到二人差不多都饱腹后,他才对蔡珍靖说道:“算上今日,距离春猎结束也就只剩下七日左右的时间,但我们现在还置身在深山腹地,所以我们想要在春猎结束前赶回去,就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已是颇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意味的蔡珍靖听到徐焰这句话,自是没有什么异议,点了点头回道:“嗯,那我们赶紧启程吧。” 对蔡珍靖而言,虽然她本能上还是希望自己的宗门能够在此次春猎中胜出,可到最后,当她得知自己还是成为了一颗在这场利益争夺中,只能被无情丢弃掉的棋子,她的心中也就多多少少为此感觉到了一丝心寒,甚至还使得她那一直以来都向着宗门的忠诚信念,也没有以往那么的浓烈了。 在这整件事上,蔡珍靖很清楚,白冰本就是为了能确保白鹤剑庄最后在春猎中胜出,才将徐焰无情轰下山崖,因为只有他死了,他储物囊中的金钗石兰、以及白果才不会被送回到莲花宗。 可她为何也一起被轰下了山崖? 她现在想来,其中应该有自己不愿服从对方的命令、从而惹得后者心存愤懑是一个原因,但与此同时,也应该有着后者在那种情况下,已是到了不得已而为之的程度。所以,就事实上而言,蔡珍靖并不恨白冰,或者说,她甚至觉得在某种意义上,这还让她在亏欠宗门上的恩情一事上,抵消了不少她内心里的负担,同时也正因为有这样的一个结果,她才觉得自己在春猎结束后,去做那件事时,才会更加的心安理得。 至于最终结果会如何?她并不知道,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跟在徐焰身后,沿着山谷中这条蜿蜒迤逦的溪流不断向南行去,蔡珍靖始终默默无语,她并不是那种话很多的女子,只有在心里,她才会如世间的大多女子一般,时常想象着那些来自于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不过她此刻在心里想着的,却只有眼前这名男子。 “又回到之前那样,什么都不用多想、不用顾虑,自己只要紧紧地跟在对方身后,一切都由他决定就好了的日子了呢。”蔡珍靖如是想到,但随即她就又为自己这颇有些‘不知廉耻’的情绪而感到恼怒。 因为从出生到现在,在这近二十年的时光里,她其实早就习惯了如此独自一人去面对生活、去面对未知,所以像现在这种对他人所产生出的依赖感,她真的不想要,只可惜,这在她喜欢上身前的男子后,就已经不可控制了。 …… 在小彩苏醒并达到六级灵兽后,徐焰就不必再像之前那般辛苦,需要将自己的注意力,全神贯注的集中在这片山川之间,因为相比起他自己的神识感知范围,毫无疑问,已经能达到十里范围左右的小彩,要比他强悍太多。 从徐焰口中得知自己在昏睡过去后,所发生的整个事情过程的小彩,在徐焰停声后,终于是忍不住对徐焰啧啧说道:“你们人类的心地可真够复杂,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能说翻脸就翻脸,不过你也是哈,为了贪图那一剑之术,竟然可以如此草率就答应陪同那明摆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白冰前往独山中寻宝,哎,都怪我沉睡的太早,不然我肯定是不会让你去的,你看,现在遭报应了吧?要不是我在紧要关头,及时的苏醒过来,你可能就直接摔死了。” 不等徐焰说什么,在他识海中的小彩便又接着说道:“还有啊,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你总该听说过的吧?你身后这位白皙美人,可是在之前,就险些让你栽在了三井溪的那头怪物手中,没想到你竟然又跟她牵扯在了一起,徐焰,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我看她现在对你的态度,也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意味嘛。” “别胡说。” 徐焰语气波澜不惊,丝毫没有被小彩这充满调侃的语气影响到,他接着说道:“就算没有蔡姑娘,我之前至多也就不会进入到三井溪而已,但在其它事情上,比如深入到这座独山中,本就和她没有任何干系。” 小彩见徐焰出言解释,不以为意,不过随之她颇为识相的点到即止,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对后者多作调侃,只是忽然间变成了另外一副面孔,并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说道:“哎,没关系就没关系吧,反正你喜不喜欢她,又关我什么事?不过我们现在掉到了恶溪的上游区域,这可如何是好?若是我们就这么顺着恶溪一直走下去,等到快要走出黄毛尖的区域时,岂不是又跑到三井溪去了?” 对于这个问题,徐焰心中也只有无奈。 在他们顺着这条恶溪走了整整一天后,他发现在山谷两侧的群峰之间,依旧只有陡峭无比的冰冷石壁,根本没有别的岔路可以让他们中途离开,因此,他们似乎除了不停顺着恶溪向南行走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他沉默片刻,才语气低沉回道:“你现在不是也达到了六级灵兽的程度吗,再加上我,未必就不能与那头怪物一战。” 小彩听到要打架,语气便瞬间焉了下去,幽幽回道:“我是步入了六级没错,但那头怪物真的是太恐怖了,你不害怕,是因为你没进入到它的体内去感受过它的恐怖,但它的红雾你之前可感受过了呀,那剧毒够可怕吧?我告诉你,它几乎可以做到无孔不入,而且就算我现在修为提升了不少,可我还是没有多大把握,我的本名毒液能与其相提并论,最重要的是,我要是吐出这一口本名毒液,我的修为指不定就又得掉回到五级灵兽的程度了,那我之前吃的那些内丹、化形草、还有狂狮鹫的兽卵,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么……” 听到小彩说出这段话,徐焰岂能不知道她的避战之意,当即没好气道:“不管打不打得过,我们都得打,除非你能找到别的出路,带让我们离开这条恶溪,不然的话,再有差不多一天时间,我们就要走到三井溪的区域了。” 小彩见徐焰这么说,本就十分了解这片山川地理的它,却是思考都没思考,便直言回道:“你不用试探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你没有学会踏剑飞行之前,你是断然不可能离开这条恶溪的。” “那就是了,所以你不战也得战,当然了,你若是真不想和那头怪物缠斗,也不是不可以,你只要等着被它生吞就行了。” 也就是小彩尚未修炼到化形期,不然她在听到徐焰这番无赖话后,铁定忍不住就要直翻白眼,不过最终,它也只是嘀咕一声说道:“我这不是在事情到来之前,先抱怨抱怨么,又不是真的不打……难道我连抱怨几句都不行么?” 徐焰面对她如此孩子气的言语,唯有一阵无语,竟是无言以对。 …… 时光如梭。 一天的时间又在悄然间流逝。 临近午时,在灵州境内的百山祖群山之上,在那片蔚蓝天空中,万里无云。但由于在时日上已是临近仲夏时节,故而这接近午时的阳光,在照射到人身上时,已是相当的炎热。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炎热天气,在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上,却依旧有些许许多多的弟子,在阳光下走来走去。 坐在帐篷内的各大宗门首脑,面色各有不同,因为此刻距离这场春猎的结束,已是只剩下短短六天时间不到,而他们派出去的弟子中,却无一人提前回来禀报情况。不过就在今日的未时三刻左右,在莲花宗的下山道上,终于走回来了两名风尘仆仆的年轻弟子。 不过等到他们彻底来到练武广场后,云兰宗宗主叶嘉文,辰阳宗宗主吴士兴,以及春字派太上长老宋玉三人的脸色,都又是忍不住为此感到一惊。 最终,还是由吴士兴率先对吴浩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提前这么多天就回来了,其他人呢?” 吴浩见主坐上的父亲向自己提问,面色有些尴尬,正想着该如何作答,但随即就在他们之后,又有一群年轻的弟子从下山道上走了上来。吴浩侧头望去,在看清楚眼下这四人后,那双浓眉大眼中便忍不住微微一寒,但到底他没有对此太过在意,倒是在他身边的周显在见到那四人后,却是忍不住脸色大变。 不等在场的人说话,并未在之前选拔赛中成功进入到前二十的夏字派弟子宁致远在看清出四人的状况后,便急忙上前问道:“大师兄,青山师兄的右臂怎么没了?” 本就静坐在主帐篷里的夏字派太上长老韩羽见到这一幕,当即快步来到了四人面前,他面色阴沉地看着状况十分不好的陈青山,不等后者说话,便直接开口说道:“现在先什么都别说,等到所有人都回来后,你们再把春猎中所遇到的事情公布出来,青河,你先送青山回小莲花峰上疗伤,乔木,你也跟着回去歇息吧,此次春猎,辛苦你们了。” 陈青河当即明白过来他师傅的意思,沉声说道:“是,师傅。” …… 此时此刻。 百山祖黄毛尖的山脚下,那条恶溪之中。 正如徐焰之前所预料的一般,他们终于是走到了三井溪的范围,不过等他们看清楚那三座怪异的水潭后,无论是徐焰,还是蔡珍靖,还是那藏在他袖口中、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的小彩,皆是面露惊骇。 因为他们在那三座水潭上,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一幕。 第一百零九章 幽潭 见到在三座水潭上,正飘着一层绚丽多彩的烟雾,无疑把不远处的徐焰与小彩,都给惊吓的不行。 在之前,通过小彩的详细解析后,徐焰已是得知在这三座水潭中,会随着时间上的不断进展,弥漫出不同色彩的迷雾,而这些迷雾,则会向南面不断覆盖而去,直到在登背山的北部区域才会停止。 于是,想到这里的徐焰,当即在心中暗自算了算时间,随即得出一个答案,它应该早就过了漂浮迷雾的时间才对,可眼前这种现象又是怎么回事? 徐焰忍不住对小彩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它最后一种迷雾即是那红色雾气么,这是绚丽斑斓的彩雾是什么?” 听到徐焰的询问,已是悄悄将自己的感知铺就出去的小彩,迟疑片刻后,却是有些底气不足回道:“这……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啊,看来我们八成是过不去了,要不我们还是往回走吧,等你修炼到可以踏剑飞行时,我们再从空中走好了。” 听到自己这头天性畏战的灵宠说出这种混账话,徐焰当即哭笑不得,笑骂道:“休得说这种没用的昏话,让我在这山谷里修炼到六层楼,那得修炼到猴年马月去?绝对不行,我必须在春猎结束前赶回去,快用你的感知去查看一下,看看这些迷雾是否也有剧毒。”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小彩也大致了解了一些徐焰的性格,知晓他乃是那种大无畏之人,不管面对什么困难,在打定主意后就绝不会退缩。故而,它虽是有些不情不愿,可最终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乖乖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然而,在片刻后,她却忽然间咦了一声。 徐焰听到这声惊奇,面色严峻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发现?” 小彩听到他的追问,便又再三确认了一下那些漂浮着的彩色雾气,这才开口回道:“那些雾气没有毒性。” 徐焰得到这个回复,忍不住皱了皱眉,脑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在《五州山海经》中所记载着的一句话,“世间万物,无论是天地异兽,还是山川草木,往往越是色彩斑斓之物,其身上所裹挟着的毒性,便越是浓厚。”因此,他犹豫片刻后,再次对小彩问道:“你确定么?” “嗯,我已经感知过三回了,它确实没有任何毒性。” 得到最终的确认,徐焰轻轻呼了一口气,但在那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眸子中,却没有丝毫放松,他转头看了一眼蔡珍靖,对她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的三座水潭边看看。” 蔡珍靖闻言,面色有些犹豫,回道:“要不,我……我跟你一块去吧。” 徐焰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回道:“不了,我自己去就好,你留在这里也好有个接应。” 不等蔡珍靖再多说什么,徐焰便已经朝三井溪走了过去。 “徐焰,看不出来,有时候你还蛮心善的嘛,若是按照某些人,估计巴不得让她前去探路呢。”见到徐焰拒绝了蔡珍靖一同前往的请求,小彩便忍不住打趣道。 对于小彩这个说法,徐焰确实无法反驳,世间人格千万种,他不过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他不用蔡珍靖来当自己的探路石,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这么做,这就好比像周显那类为达目的,颇有些不择手段的人;又或者是严子忆那种,生来就十分谨慎,习惯了将身边人计算的死死的人,想必在面对这种境地时,他们都会先用手下的人打探一番。 但话说回来,就算他们会这么做,以徐焰本人的价值观而言,也不会盖棺定论就一棒子打死,说他们这么做是错的,或者说他们这就是人性的泯灭。 在他眼里,要成大事者,首先得先活着才能成大事,世间任何的对与错,终归是要根据当时的环境,以及不同的立场与角度,方能去判断,而且,世间事也总不能仅仅只是在集体道德上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徐焰靠近三座水潭中最上方那一座、大概还有着差不多十丈时,便放缓了脚步,因为即便是小彩已经确认过这些迷雾并未携带任何的毒性,可到底这里是有着‘小禁地’之称的三井溪,它凶名在外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已经长达数十年,其中更是不乏有着一些来自于各大宗门里的长老级人物,折损在了其中。 “徐焰,你真的还要前去查看嘛,现在撤退还来得及……等会儿你要是被吸进去,那想要再脱身可就难了。” 徐焰对于小彩此刻的提醒,置若罔闻,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想要退是不可能的,而是只有前进,不然他就只能像后者之前说的那样,等到自己在山谷中憋出个剑道修为六层楼境界,或者是武道修为达到七品才行。可在如此空空荡荡,且天地灵气也算不上有多浓郁的山谷中,想要按部就班、一点一点磨蹭到那个境界,没有个十几二十年,却是根本不可能。 当然了,他要是时常能采点有助于提高修为的野果子,或者捕猎到一些中阶灵兽的内丹吞服,倒是能加快不少修炼的速度,可那种修炼方式与七彩吞天蟒便如出一辙了,这可不是徐焰想要的结果。 “小彩,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进入到这三座水潭中的,另外,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徐焰没有理会小彩之前的劝解,而是问起了它曾经的经历。 小彩见到他如此‘执迷不悟’,最终也只能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她在回想了好一阵后,才语气幽然回道:“当时……准确的说,应该是三十年前,那时候我才刚刚进入到五级灵兽不久,正是从这条恶溪的上游区域,不断往南面游走,不过在我靠近到眼前这座处于最上方的水潭时,我本想从它的水面上游过去,可就当我的蛇首才刚刚触及到水潭中,里面就出现了一股巨大无比的吸扯之力,把我给吸进去了。” “之后呢?” “之后我就去到了一处遍地都长满了天地灵宝的地方,哇,那里根本不是在水下噢,那里什么都有,像百年以上的金钗石兰,朱雀果,千年级别的化形草,应有尽有,哎,不过就当我想一口吞掉其中的某株天地灵宝时,我突然想到,我那时才刚刚进入到五级灵兽,根基上尚且太不稳了,不能这么快就继续吞服那些天地灵宝,所以我就准备在原地先修炼上一段时间,等自己的修为稳固后,再去吞服那些美味,反正它们又不会自己长脚跑掉嘛。” “那你后来成功了么?” “没有,因为我在里面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天地灵气,你也知道,没有天地灵气我就无法稳固修为,所以我就想,这里既然都没有天地灵气的存在,那为什么能生长出如此多的天地灵宝呢?”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其中的原因,而且自从我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我就被一股别的什么力量,给挤出了那片空间,紧接着,我就看到有好多好多的灵兽,都在朝一个方向疯狂跑去,我犹豫了一会儿,便也跟着它们一起跑了。” 见小彩陷入了沉默,徐焰便问道:“最后你就在不知不觉间,从水潭中逃出去了?” 小彩啊了一声,回道:“对啊,这很奇怪吧?但是我告诉你哦,在我逃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在那座通道中,其实充斥着一股很恐怖的气息,那气息比当时的我可要强悍多啦,而且我在逃跑的过程中,好像还看到了在无形中,有一颗巨大的眼珠正在盯着我逃跑,后来我仔细想了想,那股让我感到心惊胆颤的气息,应该就是从那颗眼珠子里散发出来的。” “眼珠?什么样的眼珠?” “嗯……怎么说呢,说它是一颗眼珠,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它的体积实在是太大了,它看起来更像是一颗巨大的球状物,整体是透明的,如果不是很仔细去看,便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我也是在恍惚间才发现这一点,所以不是很肯定,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听到小彩这段离奇而又匪夷所思的经历,此刻距离水潭已是只剩下短短三尺左右的徐焰,终于是停下了脚步,因为只要再向前走一步,他就会被这些彩色的雾气沾染到。 他驻足看了一眼眼前这座没有丝毫水纹与波澜的古怪水潭,随即便丢出了手中一颗之前从溪水中拾起的石子。 “哒”一声! 石子在水潭中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响,竟是连水纹都没有激起丝毫,就从中消失不见。 见到这诡谲的一幕,徐焰又是皱了皱眉,看来这水潭根本就不是什么水潭,倒像是一座泥潭,他抬起脚步又轻轻往前挪动了一步,水潭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不过等到他的身体以及头部彻底进入到这些漂浮着的彩色迷雾中、并吸了一口气后,他就感觉到在这种雾气中,竟然蕴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而不等他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香味,他整个人便出现了一阵恍惚。 一只无比巨大的凶兽,蓦然出现在徐焰的身前,它如同是一条来自于远古的巨大蛟龙,只是还没有长出犄角,不过比起真正的蛟龙,它的身体似乎又要更加肥胖一些,但就是这么一头连《五州山海经》中都不曾记载的庞然大物,此刻却已经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一口咬向了徐焰。 目睹着眼前这道幽深如洞穴般的巨大血口,正疯狂地咬向自己,徐焰的眸子中冷漠无比,不过他却没有丝毫要躲避与抵抗的意思。 片刻后,巨口如愿咬下,并携带起了一震无比狂暴的气流,仿佛就要将徐焰吞入腹中,但紧接着,当徐焰的眼前再次出现一黑,且又恢复清明后,他眼前又哪还有半点巨兽的踪影? “竟然是可以让人产生幻象的迷雾?有点意思。”徐焰嗤笑一声,自语说道。 “你刚看到什么了吗,徐焰,我刚刚在触及到这些迷雾后,我竟然看到了我的天敌,而且是那种成长到了最巅峰境界的百影雀,呼……真的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就要被吃掉了。” 听到小彩与自己的反应几乎一样,都产生出了一种恐怖的幻象,徐焰并未感到丝毫惊讶,反而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观点,只不过他心中十分好奇的是,这三座怪水潭,为什么要制造出这么一种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的迷雾?难道只是为了让人,或者山中的灵兽不要靠近它? 徐焰陷入到沉思中,脑中不禁回顾起自己曾经所经历过的无数岁月,然后在想起一种神兽时,他的心中便猛然一惊,“难道它们是同一种生物?可那种生物的品级,即便在诸多远古神兽中,也绝对是属于第一阶梯级的存在,应该不可能出现在这种级别的天域才对。” 徐焰的面色忽然间变得十分难看,不敢再深想下去,因为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三座水潭中,若真的生存有那种生物的本体,那么等到它成长起来后,它将会给五州大陆的人们带来什么。 或许只有灭亡? “不行,我必须要亲自进入到水潭中查看清楚,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徐焰在一顿思量后,还是对小彩认真说道。而不等小彩回答,他便又接着说道:“你若是真不愿下去,我不勉强你,我可以将你的本体留在水潭外,顺便你也可以帮忙照看一下蔡姑娘。” 小彩原本是一百个不愿意再进入到这座水潭,但现在在听到徐焰这番说法后,不知为何,她却又想跟着对方进入到其中。于是,她在自己的想法中好一番天人交战后,最终才下定决心说道:“我……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去吧,毕竟我之前就进去过一次,说不定我能帮到你点什么。” 徐焰听到她这么说,本是十分凝重的脸上却忍不住微微一笑,又学着红雀的语气打趣说道:“哟,你这是突然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还愿意主动跟我下这水潭?” 小彩听到他竟然还有空调侃自己,顿时便没好气道:“你到底下还是不下,你不下我可就改主意了。” 徐焰对此,洒然一笑,却不再调侃她,直接回道:“下,现在就下。” 说话间,他已是彻底来到了水潭边,然后他微微探出身子想要查看一番这水潭底下到底有什么,但随即就发现,除了在水面上倒映着自己的一道影子,水面之下便只有碧水清幽,根本深不见底。 “呼!” 徐焰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况,可就完全是没底的事了,因此,即便是他,也会对此感到有些呼吸紧促,不过最终,在他呼出这口浊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后,他就不再犹豫,然后直接往这座水潭的中央,纵身一跃。 “哗啦啦!“ 随着他的身体跳入到水潭中,终于是将这潭子幽泉,掀起了一阵水波在荡漾,但仅仅只是晕开了几圈涟漪,且等到他的整个身体完全没入到潭水后,水面上便又快速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身在近三十丈开外的蔡珍靖见到这一幕,脸上瞬间一白,心中则是想到,“他不是说只是去水潭边看看的么,怎么忽然间跳下去了?”然而已经在水潭里面的徐焰,终究是无法给她答案了。 在跳入到水潭后,并未出现如小彩之前口中所说的那样,被什么力量给吸扯去,与此同时,他们也并未去到那什么遍地都是天地灵宝的空间内,反而是一如跳到入海洋中,只有源源不断的清水。 徐焰一边使用着龟息之法,并顺着这座水潭下潜了近三十丈后,终于是忍不住对小彩问道:“不对啊,这根本就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水潭,我完全感觉不到它有什么稀奇之处,无非就是它的深度确实没个底线,可这里面哪有什么奇异空间?你该不会是之前中了什么幻觉,一切都是你空想出来的吧?” 小彩听到徐焰这些话,同样没有发现任何奇特之处的它,当即有些尴尬回道:“额……不可能,虽然我之前在彩色的迷雾中,的确是产生出了幻觉,但三十年前的那段经历,绝不是我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画面。” “那为何我们在下潜这么久后,却依旧什么都没有遇到?” “这个……估计是我们潜入的深度还不够吧,要不我们再下潜一点试试?若是等到百丈后,我们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那我们再游出去就是了嘛。” 徐焰见小彩有些不靠谱,顿时脸色一黑,但随后,他还是根据着小彩的建议,继续往下方不断潜去。 然而,随着他们愈发深入到水潭,等到差不多五十丈左右的深度时,他们就发现,从这个位置开始,水潭中已是完全失去了光线,哪怕是一丁点的光亮也没剩下,就像是进入到了新月阶段的深夜里。 于是,徐焰只能从储物囊中取出那颗夜明珠,照亮这黑漆漆的水潭。 不得不说,这颗夜明珠的作用,当真是有些无所不能,不仅可以在陆地上使用,同时也能在深水下使用,只不过,当他们真的潜入到了百丈左右,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时,徐焰终于是打起了退堂鼓。 他对小彩传音说道:“看来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古怪,可能就是这座水潭实在太深了,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它就是个无底洞,而且它与其它两座水潭似乎并不相连,既然我们下潜百丈尚且发现不了什么,再这么下去也只会白白浪费时间,我们还是撤回去吧。” 小彩对此,自是没有什么异议,便传音回道:“嗯,那我们就回去吧。” 徐焰见小彩没有意见,便掉头欲要往上方游去,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间,本是只有他手中这颗夜明珠所散发出微弱光亮的水潭中,却猛然间爆发出了一阵无比璀璨的光芒。 徐焰与小彩感觉到这突然其来的一幕,心中瞬间大骇,当即便朝光源的方向同时望去,然后他们就见到,一只正如小彩先前所说的那般无二的巨大眼睛,霍然从他们的更下边,缓缓在睁开。 第一百一十章 如梦 无尽的暴雨在这个世界中,永不停歇般疯狂地下着,没有人知道,它像现在这般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万年,直到那一棵可以在石壁上生长的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直到那一缕燃烧在它叶子上,终于可以脱离它的肢体,并独自生存后,天空中那降落在天地间的雨幕,才骤然停止。 一名浑身赤裸的女子,于三万年前为保护那一缕光明不被浇灭,不得已来到这片崖壁下躲雨,后又以自己的身躯为养分,终于是将这缕光明永远的保存了下去。 三万年后。 曾化为一株树苗依附在石壁生长的女子,于这一刻重新变回了人身,只不过此时的她,在自己的眉心处,多了一枚如指纹般大小的栩栩如生的火焰印记,使得她看起来比之前多了一丝莫名的庄严。 她看着在自己脚下,尚且还陷入到沉睡中的婴儿,温柔的将他抱在了怀中。这名婴儿并非是她自己的孩子,但却是通过她三万年来不停的滋养,才得以成功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哪怕因为他,她还在自己的身上,从此多出了一份永不可磨灭的痛苦,可她依然没有对此感到半点后悔。 漫天暴雨终于在这名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悄然停歇,它们就像是来自于天幕上的仇恨,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怀,且不甘地褪去了。 于是,这名浑身赤裸的女子,就这么抱着怀中的赤裸婴儿,离开了那片他们一同生存了三万年之久的山崖,但就在她离去的途中,她却又遇到了另外一名婴儿。 这名婴儿与她怀中的孩子有些不一样,虽然可以看出他们都是男婴,可在前者的脸上,天生带有一层云雾,却唯独没有清晰的面孔,仿佛他只有人最基本的样子,却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人。 然而,赤裸女子并没有因此而嫌弃他,反而是将他一同带离了此地,且一视同仁将他们慢慢抚养长大,因为她知道,除了她自己外,他们便是这个世界里仅剩的两条生命。 直到在很久很久以后,等到她成功按照有脸婴儿的样子,造就出了无数的人类后,等到她终于承受不住自己眉心里那朵火焰在她身上焚烧、导致她快要消逝时,她也终于意识到,原来她最爱的人,还是他们。 她很欣慰能在自己彻底消逝前,还可以平静地看他们一眼,哪怕这将是永久的告别。 …… “荒,只要跨过这道天壑,我们便是真正的仙人了,从此永生不灭。”徐焰看着苍穹之上,那道源自于整片天幕中,如同伤口般的天壑,对他身后的白袍男子说道。 “是啊,为了这一天,我们耗尽心力,现在终于近在咫尺了。”回答徐焰的人,正是被称作为荒的男子。 荒没有面孔,这点徐焰早就知道了,因为在他来到这个世上,睁开的第一眼后,他就知道了这个事实,但他并未对此感到有任何的惊异。 “事不宜迟,快动手吧,你顶住天地规则,我来打开天壑最后的壁垒。”在他身后,身穿白袍的荒又对他说道。 徐焰闻言后,没有丝毫质疑,点了点头,随即便化身成一道金色的长虹,瞬间从地面掠向苍穹,然后他双手成拳,以毕生最强的武道力量,一拳轰在了那条天壑之上,随后,这道天壑就像是被触犯了禁制,瞬间爆发出无尽的碾压之力,朝他的身体席卷而去。 徐焰感受着此刻原本属于自己在八百年前所经历过的无比熟悉的画面,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抹、从未有过的阴鸷与酷吏。 接下来的情景将如何发展,他都早就熟知于心了。 没有任何意外,在他身后的荒,便化成了一道无比锋利的剑,正朝着他疯狂袭来。 于是,早就知道对方在最后时候会对自己动手的徐焰,就在荒彻底临近他时,他不顾天壑上所传来的规则之力,转身便一拳轰在了这道白虹之上。 “轰隆!” 漫天金色的光影,比之烈日还要耀眼,然后在这道天壑之前崩裂炸开,无尽的摧毁之力,直接就将整个空间都打的寸寸断裂,然后那本是直直射向天壑的惊鸿一剑,却直接被徐焰这一拳给完全震散,露出了其原本的真身。 在荒的脸上,依旧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即便看不清他的样子,却能看出在中了徐焰这一拳后,他此刻的伤势有多重。 无数的鲜血,从他身上流溢而出,染红了他一身上下所有的洁白,使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血人。 荒面色痛苦地捂着胸口,随后,他绝望而又不解的声音,徐徐传入到了徐焰的耳中,“你……你竟然出手杀我,为什么?” 听到荒的声音,徐焰的心中,顿时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看着那奄奄一息的荒,怒吼道:“不,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你要杀我在先,我只是提前识破了你的计谋而已,你休要再装出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 荒听到徐焰的话后,顿时忍不住发出悲凉的笑声,声音在天际中不停回荡着,但这种笑声对徐焰而言,却如同是一道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开,只听荒开口说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迄今为止已有十万年,虽不是亲生兄弟,可在这十万年来,我们一同携手对敌何止千万次?可没想到,我们曾说好要一起找到上天域、并成为那永生不灭的仙人,你却在这只剩一步之遥时,对我背信弃义,并且还想要我的命,看来这十万年来,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兄弟。” 徐焰听到对方这极其诛心的言语,心中已是大乱,因为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那本是刺向他的最终一剑,最终却并未刺向他,而是刺向了那道天壑。 不等徐焰从荒的言语中回过神来,远处那被他一拳重伤、且又承受了巨大规则之力的荒,便又接着对他说道:“焰,既然你想要我的命,我可以成全了你,但我希望,你在成功找到上天域后,不要忘记我们一开始寻找它的初衷,请一定要找到复活椿的办法,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话音渐落。 徐焰就见到远处的荒,直接又化成了一柄剑,正面迎向了那道已是气息十分紊乱的天壑。 “轰隆隆!” 在下一刻。 如有万道天雷在天幕中同时碰撞在一起,紧接着,便有无数道光芒于苍穹上弥漫开来,并且这些迷人的光彩,顷刻间就伸延到了视野的尽头,仿佛是天幕用自己亲手创造出的梦幻美景,让徐焰沉醉在其中。 停留在天壑前的徐焰,根本来不及做出阻止,便见到由荒的身体所化之剑,立刻在天壑中炸成了碎片,不过也正因为有后者这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所释放出的一剑,终是为他在天壑中打开了一道口子。 徐焰眼睁睁将目光望向那在天壑中所出现的、宛若是一道缺口的黑洞,他的心中却只有无尽的痛苦与不解,因为他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亲手杀死了荒。 这样的结局,与他脑海中所牢记的悲惨记忆无疑是完全相反的,而且不仅如此,后者最后还用自己的性命成全了他,为他打开了传说中那连接着上天域的天壑中的壁垒。 一道七彩之光,忽然从天壑的缺口中笼罩而下。 里面充斥着难以形容、且完全不同于他此刻所在的这片天域中的气息,给他带来了一种难以抵抗的神秘感与吸引力,仿佛在那道充斥着七彩神光的背后,真的有可以实现一切梦想的力量。 徐焰缓缓将自己的身体向那道泛着七彩神光的缺口靠去,但眼神中却依旧只有木然,因为他无法立刻就从刚刚的悲伤与触不及防中回过神来。 在徐焰的认知与感官中,或许他早就已经到了对世间万物、以及万般情感都可以无动于衷的地步,只剩下对事物的原始的本能与纯粹,可他对荒的感觉终究是不同的,因为后者乃是实实在在与他一同生活了十万年的同袍,可以说,如果没有八百年前那份悲惨的经历,让他始终耿耿于怀,那么他此刻便不会充斥着这样的痛苦与麻木。 可是,刚刚所发生的这个局面,却让一切都变得有所不同了,因为如果是他亲手杀死了荒,那么就不再存在八百年前所发生的那场经历。 而就当徐焰还徘徊在这场于八百年间,一前一后所发生的两场完全不同概念与结局的矛盾当中时,他眼前那道泛着七彩神光的缺口,便已开始缓缓收缩、闭合,像是不需多久后,它就会恢复到原本完好如初的模样。 “焰,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要辜负荒最后的嘱托与好意吗?为什么你还不穿过天壑?” 一道熟悉但又无比陌生的声音,在天壑缺口即将闭合之际,蓦然从天幕之上遥遥传来。 徐焰听到这声音后,那双本是只有无限痛苦与犹豫不决的双眼中,当即焕发出了一丝光彩,他忍不住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如愿看到了她生前时的模样。 依旧是那么的美丽与温柔,只是不知为何,她在此刻却秀眉紧蹙,似乎对他的犹豫感觉到了一丝不满。 “轰!” 一只巨大无匹的拳影,充斥着茫茫金色,再次从徐焰的手中迸发而出,然后轰向了那道泛着七彩光晕的天壑缺口,也轰向了那张他做梦都想再见到的面庞。 见到徐焰这一拳轰向自己,那张在天壑背后的脸上,顿时出现了难以形容的惊恐之色,她对徐焰冷声喝道:“焰,你刚刚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荒,难道你还要杀我吗?” 徐焰听到这质问,眼中那本是还带有些许迟疑的犹豫,彻底一扫而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没有作答,只是又连续轰出数拳,尽数都打在了天壑的缺口上。 一阵金光闪烁之后。 这道天壑终于被他打的层层碎裂,漫天璀璨光华尽数濒临消散,徐焰目睹着眼前这道天壑在崩塌,并没有为此感到丝毫的意外,因为紧接着,他此刻所置身的整个世界,都开始破碎,最后化成了齑粉。 一股清凉之感,重新沾满了徐焰的感知,随后,他没有意外的回到了先前所置身的水潭中,但不等他有所反应,在那颗巨大眼睛所散发出的满是刺眼的光线下,便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正朝着他的身体,疯狂砸了过来。 看到这熟悉的巨大蟒身,徐焰有些无奈,毫无疑问,这正是小彩的本体。 不作任何迟疑,徐焰只能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从眉心处散发而出,并形成一道厚实的光盾护在自己胸前。 “砰”一声! 虽然处在深水之中,有水浪帮忙卸去了不少巨力,但在达到六级灵兽后的小彩,身上所散发出的力量却比之前翻了一倍不止,因此,当她的蟒身直接轰在徐焰身上后,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吃痛。 一击将徐焰从深潭中击飞出去,小彩并未有任何停止,它吐了吐自己带着六彩的蛇信,在成功感知到徐焰的方位后,便再次朝他疯狂用去。 相比起蛇蟒类在水性上有着先天上的巨大优势,毫无疑问作为五品境界的徐焰,在水中作战时,实力上就要大打折扣,更何况,他还不能对小彩出狠手,毕竟她之所以会这样,显然是与他一样,都被水下那只巨大的眼球所散发出的光晕给迷惑了,并且还产生出了幻境。 这种幻境的力量,已经非常接近于受困者自身所遭遇过的真实经历,甚至还有超前的可能,它无孔不入,因为它就像是受困者自己所做的一个梦,或者仅仅是受困者单纯在内心里所幻想出的一种奢望、一种想象,而它就可以凭借着这些由受困者自己所产生出的某一种想法,来混淆受困者对自我本质的认知,好让受困者偏离于对真正的真实世界的掌控,最后被其操控,并成为它幻境中的傀儡。 这就好比在八百年前,本是荒在最后时刻偷袭了徐焰,可正因为这件事,才让后者在这八百年来,在心中不断地积累出了仇恨。 于是,这只巨大如琉璃般光彩夺目的透明眼球,便顺着徐焰隐藏在内心深处里的仇恨,混淆了他对这段经历的真实感受,试图让他沦陷在这两种完全不同结局的彷徨中失去自我,然而,这只眼球之后却意外地察觉到,以徐焰反过来杀死荒,并不足矣让他彻底失去的理智,因此,它便只能再通过他原有的对上天域的执念,来给他原有的想象上给予延伸,去骗取他穿过那道缺口。而一旦只要徐焰真的误以为,那就是连接着上天域的通道,并从中穿过去,那么毫无疑问,他那时候就到了彻底被这只眼球控制的地步。 堪堪才接下了小彩第一次攻击的徐焰,见她又闪电般冲向自己,他的心中便再次出现了一丝苦笑。看她这双眼中只有单调的血色、且已经失去了原本六彩之色的样子,徐焰便知晓,她显然是已经完全陷入到了这头怪物的幻境里,不然不至于被对方给操控了意志,沦为它幻境下的战斗机器。 没有丝毫办法,面对小彩再次朝自己袭来,徐焰只能继续选择硬扛,毕竟他的修为现在比起对方,可是又弱上一个等级了,因此,就算他想要杀死她,那也根本不可能,不过,就在小彩朝他攻击来的同时,徐焰也没有一味的选择防守,而是灵光一动,去查看了一番小彩与自己通过血契后,她寄存在自己识海中的兽魂。 感受到小彩的兽魂,此刻已经陷入到昏昏欲睡、一片迷糊的状态中,徐焰便试着对她传音了几句,但结果显然易见,这完全没有作用,她就像是彻底睡死了过去,怎么叫都唤不醒。 “轰”一声。 小彩的本体蟒身,与水浪中所形成的挤压之力,再次准确无误地轰在了徐焰身上,让他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不过这些血水才刚刚被他吐出,便又在水潭中消散于无形,什么都没有留下。 察觉到自己只能被动挨打,徐焰的心中可谓相当的郁闷,可他又实在找不到可以唤醒小彩的办法。 “该死的,这小彩也不知道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才能被这头怪物有机可趁,陷入的这么深。”徐焰在心中怒骂一声,但身体上却没有丝毫停顿,而是不停地在水潭中游弋,灵巧地躲避着它的连番攻击。 可结果正如他知晓的一样,一味选择躲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又一口血水从口中喷出,徐焰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前肋骨都被折断了数根,“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就算我能扛到最后,小彩也会被这头怪物给活活耗死,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徐焰在心中叹息一声,不到逼不得已,他是真不想用那个方法,不过事已至此,他确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因为他深知,想要将小彩从对方的幻境中解救出来,便只能将她寄存在他识海中的兽魂给唤醒。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于是,下定决心后的徐焰,也不再迟疑,当即控制自己的心神,朝识海中不断汇聚而去。 他极为复杂地最后看了一眼小彩的兽魂,随即便从自己全身上下所流淌着的猩红血液中,抽取出了一缕金色血液,滴在了她的兽魂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如烟 一缕源血滴在小彩的兽魂上,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滋补、或者其它什么实质上的用作,但那股子源自于徐焰最本源的气息,却让小彩那庞大的本体瞬间出现了一顿。紧接着,徐焰就看到那本是盘踞在他识海中、昏昏欲睡的兽魂瞬间被惊醒,并且她还在他的意识中大喊出声,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惊吓般。 “咦,徐焰?怎么是你……我在干什么,我不是正和我的天敌百影雀在搏杀吗?哎,你怎么受伤了?” 面对小彩苏醒后一连串的疑问,饶是一向心境平和、古井无波的徐焰,亦是忍不住满脸黑线。他扯了扯嘴角,稍缓下自己胸口被小彩一击而中的疼痛后,才没好气说道:“哪来的什么百影雀,你刚刚不过只是被这只眼珠所散发出的幻术给迷惑了,另外,你还有脸问我身上这伤势哪里来的?” 听到徐焰这番说辞,小彩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尴尬不已,片刻后,她才支支吾吾说道:“额……原来……我刚刚看到的百影雀是你啊,我就说,怎么百影雀会变得这么弱……” 不等小彩说完,徐焰终于是忍无可忍说道:“你还说?要不是我将你的兽魂从睡眠中唤醒,你就彻底成为它的傀儡了。” 本是源于在幻境之中吞服了一株天地灵宝,才被控制的小彩,听到这句话后,心有余悸的同时,还在意识中产生出了一股无地自容,此刻她纵然再单纯与不谙世事,也知道这整件事情有多严重了,亏得她与徐焰在之前建立了血契,要不然,没有后者主动出手帮忙的话,她在这座水潭中,最后就只能成为这头怪物的腹中餐了。 “那个……那个……这事都怪这只水怪,不过,你最后将我唤醒的时候,你给我带来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就连百影雀身上,都没有你身上的气息恐怖……” “这事你不必深究,先解决了这头水怪再说吧,不然我们休想从这里离开。” 听到徐焰这么说,小彩已是知晓对方,显然是又要刻意要规避解释这种事了,不过在这种事上,她固然有着十足的好奇心,但她了解徐焰,不能说的他就绝不会与自己分享,因此,她只能将注意力从这方面上拉回,然后将本体对准了水潭底下那只散发出奇妙炫光的巨大眼球。 正如她曾经所看到的一样,这只眼球本身看起来完全是透明的,如若不是在它身上爆发出了无数的炫光,徐焰与小彩都不可能在幽潭中发现它的存在,而有了这些可以迷惑他人的光芒,便使得它看起来像是多了几分迷幻的色彩,宛若是由巨大的琉璃拼凑而成。 在被徐焰从幻境中唤醒,便已经褪去血色,并恢复了六彩光芒的小彩,没有将本体缩小丝毫,只是冷冷地盯着这只巨大眼球,此刻她倒是毫不担心还会被这只眼球迷惑了,毕竟同一种能力下,她不可能中招两次,这点即便是水潭外边飘荡着的多彩迷雾,以及当下这只眼球都做不到。 “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直接上去轰碎它吗?”小彩目不转睛看着那只眼球,对徐焰说道。 徐焰闻言,心想估计是没那么容易的,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便对小彩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回道:“只能如此了。” 于是,商量好对策的徐焰与小彩,便朝着那颗依旧还发着光的巨大眼球缓缓游去。 别看它看起来似乎是挺近的,但等到徐焰与小彩朝它不断游去,才蓦然发现,其实它相隔依旧甚远,等到他们差不多又下潜了五十丈左右,才来到它的边缘。 靠近这颗眼球,便能从它身上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从中飘出,这种香味徐焰并非是第一次闻到,在这之前,他其实就已经闻到过两次。一次是在十多天前,那些红雾散发出来的时候,另一次便是在进入到这座水潭前,他从那些彩色的雾气中,也闻到过这种香味。 此时此刻,来到眼球边缘的徐焰,感受着这些香味不断从眼球中飘出,已是大致猜到,显然那些香味都是从这颗眼珠中飘出的,而除了这点外,他透过眼珠最外围的一层无形光晕,隐隐约约还从眼珠的内部看到了在这只眼珠的核心部分,竟是由数种完全不同色彩的气体组成,徐焰大致数了一下,发现这些颜色共分为五种,其中有淡灰色、深褐色、蓝色、青色、以及红色。 徐焰看到如此复杂奇特的眼珠,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但紧接着,他在想起小彩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后,便又猛然间惊醒过来,原来不仅仅只是这股香味,同时那些飘荡在外边,甚至还弥漫到了登背山北部腹地的雾气,皆是由眼前这颗巨大的眼珠散发而出。 从春猎开始到现在,在经过这长达二十多天的时间以来,徐焰早就弄明白他们初临登背山时,为何会遇到那些一反常态出现在登背山外围的灵兽,原因无他,它们正是感觉到了从这只眼球中所散发出来的迷雾,会对它们产生出致命的威胁,故而只能被动逃离迷雾所笼罩的范围,毕竟相比于人类修行者,大多灵兽都比人类对危险的感知更加敏觉。 可这只眼球为什么要每隔十五年,就要散发出这些迷雾?对于这个疑惑,徐焰即便是到了现在,却也依旧不得要领。 但不管它出于何种目的,徐焰都已经不再关心,因为此刻的他,早就与三井溪中的这头怪物,到了必须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他不能杀死这头水怪,那么他就别想从这三座水潭中离开。 徐焰将视线从眼珠中的内部收回,直接便对准这颗眼珠子的最外围,轰出了一掌开山。 在深入到水潭近一百五十丈处,巨大的阻力让徐焰这一掌,失去了大半在陆地上时方有的威能,不过在巨掌接触到眼珠上时,却依旧让它最外围的一整层光晕都为之一荡,然而,不等徐焰放眼去观察这只眼球在承受自己这一掌后所产生出的过多变化,在他的手掌上,便传来了一阵无比刺痛的电流,然后蔓延至他的全身。 徐焰来不及对这些电流做出任何反抗,他眼前的世界便又是骤然一变。 下一刻,他来的世界,依旧是八百年前在天壑前的那片天域之中,只是这一次,他却再不曾看到荒的身影,因为出现在面前的,乃是他自己,或者说,这是一个完全由他自己镜像出来的幻象人物。 徐焰面无表情看着不远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忍不住挑了挑眉,心中却是忽然想到,“看来这头水怪与我曾经所遇见过的远古神兽,的确是同一种生物无误了。” 对于那头远古神兽,徐焰的记忆不可谓不深刻,因为当时的他与荒,在一路杀到那片天壑之前,最后一只拦路虎,便是眼前这种自远古以来就存有的灵兽,而它的名字叫,“白蜃。” 白蜃,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本身并不附带任何攻击能力,但它却十分擅长使用幻术,所以它乃是一种只擅长于精神攻击的远古神兽。 像眼前这头才生存了几百年的白蜃,远远还没到达到它的成年期,可即便如此,它在精神领域的控制力也已相当不俗,虽说在徐焰这种生存了无数岁月的人面前,它不足矣让他陷入到幻境中完全出不来,可对那些生存在五州大陆上的人而言,若是任由它这般成长到神兽的地步,那么毫无疑问,它最终必定会成为整个五州大陆有史以来,最为恐怖的灾难。 不过既然徐焰已经完全确认了它的身份,自然也就不会再放过它,哪怕就算是为了五州大陆的人,他也必须要尝试着将这头白蜃杀死。 不作任何迟疑,徐焰当即对着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幻象,直接轰出了一拳。 第四十轮,无相破空拳。 天空中,骤然出现一阵气浪在翻滚,随后呈前后两端,往各自两侧炸开。 下一刻。 徐焰与对面那名幻象中的自己,同时在空中倒掠出去数十丈。 停身后的徐焰,脸色阴沉无比,因为他发现,原来这个被幻象出来的自己,不仅模样与自己一样,同时他身上的修为、以及动作,甚至是呼吸与表情,都与自己如出一辙。 面对这样一个自己,要如何才能赢过他? 于是,徐焰御空再上,但同样是以武道功法与他搏杀在一起,从无相破空拳,到撼山谱,每一招,每一式,他都尝试了一遍,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后,他才停止了继续出击。 没有任何意外,徐焰此时已是身受重伤,而就在他对面,同样悬浮在空中的幻象,亦是如此。 徐焰深吸了一口气,又双手掐诀,控制着那柄在自己背后的扶摇,漂浮到了自己手中。 两道银线从空中瞬间亮起,化作庞大的剑气在空中遥遥相对,然后劈砍在了一起,但最终,徐焰还是得到了一模一样的结局。 无论他用什么样的招式,又以什么样的身法去躲避自己的招式,结局都不会变。 看着自己在环境中毫无办法,徐焰的心中,蓦然升起了一股怒意,如此之局,用蛮力显然已是完全无法解决,只有行最极端之法,方有破局的可能。 一股滔天剑意从他的手中汇聚,正是徐焰从独山的石室内,感悟到的奔雷一剑。 银光如龙。 剑气化身成雷电在空中驰骋,飞速劈向那名与自己一样的幻象身影,但与此同时,徐焰也正面临着对方复制自己而使用出的这一剑。 两道剑气瞬间飞出去数十丈,眼看着就要在半空中相撞在一起,但不等空中剑气真的临近,一手持着扶摇的徐焰,便在自己那双深邃无比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狠辣,然后他左手成掌,带起一阵无比厚实的内力,一掌砸在自己的头顶上。 一掌,摧山。 没有做任何防御的徐焰,整个人瞬间如熟透的西瓜,被自己一掌给爆成了无数快碎片。 两位徐焰的身体,在同一刻,于在这片天域中化成一堆碎肉,没有剩下半点气息,而失去了徐焰之后,这片天空自然也就瞬间化成了碎片。 杀死自己后,重新返回到了现实世界中的徐焰,面无表情,紧接着就对身在一旁的小彩传音道:“快,用你的身体,轰开它!” 刚刚见到徐焰本像个傻子一样在狂轰乱炸的小彩闻言,微微一愣,不过她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按照徐焰的指示,将自己的巨大蟒身狠狠甩在了这头白蜃的护盾上。 “轰隆”一声巨响。 一阵极其恐怖的水浪,直接被小彩这一击给卷起,随后与她的本体,一同砸在了白蜃的护盾上。 相比起徐焰的开山掌,显然小彩在水中所能发挥出的力量,要比他强上数倍都不止。 徐焰顺着小彩这一击望去,没有任何意外,她直接就将白蜃的护盾给硬生生破开。 咔擦,咔擦! 如同冰面上的碎裂声,在耳边响起。 徐焰见状,不敢有任何迟疑,当即催动着体内的武道真气,尽数汇聚在自己的右手上,然后对准白蜃的护盾,又是一掌直直拍出。 一只带有徐徐金色的硕大掌印,从徐焰手中推出,顷刻间在水潭中暴涨成了数十丈。这一掌,徐焰没有丝毫藏拙,正是他目前所能使用出的最强一击,摧山。 于是,在徐焰这‘趁你病,要你命’的攻击下,这道本是由白蜃自己幻化为成、但却已经被小彩轰的到处都是裂缝的护盾,终是不堪重负,变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脱落而下。 然而,眼见自己破开了白蜃护盾的徐焰,在这一掌之后,却并未有任何停手的意思,而是又立刻从背后的剑鞘中,抽出那柄扶摇,然后朝着白蜃这只巨眼的核心区域直刺而去。 一阵磅礴的剑意骤然从徐焰身上汇聚。 这一幕与他之前在幻境中如所使用出的那一剑如出一辙,正是他使用出了奔雷一剑,只不过比起杀向自己,他这一剑的目标,却是白蜃的巨眼核心。 一阵银光从水潭中闪过。 徐焰手持扶摇,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一道银箭在水中穿梭,然后毫无阻碍地刺进去了白蜃的眼睛。 “不!!!” 就在徐焰的剑气刺入这只巨眼,一道绝望的喊叫,猛然传入到徐焰的耳中。 随之,在白蜃的巨眼核心中,又有一阵多彩的光晕从徐焰眼前的闪过,直接将他带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丝毫任何色彩,没有植物,没有天空,也没有地面,唯有难以形容的单调与灰暗。 徐焰漠然地打量着这个世界,不知道这头白蜃又要搞什么鬼,不过当他环顾四周一眼,却在自己的身后,看见了一头如同蛟龙般的庞然大物。 毫无疑问,这便是白蜃本身的模样,这与他刚刚靠近水潭时,被多彩迷雾所造成的幻境中的那头巨兽样子并无任何区别,同时,若是吴浩此刻有机会与徐焰一样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他就会发现,这头怪兽,正是与当时他在三井溪中对战的那头怪物。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你不过才恢复到了撼地五层的境界,而我却只差一线之隔就要步入七级,你凭什么能杀死我,我不甘心!”见到徐焰将目光锁定在了自己身上,这头白蜃疯狂地咆哮着。 徐焰听到它这么说,忍不住眉宇微皱,冷声问道:“你竟然知道我的功法?” 白蜃听到这么问,怒极而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所修功法,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曾经所有的经历,不然我又怎么能给你制造那么真实的幻境?可惜,武祖终究是武祖,没想到在最后时刻,你竟然还能抵制住上天域的诱惑。” 徐焰见它这么说,心中一片骇然,顿时闪过无比浓烈的杀意,不过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讥讽回道:“白蜃,以你这点修为制造出的幻境,就想困住我,未免也太小瞧我徐某人了吧?” 白蜃冷笑回道:“小瞧你?我看不见得吧,如果不是在最后时刻,我画蛇添足制造出了椿的幻象,你未必就不会尝试着去穿过那道天壑,不是么?而且要不是我正在晋级中,根本发挥不出全部实力,你就算是曾经的武祖又如何?难道你以现在这个修为,能顺利靠近到我的‘真实之眼’吗?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之前被我如丧家犬般赶走的武祖焰,还会从我的后方出现……” 徐焰见对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拆穿,身上的杀意便已如实质般冷冽,而现在听到对方恨声将真正的原因道出后,他自然不会再作留手。 一道如银线般的剑气,悄然从徐焰手中汇聚,随之,他朝这头庞然大物倏地劈出了这一剑。 七星剑诀第七式。 “唰!” 一道清脆的碎裂声,直接将这头位于真实世界里的白蜃之本体,一分为二,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不!!” 徐焰听到源自于白蜃绝望的惨叫声,面无表情,只是眼睁睁看着它化成了道道彩色的光,慢慢地消散在了这片灰暗的世界中。 徐焰看着它转眼就少去了一半的身躯,冷冷回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像在八百年前,我能要你的命,现在一样可以。” 白蜃听到他这么说,便在自己彻底消逝之前,对他怨恨说道:“你就算又一次杀了我又如何,我本就因你而生,你放心,我一定还会在原来的世界,等着你回来的!” 话音渐落。 在这个灰暗世界中的白蜃,荡然无存,随后,徐焰两眼一黑,便又回到了水潭中,只不过等到恢复清明后,他便发现被自己一剑洞穿的眼球,早就消失不见了,而是只剩下一颗拳头般大小的五彩珠子。 徐焰没有犹豫,一把将这颗珠子收入囊中,这才对小彩传音说道:“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这头巨兽已死,再不走的话,我们就要给它陪葬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归途 徐焰将那颗五彩珠子刚刚收入到储物囊中,整座水潭便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而在一旁尚且还有些愣神的小彩,甚至都未明白过来徐焰口中那句‘巨兽已死’的含义,便又听到徐焰对她急切传音说道:“别楞神了,赶快向出口游去,这里马上就要崩塌了。” 小彩听他言语中带有着一分焦急,立刻便扩散出自己的感知,查探了一番周围的状况,但随即便心头一惊。 一股无比浓郁的血腥味突然扑鼻而至,不等小彩与徐焰有过多反应,紧接着,在他们周围,这座有茫茫多清水、如无底洞般的水潭中,瞬间被无穷尽的血水给填满,仿佛在顷刻间,所有的清水都变成了猩红的血液在翻滚。 察觉到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完全被阻挡了可视角度的徐焰心中骇然,不过也就在这刹那间,他的已是大致猜到了会变成这个局面的真正原因。 “走!” 徐焰在识海中对小彩一声大喊,整个人便如一尾游鱼,疯狂向水潭上方爆射而去。 小彩见他如此,自是没有丝毫停滞,便也立刻挪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从这片血海中疯狂向上方游去,不过相比起徐焰,本就熟知水性的她,在速度上就要比后者快了数倍都不止。 转眼间,她就成功追赶上了他。 “轰隆隆!” 一阵怪异的巨响,猛然传入到一人一蟒的耳中。 紧接着,又有一股极其恐怖的吸扯之力自他们身后传来。正在不断向出口上游弋的徐焰,在感觉到这阵力量的出现后,其上冲的身体便顿时出现了一个停滞,随后更是被这阵磅礴的吸扯之力,缓慢向水潭的下方拉去。 感觉到这股吸扯之力凭空出现,已有一次经历的小彩当即惊醒了过来,并对徐焰惊呼说道:“糟了,好像就是那股吸扯之力,可你不是说这头巨兽已经死了么,怎么它还会有这种力量。” 徐焰闻言,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回道:“它肯定是已经死了,这点毋庸置疑,至于眼下这个情况,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它的尸体在崩塌,我可以告诉你,这头巨兽本不该出现在这片天域,之前只是不知道它以何种手段,竟是瞒天过海一直成长到了至今,这个姑且不去细说了,但在它死后,它自然就无法再规避自己的气息被察觉,因此它的尸体会崩塌都是注定了的事。” “它是什么东西?而且它会被什么给察觉?徐焰,你都把我说迷糊了。” 听到小彩这番询问,徐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如实回道:“它叫白蜃,乃是一种来自于远古时代就有的神兽,五州大陆肯定没有关于它的任何记载,不说是这里,其实就算是在别的地方,知道它存在的人也就寥寥数人,好了,我现在能告诉你的也就这么多,倘若有一天,你自己能成为一头神兽,自然就会有机会再见到它。” “嗯?什么意思,它不是死了么?我可不想见到它。” 徐焰犹豫片刻眼神复杂回道:“你就当是它的同类吧。” “噢!” “好了,事不宜迟,别再废话了,我们必须得马上离开这里,不然真就要跟它一起被毁灭了。”徐焰在说这句话时,脸色已是凝重异常,随即,他低头瞥了一眼脚下的深潭,这才发现在自己下方,不知何时竟悄然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仿佛在水潭底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而这些充斥在他们周遭的血水,则不停往下方陷去。 巨大的声响越演越烈,徐焰感觉到拖住自己的那股力量变得更加强盛了,这不禁让他产生出一种感觉,他原本还只是处在一片血海之中,可现在,却已经变成了深陷泥潭,并且这座泥潭,在他此刻所置身的位置也开始旋转了起来。 徐焰深知,这股力量现在就能将他的身形给死死拖住、让他无法再上升丝毫,那么再有片刻犹豫,他就彻底会被它给拖入到漩涡之中,到那时,他的结局将会如何? 他不知道,他也不敢轻易去尝试,毕竟他现在的修为还太弱,正如那头白蜃所言,仅仅只是恢复到撼地五层,还远不足矣让他随心所欲纵横于天地间,哪怕就是在这片五州大陆都不行,因此,他不敢赌,而是只能逃。 一只金色的掌印,从徐焰手中缓缓推出。 然后暴涨成了数十丈。 宛若遮天蔽日般涌向水潭底下那座巨大漩涡。 大约五息之后。 整座‘血潭’才发出一阵巨大的震颤。 一股巨大的气浪瞬间从底部向上方涌来,但就在这一刻,深陷在漫天血水中的徐焰与小彩,身形皆都是骤然一轻。 徐焰见自己这一掌‘摧山’果然让这座漩涡出现了片刻的停顿,当即便对小彩传音道:“快走,用你最快速度向上冲。” 而就在他传音的同时,他便又直接一个转身,抱住了小彩巨大的蟒身。 “走!” 徐焰在识海中,再次朝小彩大喊一声。 小彩闻言,立刻扭动其长达二十余丈的蟒身,如一条出海的蛟龙,直接从血潭爆射而出。 “轰!” 就在小彩的蟒身刚一离开原地,徐焰的摧山掌印便在那座漩涡中,彻底化成了碎片,紧接着,一股比之前强劲十倍都不止的吸扯之力,再次从漩涡中爆发出来,仿佛是这座漩涡爆发出了滔天怒意,势必要将徐焰二人吞噬到其中。不过最终,由于小彩之前便距离出口已是只剩下六七十丈的距离,故而等到这阵吸扯之力再追上来时,她已然带着徐焰成功冲出了原先的出口。 一道巨大的身影,猛然从视野中冲出,吓得那身在百丈之外的蔡珍靖面无血色,但等她看清那身影的真正模样、以及环绕在蟒身上的人影后,她的心中才闪过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当然,这也让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砰”一声震响。 像是带动着山谷百丈之内都是一颤。 徐焰与小彩的本体,在冲出漩涡后,又从数十丈高的半空中,直直坠落在了山谷中。 以无比狼狈的姿势从地面上爬起身,即便是由小彩帮忙在下坠时卸去了大部分力量,但徐焰依旧感觉自己这一下,几乎摔了个头晕目眩,满眼冒金星。身在一边的小彩见他并没有什么大碍,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便控制着本体迅速在缩小,眨眼间就变成了如小泥鳅般大小,钻入到了他的袖口中。 直到此刻,小彩与徐焰才算是真正逃离了险境。 看着不远处那凶名在外已是长发数十年的三座水潭,此刻已经变成三座在不停旋转的巨大漩涡,徐焰心中却是一阵唏嘘,若不是真的走狗屎运,在这头白蜃晋级时,才贸然闯入,他与小彩能不能活着出来,还真得另说。 “好险,真的只差一点点,我们就要折损在里面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干这种勾当了,徐焰。”小彩从徐焰的袖口中,探出自己的蛇首,那双六彩之色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盯着那此刻已经变成了三座巨大黑洞的水潭,心有余悸说道。 徐焰此刻,脸上终于是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但他对小彩的意见却置若罔闻,更无法认同,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应该感到幸运,还好我们是选择进去解决掉了这头远古凶兽,不然再给它一段时间,等它彻底突破到七后级后,那我们再想杀它可就力不从心了。” “那就不杀呗,反正我们以后也没机会再回到这里了。” 对于小彩这没心没肺的回答,徐焰不禁感到哭笑不得,忍不住笑骂说道:“简直胡闹,你是不知道这头凶兽的厉害,要是等到它恢复到神兽的品阶后,估计整个五州大陆的人都得为它陪葬,岂能如你说的这般轻巧。” “真的假的,你不是在危言耸听、故意吓我吧,这头叫白蜃的怪物,不是只能以幻境对敌吗?” “它擅长幻境是不假,可能逃过它幻境的人又有几个?再者说,之前你不也沦为了它的战斗机器么,这头白蜃虽说本身并没有附带任何的攻击能力,可只要它能控制住实力雄厚的修行者,亦或是像你这样即将步入高阶的灵兽,来作为它的作战武器,最后不一样能横扫千军,让整个五州大陆的生物,都陷入到生灵涂炭的局面么?” “额……” “徐公子?” 不等小彩再说话,身在远处的蔡珍靖,此刻已是来到了徐焰的身边,有些疑惑叫唤道。 听到蔡珍靖的声音,徐焰便让小彩的蛇首缩回到了自己的袖口中,他转头看着蔡珍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蛋,平静回道:“蔡姑娘。”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蔡珍靖伸手在自己的胸前轻轻拍了拍,但又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吉利,便忍住没说下去,随即话锋一转,才接着说道:“你没事就好,对了,你先前不是说只是查看一番,怎么后来就跳进水潭里去了?” 徐焰对此没有隐瞒,如实回道:“因为我得下去亲手杀死生存在水潭底下的怪物,它要是不死,我们就出不去。” “啊!”蔡珍靖惊呼一声,“那它……?” 徐焰笑了笑说道:“幸不辱命,侥幸把它杀了,我们应该只要再等等,就能离开了。” 蔡珍靖“噢”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但那清澈的眸子却忍不住看向了远处那三座正在不停旋转的水潭。 “对了,现在距离我进入水潭之前,已经过去多久了?” 蔡珍靖自然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问,但最终还是如实回道:“三天了。” 得到是这个答案,徐焰当即忍不住挑了挑眉,心中暗想到,已经过去三天了么?果然在幻境中,时间是加倍流逝的。随即,得知了具体时间的他,才对蔡珍靖点了点头,回道:“好,我知道了。” …… 大约一个时辰后。 三井溪中。 那三座水潭的巨大漩涡,已经越演越烈,几乎在每一息的时间内,它们就能运转上千次,这不禁让徐焰想到在自己突破剑道三层楼时,他体内的那座气府旋转速度。 虽说这三座水潭依旧无法与他那时候的气府旋转速度相比,可它们却能让他察觉到,它们在其中所蕴含着的吸扯之力,有多么的恐怖与强盛。 徐焰与蔡珍靖并肩站立在水潭大约五丈处,皆是面无表情,但紧接着,他们的脸色就开始有了一丝变化,因为他们看到这三座本就相连着的水潭,竟然还在缓慢的相互靠拢,直到大约一刻钟后,三座水潭神器地变成了仅剩下一座。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徐焰即便知晓白蜃的来历,但也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 一声雷鸣响彻在天地之间。 震耳欲聋。 徐焰与蔡珍靖同时顺着雷声抬头望去,然后就见到在他们头顶上方的苍穹之上,有漫天乌云在迅速汇聚靠拢,眨眼间便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风暴,而这道风暴的位置,毫无疑问对准的正是眼下这座三合一后的神奇水潭。 徐焰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大变,当即拉着蔡珍靖倒掠出去,等两人足足退出去差不多三四十丈后,才止身下来。 不等一阵莫名其妙的蔡珍靖出口提问,乌云风暴中,便再次响起了一声炸耳的雷鸣声。 一条巨大的雷龙,猛然自风暴中俯冲而下,然后劈在了那座水潭上。 随后,徐焰二人只感觉到,在自己身处的这整座山谷中,都在地动山摇。 无数的碎石与溪水,在这道雷龙下凡后,被炸得横空飞溅。 徐焰见到有数道碎石朝自己这边激射过来,不做任何迟疑,当即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形成一道厚实光盾,抵挡在了自己与蔡珍靖的身前。 “铛铛铛……” 一连串如同石块砸在铁板上所发出的刺耳声,让蔡珍靖听得面色苍白。 直到此刻,她才算是真正反应过来,为何之前徐焰要拉着她飞身倒退,如果当时没有后者当机立断将她从水潭边拉开,那么方才这一道雷龙落下来,铁定就将她劈的灰飞烟灭了。 没有理会蔡珍靖从侧边投来的温柔目光,徐焰在抵挡住这些碎石后,那双深邃的眸子并未有丝毫松懈,他看着那些源自于苍穹上的乌云与雷电,莫名的为此感觉到了一丝忌惮。因为在五州大陆的修行者们,或许并不了解这阵雷云骤现的真正意义,可他作为那片天域中的最强者,对这些雷云中所携带着的气息,自是丝毫不会陌生。 于是,就在徐焰的凝视下,有第三道雷鸣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足足有六道雷龙同时从乌云中钻出,并疯狂地涌向了在恶溪中的最后一座漩涡水潭。 “嗷~” 一声惨叫声从水潭中蓦然响起。 这不仅让在场的徐焰心神大震,便是连在他身侧的蔡珍靖,以及在他识海中的小彩都是大惊失色。 说好的巨兽已死呢? 但不等他们对徐焰发出质问,他们就见到了生前从未见过的恐怖与玄妙并存的一幕。 六道来自于苍穹之上的雷龙,齐齐发出怒吼声,硬生生从那种水潭中,拖出了一道巨大如蛟龙般的身影。 这道身影对于徐焰而言,已然不再陌生,可对小彩与蔡珍靖而言,就是闻所未闻的恐怖存在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见到这身长近百丈有余的巨大身影,最终被六道雷龙硬生生拖入到天幕中,直至消失不见,小彩那结结巴巴的惊呼声才从徐焰耳边响起。 徐焰对此,没有选择传音回答,而是直接开口说道:“这便是那头巨兽的尸体。” …… 同一时间内。 在百山祖的黄毛尖,徐焰并不知道那道曾在他头顶掠过的紫虹,并未彻底离去,而是又徘徊在了中段山脉中继续狩猎,不过很显然,在学会踏剑飞行后,她再进行狩猎时,就不必再像之前那般混迹在山林中碰运气,因为她大可以选择在半空中,巡视山林间有没有灵兽出没。 白冰一剑破开这几天来、遇到的唯一一头四级灵兽的腹部,并掏出了它的内丹,然后那张绝美的俏脸上终于是缓了口气。 到目前为止,在她的储物囊中,已经有了五颗三级灵兽的内丹,以及一颗四级灵兽的内丹,因此,按照她的保底预算,怎么都足够赢得此次的春猎比赛了,毕竟她很清楚,在先回宗门的陈青河手中,就只有与她一同进入黄毛尖时所捕猎到的两颗三级灵兽的内丹。 至于徐焰,在她认为,他早就死在那边山崖中了,因此他的金钗石兰以及白果,都不会出现了。 白冰踏上自己的飞剑,轻轻呼了一口气,心想这场春猎总算是要结束了,同时对她而言,很多事情也该一同结束了。 她踏剑飞行到半空中,仅仅只是对这片山川回望一眼,就算告别,不过就当她准备回莲花宗时,她同样瞧见了在三井溪方向的那片苍穹之上,有六道雷龙拖着一头巨兽进入到天幕中的景象。 这极其宏伟的一幕,险些让她从飞剑上坠落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白冰脸色难看,忍不住在心中自语了一声,不过她还是有惊无险的稳住了身形。 她瞥了一眼三井溪的方向,但最终还是没有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心思,因为在此刻,不管三井溪那边发生了什么,她都没有必要再为此多此一举、以身犯些了。 因为对于她而言,一切都该落幕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成果 莲花宗。 提前七日左右便已回到宗门的周显等人,在这段时间以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等待着这场春猎的最终结束,不过随着时间愈发接近尾声,本就知道一些内幕的他,亦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虽说他早就已经得知,那白冰乃是出自于同城的白家,可对于她最后到底能不能杀掉徐焰,他并没有把握。而除了周显外,陈青河等人亦是按照韩羽之前对他们的吩咐,对春猎中所发生的事情悉数闭口不言,不过通过这几天他们看向周显时的怨恨目光,但凡是个有心人,都足矣在无意间揣摩出一些意味了。 值得庆幸的是,陈青山已经从先前的危难中挺了过来,只是由于失去了持剑的右臂,他往后的修行之路无疑将会变得十分困难,除非他能通过千辛万苦,继续修炼出左手剑。 相比起周显与陈青河等人,同样参赛了的弟子中,唯有吴浩看起来算是相对轻松一些,但很显然,他对此次的春猎结果同样相当看重,毕竟这会涉及到他们辰阳宗最后是获得原先商榷好的丰厚报酬,还是仅仅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赔了二十多名弟子的性命进去。 今日是春猎开始至今的第二十九日,也就是距离这场春猎真正结束的倒数第二天。 午时,阳光灿烂,空气中只有丝缕微风从中吹过,且由于现在已经完全进入到了仲夏中旬,因此,哪怕是地势相对较高的莲花宗,天气也已经显得分外炎热。不过作为修行者,尤其是已经达到各大宗门首脑这一级别的人物,区区酷暑对他们而言倒也无伤大雅,况且,他们围坐在这里,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会出现在下山道上的归人身上,根本不会在意天气是否炎热。 虽说在这几天来,已经提前归来的周显与陈青河等人,都不曾公开谈及春猎中的任何事,可私底下,该知道那些过程的人,无疑都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还不到最终结局可以确认之时,他们也就不会拿出来公开谈判。 几座安置在莲花宗练武广场中央的帐篷之中,各大宗门的首脑级人物,脸色皆是各有不同。 辰阳宗主吴士兴依旧是那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只不过在他的眼眸中,时不时会闪过一些阴晴未定的复杂之色。而坐在他同侧另一座帐篷中的叶嘉文,那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上,看起来就有些神情凝重,因为就表面意义上而言,这次春猎早就与他云兰宗没半点干系了,原因就在于,他已经从周显的口中得知,他们云兰宗此次带来的二十名内门弟子早就死绝了,哪怕就算是来自于周家的二少爷周钰,也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 然而他还是得等,其中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侥幸活下来的周显,同时他还在等一个奇迹,毕竟周显在此次的春猎中,他与吴浩加起来也收获了三颗三级灵兽的内丹(其中有两颗是他们在被徐焰打败退走后,在逃亡路上获取),只要那名叫作徐焰的莲花宗弟子,不能顺利活着回来,那么他们依然可以凭借这三颗内丹,胜过莲花宗。 如果说,在此刻的帐篷内,谁的脸上最难看,毫无疑问正是白鹤剑庄的白海静,而除了她之外,便是跟在她身边的女儿白玉琳,因为在之前回来的六名弟子中,没有一人是出自她们白鹤剑庄,故而即便到了今日,她们依旧对这场春猎的发展趋势,一无所知。 在这几日中,白海静不是没有在私底下去找过叶嘉文与吴士兴询问过结果,可她最终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不谋而合所给她的各种搪塞之由,这不禁让她在心底里感到十分不快,毕竟他们之前还是身处在同一立场的盟友,可现在,他们却给了她,一种有意无意想将她从原本的阵营中,一脚给踢开的感觉。 然而,白海静又岂能得知,其实云兰宗与辰阳宗之间,早就在私下串通一气,联合起来对付她们白鹤剑庄以及莲花宗了,甚至以吴浩为首的辰阳宗弟子,第一个下手的就是她们白鹤剑庄的弟子。 在场的所有首脑中,唯有莲花宗主赵白莲始终保持着一脸镇定,因为他早就从韩羽口中得知,在这场春猎中,最后活下来且不曾归来的弟子只剩下两人,正是那白冰与徐焰。只不过后者不知道的是,得知这一消息后的赵白莲,却根本没有为此而感到丝毫欣喜,反而是在自己的心里,多了一份其它人都理解不了的浓浓的惆怅。 在这几天以来,赵白莲每至夜深人静时,都会对自己产生出一份疑惑,他疑惑自己,到底是更期待白冰活着回来,还是更期待自己那名亲传弟子活着回来? 然而这个问题,在结果不曾真的到来时,他终究是无法找到答案的。 不过疑惑归疑惑,在赵白莲的心里,他到底还是更偏向于宗门的,因为当他主动选择坐上这个位置时,他就知道自己余生的命运会如何,所以他才会如此谋划了十几年,也才能到这么一个反攻的大好机会。 都道是,自古忠义两难全,哪怕是年过古稀,赵白莲在这一刻间,依旧感觉到了一丝难以割舍的痛楚,并且这种痛楚,他还只能表现在心里,却不能表现在那张儒雅的脸上。 时光缓缓流逝着,炎炎烈日无意间便从众人当空的头顶上方,临近了西山之巅,只留下一道充斥着金光闪闪而又带有许许温暖的落日余晖,不过此刻的它,却让无论是山川大泽、亭台楼阁、还是各怀心思神情复杂的‘山上人’,看起来都多了一份不可多得的圣洁之感。 最终,还是那沉默了差不多一整天的吴士兴,极为勉强地笑了笑,率先起身开口说道:“看来我们又白白等候了一天,不过能把春猎进行到最后一天才揭晓答案,似乎还是头一次呢。” 东道主赵白莲闻言,没有计较他言语中的讥讽,只是站起身来,语气平静说道:“有劳各位宗主再次苦苦等候,既然天色已晚,那就照例先回去歇息,我们明日再聚。” 然而赵白莲话音未落,在金光满铺的天空中,便有一道十分耀眼的紫虹,由远到近,眨眼即来。 最终,一名身穿淡紫色罗裙的绝色女子,从飞剑上稳稳落在了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上,但等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出她的身份后,全场竟是一片死寂,唯独只有那本是一脸阴沉的白海静与白玉琳,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她是白师兄?” “胡说些什么,没看到她是女儿身?” “天呐,白师兄竟然是女子,亏我还与她同为秋字派弟子这么多年,竟是丝毫不知道其中的隐情。” “这……这白师兄,不,这白师姐长的太绝色了吧,怪不得我之前就觉得她看起来像女子,毕竟世间男子又哪能长的这般精致可人?原来她本就是女子,照这样来看,倒是说的通了。” “你可拉倒吧,说的你之前就知道白师姐是女子似的。” …… 一时间,在莲花宗的四派弟子中,无疑已是陷入到了一场众说纷纭当中,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们都不曾预料到,白冰最终会以这样一个面貌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然而,相比起这些仅仅只是陷入到白冰女儿身这方面的弟子,同为参赛弟子的陈青河与谷雪青,乃至是周显以及吴浩等人,却是更惊讶于她竟然做到可以踏剑飞剑。 要知道,想到达到这个程度,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已经步入了六层楼的修为。 “没想到白师……白师姐的修为,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与陈青河一同坐在一处的谷雪青,迟疑许久后,也只是憋出这么一句。 陈青河对此,那张十分正直的脸上却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凝重,他挑了挑眉,才开口说道:“既然白师妹已经回来了,那么小师弟他人呢?” …… 在全场鸦雀无声后,广场上又陷入到了一片议论纷纷的嘈杂之中,然而白冰对这些指指点点却视若无睹,她收起自己的本名飞剑,径直走向了五座帐篷的最中间位置,然后对正坐上的赵白莲忽然双膝跪地,沉声说道:“弟子拜见宗主。” 赵白莲见她对自己叩首,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甚至还在自己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冷。 从见到她以女子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便已经大致猜到了这场春猎的最终走势,他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活着回来了就好。” 在场的众人当中,没有几个人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唯有他自己与白冰,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涵义。 见对方给自己的竟是这样一个回答,白冰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过等到她站起身后,她便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大家都不必再等下去了,我是这场春猎中,最后一名幸存者。” 听到这句相当于尘埃落定般的言语,整片广场中,顿时便掀起了一片惊呼声,唯独那身在主座旁边,但早已站起身的赵白莲,双眼中变得更加冰冷。 不等众人开口,陈青河便直接开口问道:“小师弟不是与白师……白师妹一起去寻找白果了么?为何他没有与白师妹一起回来?” 白冰听到陈青河的言语后,没有选择隐瞒,她语气淡漠直言回道:“徐焰,他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答案,回想起徐焰那一身深厚修为的陈青河,自是万般难以置信,当即追问道:“这怎么可能,小师弟的实力你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他甚至还略胜吴浩一筹,又怎会轻易死去?” 身在一旁听到这个说法的吴浩,脸色当即一沉,这无疑是他近三十年来,最为不堪的一段经历,不过在此刻这种局面下,也轮不到他来插嘴,因此,他只是冷哼一声,静待白冰的下文。 白冰听到陈青河的质问,深吸了一口气,便再次语出惊人说道:“因为是我亲手杀了他。” 一语过后,万般寂静。 这个答案,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也有为这个答案而感到暗自欣喜的人,其中便包括那周显。 见自家宗主始终不开口,陈青河在回过神来后,即便十分努力去克制胸中的怒意,但他依旧难掩自己语气中的冰冷,追问道:“你,你为何要杀小师弟?” 听到对方将原有的白师妹,悄然间换成了‘你’来称呼,白冰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现在有多愤怒,然而,她对这个问题却是懒得再回答了,因为她深知,或许陈青河等人看不懂她为何要以女子身出现,可在场的各大宗门当家人,想必是早就了然于心了。 本是脸色十分阴郁的叶嘉文,此刻终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看向白冰,而是直接对白海静拱手说道:“没想到,最后还是白庄主技高一筹,在下佩服。” 白海静听他这么说,脸色清冷异常,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可以盖棺定论的地步,她也就不再故弄玄虚,当即对在场的人说道:“既然该回来的弟子,都已经回来了,那就让他们把春猎的成果拿出来判定胜负吧。” 听到白海静开口,白冰便直接从储物囊中取出了所有灵兽的内丹,共有六颗,一字排开,其中五颗为三级灵兽的内丹,一颗为四级灵兽的内丹。 见此时终于是到了摊牌之际,早已坐如针毡的周显,亦是没有任何迟疑,当即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三颗内丹放在一旁,但他的心中却是忍不住窃喜到,没想到在最终时刻,自己还真的等到了机会能够在此次春猎中胜出。 见到白冰与周显相继从储物囊中取出了此次春猎中的成果,众人无疑便又将目光望向了吴浩与陈青河等人。 然而,吴浩却是毫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直言回道:“很不巧,我颗粒无收。” 对于他这个坦诚的回答,在场的众人皆是不以为意,毕竟辰阳宗在百山春猎中的立场,本就十分暧昧特殊,哪怕就算他们不来参加春猎,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因此,在一些外人来看,他们根本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 于是,见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自己后,身在广场上的陈青河,最终还是带着满心愤懑走了上来,然后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两颗三级内丹,正是之前与白冰结伴而行时收获到的成果。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其中一颗属于角马的内丹,实则还是白冰当时在情急下,让他代为收入囊中的。 白冰见他取出角马的内丹,并不在乎,毕竟在她看来,这颗内丹还不还给自己,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然而,此刻终于察觉到白冰乃是白鹤剑庄弟子的陈青河,却是直接将那颗角马的内丹往她那边递了过去,并对她冷声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别宗安插在我莲花宗里的内奸,当真是骗得我们好苦啊,可即便如此,你也万万不该杀小师弟的,他可是亲手救过你的命。古人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又怎可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白冰见对方递过来角马的内丹时,本是面无表情,可当她听到陈青河的这番言语后,她那双绝美的眸子中,亦是忍不住闪过了一丝痛楚。 其实于她而言,但凡有另一个选择,她也绝不想如此做的,因为在清醒过来后,她何尝没有对此感觉到一丝愧疚?甚至除了愧疚之外,她还发现在自己的心,竟然也在隐隐作痛。可是,这所有的这一切,在她完全失去童年时光、去肩负起如此沉重的重担与责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白冰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反驳,因为在选择说出这件事情的真相时,她就已经决定好要面对这一切,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见白冰无言以对,默认了这一切,陈青河到底也不是那种喜欢用言语过多计较的人,便再留下一句“那头角马本就是死在你的手中,这颗内丹自当归还于你,从此之后,我莲花宗再与你没有半分干系”后,就不再说话。 听到这句话后,一颗晶莹的泪珠,终于是忍不住从白冰的眸子中翻滚而下。 然而,身在一侧的白海静见到这一幕,却是当即冷声说道:“这位贤侄若是没有别的成果,赵宗主是不是该宣判此次春猎的最终结果了?我等在此地苦苦等候了一个月,可不是来听贵宗的弟子发牢骚的。” “当然不止于此。” 不等赵白莲开口,此刻早已顾不得长者为尊的陈青河,便又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另一只储物囊,然后从中掏出了三颗三级灵兽的内丹,以及一颗四级内丹,放在了桌案上。 见到陈青河突然间又拿出了这么多内丹,白冰那双通红的眸子中,立刻便闪过一丝惊异。 “怎么,这位贤侄该不会以为,你拿出这些内丹就能与冰儿相比了吧,你别忘了,我们白鹤剑庄可是有着六颗三级内丹,以及一颗四级内丹,你这可是比我们整整少了两颗。”白海静见对方拿出这些,当即又发出一丝冷笑。 陈青河闻此,不再迟疑,便又从徐焰之前给他的储物囊中,取出了最后的两株金钗石兰。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为了杀你 看到陈青河再次取出两株金钗石兰,白冰终于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之前在黄毛尖分别之际,徐焰递给他的那只储物囊里,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对陈青山伤势有用的丹药,而是之前徐焰在春猎中所收获到的所有成果。 想到这里,白冰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照这样来看,徐焰显然在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不然没必要在她面前演这出戏。 “没想到你早就留有了后手。”白冰在心中凄惨苦笑,忍不住暗想到。 陈青河取出所有的成果后,面目表情瞥了一眼白冰,但没有再落井下石,对她苛责什么,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于是,他直接对赵白莲拱手说道:“宗主,这便是我莲花宗弟子,在此次春猎中所收获到的所有成果。” 赵白莲脸色冰冷地看着这一切,始终沉默不语、一言不发,而不等他开口,身在一侧的白海静便又冷声说道:“就算加上这两株金钗石兰又如何,看它们的成长年限,我看其中一株不过才刚生长不过十年时间,另一株的成色看起来,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年左右,又岂能有三级灵兽的内丹价值高?” 听到白海静说出这番言论,在场的叶嘉文以及吴士兴脸上,无疑都有些挂不住。毫无疑问,这就是她在强行耍无赖了,毕竟就算这金钗石兰年份再不高,可到底别人是按照春猎规则,完成了其中两项任务,哪怕前者的价值无法与灵兽内丹相提并论,可规则便是规则,若是都能用这样的理由来耍赖,那岂不是让各大家族直接拿一颗五级乃至六级的灵兽内丹出来,完全就不用比了? 此时此刻,已经注定垫底的云兰宗以及辰阳宗早已插不上话。 身在一旁的叶嘉文满脸阴郁,心中则是只有难以言喻的、道不尽的苦楚,他不曾想到,经过自己一番精心计较与准备,并花出极大的代价与辰阳宗合作后,最终还得了个一败涂地的下场,这下他不仅无法向周家交待周钰的死,更无法交待在这场春猎中失利的后果。 “一切都要完了么?”叶嘉文看着那张几乎摆满了战利品的茶案,在心底里莫名升起了一丝无力感。 赵白莲依旧没有理会白海静的言语,从他之前对白冰说出,“活着回来了就好”后便一直沉默至此,他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在发生,就像是在冷眼旁观、刻意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总得有所表示了。 然而,他在沉默这么久后,再次开口时,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只闻他对白冰问道:“你说你杀死了我徒儿,可是亲手用你的本名飞剑,将他杀死的么?” 白冰听到赵白莲的询问,心头一惊,因为她能清晰地察觉到对方那言语中的冰冷与无情,并且还有着一种近乎控制般的魔力,让她忍不住实话实说道:“不,我只是将他推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但……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幸免,他不过只是剑道四层楼的修为,根本还做不到踏剑飞行。” 赵白莲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再理会她,而是转头对在座的所有人平静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宗主都辛苦了,诸位都先下去歇息吧,等明日我们再议。” 白海静见他还要拖延时间,当即冷声说道:“为何还要拖延至明日,既然结局已定,该回来的人都已经回来了,赵宗主又何必再浪费我等的时间。” 听到白海静的无情言语,赵白莲在公共场合下,自然也不会带有私人上的情绪,便语气淡漠回道:“既然白冰都说自己没有亲手杀死徐焰,那么自然也就无法断定我那徒儿真的就已经死了,况且明日便是春猎的最后一天,难道白庄主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么?” 听到赵白莲如此说,本是振振有词的白海静,亦是脸色一怔,却找不到任何言语反驳,当即便冷冷地哼了一声。 …… 下山道上。 叶嘉文与吴士兴一同走向给他们安排的客居小莲花峰,而在他们身后跟着的,则是周显与吴浩。 从刚刚那场成果的比拼后,周显无疑等同是表面了自己的立场,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局面,他到底隶属于何门何派,已然完全不重要了,毕竟他以收获三颗三级内丹的成果,注定将成为此次春猎中的最后一名。 此时此刻,李嘉文的脸色无疑是十分的难看,这与跟在他身旁的吴士兴,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此次春猎的整个过程,我之前便已听犬子细说了一遍,实则是变数太多,怪不得叶兄,要怪只能怪赵白莲此人实在是深谋远略,竟甘心忍辱负重十余年,给我们制造出莲花宗早已式微的假象,这才让他钻了个空,并搏得了个反攻的大好机会,不过叶兄请放心,吴某自当在之后为云兰宗向周家解释清楚此次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到吴士兴率先打破沉默,叶嘉文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情到如今这个局面,对于他一心创办、但这几十年来却是由周家暗自扶持的云兰宗,其实已经完全收不了场了,且不说他们云兰宗在此次最为重要的春猎中输的一干二净,便是那周家本就投放在他云兰宗里修行的二少爷周钰,亦是在春猎中身死道消,而这两点中的无论哪一点,都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叶嘉文深知,即便最后是由吴士兴帮他在周家面前说情,也无济于事了,他从云兰宗退位,甚至是交出整个云兰宗,几乎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结局再如何惨淡,他都不能无视吴士兴此刻递过来的好意,便拱了拱手,感谢道:“那就多谢吴兄的好意了。” 吴士兴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凄凉,心中忍不住发出一丝冷笑,但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摆了摆手道:“叶兄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事情没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周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你大可不必现在就如此沮丧,况且……”五师兄顿了顿语气,忽然转为传音说道:“况且叶兄就算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我辰阳宗的大门可是随时为叶兄敞开。” 听到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挖人,叶嘉文那张本是有些郁郁寡欢的脸上,顿时一愣,挑了挑眉传音回道:“吴兄这是何意?你不会不知道,叶某乃是一名剑修吧?” 吴士兴闻言,脸上当即露出一丝冷笑,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传音回道:“我当然知道叶兄乃是一名剑修,但这又有何妨?想必叶兄应该也听说了那名赵白莲的亲传弟子、乃是一名剑武同修的修行者了吧?” 叶嘉文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依旧点了点头,传音回道:“此事我确实已经从周显的口中听说了,可这与吴兄招叶某去辰阳宗有何干系?” 吴师兄听他这么问,脸上笑意不减,并对他直言回道:“当然有关系,据我那犬子所言,这名叫徐焰的后生,在境界上可是比他低了整整一个等级,但此人最后却与他战成了个平手,难道叶兄就不觉得,他的这种修行方式十分奇特么?” 叶嘉文听到这里,眉宇不禁皱的更深,他迟疑片刻后,才认真回道:“吴兄说笑了,剑武同修这条路固然看起来未来可期,但前人中早就有人尝试过,可既然从未有人成功过,那么就说明这条路根本行不通,那徐焰虽然看起来是潜力无限,但谁能保证他就可以走的很远?再者说,他不是已经被白家那女子给杀了么,吴兄说这个,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见对方在这方面的思想如此守旧,吴士兴也便失去了再继续谈下去的欲望,不过对于叶嘉文这个人,他却是势在必得,毕竟一名上三境的剑修,无论对于哪个门派来说,都是值得去争抢的人物。 于是,吴士兴终是没有选择反驳叶嘉文的说法,只是笑了笑,便再次传音回道:“好了,关于剑武同修之事,我们暂且不去细说,也没有为此争辩的必要,但我辰阳宗依旧欢迎叶兄前来。” 叶嘉文不敢拿自己的余生开玩笑,若是他真就借此机会脱离周家的庇护,改投辰阳宗的门庭,无疑是等于直接背叛了周家,指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因此,他不得不脸色慎重地看着吴士兴,传音问道:“吴兄心里有什么打算,就直言吧,就算最后不能打动叶某,叶某也绝对会将吴兄今日对我的话,悉数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吴师兄见他言语认真,深知自己也必须要拿出点诚意了,便直言回道:“实不相瞒,吴某虽然只是灵州境内的一座武修宗门,但这几年来拜入我门中的弟子实在太多,其实不乏有很多根骨极佳的弟子,他们用来修习武道,着实是有些暴殄天物,所以我想,若是叶兄愿意改换门庭来我辰阳宗传授剑道修行,别的不敢说,一个太上长老的位置,吴某总归是可以自作主张给你预定到的,而且只要叶兄能在未来二十年内都效力于我辰阳宗,我吴家自会保你叶氏子弟无恙。” 叶嘉文可以不关心辰阳宗打算在武修宗门里,再开创剑修一脉,但对于吴士兴最后这句话,他却是不得不重视,因此,他沉吟片刻后,眯了眯眼语气凝重问道:“吴兄此言当真?” 吴士兴语气肯定回道:“绝无半句虚言!” 叶嘉文点了点头,回道:“好,此事我定会认真考虑,不过眼下,还得请吴兄协助我一同保住这名周家三少爷的小命,他要是再出事,我可就连与周家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吴士兴笑了笑,回道:“赵白莲不至于蠢到在这种时候还对周显下手,叶兄多虑了。” 叶嘉文闻言,却是冷冷说道:“我担心的可不是赵白莲啊。” …… 临近亥时。 在百山祖的夜空之上,月明星稀,如银盘一般的月光,照亮了整片延绵起伏的群山。 在小莲花峰白鹤剑庄的歇息地,同样主动挑明了身份的白冰,自是不会再回到秋字派。 白海静与白玉琳正此时也已经差不多听完了白冰对此次春猎中的所有描述,随即前者便愤然一掌拍在了自己居坐的太师椅扶手上,将半张太师椅都打成了一堆碎屑。 “简直是岂有此理!好你个叶嘉文与吴士兴,没想到你们这两头杂种,表面上对我百般迎合,可暗地里却早已联合起来对付我白鹤剑庄。” 看到白海静突然间暴走,坐在一旁的白玉琳与白冰,无疑都是神色一惊,她们都知道,前者现在必然是动了真怒,而且见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立刻就要去找叶嘉文与吴士兴的麻烦。 白玉琳赶忙劝阻道:“娘,现在春猎尚未结束,且我们又身在莲花宗的地盘上,您便是再生气,也不能去找他们的麻烦呀!” 白海静见自己的女儿出言劝阻,当即拂袖冷声回道:“我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而不等白玉琳再开口,白海静便又对白冰冷声问道:“你说那徐焰被你从五代先祖曾修炼过的石室内推下了悬崖,可是句句属实?” 白冰见她言语冰冷,当即低声回道:“回外祖母的话,冰儿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 白海静见她言语犹犹豫豫,便有些不耐烦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冰儿当时被飞剑控制,又使用出了无情剑决的最后一式,便连蔡师妹也一同轰下了山崖。” 对于白海静格外喜欢蔡珍靖这件事,通过白玉琳来往的信件,白冰自然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因此,她在说出这个真相后,实则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毕竟她对这个外祖母的了解实在太少。然而,本以为会训斥自己一顿的白海静,最终却只是深吸了口气,便缓缓对她说道:“此事怪不得你,你无需为此自责,记住了,只要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白冰听到这里,只能无比顺从地点点头,然而她却不知道,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白玉琳,却是忍不住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要知道,她的母亲是多么希望她,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与自由啊,可照现在来看,她也不过只是又成为了另一个后者。 白海静在彻底冷静下来后,便又忽然想起了白冰已经步入六层楼的事,可最终,她对后者这拿自己未来去换取境界的选择,也只是选择保持了缄默,因为她确实无法在此事上对她进行苛责,更无法给予她任何的慰藉。 …… 在莲花宗主峰上的一座小院里,此刻正有一名面相十分清秀,但那双眸子却生的无比好看的女子已经吃过了晚饭,并清洗了锅碗瓢盆,不过今日的她,在解决完自己这最基本的生活习惯后,并未像往常那样,回到自己的阁楼中继续翻阅书籍,而是一反常态地走出了院门。 不过等到她才刚刚走出院门时,她就见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站立着一名身穿青衫长袍的儒雅男子。 这名清秀女子自然知道他的来意,但依旧还是坚守己见冷声说道:“你最好别拦我。” 然后,她从这位儒雅男子的口中,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只闻他说道:“这次我不会拦你,但你自己的心里要有个分寸,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姐姐。” 清秀女子对此,顿时便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从未真正相认过,那便算不得姐妹。”而不等满脸苦笑的儒雅男子再说话,他就见到在月光皎洁的夜空中,有一道璀璨白虹从他身前一闪而逝,直直飞向了主峰外的某座小莲花峰。 十息之后。 这道白虹从夜空中顺利落地,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座有着三代同堂的客厅,直到她在看清楚客厅内的白冰后,她才冷声问道:“我听说你亲手杀掉了徐焰?” 在客厅内的三人,见到此刻在屋外说话的人,脸上都是一惊,因为她们根本想不到,她会来这里。 见白冰有些愣神,清秀女子不顾另外两人的惊愕,便又接着对她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亲手杀掉了徐焰?” 白冰听到她脸问两遍,终于是反应了过来,随即便站起身,直言回道:“不错,他是我杀的。” 然后,她便见到站在屋外,始终不曾踏入客厅的清秀女子,轻轻的‘噢’了一声。 白冰见此,不禁蹙了蹙眉,又开口问道:“怎么,你来这里就仅仅只是为了索要这个答案么?” 清秀女子闻言后,却是认真地摇了摇头,回道:“当然不止于此。” “那你还为了什么?” “为了杀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幕 轻轻缓缓一句“为了杀你”,从中没有裹挟着丝毫的怒意与别样情绪,如果不是下一幕的快速出现,这句话更像是一句来自于平淡之中的客套与寒暄。 然而,不等白冰有所反应,从这四个字中领略出对方到底是说着玩,还是真想这么做,她便见到在门外站着的清秀弟子,对她抬起了手。 她双指并拢呈作剑状,然后对准屋内距离她最近的白冰,轻轻一点。 随即,一道白光从她指尖悄然绽放光芒。 一指便是一剑! 剑气轰然砸向屋内的白冰。 下一刻,在白海静都来不及做出阻止的情况下,已经更换一身崭新罗裙的白冰,整个身体倒飞而出,而等到她落地后,不仅身上的衣裙破烂成丝缕,喉间更是更不住连连吐出数口猩红鲜血。 两人同为剑道六层楼,但实力的强弱,却在这一瞬间,高下立判。 清秀女子见自己一剑将对方打成重伤,眉弓上倒斜着的两撇剑眉,轻轻一挑,显得越发英气逼人。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位名义上是她姐姐、此刻却已狼狈倒在地上的美丽女子,没有丝毫停滞,便再次以指作剑,使用出了一剑。 白海静眼见这一幕,心中苦笑不已,当即飞身阻挡在两人中间,随后,只见她大袖飘荡鼓起,猛地一摆,挡下清秀女子这一剑,而在她的口中,则是忍不住大喝说道:“住手,雀儿!” 下一刻,被裹在她衣袖中的剑气,崩裂炸开! 漫天剑气将她的袖袍,剿成片片破烂碎布,从半空中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白海静面色冷峻,立刻将拦剑的右手负在身后,殊不知,在她的雪白碧藕上,已有一缕血水顺流而下,滴滴落在了平整光滑的地砖上。 见到白海静出手阻拦自己,依旧不曾踏步走进客厅的清秀女子,脸色微微一冷,但也没有再执意要出剑去杀那白冰。 白海静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语气平和说道:“雀儿,她终究是你的姐姐,就算……” “以你的实力,不可能杀得了徐焰!”清秀女子打断白海静的话,直接对那身负重伤的白冰,冷冷说道。 白冰此刻已经被其母亲白玉琳扶在怀里,后者一脸凄凉,竟是泪流满面,许久后,她才对白海静开口说道:“娘,冰儿也是你的孙女儿……” 白海静闻言,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一刻,要强了大半辈子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心痛感。 她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过好在这时,门外的清秀女子已经转身大步离去,而等到她走出院门后,则又破空御剑而起。 璀璨白虹在月辉中,一去一回,不过也只是花去了短短半刻钟不到的时间。 那名身穿青衫长袍的儒雅男子在这期间,竟是始终在原地等候,甚至等到她安然落地后,他还微微有些错愕的问了句,“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但很可惜,这名只出了两剑的清秀女子,却是理都没理他,便径直从他的身边绕过,自顾回到了那座精致的小院中。 儒雅男子瞧见这一幕,哭笑不得,最能也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这一刻,他恍惚感觉到自己的心,就与夜空中这轮明月一样,真的都很忧愁啊。 然而,他却不曾预料到,在他回到自己那座别院后,便又有一名看似中年、但其实也就比他小了三岁的妇人,又突然御空而至,然后她身在半空中,一剑将他那座平时用来喝茶的观澜亭,给劈成了一堆石屑。 儒雅男子听到这一声震响,无奈走出书房,他目睹着悬浮在半空中脸色冰冷的美貌妇人,向来性情淡泊的他,也忍不住为此一阵头大。 “这事跟我又没有任何关系,跟我发哪门子的脾气?” 不过不等二人在言语上有任何交集,那名妇人在见他的身影后,便又是一脸愤懑,转身破空离去。 儒雅男子看着她的身影,迅速消散在了自己的视线中,再看了看那堆实实在在已经被一剑毁去的石亭废墟,心里却是更加的忧愁了。 …… 天蒙蒙亮时。 在百山祖的武功山范围,那条十分险峻的一线峡中,此刻正有两名年轻弟子在小心翼翼地度过着这条险道。 走在前方带路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他面色认真,因此便使得脚下的步子,也是相当平稳。 眼下这条路,从他拜入到莲花宗以来,来回已经走过数次,其原因自然是因为它的路程,相比较其它两条道路更加的短,可以节省下大量赶路的时间,这就好比在春猎刚开始时,他们在选择这条道路后,本是从宗门里最后一个出发,但最终却是第一个进入到了登背山的范围。 蔡珍靖紧紧跟在徐焰的身后,脚步走的有些小心翼翼,对于她来说,她还是第一次走这条道路。 此时此刻,她跟着徐焰已经在这条山崖上行走了一刻钟左右,不过随着她抽空撇了一眼前方的道路后,她的心里就有些颓然与无助起来,毕竟在有了之前一次坠崖的经历后,现在再让她从悬崖边上不停地走,无疑就有些强人所难,甚至在她心中,其实是有些发怵的。 而随着时间上的递增,察觉到紧跟在身后的蔡珍靖已是开始身体紧绷,徐焰为了安全起见,最终还是把前行的速度悄悄降了下来,并对她开口说道:“我们在这条山道上,已经行走了一半多的距离,再有一刻钟的时间,便能彻底通过这片一线峡,你只需要再坚持一下就好,若是实在坚持不住也无妨,我们就在原地停下来,将身体靠在崖壁上先休息一下,这两天连夜赶路,确实是十分辛苦,但为了能在春猎结束前赶回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听到徐焰开口,蔡珍靖本是十分紧张的情绪,也跟着得到了一丝缓解,不过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徐焰的提议,直言回道:“不打紧的,我能坚持住,按照现在这个速度走就好。” 从离开三井溪后,她与徐焰便一直不停地赶路,中途基本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哪怕是在夜晚,他们也没有过多停滞,原因就在于,在正常情况下,他们这段回程本是需要五天左右的时间,可在三井溪中花费了三天时间后,留给他们的时间显然不够了,所以为了缩短时间,他们只能连夜赶路,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徐焰自然也是出于别无选择。当然了,对他自己而言,在达到五品境界的武道修为后,就算是让他连续赶路一个月都不会有什么大碍,只不过蔡珍靖作为一名剑修,在体魄上本就相对柔弱,因此,她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已是相当不俗,甚至都让徐焰有些刮目相看了。 听到蔡珍靖的回答,徐焰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回道:“那你记得注意力集中些,在这片悬崖下面可没有什么水潭,要是不慎再掉下去,除非有上三境的剑修或者七品以上的武修及时出现才能救命,否则就得一命呜呼了。” 蔡珍靖对此,同样点了点头,回道:“嗯,我知道。” “徐焰,虽然你现在在不停地赶路,可根据你之前所言,那些提前回宗的弟子,可是早就回到宗门了,会不会这场春猎早就结束了?” 听到小彩的传音,徐焰当即陷入到了沉思中,如果提前结束了春猎,那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那只能证明一个问题,莲花宗已经凭借着他之前偷偷塞给陈青河的东西,取得了这场春猎的最终胜利,但如果莲花宗那些东西还不足矣胜过云兰宗以及白鹤剑庄,那么赵白莲应该不让他们提前结束这场春猎。 不过他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其实还是有些担心会有什么变故,因为他担心,白冰在提前赶回去后,会一口咬定他已经死在了那片山崖下,而赵白莲听到这个消息,且对他失去了信心,那么结果会如何,那还真不好说。 但徐焰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为此担心这么多,他能为莲花宗尽心尽力到这个程度,已经问心无愧了,若是赵白莲真的没有等到他赶回去,就草草结束了这场春猎,赢了倒是无所谓,可若是输了,那就是后者自己的问题,他虽然身为自己那位师傅三年的亲传弟子,可到底后者在传道授业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倾尽心力,徐焰甚至还想到过,对方在前两年的时间里,几乎对他不闻不问,是不是也在怀疑他的身份,怀疑他会不会和周显与白冰一样,乃是来自于什么世家子弟。 于是,徐焰在沉默许久后,才对小彩回道:“没回到宗门之前,我也不能知晓这个答案啊,但不管它结束与否,我自己首先都得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回去不是?” …… 在同一时刻。 天光刚刚渐开后,在书房睡榻上盘坐了一宿的赵白莲,此时已经起身走出屋外进行梳洗。 对于所有在莲花宗的弟子们而言,并没有人知晓在昨晚,那被一宗之主用来专门喝茶用的观澜亭,已经被人给彻底毁去,唯有赵白莲自己,方能体会其中的心酸与无奈,不过好在后半夜,他终归是相安无事的修炼到了天明。 但是今日的他,心情却比这一整个月来都要沉重的多,因为他昨日已经从白冰的口中得知,自己那位徒儿坠崖了。 徐焰到底能不能从中活下来,他并没有多大把握,毕竟这已经无关于前者自身天赋如何,而是运气如何了,好在春猎的时间尚未真正结束,因此他在心中,多少都还带有着一丝期盼。 时间过去的很快,眨眼间便已临近辰时,一如之前那般,等到这个时间段后,辰阳宗、云兰宗、以及白鹤剑庄的人,便相继从下山道上来到了练武广场上,并陆续在广场中的帐篷中就坐下来。 可以很明确看出,相比起之前的信誓旦旦,在今日的叶嘉文与吴士兴脸上,已然瞧不出还有之前那种云淡风轻,毕竟对他们而言,此次百山春猎的结果,其实在昨日就已经可以确定了,而他们之所以还停留在这里,无非只是等这场春猎完全结束后再选择离开。 赵白莲身居在主座之上,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而在他身后坐着的,则是来自于莲花宗春夏秋冬四派的太上长老,不过很显然,随着这场春猎即将结束之际,在这四名太上长老的脸上,亦是变得十分凝重,只不过对于他们四人而言,这份凝重到底是不是为了这场春猎的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而要说在他们四人中,现在谁的处境比较尴尬,毫无疑问是春字派的太上长老宋玉,以及秋字派的太上长老冯远山,原因无他,因为他们原本手中最为强大的亲传弟子,现在都变成了来自于其它宗门安插到莲花宗的内奸,而现在,这两名弟子更是完全叛逃了莲花宗,跟在了敌宗之人的身后。 对于这一幕的发生,本就性情比较急躁的王楚,可谓怒火中烧,昨晚如若不是在场同时静坐着各大宗门的首脑,他可能就要忍不住对宋玉以及冯远山发出一顿质问,因为他想问问他们,是不是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然而,在昨晚所有的外宗人员都退去后,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的王楚,尚且来不及开口,就又被赵白莲给阻拦下了这个举动,并且,后者还传音严令要求他,此事在春猎尚未结束、且那些外宗之人并未彻底离开莲花宗前,绝不能将此事公开谈论。 王楚听到这个要求,等同是被封了禁口令的他,固然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是还有些憋屈,但最终也还是强行忍住了这个冲动,毕竟其他人的话,他可以一概无视,可对于赵白莲,他在逐渐了解到后者的品性之后,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丝心悦诚服。 当然,赵白莲让他忍着不对宋玉以及冯远山发问可以,可要让他带着满脸怒容的脸色,也像往常那样再对他们做到心平气和,却是不可能,因此,自从四人在清晨聚首后,他那如刀子般的眼神,便一直在宋玉与冯远山的身上游走,看的两人心底里都是一阵发毛。 不过很显然,本就已经处境堪忧的宋玉以及冯远山,此刻早就顾不得与王楚再发生什么多余的争执,因为确确实实那两名本是他们手中的人,现在都已经挑明了各自的身份,这让他们的压力无疑是十分的巨大。 当然,相比起弟子叛逃带来的压力,其实对宋玉二人而言,更大的压力还是来自于身前这名静坐着的一宗之主,因为后者在得知这个情况后,并未立刻就来寻找他们的麻烦,甚至是连提问都没提问一句,好像这一切的发生,都跟无关紧要似的,又或者说,他其实早就对此事了然于心了? 若最终真是后面这个答案,那么对宋玉以及冯远山来说,无疑都将会是他们最为难以承受的结局,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他们逃脱这场灾难,那便是一如他们一开始时所预想的结果那样,让莲花宗在此次春猎中落败。 现如今,宋玉所期盼的云兰宗已是不可能,但这并不妨碍于他将希望继续寄托在白鹤剑庄身上,他非常清楚,莲花宗哪怕只是输给了其它两大剑宗的其中之一,那都是无法承受的结局,因为对莲花宗而言,哪怕再从春猎中损失一点点,都是压死宗门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只要等到莲花宗落败,那么赵白莲在面对宗门里的长老以及无数子弟时,就注定会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再抽身去追究他们的责任。 所以,宋玉与冯远山也还在等,只不过他们等的是,徐焰再不能从那片群山中赶回来。 于是,就在这份不可多得的寂静中,时间继续无情而又飞速地流逝着,眨眼间便又到一天中的酉时四刻。 到了这个时辰,差不多已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日落之时,然而在那条下山道上,却依旧空空荡荡,并未有半个人影出现。 夕阳即将从西山上落下,本是刺眼的让人无法直视的它,此刻也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幅面孔,它变得梦幻而又明媚,并且还散发出了阵阵让人想要沉醉其中的金色光芒。 静坐在帐篷中上,终于是等到了尾声的吴士兴,见到那半个夕阳都沉入到了西山之巅,便再次站起了身,然后对赵白莲说道:“赵宗主,我看你那名亲传弟子多半是再也回不来了,而且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按原有的成果,来商议出一个最终结果了,总让我们在这陪你一直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吧!” 赵白莲闻言,最终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到了这个时间,他已经不能做到更多了,随即,他站起身,直接对在场的吴士兴与叶嘉文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就不知,二位宗主对于此次春猎的结果,是认为我莲花宗赢了白鹤剑庄,还是白鹤剑庄从中胜出?” 听到这个问题,坐在一旁的白海静,直接便将目光对准在了吴士兴与叶嘉文的身上,按照春猎规定,若是在最终成果数量均等的情况下,便得由同为参赛的四大宗门进行投票,选择出其价值更高的宗门获胜。 吴士兴与叶嘉文对视一眼,本就商议好结果的他们没有迟疑,直接回道:“吴某与叶兄也知道,贵宗此次完成了春猎中的其中两项任务,实属不易,但我等在细心考量后还是一致认为,白庄主所言更加有理,毕竟这两株金钗石兰的年份实在是太过稚嫩了些,远不能与两颗三级灵兽的内丹价值相比,所以我们觉得,此次春猎的最终结果,当由白鹤剑庄拔得头筹,贵宗次之,而叶兄所在的云兰宗,则是第三名,至于我辰阳宗,呵,倒是让各位宗主看笑话了。” 赵白莲闻言,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只是心中有些悲凉,他没想到自己这十几年的忍辱负重,最终还是输掉了半筹。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再缓缓吐出,但等到他再睁开双眼时,他却看到在那条下山道上,在那道金色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中,缓缓走回来了两道年轻的身影。 于是,早已被责任压的不苟言笑的他,也在这一刻,露出了会心一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师徒 在这场春猎结束的第二天一早,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上,已是人声鼎沸,一如刚开始那样,赵白莲亲自相送同为百山祖三大宗门的首脑以及弟子们从下山道上离开。 不过在离开前,面对着赵白莲那张始终平静如水的脸,叶嘉文顶着巨大压力下,还是拱了拱手,无奈说道:“恭喜贵宗此次厚积薄发,拔得了春猎赛的头筹,想不到赵宗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过赵宗主放心,我云兰宗事后自会按照之前所提出的条件,归还所有从贵宗赢过去的物件。” 赵白莲闻言,同样拱了拱手回道:“叶宗主向来言而有信,赵某早有耳闻,那就恕赵某不能远送了!” 叶嘉文可一点也不觉得这是赞扬,但依旧拱了拱手,回道:“告辞。” 看到云兰宗的人率先从下山道上离去,吴士兴紧随其后的过来与赵白莲进行道别,不过相比起叶嘉文,在他脸上就没有过多情绪上的变化。 吴士兴开口说道:“正如叶兄所言,在此次的春猎中,贵宗的弟子们,尤其是赵兄那位亲传弟子,着实是让吴某有些刮目相看啊,若不是吴某在贵宗已是逗留了一个月,得赶紧回去宗门处理手头上的繁琐事务,吴某真想亲眼见一见那位徐贤侄了。” 赵白莲笑着客套回道:“吴宗主谬赞了,我那弟子不过只是擅长一些偏门左道,难等大雅之堂,他能从此次春猎中活下来,已是万般侥幸,又哪里能跟吴宗主的爱子相提并论?” 吴士兴听到这段话,没有在意,只是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随即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究,拱了拱手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不过既然春猎事宜都已经顺利结束,那吴某也就不再多加叨扰了,承蒙赵宗主这一个月来的盛情招待,吴某感激不尽,这就告辞了!” 赵白莲拱手回道:“恕赵某不能远送!” 吴士兴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不过就在他转过身后,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便又转头对赵白莲开口说道:“对了,险些忘记与赵宗主说一件大事,哎,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脑子可就不灵光了。” 赵白莲对此,只是笑了笑回道:“哪里哪里,不知吴宗主有何大事要与赵某相商?” 吴士兴直言回道:“这不,明年的二月份,就是由王朝举办的六宗大比了嘛,现在贵宗既然已经赢得了春猎赛,那么我灵州境内的二十年参赛名额,就锁定在了你我两宗之间,因此,吴某冒昧想问问,赵宗主的心中可是已经有确定人选了?” 见到赵白莲陷入沉默,吴士兴便又接着说道:“吴某没有别的意思,赵宗主不必多心,吴某只是觉得,这场大比终归事关着我等整个灵州以后在陛下心中的印象,故而就事先多嘴一句,若是赵宗主不便回答,那吴某就先告辞了。” 赵白莲笑着回道:“倒不是不能回答,只是我宗此次在经历这场春猎中,着实是有些损失惨重,所以……”赵白莲没有说完,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说道:“所以赵某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方能确定最后的人选,倒是无法立刻给吴宗主答案了,还望吴宗主见谅。” 与辰阳宗人才济济,随便带二十人来参赛不同,莲花宗为了能够赢得此次春猎赛,无疑已是倾尽全力、毫无保留,这点吴士兴是心知肚明的,故而他也就不再执着,便再次拱了拱手说道:“无妨无妨,吴某也就是随口一问,赵宗主不必在意,反正现在距离明年二月还有不少时间。” 吴士兴没有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过多停留,最后留下一句,“赵宗主若有闲暇,不妨来鄙宗做客”后,就下山去了。 见到云兰宗与辰阳宗相继离去,同样是在后时刻被徐焰等于是‘绝杀’了的白海静,才冷着脸站起身来,她没有想要赵白莲拜别的意思,只是对他传音说道:“此次算你走运,但我需要两个能进入永安城的名额。” 赵白莲闻言,挑了挑眉,回道:“你既然都已经输了,为什么还能和我谈条件。” 白海静听到这一句,瞬间哑然,不过紧接着,她眼神中的寒意就变得更加冰冷,然而,无论她脸色有多难看,赵白莲却始终保持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不禁让她差点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 最终,无奈之下的白海静咬了咬牙,恨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外孙女。” 赵白莲闻言后,当即转头瞥了她一眼,冷笑回道:“我至多给你一个名额,否则免谈。” 白海静气急败坏道:“姓赵的,你……” 赵白莲见她想说难听的话,当即冷冷说道:“你别忘了,她可是亲手差点杀了我的弟子,你还真是教导有方,教出这么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外孙女!” 白海静闻言,当即拂袖大步离去。 看着白鹤剑庄四人,缓缓从下山道上离去,终于是保住了莲花宗最后一口气没有断掉的赵白莲,却依旧丝毫没有放松,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是真正关乎到莲花宗未来发展趋势的关键。 …… 流云小院。 在最后时刻赶回来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徐焰,此刻已经吃过了早餐,不过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就到天井中进行修炼,因为这一个月的奔波,哪怕是他,也为此感到觉了十足的疲惫不堪,因此,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只有休息。 红雀今日格外开恩,并没有要求徐焰帮忙洗碗,而是自己动手包办了所有家务,这不禁让徐焰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见到徐焰坐在天井的石凳上无所事事,已经洗完锅碗瓢盆的红雀,同样来到了天井中,她挑了另外一张石凳坐下,开口的第一句便道:“恭喜啊,在修为上又有突破,果然只有在战斗中,才最能激发出人的潜力。” 徐焰听到这句话,脸上忍不住笑,谦虚说道:“侥幸,侥幸而已。” 红雀见他故作谦虚,一反常态没有像之前那般奚落他一顿,只是轻声说道:“说说看吧。” 徐焰啊了一声,没能跟上她的脑回路。 红雀平静说道:“说说你在春猎中的经历。” 徐焰又噢了一声,然后便开始诉说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所有经历,而这一顿说,差不多就说了整整一个时辰,不过徐焰没有挑那些生死危机去说,因此整个过程下来,给红雀的感觉,他似乎在春猎中总是能得心应手。 徐焰最后以三井溪中那头白蜃为结尾,笑着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红雀在他诉说的过程中,始终没有插嘴,只是时不时剑眉微挑,或者点点头之类,而现在听到徐焰说完了整个过程后,她才开口回道:“其实挺不容易的,对吧,毕竟整个过程如此跌宕起伏。” 徐焰笑着摇了摇头,回道:“其实也还好啦,至少活着回来了不是。” 红雀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没有去深究他忽略掉的细节,或者说他故意不加以修饰的危险部分,比如他被白冰轰下山崖的细节,又比如在面对三井溪中那头怪物时。 她忽然说道:“这么说来,现在三井溪已经不复存在了?” 徐焰点了点头,回道:“嗯,那头水怪被我杀死后,那三座水潭也便跟着消失不见了,如果我没有预料错,那三座水潭本身应该就是由水怪的真身所化。” “这样也好,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不然宗门弟子前往那片区域出行任务时,还得战战兢兢、步履薄冰。” “嘿,我哪有那雄心壮志,只是不杀了它,我就出不来。” “夸你几句,你还抬杠是吧?” “额……” 在沉默良久后,红雀忽然又对他问道:“既然春猎已经结束了,你应该很快就要前往中州了吧?” 对于这个问题,徐焰在还没有与赵白莲沟通之前,倒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按照后者之前对他的说法,显然是希望他能去中州的,于是,徐焰最终还是略微保险回道:“还不知道师傅他怎么想呢,不过就算要去也没那么快,我得先去七星墩上修行一个月再说,毕竟上边的天地灵气如此浓郁,对修行可是大有裨益,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而且自从与辰阳宗的吴浩对战过后,我亦是深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实力,还是差了些,一年后的六宗大比,可是汇聚着三州六宗的所有天才选手,我可不想早早就被人淘汰了。” 红雀听到他如此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而就在这时,暂时已经处理完事务的赵白莲,也从广场上来到了流云小院,红雀见他到来,便直接起身走开了。 赵白莲见到这一幕,苦笑着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见到是自己的师傅,徐焰自然得起身迎接,不过赵白莲却是立刻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直接说道:“无妨,这里也没有外人,没必要在乎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而就在徐焰刚刚站起身,后者已是来到了他的身边,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一起坐下。 徐焰重新坐回石凳,赵白莲则坐在他的身旁,然后接着说道:“此次春猎,得亏有你才能最终赢下他们,为师果然是没看错你,我已经听青河那孩子说了,要不是你偷偷将原先的成果交由他,让他带回来,即便是为师也很难顶住压力,将春猎拖延至最后一日。” 徐焰对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赵白莲接着说道:“来,与为师说说,你在此次春猎中的整体经过吧。” 听到是这个要求,徐焰瞬间心如死灰,要知道,他刚刚便已说的口干舌燥,现在又要再说一遍,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似乎察觉到徐焰有些为难,赵白莲便又继续说道:“你挑重点的说便是,无须说的太过详细。” 于是,饶是徐焰已经缩减了大半,也说了差不多近半个时辰才说完。 赵白莲听完后,点点头道:“确实是辛苦了,但其实为师问你这些,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已经了解这些渗透在宗门之间的人物关系,看来你已经知晓的差不多了,这样就好,不然为师对你接下去的这趟北行,可是没有什么把握。” 徐焰听他主动说起这个,不由挑了挑眉,狐疑问道:“师傅的意思是……?” 赵白莲看了他一眼,双眼微微眯起,直言说道:“你这趟北行,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原本为师应该亲自护送你们北上的,再不济也得将你们成功送入到中州境内,可如今,宗门内的局势依旧不算明朗,我根本走不开,你也知道,虽然为师借助此次的春猎,已是大致清理了其它势力安插在我宗的主要人员,可到底还有些内鬼没有连根拔除,但凡是我一日不坐镇中枢,他们指不定就会整出些幺蛾子,哎,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为师在这一路上,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些后手,只要你能成功进入到中州境内,王朝那边便会派使者前来相迎,到时你也就安全了。” 不等徐焰说话,赵白莲便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说道:“此次春猎,你做的已经近乎完美,只可惜,还是让那周显活了下来,此子不除,对你来说终究是个隐患啊!” 从春猎初始,徐焰就已经得知赵白莲的目的,那就是后者想让他尽最大的可能,将所有其它宗门的弟子、以及安插在莲花宗里的内奸,都永远留在那片山川之中,这点后者虽然在言语上不曾直接挑明,可徐焰并不笨,他自然能揣摩出这一点。 徐焰沉默良久后,才说道:“这事我确实是无能为力,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能击退吴浩已是能做到的极限,原本我想留下周钰的命,让他回去后亲手杀了周显,这样不仅与我们莲花宗没了牵连,同时我这趟北上,也可以规避周家对我产生的威胁,可惜最后被白冰二话不说,一剑给刺死了。” 徐焰说到这里,便有些欲言又止,赵白莲见他如此,便开口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徐焰沉默片刻,还是直言问道:“白冰曾与我说过,她与红姐乃是表姐妹关系,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是这问题,赵白莲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才缓缓说道:“其实这事,还得从为师身上说起。” 徐焰双眸深邃,闪过一个光芒,静待他的下文。 赵白莲忽然自嘲一笑说道:“你可知,那白鹤剑庄的庄主,与为师是什么关系么?” 对于这个问题,徐焰自然一无所知,便认真地摇了摇头。 赵白莲给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说道:“她原本是为师年轻时候的妻子,而我们育有一子一女。” 听到这个答案,徐焰瞬间恍然大悟,接过话茬问道:“所以,白冰是师傅的外孙女儿,而红姐是师傅的孙女儿?” 赵白莲点头回道:“不错,只不过我那女儿最后跟她娘亲回到了白家,而我儿子则是跟我留在了莲花宗。” “那红姐的父亲……?” 赵白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难道你不是更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妻子最终会与我反目成仇么?” 徐焰满脸无语,只能顺着他的意问道:“为何?” 赵白莲彻底被勾起回忆,直言回道:“其实这就要追溯到五十年前那场变故了,你可还记得为师当时告知你,在我的师傅突然仙逝后,他的师弟突然间暴走,一连杀害我莲花宗十数名高手,并夺走剑经么?” 徐焰点了点头,回道:“嗯,记得的。” “其实那人便是我妻子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同时,他还是白家那时候的家主,他叫白旭。”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哎,说起来都是孽缘,因为我师傅算是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且之后由于他老人家为了追逐他师傅的脚步,也就是我宗的第五代宗主,故而太过痴迷于剑道,最终导致自己走火入魔,不小心错杀死了我的师母,于是,我那位岳父终是忍无可忍,便一瞬间入了魔障,在莲花宗大开杀戒,最终抢走了我宗最为珍贵的剑经,从此自立门户,并创办了现在的白鹤剑庄。” “但师母不是嫁给了师傅你么,她又没有坠入魔障,岂能与你师傅说反目就反目的?” “你师母一开始自然是没有,可之后师傅不就被王朝征召了么?你想啊,那时候的局势如此严峻,她本就已经伤心欲绝,却还要在为师与自己的父亲之间权衡,而为师之后更是毅然决然选择离开了她,她得多伤心呢?所以,她现在变成这样,我并不怪她,况且那时候的我,本是年轻气盛,又何曾没有因为她父亲的举止而暗自迁怒于她。” 徐焰听到这个解释,忍不住一阵唏嘘,这还真是错综复杂的感情纠纷了,不过他犹豫片刻,还是试探性问道:“师傅说这些,其实只是想让我不要追究你那外孙女儿对我下杀手的责任吧?” 赵白莲见自己被徐焰直接拆穿,老脸一红,随即瞥了他一眼后,才叹气说道:“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像刚刚成年的孩子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收尾(上) 徐焰并未在乎赵白莲言语中的调侃,事实上,除了在面对红雀时,他会以后世这个徐家村的性格去面对外,基本在面对其他人时,他都不得不以曾经那个足智多谋而敏锐的思维去相处,哪怕是眼前的赵白莲,也不例外。 徐焰笑了笑回道:“放心,我不会去找她的麻烦,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再者说,以后我和她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吧。” 赵白莲闻言,没有选择隐瞒,直言回道:“这个可不好说。” 察觉到赵白莲在说这话时,略微有些心虚,徐焰转念一想,亦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他带有一丝狐疑问道:“难道师傅你……” 赵白莲被他的眼神看的心底发虚,摊了摊手回道:“为师也没办法,只能让出一个名额,让她一同前往永安城。” 徐焰闻言,当即脸色一沉,但随即便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情终究是赵白莲自己的选择,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师傅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听出徐焰口中的意思,赵白莲的脸色瞬间变得严峻起来,他叹了口气回道:“先送你们去七星墩上修炼吧,虽然看似距离明年二月份还很早,但其实这一路北上,路途相当遥远,仅靠双脚一步一步行走,没有个半年时间是走不到的,所以时间上并不宽裕了。而送你们上去后,自然是让那些该退位的人先退位,至于那些还潜藏在暗处的棋子,只能选择慢慢清洗,不然太过大动干戈、一下子就想一网打尽的话,难免也会让宗门伤筋动骨,到时被那两宗瞧准时机趁虚而入,联合攻上山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徐焰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类似于这种宗门大事,他也只能随口问问,毕竟他不能为此做些什么,不过在听完后者的解析后,他能感觉出,在赵白莲的心中,显然一切都已是制定的滴水不漏。不过他忽然想起周显现在已然叛逃了莲花宗,那么他之前所争取到的名额,自然也就跟着作废了。 因此,徐焰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对了,不知师傅的心中,可是已有人选替代周显的那个修炼名额?” 赵白莲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倒是还没空想这个,怎么,你心中有推荐的人选?” 徐焰沉吟片刻,才回道:“嗯,我觉得这个名额,倒是可以让给春字派的谷师妹。” 赵白莲对于这类小事,并不太过上心,便直言回道:“嗯,此事就依你吧,等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们三人上七星墩。” …… 从莲花宗三十二座小莲花峰离开后大概十里地,有一个罕见的四岔路口,这里是进入百山祖群山的过渡点,但只有其中一个路口可以直接通往世俗小镇,剩余三个,皆是通往不同群山的路口。 一个通向武修宗门辰阳宗所在的凤阳山,一个通向剑修宗门云兰宗所在的清玄山,最后一个则是通向剑修宗门白鹤剑庄的飞岩岭。 此时此刻,在这个有一片宽敞空地的四岔口上,正有五人从莲花宗离开后,已经到达了这里,他们毫无疑问正是吴士兴与叶嘉文等人,不过到了此处后,也就意味着他们即将要分道扬镳,各回各自的宗门。 叶嘉文对吴士兴抱拳说道:“吴兄,一路同行至此,也该分别了,接下来那件事,若叶某有需要,就劳烦你到时帮忙出面言说一二了。” 吴士兴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笑着还礼道:“这是自然,叶兄请放心,到时只需你来信一封,吴某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内赶往贵宗。” 叶嘉文得到对方的确认,心里轻松了不少,点了点头回道:“如此甚好,那叶某就先告辞了,对了,吴兄之前提出的建议,叶某回去后,定会仔细斟酌的。” 吴士兴笑着回道:“那就静候叶兄的佳音了。” 看着叶嘉文带着周显从山道上渐渐远去,身为吴士兴右臂的左箩才开口说道:“宗主,你真要招揽那叶嘉文么?据我所知,此人虽是已经步入了上三境,可据说他破境乃是完全靠丹药给堆出来的,七层楼的修为,似乎已经是他此生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啊。” 吴士兴闻言,脸上笑意依旧,缓缓说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我看重的,本就不是他个人实力如何,要论真正的高手,我吴家何曾少了?” 左箩闻言,当即便有些狐疑问道:“那宗主为何如此执意想要招揽他?” 吴士兴对自己的心腹自是不会隐瞒,一边走向自己宗门所在的凤阳山,一边开口回道:“因为叶嘉文虽是在个人实力上一般,但他统筹与管理的能力却是相当不俗,要知道,周家在这些年来,不过只是提供了他一定的经济基础,在其它方面可就没有任何帮助了,然而,云兰宗现在却发展到了这个程度,这其中的功劳,毫无疑问都是出自于他叶嘉文一人,而如今,我们辰阳宗既然打定主意要开创剑修一脉,那么在他与周家之间势必会产生出矛盾之际,向他抛出橄榄枝,不是正是时候么?” “可周家这些年来,待他终归是不薄,宗主只用只言片语来相邀,他不一定就真的会来吧?” 吴士兴语气平静回道:“自然不止于此,我已经答应过他,若是他愿意来我辰阳宗,我将至少承诺他一个太上长老的位置,并全权让他负责剑修培养之事,与此同时,我还会动用吴家的势力,保他叶氏子弟的安危。” 听到这一连串的好处,左箩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吴士兴为了此事,竟已是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但不等他再回话,身在他旁边的吴士兴便猛然脸色一变,并对他语气严峻说道:“左箩,你先带浩儿回宗门,我得出去一趟。” 话音刚落,吴士兴整个人便在原地爆射而起,御空离去了。 …… 在吴士兴三人从四岔口上离开,最后离开莲花宗的白鹤剑庄的四人,终于也来到了这里,不过走在最前方的白海静在到达这个岔口后,却并未朝飞岩岭的方向走去,而是转身对她的女儿白玉琳冷冷说道:“你且先带冰儿与靖儿往宗门方向回去,我去去就回。” 听到对方这么说,白玉琳何等的机敏与聪慧,自然便猜出了对方的用意,但最终她张了张嘴后,还是不曾劝阻,因为在蔡珍靖活着回来,并向她们阐述了此次白鹤剑庄的弟子,在春猎中的具体经过后,她们才得知,原来在云兰宗与辰阳宗相互勾结的背后,他们还对自己门中的弟子,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在听到那些经历时,不说是向来脾气暴烈的白海静难以忍受,便是在平时向来以贤惠与理性居多的白玉琳,都被气的脸色发白,因为那种行为,无论是对于世间女子而言,还是在道德层面上来讲,都是属于令人发指的行径,是比之畜牲都还要不如的恶行。 因此,白玉琳在迟疑片刻后,最终还是没有选择阻拦,只是回道:“嗯,女儿知道了,娘自己小心些便是。” …… 周显从莲花宗出来,始终战战兢兢跟在叶嘉文的身后,并沉默不语,直到那盘踞在清玄山顶、看起来异常巍峨雄伟的庞大建筑终于遥遥在望后,他心中的戒备之心才稍稍平缓了下来。 见叶嘉文没有想要理会他的意思,周显只能率先开口说道:“叶叔叔为何不将我的小叔一并从莲花宗里解救出来?若是你能保住我和我小叔的性命,我周家对你的感激无疑又会加大一分,甚至哪怕是在此次春猎中的失利,都有可能功过相抵。” 叶嘉文并不了解身后这名年轻男子的为人与品性,偶尔能听闻到对方的消息,还是从他原来的弟子周钰平时与后者通过信鸾进行交流时才能知晓一二,不过似乎也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因此,叶嘉文对周显的印象绝对谈不上有多好。 当然,他并不在乎周显如何,因为他在意的只有周钰一人而已。但很可惜的是,他那名所谓的亲传弟子周钰,却已经惨死在了这场春猎当中,虽然这其中的责任,本身与他关系并不大,可既然他连全权负责的春猎都输了,那么周家若再想要在周钰身上生事,也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叶嘉文沉默片刻后,才如实回道:“我能保三少安然走出莲花宗,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又哪还有余力去带走你的小叔?” 周显闻言,顿时颇为不以为意道:“叶叔叔未免也太谦虚了,众所周知赵白莲此人生性温和,性格软弱,你若真的跟他要人,他也不敢不放吧。” 叶嘉文听到这里,心中顿时冷笑不已,不过在他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平静回道:“看来三少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你那位前宗主。” 周显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顿时冷哼一声。 叶嘉文的身份,他作为几乎已经内定的周家未来继承人,自然有权知晓,在他看来,对方不过就是一条周家养的高级一点的看门狗而已,况且前者本就是他二哥那边的人,他自然不必去贴前者的冷屁股。最重要的是,眼前这条看门狗不仅将至关重要的春猎给玩输了,同时也将那唯一对他继承家主之位有威胁的二哥,给排进了春猎的名单,最终导致后者惨死在了深山之中。 虽说他当时本有机会一同带自己的二哥离开,可在经过一番思量后,他还是选择让后者留在了原地等死,毕竟只有对方死了,他才能彻底安心。 周显双眼怨恨地看着身前的叶嘉文,心中则是忍不住想着,等到自己家族的人来云兰宗兴师问罪时,定要好好参对方一本,让对方彻底失去现在这个位置。然而,不等他想的更多,在他身前的叶嘉文便骤然转过身来,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向远处狠狠抛去。 感受到这一幕的周显,心头大恨,正欲怒骂对方一声“老贼焉敢杀我”,可不等他开口,在他倒飞出去的同时,他便瞧见在半空中,正有一道数十丈长的剑气,轰然砸在了他原先的位置。 “轰”一声巨响! 巨大的剑气虽然最后劈在了空处,但依旧让整条山道上,出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巨大沟壑。 见自己偷袭一剑落空,正是那从后方快速追来的白海静面色瞬间一沉,她没有丝毫停滞,便又立刻挥斩出了凌空一剑。 这一剑,不再是以周显为目标,而是直直劈向了叶嘉文,白海静很清楚,在同为上三境的叶嘉文已经有所戒备的情况下,自己再想当着他的面杀死周显根本不可能,因此,她只有先击退他,才能去杀周显。 看到对方这一次将目标对准了自己,叶嘉文心中大骇,但不忘立刻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口中则是大喝说道,“白庄主,你这是要公然与我云兰宗为敌吗?” 殊不知,白海静却根本不屑回答他。 一道比之先前强上一倍不止的强盛剑气,从空中再次遥遥斩落而下,真如雨后天晴时方会升起的长虹,从天际连接着大地。 叶嘉文心中有苦说不出,情急之下只能被动使用出一剑迎了上去,但随后,他就见到自己这一道剑气尚未真正发挥出威力,就被对方给劈成了碎片。 一股滔天气浪不做丝毫停滞,再次涌向地面上的叶嘉文。 “轰隆”一声! 叶嘉文的身体,一如炮仗般被轰地倒飞而出。 同为七层楼的剑道修为,靠丹药堆上来的叶嘉文,最终竟是在白海静的面前,一招都接不下就彻底溃败。 白海静看着悉数倒在地上的周显与叶嘉文两人,面若寒霜,她未吐一字,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青梅之剑。 无情剑决,第三式! 这一剑,白海静势必要将地面上的两人伏诛于此。 叶嘉文与周显见到这一剑,前者的心中唯有无尽苦愁,而后者,则是心如死灰,不过就在剑气马上要逼近他们,将他们斩成一堆碎肉时,半空中却有一只凭空出现的巨掌,将白海静这道剑气给硬生生拦截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白海静冷声喝道:“吴士兴,我没去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在最后时刻追赶上来的吴士兴闻言后,脸上冷笑一声回道:“白庄主好大的脾气,春猎都已经结束了,你怎还如此喋喋不休,你可别忘了,最终在判定胜负时,我们可是昧着良心把票都投给了你,就算在之前,我等与贵宗之间存有一些误会,也足矣相互抵消了吧。” 白海静见他如此厚颜无耻,神色大怒,根本懒得再废话,直接又对他挥斩出了一剑。 同样御空在半空中的吴士兴见她如此不知好歹,亦是升起了几分火气,随即,他立刻控制着体内两股武道真气汇聚在自己双拳上,朝着白海静猛地轰了出去。 又是一声惊天巨响。 强大的气浪自半空中朝四面八方炸开。 下一刻,那身穿一身墨绿色长裙的白海静,却在半空中直接被轰飞了出去。 倒掠出去近百丈才强行止住身躯的白海静,脸色雪白,嘴角溢血,她没想到,吴士兴的修为竟是如此深厚,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境界,于是,她没有再恋战,只留下一句“此事没完”后,便化作一道流光快速从空中远去了。 吴士兴看着她败退撤走,没有选择追击,只是在他那张刚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沉。 …… 时光飞逝,一天的时间悄然而过。 暮色渐深,夜空中有星星点点逐渐亮起,过了月半之后,空中的明月便不再像十五十六那么满圆,而是渐渐又转变成了半月,但即便如此,今晚的夜色依然十分梦幻美丽。 在秋字派的小莲花峰上,已经面容老态的冯远山,此时才刚刚用完晚餐,对于他这种此生都无法迈入上三境的剑修来说,注定这一生都无法再摆脱如市井人们一样所必须的五谷杂粮了,而这,既成为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幸事,也成为了他修行之路中的最大遗憾, 在用完晚餐后,他像往常那样来到了庭院中稍作歇息,观赏夜色,享受着这份不可多得的静谧,不过今日的他,极为罕见的让下面的弟子给他泡了一壶茶水,并且还留下了两个杯子。 茶是上等的明前茶,不过茶叶却不是来源于灵州境内,而是源自于中州所独有的望海茶。 这种茶叶同样十分珍贵,因为据说在整个五州大陆上,也就生长出了两颗茶树。那两颗古茶树,迄今为止都已生长了数百年,并且也被人打理经营的枝繁叶茂,可它的数量终究还是太少了,因此便使得许多在永安城里就职的达官显贵,都没有这个口福品尝其中的滋味。 冯远山本人,算不上有多喜好品茗,因此望海茶对他来说,其实与山中野绿并无多大区别,都只不过是缓解口干舌燥时的寻常之物罢了。 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局面,他便也能感觉到,能像现在这样喝茶的机会终究是不多了,而事实正如他脑中所想,在他刚刚喝完一杯茶,甚至都没来得及给自己添上第二杯,果不其然,便有一道修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这座庭院之中。 冯远山睁眼望去,见到他依旧身穿一身青衣。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收尾(下) 不出意外等到了该来之人,冯远山当即放下手中的茶壶,正要起身相迎,但却被正面迎来的男子摆摆手阻止下来。 冯远山见此,没有再做坚持,只是给那只控着的茶杯,倒了一碗茶水先清洗了一遍,随后再次将控着的白瓷茶杯,倒至七分满。 品茗本是雅事,因此茶道大家们自然少不了要立一些茶道文化上的规矩,比如主人给来客倒茶时,若是主人将杯中茶水倒至七八分满便适可而止,既是迎客,而若是将茶水倒至十分满,则会被视作是欺客,毕竟茶水过满时,端茶时稍有不慎,便会溢出茶水烫着手来客的手。 冯远山虽说平时的个人喜好,并不专注于这些风俗雅事,但多多少少在年少时的成长环境中,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因此便无形间将这些习惯融入到了骨子里,哪怕此刻距离他拜入莲花宗已是过去了几十年,他像现在这般静下心来好好喝茶的次数,也可以用两只手就数的清清楚楚,可到底他还是没能忘记那些深藏在他脑海中的悠远记忆。 “老夫早有耳闻,宗主在平日里十分喜好饮茶品茗,因此特意让门下的弟子,给宗主准备了一壶茶水,眼下这种机会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了,宗主不妨先喝杯茶润润喉咙,就是不知,宗主喝完后能不能猜出这茶叶取自于何处?” 正是一身青衣依旧的赵白莲,不急不慢从冯远山对面的座位上落座下来,他举起茶几上对方为他斟满的茶杯,先是微微抿了一口,顿觉飘香四溢,沁人心脾,当即忍不住赞叹说道:“好茶!” 而等他说完好茶二字后,便不再犹豫,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然后十分罕见地主动讨要说道:“再给我倒一杯吧。” 冯远山闻言,不做迟疑给他又添了一杯。 赵白莲再次一饮而尽,脸上带有一种意犹未尽的神色。 冯远山对此没有感到丝毫惊异,只是笑了笑问道:“如何?” 赵白莲听闻,这才从清新之中回过神来,他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冯远山,发现在柔弱烛光与斑驳月色的映照下,这位在他第一次从莲花宗离开后不久,就已拜入宗门的资深级长老,终归也变得老态龙钟了,虽说对方还赶不上春字派的太上长老宋玉,虽说对方也就比他只年长了三十来岁,可对方终归是停在了七层楼的门槛前,此生再也无法去一观七层楼之上的曼妙风景了。 赵白莲语气平静回道:“如果白莲没有猜错,此茶名为望海茶,乃是出自于中州四明山,其中最重要的是,望海茶的茶树在整个五州大陆上,也就仅仅只有两棵,并且这两颗茶树乃是同时从四明山中长出,两树之间不过相隔只有两丈,大小高度皆是一致,因此又被后来的人称为了‘双生茶’。” 冯远山对赵白莲能如此详细说出望海茶的来历,并不感到惊奇,只是点了点头,忽然有些唏嘘说道:“忙碌了一辈子,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喝茶是可以静心养性的,怪不得宗主会如此喜爱喝茶,只可惜,老夫知道的终究是太晚了。” 赵白莲没有出言反驳,而是主动揽过倒茶的活,他给冯远山倒了一杯后,再给自己的茶杯满上,然后才语气平静说道:“若有心去选择余下的生活,那么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冯远山闻言后,双眼顿时微微眯起,但随即便又迅速散去了这种在他眼中并不多见的光芒,他神情恍惚回道:“宗主这是在挖人么?” 赵白莲听他如此快人快语,也就不再藏拙,而是开门见山说道:“我莲花宗想要真正的致死地而后生,就必须保存原有的一些该去保存的力量,我始终坚信,我的直觉不会错。” 冯远山没有理会他的暗示,只是说道:“不知宗主在来我这里前,可是先去过一号小莲花峰了么?” 赵白莲缓缓地摇了摇头。 冯远山见此,语气幽然说道:“想不到宗主如此信赖老夫。”他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说道:“实不相瞒,老夫对此,着实是有些受宠若惊,可宗主想过没有,为何我会甘愿花费半辈子的精力,潜伏在莲花宗?” 赵白莲忽然间语气森然回道:“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大舅的。” 冯远山闻言,脸色瞬间大变,有些难以置信说道:“你……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赵白莲见状,笑了笑回道:“大舅虽然在几十年前就已假死,之后甚至还不惜更改了名字,可我在永安城毕竟也待了将近二十年,既然我能喝得到望海茶,并且还去四明山亲眼一观两颗古茶树,那么稍稍下点功夫,想要打探到大舅的身份总归是不难的。” 冯远山一脸苦笑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就应该知晓,我绝不可能再为你效力,或者说,为脚下的这座宗门效力。” 赵白莲冷笑说道:“在没有尝试过之前,谁又能真的知道答案呢?况且大舅不管怎么说,也在莲花宗生存了四十余年了吧,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你就没有为这座宗门滋生出一点点的感情么?” 冯远山听到这里,那双无比坚定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了一丝迷离与恍惚,他轻声说道:“若说一点也没有,那无疑是自欺欺人,可我的职责,本就不是为了拯救莲花宗,因为从我第一天进入到宗门里,我就是为了摧毁它而来的,不是吗?” 赵白莲依旧不死心,冷声说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大舅活了近百年,难道连适合生存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想必你现在也应该看到了,我莲花宗最终可是扛住了来自于其它两宗的联合攻势,并且在接下来的二十年内,他们都不会再举办什么百山春猎,我大可以借此机会重整旗鼓,恢复元气。” 听到对方这一大段叙述,冯远山沉默良久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并反问说道:“宗主不会真的以为,他们在此次大败而归的情况下,还会给你二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吧?” 赵白莲闻言,那张儒雅的脸上,忍不住升起一丝冷笑,目光锐利说道:“只要我能保住目前的班底,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除非像五十年前那样的乱世再次来临,可就算是乱世真的来临了,难道他们就能双手一摊,保持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吗?” 冯远山对此,无法反驳,只是忽然无比深沉地叹了口气,回道:“就算宗主说的句句在理,可老夫终究是老了,若是你能早个二十年,甚至哪怕是十年,老夫或许都还能下定决心,与你拼上一拼。” 赵白莲见他再次表示拒绝,已是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不管在言语上多说些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于是,他有些心痛地闭上了双眼,最后提问说道:“大舅当真是要如此的冥顽不灵么?哪怕是让你从此退居幕后,当一名藏经阁的护阁长老也不肯么?” 冯远山洒然一笑,不再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赵白莲见状,起身向院外走去,但临走时他还是诚恳说道:“我再给大舅一天的时间考虑,希望你能在明天这个时候,给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直到赵白莲从自己的院子中彻底消失不见,冯远山才微微晃过神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上方的夜空,在月光下看到了朵朵清晰无比的云层,这不禁让他回想起自己的小时候,那时他与自己的亲弟弟,也曾在自家的后山上,见到过这一幕。 冯远山呢喃一声,“真想再回去看看你,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已足够,只可惜,终究是没机会了。” 才刚刚离开秋字派小莲花峰的赵白莲,感觉到身后那座之前所停留过的庭院中,传来了一阵灵气波动后,他御空在半空中的身体便骤然一顿,但最终,他也只是面带痛苦地回望了一眼那座庭院后,就恢复了如湖水的平静。 …… 一号小莲花峰。 乃是整个莲花宗除了主峰之外,天地灵气最为浓郁的一座山峰,同时,它也是最为靠近主峰的山峰。 宋玉所在的玉心阁中,他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平时负责端茶送水的小童。 同样的,宋玉此时的心情亦是十分沉重,或者说,只要他等待的那个人,一刻没有光顾到他的地盘,他的心情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深沉下去。 他坐在自己的客厅中,不停地喝着茶水,心中则是反复思考着,等到那个人找上门来时,自己该如何应对。 此刻夜已渐深,临近子时,夜空中明月高悬,星辉在不断闪耀着,然而,宋玉却没有半点闲情逸致走出自己的阁楼,去欣赏这份大好夜色,因为于他而言,他原本在心中所拟定的计划,都随着莲花宗在此次春猎中取胜,完全泡汤了,换一个详细一点的说法便是,他既没能在最后时刻与云兰宗撇清关系,也没有得到一个可以让他‘功成身退’的机会。 一阵清风忽然从客厅外的庭院中,悄然拂过,吹动了种植在这座院子中,已有数十年之久的两颗梧桐绿叶。 身在客厅内的宋玉听到这阵轻响,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一个激灵,但随即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有半个人影出现,便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虽然他多数时候都巴不得自己所等待的那个人,能早点上门前来给他一个最终结果,可真正到了这个境地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想见到对方。 若能有一个机会,可以换取对方从此不再光临他的玉心阁,只要不是要了他与自己那位独子的性命,他都愿意拿去交换。 荣华富贵? 他已经活了一百二十余载,真正到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时刻,早已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 不过很可惜,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又是一阵清风从屋外吹拂而过,但毫无疑问,比之先前的那阵风力,现在这股风力就要大上许多,吹的梧桐树上的叶子们沙沙作响。 宋玉听到这阵声响,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安,因为这种感觉,就像是给了他一种暴风雨将要前来的感觉。 于是,久坐在太师椅上的宋玉,终于按耐不住性子,起身离开了座位,然后一步一步,步履维艰地走到了门庭之外。 他抬头望向庭院上方银辉遍布的夜空,落入眼帘的依旧只有星辰与明月交相辉映的迷蒙光亮,不过紧接着,他就仿佛见到在夜空的尽头处,有一道模糊的黑影正朝着他的庭院,直直坠落下来。 宋玉神色凝重,目不转睛看着夜空中的那道黑影不断临近,等到他彻底看清楚坠落时的黑影后,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终是转变成了一阵苦愁之色。 原来,此番来到他住处的人,并不止那名他一直等待着的人,同时在后者的手中,还有另外一名原本就属于他春字派的长老。 看着这名身上正背着包袱,但此刻却已被赵白莲抓回到自己院中的中年男子,宋玉面色铁青,甚至都顾不得先与赵白莲打招呼,便对此人冷声喝道:“周满庭,你这是在做什么?” 被直接道破名字的周满庭闻言后,直接将背后的包袱往地上一丢,争锋相对道:“宋老贼,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好过。” 宋玉见他到了这个境地,还敢如此猖狂,顿时气的说不出话,他憋了许久后,也只是憋出一个“你”字。 赵白莲见他们现如争执,没有闲暇听到他们狗咬狗,随即便面露一丝不悦说道:“怎么,在我面前还要上演这种戏码么?” 听到赵白莲开口,之前便已是在他手中吃过苦头的周满庭,当即沉默下来,不再言语,而宋玉则是面露一丝尴尬,赶忙转身相邀说道:“宗主里边请,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 赵白莲见此,率先大步走进了玉心阁,紧接着,紧随其后的宋玉,在狠狠瞪了一眼这名来自于周家的内奸后,才跟着赵白莲一并走进了客厅。 身在庭院外的周满庭心中有苦难言,因为他深知自己今夜既然不能成功,那么以后就再无任何可能,从莲花宗偷偷逃下山去。 不过不等他跟着走进客厅,赵白莲平静地声音便已经传入到了他的耳中,只闻后者对他说道:“你就在庭院外等着。” 见对方刻意将自己给隔开,周满庭的心中瞬间勃然大怒,不过碍于赵白莲自身的强悍实力,他最终还是不敢将心中的怒意表现出来,只能低声下气回了声,“是,宗主。” 在宋玉走进客厅之后,已经在座位上入座的赵白莲便轻轻一挥手,将所有的门扉紧掩关闭,宋玉感觉到这一幕后,心中顿时一冷,暗想对方这是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似乎是感受到了宋玉心中的恐惧,连主座都没占据的赵白莲,轻笑一声说道:“宋长老不必如此坐如针毡,赵某来这里,不过只是想与你商议一些宗门上的事宜,只要宋长老能完全按照赵某说的办,我自然不会对你有所不利。” 宋玉听到这里,已是清楚的意识到,对方言语中的不容置疑,心中忍不住发出一丝苦笑,他沉吟少许坐定后,才开口回道:“不知宗主有何吩咐。” 面对宋玉,比之在面对冯远山时,赵白莲显然就要言简意赅的多,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的要求有三点,第一,整理出所有春字派弟子的真实身份以及详细信息给我,第二,整理出所有春字派长老的真实身份以及详细信息给我,第三,在没有我的允许下,不准放任何一名春字派的人离开莲花宗。” 宋玉听闻这三个要求,顿时面露出为难之色,不过在见到赵白莲那冰冷无比的神色后,他却又不敢拒绝这三个要求,因此,自身处境早已骑虎难下的他,最终还是拱手回道:“是,宗主。” 赵白莲见他没有再像以往那般胡搅蛮缠,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起身对他说道:“在处理完这三件事之前,你的所有都与原来保持不变。”而不等宋玉回话,赵白莲便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 宋玉满心绝望,但只能眼看着赵白莲,从自己的面前快速离去,而等到对方彻底离去后,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竟都已是冷汗直下、衣裳尽湿。 …… 翌日清晨。 天际的边缘才刚刚升起一抹鱼肚白,在徐焰所在的流云小院中,便已经有人起来开始生火做饭,而等到卯时四刻左右,厨房内就已饭菜飘香。 徐焰用完早餐并洗完锅碗瓢盆后,才笑着对红雀说道:“红姐,那我去上山修炼啦。” 红雀闻言,只是轻声回了一个字,“嗯。” 不过在徐焰离开前,她又递过来一个储物囊,徐焰见状,当即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红雀直言回道:“干粮。”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修炼 这是徐焰第二次来到七星墩上,这里依旧白雪茫茫,不过无论是正值哪个季节,在达到近三千丈左右的高度上,都只能永远是如此冰冷的景象,因为这样的海拔实在太高,只会使周围的温度,降低到冰雪覆盖后难以融化的程度。 陈青河与谷雪青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以看出在他们脸上,明显震惊之色要大于喜悦之情,徐焰见他们如此反应,只是在脸上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而等到他们走进已经被赵白莲开启后的七星大阵内,感受着身边的温度骤然回温到正常温度时,他们的心中无疑又有了更大的震撼。 赵白莲送他们三人到这里,与徐焰私自交待了几句后,便又立刻下山去了,毕竟对他而言,宗门没的琐事还有一大堆,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察觉到赵白莲已经离去,回过神来的谷雪青才对徐焰笑着说道:“多谢小师弟为我争取到这个修炼机会。” 徐焰闻言,笑了笑回道:“谷师姐不必客气,师傅他老人家对你此次在春猎中的表现,本就十分满意的,所以这个名额落在你身上,乃是实至名归。” 谷雪青听到徐焰刻意将这件事说的云淡风轻,心中却是知晓,若没有对方帮忙提出这件事,赵白莲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联想到她,那可是很难确认的事,不过她同样不笨,自然能够体会到徐焰并不想在此事上过于纠缠,因此她也就不再矫情,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身在一旁正打量着此处环境的陈青河见他们停止了议论,才笑着对徐焰说道:“此次百山春猎之所以能够力拔头筹,其实功劳都在小师弟身上呢,无论是那两株金钗石兰,以及那些灵兽的内丹,还是你在最后时刻拿出来盖棺定论敲定结果的白果,都让人为之心悦诚服,如此表现,堪称完美,小师弟真是让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有些自惭形秽啊!” 徐焰听他毫不掩饰夸赞自己,在心中本就不觉得这有什么的他,最终也只是笑了笑回道:“大师兄谬赞了,可能只是我运气比较好一些吧,恰好让我碰到了这些东西。” 在徐焰拜入宗门这三年来,陈青河在此次春猎以前,就与徐焰出行过数次任务,其中固然有着上面的人在背地里吩咐下来,让他帮忙照拂一二的意思,可实际上,他心中对徐焰的观感一直以来都不算差,虽说以往的徐焰,在性格上颇为张扬,甚至还有点目中无人,可对方那张扬以及瞧不上眼的对象,大多时候也都是先挑衅他的人,或者就如周觅那种眼高手低之辈,倒是不像周显那般,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宗门内横行霸道,不可一世。 不过,陈青河在那次与徐焰共同狩猎魔岩烈虎完,并从黄毛尖回来后,他就开始发现,徐焰的性格较之以往,似乎有了很明显的改变,至于到底变成了什么样,他与徐焰在平时由于谈不上有太多的交集,倒也说不上来,只是让他在相处时,比以往更加的舒服就是了。 陈青河见徐焰如此谦虚,沉吟片刻后,忽然语气凝重说道:“其实师兄也知道,小师弟只是不想自己表现的太过突出,才故意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但事实就是事实,反正现在也没有别人,师兄该谢小师弟的,就得当面道一声谢,要不是小师弟在当时及时出现,并以一己之力击退了辰阳宗的吴浩,我夏字派所有参加春猎的弟子以及谷师妹的性命,势必都会落在他们的手里,所以如此救命之恩,师兄必须得谢。” 陈青河说完后,也不顾徐焰的反应,便双手作揖,竟是一揖到地,诚意十足。 身在一旁其实算被徐焰救过两次性命的谷雪青见状,当即学着陈青河,也对徐焰行了一个大礼。 徐焰见到如此神色严肃的陈青河,哭笑不得,他知道对方向来品行端正,十分正直,可没想到对方在感谢别人时,也能做到如此一丝不苟,故而只能坦然接受下这个谢礼,不过,他不忘对陈青河此行此举赞叹说道:“早就知道大师兄为人刚正不阿,恩怨分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要是世间上的人都能如大师兄一样光明磊落,估计也就不存在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吧?” 陈青河闻言,却是忍不住有些赧颜说道:“小师弟这话可就折煞师兄了,我不过只是秉承圣人的教诲罢了。” 徐焰闻言,笑了笑不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不然可真就没完没了了,于是,他只得笑着打趣说道:“大师兄,我俩就不要再相互恭维了吧,不然谷师姐可就要反胃了,我等还是抓紧时间修炼,对了,虽说在之前的选拔赛上,有明言规定,我们只在七星墩上修炼一个月的时间,但你们要切记,一定要在这座大阵中修炼满六个月,也就是半年的时间。” 听到这个说法,陈青河倒是脸色平静,毕竟他在获得这个名额后,作为他师傅的夏字派太上长老韩羽,自然不可能不告诉他关羽七星大阵的奥秘,不过才刚刚确定替补名额,临时上阵的谷雪青,就显得有些猝不及防了。 于是,谷雪青当即对徐焰开口问道:“小师弟,这是为何,要是我们在这里修炼半年,岂不是就无法赶往中州了?” 听到对方这么提问,徐焰与陈青河忍不住相视一笑,但最终还是由徐焰主动解释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此刻所置身的这座大阵,玄妙异常,不仅可以让我们置身在常温之下,同时它在运转时,大阵之内的流逝时间将会比外边慢上六倍左右,所以我们在阵中半年,其实在阵外也就只过去了一个月。” 听到这个答案,谷雪青忍不住一惊,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匪夷所思的认知了。 察觉到她此刻已是陷入到了巨大的震惊当中,身在一旁的陈青河笑道:“谷师妹为此感到不可思议也是正常,我当初从师傅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然而,在听到陈青河的话后,谷雪青却又是面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苦笑着说道:“可我只从任务阁的弟子那里,带了一个月的干粮啊,根本就坚持不了六个月,我又不能中途下去补给,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是这么个情况,陈青河当即一怔,这便是出乎他意料的窘境了,不过就在这时,徐焰却是笑着递过来一个储物囊,正是赵白莲给他准备的干粮。他开口说道:“果然谷师姐出现这个问题了呢,我这份干粮给你吧,里面正好有六个月的干粮以及饮用水。” 谷雪青见此,当即拒绝说道:“这如何使得,小师弟把食物都让给了我,你自己可怎么办?不行,我不能接受你的储物囊,大不了一个月后,我就提前下山好了。” 不等徐焰开口,身在一旁的陈青河在犹豫片刻后,还是主动开口说道:“不如这样吧,我把这份干粮与小师弟的这份合在一起,另外再加上谷师妹所带有的这一个月的份量,总共加起来虽是依旧无法让我们修炼到半年的时间,但若是我们省着点用,估计也能修炼到四个半月了。” 谷雪青面色尴尬,她当然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就让他们俩白白失去一个半月的修行时间,当即就要再次拒绝,不过她却不料一旁的徐焰忽然笑着回道:“不必如此麻烦,我带了两份干粮,我让出这一份给谷师妹就好了。” 谷雪青与陈青河闻言,皆是面露错愕,前者迟疑片刻后,才面露一丝狐疑说道:“小师弟可莫要故意为了将食物让给我就……” 徐焰闻言,直接取出了红雀给他准备好的另外一只储物囊,并从里面取出几只干巴巴的烧饼,以示自己并未说谎,他笑着回道:“谷师姐放心收下就是,我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哄骗你,我是真的准备了两份干粮。” 谷雪青见他实在不像说谎的样子,这才有些犹豫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储物囊,不过她还是有些怀疑问道:“小师弟此言当真?” 徐焰对此忍俊不禁,只得点点头语气肯定回道:“自然是真的。” 谷雪青听到这个回答,终于是轻轻舒了口气,不过就在她道谢完后,她便又蹦出一句话说道:“不过小师弟你还真是奇怪,为什么你会给自己准备两份干粮?道你平时出行任务时,也都这么做?” 徐焰听到这里,心中大感无语,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毕竟他也没法告诉对方,其实这两份干粮都不是他自己准备的,不过最终,他还是笑了笑打趣回道:“之前倒是从未这么做过,不过有了这次经历后,以后出行时,还真得带上两份物资了。” 听到对方此刻竟反过来调侃自己,谷雪青当即俏脸一红,她略带一丝羞意回道:“小师弟你……你竟然取笑我。” …… 沉浸到修炼中时,时间便在无意间转瞬即逝,因此,徐焰三人此刻已在大阵中悄然间度过了整整四十天的时间,不过对于外界来说,其实也就只是过去了短短七日的时光。 对徐焰等人来说,今日依旧算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对于春字派的太上长老宋玉而言,却是如履薄冰的一天,不过所幸在最后时刻,他终于是按照赵白莲的吩咐,将春字派上千人的信息,给整理成了两本厚厚的册子。 看着放置在自己身前,记录有整个春字派所有人员名字、身份、籍贯、年纪等等详细信息的两本黄册,宋玉脸上依旧未有丝毫的松懈与缓和,他看着眼前在这七日以来始终为自己忙上忙下的独子宋庆,发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后,顿时怒火中烧,他冷声问道:“你可确定在这两本黄册上,已是一字不漏对我春字派所有的人员,都做了详细记载了?” 宋庆身为宋玉的儿子,平时在春字派无疑也是只手遮天、对门中弟子呼来喝去的存在,因此像这七日以来,要靠自己忙的大汗淋漓的辛苦差事,自然是从未做过,不过在面对自己的父亲时,他多多少少总归还是有些畏惧,便开口回道:“确定,怎么不确定,黄册上的这些信息,我可都是亲自一位一位去询问过来,并让人当场记录的,绝不可能存有什么遗漏。” 虽然宋玉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独子,而且又是老来得子,他自然是倍加疼爱、十分的宠溺,而现在在听闻对方用极为肯定的方式回答,他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随即,他便又对后者再次提问说道:“周满庭此人,你可是派人严加看管了?” 宋庆近日也知晓了最近发生在宗门里的大大小小各种事件,可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老父,为何会忽然让他对那名本是与自己这边暗自‘合作’了很多年的伙伴加以看管,不过他虽然在平日里成事不足,却也不乏有着一些小聪明,至少知道自己什么事该问,什么不该问。 宋庆给自己的口中灌了一口茶水,一边含糊不清回道:“看好了,父亲放宽心便是,我可是派了足足五名长老,围住了他那座楼阁的东南西北四面,就算他长了翅膀,也休想从我手中逃走。” 宋玉听到这个回答,还算是比较满意。对于这类龌龊事,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是办的十分出色,于是,他点点头说了句“此事你做的不错”后,就不再言语,开始沉默下来。 今日的玉心阁,依旧空空荡荡,除了那名负责他饮食的小童,便只有他父子俩在阁楼中。 宋庆见自己的父亲,陷入到了长时间的沉默中,便试探性问道:“父亲突然找我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玉闻言,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语气凝重说道:“这些事的原因,你不必知道,你只需把我吩咐你的事做到位就好。” 宋庆见对方竟然连自己都隐瞒,不满地撇了撇嘴,但也没有再继续发问,毕竟如果不是真的十分重要的事,他的父亲一般都会与告诉他。 于是,时间就在父子俩的沉默中缓慢流逝着,直到夜幕降临后,这座空荡荡的庭院中,突然有一袭青衫隐现,不请自来。 看清楚来人后,本是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宋庆,瞬间一个激灵站起了身,然后战战兢兢对来人行礼说道:“宋庆,见……见过宗主!” 与宋庆不同,宋玉自是不必如此慌慌张张,毕竟无论是论辈分,还是论资历,他都要比对方高上一个层次,因此,宋玉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宗主。” 赵白莲见此,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他并不崇尚这些来源于世俗上的繁文缛节,这点在他年轻时二十多年来,深受他的导师所影响,不过如今碍于自己的位置摆在那里,也不得不去接受这些。 他走进客厅自顾选了一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问道:“我之前托付给宋长老的事,不知宋长老办的如何了?” 宋玉闻言,当即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将两本黄册送到他的手中,回道:“此事老夫已经命犬子办妥了,请宗主过目。” 赵白莲伸手接过两本厚厚的黄册,只是随手翻了翻,在看了大致两三页后便点点头,重新将书册合上,然后他语气平淡说道:“这事你父子俩做的很好,我回去后再仔细翻阅。” 宋玉闻言,心中原本紧紧绷在一起的紧张感,顿时松了不少。 赵白莲接着问道:“周满庭如何了?” 宋玉听到这个问题,当即扫了一眼坐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宋庆,后者在感受到这个眼神后,这才赶忙回道:“回宗主的话,周满庭现在已经被我安排在他自己的阁楼中,哪都去不了,同时,我还吩咐了五名长老,日夜对他加以看管,他绝对不可能再向之前那般从宗门里偷偷溜走。” 赵白莲见他如此较真,哑然失笑,开口回道:“倒是不必如此,只要别让他下山去即可,不过此人我留着确实还有些用处,所以你平时就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事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宋庆当即沉声说道:“宋庆自当全力以赴。” 赵白莲对此,再次点了点头,然后他站起身来面朝宋玉,换成用传音的方式对后者说道:“宋长老放心,只要你能协助我将宗门慢慢挽回到正轨上,事后我自会给你的儿子宋庆留有一席立足之地,决不会亏待了他。” 宋玉听到对方这句相当于是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的话,险些就要老泪纵横,不过最终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这种情绪,他对赵白莲说道:“宗主仁厚,老夫替庆儿先行谢过宗主,从此以后,老夫也自当悬崖勒马,一心为宗门效力。” 赵白莲得知了他的答复,这才大步离去。 …… 而就在赵白莲御空飞回到自己的别院时。 七星墩上。 有白虹划破长空。 第一百二十章 变化 一道白虹掠长空。 这是徐焰在七星墩修炼了整整四十天后,将剑气录的熟练度,又修炼到了更加精深后的程度。 这套剑诀的本意,乃是剑由心生,心随意动,手中无剑时,心中却有剑,因此天地万物,皆可化身成剑。 徐焰在得到赵白莲传承后,已是在春猎中多次使用出这套剑诀,效果十分显著,尤其是在面对群攻时,这套剑诀在斩杀敌方时,几乎一剑之下便可破敌三四十,深得徐焰的青睐,况且这还是他刚刚掌握这套剑诀不久,修为也在三层楼与四层楼之间。 不过,在静下心来反复揣摩剑气录的诀窍、以及不断回想起当初赵白莲一指碎灯柱后,徐焰便又渐渐发现,原来这套剑诀并非只适合群攻,同时,它也可以像其它剑诀一样使用出极强的单体一剑,只是想到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将所有的剑气,一如他在传承这套剑诀时,于脑海中所看到的那样,将万千剑气全部集中汇聚、完全归一。 此刻的徐焰,在通过四十天的努力以及万般尝试后,终于做到了这一点,虽说这道剑气在他自己看来,都算不上有多么的强劲,可先能做到将所有的剑气归一,这既是对剑气录的熟知程度,所能体现出的最好的诠释。 见到那一道白虹,从夜空中一闪而逝,刚刚从春字派离开、御空在夜空中的赵白莲,也忍不住为徐焰在剑道上的理解,暗加赞赏。 徐焰的天赋之高,赵白莲早已有所了解,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明白要将剑气归一,而摒弃那些繁琐的多余的剑气,这与自身的天赋已然没有太多关联,因为这只关系到他是否拥有质朴的心性。因为若是徐焰只追求于炫技,以及在剑气录上的风流写意,那么毋庸置疑,他绝对很难在短时内就做到这一点。 当然了,赵白莲也只是微微有过一丝赞赏后,就不再多想,毕竟徐焰在那一次从黄毛尖中回来后,给他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于以往了,而其中最大的一个特点便是,徐焰的思想似乎在悄然间,经过了无数岁月的冲刷,直接变成了一个老灵魂,因此才使得他与现有的年纪,产生了巨大的反差。 七星墩上。 感受到坐在一旁的徐焰身上,骤然散发出了一阵无比凝实与强大的剑意,本就沉浸在修炼中的谷雪青与陈青河,自然也都在这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陈青河看着徐焰,幽幽叹了口气,才又笑着说道:“恭喜小师弟在剑道上又有突破,你这修炼速度真可谓是一日千里,实在是让师兄感到有些汗颜啊。” 徐焰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直言回道:“倒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只是对剑气的掌控上有了初步了解,但距离真正意义上的融会贯通,想要轻车熟路就使用出这套剑诀,却还是相差甚远。” 然而,徐焰却不知道对方在听到他的解释后,心中却只能苦笑不已,完全不知如何作答。 见陈青河陷入到了沉默中,徐焰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歉然说道:“不小心打断师兄师姐修炼了,实在是惭愧。” 陈青河与谷雪闻青闻言后,皆是摇了摇头,后者迟疑片刻才开口说道:“连续修炼了这么久,正好也想停下来休息片刻,而且我似乎已经到了突破中三境的瓶颈,不过却是没什么把握。” 听到谷雪青这么说,徐焰与陈青河的脸上先是一愣,但紧接着,他们就又为她感到了一丝喜悦,陈青河开口说道:“对于突破之事,谷师妹倒是不必太过担忧,只需顺其自然就好,之前我在突破时,也曾万般担心自己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或者是失败了该如何办,但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不过我在突破之前,倒是与小师弟打了一架,并在他的剑意中,找到了一往无前的自信心。” 谷雪青听到他的建议后,虽然并无实质上的意义,但在心理情绪上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受益匪浅,并舒缓了不少紧张感,她点了点头道谢说道:“谢大师兄给的建议,我会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的。” 陈青河对此,也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话题丢给徐焰,试图也让后者给谷雪青一些建议,他对徐焰说道:“小师弟也在春猎时就突破到了中三境,如今在修为上更是反超了我,不妨也给谷师妹分享一些破境的心德吧。” 徐焰听到要分享心德,表面上笑意依旧,但内心里却是苦笑不已,要知道,他在破开中三境时,那种难度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都依旧有些不堪回首,他也不能直言告诉陈青河,他在破境时,不仅吞服了大量的灵果,同时还直接吞服了两颗三级灵兽的内丹。 于是,在陈青河与谷雪青的盼切与注视下,不得不回答的徐焰,最终也只是笑着说道:“正如大师兄所言,破境时并不存有什么奥秘与技巧,唯有自身的心态才是关键,只要谷师姐能彻底将全身心都放松下来,那么自然而然你的气府就会在你的控制下运转,然后在达到它自身的速度极限后,顺利一分为二。” 徐焰顿了顿语气,便又接着说道:“而且谷师姐大可以放宽心,七星墩上的天地灵气如此之浓郁,对于你破境来说,本是十分的有利,说实话,当初我在破境时,可是置身在狂狮鹫的老巢中,那里不仅天地灵气贫瘠,而且还危机重重,但在最后,我不还是顺利突破到中三境了?所以谷师姐与其心存顾忌、畏首畏尾,不如一往无前,什么都不要想。” 听到徐焰这一番言论后,谷雪青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当即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不过在自信心上,却又无形间加大了几分,她缓缓吐出胸中的这口浊气,忽然认真说道:“小师弟说的对,与其畏首畏尾,不如一往无前。” 话音刚落,她便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开始突破中三境。 而就在她终于开始鼓起勇气破境后,徐焰与陈青河两人,无疑便又相视一笑,但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陷入到了修炼当中。 “徐焰,没想到你也会撒谎,而且还可以把谎言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啧啧,你突破时明明就难如登天,若是没有准备好足够的资源,你可是十有八九都要破境失败的。” 听到小彩的声音忽然从脑海中响起,同样让她沉浸在修炼当中的徐焰脸色一黑,传音回道:“她现在本就已是紧张的不行,如果我再将当时那种情况向她说明,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坦诚与耿直固然是重要,但也要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好吗。”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反正无论说什么我都争不过你,我还是继续修炼吧,不过这里的天地灵气实在是太浓郁啦,我修炼起来似乎比以往要事半功倍呢,哎,只可惜只能待在这里六个月,要是能在这里待个六十年就好了。” 听到这得寸进尺、完全不懂知足的小彩,徐焰自然又是一阵无语。且不说这座七星大阵,本就需要赵白莲帮忙开启才能运转,便是这种主座主峰,亦是莲花宗的圣地,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在这里一直修炼下去? 徐焰没好气道:“你想的倒挺美,你知不知道眼下这半年的修行时间,都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的机会?还想在这里修炼六十年……” 小彩听到这话,便不再吭声,直接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用沉睡来修炼,毫无疑问是一种完全有别于人类的修行方式,徐焰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可每次在见到小彩用这种修行方式修炼时,都还是会为此感到一阵羡慕嫉妒恨,毕竟看起来实在是太轻松了。 “哎,真是傻蛇有傻福。” 徐焰在心中苦笑着叹了口气,随即就不再多想,同样进入到了修炼中。而从这一次进入到修炼当中后,除了在谷雪青成功突破到中三境时,三人又停下来休息了片刻,之后便一直沉浸在修炼中。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 不知不觉间,徐焰三人已经在阵中修炼了整整五个月,也就是相当于外界的二十五天。 毫无疑问,此刻的谷雪青,已是完全稳定住了自己突破中三境后的境界,甚至在七星墩上如此浓郁的天地灵气浇灌下,她更是以稳扎稳打、无比扎实的方式买入到了四层中的中期修为,因此,这一次的修行对于她个人而言,基本已经可以算是天大的造化。 而比她先迈入到中三境的陈青河,其修为亦是得到了不小的提升,同样达到了四层楼中期,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他距离四层楼的后期,一样要比谷雪青更加接近一些。 除了他们之外,在上山前本就已经达到四层楼后期的徐焰,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修炼速度,上升到了四层楼的圆满,距离五层楼也仅仅只差分毫。 陈青河与谷雪青见到这一幕,自然是饱含羡慕的同时,也带有着难以企及的挫败感,毕竟与徐焰相比,他们在这些年来的修行速度,可就真是慢如龟爬了,要知道,徐焰从拜入莲花宗修行到至今为止,满打满算也才堪堪过去了三年半的时间,然而,他现在距离五层楼,却已是只差一步之遥。 陈青河苦笑着说道:“小师弟,原本我以为,即便你被测试出来乃是剑修中,根基最为出色的天灵根体质,那也就是在修炼速度上比我们要快一些,但总不至于超出太多,可现在看来,你在根基上的优势,简直是让人望尘莫及啊,哎,想我修炼至今已是八年之久,却也才达到现在的修为,而你比我整整少了一半的时间,修为就已经比我还要高上一线,更何况,你还是剑道与武道双修,你可真是百年……不,千年都难得一见的妖才啊,依我看,在整个五州大陆的历史上,也就只有我宗的第五代宗主,能与你相提并论了!” 听到陈青河的说法,身在一旁的谷雪青,自然也是十分无奈的表示赞同与认可,不过她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徐焰闻言,站起身来哑然笑道:“大师兄就算要夸我,也不可将这顺序给本末倒置了,哪有将五代老祖宗拿来比我相比的,再者说,老祖宗可是很早的时候就步入到了上三境,并且还自创出了一套无上剑诀,我又哪有这个本事?所以比起他人家的光芒,我还差的远呢。” 陈青河知道他是出于谦逊,只能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再继续夸赞下去,不过他见到徐焰站起身来,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便又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师弟这是在做什么,你不继续在这里修炼了么?” 的确已经准备好暂时离开这里,准备去主峰上更高处,修炼武道体魄的徐焰闻言,没有选择隐瞒,点了点头回道:“不错,我准备先出去几天粹炼武道上的修为,不过在最后一天,我会准时回来与你们汇合的。” 陈青河闻言,当即便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小师弟距离五层楼可是就差丝毫了,何不等成功突破后再出去。” 对于这个疑问,徐焰自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要两全其美,双双突破是不可能的,另外就是,用剩下的五天时间去粹炼武道体魄,本就已是非常紧迫,哪怕再少一天,他都没有把握能将武道境界提升至自己想要达到的地步。当然了,最最重要的是,他本是对武道方面更加的熟稔,因此在这方面上的境界,自然也就会被他自己看重一些。 于是,徐焰最终还是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回道:“不了,能将剑道修为提升至这个程度,已是出乎我自己的预料,若是贪得无厌,难免就会得不偿失,大师兄不必再劝了,我心中早已有所打算。” 陈青河见他如此执着,只能叹气说道:“好吧,那小师弟自己记得多保重,出了这座大阵,可就又回归到天寒地冻的怀抱了。” 徐焰对此,语气平静回道:“嗯,我会小心的。” …… 此时,距离那场残酷而又充斥着各大世家阴谋论的百山春猎,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的时间,而就在这段时间之内,在百山祖里盘踞着的各大宗门中,都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要论变化最大的,无疑正是那占据着清玄山的云兰宗,因为原本的云兰宗主叶嘉文,如此已是彻底地失去了其宗主的职位。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但凡是身份真的到了可以涉猎到这一层次事件的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奇之处,反而他们觉得,只有产生出现在这样的局面,才是真正理所当然的,不过,让大部分人都始料未及的是,被罢职后的叶嘉文,在没隔几日后,就被传出已经加入了武道宗门辰阳宗。 没有人理解,为什么身为上三境的剑修,叶嘉文会做出这样一个选择,哪怕是作为他曾经的金主、周家的人也理解不了,不过他们理解不了,却不妨碍为此感到十足的愤怒。 于是,周家的人直接便对叶嘉文所在的叶氏子弟动了刀子,试图将他们一网打尽,杀个片甲不留。 一场杀戮在望川城中悄然展开,但最终周家的人只是杀了大半的叶氏子弟后,就被同城四大家的吴家给强行阻止了下来,并且他们还被告知,从此以后原本属于周家的叶氏子弟将成为吴家的附属家族,并受他们永久的庇护,若是谁敢再贸然对叶氏子弟动手,那么此人将与整个吴家为敌,吴家势必与其不死不休。 周家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愤怒不已,但碍于吴家本身的实力如今早就与他们不相伯仲,故而最终也只能就此作罢。 除了这件声势不小的事情外,在莲花宗里,也发生了一些不小的事件,其一就是,他们在此次春猎中获胜后,白鹤剑庄与云兰宗都履行了原先的约定,将曾经从他们手中赢过去战利品,尽数送回到了他们手中。其二则是,原秋字派的太上长老冯远山,在春猎结束后的第二天,据说便由于练功时不小心出了岔子,最终导致自己走火入魔,不慎身亡。 莲花宗主赵白莲得知这个消息后,最终以功勋长老的名义,将其厚葬。 …… 白鹤剑庄。 从吴士兴手中受伤归来,便一直沉浸在调息中的白海静,在二十天后终于出关了。 她出关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输给莲花宗的战利品,悉数归还了回去,随后,她召集了自己那名唯一从春猎中幸存下来的亲传弟子,以及自己的外孙女白冰到身前,说出了一件让她十分为难的事。 那就是她将从赵白莲那里要来的可以进入到永安城的唯一一个名额,让给了自己的孙女儿。 于是,她那名亲传弟子当即便主动提出了要从此退出宗门的请求。 白海静本以为对方是因名额的事而感到不满,故而失望之余也只能点头答应,可最终她却又从对方的口中得出,对方乃是因为爱上了某一位男子,自觉再无颜面继续在白鹤剑庄待下去,才要退出宗门。 白海静听到这个说法,本就对男女之情完全不齿的她,自然是勃然大怒,险些就要当场一掌劈了自己这名亲传弟子,但在最后,她还是被自己的女儿白玉琳,给硬生生阻拦了下来。 不过正所谓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她的那名亲传弟子,在不躲不避的情况下挨了她一掌后,终是被她废去了所有的修为,与此同时,后者还被她关了紧闭。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下山 “不是说好六个月吗?为什么提前一个月就结束了。” 才刚刚重新回归到冰雪之中,就听到从识海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徐焰只能无奈回道:“你会不会醒的也太快了点,你不是在沉睡中吗?” 小彩听到这个说话,顿时没好气道:“我是在沉睡中修炼,但不是在晋级,阵里阵外气温相差这么大,我当然瞬间就惊醒了,如果这点意识都没有,我还怎么生存下去?” 徐焰对七彩吞天蟒的了解,大多都源自于《五州山海经》,但上面也就只是记载了它们的主要特征,以及对于药材的习性,如感知周围环境变化这类小知识,他自然也是了解的并不多。 于是,徐焰最终只能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如实回道:“我得趁剩余的几天时间继续往上方爬,去粹炼我的武道体魄,所以没时间继续在下面修炼了。” 小彩听到这里,当即好奇的追问道:“上面可以粹炼你的武道体魄,你之前来过?可是除了大阵之后,你不是就只剩下几天时间了么,来得及吗?” 徐焰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倒是没有不耐烦,一一解释回道:“嗯,之前已经来过一次,至于能不能在五天内突破五品境界,达到六品,这我就没多大把握了,不过当下这个机会很难得,很可能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我必须再上去一次。” “上面有什么,另外这座山到底有多高呀,我怎么感觉只是温度越来越低,空气更加稀薄而已。” “这座山有多高我倒是不知道,而且有史以来也从未有人登顶过,不过这座山峰可不是一直都像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么平静,等我们再往上爬一段距离,你就知道结果了。” “哎,你这个人可真没意思,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喜欢卖关子。” “……” 差不过一个半时辰后。 徐焰带着小彩,在这片白雪茫茫的冰雪世界中,又一次来到了主峰近四千的高度。 在这里,毫无疑问便是他之前突破到四品境界的位置,也就是在二级赤风的范围里面。 不用徐焰开口,小彩此刻已是探出了自己的蛇首,她打量了一眼周围,用那双带着六彩之色的眸子,认真看了一眼这片灰蒙蒙而又带有许许攻击性的怪风,有些惊奇问道:“这是什么风,怎会有如此强劲的破坏力?难道你说的炼体,是依靠这种怪风不成?” 徐焰传音回道:“不错,我正是依靠这种灰色的赤风,它共分为六级,这里还只是属于二级的区域,不过随着海拔不断提高,估计其风力也会跟着逐渐增强,我之前的修为本是还不够高,只到达过现在这个位置,因此,上面到底有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只能再往上爬爬看了。” “那就继续往上爬吧,不过就算这种赤风带有不小的破坏力,你又如何才能借助它淬炼自己的体魄?”就在徐焰再次启程后,小彩又忽然对他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徐焰没有进行正面上的回答,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时间差不多又过去一个时辰。 徐焰与小彩在赤风中,再次上升了三百丈左右的高度,在这里,赤风的颜色已是无比深沉,几乎肉眼看不清三丈之外的任何事物,与此同时,徐焰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种达到接近四级的赤风中,随便刮来一阵风力,都如同是凌厉的刀锋劈砍在他身上。 徐焰一路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形成一道厚实的甲胄护在自己外,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缝隙,而在他袖口中的小彩,在感觉到自己当下所处位置的风力已是变得如此恐怖,无疑便有些担忧说道:“徐焰,在这个高度上的赤风,威力是不是有些过于强大了?你若是撤回护在身体外的武道真气,估计瞬间就会被它们切下无数的碎肉,要不我们还是往下方走一点吧。” 听到小彩的担忧,徐焰对此亦是深以为然,可是以他现在这个境界,想要在短时间内有所快速提升,下方百丈左右的三级赤风显然已经不够,唯有现在这种四级左右的赤风,才能起到显著效果。 因此,徐焰最终还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回道:“不了,虽说这里的危险程度相当之高,但我的时间本就不多,既然打定主意想要在短时间内有所速成,那么就只能选择危险与机遇并存。”而不等小彩回答,徐焰便又接着说道:“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要不要出来根据我传授于你的化形之法一同修炼?哪怕你不需要炼体,但这里的天地灵气可是比下面七星墩的位置,还要浓郁两倍左右,对你来说乃是不可多得的修炼宝地。” 小彩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也好,那你放我出去吧,这种赤凤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杀伤力已是颇为不俗,但我在达到六级之后,也还没测试过自己的本体强度到底有多强,我倒是想看看它能不能破开的蛇鳞。” 徐焰闻言,点了点头回道:“嗯,我现在就放你出去,你记得小心些。” 说话间,徐焰便已经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从袖口位置露出了一个食指大小的洞口,小彩见此,没有丝毫犹豫从洞口中钻了出去,而等到她的身体,彻底置身在赤凤中时,她才将自己的本体恢复到了真实大小。 长达数十丈的巨大蟒身,若是在市井民间里被寻常百姓看到,无疑会直接就被吓得昏厥过去,不过徐焰对此倒是见怪不怪。 一道掺杂着深灰色的风力,从远处飞速逼近,正巧撞击在了小彩刚刚出现在外面的本体上,随即,两者在正面接触后,直接便发出了“铛”一声脆响。 一阵火星从小彩的蛇鳞上闪现,徐焰睁眼望去,却不曾看到小彩被赤风击中后的部位上,存有着什么伤口。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徐焰惊叹之余,也不禁暗自为她松了口气,果然作为天地间的灵兽,它们在体制上的优势还是太过明显了,毫无疑问,此刻的小彩,在比之还是五级时,本体强度又翻了一倍不止。 徐焰暗自思忖,如果在之前,自己对上的就已是到达六级灵兽的她,那么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能与她对半开,最终战成个平分秋色。 “咦,这赤风似乎不怎么厉害呀,它根本破不开我的防御。” 徐焰闻言,顿时苦笑不已,这可真就是他比不了的地方了,不过小彩能有如此强横无匹的体魄,于他而言也是好事,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完全放心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投入到炼体当中去,只需让她在旁边帮忙护法即可。 于是,徐焰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那你就在我旁边修炼吧,顺便帮我护法。” 小彩对此,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回了声好。 看着小彩将自己的盘踞在一起,如同一座小山峰,并在瞬息间就沉浸到了修炼当中,徐焰同样没有迟疑,他深吸了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这周围源源不断吹拂而来的赤风,然后在体内运转起了长圣经中的疗伤之法,与此同时,他也控制着守护在自己身体外的武道真气,尽数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 呼呼呼! 赤风声不停地在耳畔呼啸着,漫天灰色的风雾围绕在这座主峰的外围,不断在狂舞,如果不是在赤风之中并未携带其任何的泥尘与风沙,它看起来其实就像是源自于沙漠中的强烈风暴。 “哧”一声! 在褪去真气防御的一瞬间。 徐焰的腹部,直接就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看起来细长而又冷冽,就像是被一道长刀从中划过。徐焰感觉到伤口上传来的疼痛,依旧忍不住为此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残酷的炼体方势,毫无疑问就是一种类似于自残的方势,当然它的效果,也最直面而又有效。 徐焰咬了咬牙根,立刻控制着疗伤之法汇聚在伤口上,给予它治疗,不过立身在风暴之下,即便它的愈合速度再快,也赶不上被破坏的速度,因为几乎在每一息间,他的身上都会被留下数道凌厉的伤口。 眨眼间,徐焰就已经被眼前这漫天吹拂的四级赤风,给吹刮的浑身浴血,几乎没有一处看起来是完整的,但就在同一时间内,他也正使用着曾经所用过的方势,在自己体内不断运转长圣经中的疗伤之法,好让这种秘术源源不断治愈着他身体上的伤势,这样就可以避免那些在他伤口上出现的血水,不至于拜拜流溢出来。 时间就在徐焰这种残酷的炼体模式下,快速流逝着,等到他第一次从修炼中停顿下来歇息时,已是过去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然而,哪怕他的体魄已经经过了四级赤风不知道多少次的切割,可他依旧不能做到像小彩那般,可以完全无视赤风带给他的伤害。 赤风分为六级。 一到四级的赤风,最高可以粹炼出六品境界的武修体魄,这点对于徐焰来说,也不例外,但仅凭两天的时间,就想从原本的五品境界中期,直接迈入到六品境界,却是痴心妄想。 于是,徐焰在炼体两天后,停下来吃了一些干粮充饥,以及喝了几口清水补充水分后,便又立刻一头扎进了修炼当中,因为对他而言,时间上确实是有些刻不容缓,容不得他铺张浪费。 赤风依旧不停在吹拂着,与时间之河一样都永不止息,眨眼间,便已到了徐焰来到这里修炼后的第五天。 “铮”一声! 如同是刀锋劈砍在巨石上所发出的声音,但真实情况却是四级赤风吹拂在徐焰身上,所发出的声音。 徐焰感觉到这一幕,终于是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修炼到今日,他体魄上的坚韧程度,无疑又是有了突飞猛进的突破,甚至可以说,只要能够让四级赤风完全无法再在他的肉体上,留下丝毫伤口,那么他便等同于已经有了六品境界的体魄。 不过武修不同于剑修,因为他们哪怕是体魄上率先达到了下一个境界,可若是体内的窍穴尚未完全打开,那么他们就不算真正达到那个境界。 徐焰推测到自己现在距离暮色降临,应该还有着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没有犹豫,立刻从自己那部长圣经中,挑选出了一部崭新的炼体拳法,然后在运转拳法的同时,推动自己体内的武道真气,于经络中朝着那些尚未开启的窍穴,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在每个人的全身上下中,都存有着三百多处窍穴,徐焰将武道修为修练至五品境界的中期时,便已打开了体内差不多近五十处的窍穴,然而这对于六品境界来说却依旧相差甚远,因为他至少要将全新的窍穴打开到八十处左右,方能成功将武道修为,真正突破到六品境界。 随着在武道境界上越来越高,在往后每一层的修为上,所需要打开的窍穴无疑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不过徐焰对此,倒是没有产生太过担忧,毕竟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一次,并且还走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就在徐焰双目紧闭开始运转拳法时,在他的周遭,便有一股无比厚实的拳意在他身边悄然凝聚,这种气息比之他在上山前,显然是又有了不小的变化,只是他对此却是毫不在乎,因为他此时所在乎的,唯有自己的武道真气,到底能不能一次性成功打开余下的三十余处窍穴,让他一举迈入到六品境界。 时间继续不停地流逝,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徐焰此刻已经成功打开近二十处的全新窍穴,总体而言,在体魄率先突破的情形下,打开窍穴的难度就会相对应减轻很多,故而他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多少庆幸,而是存在于情理之中。 他不做任何停留,继续运转自己的拳法,然后用体内的武道真气,一波又一波如山洪般在他体内的窍穴上发动冲击,但随着他愈发地靠近六品境界,他也便开始发现,最后剩下的这差不多十余处窍穴,其破开的难都,就要比之前的二十几处窍穴加起来都难。 半个时辰的时间,再次一闪而逝,按照徐焰的预算,此时在时间上已是到了酉时左右,只要再有一个时辰,达到戌时,那么天色就要接近于黑了,因此,他必须在最后一个时辰内,赶回至七星墩。毕竟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陈青河与谷雪青两人在原地苦苦等候他,要是没了七星大阵的加持,在七星墩上也是瞬间就会被冰雪覆盖的,他们两人作为一名剑修,虽说比起普通人,体质上肯定要好很多,但徐焰并不能够确定,他们可以完全抗住在如此高度上的寒冷。 不过所幸,此刻的徐焰,已是打开了全身上下七十六处窍穴,距离八十处,已是只剩下寥寥四处。 用一个时辰的时间,去打开最后四处窍穴,能不能做到?徐焰对此并无把握,不过与其去不断的瞎想与揣测,不如用实际行动去验证这个结果,这便是徐焰的准则。 时间一分一秒如流水般匆匆远走。 徐焰全力控制着武道真气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只可惜到了这一步后,他想要在短时间内再冲开新的窍穴,却是如何都做不到。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徐焰在反复冲刺了上百次后,终于又冲开了一处全新的窍穴。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但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却又闪过一丝坚决,随即他再次发起了冲击。 在天地灵气如此浓郁的情况下选择突破,本就占尽天时地利,徐焰自然不想错过,并且也不能错过,于是,他闷哼一声后,脸色瞬间涨红鼓起如青蛙,再次冲开了体内一处全新窍穴。 然而这一次,他却用掉了整整两刻钟的世间。 在如此争分夺秒的情况下,徐焰距离突破到六品境界,还剩下两处窍穴,但时间却只剩下最后一刻。 他真的能做到么? 对于这个答案,没有人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最终的结果是,他在冒着强行负伤、不惜以七窍流血的惨淡光景,去冲击最后两处窍穴后,他还是以失败结束了这场突破。因为在最后时刻,他的确是成功用这种方式打开了窍穴,但也只是打开了两座窍穴中的其中一座,至于剩下那一座,却是在短时间内完全无望了。 最终,徐焰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便叫醒在沉睡中的小彩,一同离开了这里。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对于赶时间的徐焰而言,却是没有了这个说法,因为在离开赤风吹拂的区域后,他便将自己的身体往雪山上一滑,然后便顺着陡峭的雪峰,从山中快速滑落而下。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后,徐焰便又回到了七星墩的位置,随即发现果不其然陈青河与谷雪青此刻都停止了修炼,但两人为了等他,都被这里的冰冷给冻得瑟瑟发抖。 徐焰没有与他们进行过多的寒暄,只是打了一个简单的招呼后,三人便从七星墩的山路上,快速朝山下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送酒 望川城。 位于灵州境内西北部,从这里向西边行去,再经过一个小镇‘玉门镇’,便能顺利进入到中州的境内。 望川城旧原本叫作筱村,不过这已是数十年前的叫法,后来之所以改成这个名字,是因为此地发展的太快,最终导致格局大变,当然,也是这里的地域本是平原面积广阔,适合建城扩张,远不像灵州的大部分地区,皆是丘陵地貌,山川众多,难以发展成一座大城。 至于为何要改叫望川城,据说乃是大周天子亲自提笔起的名,本意是为了纪念那名出自于灵州境内,曾拯救灵州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中的大修士。不过也有传言,从望川城中向南望,本是可见灵州百川,因此这里才被称作为了望川城。 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毕竟一个名字再有寓意,也就只是个名字而已。 在望川城中,常年流动人口有近百万,当然,也正因为这个庞大的数字,毫无疑问让它成为了整个灵州境内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不过对于那些土生土长在这座城池中的人来说,他们基本不关心这个第一的名头,因为相比起这种毫无意义的噱头,他们更在乎在这座巨大城池内的生活与格局。 众所周知,在望川城中,有四大家族分别掌管着这座城池,而这四大家族的姓氏为别为吴、周、白、李。 其中周姓毋庸置疑是最先扬名于望川在此地的,之后才是剩余那慢慢从草根家族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三大家族的吴家、白家,以及李家。 …… 在此刻的吴家之内。 正有数名男子齐聚一堂,其中正坐在主座上的人,看起来十分沉稳,他脸色沧桑,岁月痕迹很足,双鬓中更是裹挟着许许苍白之色,显然已经不再年轻。 老人沉默片刻,才对大厅中的看面相似乎是一对父子的两人开口说道:“此次从宗门里不幸传回来令孙的噩耗,其实老朽在第一时间内,亦是十分痛心,严兄今日为孙儿的性命来我这诉苦,老朽都认,不过逝者已逝,还望严兄切莫太过伤心了,你我二人本是年纪相仿,如今也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家伙了,太过伤心费神,总归是不好的。” 听到如今的吴家家主这么说,侧坐上的严姓老人脸色难看,直言问道:“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孙儿,是白家的人,还是莲花宗的人,我希望吴兄能如实回答我这个问题。” 吴家家主对此,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回道:“根据我儿从宗门里传回来的信件,说是令孙之事,与倒是白家没有什么关系。” 严姓老者目光冰寒,语气淡漠回道:“既是这样,那我知道了,吴兄你放心便是,虽然我等确实在年纪上都已经老了,但脑子上,还不至于变成一名老糊涂,此次意外,我自然不会怪到吴兄的头上。” 吴家家主闻言,脸上当即松了口气,到在心里却是不以为意,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严兄能这么想,实在是令老朽欣慰不已,虽然我吴家确实无法直接帮严兄去寻那后生复仇但老朽也斗胆想请严兄放心一次,老朽之前所答应你们严家的事,自当全力以赴去帮助你们,如果老朽所料不差,他应该也差不多时候,要登我吴家的门了。” 吴家家主话音刚落,便有一名面相与其颇为相似,但在年纪上,却明显要比他年轻个几十岁的中年男子大步穿过了外边的庭院,然后走进了这座他们正在议事的客厅。 中年男子对吴家家主语气恭敬说道:“父亲真可谓是料事如神,那李扬果真在最后时刻,还是来我吴家了,现在就在前厅上候着,父亲您是见,还是不见?” 听到自己的次子传来消息与疑问,吴家家主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侧坐上的严姓老者,沉声回道:“严兄,瞧见没有,老朽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而不等老者给予他回复,他便又对自己的次子回道:“见,当然要见,你去将那李扬带到这里来吧。” 中年男子闻言,有些欲言又止说道:“父亲……是要孩儿将李扬带到这里?” 吴家家主点头确认说道:“不管怎么说,李扬现在也是他们李家的家主,老朽自然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轻视于他,即便以后我吴家,多半不会再与他们李家有过多交集,但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你且去叫他过来便是。” 听到自己的父亲这么说,中年男子也就不再犹豫,开口回道:“孩儿知道了。” 见到次子离去,吴家家主才对侧座上的严家父子说道:“严兄,犬子现在已经去传唤那李扬,既然老朽决定鼎力协助你们严家取代他们李家现在的位置,那么你现在就不方便再让他看到你在我这里了,不如你父子俩先移驾偏厅歇息片刻,如何?” 严姓老者闻言,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回道:“也好,那我们就先去偏厅中避上一避。” 大约半刻钟后。 吴家家主的次子,才带着一名看起来与其年纪相差无几的男子来到吴家的正厅,此人面相长的十分儒雅,只是不知为何,在他脸上似乎带有着一丝愁容,使得他看起来便少了一分精神气。 虽然在身份上已是与那名主座上的老者相同,但由于在辈分上终究是要低上一辈,故而这名叫作李扬的男子,最终还是对主座上的老者,极为恭敬地弓了弓身,开口说道:“李扬见过吴伯父。” 吴家家主闻言,当即笑着回道:“贤侄何须对老朽行如此大礼,你我现在本是身份相同,都是一家的家主,当以平辈相称才是。” 李扬闻言,直言回道:“岂敢如此。” 吴家家主见他执拗,也就不再坚持,只是请他入座,随即便对他开口问道:“对了,不知贤侄此时来伯父这里,所为何事?” 李扬闻言,双眼中当即闪过一丝杀意,语气冰冷回道:“我想请求伯父,帮我杀一个人。” 听到这个请求,吴家家主当即皱了皱眉,他语气凝重问道:“不知贤侄要我帮忙杀谁?” 李扬直接回道:“想必伯父也应该听说了,我的那两位孩儿如今都已被人毁去了修行根基,并且还是被同一个人,所以我想请伯父帮我杀掉此人。” 心知肚明这一切经过的吴家家主闻言,沉吟片刻后,却是直接摇了摇头,拒绝说道:“此事恕老朽无能为力。” 李扬见他拒绝,霍然从座位上站起身,追问说道:“这是为何?” 吴家家主认真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吴家创立的辰阳宗,本是由王朝专供的武宗之一,这点贤侄应该很清楚,不然你也不会将次子送至我辰阳宗修行,然而,废除你儿子的人,却又是属于由王朝专供的剑宗弟子,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名最为核心的剑修弟子。二十年一次的六宗大比于明年二月份就要展开了,上面的人不可能对此毫无准备,指不定他们现在就已经暗自派人,开始盯着三州六宗的人员之动静,李扬,你说在如此局面下,我吴家又岂能冒着这种风险,去帮你对付那个人?” 李扬沉默良久,脸色难看问道:“那若是我自己出手,伯父可否在暗中,帮我牵制住一些从中有可能阻拦的人?” 虽然见到李扬此时已经退而求其次,但吴家家主却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扬见他这也不行,终于是露出一丝怒容,说道:“家父不过才去世没几年,伯父难道这么快就要与我李家撇清关系了么,竟是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吴家家主见他敢说出这种话,脸色顿时一冷,沉声说道:“李扬,你现在已是作为李家的家主,在与别人说话前,可得先学会经过自己的大脑,你要搞清楚,老朽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又岂能对你推心置腹说那些话?” 见到李扬脸色十分难看,吴家家主便又叹了口气,对他继续说道:“罢了罢了,老朽不妨再与你透露一点消息,此次大比,上面的人据说相当的看重,因此他们绝不允许在大比前发生出什么意外,你若不想整个李家都毁在你自己的手上,那么就最好忘记掉那些仇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老朽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不等李扬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吴家家主便已让自己的次子,送他走出了吴家的大门。 见到李扬最终无功而返,在偏厅听到了整个过程的严氏父子这才走回到正厅中,不过亲眼见到了先前那一幕景象的他们,自然是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 严姓老者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方才吴兄对那李扬所说之言,可是全部属实?” 吴家家主点了点头,回道:“自然都是真的。” “可是李扬要杀之人,亦是杀死我孙儿之人,难道我们真就动不了他了?若是这一次没有机会取他性命,等他离开灵州,可就天高任鸟飞了。” 吴家家主笑着说道:“倒也不至如此,只要不让他走到帝国的使者面前,又有谁能知道是谁出的手?” “可吴兄之前不是说……” “唉,严兄岂可句句当真,我若是不这么说,如何能打消那李扬的念头?” …… 从吴家出门之后,李扬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自家,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置身在了自己家的正厅之中,甚至可以说,他本是被一名相貌颇为贤惠的妇人给叫醒的。 妇人见他失魂落魄,便有些担心问道:“结果谈的如何了?” 李扬其实已经听到了询问声,不过他依旧只是双目无神的模样,随后更是麻木地摇了摇头。 他沉默许久后,才突然转头对自己的夫人,有些声音空洞说道:“我李家,终究是要气数将尽了。” 听到这样一个回答,妇人的脸上瞬间一白。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此刻,在距离他们不过两丈外的门口隔墙之外,同样有人听到了这个答案。 …… 同一时间内。 在望川城周家的府邸。 刚刚才送走一名附属家族家主的周满园,满脸无奈地走回后院,与自己的父亲禀报具体情况。 后者闻言后,却是对他说道:“人家原本将自己的独女送至我周家,本就是想着,能靠联姻的方式绑定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现如今,联姻之事已成泡影,他想要离开我周家的庇护,也是情有可原,你就不要对此耿耿于怀了。” 周满园听到自己父亲的劝解,却依旧有些愤愤不平说道:“可前段时间,叶嘉文与其所在的叶氏子弟才刚刚背叛了我周家,现在这邱家又想着和我们断绝关系,若再这样下去,到最后我们周家又还能剩下几家附属家族?” 老者对此,却是语气平静回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总是不会错的,况且总是想着依靠别人的力量才能生存,那么再大的家族,总有一天也会树倒猢狲散,你大可不必为了这点得失太过灰心,至少我们得到了叶嘉文的云兰宗不是么?” “可那是我用自己的儿子命去换来的!” 老人听到这个回答,沉默良久后,才叹气说道:“此事我知道对你来说,的确是有些难以承受,可至少显儿安全活着回来了,不是么?” …… 从周家府邸回到自己的家里,姓邱的男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或许对于他自己所在的家族来说,从此以后就此失去了一棵可以依附的大树,可到底他现在是自由了。 他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也不必再将自己家族的命运,全部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再也无法见到那位在很多年前,就为了家族命运而离开家里的女儿了,因为他已经从周家人的口中得知,她死在了那场该死的春猎中。 中年男子来到了自己那位面目十分姣好的妻子身后,看着她依旧对自己报以怨恨,心中有苦说不出,毕竟这一切的根源,终归都起源于他当初所决定的一意孤行。 不过所幸,这一切的痛苦,总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中年男子最终还是没有去打扰那陷入到黯然神伤中的妻子,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就欲离去,不过就在他转身后的刹那间,他却听到了一声猛烈地撞击声从背后传来。 他霍然转身看向发出撞击声的源头,然后看到了一生中最为令他伤心的一幕,原来他的妻子,在独自伤心了一个多月后,还是选择了告别这个世界。 …… 在五州大陆的边缘,一片冰寒与黄沙相互交接的地方,有着一道巨大无比的城墙。 城墙上面,并未有什么人来把守,因为出生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如果连这道城墙都到了需要有人来把守时,那么就已经到了无比危机的时刻。 站在这座无比巍峨、高达百丈左右的城墙上,视线可以看的很远,既能看到城墙里边的整座城池,也能看到在城墙之外,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原。 此时此刻,在这座高耸的城墙上,正站着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男子的目光,则尽数集中在了北方那广袤无、,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的荒原,他模样长的相对普通,算是长了一张国字脸,但相比起一般人的国字脸,他的脸就又显得有些长,不过总体而言,他看起来十分的憨厚老实。 男子站在这里已经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在此期间,他没有动过哪怕一点动作,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尊坚固的石像。 从荒原上吹来的风,冷冽而又刺骨,如同是一把把无情的刀子,不过这些刀子,却始终无法靠近这名中年男子的身体。 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在不久后来到了模样憨厚的男子身边,然后坐在了城墙的最边缘,紧接着,他将自己的两只脚,挂在城墙上面一晃一晃,并取出一只盛酒的葫芦,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模样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相比模样张憨厚的男子,这名白衣男子毫无疑问就长的十分俊朗了,不过在此刻,他同样将自己的目光望向了北部荒原,直到在沉默良久后,他才开口问道:“你还是决定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吗?” 模样憨厚的男子闻言,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嗯,无论怎么说,我都亏欠了他很多,我能留在这里也是他当初劝的我,所以这一次,就算是为了他,我也必须去。”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回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快去快回,镇灵王那边,我会先帮你顶着。” 憨厚男子闻言,当即感谢说道:“好,那就多谢了,对了,顺便你也帮我照看一下我女儿。” 白衣男子听到这句,哑然失笑道:“在这片城池之内,只有你那女儿欺负别人的份,还从未见过有谁能欺负到她的,你这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憨厚男子对此呵呵一笑,回道:“话是如此没错,但也要以防万一嘛。” 白衣男子当即翻了个白眼,笑骂道:“去去去,你那女儿之所以变成这样,完全就是你自己给宠坏的。” “那可不,她娘亲本就去世的早,我不宠她谁宠她?好了,我该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话之间,憨厚男子便已转身欲要离去,不过就在这时,在他身后的白衣男子却又叫住了他,然后在犹豫片刻后,后者还是将自己手中的葫芦丢给了他,开口说道:“长路漫漫,送你解渴。” 憨厚男子接住空中丢过来的葫芦,没有拒绝,只是笑着回道:“好的。” 随后,一道长虹拔地起,一闪而逝。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道别 从离开七星墩后,沿着夜星下的冰雪山路一直来到海拔一千五百丈左右,气温才稍稍有所回暖,等到一千丈时,才彻底走出冰雪的范围。 三人连夜下山,且多数路途都是陡峭崖壁,走的不可谓不辛苦,因此,等到他们接近宗门还剩下三四百丈时,天色便已大亮。 一抹艳丽的橙红色率先从东边亮起,如同在天际的边缘,于深蓝中燃烧起了漫天的火焰,在之后不久,才又有一道璀璨的火球从东山之巅缓缓升起。 徐焰停留在一处观景台上,眼看着初晨时的日出闪耀出迷人光彩,脑海中却不由回想起了初上此山时,赵白莲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不过相比起那时候,莲花宗在经过这三个多月以来的风云变化后,已是从当初那种濒临灭亡的绝境中险境还生,虽说还远远算不上是东山再起,可至少也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呼~ 徐焰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目光眺望远处群山。 脑中则是继续想着,莲花宗立宗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可以说,在他拜入到宗门里修行的这三年时光里,乃是整个宗门历史中,最为危机四伏的时间段,如果在之前的那场春猎中,宗门再次落败,那么后果必然将不堪设想,甚至极有可能这座传承了三百余年、并留下无数光辉岁月的剑宗,将从此倒塌在时间的长河里,彻底消失不见。 不过所幸,最终通过他师傅在这十几年来的忍辱负重、以及在选拔赛上的运筹帷幄,外加自己的横空出世,他们师徒俩总算是拯救了宗门的命运,虽说无论怎么看,徐焰都觉得自己有种被操纵了的感觉,可这一切对他个人而言,终归是要结束了。 “小师弟,你怎么了?”见到徐焰那张明明还稍显稚嫩的脸庞,在朝阳下却透露出了一种极为沧桑的表情,站在他身后的陈青河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徐焰听到声音,立刻便将那些思绪从自己的脑海中收起,然后淡淡一笑说道:“噢,没什么,只是突然间觉得,时间过的很快呢。” 陈青河听到这个答案,不禁挑了挑眉,但紧接着他就笑着继续问道:“小师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慨?” 徐焰犹豫片刻,才语气平淡说道:“总感觉自己来这里还没多久,但其实在恍惚间就已经过去很久了,大师兄来宗门不也很多年了吗?等我们下山后,估计差不多就要收拾行囊,离开宗门了吧。” 听到徐焰这么说,陈青河才恍然醒悟过来,的确,在这一个月的修行结束后,时间上就要临近六月了,一年已是过半,若是他们在北上的途中,还要耽搁些行程,比如顺道回家探亲之类的,那么在时间上已经不算特别充足了。 从离开家族拜入山门,陈青河还从未下山归乡过,等于是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虽然宗门在这方面并未有什么要求,说不许归乡之类的,可随着在修行的道路上越陷越深,陈青河也逐渐意识到,不仅仅是他,便是宗门里的大多数与他一样的弟子们,其实对归乡这种事都只会看得越来越轻,毕竟世俗红尘再好,又岂能与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翱翔于天地之间相提并论呢? 陈青河叹了口气,才语气幽然回道:“听小师弟这么一说,我倒是也开始有这种感觉了,哎,我来宗门的时间,可是要比小师弟早的多,不过我在拜入宗门时,在岁数上就已经和你现在差不多大了,师傅常常和我说,修行一事越早越好,最好从孩提时代就可以开始修行了,以前的我不以为意,自以为世事皆可勤能补拙,现在看来,尤其是在见证小师弟的修行过程后,我也不得不对这个说法信以为真了,果然生来就有的天赋,是后天不可弥补的啊。” 陈青河虽然是用笑着的方式说出这些心里话,但他言语中的颓然,徐焰却是能真切感受到的,只是对于这种已逝的年华,人们除了去怀旧外,并不能对此再多做些什么,毕竟时光不可倒退。 徐焰犹豫片刻后,才笑着回道:“大师兄不必太过伤感,你其实已经很出色了,毕竟不是每个十六岁才开始修行的人,都能在三十岁前就突破到中三境的,况且大师兄现在不也才二十四吗?你现在就已经达到了四层楼的后期,在三十岁之前,大有希望临近上三境。” 陈青河闻言,顿时哭笑不得说道:“小师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师兄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我只要能在此生修炼到六层楼,像师傅他们那样可以做到踏剑飞行,一览众山小,我也就万般知足了。” 对于陈青河这个回答,徐焰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在属于自己的幻想世界里,所能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所想看到的风景也不一样,他自然无法将自己的经历,强行灌输给他。 因此,徐焰在缄默许久后,也只能对他报以一笑,并回了句,“其实大师兄大可以将目标定的远一些”后,就带着他们继续下山去了。 …… 回到宗门时,时间上已是接近于巳时,陈青河与谷雪青两人,在流云小院门前与徐焰告别,然后便自顾回自己的门派去了。 徐焰走进自己的小院,出奇地见到了红雀此刻正在天井中忙碌着什么,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景,毕竟后者平时除了在一日三餐时会准时出现,在大多数时间里,她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很难看到她的身影。 徐焰见她十分专注的样子,便笑着开口说道:“红姐,我回来啦,你在做什么?” 红雀听到忽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正在专心致志做自己手中事的她,顿时一惊,随即便有些手忙脚乱将手中的物件藏了起来,她面色微红,不过很快就又敛去了这种神情,语气生硬说道:“问什么问,你管那么多!” 徐焰见她面色微红之后又立刻转变成了满脸怒容,心中苦笑不已,好在她的臭脾气,他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因此倒也不会心生计较,只不过他对她方才正在做的事,却是更加好奇了,当然了,既然对方不愿意告诉他,那么他也不敢多问,免得到时又被她拾掇一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见徐焰满脸苦笑并陷入到了沉默中,红雀似乎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些火气过大,她迟疑片刻后,语气便柔和了许多,直接转移话题说道:“桌子上有茶水,刚刚才泡开的。” 徐焰听到这句话,苦愁的脸上当即就转变成了一副笑脸,回了声“好哩”,然后就拿起石桌上的唯一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两杯茶水灌下肚中。 时至今日,已是无比接近于季夏时节,因此,哪怕在时间上尚未到达午时,可天气中的温度也早就热的不行,徐焰在连续喝下了两杯茶水后,才感觉到自己口舌上的干燥,舒缓了不少。 见到徐焰喝茶如牛饮,且用的还是自己之前喝过的杯子,红雀神色复杂,但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她接着对他说道:“你师傅说,让你回来后就去他的别院找他,说是有什么要事要交待于你。” 听到红雀这么说,其实在心中就也大概猜到了这个走向的他,只能点点头,语气平静回道:“嗯,我知道了,那我这就过去。” …… 从回到小院一进一出,徐焰也就只花去了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然后便马不停蹄去了赵白莲的若水别院。 不过等到徐焰进入到别院后,他却愕然发现,这座院子与之前明显有了一丝不同,那就是那座建立在庭院中,名叫观澜亭的亭子,如今已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带着心中的狐疑,徐焰不作过多迟疑,直接就进入到了赵白莲的客厅内,不过不等他开口,书房内便传来了他师傅的声音,只闻后者说道:“直接来书房吧,为师的手头上还有点事,你可以先进来喝杯茶水。” 大约一刻钟后。 正在抒写着什么的赵白莲,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安静等候的徐焰,面露出一丝笑意问道:“经过这一个月的修炼,可有什么收获?” 徐焰听到询问,如实回道:“只是在修为上提升了些,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收获。” 赵白莲点点头,回道:“已经很不错了,看你身上这状态,应该也花了些时间在七星墩的更上面,去锤炼体魄了吧?” 徐焰知道自己瞒不过修为高居八层楼的赵白莲,便直接坦诚回道:“嗯,最后五天的时间,我都用来修炼武道了。” 赵白莲并不反感自己的弟子除了修习剑道外,同时还修习武道,这点在他当时得知这个情况时,就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反对意见,甚至他自己还曾对徐焰分享过他剑武同修后的心德,不过说好听点是心德,但其实不过就是他失败的经验。 赵白莲提醒说道:“剑武同修这条路,你并不是第一个选择这么做的人,但毫无疑问在你之前,还从未有人能成功过,所以这注定是一条十分坎坷而又艰难的道路,甚至是一条不可行的绝路,因此,若真的到了有一天,你也必须要做取舍时,为师固然是不会强求你去选择剑道,但还是期盼着你最终会选择剑道,当然了,你若是真能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修行之路,在剑武同修的情况下双双突破七这个数字,那就再好不过了。” 徐焰闻言后,语气平静回道:“多谢师傅的提醒,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好好考虑的。” 赵白莲多多少少知晓徐焰的性格,见他如此回答,也就不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而是从自己的书桌上,取出一张信纸递到他的手上,说道:“这是此次与你一同前往永安城参加六宗大比的名额,你先看看吧。” 徐焰闻言,当即接过信纸粗略扫了一眼,但看完之后就发现,除了在此次春猎中与他一同活着回来的陈青河、谷雪青、以及乔木外,剩下的五人皆是他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察觉到徐焰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赵白莲心领神会解释说道:“这五人是为师在这一个月来好不容易才选出来的,他们的年纪都在三十岁以下,不过都不是门中的弟子了,而是一些年轻的长老。由王朝举办的六宗大比,意义非同小可,之前为师便与你说过一些内幕,因此,其它五大宗门势必也会选取出三十岁以下,实力最为深厚的人去参赛,你记得在对战时一定要小心谨慎,但不管最终的结果会如何,你都只要尽力而为既可。” 说话间,赵白莲便又从自己的书桌上,拿起了一封已经密封好的信件,再次递交到他的手中,接着吩咐说道:“这封信,你且帮为师收好,等你到了永安城参加完六宗大比后,再抽点时间亲自去圣山一趟,然后帮我交给我的导师,记住,一定要在大比结束之后。” 徐焰接过信封后,当即皱了皱眉,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师傅的导师是谁?而且我不一定能成功见到他老人家吧?除非我能在大比中拿到进入圣山的名额。” 赵白莲闻言,当即笑着说道:“你只要交给圣山门前的守门人既可,他自会帮你传达,至于进入到圣山的名额,并非是直接由六宗大比来角逐出,说到底,圣山终究是圣山,虽然它与王朝之间本是密不可分,但两者却又是相互独立的一种存在,哪怕就算是陛下本人在进入学院后,那也得老老实实按照学院里的规矩行事。” 徐焰倒是不在乎那什么当今天子,只是开口询问说道:“师傅此言何意,难道不是在大比里直接选取出几个名额,保送到剑武学院里吗?” 赵白莲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保送这一说,只是大比中的前十名,可以跳过进入学院所必须的第一道关卡,但想要真正进入学院,还得经过之后的两道关卡,因此,能够真正进入到学院里的人,必然都具备着一定的个人综合能力。” 徐焰听到原来想成功进入到学院,竟然是这么的麻烦,脸色就不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赵白莲见他如此,便又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学院用如此繁琐的方式招学,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徐焰对此没有作答,但他的表情足矣说明一切。 赵白莲见此,却是笑着解释说道:“不瞒你说,为师当年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后来就能体会到学院的用心良苦了,毕竟在整个五州大陆上,想要拜入学院的人何其多?因此,他们选择用三道关卡来进行层层筛选,其实也只是为了确保最后能进入到学院的人,都是真正的精英,毕竟世间学徒有千千万,可学院却只有这一座。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学院所设立的这三道关卡,后两道基本都与自身实力无关,而是考验你的个人心性,以你的品格与修养,想要通过应该不会存有什么问题,但具体内容是什么,为师就不知道了。” 徐焰听到这里,当即便好奇问道:“师傅之前不是经历过一次么?” 赵白莲语气平静回道:“学院的关卡,每次设定都不一样,说来好笑,为师当年遇到的第三道关卡,乃是书写一篇诗文。” 听到是这么一个说法,徐焰瞬间缄默无语。 赵白莲见他将自己的信件已经收好,便最后对他说道:“好了,为师该与你说的,也都与你说了,你且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吧,我已经通知下去,在明日辰时,所有去参加大比的人都会在广场上集合,你记得准时到场与他们一同出发即可。” 徐焰听到这里,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嗯了一声后,便欲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转身后,赵白莲犹豫了片刻,才对他接着说道:“你……你记得与你的红姐也道个别。” 徐焰闻言后,当即顿下身形,他没有回头,但语气却是十分肯定回道:“我会的。” …… 徐焰虽然在莲花宗已经修行了三年半,但其实他的身外之物并不多,除了一些寻常衣物之外,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修行就是这样,整个过程孤独而又单调,甚至在今年,他在小院里度过的日子,远远还没有他在外面度过的时日多,因此,他在查看了一番自己的房间后,就发现根本不需要怎么收拾。 徐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便取出了放置在他床底上的一只木盒。 木盒里面装着的,毫无疑问正是那之前被他放置在其中的培元丹,徐焰看着这只瓷瓶,在犹豫片刻后,便又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随后,他将这件东西同样用瓷瓶密封装好,一并放回到了木盒之中。 时光飞速流逝着。 红雀在他从赵白莲那里回来后,就又不见了踪影,徐焰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自个儿百无聊赖地坐在天井中消磨时间,直到暮色降临后,红雀才重新现身去厨房里开始准备晚饭。 徐焰吃饭的同时,正准备与红雀认真的道个别,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有些开不了口,反倒是红雀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便直言说道:“既然都已经成年,那以后就要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学会利索点,不要婆婆妈妈的,不就是要离开莲花宗了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徐焰闻此,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竟是无言以对,而就当他欲要将自己那个木盒交给她时,却不料对方又忽然站起了身,并对他留下一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后,就离开了厨房。 徐焰对此,无疑又是只能十分无奈的直叹气。 …… 翌日清晨。 吃过早餐后,徐焰在院中与红雀做最后的道别,不过当他注视着对方那双十分好看清澈的眸子时,他就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红雀见他如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便递给他一个储物囊,说道:“给你准备了一些干粮,你在路上吃。” 见徐焰就要打开查看,红雀便立刻冷声说道:“在没有离开宗门之前,不许提前打开。” 徐焰闻言后,当即制止住了手头上的动作,笑着点头答应下来,随即,他也取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木盒,递给红雀说道:“这个,是我送给红姐的礼物。” 红雀见此,没有丝毫的矫情与推脱,直接便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储物囊中,然后开口说道:“时间上已经差不多了,你快出发吧,别让他们久等。” 徐焰闻此,只能点点头回道:“好,那我走啦。” 见到徐焰转身离去,红雀的眼中才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不过紧接着,她就看到徐焰忽然转过身来对她语气坚定说道:“红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尽量早点赶回来看你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宗 当徐焰对红雀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毅然而然走出了这座居住了三年半之久的小院,再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在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一句话,“眼下的道别,是为了以后更好的重逢。” 徐焰来到练武广场时,正好是辰时左右,不过在他的视线里,所有要从今天离开这座宗门的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徐焰一一扫过他们的脸面,试图将他们的脸旁与那份名单上的名字对号入座,但最终却是徒劳。 别看莲花宗现在早已无法与其辉煌时相提并论,但它依旧还有着足足数千人的规模,因此,徐焰对眼前这被赵白莲亲自挑选出来的三男两女,竟是无一人相识,不过他不认识他们,他们却对他如雷贯耳,毕竟当初的那场选拔赛,以及他在后来对整场春猎所做出的贡献,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抢尽了所有人的风头。 见到徐焰缓步向自己这边走来,负手而立站在一旁的赵白莲,只是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对在场的所有人朗声说道:“你们都是我莲花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所以才可以拥有进入到永安城参加六宗大比的资格,此次大比的结果,不仅仅是为了向世间的修行者们,证明我莲花宗这三百年来的传承从未间断过,同时也事关着这片孕育出我们的土地、整个灵州的荣耀,也就是我们的故乡!所以我希望,你们在此次大比中,都能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并全力以赴,哪怕最终的结果并不理想,但也一定要趁自己还拥有机会时,绽放出自己的光芒,为自己热血尽洒,最后,祝你们都能取得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果!” 直到赵白莲在转身离开后,在场的所有人,都依旧还沉浸在静默当中,但徐焰明显可以看出,在场的人除了他自己外,几乎每个人都在前者的这一席话后,带有着强烈的热血高涨,恨不得马上就能施展出自己的一技之长。 不得不说,赵白莲今日又给了徐焰一番全新的印象,让他忍不住想到,看来要当一名合格的一宗之主,并不像平时看起来那么的简单与洒脱,尤其是在拿捏人心上。 在多数时候里,作为一名真正的上位者,为了能顺利达到最终的结果以及目的,其实就必须与自己的个人理性与英雄主义划清界限,因为在那种情况下,道德与集体更加高于一切。 因此,徐焰没有为此感到有什么不适,也不为赵白莲所展现出来的两副面孔,感到陌生与吃惊,如果他真的仅仅只是一名来自于徐家村的那个年轻人,或许在面对这个场景时,会为此感觉到浓烈地不解与困惑、甚至来自于精神中的痛苦,但现在的他注定不再会,也不可能会。 …… 赵白莲转身离开后,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若水别院,而是去到了徐焰之前所居住过的流云小院,然后发现这名自己从来不敢直呼其名,也不敢叫她为孙女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天井中的一张石制抱鼓凳上怔怔出神,仿佛在这刹那间,她已丢了魂。 赵白莲见此,不由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走到红雀的身边坐下,犹豫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如果你想一同下山,现在追去还来得及,你祖母那边,我自会向她说明情况。” 红雀闻言后,却是极为难得的没有与他剑拔弩张,直到许久后,她才木讷地摇了摇头,但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赵白莲见到她这个反应,心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无奈与惆怅,在感情上,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对眼前的孙女指手画脚,毕竟他的妻子现在不仅恨他入骨,还成了他的生死仇敌。 在两人的相互沉默中,或许是察觉到了因触景生情、而蔓延在赵白莲心中的惆怅,红雀便转头看了一眼身边这位她本应该称之为祖父,但却如何也都叫不出口的男子,她看着对方满眼都是追忆的神色,迟疑片刻后,才主动问道:“你……你与祖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赵白莲听到她主动想了解那些往事,本是充满惘然的脸上不由闪过了一丝柔和的笑意,他没有对她有任何隐瞒,而是用面带微笑的方式,对她诉说了一遍当初他跟徐焰也说过的那段人生历程。 不过在说完自己的所有经历后,赵白莲又忍不住在心底里升起了一丝怅然,但他还是极为牵强地笑意依旧,对红雀接着说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怪你的祖母,也不敢怪她,毕竟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责任都在我自己,她本是在那场变动下受伤最深的人,而且最后又是我主动弃她而去,将她一个人丢在了宗门里,所以她选择回到自己的家,外加恨我都是应该的,只是无论如何,这总归都是我们那一辈的恩怨,本不该再牵扯到你们身上来,无论是于你而言,还是对冰儿都是如此,但很可惜,最终还是连累到你们了啊!” 赵白莲叹息一声,然后才转头对红雀有些愧疚说道:“对此,我真的很抱歉!” 红雀在他诉说的整个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沉默,直至他将所有的经历都说完,她的心里都没有因为知道了这些真相,而感到一丝轻松,反而是多了一股莫名的惆怅,不过当她听到对方主动给自己道歉时,她的内心里,在惆怅之余便又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触动,甚至这让她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了。 到底是像一直以来那样的恨他?还是就此原谅他? 红雀不知道,她只是忽然间觉得,他原来比自己想象中过的还要辛苦的多。 其实在莲花宗生活的这十八年来,赵白莲给予她的疼爱,她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的,比如前段时间在徐焰身上,她本是极为自私的想要自作主张打断他的计划,这无疑让他当时有些生气,可最终他也没有因此而责怪她,要知道,这可是牵扯到宗门的灭亡与否。现在回想起来,要是她当时真的制止了徐焰,那么现在的宗门,估计就已经彻底沦陷了。 然而,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他却始终不曾与她翻脸,这足矣证明在他的心底里,有多么宠溺她。 而除此之外,在她的祖母亲自来到流云小院、要求她一同去白鹤剑庄时,他也并未出面阻止,而是给了她完全的自由,让她自己去做选择,哪怕他明明就很不舍。 许久后,红雀才在自己的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并理清了这些错综复杂的情感。说到底,她恨他,并非是恨他在他自己那一辈的感情上处理的如何,她只是无法原谅他,他怎么可以那么无情地夺走自己在童年时候本该拥有的、和世间所有人一样的关怀与陪伴,并且还让她一个人在冰冷的山上修行。 红雀在缄默很久后,才忽然对他说道:“其实那天晚上,我看到祖母一剑刺穿了你的胸膛。” 听到这个说法,赵白莲的脸上当即一愣,但随即便忍不住苦笑一声,他将自己的目光看向远处,才语气赧然说道:“原来都被你看在了眼里,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啊。” 见到赵白莲有些局促而又尴尬的样子,红雀的脸上忍不住轻轻一笑,但很快就敛去,然后她轻声问道:“其实在你的心里,依旧是还爱着祖母的,对吗?” 赵白莲听到这个疑问,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笑了笑,却没有作答,不过毫无疑问,这一幕呈现在他脸上的温柔,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随后,她就被目光平和的赵白莲给反问道:“你呢,你喜欢徐焰吗?” 红雀并不像世间上的大多数女子,会动不动就感到羞涩,因此,在面对赵白莲的这个问题时,她其实是十分认真去思考的,不过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回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他能一直平安无事就好了,不过他在临走时,说会尽快赶回来看我的时候,我心里是挺开心的。” 赵白莲听到这个答案,心中已是了然,便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毕竟感情上的事,终究还得交由他们自己去处理,也只有让他们自己去找寻,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美好。 于是,赵白莲便转移话题问道:“你既然不打算与他一同下山,那么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你祖母那里看看,哪怕只是探望一下她也好,她若是知道了你去看望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况且你之前在一怒之下伤了冰儿,这事总归是有些……”赵白莲顿了顿语气,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便又接着说道:“她毕竟是你的姐姐嘛。” 红雀对于他这个提议,没有表露出要拒绝的意思,但也没有接受,她只是十分认真地思量了许久,不过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对他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从明天开始,你先送我去上面修行吧。” 对于她这个回答,赵白莲没有异议,便轻轻点了点头。 …… 在赵白莲离开小院后。 红雀才取出徐焰之前送给她的木盒,然后轻轻打开了盖子,发现在里面有着两个小瓷瓶。 红雀见到这一幕,微微蹙了蹙眉,然后她拿起其中一只瓷瓶拨开了瓶塞,便闻到了熟悉地味道,正是她曾经用来治疗过徐焰伤势的培元丹的气息,然而,徐焰的这个做法,却让她整个脸色瞬间一冷,因为这不禁让她感觉到有一种对方像是在还恩,并想要与她撇清关系的意思。 红雀强忍住将瓷瓶丢到一边的冲动,随之便又拿起了另外一只瓷瓶,不过这一次,她只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却不知道何物。 于是,她只能将瓷瓶中的东西倒出来一看究竟,这才发现里面是一颗如红枣般大小的金黄色珠子,但无论她怎么看,她都认不出这到底是何物,不过她虽然认不出这颗金色的珠子是什么,可它其中所带有的、比之培元丹更加充沛与精纯的庞大能量,她却是能清楚的感受到。 不做任何迟疑,她赶忙又仔细地翻了翻手中的木盒,果不其然在盒子的底部,找出了一张对半折叠好的信纸。 她取出信纸并将其翻开,然后看到了上面所记载着的文字,字数不算很多,但也有三百多字,只见上面写道: “嘿,红姐,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下山啦,之所以给你写信,是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与你道别,原本这个木盒昨晚就想给你的,但你没给我这个机会,所以只能今天再交给你了。 盒子里的东西,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一颗是从选拔赛上赢来的培元丹,我也是在得到它之后,才知晓原来你之前给我服用的就是这种十分珍贵的丹药。不过当你看到我将培元丹还给你,你应该会很生气吧?哈,不要生气啦,因为相比起我留给你的另外一样东西,你就知道我并不是想要还你恩情的意思。 这颗金色的珠子,乃是取自于百年以上的金钗石兰,也就是它的花-芯,具体效果你应该知道,所以你一定要在突破上三境时再服用它。 最后,我一定会像亲口和说的那样,尽快赶回来看你的,希望那时候的红姐,已经成功突破到上三境啦。 ——徐焰留!” 红雀在看完这封信后,那双无比清澈的眸子中,竟是为数不多的出现了满眼通红,然后不可抑制地从眼眶中,翻滚下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 她有些赌气似地抹去了眼角上的泪珠,却依旧止不住它从自己的眸子中继续翻滚而出,随即便只能一边噙着泪滴,一边嘴角含笑,轻轻说道:“这个笨蛋。” …… 在徐焰等人下山去后。 白鹤剑庄内,白海静也开始与她的外孙女儿白冰进行道别。 白冰面色复杂地看着白海静,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中,已是泪如雨下,毕竟她才刚刚与自己最亲的亲人团圆没多久,可如今却又要再次分别了,而这一次的分别,虽说她不再是以背负着什么复兴家族的使命而分别,但若是她能成功进入到剑武学院,那么等到她再回来时,也不知是多少年以后了。 白海静看着白冰满眼泪滴的样子,那张本是只有严峻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温和,她对白冰说道:“既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就快些去吧,只要你能好好修行,总有一天可以回来与我们团聚的,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牢记我对你的期望,虽然你提前突破到了六层楼,但只要肯下功夫、吃的了苦,未必就不能顺利突破到上三境,而且我听说,那座学院里的导师都是十分厉害的人物,只要你够出色,能吸引到他们的目光,说不定他们就有办法弥补回你之前留下的后遗症。” 白冰听到这里,赶紧抹了抹眼泪,回道:“是,外祖母,冰儿一定会争取进入到剑武学院,并好好修行的。” 白海静闻此,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但随即便又轻轻叹了口气,她主动伸手帮白冰抹去最后一颗挂在后者眼角上的泪滴,接着对她说道:“你妹妹之前在莲花宗时对你出手,固然是有些任性,但她也有自己的理由,希望你不要记恨于她。” 白冰听闻后,只是摇了摇头回道:“嗯,我知道的。” 白海静见她有些神色黯然,本想再出言安慰几句,但最终在一番欲言又止后,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勉强一笑说道:“好了,你快去与你的母亲再道个别,然后就北上去吧。” 白冰点头应下,转身就要离去,不过在最后,她忽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有些犹犹豫豫说道:“那个……” 白海静见她吞吞吐吐,便直言问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白冰闻言后,这才低声说道:“外祖母……你能不能饶过蔡师妹的性命,毕竟我之前已经将她推下了悬崖一次,就算要还恩,其实她也不欠我们剑庄什么了。” 白海静听到是这个请求,脸色瞬间一冷,不过见到白冰那楚楚可怜地样子,以及细思了一番她口中的话后,最终还是脸色淡漠地点了点头。 …… 等白冰离开后,白海静便来到了蔡珍靖面壁思过的地方 她看着自己这名日渐消瘦下去的亲传弟子,心中亦是有些隐隐作痛,曾几何时,她何曾不是把对方当作自己的亲孙女来培养,并对其青睐有加? 白海静看着跪在地上给自己行礼的弟子,心中微微叹息一声,但面色依旧严厉问道:“你可知错?” 蔡珍靖开口回道:“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弟子不该触犯门规。” “这么说来,你还是不觉得自己喜欢上男子是错的了?” “弟子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他到底是对还是错,可他屡次救下弟子性命这件事,我却如何都不能忘怀,甚至后来只要我一闭上眼,脑海中想起的便是他的身影。” “你……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见到白海静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满脸的怒不可遏,蔡珍靖却没有丝毫惧怕,她恭恭敬敬对前者拜了三拜,然后才语气坚定说道:“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故不敢奢求师傅的原谅,但只求师傅能让弟子以死谢罪!” 白海静闻言后,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她颤抖着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她只是对蔡珍靖冷声说道:“你走吧,我已经废除了你的修为,从此以后,你与我白鹤剑庄再无半点瓜葛!” …… 一个时辰后。 蔡珍靖泪流满面的来到了白鹤剑庄的山门前,她回身对这座巍峨雄伟的宗门,再次跪下拜了三拜,然后才转身离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世 有道是:小隐于野,大隐于市。 在五州大陆上,大多数的修行宗门,都集中在了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间,因此,对于那些刚刚才踏入这个道路的年轻人来说,这便也算是一种小隐于野,因为只有身在山林间,远离尘世喧嚣,他们方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静心、修身、养性。 但如果仅以此观点就盖棺定论说世间的所有修行者,皆是不问世事、远离红尘的人,那就大错特错,因为在市井民间里,同样居住着一些其貌不扬的修行者,而这些人,往往便是那些大隐于世之人。 为了修行而去体会人生百态,从喧嚣与嘈杂中寻得属于自身的宁静,这无疑相对于那些初入修行道路的人而言,乃是更高一个层次的修行方式。当然了,市井中自然也会有一些,从根本意义上已是厌倦了枯燥的修行时光,而重新回归于细水长流的生活中的修行者,不过这类人,终归是在少数。 …… 自清晨从莲花宗离开,徐焰一行人在下山道上足足行走了一整个白昼后,才算是彻底走出了整个莲花宗的范围。 莲花宗不同于其它宗门,它不仅有着天地灵气最为浓郁的一座主峰,同时还有着三十二座小莲花峰,地域十分的宽广。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虽然在百山祖的区域里,有人想要在其中策马狂奔,等同于是痴心妄想,但却丝毫不妨碍拿这句话来形容在这群山中的行路之难。往往眼前一座山峰看似早已近在咫尺,但想要真正走到它的跟前,其实还需要相当漫长的一段行程。 从莲花宗离开近三个时辰,徐焰就已经看不到那座主峰的存在,而在六个时辰后,则是连整座莲花宗、包括三十二座小莲花峰都已然不见踪影。直到他们来到了那处可供行人歇息以及过夜的四岔口时,他们才停下来略微吃了一些干粮以及饮水,然后开始准备扎营过夜。 徐焰此刻已经知晓了整个队伍中,所有人的名字以及身份,在白天的行路中,他们都对他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其中三名男子的姓名分为曾月松,黄旭云、以及刘杰良,其中曾月松和黄旭云都是出自夏字派的普通长老,与陈青河两兄弟乃是旧识,刘杰良则是出自于秋字派的普通长老,而剩下的两名长相酷似、本就是姐妹花的古晓乔与古晓衫,则是都出自于春字派,唯有冬字派,竟无一人去参加此次的六宗大比。 徐焰对此并不感到多大意外,毕竟王楚所在的冬字派,本就相当于宗门的后勤派系,不仅仅是他自己,便是连其门下的弟子大多也都只擅长于炼丹,在修行天赋上却是十分一般。 如邱元锦这样具备一定修行天赋的冬字派弟子,徐焰本以为是王楚侥幸才得到的宠儿,不曾想,她真实身份根本就是周显安插在冬字派多年的棋子,之所以将她丢到冬字派,估计也只是周显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不过徐焰对这些已经没心思再去计较了,毕竟人都已经死了。 只是很可怜的是,那将邱元锦大有看作是自己衣钵传承人的王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个内幕,虽然在春猎结束后,他就有去问过徐焰具体情况,但徐焰最终也只是告诉他,在与邱元锦分开行走时,后者就不幸遇难了,根本来不及做出营救。 徐焰之所以没有如实道出,邱元锦乃是周家安插在宗门里的棋子,也没有说出对方乃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中,自然是为了不让王楚在失去徒儿的悲伤中,再去体会那份被别人暗自利用的复杂心情,毕竟后者之前对他还是不错的,在进山前还给了他一袋子的丹药,哪怕这份馈赠中,本是带有着相互利用的嫌疑。 “小师弟,吃过晚饭了么?” 就当徐焰才刚刚扎好帐篷,重新坐回到火堆边上,陈青河的声音已是从他的耳畔响起。 徐焰听到声音,转头望去,见到了陈氏两兄弟。 独臂的陈青山,之所以在此行与所有人一同下山,原因是打算就此退出宗门,返回自家,不再继续修行之路,虽说夏字派的太上长老韩羽,本想亲自收他为徒,让他练左手剑,但在一番思量后,陈青山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徐焰见到是他们,当即站起身来笑着回道:“倒是还没来得及吃,刚刚才扎好帐篷,正准备吃呢。”不等陈青河开口,徐焰便又接着问道:“大师兄可是有什么事?” 陈青河听闻,当即笑着回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小师弟不妨先吃点东西再说。” 徐焰回道:“不打紧的,大师兄有事就直说吧。” 陈青河见徐焰坚持,犹豫了片刻,且又在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陈青山后,这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因为青山本是要回家,所以我准备先送他回去,顺便也回去探望一下我的父母,毕竟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家过了,我也想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陪陪他们,然后等你们到达望川城后,我再与你们汇合一同去往永安城,因此在行程上,为了能早些时候赶回去,我与青山都决定在过了山外那座松阳镇后,便选择走一条行程上更短,但并不是十分好走的山路,就不与小师弟你们一起走外面的官道了。” 徐焰见他有些尴尬,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表示理解回道:“此乃人之常情,我理解的,那大师兄与青山师兄记得在路上小心些便是,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也打算回老家一趟的。” 陈青河见徐焰也有此意,心中这才散去了尴尬,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以为小师弟不回家呢,那到了望川城后,小师弟千万记得去叫一下我,我家很好找,是在城北,我记得在整个城北,也就只有我一家陈氏家族。” 徐焰听闻后,笑着点头道:“好的,大师兄请放心,到时我一定会去叫你,不过这事,你与其它人也说过么?” 陈青河回道:“这倒还没有,准备与小师弟说完后,再去与他们各自说一遍的。” 徐焰听到这个说法,脑中便微微一番思量,然后才建议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吧,大师兄也不要一个一个去说了,不如直接叫上所有人,让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一下,我觉得,师傅他老人家提前两个月就让我们下山,应该也是早就考虑到我们多年不曾归乡,大概都会选择回去探望一眼,而若是大家确实都有此意,那么在路上各自分开后,之后就又得找机会重新汇合,既然大师兄的家是在望川城,那不如就让大家最后都到你的家里集中好了,顺便再定一个最终时间,若是在那个时间还未有人赶上来,先到的人也就不必再一直等下去了,毕竟从望川城到永安城,路途还相当的遥远,总不能因为个别人而耽误了所有人的行程,就是不知,大家在大师兄家集合,方便与否?” 陈青河的心中本没有徐焰考虑的这般多,现在在听完了后者的计划,并仔细一番琢磨后,才面带羞愧回道:“还是小师弟考虑的细致与周到,之前我只想着能早点回家,倒是没想这么多,那就这么办吧,另外,我家虽说不算很大,但容纳这么几个人当无任何问题。” 陈青河在心中再次确认后,便又接着说道:“那小师弟先吃点东西,师兄这就去叫他们来这里商议此事。” 徐焰见他在说完后,就匆匆走开去叫其他人,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站在一旁不曾动身的陈青山见到徐焰这一幕,当即苦笑着解释说道:“小师弟有所不知,我这兄长虽然在平时看起来十分的成熟稳重,但性子上实则极为重情重孝,尤其是在得知此次可以回家一趟后,便已是跟我念叨了不下十数遍了,我呀,真是被他吵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从陈青山的口中得知这么一个新鲜说法,徐焰当即忍俊不禁,他倒是不曾想过,陈青河还有这样一面,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修行之人,虽然看似超然物外、孑然一身,但在内心里,不少人都还是相当的重情义,尊孝道。 圣人有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这本就是用来告诫后世之人要体会父母生儿育女的艰辛,陈青河又是在成年后才被送至莲花宗修行,自然对家与父母的概念,皆已是根深蒂固。 徐焰请陈青山一并坐下,又从自己储物囊里取出红雀为他准备的吃食,强行分了一些给陈青山,一边吃着,一边笑着说道:“大师兄有如此品格,方为大丈夫也。修行之人,本是置身于江湖之中,时常连自己的生死都很难确保,因此,在如此境地下还能心系于家室者,更是寥寥无几,不过这也正能说明,青山有一位好兄长啊!” 虽然陈青山对徐焰这番评价时的口吻,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就好像对方明明比自己都还要小上好几岁,却用出了一副年长者的语气,但无论如何,对于别人能如此夸赞自己的兄长,他心里都十分的高兴。 见陈青山只顾着一脸憨笑,又看到他右肩上所垂落下来的空荡荡的衣袖,徐焰却忍不住为他微微叹息一声。 在如此大好年华里,却失去了自己的右臂,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万般残忍的事了。 徐焰迟疑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对陈青山问道:“青山师兄为何要拒绝韩长老的提议,其实在修为尚在的情况下,你若是肯重新修习左手剑,一样是可以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的。” 陈青山听到这个问题,双目中不由闪过一次怅然,但随后,他就微微笑了笑,回道:“原本我也想过还要不要继续修行下去,但经过这一次的断臂后,我才体会到,原来在修行中,生死之事是如此的难测与无常,这倒并非是我贪生怕死,只是觉得父母现在也都老了,家里没个年轻人,总归是不大妥当,况且当初我爹在送我兄长上山时,本就是我哭着闹着要跟着一起上山,其实家里本是希望我能好好读圣人书,不敢说一定就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但至少在学识与阅历都深了以后,继承家业总没多大问题,现在想想,爹娘当初的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我体会不了,不过好在现在的我回头也不算晚,所以我就觉得,不如就借此机会回家敬孝道吧,这样兄长在外修行时也能心安一些。” 听到陈青山说出这番言语后,徐焰的心中便没有了任何要劝说对方继续修行下去的念头,甚至在他心中还忍不住想到,原来有很多人,真的都是在一瞬间长大的。 相比较于之前那稚气未退的陈青山,毫无疑问眼前的他,在得失之间已是真正的蜕变了,又或者说,他此刻终于有了可以像成熟男子一样去承认责任的勇气。 于是,徐焰最终也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曾想到,在此次变故之后,反而是成全了青山师兄。” 听到徐焰这么说,陈青山的面上一愣,但紧接着,他心中那原本对修行路还有着些许羁绊的情绪,彻底一扫而空。 …… 当陈青河将所有人都叫过来时,徐焰算是吃完了晚餐,然后便站起身来与他们一一打了招呼,然后才主动开口说道:“劳烦各位师兄师姐们亲自过来一趟,原因想必青河师兄都与你们说了,就不知师兄师姐们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见到徐焰说完,众人皆是一阵沉默,首先反应过来的黄旭云赶忙打破沉默,笑着说道:“对于小师弟的提议,我没有任何意见,不过月松师兄的家,似乎是在宗门更南边的‘罗阳镇’,因此,他若是回家的话,可就与去中州的方向完全相反了,在行程上也会越来越远……” 曾月松闻言后,却是直接打断了黄旭云的话,爽朗一笑道:“旭云师弟无需为我担忧,我没有什么问题,大不了我直接踏剑飞行追上便是。” 听到他这么说,黄旭云才苦笑一声回道:“与师兄走了一天路,我都忘了师兄如今已是六层楼的修为了。” 见到这两人都没有意见,徐焰便将目光望向了剩下的人,其中秋字派的刘杰良语气平淡说道:“我与青河师弟同路,虽然我不是望川城城中的人,但距离城中不过二三十里路,所以我明天会和他们一同从小路上走。” 听到这个答案,徐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望向了那对姐妹花。 年纪稍长的姐姐古晓乔见徐焰看向了自己,嫣然一笑回道:“我姐妹俩儿倒是不能在望川城与你们汇合了。” 徐焰听到这个回答,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笑了笑回道:“不知两位师姐有何不可?” 古晓乔直言回道:“因为我们是玉门镇里的人,所以我们总不能倒着走,继续返回望川城去与你们汇合,只能等你们顺路来找我们了。” 徐焰如何都预料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当即哭笑不得,随即便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那自然不能让两位师姐多走这冤枉路,那就等我们在望川城汇合后,再去玉门镇找二位师姐吧。” 见到一行人中,现在基本都已经确定了行程与路线,剩下的乔木才苦笑说道:“我也没有意见,因为我是松阳镇人……嗯,我会早点时间从家里出发,去望川城找青河师兄汇合的。” 最后开口的谷雪青,则是语气简短说道:“我也没意见。” 在统一了所有人的意见,且没有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后,徐焰的心中才忍不住暗自松了口气,最后,他笑着问道:“既然师兄师姐们都没有问题,那么就确定一个最终的日子吧。” 听到这个问题,事不关己的古氏两姐妹自然不必参与,因此,最终还是由多清楚一些行程、且曾经去过一次永安城的陈青河开口说道:“从望川城前往永安城,至少还得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为了确保在行程上时间足够充裕,以及在行程上发生变故所用,那我们就再多加半个月,将腊月十五设为最后一天,如何?” 听到他这个提议,众人自然都没有什么异议,随之便就此确定了下来,至于新年?所有人都只能在路上过了。 …… 等到所有人都回去后,徐焰便也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在今晚,不仅整个夜空中漆黑如墨,而且还有山风不断吹拂,显然这是要下雨的征兆,而之前就已是吃过一次这种亏的徐焰,自是不敢再任性,便也给自己做了充足准备。 徐焰回到帐篷中后,立刻取出了那颗万能的夜明珠,照亮了所有黑暗,他盘坐在自己铺就地面上的草席上,然后才得空打量起红雀在离别前赠予他的储物囊,里面大多数都是吃食,但样式繁多,而不是之前那一层不变的烧饼。 徐焰只是略微看了一下,就看到里面有腊肉干、咸鸭蛋,以及很多腌制好的蔬菜干等等。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可以放置很久而不会轻易变坏的吃食,徐焰忍不住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但却是暖暖的,显然红雀给他做这些吃食,必定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紧接着,徐焰便又继续开始打量起储物囊里的其它物品,最后从储物囊里,取出了两个用油纸包的很好的物件。 “这里面会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养剑 看着手中这两只用油纸包裹的很严实的物品,徐焰的心中不可抑制感到有些好奇,但最终,他还是选择那只看起来更大的物件先拆开。 小心翼翼解开了系在上面的草绳,徐焰翻开了上面的油纸,然后在里面,看到了一双崭新的布鞋。 见到这一幕,徐焰恍然想起,那天自己从七星墩修炼下山后回到小院,一眼瞥见天井中的红雀似乎正在忙活着什么,但由于当时的他,并未太过上心,便只瞥见了个大概,现在再回想起来,应该就是红雀在给他缝制这双布鞋了。 徐焰心有触动,赶忙将布鞋拿出来试穿了一下,没想到竟是刚刚好,看来红雀对他鞋子的尺寸,在私底下早就有所了解过。而等到一盏茶的功夫后,徐焰才脱下脚上这双崭新的布鞋,并重新用油纸将其包好。 这双布鞋的样式十分好看,而且布料也比那由宗门统一发放的鞋子要好上不少,不过如今的他还在赶路期间,自然是不愿将它就这么穿上,白白给糟蹋了。 徐焰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这样的温情与贴心,在他曾经所生活过的无数岁月中,都是完全不曾经历过的,因为曾经的他,只有源源不断的杀戮。 徐焰呼出一口气,眼神中若有所思,不知为何,他竟然对现在这样的生活,忽然有了一丝丝的留恋,就好像有一股柔和的风,吹进了他那颗冰冷而荒凉的心,不过最终,他还是赶紧停住了这种单纯的幻想与奢望。 既然他是因为仇恨而选择的重生,那么就不该忘记自己该如何去找寻那最终的归宿。 徐焰将布鞋收回到储物囊后,便又解开了另外一件同样用油纸包裹好的物品,但其实就算不打开,当他握在手里时,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里面是什么了,而结果正如他心中所预想的一样,里面放着的正是书籍,只不过数量上并非只有一本,而是两本。 徐焰看着书面上的三个大字,又是忍不住直叹气,书籍正是红雀之前在他面前所翻阅过的那本《山水集》。 他顺手翻开了书本上的前面几张书页,发现上面记载的都是关于这片五州大陆上的山川地理以及城池分布、还有村镇之类的描述,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是等到他将书本翻至到中间时,他才发现原来书页之中,还夹着一张折叠的十分紧密的黄纸。 徐焰取出这张折叠过的黄纸,连续翻开数次之后才将它彻底铺平摊开,并且在夜明珠的帮助下,他才得以看清,原来这是一张硕大的由纯手工绘制而成的地图。 地图上在整个五州大陆而言并不算记录的特别详细,不过对于他此次北上的路线,却是记录的清清楚楚,甚至在路线上,还标注有许多细小文字的详细描述。 比如,花几日的时间可以到达哪里,又比如,走哪条小路可以比走外面的官道,节省上多少时间等等。 徐焰眼神颇为复杂、但心中却充满了暖意,他略微扫过这张图文兼并、两者相互结合的地图,之后便发现自己在拥有它之后,且不去说可以节省下多少时日,便是那些绕远了的冤枉路,他也可以少走很多很多。 “红姐呀红姐,虽然早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甚至在修炼上还有点惫懒,可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也忒细心体贴了点,这叫我如何才能回报你呀。”徐焰看着手中这张必然花去了她、比之准备那些吃食还要多出很多时间的地图,忍不住在心中苦笑着说道。 然而,此时此刻,身在此地,除却外头的黑夜依旧寂寥仔,又有谁能给他这个答案? 徐焰小心翼翼收起了那本极为厚实的《山水集》,却将这张地图留在了自己那只最为常用的储物囊里,毕竟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他少不了要经常用到它,因此,只有放置在最常用的储物囊中,对他来说才最方便。 虽说徐焰本身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这张地图上所记载的内容,着实是太多了些,就算是想要将它彻底看完一遍,估计都得花上不少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徐焰其实本身就不想立刻将它上面所记载着的内容,直接纪录在自己的脑海里,然后便将其丢弃在一边再也不去翻阅,要知道,这可是花费了红雀不知到多少个日夜才绘制出来的成果。 呼! 徐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一直查看到现在,终于是只剩下手中这最后一本书籍不曾查看了,然而,对于此刻的徐焰来说,他心中的好奇之感却愈发的淡薄了,因为红雀之前所对他展现出来的恩惠,已是让他感觉到有一股难以明言的沉重之感。 而就在徐焰下定决心要翻开手中这本湛蓝色书皮,但在书面上却一个字都没有的书籍时,他的耳边终于传来了一阵清脆响亮的落雨声。 由于此时正值盛夏时节,因此在降雨时,雨水大多都来的又急又大,不过在提前扎营了的情况下,徐焰倒是丝毫不显慌张,他非常清楚不管下的是多大的雷雨,都不可能渗透过这些由灵兽皮毛制作而成的帐篷。 一场暴雨悄然而至。 裹挟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在天地间。 耀眼的电光于夜空中一闪再闪,仿佛在巨大的夜幕之上,有天上的仙人刻意要打破这份独属于黑夜时方有的寂静。 直到大约过去一刻钟后,来自于云层上的轰鸣声,才渐渐隐去。 徐焰感受到这阵等待已久的雷雨,在一阵狂躁的宣泄后终于平息了下去,这才收回心思开始打量起手中这本比之《山水集》明显要轻薄数倍的书籍,而就在他才刚刚翻开到第一页时,他便清楚地看到了这本书籍的名字,《养剑术》。 看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这个名字,徐焰的心中忍不住为之一震。 莲花宗作为曾经在整个五州大陆上、也曾跻身过第一剑宗的古老宗门,不仅仅是当时的第五代宗主风华绝代、举世无敌,同时据宗门里的史册记载,他老人家还将宗门里的两部镇宗剑经全部修习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并于之后创造出了一部独属于他自己的剑诀,《游云赋》。 《游云赋》的孤本,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失传,这点毋庸置疑,因为在第五代宗主‘飞升成仙’之后,就有人将宗门里的藏经阁给翻了个底朝天,但最终此人却没能如愿找到这部惊世剑诀,当然了,这点其实早就已经不值得人们再去深究了。而除了《游云赋》外,莲花宗本身的立宗之根本,依靠的还是另外两部从建宗以来就存有的剑经。 一部是对门中所有弟子都开放的剑经《御剑术》,而另一部则是只闻其名、却不知其踪的《养剑术》。 《养剑术》的遗失,是在五十年前,也就是莲花宗发生那场变故之时,但具体的详情,在此时的宗门内已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晓,故而对于《养剑术》的遗失,以及当时那场关系到之后宗门不断没落的变故,基本上都成了一段不可告人的宗门秘辛。 徐焰之所以知晓这些,自然得归功于赵白莲对他的坦诚相告。 看着手中这本《养剑术》,以及结合着在刚入宗时,所必须要了解的宗门史记,徐焰基本不用多想就能推断出,这部剑经毫无疑问就是当时在那场变动下,被赵白莲的师叔(同时也是他岳父的白家家主)所强行夺走的剑经了,而它最终为何会出现在红雀的手中,并又转赠给了他,其中的关键人物,自然就是那名白鹤剑庄的现任庄主白海静了。 不过徐焰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猜想,这部剑经所演变成的错综复杂的流动性,只是觉得红雀现在将这部经书转赠予他,让他本就亏欠对方已是很大的恩情,无形间又加大了几分。虽然说,他同样给了红雀一颗,比之世间任何丹药都要珍贵的天地灵宝之精华,可到底红雀对他的用心程度,是他拿任何天地灵宝都无法替代的。 “哎!” 徐焰在这个夜晚,已是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然而他除了叹气外,根本就找不到其它方式,可以再去表达出他复杂的情绪。 “没想到喜欢你的人还挺多啊,不过毫无疑问和你一起朝夕相处的这名女子,是她们中对你最好的一个,怪不得你舍得将那颗金钗石兰的花-芯拿去送她,啧啧,要知道当初和我谈判时,某人可是死都不肯将花-芯还给我呢,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听到这阵冷嘲热潮的声音从识海中响起,本是有些心情繁重的徐焰,瞬间被破功,当即笑骂说道:“怎么哪都有你,就你事多,还人比人气死人,你距离化形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小彩被徐焰一番奚落,根本不以为意,只是接着说道:“怎么,敢做不敢认了?你当初难道不是死都不肯将花-芯还我?如果我有这颗花-芯,我现在指不定都成长到最终形态了,哎,要怪就只怪我遇人不淑。” 徐焰对此没好气道:“差不多行了啊,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没有我,你就算吃下那整株金钗石兰,撑死也就现在这个修为,再说了,当时的我不是没得到三井溪中那头白蜃的内丹么,本来这颗花-芯我就是留给自己以后突破用的。” 小彩对于他这番话,倒是没法反驳,便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开口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这部剑经你是修炼,还是不修炼?” 徐焰闻言后,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头说道:“当然要修炼,这本是红姐给我的一番好意,我岂能辜负?” 小彩听到这个说法后,出奇的没有再调侃他,只是语气淡淡回道:“那行吧,那我也去修炼了,我感觉自从修炼了你给我的化形篇后,我觉得自己好像与以往变得有些不同了。” 徐焰对这个转变并不意外,只是问道:“有何不同?” 小彩仔细思量了一番后,才开口回道:“具体有什么不同,其实我现在还说不上来,不过我似乎能预料到七级并非是我的终点了,就感觉在这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似的,不过我可以肯定,以前的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哎,具体的情况,估计也只有等我真的达到七级后才能知晓了。” 得知连她自己都还一阵稀里糊涂,徐焰自然也不可能比她更了解自己,不过能有现在这个转变,他的心里其实是轻松了不少,显然易见对方在化形篇的帮助下,已是在悄然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徐焰沉吟片刻后,才对她说道:“现在能有这个预知,只能说明在你身上有了不小的转变,这不是什么坏事,况且你距离突破到七级也还有着不小的距离,你且先慢慢修炼下去再说,指不定等你修为再深厚一些,还会有别的什么感知也不一定。” 小彩“嗯”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随之便又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看到一向是十分懒散的小彩,如今也渐渐改变了天性,可以专心沉浸到修炼当中去,徐焰自然是为她感到由衷的高兴,因此,重新归于寂静的他也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便翻开了这本《养剑术》的后续页面。 而就在仅仅过去了半刻钟左右,徐焰便看完了手中的整本剑经,然后他发现,不同于《御剑术》中那样包含着多种秘术的繁琐与复杂,《养剑术》中所记载的内容乃是十分的简易与稀少,甚至可以理解成,想要修炼这部剑经,其实非常的简单。 当然了,这个简单终究是仅限于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真正修炼起来后是否能像书中所描述的一样顺利,那就真得尝试之后方能确定。 徐焰合上剑经将其收回到了自己的储物囊,但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书中所记载的心法,且确认完全无误后,才控制着那柄被它放置到一边的扶摇,凌空飞掠到了自己的身前。 他看了一眼眼前这柄在其修习《御剑术》后,就与他产生了一种密不可分之感的名剑,没有丝毫停滞,直接便让它对着自己的左胸口,狠狠穿透了进去。 由于是等同于自残的方式,徐焰自然能够巧妙的让它避免刺中自己的肋骨,因此,扶摇便顺着自己主人的控制,一剑穿透了他的胸膛,直中他的心脏。 剑经中开篇有言:欲要修成养剑术,便得先让自己的佩剑认主,而认主的条件看似简单,可做起来实则非常的苛刻,甚至是带有巨大的风险,因为,它需要一滴源自于主人心脏里的血液。 扶摇刺入到心脏只有分毫,徐焰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浑身都是一震,仿佛在他的意识中,直接产生出了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让他想就此昏厥过去。但原本就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的他,自然不会任由自己就这样昏睡过去,而是猛地一咬舌尖,让自己在刺痛中保持住清醒,与此同时,他不做丝毫停顿控制着心脏里的血液,取出一滴流淌在了扶摇的剑尖之上。 而就等扶摇在成功沾染上心脏之血后,徐焰便立即将它从自己的身体中拔出,然后在大汗淋漓以及一脸雪白的惨淡光景下,直接运转起了两门心法。 一门毫无疑问正是源自于他自创的长圣经中的疗伤之法,用以快速治愈心脏以及身体上的剑伤,另一门则是趁血液尚未在空气中凝结,赶忙运用出了养剑术中的玄妙心法。 于是,在徐焰艰难而又刻苦的运功之下,便有一阵耀眼的血光,骤然从扶摇身上爆发而出,仿佛在这刹那间,这柄佩剑直接就有了生命的气息。 漫天血光占据了帐篷内所有的黑暗,几乎让徐焰睁不开眼,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这阵血光中,并未携带有什么让他感到恐怖的危机之感,而是只有一股如夕阳般的柔和与温暖。 徐焰睁眼望着眼前这柄扶摇绽放出血光,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运转起《养剑术》中的玄妙法门,而就当他将剑经中的最后一字从口中轻声吐出后,悬浮在半空中的扶摇,便已是全身都像是沾满了血水,看起来血红无比。 嗡一声剑吟,自扶摇上倏地响起。 徐焰闻声而望,却只见那些在扶摇身上所散发的刺眼血光,瞬息间就被其急速收敛,直至消失不见,但随后,它的剑身就在半空中剧烈地抖动起来。 嗡嗡声如蝉鸣在徐焰的耳畔不断炸起。 而随着在时间上的递进,扶摇剑身上的抖动则愈演愈烈,直到差不多过去近两刻钟后,它才终于像是达到了抖动的顶峰。 徐焰在这整个过程中,始终不曾将视线从它的身上挪开,因此自然而然就看到了在它身上紧随其后所发生出的奇妙变化。 银色的剑身之上,出现了‘咔擦’一声脆响。 便有一道如蛛丝般不起眼的裂痕,从声音的源头处蔓延而开,然后由这道裂痕作为起始,又蔓延出无数道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缝,铺满了扶摇的整个剑身。 亲眼见到这一幕,且自以为它就要被毁掉的徐焰,心中已是一片冰凉,当即忍不住怒骂一声“狗-娘养的养剑术”,但他话音未落,就见到悬浮在半空中的扶摇,又发起了一阵轻微的颤鸣。 它的这个动作,就像是一名乡野汉子,抖落了一身从深秋清晨中所沾染到自己衣服上的潮湿,只不过,汉子抖落的是雾珠,而它抖落的则是一堆源自于它自身上的银白铁屑。 扶摇于这一刻间。 脱胎换骨。 露出了其满是肃杀之气的猩红剑身。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进城 在扶摇身上发生如此转变,是徐焰始料未及的事,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这把佩剑本是要在自己这番瞎捣鼓下,给彻底毁了。 于是,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的徐焰,见扶摇停止了变化后,才尝试着去控制它,随之便神奇的发现,自己现在仅需要在意念之间稍做传唤,它便能心随意动,感受到自己的传唤。 之前在修习《御剑术》时,徐焰若想要控制扶摇对敌,本是只能依靠着法决,在彼此间产生出一道玄妙的气息做为牵引,方能成功,虽说这种御剑之法已是相当的玄妙与不俗,可到底在御剑之时,他还得手掐印决,并且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得放在此法上才行,因此,这个过程实则是有些繁琐与弊端,比如在被人近身厮杀时,往往他就再抽不出身去控制扶摇,只能以近身剑招,或者是武道功法去替代御剑之术。 不过如今在扶摇成功认主后,这个尴尬的局面总算是迎刃而解了,而徐焰也不必再担心,自己在御剑对敌时还需要通过繁杂的手掐印决,以及得事先与敌方拉开身距。 将漂浮到自己身前、剑柄依旧但剑身却已模样大变的扶摇,重新握在手心里,徐焰整个人便浑身一震,这一刻,当他真正触及到对方时,他才感到自己与其之间,比之以往的确是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玄妙之感,就好像它在从此之后,也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徐焰将扶摇横放在自己的双腿上,一手握着夜明珠,一手轻轻抚摸着它此刻已是变的满身猩红的剑身,这才发现,原来在血光四溢的剑身上,竟是刻有着道道颇为复杂的纹路,这不禁让它看起来更加的狰狞可怖,充满了肃杀之气。 “如果不看剑柄的话,估计这世间,再没人能认出,你就是之前那把名动天下的名剑了吧?”徐焰的面色依旧毫无血色,不过他的目光却是分外柔和,轻笑着说道。 随即,他缓缓闭上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意念微动。 扶摇感觉到他的传唤,便缓缓从他的双腿上漂浮而起,然后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如同是蝴蝶在翩翩起舞,而就在这个过程中,只见它原本身长三尺的剑身,也在须臾间迅速缩小,眨眼间就只剩下手指大小。 《养剑术》之所以被称作这个名字,自然侧重点就在于‘养剑’二字,可如何才能做到养剑? 徐焰在之前,曾亲眼见到过有两人都会《养剑术》,一位便是拥有着本名飞剑的白冰;而另一位,自然就是现在已经将剑经赠送给了他的红雀,但她们两姐妹,无一例外都将自己的佩剑,收入到了自己的气府中,然后慢慢温养。 扶摇化作手指大小后,模样看起来就不再是之前那般充满着肃杀之气,不过由于它通体血红,看起来总归是有别于寻常飞剑,好在徐焰作为它的主人,倒是不必去惊惧于它的这种气质,而且在一开始,本就是扶摇自己从万千飞剑林立的剑池中,自主选择飞到了他的身前。 徐焰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无比深邃的双眸,则是紧紧盯着扶摇,然后在自己的口中,轻轻吐出一字,“收”。 扶摇感受到徐焰的意志,瞬间变成了一道流光,直射向他的眉心,紧接着,它宛若是钻入到了一道隐形的墙,从后者的眉心处消失不见。而在下一刻,它便心有灵犀来到了徐焰两座气府中的其中一座,并十分安静地悬浮在其中,就如同是一只远归的燕子,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中。 …… 等到天色大亮后。 已经经过了两个时辰左右调息的徐焰,终于是恢复了不少气色,但依然可以看出,他今日的精神气比之以往还是明显要差上不少。 心脏受伤,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后遗症非常大的伤势,因为这毕竟是人之根本。 以现在的武道修为,徐焰尚且没有开辟出全身的窍穴,自然离那种什么金身体魄相差甚远,至于想要达到断肢重生、枯木逢春的境界,那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徐焰听到外边传来了阵阵动静后,便也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等到将所有东西都收紧储物囊后,他才掀开皮帐的一角看了眼此时的天色,见天空中依旧有微雨飘摇,便只能又从储物囊中取出一顶硕大的竹笠戴在头上,这才钻出了自己的帐篷。 不需多少时间,徐焰驾轻就熟将这顶撑开时十分巨大、但收起后其实并不占太多空间的帐篷给拆卸完毕,并收回到了自己的储物囊中,而这时,几乎同行的十人也都已经准备完毕。 无需任何示意,众人围聚来到四岔口的凉亭中,并各自取出干粮简略吃过后,就顺着其中一个岔口开始赶路。 众所周知,只要是下雨天气,山路就会变得十分难行,更别说是在下山的时侯,而灵州境内的土壤,本是大多都以黄土为主,因此,当徐焰等人走在这被雨水浸湿后的黄泥路后,不禁都觉得脚下的山路变得分外湿滑,不过好在他们总归已是修为上都颇为不俗的修行者,比起市井普通人来说,自然轻松很多。 不过轻松归轻松,等到他们彻底走出山川的区域,来到最后一座山脚时,也足足花去了差不多三个左右的时辰。 时间接近于未时,已是当日的下午。 徐焰等人走出山川后,总算来到了地势相对平坦的溪水边。 此地继续沿着溪水北上,再有二十里路,便能达到成功到达松阳镇,不过等到他们在溪水边稍做歇息,并简略的吃过午餐后,十人中的曾月松便率先站起身来与所有人暂时道别。 徐焰等人一一与他道别,都没有任何意外,毕竟在事先商量的时候,他们就已得知曾月松的家乡,乃是在莲花宗的南边一处名叫‘罗阳镇’的地方,而现在他既然已经出了山,便正是顺着这条溪水南下的好时候。 见到曾月松的身影,在雨水与雾气交错中缓缓在消失视线里,徐焰等人也没有产生出多大的感想。眼前的离开,仅仅只是暂时的,最晚到年底,他们就会重新聚集到一起。 于是,等到曾月松离去后,徐焰等人也就没有在此地过多停留,随即便顺着溪水继续北上。 今日的徐焰,一反常态走在了队伍的最后头,反正现在不是在山中出行任务,外加路况地势都不复杂,他自然没有必要去当那个领队,反而是一边跟着队伍行走,一边欣赏着雨中的风景,让徐焰觉得颇为幽然惬意。 陈青河实则在一大早出发时,就发现了徐焰的反常,这个反常倒不是说他的行走顺序,而是他脸上的气色,只是由于在山中赶路时,脚下道路大多路段都狭小又蜿蜒曲折,便使得陈青河也不大好分心,因此就一直没有机会对徐焰报以询问或者关怀,而等到现在地势平坦、以及路况都变好后,陈青河才算是找到了机会。 陈青河在无形间放慢了脚步,很快便来到了队伍的末端,他对徐焰直言问道:“小师弟今日的脸色如此之差,可是在身体上有什么不适?” 徐焰听到他的询问,只是笑了笑回道:“噢,没有不适,只是昨晚雷雨太过嘈杂,打断了我原本的冥想,本以为雷声还会再来,后半夜我就干脆停下了修炼,可能是一夜未眠,这才导致有些休息不够吧,倒是让大师兄关心了。” 陈青河自然是不信这个说法,毕竟对方可是个极为强大的武修,莫说是一夜不睡,便是一周不眠不休,都不会出现这种苍白的脸色,但既然对方不愿直言,他也就不再纠缠,谁还没有点秘密不是? 于是,陈青河便笑着点了点头,回道:“原来是这样,昨晚那雷声确实是振聋发聩,我想在场的人当时应该都被惊醒了。”而不等徐焰说话,陈青河便又转移话题说道:“对了,我们现在距离松阳镇已经不算很远,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能顺利进入到松阳镇里,因此,我们就得与小师弟暂时先分别了。” 徐焰嗯了一声,才又开口说道:“大师兄你们,应该也不打算在镇中休息了吧?” 陈青河并不意外徐焰猜出他们的决定,只是点头回道:“嗯,毕竟之前才刚刚休息过,倒是也不会疲惫,所以我特意过来与小师兄招呼一声。” 徐焰笑着回道:“大师兄有心了。” …… 一个时辰后。 果不其然一行人便来到了松阳镇的外围,但哪怕他们此刻距离走进镇中,尚且还有着大概一里路的距离,却已是能清楚地看到,那片建立在山川之间的小镇的全部面貌。 陈青河等人并未与徐焰一同进入到这座名为松阳镇的小镇,而是在镇外的一条道路分岔口上,就转向西侧的小路向群山中走去了,而等到陈青河等人彻底走远后,本就出生在这座镇子里的乔木,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大师兄他们未免也太着急了些,我原本还想着,好不容易能有这个机会,至少让他们去我家里住一宿再赶路的,哎,真的是……” 如今只剩下三人的徐焰闻言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回道:“大师兄他们归乡心切嘛,乔师兄你只能多多体谅了,好了,既然他们都走了,那我们也进城吧。” 听到徐焰开口,乔木自然便也立刻收回了心思,这才笑着说道:“大师兄他们虽然走了,但小师弟和谷师姐既然要经过小镇,那可一定得去我家窜个门,也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不然我爹要是知道你们过我家门而不入,可又得教训我不会做人了。” 徐焰与谷雪青听到这里,不禁相视一笑,随即便由徐焰开口回道:“乔师兄如此诚邀,我俩自当去向伯父问一声好,再接着赶路。” 听到徐焰极为爽快的应承下来,乔木当即松了口气,随即便笑着主动在前面带起了路,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向徐焰二人诉说起这座小镇的发展轨迹、以及当地的风土人情等等,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进城之时,远处正有一名身穿蓑衣,似乎正在干农活的男子,正眼看着他们入城。 徐焰对于这些市井故事,兴趣不小,因为这都是他曾经那个世界里所没有的生活,现在既然他选择重生在了这片天域,自当得有一种入乡随俗的觉悟,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乔木此人在平时看起来似乎言语不多,可没想到当他将话茬子打开后,竟是那种滔滔不绝的人,而且在他诉说的过程中,哪怕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件小事,他也往往能通过加入自己一些幽默诙谐的方式,将事情表达有声有色,颇有一种说书先生的潜质,因此,在城中这一路走下来,徐焰听着他的诉说倒也有趣,甚至时不时还会笑着附和上几句。 此时已经带着徐焰二人完全走进了城中,且来到了闹市中的乔木,忽然顿了顿语气,才又转头对徐焰笑着说道:“小师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座小镇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与经历,更算不上有多么繁荣,甚至与灵州境内其它城镇相比,乃是属于末流,可它有一点,却是我们都必须得心怀感恩的。” 听到这个说法的徐焰,不禁被勾起了兴趣,当即笑着问道:“噢,这是又为何?” 乔木见对方被勾起了兴趣,也不隐瞒,笑着直言回道:“因为我们莲花宗里平时所需要的物资,基本都得由宗门里的弟子们,下山来这座小镇上采购啊。” 听到是这个答案,徐焰恍然大悟,但同时也有些好奇说道:“可这里距离宗门是不是太远了些,这得多辛苦呀,我们光是下山来到这里,就花去了一天半的时间,而那些来自宗门里的弟子们,回宗时本还要挑着采购后的物资,那岂不是一来一回就得要花上个四五天的时间?” 乔木听到这个问题,本就干过这份苦差事、不然也无法知道的这么详细的他,当即苦笑着回道:“可不是嘛,基本上来回一次就得花个五天左右的时间,但也没办法啊,松阳镇已是距离宗门最近的城镇了,所以世间人总觉得我们这些修行者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实则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其实也和他们一样的艰苦,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焰听到这个说法后,已是大致猜出对方肯定干过这事,便立马点了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乔木长叹了一口气,才又接着苦笑说道:“而且一开始做这些杂事倒也罢了,可以当它是一种强身健体的修行方式,可真正修炼到三层楼,并晋升外内门弟子后,我才知晓,原来修为到了这个地步,就得去任务阁中接受更高级别的任务了,哎,那可比采购时危险多了,这点想必小师弟早已感同身受。” 本就闯荡过百山祖最危险的区域,亲眼见识过紫云鸾在空中盘旋的徐焰,自是无比认可乔木的话,与其沉声回道:“乔师兄这番言论,真真是再确切不过了。” 说话间,三人在城镇内已是行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而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乔木终于是停下了脚步,并转身笑着对徐焰二人说道:“我家到了,就是这里。” 听到乔木的声音,徐焰与谷雪青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他所说的地方,然后发现竟然是一座茶馆,名字取得可谓相当的朴实,直接就取自于这座小镇的名字,叫松阳茶馆。 徐焰笑着问道:“你家开茶馆?” 乔木耸了耸肩,笑脸玩味回道:“对,因为我爹本来就是个种茶叶的,所以就一边卖茶叶,顺便也卖卖茶水,但其实在镇子里,喝茶的人并不多,更多时候,都是为了乡里乡亲、隔壁邻居泡的茶,而且熟人他也不收钱,尤其是像今天这种下雨天,天气本就不热,因此主动上门来喝茶的人,便寥寥无几,不过也无所谓了,我那个爹生来就无欲无求,只要他喜欢,他想过什么日子都行。” 听到这么个有趣的说法,徐焰与谷雪青都忍不住笑,徐焰迟疑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见见伯父了。” 乔木爽朗一笑道:“这有何不可,小师弟,谷师姐,来,快快请进。” 听到乔木的再次邀请,徐焰与谷雪青也就不再犹豫,当即跟着他一同走进了这座名叫松阳的茶馆,然而,就当徐焰刚一踏进茶馆,且看清楚了坐在柜台前整打着瞌睡的中年汉子后,他脸上的表情便瞬间一愣。 …… 茶馆之外不远处的一座客栈里。 看着徐焰三人此刻已经进入到了对面的茶馆内,就坐在客栈最靠近门口一张四方桌上的两名男子眼中,不由自主都闪过了一丝阴鸷。 其中一名男子低声对他的同伴说道:“二弟,我们在小镇上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他们来了,不过他们在人数上,似乎和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不一样啊,那边不是说,他们此次会有十人一同北上么?” 被称作二弟的男子听到自己大哥的疑问,眼神微微眯起,但随之只是摇了摇头,回道:“这事我也颇为不解,不妨等三弟回来后,先问问他具体情况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松阳雨 茶馆内摆满空荡桌椅但无一人饮茶,一如乔木先前所言,由于是雨水天气,不仅使得的气温清凉,同时也让市井人们无法冒着雨水在外劳作,只能闲置在家,自然也就无法再跑到他老爹这座松阳茶馆里来蹭茶蹭水,虽说在平日里,老掌柜对他们来这里喝茶从不收什么茶水钱,可大家也都是在这世间活了一大把岁数,不至于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贪便宜的勾当。 见到自己的父亲,此刻正打着瞌睡,不算离家特别久的乔木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实则是莫名的感到了一丝酸楚。他略带尴尬地看了一眼在身后的徐焰与谷雪青后,才有些无奈地轻轻叫喊说道:“爹,我回来了。” 只是陷入浅睡的老掌柜,听闻有人叫喊,自然是立刻就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随即见到是自己的儿子后,欣喜之余便赶忙站起了身,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忘偷偷抹去嘴角那若隐若现的哈喇子,这才憨憨一笑讶异说道:“呀,是我儿回来了!” 乔木满脸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憨厚温和、但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老爹,依旧还是带着年轻时候的那副脾性,只能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但更多的却是久别重逢后的欣喜与温暖。 乔木点了点头回道:“嗯,回来了。”而不等老掌柜开口,他便又赶忙转身向自己的老爹介绍道:“这两位是此次与我一同下山的同宗弟子,这位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也是我的小师弟徐焰,而这位则是来自于我宗春字派的谷雪青谷学姐。” 见到模样后,就已是认出对方的徐焰,这才笑着拘礼说道:“老乔叔,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了徐焰的话,无论是乔木,还是站在一旁尚未来得及打招呼的谷雪青,脸上都是一愣,听他这口气,他们似乎是旧识? 正是每年都给赵白莲送茶叶的老乔闻言后,当即哈哈一笑道:“果真是你,徐家小哥,赵先生之前还对我说,不用多久你就会下山,我琢磨着本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没想到却是提前了不少。” 一头雾水的乔木要见他们一副相见甚欢的样子,当即挠了挠头对自己的老爹疑惑问道:“爹,这乍回事?你可把我给搞糊涂了,你和小师弟早就认识?” 老乔听到儿子的疑问,先是邀请徐焰与谷雪青入座,随即一边去取柜台架上的的珍品茶叶,一边笑着解释说道:“你们的宗主赵先生喜欢喝茶,你爹我每年都得给他送茶叶上去,因此与徐家小哥已有几面之缘。” 乔木听到这个说话,当即惊讶说道:“宗主喜欢喝茶这事我知道,可老爹你那种的那些山中野绿品级也太差了些,怎好意思拿去送他老人家喝,你这也太……” 徐焰听到这里,已是明白过来,乔木对于茶道之事完全一窍不通,比他还不如,当即便打断了后者的话,免得其口无遮拦伤了自己老爹的心,他笑着说道:“乔师兄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老乔叔种植的银猴可是茶中之精品,在这灵州境内,已是数一数二的好茶,便是与那武阳镇的春雨茶相比,亦是不遑多让,而且就算在整个五州大陆内,估计也能稳稳的排进十大名茶的前五位。” 徐焰对于茶道上的了解并不算多,因此这番说辞,毫无疑问乃是套用于他的师傅赵白莲曾对他说过的话,不过这对于乔木来说,已是足够的震撼。 乔木闻言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又看向徐焰有些怀疑说道:“小师弟,你该不会是为了博取我老爹的好感,故意说这些话骗我的吧?” 对于乔木的怀疑,徐焰实在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坑爹的儿子,不过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回道:“这话也不是我说的,乃是出自我师傅之口,你也知道他老人家对于茶道之事向来十分严肃,绝不会轻易开玩笑。” 此刻已经泡好茶水、且听到了他们交谈的老乔,走到他们这张桌子前,面带笑意从最后一张长凳上坐下,然后才开始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则是颇为无奈地对着自己的儿子没好气道:“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你老爹不要面子的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徐焰与谷雪青都忍不住笑,真真是一堆活宝级父子了。 徐焰本是在之前就喝过老乔的银猴,现在闻到杯中的茶水香味,倒也不客气,直接便举杯抿了一口,而不等他说话,坐在一旁的老乔便立刻开口问道:“我这茶水喝起来如何,徐家小哥?” 徐焰知道对方这是在试探他,便笑着如实说道:“比之在清明前喝的茶,这茶水在香味上可能要稍差一筹,但也只是丝毫,如果我没猜错,老乔叔现在泡的茶,应该是雨前茶,而非明前茶了。” 老乔听到徐焰一阵见血道破其中玄机,当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真不愧是赵先生所教出来的徒弟,只是抿了一口茶水便知其中差别,你这嘴可真是太叼了,不过你虽然说对了我壶茶是明前茶,但有一点你却是忽略了。” 徐焰一口饮尽杯中茶水,顺便好奇问道:“噢,不知是哪一点被我忽略了,还请老乔叔直言告知。” 老乔听到他开口询问,也不故作卖弄,哈哈一笑回道:“那便是我这壶茶的茶叶,并非是取自于今年的新茶,而是去年的陈茶。” 徐焰听到是这个原因,只能无奈地直摇头,这的确不是他可以品出来的地方了。 茶过三杯后,茶水就开始变淡,乔木喝着杯中的茶水,却是一脸郁闷,对于他而言,喝茶之事纯粹只是为了解渴,除此之外,又还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因此,到最后他都没觉得产自于自己老爹的银猴茶,与集市上那些贩卖的普通野绿有什么不同。 独坐在一旁正准备去换一壶新茶的老乔,在起身前忽然对徐焰问道:“不知徐家小哥这趟下山,是来松阳镇上采购物资,还是有别的任务?” 既然眼前的中年男人能与自己师傅相谈甚欢,那么徐焰自然也就不会对其有所隐瞒、自己在此次下山后所带有的意图,况且就算他不说,乔木迟早也必然会跟对方说,因此,徐焰便直言回道:“不是的,我与诸位师兄师姐们此次下山,乃是为了去中州参加由王朝举办的盛会,只是途经松阳镇,待会儿等雨水稍稍小一些,我们就得离开继续北上了。” 老乔听到这个答案,当即挑了挑眉,随之便将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自己后,才开口问道:“那乔木……” 徐焰见他话不把话说完,心中却已是心领神会的笑着解释说道:“乔师兄此次也是参加盛会的弟子之一,不过他会先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老乔叔若有什么疑问,或者想知道的具体事宜,你可以直接问乔师兄本人。” 乔木见老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有着一股似乎不信任的意味,当即脸色不悦说道:“老爹你少看不起人了,我可是宗主他老人家亲自点名可以去中州参加盛会的人。” 老乔没有与乔木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又去泡了一壶新茶回来。 这壶茶水,显然不再是他自己种植的松阳银猴,因此当老乔再度考验徐焰时,后者由于从未品尝过,便直接放弃了胡乱猜测,然而,就当老乔笑着正要解释这壶茶水的来龙去脉时,坐在一旁向来是言语不多的谷雪青,却是在略微迟疑后,有些底气不足的开口问道:“乔叔叔这壶茶,可是武阳春雨?” 一个真的不能再真的答案,被谷雪青一语道出后,老乔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小妮子,没想到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又能直接说出正确答案,说说看,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谷雪青闻言后,却是脸色绯红回道:“因为我是武阳镇人,小时候家里喝的都是这个茶叶,不过香味却是没乔叔叔手中的茶叶这般浓郁。” 老乔得知是这么个答案,这才点了点头回道:“原来是这样,那你能喝出来倒是不足为奇了。” 坐在一旁听到杯中茶名就是武阳春雨后的徐焰,见他们说完后,这才忍不住摇着头说道:“老乔叔好深的心思,你这是信不过我之前对乔师兄说的那番言语,刻意拿这茶试探我呐!” 被揭穿老底的老乔听到后,哈哈大笑。 而就在三人说话间,第二壶茶水春雨也已经喝过了三盏的徐焰,终于是得空瞅了瞅雕窗外的天色,但由于是雨水天气,故而哪怕在时间上才接近于申时,头上上空的天色,也已是变得有些阴暗与低沉。 坐在一旁倒茶的老乔见他如此,便笑着开口说道:“徐家小哥与谷小妮子若是不着急,不妨就在乔叔家里先留宿一夜,等明日再继续北上。” 徐焰闻言后,正想要婉拒对方的好意,却不料老乔又对他接着说道:“徐家小哥先别急着拒绝,乔叔种茶这么些年,别的本事没有,可看天气的本事却是整个小镇里,都算的上是数一数二,你别看现在这雨水下的并不大,但只要一入夜里,保不准就得下起倾盆大雨,而且离开松阳镇后,短时间内你们可就找不到留宿的地方了,在夜间行路,着实是有些不安全呐。” 徐焰听到对方原先的提议时,本以为只是对方出于善意相邀,本不想多加叨扰,但在对方之后这番说辞再道出后,不知为何,却让他感觉到了对方口中的这番言语,似乎其中还包含着什么言外之意。 于是,徐焰当即将目光看向了老乔,而老乔与他对视之后,则又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过这个眼神仅仅只是一闪而逝,然后老乔便笑着说道:“徐家小哥也不必觉得这有什么麻烦的,这整座茶馆本就都是我家的房子,上面也留有许多间客房,只要让乔木稍微收拾一下,增贴些被褥就能入住。” 徐焰得到对方的确认,便转头看像了谷雪青,并对后者笑着问道:“谷师姐你觉得如何?” 谷雪青自然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便开口回道:“我不着急的,反正这里离我家还远得很,也不差这半天时间。” 徐焰得到这个回复,这才笑着转头对老乔回道:“老乔叔如此热情,我们要是再拒绝,倒显得有些矫情了,那就劳烦老乔叔招待了。” 老乔听到这些言语,却是爽朗一笑说道:“不麻烦不麻烦,之前在下山前,你师傅本就托付于我,说等你经过松阳镇时让我帮忙招抚一二的。”而不等徐焰再开口,老乔便转头对乔木说道:“儿子,既然徐家小哥与谷小妮子都已经决定在家里留宿,那你快些去城西买点吃食回来吧,正好我们晚上小聚一下。” 乔木听到这里,当即笑着回了声“好哩”,便去柜台的抽屉里取了些银钱,欲要去城西买菜。 徐焰见到这一幕,当即也是站起身来,并笑着说道:“乔师兄,我与你一同前去,之前听你说松阳镇的事情实在有趣,我可是还没听够呢,路上你再给我说道说道。” 乔木见徐焰对那些市井故事有兴趣,心里也是颇为的高兴,笑着回道:“难得小师弟对这些感兴趣,那就一起去吧。” 见到徐焰要跟乔木一起出去,谷雪青的脸色有些复杂,心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去?不过就当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时,徐焰却对她说道:“谷师姐也赶了大半天路了,不如就在茶馆里先休息一下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谷雪青见徐焰让她休息,也就没有拒绝,便轻轻嗯了一声。 …… “老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些莲花宗的弟子可是早就到城中了。” 正是那名身穿蓑衣在镇外农田里干活、但此刻却已经更换了一身行头才回到客栈的男子闻言后,当即解释说道:“回二位哥哥的话,你们是不知道,这些莲花宗的弟子谨慎的很,我这不是怕自己跟得太紧,被他们发现了端倪嘛。” “算了,这事不重要,你且说说,为什么我们只看到三名莲花宗的弟子,上面不是跟我们说,他们此次北上会有十人么,其它人去哪了?” 听到自己大哥的询问,排行第三的男子这才开口回道:“大哥有所不知,他们此次行程中,确实是有十人同行的,只不过有一批人在镇口外就与城中这三人分道扬镳了。” “什么,他们分路了?那我们又如何才能得知,城中这三人里面就有我们要等的人?要是我们要杀的那个人,已经选择另一条路走了,那我们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 听到自己的大哥一如既往的焦躁,这名男子却是冷笑说道:“大哥这倒是不必担心,我敢断定我们此番要杀的人,就在这三人之中。” “噢,何以见得?” 听到这次是自己这位向来十分稳健的二哥在询问,年纪上最为年轻的男子犹冷声回道:“根据那边给我们的信息,我们要杀之人本是十分的年轻,我在镇外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了,那些率先从岔路上离开的人,大多都在二十余岁,甚至有些看起来已是接近三十,根本不可能是我们要伏击的目标,反而是在城中这三人中,除却那名女子外,剩下的两名男子都非常的年轻,我敢断定这两人中,必有一名是我们要寻找的对象。” 听到自己的三弟带来这么个说话,三位结拜兄弟中,排行中间的男子先是挑了挑眉,随后在一番沉思后才又点了点头,不过不等他说话,他便见到在对面的茶馆中,直接又走出来两位年轻的男子,而看他们身上所穿着的服饰,毫无疑问正是来自于莲花宗的弟子服饰。 “你们看,他们从茶馆中出来了。” 听到这阵声音后,剩下的两人当即也是将目光看向了对面的茶馆,果不其然看到两名面相都十分年轻的男子正向城西的方向走去,其中一人在岁数上看起来,大概弱冠左右,而另外一名则更加稚嫩,似乎只有十六七岁。 “看来就是那人没错了,不过那名女弟子怎么没跟着出来?” “看他们的行走方向,似乎不像是要继续出城,若是离开小镇的话,不是应该直接顺着这条主道往北面走吗?” 听到老三的话后,性子比较沉稳的中年男子在略微一思量后,便站起身说道:“不如这样吧,大哥和三弟你们暂且就在这里盯着茶馆,守着那名女子的动向,我去跟踪那两位男子,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干什么,顺便打探一下他们的消息。” …… 两刻钟后。 中年男子从雨幕中回到客栈,直接开口说道:“查出来了,那名年纪稍大的年轻男子,原来就是那间松阳茶馆的掌柜的独子,乃是这里的本地人,所以我们要杀的人,就是更年轻的那位。”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杀人夜(上) 距离松阳镇大概百里左右,有一座远离官道之外的丹侠山,山中则有着一座名声不显的三流修行宗门,丹侠宗。 丹侠宗之所以只能排入到三流,据说是因为在这座宗门里修行的弟子们良莠不齐,虽然其中不乏也有着一些修行根基还不错的可造之才,但由于宗门在招人上,一向是报以多多益善的乐观态度,因此便也招了不少来山上混吃混喝的浑人,久而久之的,这种鱼龙混杂的局面,便使得宗门不仅没有朝着二流宗门的方向发展,反而最后因为在人口上的暴增,导致宗门在物资上都出现了严重的短缺。 僧多粥少了该怎么办? 那自然是得派人去寻找物资,但是,丹侠山本身就处于荒郊野岭之外,又哪有那么多的物资可以满足整个宗门上下数百张嘴?逼不得已下,被派出去觅食的弟子们,自然而然便将主意打在了山脚下那条来往过客的头上。 起先由于这条横跨在山脚下的山路,本是要比走外面的官道更加简短,故而那些走马行商的商贾们都乐意走这条山路,毕竟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要在时间上保持更高的效率,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商人在丹侠山附近莫名出了事后,敢在这条路上走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而且据说在这座深山里乃是有鬼怪在闹事,专门以过路生人为食。 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作为读圣人书的书生们,自然是不信在这个世间会真的存在什么鬼怪之说,因此便依旧有一些胆大的穷苦书生,坚持要走这条山路,甚至还有个别好汉扬言自己是去山中碰运气,看看自己能不能遇到什么神仙般的女鬼,若是真遇到了,势必要与其一亲芳泽。 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得于这种死法,无疑便是万千风流中的大风流。 然而,当这些不信邪的书生们真正进入到丹侠山的区域,且被那些丹侠宗的弟子们给逮着后,他们终于才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追悔莫及,心中则是忍不住对外头那些制造出鬼怪谣言的家伙破口大骂,毕竟这里面哪来什么的艳丽女鬼?这里根本就只有一群饥肠辘辘、且以匪寇出生的修行子弟在山林间作祟,对过往的行人进行打劫行凶罢了。 没有任何例外,但凡是进入到此山者,基本都折损在了这片山林中,当然也有一些人急中生智,在经过言语上的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得来了个大反转,成功的加入到了丹侠宗,并成为之后出来一起行凶的一员。 陈长胜是这些为数不多反转成功的人员中,比较出名的一个,此人原本也是灵州境界出生的寒门子弟,但具体是哪里人氏除了他自己外,再没有别的人能够够知晓。 他加入丹侠宗已是有两年多的时间,之所以会出名,是因为此人每次在出行任务后,往往都能满载而归,仿佛天生就对干这种龌龊事极为熟稔,但其实并未有人知晓,他之所以能达到上面的要求,根本就不是按照三位宗主所叮嘱的那样,只是在过往路人身上动手,而是时不时带着门中的弟子,去灵州境内一些穷苦村庄里打家劫舍,且在每一次行动过后,为了能不走露出风声,他都会让下面的人,对村庄进行屠杀与灭口。 当然了,他本身也不是傻子,知道这种行为做的太过密集,迟早会暴露,因此在这两年多以来,被他灭掉的村子也就只有寥寥五座,而上一次做这种事,还是在三多个月前。 今日是他在加入宗门后,不知道第几次出行寻找物资的任务,不过与往常一样,他都会先带门下的弟子们,在山脚下的山路边守株待兔几天,若是一直等到过往行人,便再动那些歪脑筋。 “陈长老,我们都在这里空等了三天了,可这条路上却连一只苍蝇都没从中飞过,看来以后是真不会再有人从这里经过了,我们还是别等了吧,要不您再带小的们去找个村子,然后……” 这名丹侠宗的弟子并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长胜听到这里,那张颇为俊秀的脸上亦是阴沉沉的,每次出行任务在这个关口等上三天,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底线,若是三天内都等不到任何一个从这里过往的行人,那就真的只能去找村子了。 他抬头看了看马上就要陷入夜晚的天色,心中也是有些不耐烦,毕竟这几日以来,始终都在下着雷雨,让他一直躲在这湿漉漉的丛林中,自然好受不到哪去,于是,陈长胜在沉吟片刻后,才语气低沉回道:“现在已经差不多是酉时,我们再等最后一个时辰,若是戌时还没有人出现,我们就去找村庄。” 听到领头人这么说,跟在他手下办事的七人自然都不敢有什么异议,虽然说在他们心里,这位陈长老本身并不会任何的武艺,也不是什么修行者,可他们都已经跟了他两年左右,深知他在谋略方面是他们拍马不及的。 而就在陈长胜说完这句话后,在他们居高临下、从此地可以一眼眺望出去数百丈的小道尽头,便缓缓走来了两道渺小的身影,这不禁让他们本是兴致缺缺的双眼中,瞬间一亮。 …… “根据我埋下的探子传来消息,在我们之前,丹侠宗的那三位毛贼头子在一旬前,可就亲自去前面的松阳镇守株待鱼,准备去猎杀那名年轻人了,高兄,这事你这么看?” 姓高名元的中年男子听到身边的人,在说出这番言语后,当即语气不屑回道:“丹侠宗那三兄弟,虽说在联手时足矣击败任何一名正儿八经初入到六品境界的武修,但我听说那名年轻人,之前可是连吴士兴的亲儿子都能与其战成个平手,哪怕他的修为还停留在五品境界,可明显他的战力要远超于常人,我琢磨着那三兄弟最后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连自己都会折戟在那名年轻人的手中。” “不至于吧,毕竟这三兄弟可都是在刀口上舔血了大半辈子的人了,那年轻人战力再如何超群,也只有十几岁,因此在战斗经验方面,又如何能与那三位老奸巨猾的匪首相提并论?” 高元听到这个说法,却是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对自己的同伴回道:“曹兄,你可切莫小觑了现在的年轻人,老话说得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年轻人本是赵白莲的亲传弟子,绝不可能没有几手压箱的底牌,要我看呐,就算是我俩对上他,都得万般小心。” 曹海平听到这里,当即挑了挑眉,迟疑片刻后才开口说道:“高兄是不是有些太过于高看那名年轻人了,你我可都是真正的六品武夫,而且你距离七品境界也就只相差……” “谁!” 不等曹海平说完口中的话,头戴竹笠走在他旁边的高元已是停下了身形,冷声喝道。随之,只见他目光凝重地打量着眼前这片山坡之间,又接着开口说道:“躲躲藏藏的胆小鼠辈,还不给我滚出来,难道是要我主动出手将你们给揪出来么?” 听到这句挑衅声,埋伏在道路一边矮小山坡上的丹侠宗弟子,自然是忍无可忍,便纷纷从丛林中一跃而下,拦在了高元与曹海平的身前。 他们个个手持长刀,头戴竹笠,一身杀气纵横,显然对眼前这种拦路杀人之事早已习以为常。 其中站在最前面,修为已是初入三品境界的持刀男子在现身后,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两手空空的过路人,发现他们身上并未携带有任何武者与修行者的气息,便冷笑一声说道:“我不过只是在抠鼻屎时,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树叶,没想到就被你给察觉到了动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当然我其实也毫不关心,因为我只对你们身上所携带的银钱感兴趣,看你们俩穿的这么人模狗样,想必在自己身上藏了不少银钱吧?识趣的话,就赶紧将它们全部掏出来丢给我,我若是满意其中的数额,便给你们个痛快。” 高元在他们现身后,发现一群人中实力最强的也不过就是一名初入三品境界的武修,不禁大失所望,不过在这荒山野岭间,能遇到这么一群拦路抢劫的匪徒,却是让他觉得颇为有趣,于是便笑着回道:“这位好汉好眼力,我俩此次出门在身上确实带了不少银钱,不过这些银钱乃是要去罗阳镇批发丝绸用的,这样吧,我知道若是不给各位好汉们留下点过路钱,想要顺利从这里过去是不可能了,不如我就给你们一人二十两,然后你们放我们过去,如何?” 持刀男子听到对方愿意给他们一人二十两过路钱,不由笑出了声,但紧接着,在他脸上的杀气便愈发凝重,他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刀,与肩持平,然后对准高元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自己把钱给我赶紧掏出来,不然等我过去搜身,你可就得断胳膊断腿了。” 高元笑脸依旧,开口回道:“二十两不够,那我给你们一人再加五两如何?实不相瞒,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极限了,况且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都不容易,好汉你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持刀男子见对方如此不知好歹,心中已是勃然大怒,随即便不再多费唇舌,而是直接便提刀前冲,欲要将眼前二人的性命留在此地。 疾驰的脚步连续在落满雨水的道路上疯狂踏出,持刀男子将长刀托在身后,却不禁搅起了一阵泥水飞溅,而就在彼此仅剩下五六步时,持刀男子才猛然将托在身后的长刀,朝眼前的高元当头劈下。 刀锋凌冽。 卷起一阵雨水在涤荡。 高元见对方一出手便是凌厉的杀招,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一声轻笑,随后只见他的身形不退反进,竟是蓦地一个前冲,朝对方迎了上去,并且还赶在对方扬刀欲劈前,一拳轰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这一拳,无比的纯粹与简单,没有任何花哨之处,完全就是在速度上的实力碾压,因此,修为不过才初入三品境界的持刀男子,自然是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拳顶在了胸口。 “砰”一声震响! 持刀男子在一脸错愕下,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忽然一震,随即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眼看着对方从口中吐出一股带有着许许内脏碎屑的猩红之色便悄然死去,高元对自己这一拳还算是比较满意,随即,他轻轻地推开了对方的身体,才又朝着对面的人群拔腿狂奔。 短短十息之后。 所有出现在此地拦截他的丹侠宗弟子,全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除了其中一名本就没有任何修为的男子还留有一口气在,其他人全部死绝,并且死相十分的惨烈。 高元居高临下看着脚下这名试图想要逃走的市井凡人,不再装腔作势,满脸冷笑说道:“早就听闻丹侠宗在最近几年来,连路过的市井凡人都不放过,甚至还有在丹侠山附近的许多村落都被屠了村子,看来都是你们干的好事了,难道你们宗主不知道,大周天子可是有明言规定,修行宗门不准对民间的凡人动手?你们是真的该死啊!” 听到高元这番言语,口中不断溢出血水、已是身受重伤的陈长胜心中万分恐惧,只是不断求饶说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但还请前辈饶过我的性命,那些事可与我毫无关系啊,我根本就不会任何武艺。” 高元并不关心对方有没有杀人的本事,只是饶有兴趣问道:“我为何要饶过你的性命?” 陈长胜闻言后,却是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高元见他满脸绝望,心里却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便直言问道:“听说你们宗主这段时间都不在宗门里?” 陈长胜哪里敢有任何欺瞒,当即便点头回道:“回前辈的话,我们宗主确实是离开宗门好一段时间了,但具体去了哪里,我只是宗门的一位普通长老,却是无权知晓。” 高元闻言后,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便一把将对方从地面上掐住脖子提了起来,直到后者直翻白眼就要断气时,他才又猛地松开了对方的脖子,任由其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不断咳嗽,他语气冰冷回道:“既然你们的宗主不在家,那你就带我们去你们的贼窝里看看吧。” 陈长胜对此,自是不敢拒绝,随即便带着高原二人,向丹侠宗的方向蹒跚行去。 …… 等到高元二人被陈长胜领着到达丹侠宗的山门前,天色早已漆黑如墨,因为此时已经接近于子时,而在这个时间段的松阳镇里,家家灯火也已是开始相继被吹灭。 夜,在人们开始陷入沉睡后,似乎正要渐渐安静下来,不过徐焰等人此刻却是才刚刚结束了这顿丰盛而又热情的晚餐,其原因嘛,很简单,那就是老乔死活都要拉着他们喝点小酒。 在原先那片天域以及离开莲花宗前,徐焰都是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前者是源于没有,而当下则是还没有机会。 徐焰原本并不想喝,不过见到在一旁的谷雪青都被老乔硬逼着喝了几杯后,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喝了几杯,而这一开喝后,他便开始有些停不下来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叫作酒的东西,虽然闻着呛人,喝起来更是十分辛辣,但在喝完后,它给他带来的那种晕眩感,却让他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丝轻松,就好像所有的烦恼与小心翼翼,还有那些来自于心灵上的疲惫与惆怅,都可以随着酒的味道消散在自己的脑海中。 老乔见眼前的徐焰已是有些摇摇欲坠,便笑着对乔木说道:“儿子,既然都喝的差不多了,那你就带徐家小哥与谷小妮子去楼下休息吧,这里放着让爹来收拾就好,你在安排他们住下后,记得早点休息。” 乔木在晚间其实也喝了不少酒,此刻的脑中更是晕晕乎乎的,便点头答应下来,随着带着徐焰二人从楼梯上登上了二层客房。 老乔见到他们离去,完全没有丝毫醉意的他,笑着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没想到想灌醉这群小子,还真是差点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哎,真是不服老不行咯。” 说话间,老乔便已经开始收拾桌上所留下的残羹冷炙,而就在短短的一刻钟后,他便将所有器具碗筷都给洗刷的干干净净,可见在他的妻子病逝后,他对这些家务都已经做的相当的熟稔。 随后,老乔在关闭自己的茶馆前,便又提着饭后所留下的垃圾向门外走去,这是他几十年前就已养成的习惯,绝不将这些垃圾留在屋里过夜,不然难免就会在夜间产生出什么难闻的气味。 然而,就当老乔将手中的垃圾刚刚放到该放的地方,且不等他转身向原路上返回,在他的身后便猛然间出现了一道黑影,正朝着他疯狂扑去。 第一百三十章 杀人夜(中) 陈长胜带着高元二人才刚一踏进山门,便有宗门里的护门人立即阻拦在前,然后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们,片刻后,护门人双眼微微眯起,对陈长胜冷声问道:“陈长老怎的大半夜回宗,你身边这两人是谁?” 陈长胜并不知晓身后这两名修为高深莫测的人,为何要他带着他们一同回到丹侠宗,并且还扬言要见他们宗门里、除了三位宗主之外职位最高的长老,但他本是以脑络回转速度极快立世,便急中生智开口回道:“这两人是我远房的亲戚,家里都是做生意的,我特意邀请他二人回宗门面见五位大长老,乃有要事相商,你且快快放行。” 护门人性格耿直,见对方的回答模棱两可,心中犹有存疑,不过他也不好对此事反驳什么,毕竟以他的职位,在涉及到宗门要事时,他是如何都不敢多加干涉的,只不过想要他放陌生人进宗门,他亦是有些为难,因此,他在略一思索后,便话锋一转接着问道:“不知那些跟陈长老一同下山出行任务的同宗弟子们现在何处?他们怎么没有跟陈长老一同回宗?” 陈长胜作为宗门里的长老,虽说自身并未带有半点武艺与修为,但实则积威已久,现如今却被一名最低等的看门狗给拦住去路并屡屡盘问,心中自是大为不悦,尤其是当他还察觉到,自己身后这名在之前可是差点将他活活掐死的男人,无形间已是散发出了一阵让他感到冰寒刺骨的杀意,便没来由让他感到神情紧张,生怕对方一怒之下就要大开杀戒。 杀了这只看门狗倒是无妨,但若是自己也被无故牵连进去,给殃及池鱼丢掉小命,那可真就是抱屈衔冤了。 于是,陈长胜当即脸色一板,语气低沉回道:“诸位师弟现在都还在后方的路上运输粮食,明日一早便能顺利赶回宗门,你且莫再过多纠缠盘问,要是耽误了我向诸位大长老禀报宗门大事,到时定有你的好果子吃。” 见到眼前的陈长胜此刻已是微微动了怒气,这名护门人终究是不敢再做过多坚持,毕竟两人在宗门里的地位相差十分悬殊,若是前者因为这点小事而对自己心生怨恨,事后再给他小鞋穿,他可是远远承受不住。 护门人迟疑片刻,这才有些无奈回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请陈长老与你的两位远房亲戚,跟我去见五位大长老。” 见到对方要给自己带路,本是对宗门驾轻就熟的陈长胜当即面露出一丝不耐烦,直言说道:“不麻烦你带路,我自去宗门的大殿里拜见五位大长老即可。” 护门人闻言后,却是忍不住转过头来斜视了他一眼,然后才语气平淡回道:“陈长老若是去宗门大殿,可是见不到五位大长老,怎么,陈长老该不会是因为太忙,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吧?” 听到对方的提醒,陈长胜的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还真是忘了,今日可是六月初一。按照丹侠宗的传统,每年在这一日,所有的丹侠宗弟子都必须要去主峰上,进行一场拜山仪式。 跟在身后的高元听到护宗人这么说,便对陈长胜问道:“怎么,今天这日子,还有什么讲究么?” 陈长胜大可以不理会护宗人对他的讥讽,但对身后这名男子所发出的提问,他却是不得不老老实实作出回答,他笑着回道:“是这样的,每年的六月初一,都是我丹侠宗全宗上下所有弟子必须祭拜山神的日子,因此又被称作是山神祭,虽说我们三位宗主如今都有要事在身,暂时离开了宗门,但这个传统却是如何都不能停,算算时辰,现在祭祀应该是进行到了最要紧的时候。” 高元听到这个说法,心中倒是没有产生太多惊奇。 在五州大陆,像丹侠宗这样的风俗祭祀,本是种类繁多,尤其是在市井民间,像什么龙王祭、山神祭、海神祭更是比比皆是,他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问道:“照如此说来,你们丹侠宗的五位大长老,现在应该都聚集在一起进行着这场山神祭,是么?” 陈长胜点头回道:“不错,而且不仅仅是五位大长老,宗门里除了个别有特殊职位的弟子外,想必此刻都聚集在了后山之上。” 高元听到这里,眸子中不禁闪过一丝酷吏,然而在他那张脸上,却又渐渐浮现出了一抹难以形容的笑意,他忽然语气低沉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始终跟在旁边的曹海平,观察到高元脸上此刻所浮现出的阴冷笑意,不由蹙了蹙眉,他犹豫片刻后,才传音问道:“高兄,如今正事尚未处理,你该不会是想……” 曹海平虽然并未说完口中的言语,但高元却是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便笑了笑回道:“这两件事并不冲突,不是吗?不过曹兄你放心便是,既然我事先已经答应过你,要帮你一起出手截杀那位年轻人,我自然就不会食言,但我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我这趟随你南下,本身就带有着另外的职责在内,更何况,这丹侠宗的三兄弟正好都不在宗门,但我们却恰好碰到了这群酒囊饭袋在路上伏击我们,这不正好省去了我们花多余的时间来寻找这个贼窝么?你还别不承认,若没有眼前这个饭桶帮忙带路,你我想要成功在这些迷宫般的山林里寻找到丹侠宗,真得花去不少的时间与功夫,因此,现在既然出现了这般大好的绝妙良机,我又岂能任由它错过?” 曹海平听到这里,不由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担忧说道:“高兄说的这些固然是没错,但怕就怕在这丹侠宗里,除了那三个匪首外,还存在什么绝顶高手,若是真有那实力与你我相当的存在,那到时我们俩儿在身份暴露后,可就要身陷重围了。” 高元听到这里,却是洒然一笑回道:“曹兄,关于这点,你就想的太多了,若是这区区丹侠宗里都有如此多的高手,那他们何至于还停留在三流宗门的门槛上止步不前?要知道,你云霞宗已是灵州境内八大二流宗门里的中流砥柱,可不也只有你一人突破到正六品?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丹侠宗除了那三兄弟对付起来尚且还有些棘手外,其它人绝对不足为患,而且若是待会儿真要被我们遇上了实力不相伯仲的敌手,大不了我们就继续充当这饭桶的远房亲戚便是,我料想他们也不敢直接就与我们撕破脸皮。” 曹海平听到对方这段话后,只能继续在心底里直叹气,脸上则是点点头回道:“希望结果真能如高兄所言吧” 大约两刻钟后。 护门人带着高元三人,终于是来到了丹侠宗的后山范围,在这一路行来,确如陈长胜之前所言,基本上所有的丹侠宗弟子,此刻都已聚集在了后山之上,因此便使得整座宗门看起来完全是一片死寂,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不过等到他们临近这座后山后,高元便发现,哪怕现在自己距离那座有着人影堆积,以及火焰漫山的半山腰还有着不小的距离,可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座名为丹侠宗的宗门人数,竟是达到了足足五六百人。 这对于一座三流宗门来说,人数上已是相当的罕见,要知道,在整个灵州境内,想要选择修行的年轻子弟们,大多都会率先蜂拥赶至百山祖里的那几座顶尖宗门,若是没有被他们选上,才会去选择余下如云霞宗这种稍微低一个档次的二流宗门,因此,等到有人主动来选择丹侠宗这种三流宗门拜师学艺,几率无疑已是相当之小。 不过就当高元彻底来到后山上的一座平缓广场后,他心中对丹侠宗的规模所产生的疑惑,终于是得到了完整的答案,那便是他发现,原来这座丹侠宗在人数上之所以达到这么多,实则有三分之二都是来自于市井中的普通人,根本就没有任何修为,而那些有修为的修行者,其境界则又是完全上不了台面,只有寥寥十数人算是达到了三品境界。 至于在三品境界之上? 除了那五位正在广场中央,围着一大堆火炭像是在念叨着什么祭语般的大长老外,便一个都没有了。 高元继续扩散出自己的感知,打探了一番这五位大长老的真实修为,发现除了那位面相最为年迈的老人达到了五品境界的初期外,其它三人则都还停留在了四品境界,不过令他感到有些诧异的是,在这五人当中竟还有着一名修为达到了四层楼的剑修。 “你们姑且就在这里候着,等到五位大长老祭拜完山神后,自然就会唤你们前去议事。” 听到这名先过去传递了消息,随即又匆匆返回来的护门人说出这句话,陈长胜只是面色凝重地对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不管他此刻有多么着急,他都不可能冒着忌讳去打断正在进行的山神祭祀。 值得庆幸的是,他将这个事情的原委与高元说完后,后者也只是面色极为平静地点了点头,并没有产生出什么不悦之情,甚至还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眼前这场快要结束的山神祭。 时间过去的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子时四刻,这意味着,这场持续了一整天的山神祭,终于是彻底进入到了尾声。 五位大长老在结束完自己最后的仪式后,便向陈长胜三人快步走来,其中最年迈的老者看了一眼陈长胜后,便开口问道:“听说你带了两名远房的亲戚回来,要与我等商议什么要事,到底是何事?现在你可以说了。” 陈长胜先前只是按照高元的吩咐要这么对答,但具体要商议什么他并不知道,因此,在听闻到大长老的提问后,他便不由自主想将自己谈话的位置,主动让给在他身后的高元。 然而,不等他移开自己的脚步,始终站在他身后的高元,却突然伸出自己一只手掌,猛拍在了他的头顶。 一掌凌空落下。 陈长胜整个人便直接跪倒在地,随即又将他脚下的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然后没有任何意外的暴毙在了五位大长老的身前。 这一幕的发生,顿时引起了现场一片轰动,其中最为年迈的大长老更是冷声喝道:“阁下安敢在我宗圣地行凶杀人,你到底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高元面对这一连串的提问,只是讥笑一声回道:“此人在山脚下,带着七八个人欲要打劫我们俩,但最后却伏击不成,反而是被我给生擒了,因此,我便让他带着我来贵宗做客。” 大长老见对方似乎有意要调侃自己,脸色已是变得十分难看,他语气冰冷的接着问道:“既然二位是来山上做客,那又为何要当着我宗所有弟子的面,将陈长老斩杀于此?” 高元听到这个问题,却不打算再继续装腔作势下去,他直接朝着身前不远处的年迈老者激射而出,但同时不忘冷笑回道:“因为我要屠尽你们这些对市井凡人也痛下杀手的修行界败类!” …… 感受到身后忽然间传来了一阵杀意,刚刚才丢下手中的垃圾的老乔,并未表现出什么惊慌失措的神色,他只是加快速度转过身来,然后于瞬息间伸出自己的右手,高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方。 “砰”一声震响! 一只足足带有上千斤巨力的手刀,猛然自半空中斩下,但随后这名在背后出阴损黑手的男子,却被他眼前这名看起来貌不惊人、甚至是如老农般平平无奇的老男人,给轻松抵挡了下来。 正是来自于客栈三兄弟中,作为大哥的中年男子察觉到这一幕,脸色一惊,不过他没有丝毫迟钝,当即便又凌空朝着老乔的胸口,狠狠踢出了一脚。 老乔眼见到对方如此得势不饶人,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急不躁,而且在之后,他还做出了一个让对方感到十分讶异的动作,那就是他不但没有选择要侧身躲避开对方这一脚,反而是伸出自己空闲着的左手,然后执手成拳,一拳轰在了对方的脚底板上。 又是一声炸耳的震响声,在雨夜中响起。 老乔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但对他做出偷袭勾当的中年男子,却瞬间凌空倒掠出去七八丈,甚至在落地后脚步还踉跄不止,不过所幸,这名男子终究是不曾跌倒在地,不然其这一身干燥衣物,就得浸湿一大片。 感觉到右脚底下传来的阵阵剧痛,这名中年男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在这一刻间,他甚至都不敢过分用力去踩踏地面。 老乔见对方强行止住身形,面带一丝讥讽,这才开口说道:“身为世间修行者,怎可如此沉不住气,还敢在人口众多的城镇之中出手?啧啧,如果我是你,就会等他们彻底离开城镇后再选择出手。” 中年男子见他敢调侃自己,双眼中不由冒出冰冷寒芒,沉声说道:“没想到你个老匹夫,实力竟是如此的深厚。” 老乔听到对方这句谩骂,却是难以苟同地摇了摇头,回道:“我观阁下之面容,应该也是过了天命之年的人,我不过只是在表面上看起来比你年长个几岁,但实则与你年纪应该相差无几,你这声老匹夫,叫的实在是有些令人大跌眼界,不过也无所谓了,既然你敢对我出黑手,那你就别想再走了。” 中年男子听到这番话,脸色瞬间阴鸷无比,冷声说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就能吃定我了么?”而不等老乔开口,他便又对着黑漆漆的夜空开口说道:“两位弟弟都别藏了,先出来解决掉这名老匹夫再说。” 话音刚落。 便有两道身影蓦然从黑暗中一跃而出,然后呈三角之势,十分默契的将老乔围在了中间。 老乔见识到这一幕,心中波澜不惊,他略微瞥了一眼他们,便已是透过自己的感知察觉到此刻围住自己的三人,皆是拥有着五品境界的颠峰修为。 “上!” 在一声简短的令喝之后。 这三名男子便同时朝老乔蜂拥扑去,可以看出,他们无论是在身法上,还是在出手时机上,都相差无几,不过老乔对于他们的联手之势,依旧不以为意,只是大笑一声“来的好”,随即便脚下连续踏出数步,一跃而上旁边的光秃墙壁,成功地躲过了对方三人的围攻。 从墙壁上一个翻身落地,一道硕大的拳影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的面门快速袭来,似乎对方是想凭借这一拳,将他的整个头颅都给爆开。 老乔感觉到这一拳,心中冷笑不止,瞬间便将自己的身体向后方倒去,但仅仅只是在倒出可以避开对方的拳头后,便戛然而止。 见自己一拳打在了空处,三人中排行最末的中年男子,面色凝重,但不做任何停滞,他便将自己的手肘弯起,然后朝下方半斜向地面的老乔胸口上狠狠砸下。 若是被对方这一肘给当胸砸中,毫无疑问哪怕老乔在境界上要比他高出不少,也绝对不会好受到哪去,因此,老乔便立刻将自己的双脚在积水遍布的道路上,继续踩踏出数步,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倒滑而出,与对方彻底拉开身距。 不过就在他刚刚与对方拉开身距不过一息之后,他便又猛然将自己的身体反转前冲,以退为进对这名中年男子轰出了一拳。 这一拳,是老乔除了在之前砸过脚底板外,真正意义上选择正面出击的一拳,但相比起他此刻所展现出来的拳势,在他身上所爆发出的修为,才最让在场的他们都感到一阵瞠目结舌。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人夜(下) 老乔这一拳,甚至不用等到结果就知必然是势大力沉,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这一瞬间,他身上所爆发出来的强大修为,是周围这三兄弟都始料未及、甚至是连想不敢去想的初入七品境界。 在五州大陆,想要区别上层修行者与普通修行者之间最好的分水岭,便是“七”这个数字,这点无论是对于武夫而言,还是对于剑修都是如此。 步入七品境界的武夫,全身开窍近一半,并且还能在经络中衍生出两道实打实的武道真气,从此以后,一身体魄健硕无比,寻常刀剑更是难以再伤及分毫;而步入七层楼的剑修,或者说是迈入到上三境的剑修,则会在自己的体内衍生出第三座气府,从此对天地间的灵气吸纳与吞吐,都将源源不断、延绵不绝。而除了这些各自带有的不同外,达到了“七”这个数字后的修行者,无论是剑修还是武修,从此都将能御空而行,驰骋于天地间。 迅猛如洪水倒灌的一拳,直接轰向了三兄弟中排行最末的中年男子,老乔对此面无表情。 这是他在大隐于世后,潜心修行了近二十年才达到的全新境界,在此之前,他还从未使用出来过,这种级别的拳法。因此,对于这一拳的结果,实则他比对面的三人都来的更加期待,因为他很想看看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埋名潜修,到底值得与否。 以退为进的一拳,最终成功轰在了对方的身体上,但在最后时刻,依旧被眼前这名中年男子回过神来,并以双手弯曲成盾,给彻底抵挡住。 可是以距离六品境界尚且还相差分毫的武修体魄,真能扛住来自于七品武修的全力一击么? 携带起五千斤巨力的拳头,如同是一块沉重的巨石,轰然砸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这名中年男子便清晰地听到了清脆的骨裂声,从自己的手臂上响起,然而,不等他为自己双臂上的疼痛叫喊出声,他整个人的身体,便又如一只没有丝毫重量的破布袋,倒飞而出。 “啊”一声惨叫。 响彻在这条位于闹市中的深巷里,瞬间打破了这份在夜深人静时方有的寂静。 不过那些已经陷入到沉睡中的市井人们,却完全都没有听到这道惨叫声,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这里的所有由打斗而引起的动静,最后都被他们在平日里早就无比熟络、且开了一间可以让他们去喝免费茶的憨厚男人,给硬生生阻隔了下来。 见到自己的三弟在对方一拳之下,就惨败至倒飞而出,作为性格中最为直爽且暴躁的中年男子,已是着急得虎目圆睁,他大喊一声“三弟小心”后,便顾不得自己的右脚底板上,尚且还传来阵阵骨裂之痛,立刻从街道上一跃而起,试图将从空中倒飞出去的三弟,给成功拦截下来。 要不然任由后者倒掠出去并跌倒在地,保不准就得身负重伤。 然而,就当此人刚一接触到自己三弟的身体时,他就发现,这股倒掠出去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他现在的境界所能够承受的。 “噗!” 一口猩红抑制不住从他的口中喷出,但瞬间就被漫天夜雨给完全冲散。 如同被隔山打牛打中一般,这位排行在首位的中年男子,虽是如愿拦腰抱住了自己的三弟,但他自己的胸口,却像是忽然间被一道巨锤给砸中了前胸,让他胸前的二十四根肋骨,尽数被轰断。 没有丝毫意外,最终这两人在落地后,全部都被老乔这暗藏杀机的一拳,给彻底重伤。 老乔见到这一幕,那张天生就长的十分憨厚老实、且又被阳光照射几十年而晒得黝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看着远处迅速围聚在一起,距离自己大约有着十数丈远的三名中年男子,也不继续得寸进尺,只是笑着开口问道:“我这一拳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可以将你们都留在这里,你说你们在平日里占山为王、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去接这种一不小心自己就得命丧黄泉的勾当,这又是何苦来哉?” 那名连续受伤、导致自己已是满嘴血渍的男子闻言后,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但依旧语气虚弱的恨声回道:“你这不要脸的老匹夫,身为七品境界的武夫,竟然还刻意扮猪吃老虎引我们主动现身,此次是我三兄弟脚踩狗屎,在阴沟里翻了船。” 老乔最是听不得对方胡乱形容,当即面露出一丝不屑,讥讽回道:“你们三个加起来也顶多只能算是三只臭虫,老虎?你们自问配么,不过算了,我不想再与你们去扯这些有的没的,另外,我不妨告诉你们,在你们第一来到松阳镇时,我就知道你们是来自于那座丹侠山,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你们最好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算你们侥幸逃回了贼窝,我也一样可以追杀过去,把你们丹侠宗给彻底踏平,反正在这些年来,你们丹侠宗对过往的路人也没少干阴损掉价的勾当,我大可以当作是为民除害。当然了,你们要是真能舍弃丹侠宗这份不小的基业,只为自保、苟且偷生留住自己的小命,我就服你们!” 三人中只有排行第二的中年男子,此刻在身体上并未受到任何的伤害,而他听到老乔的这番言语后,略微一沉吟,才沉声问道:“不知这位前辈,想要从我们的口中问出些什么?” 老乔见对方在言语上至少相对识相一些,便也敛去了嘴中的讥讽之意,但语气却是变得有些淡漠问道:“我想知道,你们是受何人指使,胆敢来截杀这些年轻人,难道你们不知道,此事就算给你们成功得手了,你们事后也绝不可能存有什么活路吗?” 见老乔在说这话时的脸色如此之认真,且完全没有一丝想要对他们危言耸听的样子,正是来自于丹侠宗的三位宗主,忍不住都是面面相觑一眼,片刻后,还是由性格最为沉稳的二宗主沉声回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的雇主只告诉我们要杀之人,乃是来自于莲花宗的天才弟子,但此人除了是莲花宗主的亲传弟子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深厚背景。作为一名修行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历世时死了也就死了,难道这世间,夭折在江湖中的天才还少了?” 这名二宗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停顿片刻后,才又接着说道:“再者说,莲花宗主再如何神通广大,难道他还能在后脑勺上长眼、直接就知道是我们干的?” 听到对方这番说法,老乔不由自主陷入到了缄默与沉思当中,但这番说法可远不是他心中想要的答案,他迟疑片刻后,语气凝重问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压根就不知道这些年轻人此次北上是要做什么,然后就冒冒失失答应了你们的雇主前来截杀他,是么?” 听到老乔在语气中,带有着一股极其轻蔑的意味,丹侠宗二宗主的脸上,不禁变得有些难看,他语气低沉回道:“前辈这话说的是不是有些太过瞧不起人了?既然我们是做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自然是只需要了解目标之人的身世背景、不会在事后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威胁即可,其它事情我们知道的太多又有何用处?就好比他这趟北上是要去做什么,与我等有何干?” 老乔听到对方这么说,心中已是彻底将这群被人当抢棍使的丹侠宗三兄弟归为白痴一类,不过他并没有在此事上继续让他们难堪,反而是面色凝重地自顾自点了点头。 类似于这种根源上极其隐晦的买凶-杀人,无疑是最为让人忌惮的行为,因为被雇用之人,甚至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就会狠下死手,基本可以算的上毫无顾忌,且不附带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对雇主来说,事情若就这么成了,自然便可以就此收网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若是计划失败了,那最终的仇敌也找不到他们头上去。 因此,在这整个猎杀的过程中,实则只有这些贪婪的猎手,才是最为倒霉凄惨的存在,原因就在于,不管事情成败与否,基本都可以断定他们最终的结局,唯有死路一条。 一想到这里,老乔就不得不佩服,那位能在背后主动选择由丹侠宗这三位白痴前来截杀的人的眼光。 要知道,丹侠宗如今在一些有心人的眼中,早已是灵州境内臭名昭著的宗门,因此,若是事后被人知晓,乃是他们出手杀掉了莲花宗的弟子,那也不过只是会给人一种他们是在打劫的老本行上,将前往中州参加王朝盛会的参赛弟子拦截在半路给误杀了,而不是在这件事情的基础上,还能牵扯出什么长远的阴谋。 而事情若真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那么就算是赵白莲在得知情况后,亲自下山匹夫一怒、血溅丹侠山,也只会让人误以为他这是为座下的弟子们报仇,并同时为民除害,行的是一桩善举,毕竟王朝可是早有制定出一条铁律:山上的修行者,不可对市井凡人滥杀无辜。 以丹侠宗这种拥有着血迹斑斑的黑历史的宗门,若只是像以往那般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干一些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龌龊勾当、且不被人吆喝出来,尚且还能偏居一隅苟且偷生个几年,但若是真将眼下这件事情闹到一定程度,并且还将猎杀徐焰等人的事败露出去,那么即便最后没有赵白莲御空杀来,也注定会被由王朝驻扎在灵州境内的邢官,给派来使者将其彻底踏平。 老乔虽然不知晓,这三个白痴到底收了雇主多少好处,才来做这种行走在刀尖上的买卖,但毫无疑问在经过他自己这一番深思与联想后,已是大致可以预料到,那些在丹侠宗里修行的弟子们的命运,当然也包括眼前这三位罪魁祸首的最终下场。 老乔回过神来将目光再次望向了不远处的丹侠宗三兄弟,却没有与他们再多唠叨这些隐藏在背地里的危机四伏,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平淡说道:“你说的固然也有些道理,不过却不是我想要的答案,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到底是谁收买的你们了?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这两位兄弟,现在已是偷偷摸摸恢复了不少伤势,可以与我拼死一战了?” 察觉到对方原来早就知道自己是为身边这两位兄弟缓和身上的伤势,而刻意去拖延时间,丹侠宗的二宗主,心中已是一片惊骇,眼前这位在面相上看起来平平无奇如老农一般的男人,今晚已是给了他太多的震撼,不过震撼再如何多,也没有他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来的重要。 二宗主一边缓慢地扶起身边的两位兄弟,一边则开口回道:“虽然我们与那位雇主只是在做买卖,但像这般主动供出雇主的事,却是如何都不能做,所以答案可能就要让前辈失望了。” 老乔听到这个答案,没有感到多大意外,但眼见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且又摆出一副要与自己来一场生死决斗的架势,心中便冷笑不已。 他隐居在松阳镇二十余年几乎都不曾出手是没错,但若是觉得他,连对方此刻想要开溜的念头都看不出,那就完全是笑话了。 于是,终于已是达到忍耐极限的老乔,不再过多废话,直接就欲拔腿狂奔彻底解决掉眼前这三条臭虫,免得再节外生枝。可不等他真的迈步前冲,来自于丹侠宗的大宗主便怒喊一声“跑!”,随即三人便兵分三路,各自朝不同的漆黑深巷飞奔离去。 老乔见到这一幕,怒骂一声“好狡猾的狗贼”,但随即就不在迟疑,朝着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快速追去。 殊不知,就在他前脚刚一离开原地,在外边拐角过去的沿街的茶馆二楼上的翻窗中,便有一道矫健的身影一跃而下到了大街上,然后此人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就朝着小镇的北边,开始急速狂奔。 这是一场生与死之间的赛跑,但仅仅是对于丹侠宗的三位宗主而言,因为在老乔暴露出真正的修为后,猎手与猎物就注定要开始互换身份。 而从一开始逃跑后,身上就负伤最重,且又因为右脚上带有严重伤势而导致奔跑速度最慢的丹侠山大宗主,见自己马上就要被身后这穷追不舍的老乔给彻底追上,满心绝望下便面色一狠,骤然从深巷中停了下来,然后他转身直直扑向了身后的老乔。 一道硕大的拳影,从他胸前直穿而过。 在盛怒下的老乔,仅仅只是出了一拳,便将这名距离六品境界只差丝毫的大宗主,定格在了原处。随后,后者便如同是一尊纹丝不动的雕像,伫立在了雨夜中,连双眸都来不及闭上。 老乔冷眼看着这名刻意带自己绕一个大弯后、才开始向南面奔袭、只为可以与向北面逃走的两位兄弟不断拉开身距的男子,忍不住讥讽说道:“你以为靠自己的慷慨赴死,就能换取到他们成功逃跑的机会么?” 深巷中,已经无人能作答。 因为被老乔一拳轰在胸口的大宗主,此刻体内早已是五脏俱裂、六腑破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丝猩红的血迹,在他死去后才从嘴角处缓缓流溢而出,但转眼间就被这漫天愈下愈烈的雨水给彻底冲淡。 老乔一步一步走近到这名大宗主的身前,单手抓在了后者此刻正逐渐变得僵硬的右臂上,然后才抬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朝北的方向,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自语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跑到哪去。” 话音刚落。 他便抓住身边的尸体从深巷中一跃而起,而这一跃,便是真正的超凡脱俗,御空而行。 …… 从三人一开始的分开,到后面两人又重新汇聚在一起,这显然都是之前他们所预谋好的结果,不过当这个局面真的变成现实后,紧跟在自己二哥后面疯狂奔跑的中年男子,才感觉到自己忽然有些心如刀绞。 因为他发现,随着自己愈发的靠近城北墙的出口,他就愈能感觉到自己的大哥,此刻应该已经惨死在了那名看起来如老农般的男人手中。 察觉到在自己身后的三弟有些分神,在全速奔驰下的二宗主面无表情,但随后,他还是忍不住对前者传音劝慰说道:“大哥用自己的命,去换取我们能够活着逃出去,那我们就应该更好的去珍惜这个机会,只有这样,才不枉他临行前交代给我们的嘱托。” 听到自己的二哥开口,在性格上本是十分感性的中年男子,语气绝望回道:“可我们连丹侠宗都要没了,我们又能拿什么去给大哥报仇。” 二宗主对此,无言以对,但随后只能安慰性的回道:“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此次能活着逃出去,以后总能找到复仇的机会。”而不等自己的三弟再开口,他便又接着语气严峻说道:“好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心中,一定很难过,但我又何尝不是?可我们当下除了逃,还能如何,好在城门口马上就要到了,只要我们能顺利出城,将自己置身在黑暗中,便能博得那一线生机,我们可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啊。” 听到自己二哥这么说,这名丹侠宗的三宗主,也只能暂时先收起心中那无比悲痛的情绪。 不得不说,在两人心无旁骛全力狂奔的情况下,他们的速度足矣堪比世间任何一匹战马的速度。因此,距离城门原本尚且还有百丈之距的他们,也仅仅只是在短短几息之后,就成功钻进了这个巨大无比的墙洞。 然而,就在二宗主一马当先穿墙而过、身后的三宗主也要跟着急速出城时,一道如蝙蝠般轻盈诡谲的身影,却悄然间从黑压压的墙洞中自由落下。 紧接着,这道在此地潜伏了已经有近一盏茶时间的黑影,还朝着正下方的三宗主,轻轻缓缓推出了一掌。 而这一掌,名摧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手印 徐焰这一掌轰下,本是在出击前完全收敛了自身的气息,真正做到了如隐藏在黑暗里的蝙蝠,悄无声息,且不说丹侠宗的三宗主本就负伤在先,便是全盛时期,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他也很难做到完全躲避开前者的攻击。 一掌摧山当头砸下。 给三宗主的感觉,便宛若是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凭空出现了一条大河江水,然后朝着自己倾泻而下。 虽说在对方气息泄露的一瞬间,修为无限接近于六品的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想要在这种时刻,再选择抽身避开,却是奢望与徒劳,或者说是根本不可能。 一只硕大的手印,终于落下,带起了一阵轰隆巨响,硬生生砸在了正在急速飞奔的三宗主身上,不仅将他整个人瞬间砸入到地下一尺,同时还带动着这座城北高墙,都是猛地一颤,有无数泥尘纷纷扬扬从中滚落而下。 不理会头顶上那不断掉落的泥尘,徐焰在轻缓落地后,踱步走向了那被自己轰入到巨大掌印深坑里的丹侠宗三宗主,然后在黑暗中,他一手掐住对方此刻已是奄奄一息的脖颈,就如同提着一只病猫,将其悬空提出了墙洞。 等到提着对方走出墙洞后,借助着从墙头上照射下来的微弱火光,徐焰冷冷地看着远处那名已经完全冲出城池,但此刻却不得不强行止步停身下来,用一脸怨恨眼神同样在紧盯着他的二宗主。 在徐焰身上,早已没有了哪怕一丝酒气,因为在之前的狂奔中,他就凭借着体内的武道真气,将所有酒气逼出了体外。他一手提着马上就要断气的丹侠宗三宗主,一边则是语气淡漠对远处的中年男子说道:“说出这件事的幕后之人,不然他马上就会死在你面前。” 丹侠宗二宗主听到这句话,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看着对面那被对方死死掐住脖颈导致直翻白眼的三弟,上下两瓣嘴唇不停地颤抖着,若是单单只看他此刻的面部表情,还以为他是受不了这漫天雨水冲击,所带来的冰凉之感。 二宗主痛苦问道:“我若是说出了真相,又当如何?” 徐焰听到对方这个提问,知道对方这是想求一个免死的机会,便顺着他的意,直言回道:“说出真相我便让他活下去,然后让你带他走。” 听到是这样一个回答,在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都可以在心中松下一口气了,但不料对面那距离黑暗已是真正只差丝毫的二宗主,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在自己那双阴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绝然之色,语气冰冷说道:“可我信不过你。” 徐焰听到这个回答,面色波澜不惊,语气不带丝毫感情说道:“你信不信的过我,这重要么?你根本就没得选择。” 二宗主闻言后,脸色变得狰狞无比,他一脸凄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弟,却没有再回答徐焰的话,只是语气沉痛说道:“对不起,三弟,总有一天,二哥一定会给你和大哥报仇的。” 徐焰听到这句话后,心中顿时感到一丝不妙,随后果不其然就见远处那背对着黑暗,但始终将目光牢牢盯在自己身上的中年男子,脚步缓缓开始后退。毫无疑问,对方这是要狠心丢下自己兄弟的性命,选择自保脱身了。 徐焰看着对方转眼间就要撤走,忍不住挑了挑剑眉,他远没想到,这些所谓的江湖人,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就做到丢下自己的兄弟,说走就走。 没有丝毫办法,徐焰只能先将手中这奄奄一息、濒临垂死的中年男子丢到一旁,然后便开始朝着黑暗中狂奔追去。若是就这么任由这名前来截杀他的敌人轻易脱身离去,无异于放虎归山,保不齐对方在之后这一路上,还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就当他刚刚追出去不过数十丈,在到达对方原先所站着的位置时,在黑暗中便有细细簌簌一阵完全有别于雨水降落的声音,从夜空中响起。 徐焰察觉到这阵声音,心头微微有些惊愕,同时也有些无奈,在看不清具体情况的前提下,他也只能选择飞身倒掠出去,避其锋芒,而仅仅就是被对方阻拦了这么一小会儿后,后者身上那本是在他感知内的气息,便已经彻底脱离了他所能感知到的范围。 在江湖上混迹已久的修行者,在绝境中寻求生存的能力与经验,毋庸置疑要比在山上修行多年、但才初出茅庐的弟子们老辣太多,徐焰当然不算是刚刚下山在世间游历的雏鸟,只是他的修为与这个仓皇逃走的家伙相差无几,哪怕在一对一的战斗下,他有足够的信心杀死对方,可对方若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只想借助这茫茫夜色逃跑,那么他想要追上去将对方杀死,也是不可能的事。 “哎!” 徐焰颇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只能停掉再继续追下去的念头,其实他也知道,对方之所以要如此果决飞速逃走,无非是怕城中的老乔追出来,那到时他真的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徐焰走回到那趴在雨水中马上就要死去的丹侠宗三宗主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中没有携带任何情感,只是平静说道:“是不是从未想过,自己的兄弟会在这种生死时刻,连尝试都未尝试,就毫不犹豫舍弃你独自逃离了?” 丹侠宗三宗主此刻已是虚弱无比,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睁大双眼不停地喘着粗气,但明显可以看出,在听到徐焰说出这句话后,他的心中还是被触动到了。 徐焰的这一掌摧山,在威力上固然还无法与现在的老乔相比,但胜就胜在他功法上所带有的优势实在太过巨大,故而还是让这名三宗主在猝不及防下,险些就被他一掌给活活打死。 徐焰见他一副想要开口,却如何都开不了口的惨淡模样,没有在言语上继续落井下石折磨他,只是语气平淡接着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觉得这有多诧异,你的这位兄弟,仅仅也只是抛弃了你而已,这都还算好的,不像有些人,竟可怜到惨死在了自己的兄弟手中,甚至在最后,他连对方为什么要杀他都没搞清楚。” 三宗主完全不知道徐焰为什么要对他说这番话,但死亡之感在他的脑海中,却是愈发的清晰了。 一抹流光从城中由远到近正朝着他们这边飞速靠近,徐焰目光深沉,然后对地上的三宗主继续说道:“我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肯定也不愿再透露出雇主是谁,但你可是还有什么遗言要说么?虽然我不一定会帮你完成。” 徐焰见他双目无神,如同一条死狗般躺在地上默不作声,便接着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减轻你的痛苦,送你上路吧。” “李……,李……” 就在徐焰蹲下身子正准备解决他时,三宗主的嘴中才断断续续吐露出了一个字,可不等他把话说完,他便两眼一瞪就此死去。 流光终于落下。 没有任何意外正是从城中追赶出来的老乔,而在他的手中,则还提着一名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的冰冷尸体。 见到此刻在身前出现的乃是徐焰,且又瞥了一眼躺在水泊中的新的一具尸体,老乔的心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就又感到一阵释然。 见老乔投来询问的目光,头戴竹笠的徐焰耸了耸肩,开口回道:“只能留下这一个,另一个还是被他跑了。” 老乔对此点了点头,倒是不觉意外,这才开口回道:“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你的实力竟提升的这么快,几个月前我见你时,你应该还是初入三层楼的剑修吧?” 徐焰笑着回道:“机缘巧合,侥幸有所突破,师傅也让我去山上修行了一段时间。” 老乔闻言后,笑着回道:“名师出高徒,既然是作为赵先生的亲传弟子,你有这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也并不奇怪,当然,这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事,毕竟只有当自己拥有真正的硬实力时,方能在修行路上走的更远,原本在之前,我还在思量,等你们过了松阳镇以后,要不要再送你们一段路程,现在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徐焰听闻后,却是忍不住打趣说道:“老乔叔也就表面上看着忠厚老实,实则狡猾异常,明明只是想着自己能多偷懒,却可以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老乔闻言后,哈哈大笑。 不过在彼此间陷入到短暂的沉默,且等老乔也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后,他才又悠悠然说道:“其实倒不是我想偷懒,实则是能不送就最好不送,此次在松阳镇之所以会出手,一方面是不知道你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另一方面也是有些逼不得已,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得象征性的告诉某些在背地里使绊子的人,少懂点歪脑筋,但最终到底有没有效果,你也只能自求多福咯。” 别看老乔在说这些话时,一副吊儿郎当颇为轻松的样子,但徐焰却是知晓这些事情的其中之厉害,当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不过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是开口问道:“眼下这两具尸体该怎么办?” 老乔听到这个问题时,眼神中便闪过一丝阴狠。 对于一名达到了七品境界的武修,最终却被三名比自己低两级的武修给耍的团团转,这无疑是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仅没能将他们全部都留在城中,反而是被跑掉了两个。 若是最后没有徐焰帮忙出手,倒在水泊中的这个也成功跑掉了吧? 老乔没有在口头上对徐焰做出回答,只是怒气冲冲一把抓起了死在水泊中的三宗主,然后一手提着一具尸体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后,夜幕中才又有流光闪过,一脸气喘吁吁的老乔回到徐焰身前,有些微喘说道:“已经解决了。” 见徐焰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目光,老乔一边抬脚向城中走去,一边则开口解释说道:“这两只臭虫生前就不是什么好鸟,所以我把他们的尸体都丢到山里喂狼去了,至少在死后,他们还能让那些畜生们饱餐一顿。” 跟在老乔身后的徐焰闻言,瞬间一脸黑线。 等到二人走到城墙的墙洞下方时,老乔看了一眼自己脚下这个放大了数十倍的巨大掌印深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但若是放在二十年多年前,他与身后的徐焰差不多修为时,却是如何都做不到这个程度,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方不是一名剑修么,眼下这只掌印是怎么回事? 老乔转头瞥了一眼徐焰,有些难以置信问道:“这掌印是你搞出来的?” 徐焰大大方方点头承认。 这次轮到老乔一脸黑线,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接着问道:“可这只手印看起来可不像是一名剑修能够弄出来的……” 徐焰剑武同修一事,在百山祖的各大宗门里,现在几乎想知道的人都已知晓,早已算不上是什么说不得的秘辛,因此,他完全没有必要对老乔有所隐瞒,直言回道:“我也是一名武修。” 虽说在老乔的心中,大致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但真的从徐焰口中听到对方乃是剑武同修时,他还是忍不住为对方感到有些震惊。 他在陷入好一番犹豫后,才语气低沉说道:“关于剑武同修这事,在五州大陆的历史上,似乎还从来没有人能成功过啊,你这么做会不会有些……”老乔忽然停顿住自己的语气,对徐焰转移话题问道:“你师傅知道这件事么?” 徐焰笑着点了点头,回道:“不止是我的师傅,现在百山祖各大宗门里的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老乔听到他这么说,已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些什么,因此,在一番欲言又止后,他最终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徐焰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倒是语气平静说道:“先这么修炼着吧,若是之后真没有办法越过那条沟壑、解决掉剑武无法同修这个难题,到时再二选一也不算太晚,我师傅在我下山前,私下也曾找我谈过这个问题。” 老乔听到这里,便又点了点头,但不再深究下去。 很快,两人便从城北回到了茶馆附近,不过在回到茶馆前,老乔又突然叫住了身边徐焰,开口说道:“对了,我是修行者的事,还请徐家小哥姑且先不要告诉我儿子,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觉得我不过就是个市井农夫,只会种茶叶,所以我不想他在去中州以前,被我的事给影响。” 徐焰听到这个请求,皱了皱眉说道:“可一直就这么隐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吧?” 老乔笑了笑回道:“那倒不至于,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应该就能亲口告诉他了。”老乔顿了顿语气,忽然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徐焰,意味深长道:“指不定到了那一天,可能还和徐家小哥有关呢。” 徐焰对于后面这句话,无疑是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但既然对方不打算细说,他也就没有必要刨根问底,不过在犹豫片刻后,他却是提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徐焰有些迟疑问道:“不知可否问老乔叔一个私人问题?” 老乔笑着回道:“徐家小哥直言便是。” 徐焰见他应承下来,这才接着问道:“不知老乔叔,与我师傅到底是何关系?” 见老乔一时间陷入到了沉默当中,且又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徐焰便又补上一句说道:“老乔叔若是实在不便透露,就当我没有问过。” 老乔闻言后,摇了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面带笑意回道:“徐家小哥只知老乔我姓柳,而不是姓乔即可。” …… 翌日清晨。 天气果然如老乔昨日所言开始好转,虽然在天空中,依旧有着厚厚的云层在漂浮游动,但明显不再如之前那般下着雨水延绵。 看着从厚重云层中,时不时透露出来丝丝缕缕极为耀眼的光线,已经与老乔父子道别完的徐焰,心想等这天气彻底放晴,估计也不需要多长时间了。 而就当徐焰与谷雪青顺着镇中的主道,来到城北出口时,他们才发现哪怕现在在时间上还是辰时,但这里却已经围聚了许多的当地百姓,开始填补那个在昨晚被他一掌给轰出来的深坑。 有趣的是,当徐焰与谷雪青在经过这个墙洞时,他们还听到了有一名身材臃肿的百姓,正在骂骂咧咧埋怨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从山上下来的缺心眼,竟然在这墙洞里面斗殴,害得老子一大早就被镇长叫过来替这缺心眼的擦屁股。” 在他旁边的同伴闻言后,忍不住讥笑一声回道:“王胖子,你可就少说两句吧,你这话要是不小心被那留下这掌印的人给听了去,看你身上这两百多斤的肥膘,不得给他一斤一斤抽丝剥茧般割去。” 王胖子听到这声恐吓,当即小心翼翼瞅了一眼周围,发现此刻只有两名面相十分年轻的男女从这里经过,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便又语气充满不屑,但声音却明显将低了一倍不止的对那名同伴回道:“修行者了不起啊!” “……” 离开松阳镇大概有二十多里路后,已经不再身穿莲花宗弟子服饰的谷雪青才对徐焰开口问道:“其实……那个手印是小师弟留下的,对吧?” 徐焰闻言后,笑着点了点头,没有选择否认。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拦路虎 丹侠宗二宗主在黑暗中马不停蹄奔跑出去十数里后,就不敢再肆意狂奔,反而是收敛住自己身上的所有气息,龟缩在一座工艺制造看起来相当粗犷的石板桥躲了两三个时辰,等到发现后方始终不见有人连夜追赶上来后,才又从溪水泛滥的桥底下爬出来,继续向北方行去。 虽说从那名如老农般的中年男子口中听到了对方将要来踏平自己宗门的狠话,但二宗主还是打算冒险先回一趟自己的宗门,心中便不停期盼着那名老匹夫的动作,千万不要那么快。 只要他能赶在对方到达之前赶回到宗门,那么他就可以带着自己的心腹从此离开丹侠山,大有机会东山再起,至于其它那些来自于世俗的普通弟子,他丝毫不关心他们最终的下场是死是活,大不了直接让他们就地解散,回到世俗中去便是。 至于他们以后该如何谋生?那已经不是他想关心的事,估计也就是上山前是干什么的,那下山后便再干什么去。但若是在他回宗之时,就到了生死关头,那就让这些凡人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在宗门里继续待着也无不可,因为这样至少还能为他逃走,做出最后一次掩护。 回到丹侠山的区域时,时间上已是差不多接近于卯时,天光开始渐渐亮起,而等到二宗主一路上小心翼翼彻底回到山门前,时间便又过去了一个差不多时辰。 看着熟悉的护门人上前来给自己打招呼,二宗主的心中终于是松了口气,他一边走向自己的大殿,一边则对身后战战兢兢跟着的护门人,开口问道:“宗门里没来过什么陌生人吧?” 护门人闻言后,心中却忍不住咯噔一声,暗想二宗主难道对昨晚所发生的事已经都知道了? 见护门人有些心不在焉,走在身前的二宗主不由挑了挑眉,语气中带起一丝严厉,呵斥说道:“你在发什么愣?本宗主正问你话,你是哑巴了还是耳聋了?” 听到对方在言语中已是带有一丝怒意,护门人瞬间被惊醒过来,这才唯唯诺诺回道:“回二宗主的话,宗……宗门里,没有外人来过。” 二宗主对于这名由自己亲手指定成为护门人的弟子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固然是有些不满,但他心知此人在平日里的性情本是十分耿直,再没有比对方更适合当选这个职位的弟子,因此,他倒也不至于真的对他动怒,只是语气有些不悦说道:“既然没有外人来过,那你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作甚?” 护门人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依旧可以看出他的神色十分紧张,根本没有得到半分缓解。 二宗主从进入山门后,一路行至到大殿前的小型广场,才发现自己这一路上竟是连半个人影都不曾遇到,心中便忍不住一惊,不知为何,他隐隐间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一丝极为不安的预感。他猛然转过身来,对身后的护门人厉声喝道:“不对,你一定是在撒谎!快说,宗门里到底有没有陌生的人来过,若是有,他长的是何模样?” 护门人听到这一声厉喝,本就不擅长于撒谎的他,顿时被攻破了心底里的防线,直接就被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他死命磕着头惊恐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真不是故意要瞒着二宗主的,小的也是被逼的!” 二宗主听到他这么说,心中的不安之感自然是再次暴涨,心想难道那人的动作竟可以这么快?他没有任何停顿,当即又是声色俱厉追问说道:“快说,到底是谁,宗门里的弟子们以及五位大长老呢,他们现在在何处?” 护门人的额头,此刻已经在铺满了青石板的地面上,磕的尽是血水,而在直起身板后,便又流的满脸都是,但他似乎并不知疼痛,不过在听到二宗主的这个问题后,他的脑海中,便已不由自主想起了在凌晨时分他所见到的那一场、几乎是一边倒的极其残忍的屠杀。 他忽然间敛去了心中所有的惊恐与慌乱,变得眼神呆滞,六神无主,直到过去片刻后,他才一脸木然看向了自己的二宗主,口中则是如同喃喃自语般回道:“死了,全都死了,除了我以外,宗门里的所有人,一个都没留下。” 听到对方这个回答,二宗主整个人瞬间脚步踉跄,失去了平衡,像是就要跌倒在地,但不等他再次开口询问,甚至也来不及为此感到更多的沉痛,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就从那座大之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跪在二宗主身边的护门人见到这个浑身沾满血迹的身影后,终于是彻底被惊吓的失了魂,如一条野狗般爬到了二宗主的身后,并紧紧抓住了后者右腿上的长裤。 他语气中充满了恐惧,含糊不清说道:“他……就是他,对,就是这个恶魔,是他杀掉了所有人,就是这个恶魔,没错,就是……” “砰”一声震响! 不等这名已经疯了的护门人再作唠叨,盛怒下的二宗主,直接便伸手一掌拍在了他的头顶,送他去了黄泉。 二宗主解决掉身后的奴仆,这才冷眼望向那站在台阶上,负手而立的中年男人,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与我丹侠宗有何冤仇,竟敢下如此狠手,屠我丹侠宗满门。” 高元看到只有他一人孤身回来,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只是语气平静说道:“我听闻丹侠宗的三位宗主,之前可是一起去的松阳镇,似乎是要截杀一名想上要北上的年轻人?可现在怎么却只有二宗主一人返身回来,不知另外的大宗主与三宗主,现在置身于何处啊?” 二宗主见对面这位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中年男子,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不过,相比较对方认识自己,他对对方在屠杀完自己门下所有的人员后,依然还敢如此信誓旦旦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回来,无疑就要更加忌惮的多,因为对方若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依仗,断然不敢这么做。 二宗主满目寒霜,脸上看起来阴沉无比,但其实在他的心中,却已是开始思量起,自己该如何才能从对方的手中顺利逃脱。 从昨天晚上到今日清晨,在这短短一晚上的时间里,对二宗主来说,毫无疑问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所遭遇到的最悲惨的经历,不仅自己的两位兄弟都陨落在了松阳镇,同时由他们三人一同创立起来且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宗门,也被人给全巢剿灭,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再丢掉自己的性命。正如他自己所言,留得青山在,便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注视着二宗主的高元,见前者默不作声,且又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却依旧不以为意,只是语气轻蔑讥讽回道:“不必再装腔作势了,我知道你此刻的心里,一定在想着如何才能从我的手中逃走,但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么?” 二宗主见对方一语拆穿自己心中所产生的主意,面如土色心如死灰,终于是语气颓然问道:“在我死之前,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并且为何要屠我丹侠宗满门,若是不搞清楚这个情况,我死不瞑目。” 高元闻言,顿时面露出浓浓的不屑,开口回道:“既然你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那在死前还知道那么多干嘛?再者说,死不瞑目和闭着眼死,不都还是死,其中又能有何区别?” 二宗主彻底绝望,但随即在高元的稍不注意时,他便立刻抽身飞退,爆射而出。 让他在原地白白等死?那是绝不可能,不管如何,他都要给自己一次搏命逃生的机会。 回过神来见到对方转身就跑,身在台阶上的高元却根本没有想要往前追赶的意思,反而在他那张充满轻蔑的脸上,不屑之色愈发浓厚。 而就在二宗主转身飞掠出去不过一眨眼间,原本在空空荡荡的山门前,就又有另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骤然从木制的大门背后一跃而出,并且这人还朝着正在往山外疯狂窜去的二宗主,正面轰出了一拳。 一拳过后。 二宗主整个人便被此人打的往原地倒滑了回去,直到他在急退了十数步后,才堪堪止住自己的身形。 这一拳,显然这个人并没有想要彻底将二宗主打死的意图,更多只是想将后者逼回到原先的位置。 二宗主停身之后,面露惊容地望向眼前这名突然出现并阻拦下他离去的身影,等到在彻底认出对方的身份后,他便急眼呵斥骂道:“曹海平?没想到竟是你勾结此人来屠我丹侠宗,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丹侠宗与你云霞宗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说,你为何要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实则自己才是被好友硬拉着来丹侠宗屠宗的曹海平闻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口回道:“并非是我要屠你的丹侠宗,我不过只是顺手帮忙而已。” 二宗主哪里肯信他的话,当即怒骂回道:“放你的屁,此人我自认与他素不相识,他又有何理由来屠杀我的丹侠宗?” 曹海平见对方到现在为止,还置身在云里雾里的状态中,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但最终他也没有选择直言,只是语气淡漠回道:“你丹侠宗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到底如何,你身为宗门的二宗主,心中应该有数,总不至于还要我这个外人来提醒你,但你可曾想过,为什么连我这个远在你丹侠山天边外的闲散人,都知道你的下惨会如何,可你自己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还不自知?” 二宗主他这么说,双眼不由微微眯起,不过在他的脑海中,则是快速思量着对方于这番言语中所带有着的言外之意,片刻后,他的脸上才闪过一丝明悟之色,并有些难以置信说道:“你……你该不会是说,他乃是来自于……” 不等二宗主说完,始终保持着静默的高元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语气冰冷说道:“现在才醒悟过来,是不是也太过后知后觉了些?你们这些江湖人啊,总以为自己能背着我们干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殊不知早就被人看在了眼里,不妨告诉你,之前我之所以一直忍着不动你,不是因为你丹侠宗犯下的罪责还不够,而是我实在抽不出身,但现在既然可以一举两得,顺手将你们给一窝端了,我也总不能一直任由着你们在这里作威作福、残害市井百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二宗主?” 听到对方这番等于是自揭身份的话,二宗主的心中已是百感交集,忍不住想到,“自己终于是要到头了么?” 他知道,只有在场的这名脑子,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高元见他满脸凄然,便又接着冷笑说道:“现在可以说出,为何你三兄弟一起去松阳镇,却只有你一人回来了么?我劝你还是早点收起心底里的那点小聪明,另外也别以为我可以容忍你第二次选择逃跑。” 二宗主听到这里,不禁面露出一丝讶异,但最终,他在迟疑片刻后,还是苦笑着如实回道:“正如你现在所看到的一样,我大哥和三弟都惨死在了松阳镇中,只有我一人成功逃了回来。” 听到是这个回答,高元眉头紧蹙,直接便与身边的曹海平对视了一眼,随即才又接着追问道:“他们俩可是死在了你们要截杀的那名年轻人手中?” 二宗主听闻后,当即面露出一丝狰狞,厉声回道:“当然不是,我们乃是在被一名装作是老农模样、但实则是七品境界的武夫给算计了,若不是此人出手,那年轻人的修为不过才与我相当,又如何杀得了我两位兄弟。” 高元与曹海平听到对方谈及到了七品武夫,脸色皆是在瞬息间变得有些难看,前者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语气低沉问道:“七品武夫,你可确定?” 二宗主带着满脸的怨恨点了点头。 高元见他神色如此笃定,没有再继续问他问题,只是转头对曹海平说道:“曹兄,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曹海平此行南下,同样背负着要在半路上,截杀徐焰的任务,可现在听到徐焰身边竟有七品武夫护驾,这就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要知道,他与眼前的高元,虽然在修为上都已达到了六品境界的后期修为,可要去面对一名步入到七品境界的武夫,哪怕他们两人可以联手对敌,却也没有丝毫把握,因为从这个六到七的转变,可不是像其它境界只是相差一级那么简单,因为这可是无数人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曹海平转头看向已经无处可逃的二宗主,开口问道:“不知那名七品武夫是一直跟在那位年轻人的身边,与其一同北上,还是之前就生活在松阳镇中,等到你们去截杀后才突然现身?” 二宗主直言回道:“此人在松阳镇已经生活了二十余年,乃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并且还在镇中开了一间茶馆,名为松阳茶馆。” 曹海平听到这里,双眼中顿时一亮,转头对高元说道:“高兄,依曹某之见,不如我们就先去山脚下设下埋伏,等到那名年轻人来到此地再说,若是在他身边的确跟着那名七品武夫,那我们就撤回去,取消此次的截杀;但若是那名七品武夫并未跟着一同前来,那我们就出手杀了那名年轻人,如何?” 高元对此,点了点头回道:“也只能如此了。” 见到眼前的二人,并未刻意瞒着自己去交谈此次的截杀之事,二宗主此刻的心中,已是被震撼的无以复加,他深吸了一口气,并确定自己没有犯浑后,才忍不住对高元二人问道:“你……你们为何也要截杀那名年轻人?” 高元听到这个疑问,没有想要解释其中缘由的打算,只是一脸玩味回道:“就许你可以杀人,我们难道就不行是么?再者说,你替谁卖命,我们可是早就已经查的清清楚楚,要不然我怎么可以趁你三兄弟离宗时,来将你们的贼窝连根拔起?” 见二宗主满脸吃惊,一副震慑到可以吞蛋的样子,高元却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语气催促说道:“走吧,二宗主,好歹你也是盘踞在这里多年的地头蛇,还不赶紧带我们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设伏?当然了,你若是想跟你同宗的弟子们,为了所谓的什么道德与大义,选择一同死在这座深山里,我倒也可以成全了你。” 听到对方并不打算杀自己,早已被冷汗打湿全身的二宗主,忍不住松了口气,但其实,他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能死里逃生,因此,他赶忙开口回道:“不,我想要活下去,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这就给你们带路。” 高元见他如此惜命,一脸冰冷的嗤笑一声,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 自从在松阳镇遇到截杀后,徐焰与谷雪青就不再身穿莲花宗弟子的服饰,而是去闹市中,各自买了几套十分接地气的寻常服饰。 徐焰买的是寒门书生们相对比较青睐的黄麻色粗布长衫,配上他那张本是十分清秀阳光的脸庞,看起来倒也确实有了几分市井书生的模样;而谷雪青则将自己打扮成一名如市井人家里出来的一名普通女子模样。 但无一例外,两人此刻看起来都相当的低调,再没有一丝修行者的气质。 两人在离开松阳镇后,并没有选择走外面的官道,而是选了一条路程更为简短的山路,这点当然得归功于红雀之前所付出的心血,若不是有了她这张亲手绘制出的地图,徐焰断然不可能知道还会有这么一条捷径。 不过就在他与谷雪青离开松阳镇不过才四五十里路,正准备坐下来休息一下喝口水时,在他们的身前,便突然出现了一群面色凶狠的不速之客,然后将他们给围堵在了这条看起来并不十分宽敞的道路中央。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之善(上) 拦在徐焰二人身前总共有七人,每个人的手中都持有一件武器,但并非是来自于正规军武的兵器,而是出自于市井农家如锄头、柴刀、铁耙,甚至还有一位看着约莫已经年过花甲之年的汉子,更是持有一张铁锯,但毫无疑问他们看起来都面目狰狞模样凶狠,显然也并非是第一次出来做这等拦路抢劫的勾当。 徐焰与谷雪青刚刚才从路边的两块石头上坐下,甚至取出水袋都没来得及上上两口解解渴,然后就听到这七人中的为首之人往前塔了一步,对他们俩冷声喝道:“此路是我等开,就连你们屁股底下坐着的这两块石头,也是我等从山边花费大量的力气才搬到这里给你歇息所用,你们若是识相的话,就趁早把你们的钱财通通留下,要不然,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徐焰听到对方这段话,不禁与谷雪青相视一眼,见后者立刻投来一个我是小女子的幽怨表情,不禁让他苦笑着直摇头。 没有理会这名明显是来自于市井乡野的庄稼汉子的恐吓,徐焰自顾自先喝了口水,然后顺带抹去了残留在嘴角的水渍,这才转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回道:“不敢欺瞒诸位好汉,我姐弟俩实乃与你们一样都是出生于贫寒人家,这趟北行,本是为了去郡城求学,身上不过就带了几十文的过路钱,这钱本是我姐弟俩为了在中途留宿与添加吃食所用,若是都交由了你们,那我们可就走不到郡城了,因此小生恳请诸位好汉,放我们姐弟俩过去。” 这名汉子闻言,哪里肯顺徐焰的意,当即冷冷说道:“休想,既然你今日落入到了我的手中,若不留下那些银钱,就别想从这里过去。” 徐焰听到这里,忍不住唉声叹气一声,又开口问道:“这位好汉,真没的商量了?” 这名男子不予作答,只是双眼微微眯眼,然后又提了提手中的柴刀冷哼一声,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徐焰见他如此,心中的耐心也是渐渐失去,他抬头扫了一眼在此人身后的其余六名汉子,发现他们皆是虎视眈眈紧盯着自己,便无奈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我观诸位手上持有的也都是些寻常可见的农具,想必你们乃是来自于附近某村庄的农户,可既然你们都有下地进山的本事,哪怕日子再清贫,又何至于学那些匪徒来做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 听到眼前这名书生模样的男子如此说话,这些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庄稼汉子,哪里会理会他的劝解,皆是不屑一顾。不过那名手持铁锯的老者却是主动开口回道:“年轻人,你不过还只是一名读书都没读过几年的穷苦书生,只会提笔论道德,老朽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估计在家里应该也是半点力气活都不曾干过的人,又岂能了解我们这些人的生活之无常?况且,若生活都能如你们这些读书人想的这般顺水顺风,那的确我等只需守着门前一亩三分地,自给自足倒也其乐融融了,可我们的苦你是不会懂的,如非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又有谁愿意来做劫持过往路人钱财的下等勾当?” 徐焰听闻后,迟疑了片刻,才脸色渐冷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生活中多面对的遭遇,但你们自己的苦楚,不是应该由自己承担么,和我们这些过路人又有何关系?而且若是我把身上的钱财都给了你们,那我和我的姐姐接下来的路,又该如何?” 老人听到这里,不免悠悠叹了口气,在场的人员当中,毫无疑问就属他的年纪最大,自然而然阅历也就越深,因此,如徐焰口中所说的这些道理,他完全都懂,可相比起他心中接下来这件事关整个村子人的性命的糟心事,他便不得不选择去牺牲如徐焰这样的过路人,来填补他心中的所谓的道德。 但不等这名老人再开口解释什么,在队伍中年纪最为年轻的一名男子便已站出身来,缓步走向了徐焰,然后冷冷说道:“老张头,莫再与这后生讲那些无用的废话了,我们的时间可不够你去讲那些什么仁义道德,若是在明日之前凑不到足够的银两,到时后果你来负责么?既然这后生如此不知好歹,那就让我来解决了他,反正在他死了以后,他身上的所有银钱都是我们的。” 老者听到是此人开口,脸色不由大惊,张口就喊道,“张虎,休要真的……” 然而,“伤人”二字尚且来不及从老张头的口中道出,张虎手中的斧头便已是狠狠劈向了徐焰。 正是全部出身于附近张家村的众人,眼见到这一幕,无疑都有些于心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出来打劫路上的行人,的确已经不是第一次,甚至在这短短一个多月以来,就已经是第十三次,但无一例外,在前面的所有行动中,他们都未对过路的行人真正动过手,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农户,并非如丹侠宗的那些亡命之徒一样,能毫不顾忌就对过往的行人痛下杀手,他们之所以要装出一副凶狠模样,无非也就是为了吓唬吓唬这些过路人,若是运气好碰上一些胆小怕事之人,面对他们这种装腔作势的恐吓,自然把能掏的都给掏出来了,而他们在达到目的后,自然就会顺理成章放任他们离去,甚至还不忘提醒几句这些“识相“的人,从这里离开再北上大约十里路后,切记要从分岔路上转向官道,不然若是再继续进入到那片闹鬼的丹侠山,能从他们这里活着过去,可逃不过那些恶鬼来索命。 当然,自他们在一个多月前开始打劫后,有一点不得不提,那就他们在挑选打劫的对象时,实则也颇为的讲究。 比如像那种以修行者打扮的过路人,他们便不会现身;再者就是那种衣着显贵,且身边跟着大量护卫的人,他们也不会贸然出手,因为在以下两种情况下,他们上去无非都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因此,在大多情况下,他们打劫的对象,基本都放在了如现在的徐焰与谷雪青两人一样,看起来本是十分普通的人身上,虽说多半都油水甚少,但积少成多,况且他们在这一个多月忙活下来,距离最终的目标也不算太远了。 只不过很严峻的是,明天就是那件事最后的期限了,若是他们还无法凑过五百两白银,那结局便将…… “砰”一声! 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斧头砍入身体后的声音,反而像是人的拳头,打在了身上的声音。 然后,第一次来这条路上打劫、且手上本就有过人命黑历史的张虎,直接就被徐焰一拳给打飞了出去,并且是像炮仗一般直接倒飞出去十数丈,等到他落地后,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徐焰对此,面无表情,只是伸出手去接住了被甩飞到半空上,但此刻已经掉落下来的小短斧。 张家村众人见到这一幕,瞬间呆若木鸡,根本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书生,竟然一拳就打死了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恶汉。 片刻后,其中那名为首的中年男子,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徐焰,犹有些难以置信说道:“你……你竟敢行凶杀人?” 徐焰闻言后,深邃的眸子变得更加冰冷,直言回道:“怎么,难道我就该站在原地被他用斧子劈死么?” “你……”这名男子哑口无言,但随后便强词夺理说道:“你这书生,简直枉读圣人书,张虎不过只是一节平民,最多也就是手持短斧吓吓你,又岂会真的如你这般痛下杀手!” 虽说大周有规定,修行者不可对市井凡人滥杀无辜,但对于眼前这种是非不分,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判断是非对错的刁民,徐焰并不觉得杀掉他们会有多大的负担,再者说,张虎刚刚所暴露出来的杀意本是货真价实,根本没有丝毫留手,如非徐焰察觉到对方乃是真的下了狠手,他也不至于这般干脆利落、一拳就打死了对方。 徐焰不想与这些人争论这种是非对错,因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者说,彼此间现在早就已是彻底撕破脸皮,他不介意自己将他们全部收拾干净。 感受到徐焰的身上杀气满溢,坐在一旁围观的谷雪青终于是站起身来,并传音劝阻说道:“小师弟,切莫再杀这些普通人了,他们的确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但余下这些人,并非是张虎这样的恶徒,就由着他们各自离去吧。” 徐焰听到对方传音,本是已经准备抬脚上去杀光他们的动作,骤然一停,但语气确实无比冰冷回道:“这些刁民如此聚众打劫路人,若我今日不除掉他们,他们日后依旧会继续这般为非作歹,与其留着他们祸害他人,不如就让我早绝后患,彻底断了他们的歹毒心思。” 谷雪青听闻后,苦笑不已,此刻在徐焰身上展露出来的冷酷性情,绝对是她从未见识过的,但她也确实无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百姓,惨死在自己面前,毕竟她自己的出身,何尝不是与他们如出一辙,哪怕现在的她已经在修行路上越走越远,但源自于她心底里的良知与同情,都让她忍不住想要救一救他们的性命。 谷雪青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小师弟先别接着动手,不如就让我来问问他们到底为何要做这些勾当,若是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行凶作恶,那到时小师弟还要再杀他们,我绝不阻拦,甚至不用你出手,我亲手来解决掉他们,如何?” 徐焰见她这么说,脸色依旧非常淡漠,但总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随即便将手中的斧子丢到了路边。 见到眼前的书生丢掉了斧子,来自于张家村的六人,皆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们在刚刚那一刻,竟然在对方的身上,都感觉到了一股让他们完全不敢动弹的气息,仿佛自己变成了待宰的羊羔一般。 徐焰丢完斧子,便不再理会眼前的六人,直接侧身将位置让开给了谷雪青,随之更是又坐回到了路边的石头上,然后从储物囊里中取出干粮,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然而,见到对方如变戏法般变出东西在吃,年迈的老张头终于是翻然醒悟过来,原来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书生,而是那高高在上的“山上人”。 不等他们说话,跟在这名书生背后以其姐姐自称的女子,便又走到了他们的身前,然后这名女子开门见山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并非是普通人,之所以要假扮成现在这样,原本只是想图个行路方便,不曾想,倒是又被你们给冷眼盯上,呵,看来行走世间比我想象中要困难得多,而事情既然到了当下这个地步,有些事情我就必须要搞清楚,不然你们今天谁都别想再活着离开。” 谷雪青不给他们任何辩驳与思考的时间,接着问道:“我问你们,为何你们这些农户放着好生日子不过,却要出来做这种拦路抢劫的勾当?虽然之前我已经从你们口中听到了只言片语,但接下来你们无法若是给我一个更加满意的答案,那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在场的人当中,除了老张头相对细心外,其它五人实则都还没有发现眼前的二人就是修行者,因此对于这名女子口中的非普通人,他们依旧不以为意,其中一人更是还想再顶嘴回去。 不过最终,还是被一旁的老张头见机行事,率先一步抢过话语回道:“不敢欺瞒两位山上来的小神仙,我等做眼下这种勾当,实在是出于逼不得已,但老朽可以对天发誓,在二位到来之前,我等绝不曾害过任何一条过路人的性命,那死去的张虎,本是第一次跟随我等前来做这种龌龊事,原本老朽并不打算带上他,因为清楚他的性子十分的急躁,现在想来,确实是老朽一时心软才犯下的错,并害死了他啊。” 谷雪青并不想听对方这些解释,便语气冰冷回道:“你要搞清楚,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听你唠叨这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你们出来拦路打劫的真正原因,否则,你们就把脑袋全部留下。” 老张头闻言后苦笑不已,叹了一口气后,才直言回道:“整个事情的起源,是源于我张家村里的一位姑娘,为了给我们村的村长治疗顽疾,不得已向景宁镇里的大户人家罗家,借助了一笔数量不小的银两用来购买药材,但如今还钱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可我们张家村所有人家的银钱拼凑起来,都远远还不上那笔银钱,因此,罗家便派人来我张家村强行要掠走那名姑娘作为抵债,可那姑娘本是我们村里唯一的一名大夫,且不说她这些年来一直劳心劳力救治着我们的村长,同时对于我们整个张家村的人来说,皆是有着救命之恩,我们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罗家的掳了去?故而在无奈之下,我等便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做眼下这种勾当,只为能早日凑足那笔银钱还了那罗家。” 谷雪青听到是这么个说法,心中勃然大怒,当即呵斥说道:“难道你们张家村的人是人,这些过往的行人就不是人?” 老张头无言以对,痛心疾首回道:“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而且我们本是只打着图人点钱财,绝不害人的心思来做这件事,哪能想到,这张虎竟会真的为了这点钱财便失了理智,对这位公子痛下杀手。” 谷雪青气的浑身发抖,随之便转头对身后的徐焰说道:“小师弟,看来你是对的,留下这些人,以后也只会加害更多的无辜人。” 她收回目光冷冷地盯着眼前这六名来自张家村的庄稼汉,杀气皱起冷漠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死好了!” 话音刚落,谷雪青便取出了自己收进储物囊里的佩剑,然后御剑而起,想要将眼前的六人悉数斩杀于此。而对面的六人,亲眼看到对方竟可以控制着飞剑隔空杀人,无疑已是被对方这神仙般的手段给惊得失了魂,皆是忍不住望后方退去。 然而,飞剑的速度,又岂是他们的脚步能够比拟? 一道剑光从空中一闪而逝,眨眼将近。 看剑光的飞行轨迹,谷雪青的首杀之人,便是眼前这名为老不尊的老者,不过就在飞剑马上就要刺穿这名老者的后背时,飞剑却又戛然而止。 谷雪青一脸不解望向身后的徐焰,开口问道:“小师弟为何阻我?” 正是在最后关头阻止下了谷雪青的徐焰,没有选择回答她的疑问,而是对眼前这名被自己救下的老人开口说道:“带我去你们的村子看看,如果你说的话中,有半句假话,张家村就不必存在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之善(中) 张家村位于一处距离景宁镇以南,大概有着五十里路程的一处山坳里,位置十分的偏僻。 整个村子的规模不大,依山而建,有着零零落落三十多户人家,不过现在居住在村里的人,大多都以老弱妇孺为主,因为除了过年过节以外,年轻一代基本都得外出去相对繁华的城镇里打拼贴补家用,平时都不会回村。 张婷是年轻一辈中,为数不多一直留在村里的人,除此之外,便只有那名在平日里始终游手好闲,满脑子只有江湖梦的张虎,不过现在他却是已经惨死在了徐焰手中。 噢,前几个月倒是还有一位年轻人也回到了村子,此人是张婷的亲弟弟,他在几年前孤身离开了村子,说是要去山上拜师学艺,但不知为何,在今年的二月份,他便又突然返回了村子,并且自从那以后,他还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闭门不出,像是得了自闭。 张婷是村子里唯一一名女大夫,算是祖传的本事,但其实也只是能在平日里去山上挖一些山根药材,给村子里的人治疗如风寒之类的寻常病症,若是像老村长那样得了古怪的疑难杂症,她便只能束手无策。 用最基本的草药方子,维持住老村长的病情不再继续恶化,已是张婷能做到的极限,但想要将前者的病根彻底的连根拔除,估计是没这个可能性了。 今日又是给老村长换药的时间,张婷一丝不苟从家里准备好山上采来的药材,离开时还不忘看了一眼木屋里,那道紧闭着的房门。 这道门除了在一日三餐时会打开外,其余时间都紧紧地关着,张婷对此无可奈何,但也只能由着他去,不过在出门前,她还是隔着这道木门,轻声说道:“小春,晚上的饭菜姐姐都已经烧好放在锅里了,今天我得去给村长那边换药,估计回来的时间会晚一些,你不必等我。” 房间里,久久都没有声音传出来作答。 张婷对此,只是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她差不多十岁的时候,她的父母便都出了意外,不在人世了,因此现在这个家就只剩下她姐弟俩儿,原本她是十分看好自己这位成功拜入到了山上去学艺的弟弟的,只是现如今…… “哎~” 张婷转身离开了自己家,不愿再去多想这些,然后就背上自己那个由村里人帮忙用竹片编制出来的小药箱,向老村长家徐徐走去。 …… 房间之内。 一名模样邋遢,满脸胡渣的年轻男子此刻依旧躺在那张木床上无动于衷,他双目无神,只是睁眼看着远处,却不知自己在看些什么,他自然听到了自己姐姐的话,但他却不想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想说话。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的修行路将要一片坦途,甚至还傍上了宗门里那位师兄的大腿,可就当他自以为自己将要飞黄腾达、从此一日千里时,却不料在那场任务中又出了意外,最终导致自己的修行梦,就此濒临破碎。 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修行者,重新被打回原形成为一名凡人,毫无疑问在宗门将再无立足之地,只能黯然收场回到自己出生的这个小村子苟且偷生。 他不是没有想过,在回村以前要么就这样一了百了、投崖死了算了,可当他站在大风呼啸,一眼看不到底的悬崖边时,源自于内心的懦弱,却让他连靠近崖岸的勇气都没有。他两腿发软地跌坐在悬崖边怔怔出神,直到被山风吹了好几个时辰、吹的他脑袋生疼后,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敢去死。 今日是他回到村子后的第一百一十三天,这算是他脑子里,唯一还能清醒记得的事情,但其实除了去数日子外,他苟居在自己的房间里,又还能做什么呢? 天色渐渐的暗沉下来,又到了落日余晖将要从西山落下的时分,而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能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 于是,这名男子缓缓地爬了起来,然后打开房门准备去锅里先取点东西吃,如果不填饱肚子的话,他在那张木床上是如何都躺不住的。 好死不如赖活,或许这是用来形容这名年轻男子最为恰当不过的一句话,而就在这名男子走出房门,进行用餐时,在他这座相对孤立在村子一侧的简陋木屋中,便有一人蓦然闯了进来。 两人相见后,没有意外都是神情一紧。年轻男子之所以惊愕,是源于眼前这位莫名造访寒舍之人,并非是他那位去而复返的亲姐姐,而是村子里极为有名的快嘴,这个称号自然是贬义的称号,用以形容这名妇人的嘴巴不牢靠,平日里喜欢在背后戳人骨头等等。快嘴妇人之所以惊异,则是因为眼前的年轻男子,模样实在是过于颓废邋遢,便是用乞丐来形容对方也毫不为过。 年轻男子微微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极为简短干涩的挤出五个字,“我姐不在家。” 本是出了名的话痨妇人,听到对方这如鸭子般干涩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调,也是忽然间有些不知该何以作答,因此,直到过去差不多十息左右后,她才有些拘谨的懦懦回道:“那个……我不是来找你姐的,我……我是来找你的。” 年轻男子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饭,根本不予她理会。 妇人见他如此,倒也不以为意,毕竟从对方回到村子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除了在第一天见过他一次,之后的近四个月时间里她都再未见过他一次,据说对方还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足不出户。 当然,不止是她,村子里的其他人想必也是如此。 妇人在犹豫片刻后,才又小心翼翼的接着问道:“我听你姐说,在前些年里,你可是去山上的神仙宫里拜师学艺去了,不知你现在是否已经学会了那乘云驾雾的无上仙法?” 年轻男子见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中莫名被触动,没来由地升起了一丝怒意,但随即又想到,自己如今已是落得个被人毁去修行根基的惨淡光景,只能与市井凡人一般,便也不好再与眼前之人趾高气昂,反而若是不想遭此人在平日里到处碎嘴,他还得好声好气与对方交谈才行。 因此,年轻男子迟疑了许久后,才简略回道:“没有。” 妇人听到是这么个答案,便有些脸色颓然地叹了口气,自顾在对方这间屋子前的门槛上坐下,也不嫌脏的接着说道:“哎,那可就不好办咯。” 年轻男子见她话里有话,直言说道:“有什么话就说。” 快嘴妇人听到这里,终于是有些不满的嘀咕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姐姐的事。” 听到事关于自己的姐姐,年轻男子哪怕在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自我放逐的姿态,但实则在心里依旧还是会为她感到非常的在意,于是,年轻男子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语气淡漠问道:“我姐怎么了?” 听到对方这么问,快嘴妇人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一丝讶异,开口问道:“呀,难道你姐都没把她自己的事告诉你?” 年轻男子面露出不耐烦,语气冰冷问道:“到底什么事?” 妇人回道:“你姐明日多半就要被镇里来的大户人家,给强行掳走拿去抵债啦,据说是罗家的那位大公子看上了你姐姐,想要纳她为妾呢。” 年轻男子听到这一句后,瞬间从长凳上站起身,并冷声喝道:“你说什么,什么抵债又纳妾的,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妇人见到对方忽然间提高了语调,且一脸怒色的样子,竟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在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等顺了气后,才有些战战兢兢回道:“你姐在三年多前为了治疗老村长的顽疾,不是向罗家借了三百两白银么,可一个月前还钱的期限就到了呀,然而三百两白银又是何等巨大的数额,便是我们整个张家村里的人,把所有家当拿出来都填不满这个坑,这不,为了能凑到这笔钱,你姐便只能求罗阳再给她多一个月的时间。可哪里想到,罗家虽是答应了你姐可以延期,但条件却是要多加二百两的利息,若一个月后再还不上,那就得拿她自己来抵债了。可是你想啊,你姐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性子上更是执拗的很,又哪里会肯嫁入到罗家去?” 年轻男子听到这些,已是怒火中烧,但他依旧强忍住自己的怒火,只是有些咬牙切齿问道:“你与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妇人闻言后,便从门槛上缓缓站起身,终于不再藏拙讥讽回道:“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想问问你学没学得那神仙般的本事,若是有,莫说是一个罗家,便是来十个罗家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可你既然没有这本事,那便要拿出五百两白银来还债,可眼下别说是五百两白银,你家里有五十两银子么?” 年轻男子浑身都在颤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妇人见他如此,心想此人在前些年,多半只是出去过了些什么浪荡日子,根本就没去山上学艺,心中的讥讽之意不由更甚,她落井下石说道:“你可知道,为了去帮你姐凑这笔钱,村子里几乎所有的男人,甚至连老张头都一起去帮忙打劫路上的过往行人了么?这种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事,有多危险你又知道么?你倒好,成天就知道躲在房里足不出户,还让你姐一把屎一把尿养着你。把自家的这些糟心事都推给村子里的人,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像话么?再者说,我们家固然在这些年承了你姐不少帮忙治病的恩情,但也总不能让我家那位本是性格十分忠厚的农夫,去为你姐做那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你知道这一天天的,我有多提心吊胆么?” 年轻男子双目通红,如同魔怔了一般,但始终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回击对方的话。 妇人见他双拳紧握且怒目圆睁的样子,没见过多大市面的她,心中无疑便有些暗自发怵,不敢再继续添油加醋,只是冷声说道:“你若是有自知之明,我劝你今晚就好好劝劝你姐吧,让她嫁了那罗家的大公子,也就什么事都没了,要不然真要惹怒了那罗家,到时我们张家村的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子走。” 年轻男子终于是忍不可忍,狠狠将一张年代感久远的长凳,摔向了门槛,口中则是厉色喝道:“给我滚!” 妇人见长凳朝自己飞来,便慌忙退出了原来的位置,因此倒是没被他砸中,但毫无疑问,此刻的她已是被吓得冷汗直冒。 她快速从旁边的小径上仓皇而逃,不过在她嘴中,却明显能够听到她在对那名年轻男子进行骂骂咧咧。 …… 老村长家的位置,在整个村庄的最上方,距离山顶处只相差十数丈的位置,不过随着夜色降临,他家此时已经点燃了烛光,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颗闪耀在村庄最上方的星点。 张婷此刻已经将老村长身上的草药替换了下来,正准备告辞离去,但躺在长椅上的老村长最终还是对她开口说道:“小婷,这些年来苦了你了,老朽有愧于你啊。” 张婷闻言后,捋了捋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 老村长见她如此,不由愧疚之心更重,接着叹气说道:“如果不是为了我的病,你也不至于朝那罗家借钱,也就没现在这档子糟心事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点去死的,都是我连累了你啊。” 张婷听到这么说,反而是笑着对他劝慰说道:“村长爷爷别这么说,小时候我爹娘去世后,本就是您一手将我和小春给带大,如果没有您的话,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们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为村长爷爷做这点事都是应该的,而且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老村长满脸苦愁,忍不住直摇头,然后才开口问道:“如今我们手上已经有了多少银钱了?” 张婷直言回道:“四百三十三两。” 老村长脸色黯然,有些伤心说道:“还差这么多啊。”他犹豫了片刻,才又接着说道:“其实不瞒你说,老朽一开始本是不支持老张头他们去做那种勾当的,只是后来想想,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得不由着他们去做了。能在这短短一个多月下来,就弄到两百多两银子,想必他们也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力,只可惜依旧填不满那些贪婪人的嘴啊。” 张婷听到这里,一向是颇为坚强的她,也不禁有些脸色黯然,不过她还是勉强一笑,轻声回道:“我私底下也是有去阻止那些叔叔伯伯们的,只是他们都不听我的劝,其实如果他们因我而出了什么事,那最后就算救了我,又有什么用呢,哎,就这样吧,在这个月来,我也想的很明白了,如果真的凑不足银钱,我就去做那罗家大公子的妾室好了,我想罗家之所以要如此刁难我们,多加这二百两白银,无非就是打定主意想要我嫁入罗家,根本就与金钱无关了。” 老村长闻言后,心痛不已,竟是有些老泪纵横。 张婷见他如此反应,于心不忍,赶忙抚慰说道:“没事的,村长爷爷,你不是常说,日子虽苦,但生活依旧嘛,只是小婷以后估计是没法再照顾你了,另外就是小春,可能又要拜托村长爷爷帮忙多加照顾了。” 老村长听到后面这句,便开口问道:“小春他到底是怎么了?以前那么活泼开朗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张婷对此,只是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是想问问他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他却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只是一味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过只要他能好好活着,便由着他吧,我想等时间久了,他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的,我相信他。” 老村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觉得悲愁异常,心中则是忍不住想道:“难道与老朽有关的人,最后都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吗?” 张婷见他陷入到沉默中,便不打算再继续叨唠他,开口说道:“村长爷爷刚刚才换了药,不如就先躺在一起上休息会儿,晚些时候等程明叔叔回来,药材差不多也干了,到时再让他背您去床上歇息,小婷就先回去了。” 老村长对此,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 张婷从老村长家离开后,便顺下沿山小径往自家走去,不过在她走到一半路程时,在山坳的另一边,她就看到了老张头他们已经返身回来,这让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此时,暮色接近于漆黑,因此她已无法凭借着自己的肉眼,看清他们的面目,只能凭借着往里日对他们的熟知才能判断出,他们正是老张头一伙人。 不过等到她多看了两眼后,她就发现在这群人中,竟是比白天出发前,似乎要多了两道陌生的身影,而且走在队伍最前头的程明叔叔,身上似乎还背着一个人。 “这是什么情况?” 张婷站在夜色中,暗自想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之善(下) 张婷看着老张头一行人相继走入到老村长的木屋后,才收回自己的心思,然后朝自己的家中走去。然而,当她刚一走近自己的家门口,看到那碎裂的长凳残肢遍地后,她的脸上便忍不住神情一紧,心中更是有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张婷快步走回到自己的家中,随之便看到在屋子内,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此刻正卷缩在了一起,并且后者还将自己的头颅,深深地埋入到了自己的双膝中。 张婷见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刺痛,轻轻缓缓将手中的药箱先放好,这才来到他的身边依偎坐下。 她伸出自己这只布满茧子且有些微颤的右手,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放在对方的脑袋上,像抚摸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一样,温柔地安慰着他。 已经大致猜到了原因的张婷,柔声说道:“小春,不要紧的,姐姐以后虽然可能不住在村子里了,但也会尽量找机会回来看你的,要是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来看姐姐,好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 模样邋遢、早已哭红了双眼的年轻男子,才缓缓地抬起了头,他转头看向自己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坚强而又性情淡泊的姐姐,开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跟我说。” 张婷闻言后,脸上牵强地笑了笑,回道:“我知道在小春身上,一定也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所以才会让你像现在这么的难过,所以我想,相比起你的事,姐姐身上所发生的这些事,应该就算不了什么了吧,再者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姐姐现在都二十一了,换作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想必在这个年纪,早就已经相夫教子多年了吧,因此,难得现在还有人能看得上姐姐,这可是姐姐的福气了。” 张婷察觉到对方眼神中所带有的质疑,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其实这番说法,莫说是能不能说服得了对方,便就连她自己都很难真的信服,她顿了顿语气后,才又笑着继续说道:“而且据说那位罗家大公子,本是生的相貌堂堂,品行也端正,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 “不!” 年轻男子听到这些后,直接打断她怒吼了一声。 他从张婷的怀中迅速挣脱开来,然后痛苦的对她喊道:“不!你别再骗我了,整件事情我都已经搞明明白白了,那罗家的什么狗屁大公子,分明就是想强行将你带回去做他的妾,什么以后找机会回来看我,什么他品行端正,这些通通都是谎言!” 说完这些话后,年轻男子便像是发疯了一样,从自家的屋子中狂奔离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张婷看着他痛苦地飞奔离去,终于是忍不住从自己那双在山水映照下、而生的如山泉般清澈的眸子中,止不住地留下了两行清泪。 …… 老张头等人来到老村长家后,率先进入到房屋里的正是老村长的儿子张程明,徐焰与谷雪青二人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老村长此刻正躺在躺椅上,按照张婷给他的提议正在稍做休息,但由于明天便是最后的日子,自然也就无心真的休息。 看到张程明放下了背上早已死去的张虎,老村长便从躺椅上转了转身子,然后对他的儿子问道:“张虎这是怎么了?” 张程明面色沉重,却没有作答,身后的老张头见状,就欲主动出来解释一番,但他显然不能跟老村长直言,张虎乃是死于徐焰的手中,因此,正当他想着该如何找个像样的借口搪塞过去,不料紧随其后也已经步入房屋里的徐焰便直言说道:“他死了,被我杀的。” 老村长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这才将目光望向门口说话的人,见到是一名眉清目秀面相十分清爽阳光且是以书生打扮的青年后,他便对张程明等人沉声问道:“这书生是谁,又为何要杀张虎。” 老张头并未预留到徐焰会如此直接的坦诚相告,心中苦笑不已,但依旧不等他开口作答,笔直站在门口处的徐焰便又语气平静说道:“因为他想打劫我身上的银钱,我不愿给,他便想拿手中的斧子取我性命。” 老村长并不知道张虎此人会一同前去参与这次的任务,不禁面色阴沉地看向了老张头,开口说道:“老张头,我不是告诫过你,做这种勾当本是伤天害理之事,切莫做那伤人之事,你带张虎次子去是为何?” 老张头闻言后,颇为无奈回道:“此事是我在抉择上的错误,才害死了张虎,原本我是想着,张虎本是在做这种事上相对熟稔一些,故而便带他一起说不定有奇效,毕竟我们的银钱距离五百两,可是还差着六七十两,而我们却只有一天的时间了,已是不容许我们再作耽搁,但结……结果我却不曾想到,此子竟真敢对这位过路的公子行凶。” 老张头说完,有些心虚的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解释说道:“此次确实是我们不占理在先,张虎之死,一切罪责都只怪老夫太过贪心,与这位公子无关。” 老村长听到这个解释,脸色却依旧不见有丝毫好转,只是气的指了指老张头,恨声道:“你啊,我明明就告诉过你,千万不要把事情做的太过火,我们不过只是出身于乡野的农户……” 然而,不等把口中的话说完,老村长在盛怒下,已是气的连连咳嗽,模样十分惨烈。 身在一旁的张程明见状,脸色大惊,赶忙上前劝解说道:“父亲,父亲您的身体有恙,可切莫随意动气啊!” 说话间,他已是帮助老村长扶了扶胸口,试图将他紊乱的气息快速抚平。 好一会儿后。 老村长才终于从怒意中缓过神来,但毫无疑问,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承受不住多大的变动了,甚至在他停下咳嗽之后,他的嘴角处,已是溢出了丝缕的血渍。 众人见到这一幕,无疑都有些慌张起来,毕竟老村长对于张家村的意义,是十分重大的,他不仅带领着所有的人在这片山坳里生存了下来,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就像是所有张家村人心里的一道精神支柱,更何况,明天是那么重要的日子,他现在可万万不能倒下。 老村长无比虚弱地喘着粗气,但最终还是缓和了下来,但之前他的反应,却毫无疑问都让在场的人,已是吓出一身冷汗。 最终,老村长平躺在躺椅上,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无大碍后,张程明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徐焰与谷雪青见他如此,始终面无表情。 老村长对徐焰开口问道:“既然阁下已经从张虎的手中脱离了险境,并且还反杀掉了他,那么就不知,你们俩跟随老张头他们来我张家村,又是所为何事啊?” 徐焰闻言后,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冷笑,语气淡漠回道:“倒没别的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穷山恶水之地,生活在这里的人,竟然需要靠拦路打劫为生。” 老村长听出他言语中所带有的讥讽,不以为意,只是沉声说道:“阁下既然能一路跟着来到这里,想必该知道的老张头也都应该与你说过一遍了,就不必再在老朽面前刻意讥讽了吧。” 徐焰听到他这么说,倒是对他有些另眼相看,看来对方能当上这个村长,且受村子里的人拥护,不是没有道理的,相比较其它人,毫无疑问眼前这个老人,在看问题事,就要直接敏锐的多。 徐焰闻言,言语中透出一丝凉意,回道:“你应该感到庆幸,他之前并没有对我说谎,否则你们张家村,从今往后可就不复存在了。” 老村长听到这里,面无表情,却没有丝毫感到意外地点了点头,开口回道:“我一点也不怀疑阁下是否真的拥有着这个能力。”他接着叹气说道:“不过如今事情你想必也都看到了,老张头并未对你有半点撒谎,的确是我们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会去动那种歪心思,实不相瞒,老朽在一开始时,本是极力反对这个主意的,甚至就连小婷她自己也曾劝过老张头他们,只是老张头他们都觉得小婷于大家都有着巨大的恩情,现在她有难,便不能坐视不管,老朽斗胆请阁下放过老张头他们一条生路。” 见徐焰沉默不语,老村长便又缓缓说道:“若阁下真的执意要有人为此付出性命,老朽愿意以自己的命去相抵,毕竟这件事,说到底都因老朽而起,不仅连累了小婷,还连累村子里的所有人。” 徐焰对于他的说话,不作任何表示,只是冷冷说道:“在这个世间,若每个人都因一人之苦,哪怕是自己的至亲挚友,就去伤害那些本是与此事毫无关联的无辜之人,是不是显得有点太过自私了?我想在这点最基本的道德上,老村长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总是知道的。” 老村长对于徐焰的争锋相对,无言以对。 徐焰接着说道:“原本我的确是打算将他们的性命都留下的,因为我怕就这么放了他们,他们之后会再出来行凶作恶,而且我在听到具体的原因后,更是觉得用这种理由当说辞,简直荒谬至极,也许你说的没错,你们有着你们的苦衷,但那些被你们掠夺了银钱的人,又该向谁伸冤说理去?无论如何,你们这么做都有违天理,且不被道德所容,既然你说事情是因你而起,那也可以,我就拿你的命来换他们的命,只是希望你的命,最后可以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什么叫自食其力而不去牵累他人。” 老村长沉声回道:“那就一言为定,不过在老朽为此付出性命之前,倒是还个不情之请,还望阁下能够答应。” 徐焰甚至都不用问就猜到了他的用意,冷漠回道:“我可以让你活到明天晚上,但若是想让我从中干涉,你就别做这个白日梦了。” 老村长闻次,心如死灰,但也不敢再讨价还价。 …… 在徐焰与谷雪青从屋子里离开后,在场的老张头才痛心疾首对老村长说道:“村长岂可以自己的性命来换我们的安危,此事本是我老张头的失职,私自带张虎出去才惹怒到了这位山上人,就算要抵命,也应该拿我老张头的命去抵啊!” 老村长见他如此,心中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的欣慰,反而是更加的失望,很显然,那名书生心中对老张头他们所产生的担忧不无道理,不然也不至于他们到现在都还体会不了,对方为什么要来张家村。 老村长没有想要解释其中缘由的打算,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解释不通,并且也绝对是他们所接受不了的事,因此,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回道:“好啦,这件事情正如你之前所言,错不在那位书生,他这么做也是出于最基本的道义,你的命,还不足矣可以换取大家的命,此事老朽心意已决,你们就不必再作过多的劝说了。” 老张头神色黯然,还想要争辩几句,不料老村长却是对他摆了摆手,回道:“别再说了,老朽也有些累了,都各回各家去吧,一天未归,你们家里的婆娘也都该等的着急了,作为家里的男人,不该让她们如此操心。” 见老村长此刻的脸色,明显要比往日里苍白的多,老张头他们也就不敢再多言什么,随即便只能忍痛告辞离去。 等到所有人都退走后,张程明便将自己的老父亲抱到木床上歇息,但最终还是泣不成声问道:“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老村长见到自己这名也已老大不小、却始终不曾娶妻生子的儿子开口询问,终于不再有所隐瞒,强忍着疲惫解释说道:“这名书生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而且看他身上的气息如此之绵长,应该是一名极强的修行者了,他之所以到村子里来,无非就是想从根本上去解决这件事情,并彻底断了我们以后再动那些歪念头的心思,为父此次若是不把这条老命交出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其实他能答应用为父的命,来换取你们的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说到底还是我赚了啊。” 张程明闻言后,悲痛不已。 老村长见他如此,便接着虚弱说道:“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独自一人去面对自己的生活了,以后为父不在了,你切记不可再像现在这般轻易地掉眼泪,否则让别人见着了,可就要笑话你了。” 张程明闻言后,只是不停地试图去抹去眼眶里不断流溢出来的泪水,但却如何都抑制不住。 …… “小师弟为何要答应他的条件。”在下山道上,跟在徐焰身后,犹有些愤懑不已的谷雪青问道。 徐焰闻言后,便笑了笑回道:“其实道理很简单,这些张家村里的人,除了那名已经给我杀死的张虎外,大多确实都只是一些民风淳朴的市井白姓,这点你来到这里后应该也已经感受到了,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滥杀无辜,不如顺势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只取了这老者的命即可。” 徐焰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说道:“再者说,若我们真要杀光了这个村子里仅剩的这几个男人,那在这片山坳里生存的老弱妇孺们,估计就没几个能顺利活下去了,而且谷师姐你想过没有,虽然我们在一开始觉得自己是为了道德才想要留下他们的性命,但实则冷静下来想一想,更多的不还是为了宣泄自己内心中的不满才想杀他们么?既然已经能够让他们不再出去继续行凶作恶,那我们目的其实就已经算达到了。” “可是你杀了这位老人,难道他们就能乖乖听从你的话,从此不行凶作恶了吗?” 徐焰听到这里,不禁斜了她一眼,才笑着打趣说道:“谷师姐,你要是这么认为,那你可就太小看这位老人的身份了。” 谷雪青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徐焰没有丝毫隐瞒,眯了眯眼回道:“先前那老人在咳嗽时,嘴角所流溢出来的血渍,近乎发黑,明显是中了剧毒血液才会这样,哪里像是得了什么顽疾?而且这老人看似已经虚弱不堪,马上就要不行了,但其实他身上的剧毒,根本就不是靠那名女子的草药来缓解,而是靠他自己残存的内力死死地压着。” 谷雪青讶异道:“怎会如此,那为何我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 徐焰直言回道:“因为他是一名世间武夫,而且至少是一名达到了五品境界的武夫,不过他中这个剧毒估计已经很多年了,马上就要压制不住,他之所以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抵村子里那些人的命,无非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因此,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狡猾的老……” 不等谷雪青将口中的话说完,徐焰忽然转头对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改为传音说道:“先别发出声音,前面好像有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之善(末) 在徐焰说完这句话后,谷雪青便立刻停止了埋怨,随即两人在黑夜中,缓缓靠近在下山道边上,离村子大概有着百丈左右距离的一座观景亭子。 原本他们俩打算在这座亭子过上一夜,等到事情结束后再选择北上,但不料当徐焰看清楚此刻这位率先来到亭子中,正独自抽泣的年轻男子后,脸上便忍不住一愣,口中喃喃自语说道:“怎么会是他?” 谷雪青听到徐焰的呢喃,便传音问道:“怎么,小师弟认识他?” 徐焰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回道:“算不上认识吧,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并且还打了一架。” 谷雪青听到这里,心中更加好奇,追问说道:“还有这样的事,不过此人身上似乎并没有任何修为啊。” 徐焰笑了笑回道:“因为他的武道根基被我给废除了。” 听到武道根基四个字,谷雪青心中便已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来路,说道:“他是辰阳宗的弟子?” 徐焰点点头道:“嗯,在二月份时,我曾与大师兄他们去黄毛尖执行猎捕三级魔岩烈虎的任务,期间便遇到了他们的队伍,后来因一些意外的原因更是起了冲突,我就和他们大打了一场。” 听到这个说法的谷雪青,不禁将视野投向了亭子中,那模样看起来十分邋遢的年轻男子,有些唏嘘又有些同情说道:“遇上小师弟,他可真是不大走运啊,而且照他现在的模样看来,他算是彻底被小师弟给毁了?” 徐焰闻言后,面无表情,只是一步一步走向了这座简陋的亭子。 “谁!” 就在徐焰二人徐徐靠近后,曾经作为一名武修的张春,本能上感到了一丝神情紧张。 有谁会在漆黑的夜色中,像他一样来到这里? 然后,张春就看到一道微弱的光线,随着一道修养的身影,缓缓走入到了亭子中,而在这道身影之后,则是跟着一名年纪稍微年长一些的女子。 “你的仇人。”徐焰单手握着夜明珠,算是暂时照亮了这里的黑暗,直到他踏进到这座亭子后,才开口回道。 听到这四个字的张春,心中不由大惊,而等到他彻底看清楚徐焰的面目后,他更是震惊的几乎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竟然是你,不……” 张春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是陷入到了巨大的癫狂中,同时也充斥着深深的恐惧。 对方这张脸,他此生都不会忘记,因为正是对方,才毁去了他原本做一名武修的事实,同时,也间接性地改变了他余生的道路,让他重归于世俗中的平凡,这份仇恨,张春一直深埋在自己的内心里,却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包裹住,让他挣脱不开、释怀不了,所以他逐渐地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报仇? 他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想,可他做不到,也不敢去做,毕竟他现在还能拿什么去报仇? 张春满目猩红,配合着他邋里邋遢的形象,看起来已经没有丝毫人样,倒像是一条发了狂的野狗,他咬牙切齿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还可以找到这里来,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向你透露了我的行踪,让你如此不屈不挠,要亲自追赶到这里来杀我。” 徐焰见他误会,心中觉得好笑,但也没有刻意想要去恐吓他的打算,只是语气轻蔑问道:“你觉得我来这里是为了来杀你么?呵,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就你现在这副模样,我巴不得让你一直活着,好让你多体会一下行尸走肉的感觉,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敢去死,然后才故意把自己给整成这样?” 张春闻言后,满心绝望,在对方的言语中,他就像是被扒光了表皮、赤裸裸躺在烈日下烘烤的地瓜,一点秘密也藏不住,反而是那些不敢与他人分享,甚至连和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敢提起的羞耻心,却被无限放大。它们就像是一把把凌厉的刀子,狠狠地刺在他的自尊心上,让他既充满怨恨,又无力反抗。 徐焰见他一副女子作态,只是哭哭啼啼,心中说不出的厌恶,懒得再继续落井下石奚落于他,只是语气淡漠说道:“少在这杞人忧天了,你现在不过就是废人一个,不怕告诉你,见着你这副模样,我连抬手取你这条烂命都怕脏了自己的手,赶紧给我滚远点。” 张春见他奚落自己,心中虽充满怨恨,但更多的则是凄然,因此便脚步踉跄正要离开这座亭子,不过在临走前,他却又忽然转过头来对徐焰问道:“可否告知我,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徐焰听到这么问,犹豫片刻后,直言回道:“因为你们村子里的人,在半路上打劫我们,事后被我出手杀掉了一人,后来听说他们出来做这种勾当,乃是为了救村子里的某位姑娘,我便跟着过来看看是否属实,若是他们在扯谎,那我就出手杀掉这整个村子的人。” 张春听到他这么说,脑海中不由闪过了一丝悲凉,但这份悲凉,却不是因为对方会不会出手杀掉全村子的人,而是因为,除了他自己外,张家村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在为拯救自己的姐姐儿在做出努力,唯有他自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问世事、足不出户,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他还让自己的姐姐在照顾着他,管好着他的一日三餐。 张春就这么驻足在亭子外面许久,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在大约半刻钟后,他才像重新睁开了双眼,但这一刻,他不再落泪。 张春忽然转身走回到亭子中,然后来到徐焰的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并沉声说道:“恳请你出手救我姐姐一命!” 徐焰见对方如此,心中暗道原来那名所谓的女大夫,竟是此人的姐姐。 不过在他脸上,却依旧冷笑不止,淡漠如常,他在沉吟片刻后,才对张春冷声问道:“我为何要出手救你的姐姐,她与我有何干系?再者说,你我之间本就存在着难以化解的仇恨,至少对你来说是如此,那我为何要帮一个对我心怀怨恨的仇人?而且你别忘了,我来张家村可是来杀人的,而不是来救人的!” 张春的语气中,已是带有一丝绝望,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又颤抖着声音说道:“只要你肯救我的姐姐脱离苦海,我愿此生都做你的奴仆,绝不敢再有任何复仇的念头。” 徐焰哑然失笑,像是被对方这番话给逗乐,但等到他笑声敛去后,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开口回道:“你与我为奴?你可真是要笑死我了,就你现在这个模样,我要你这样的奴仆有何用?自己的姐姐自己不去救,让我一个外人来帮你,你可真是长出息啊,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这个懦弱的杂种,活该你会有现在的下场。” 张春听到这里,像是被激怒般猛地抬起头,对徐焰厉声问道:“我的修为都被你毁了,我的余生也被你毁了,我现在不过就是一名再平凡不过平凡的普通人,我还拿什么去救我姐姐?” 徐焰见他终于有了点血性,根本不以为意,只是冷冷说道:“你是救不了她,但你至少可以为她去死啊,好歹你曾经也是修行者,怎么,那些修炼果的招式都忘了?” …… 直到张春木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在他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徐焰最后那句对他说出来的冷冰冰的话。 木屋子内,满脸焦急苦苦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张婷,在见到自己的弟弟安然无恙回来后,终于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不过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便忍不住关切说道:“小春,不管最终的结果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生活下去啊,不然姐姐以后该如何向爹娘交代。” 张春对于这番话,不予作答,只是极为麻木地笑了笑,开口问道:“姐姐吃过晚饭了吗?应该还没有吧,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吧。” 张婷见他真的去生活烧饭,那双清澈的眸子中,忍不住泪如雨下,只是始终背对着他。 …… 谷雪青一直静默站在了徐焰的身边,旁观了他与张春之间交谈的整个过程,但自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焰之前那“刻薄”的表现,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但其实作为旁观者,她所能感受到的东西,总归是与张春并不完全一致。 谷雪青沉默良久后,才开口说道:“没想到小师弟也会说这么多的粗话,原本我还以为……” 谷雪青最终还是没继续说下去,便又转移话题说道:“小师弟为何到最后都不答应出手帮他,让一个人跪在自己的仇人面前,应该需要很大勇气吧,而且你说那些难听的话,不也是为了他好么?” 徐焰没有表态,只是语气低沉说道:“他以为在我面前下跪求我,就是抛弃了自己的自尊,是为了大义,是为了他姐姐,但不是这样的。自尊应该是敢于去直面任何时候的自己,哪怕在前面等待自己的是绝望、是死亡;而不是从此就变得颓废,长久的沮丧下去,更不是低声下气去求别人。”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看似都会有很多相同的“同类”,甚至会觉得那些人,怎会与自己这般惊人的相似?但其实每个人,注定都还是会有独属于自己的那份孤独与寂寞,还有林林总总数之不尽的无助与想法,因为这源于每个人,终究都只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不是吗?所以只有当一个人将自己变得足够顽强时,他才能去面对任何磨难,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闪闪发光;而这样的人,早就不再需要任何帮助,因为他们无法忍受自己,再单方面的去受他人的恩惠与帮助。” 徐焰收回眺望夜幕的视线,看向了谷雪青,最后说道:“我对他只感到了来自于最值观而又浓烈的失望,或许我并没有这个资格去评价他,但他的懦弱,足够让我选择在这件事情上,冷眼旁观。” 谷雪青听闻后,无声的叹了口气,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 黑夜无声。 像不断流逝的时间,一样寂静无声。 等到天光蒙蒙亮时,才有从村子里响起的阵阵鸡鸣声,然而,对于张家村的人们来说,今日的清晨,估计是他们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不情愿它的到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注定不会是个好日子。 时间才刚刚接近于巳时。 在下山道上,便已经有一名身穿锦衣绸缎的公子哥,气喘吁吁来到了张家村的村口,而在这名公子哥身后,则是跟着三名如护卫模样的中年男子。 徐焰与谷雪青依旧站在亭子中,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们与自己二人擦身而过,没有任何表示,而这名面相丑陋的公子哥,自然也看到了徐焰二人,不过当他见到对方不过只是一名穷苦书生,且旁边跟着一名不过中等姿色的平民女子后,就没了任何兴致,自顾往村子里走去。 谷雪青看着四人往山上走去,对徐焰说道:“看那家伙的模样,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啊。” 徐焰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打趣回道:“谷师姐哪能这样子以貌取人。” 谷雪青却是不屑回道:“谁叫他看人时的眼神,如此的无礼。” 徐焰自然也看到了那名公子哥看待谷雪青时的眼神,赤裸而直接,就像是打量着猎物一般,这对世间任何女子来说,的确都是相当不礼貌的举止。 见徐焰默不作声,谷雪青便又接着问道:“接下来如何,我们是就在这里等着整件事情结束么,还是跟上前去凑凑热闹?” 徐焰原本对这凑热闹的事情并无任何兴趣,不过在思量片刻后,他还是开口回道:“先等等吧,若是上面发生了什么动静,我们再上去也不迟。” …… 罗家大公子一路来到张家村,不见有半个人影,直到在来到村庄最上方的老村长家门前时,才发现村子里的人。 没有丝毫意外,此时此刻,除了个别人外,几乎所有生活在张家村里的人,都围聚在了一起。 罗大公子肆无忌惮来到所有人的面前,然后冷眼打量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见那位被他私自称作“小医仙”的美貌女子并不在场,便脸色一冷,极其嚣张说道:“张婷呢,她为何不在,该不会是你们把她给偷偷藏起来了吧?我可告诉你们,要是你们今日依旧还不上钱,且又把我的小医仙给藏起来了,那到时可别怪我出手无情,屠了你们整个村子。” 听到这位来自于镇上罗家的大公子这般无比赤裸的威胁之语,老村长的脸色亦是变得有些难看,他不想与眼前这种纨绔子弟过多废话,因此直接便对自己的儿子张程明,开门见山说道:“你去把银钱都取来吧。” 张程明对此,自然没有意义任何的异议,随之便将村里人拼凑在一起的所有银两给端了出来,琳琅满目一大箱,原因是里面包含着大量的铜板加碎银,总共加起来一共有四百七十一两。 不等老村长开口,罗家大公子见到这一幕,脸色便是一冷,心想上个月派家奴来收款时,对方姑且连三百两白银都凑不齐,怎滴才一个短短月过去,就连五百两都能拿出来了? 于是,罗家大公子便微微皱了皱眉,对身后的其中一位家奴冷声说道:“去,数一数其中的数量够是不够,记住了,给我数清楚点,若是数多了一个铜板,我就剁掉你的一根手指头。” 家奴听到这句话,顿时战战兢兢前去数钱,直到过去两刻钟,并确认自己并没有出错后,他才回来对自家的主子说道:“回大公子的话,这箱子里面装的是银钱,总共加起来是四百七十一两。” 罗家大公子听到这个数字,脸上一愣,但随即便浮现出一抹冷笑,问道:“你确认没属错?” 家奴恭敬回道:“绝不敢在此事上糊弄大公子。” 罗家大公子得到再一次确认,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老村长开口说道:“好你个老东西,本公子当初可是说好了宽限你们一个月的利息,便是多加二百两白银,你这可是还少二十九两呢,怎么,你这是刻意拿一堆子碎银加铜板,叠放在一起想蒙混过关么,还是你觉得,本公子不在意那点小钱?” 老村长语气冰冷回道:“我们只有这么多的现钱。” 罗大公子对于这个回答,面色一惊,随即便又哈哈大笑讥讽说道:“既然你们钱都不够,那还把这箱子破铜烂铁拿出来丢人现眼作甚,还不去把我的小医仙给我叫出来?” 老村长听到这里,就欲掏出自己袖口中早就已经准备好拿来抵押银钱的物品,但不等他取出来,他和在场的所有人便听到又一道极为沉重的声音,忽然从旁侧的小径上响起。 只闻有人说道:“你休想打我姐姐的主意,剩下的钱,我日后自会给你补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之善(终) 罗家大公子听到这声有些突兀、且让他十分不舒服的声音,便将视线转向了说话之人,随之发现是一名模样长的还算不赖的年轻男子,这不禁让他更加不悦,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是貌美如花的女子,最不喜欢的则是比自己长的更加风流倜傥的男子。 罗家大公子斜视了一眼此刻已经打扮的干干净净、不再蓬头垢面的张春,脸色瞬间冰冷了下来,厉声问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出来阻挠本公子的好事?” 张春几大步便来到了众人面前,一边则是沉声说道:“怎么,你想打我姐姐的主意,难道连她有个亲弟弟都不知道么?” 罗家大公子闻言后洒然一笑,戏谑说道:“哟,原来你是我的未来小舅子,这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既然是自家人,我自是不会对你怎么样,对了,你姐姐现在何在啊,既然你们还不上钱,那按照约定你姐就要嫁入到我罗府,从此以后做我的小妾。” 张春听到这里,顿时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喝道:“你休想!今日只要我还站在这,你就别想动我姐姐分毫。” 罗家大公子闻言,语气骤然变冷回道:“小舅子,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我可告诉你,我只是不想你在姐面前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才勉为其难尊称你一声小舅子,怎么,你还真就把自己当根葱了?”他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讥讽说道:“若不想你姐姐嫁入我罗家,倒也好办,那就把钱一文不少还上,我好带着银钱掉头走人,可是你们拿的出来么?” 张春脸色发白,对于缺少的那些银钱,他现在当然是没有,因此,他在犹豫片刻后,便强词夺理说道:“剩下的那二十九两白银,你再给我一些时日,我自会给你补上。” 罗家大公子闻言,脸上已是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对他冷声回道:“你们欠我钱,我已经宽容一次机会给你们,让你们延期了一个月,怎么,你现在还想着延期?当真以为我们是典当行,还是钱庄了,再者说,你这次又想要延期多久,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真要延期,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一次的利息却是以五百两白银为本钱,若是你要再延期一个月,那可就得在本钱的基础上再翻一倍,既是一千两,你确定你还要延期到下个月么?” 张春气的浑身颤抖,伸出手指指着罗家大公子,恨声说道:“你……你简直是强盗,上一次翻二百两白银,已是天理难容,你……你竟然还敢……” 罗家大公子根本不想与张春争辩,一巴掌拍掉了对方指着自己的手,直接打断说道:“管好你的狗爪子,再敢瞎指点,我就剁了你的整条手臂。”他顿了顿语气,见张春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解气不少,只是依旧强势说道:“不敢借了?既然是你欠老子钱,而且还不上,那老子想让你还多少,你就得还多少,识相点就趁早把你姐给我交出来让我带走,至少现在你姐在本公子眼里还值个五百两,若是到时到了一千两,那可就是不仅你们要还一大笔钱,人我也要带走了。” 张春心灰意冷,如今没有了修为,他是断然没有办法阻止对方带走自己的姐姐呢,可是除了答应对方的延期要求,他又还能怎么办? 张春在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最终还是红着眼,准备咬牙答应下对方的条件,但不等他开口,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的罗家大公子,便直接抬腿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将他踹的倒退出去数步,应声跌倒在地。 同样被对方的反弹李,给震得倒退了几步罗家大公子,在站定后才狠声说道:“老子故意那么说,你还就真敢答应了?不怕告诉你,莫说是一千两,便是你们之后能给老子端来一万两白银,那张婷我也非得带走不可,还有,我现在的耐心已经被你们耗得差不多了,我再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乖乖把她给我交出来,否则我身后的下人可就要管不住自己的手了。” 听到这赤裸裸的威胁声,老村长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想要让他交出张婷,却是万万不可能。 一道人影在跌倒后,直接爬起来冲向了罗家大公子,并怒吼道:“你休想动我的姐姐!” 然而,根本不等张春靠近对方的身躯,在罗家大公子身后,便有一名奴仆骤然出列,然后拦在了两人的中间。 凭借着以往的经验,一拳砸向这名悄然出现在眼前的中年男子的面门,但随后就被对方冷哼一声,给轻松躲避开,张春眼见到这一幕,已经察觉出对方正是一名修行者,心中不由一片冰凉。 虽说他曾修习过辰阳宗给他的武修典籍,但在没有了修为之后,空有招式却不带内力,是完全发挥不出武学典籍的作用的,因此,他固然会比真正的普通人稍微强上一些些,但这种差距实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而想要用这点差距去与一名真正的修行者战斗,哪怕对方只是一名初入三品境界的武修,那无疑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对大公子出手,今天我便要了你的小命。” 跟随罗家大公子上山来的奴仆在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再迟疑,直接便对着张春伸出了一拳。 初入三品境界的一拳,根本不可能此刻的张春所能够承受的,甚至他连想要闪躲都不可能,因此,他直接就被对方一拳给砸中胸膛,倒飞出去五六丈。 一口浓稠的猩红从趴在地面上的张春口中吐出,使得他瞬间失去了脸上的血色,变得苍白无比。 在场的张家村人见到这一幕,皆是惊骇连连,他们都没有见识过多大的世面,自然也就无法理解为何人的拳头,可以一拳就将另一个打的倒退出去这么远。当然,相比起这名恶奴伤人时的气势,他们无疑要更加惊叹于眼前这名在之前还像个窝囊废般的张春,此刻不仅看起来已是改头换面、焕然一新,似乎连性子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竟然敢冒着被对方活活打死的风险,也要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姐姐。 像这样动人的真情,毋庸置疑是最直击人心、且让人动容的。 然而,村子里的人,终究都只是出生于最底层最普通的小老百姓,他们能为张婷绞尽脑汁去干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已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因此,想要再让他们出手去阻拦下罗家大公子的恶奴,他们却是万万不敢,尤其是在对方这一次的出手之后。 因为他们都会担心,自己在这么一大把岁数的情况下,若是中了对方这一拳,十有八九是活不下去的。 张春虽说体内的窍穴被毁,导致他原先所修练出来的内力全都被徐焰消散一空,但好歹他自身的体魄也经过了数年时间的不断锤炼,在强度上要远超于常人,故而这名与他之前修为相差无几的恶奴,想要一拳将他打死却是痴心妄想。 于是,张春在好一顿挣扎后,便又从地面上缓缓爬了起来,然后脚步踉跄继续向罗家大公子的方面不断靠近。 看着眼前这位中了自己之前那至少带有七分气力的一拳,却仅仅只是吐了几个口,这名恶奴的心中有惊异,也有愤懑,但紧接着,他没有任何心软,直接便又朝着张春的胸膛轰出了手中的拳头。 依旧是无法避免的一拳,但这一拳在对方用出全力后,张春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处,宛若是被一只巨锤给砸中,让他倒滚而出,并且清脆的骨裂声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一刻所成承受到的伤势有多么严重。 看着对方如炮仗般翻滚出去七八丈,最怕更是趴在地上已经彻底死透,这名恶奴脸上的暴躁才稍稍有所缓解,不过相比起他,在场的所有张家村人,却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还有人忍不住眼前这残忍的一幕,已是被惊得叫出声来。 躺在一旁始终来不及做表态的老村长见状后,终于也是面露出一丝怒色说道:“你……你这莽夫,安怎敢下如此狠手?” 不等这名恶奴回答,罗家大公子便率先抢过话题回道:“老东西,再不把人交出来,下一个可就轮到你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在这个村子里,所有人都对你尊敬异常,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句话,瞬间都是怒目圆睁,不过老村长却是不以为意,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佩,放到了箱子中,然后才冷声说道:“这只玉佩足矣相抵余下所缺少的银钱,收拾好你的东西,赶紧下山去吧,从此我张家村与你罗家两不相欠。” 罗家大公子听到这里,当即面露出一丝不屑,回道:“笑话,你随便拿出一块指头点大的破玉,就能值三十两白银,你当我没见过世面?” 话虽这么说,罗家大公子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此刻已经拿起了老村长留下的这块玉佩,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后,就面露出了一丝讶异,心中则是忍不住暗叹一声,“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还能拿出这么极品的羊脂玉,这何止是能值三十两,便是一百两都搓搓有余了”,不过,他心中明知是这个理,表面上却根本不予承认,而是故作无知说道:“这玉佩的体量如此之小,甚至还不如我的鼻孔大,外加品相看起来也是普通的很,能值十两银子就不错了,你还想抵三十两?” 本以为对方闻言后一定会大发雷霆,殊不知老村长却只是语气淡淡对他说道:“年轻人,小心贪多嚼不烂,这块玉佩到底能否价值三十两,老朽不想再与你争辩,这点你心知肚明即可,但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得寸进尺,小心这些银子你有命赚,却没命花啊!” 罗家大公子听闻后,冷冷说道:“好你个老东西,你还敢威胁我?” 老村长冷冷地盯着他,双眼中莫名闪过一丝阴鸷,沉声回道:“罗家小儿,你若是再不见好就收,可就别怪老夫不念及罗东山的旧情,也要将你留在这里了。” 罗家大公子心中的确被对方这番话说的有些惊吓,便好奇问道:“你……你认识我祖父?” 老村长瞥了他一眼,根本不屑作答。 罗家大公子见他默不作声、但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大致猜到对方肯定是认识自己的祖父,不过他的祖父早已去世多年,他作为一名孙子,可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念及这种旧情。 罗家大公子忽然敛去了心中的迟疑,站直身子眯了眯眼说道:“好你个老东西,你倒是好深的心机,竟然想用三言两句就把我吓退,我还真是差点上了你的当,你也不瞅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还想留下我?你当我身后这三位都是老子花钱买回来当摆设的不成。” 老村长没想到眼前这纨绔公子如此的难缠,忍不住叹息一声,难道今天真的就是老朽的大限了么? 一阵极其突兀的山风,骤然从所有人的眼前吹起,来的毫无预兆,并卷起了漫天泥尘,这不禁让在场除了少数人外,都不敢再睁开眼。 直到一盏茶的时间后,大风吹过,一切才重新恢复了寂静。 罗大公子极为狼狈的从地面上爬起身,正要骂骂咧咧,却蓦然发现在自己身后那名先前对张春出手过的恶奴,此刻已是平躺在了地上,且一副双眼圆睁、嘴角溢血的样子。 罗家大公子见他如此,便伸出脚尖在他身上轻轻踢了踢,这才发现,他彻底断气了。 罗家大公子感受到这一幕,才蓦然将眼神望向躺椅上的老村长身上,有些难以置信说道:“你……是你杀掉了他?” 老村长的脸色苍白如雪,但语气却是平稳回道:“老朽一直躺在椅子上,哪来的本事杀人,不过你若是再不收拾东西走人,保不齐下一阵大风吹来,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你了。” 罗家大公子闻言,忍不住转头对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轻声问道:“应先生,你刚刚可是看清楚了什么?” 被称作应先生的男子,语气平淡回道:“为了保护你的安危,倒是没仔细看,不过我敢肯定,是那个老头杀了三奴。” “你若对上他,可有把握?” 应先生直言回道:“倒是可以一试。” 罗家大公子将自己的位置主动让出来,说道:“那就劳烦应先生出手了。” 老村长见到这名中年男子向自己走来,心中便有一阵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在不得已下,又有大风再起,然而,相比较之前那阵大风,这阵风却足足吹拂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渐渐平息下去。 当所有人缓过神来时,躺在长椅上的老村长依旧躺在那里,但他的脸色,却明显出现了一股不正常的血色,而反观罗家大公子那边,则又有一人死在了原地,正是那名负责算账的中年男子。 罗家大公子看到应先生嘴角溢血,关切问道:“应先生,你怎么样了?” 应先生脸色阴沉看着老村长,一手捂住胸口,显然是受伤不轻,开口回道:“我受伤不轻,不过对方估计也不好受,但为了安全起见,大公子今日还是先下山为妙,不妨日后再来。” 罗大公子听到自己最后的依仗都这么说,也没有办法,只能点了点头,随即便抱着装满银钱的箱子准备离去,不过在临走前,他不忘对老村长说道:“今天算你走运,但你连杀我罗府两人,这事没完。” 老村长闷着一口气,没有作出回答,但也没有阻拦他们离去,因为他不是不想,而是确实已经做不到。 …… 看着罗家大公子与他仅剩的一名奴仆,从下山道上缓缓离去,来到一片竹林中观看的谷雪青对身边的徐焰开口问道:“就这么任由着他们离去么?似乎那名罗家大公子还会再来这里作祟啊!” 徐焰闻言后,沉默良久才对她开口回道:“你去看看他如何了,若是没死就给他服用复元丹吧,留他一命,既然他已经能做到不畏生死,就别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们面前了,至于那个老人,不必管他,竟然在临死前还敢算计我们,死不足惜,我先离开一会儿。” 不等谷雪青回答,徐焰便已经转身快速向下山道上走去。 大约一刻钟后。 已经离开张家村、且来到了山坳下方山谷里的罗家大公子与应先生被动的停下来了脚步,因为他们被一名年轻的公子哥给拦下了脚步。 罗家大公子见到此人正是在自己上山时,曾在那座亭子中见过一面的书生,便语气低沉说道:“好狗不挡道,识相的,就赶快把路给本公子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徐焰闻言后,没有理会他的恐吓,只是对应先生语气淡淡问道:“何谓修行?” 应先生听到这个问题,面色一愣,眯了眯却不作回答。 徐焰见他如此,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的身形便一闪而逝,等到再现身时,他便又回到了原地,不过那名应先生却已是彻底死透。 罗家大公子看着胸口上出现了一个大洞的应先生,浑身都在颤抖,然后他就有听到这名书生对他开口问道:“何谓善恶?” 罗家大公子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任由箱子里的银钱,洒落一地。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谋深算 徐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不停求饶的年轻公子哥,无动于衷,许久后才开口说道:“粒粒皆辛苦,这些银钱本是张家村人所有的积蓄,为了还你的债,他们更是费尽千辛万苦才筹集到,你就这么将它洒落一地?” 罗家大公子闻言后,依旧跪着,但手脚却从未有过的敏捷,只是过去一盏茶的时间,便将所有掉落在外的银钱,一颗铜板都没少全部收入到了箱子中,然后他才谄媚恭敬说道:“都是本公……不,鄙人的错,我不该借由银钱一事,对他们施加暴行,更不该借由此事去做那强抢民女的无良之事,我发誓,只要小神仙放我一条生路,从此以后我绝不再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不然就跟应先生一样,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应先生何止是不得好死,简直是死相惨烈,也不知是眼前这名书生刻意为之,将后者的心窝子掏空给他看,还是怎滴,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直以来在罗家大公子眼里如神仙一般的应先生死了,而且是在这位书生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下就被挖掉了心脏,这让罗家大公子差点没当场吓得尿裤子。 徐焰不理会罗家大公子的谄媚笑意,只是问道:“那你可知,他为何要死?” 罗家大公子将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对于他来说,他就是个十足的纨绔,只会花钱买人,然后再去仗势欺人,哪里会懂这些从山上来的神仙般人物们的复杂心思? 徐焰对于他的耿直、或者说是无知不以为意,只是语气平淡说道:“因为他作为一名修行者,却身陷世俗,并为市井凡人所用,尽做一些助纣为虐的龌龊事,实乃有违修行二字,所以他才必须死。” 罗家大公子汗如雨下,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徐焰见他如此战战兢兢,且自己也没被人一直跪着的习惯,便开口说道:“起来吧,我不杀你。” 罗家大公子宛若自己听到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答复,难以置信问道:“小神仙此……此话当真?” 徐焰冷声喝道:“起来!” 罗家大公子当即一骨碌站了起来,但由于跪的太久,导致血液流通不畅,竟是止不住双腿发麻,险些就要跌倒在地。 徐焰不在乎他的洋相,掏出一颗丹药递过去给他,说道:“把它服了。” 罗家大公子对此,无疑便有些犹豫不决,徐焰见状,顿时没好气道:“你且放心吞下便是,此药名为禁黄丹,只要你五年内不再做那苟且之事,此丹药就不会碎裂,完全毒不死你,但若是在五年内你又去行那龌龊事,我保证你当场就会暴毙,到时丹药里面的蛊虫钻出来,绝对能把你的五脏六腑给吃空。” 罗家大公子听闻后,再没忍住,惊吓的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冷汗连连回道:“这……五……五年不可以行床第之事,那我岂不是连最青春时的雄风都没机会展示了,这时间……这时间上是不是也忒久了点,小神仙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给减少点时间,让我五年不开荤,你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嘛。” 说完结尾处,堂堂罗家大公子,竟是如孩童般在地上伤心欲绝的差点哭出声,可见他的伤心之处有多重。 徐焰对此,心中哭笑不得,但脸上却是依旧强硬回道:“你若是不想现在就死,就赶紧服下它,少给我得寸进尺,五年时间怎么了,五年后你也不到而立之年,男人三十一枝花,有的是你潇洒的时光,反倒是你现在这么一副被掏空了身子的德性,真就不怕自己现在消耗过甚,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山上人毕竟是市井中人敬为神明般的存在,故而从山上人口中所说出的话,哪怕市井中的富庶子弟再纨绔的不像话,也会当作忠言逆耳老老实实听进耳朵里里,然后铭记于心。 罗家大公子见眼前这名书生不像是在造谣,然后再仔细想想,也是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是有些心神皆疲,做什么都没力气似的,就连之前踹了那个刁民一脚,自己还连退了数步,要是换作在以往,还不得把对方给踹出去五六丈,而自己却岿然不动? 罗家大公子唯唯诺诺问道:“真不能减了?” 徐焰深邃的眸子骤然一冷,回道:“你说呢?” 罗家大公子只能苦笑着接过徐焰递过来的拇指大小的丹药,然后丢近嘴中,原本以为他还觉得自己要吞服这么大颗丹药,少不得得呛个半死,结果丹药才刚刚入口,便自动化作一股透心凉的凉气,瞬间进入到了他的腹中。 虽说对方说这是什么禁黄丹,但不得不说,这丹药味道还挺好的,而且在刚刚入腹后,罗家大公子就觉得自己整个人瞬间清明了几分,有一种活力回神的感觉,但正是这种直观的反应,让他对徐焰的话又深信了几分。 徐焰见他服用完丹药,便开口说道:“好了,既然丹药你也服用了,你便可以走了,记住,以后不得再做这种有违道德之事,否则我必去景宁镇取你性命。” 罗家大公子闻言,惊恐回道:“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回去张罗我那群狐朋狗友,从此行善积德,一定改邪归正。” 徐焰闻言后,板着张脸点了点头,不准备再多说什么,不过见到罗家大公子忘记带走地上装满银钱的箱子,他便又提醒道:“地上的钱呢,怎么不带走?” 罗家大公子哪里还敢要这个钱,当即谄媚说道:“这钱我就不要了,反正对我来说也不缺这点钱,就当我行善积德的第一步好了,不过就得劳烦小神仙帮忙带回张家村了。” 徐焰听他这么说,也不拒绝,只是从箱子里挑出那颗极品玉佩,丢给他说道:“这颗玉佩你收着吧。” 罗家大公子接过玉佩,有些犹豫说道:“这……” 徐焰直言回道:“这颗玉佩村里人留着也没什么用,指不定去典当行还得吃大亏,既然你识货,你就留着吧,就当是村里人还你之前的本钱了,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你能改过自新,我也没理由让你血本无归。” 罗家大公子听到这番解释,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不等他再说话,在他眼前的这名书生以及应先生的尸体,便都已经消失不见。 “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人物啊。” 罗家大公子苦笑着叹了口气后,才身形落寞地往山外走去。 …… “徐焰,你也太损了吧。”刚刚才处理完应先生的尸体,在徐焰的意识中,便传来了一阵惊叹声,随后,只闻这道声音接着说道:“你明明喂给他吃的是复元丹,竟然还撒谎说是什么禁黄丹,这世间哪有这种丹药。” 徐焰叹了口气,回道:“不然还能怎么办,他只是一介凡人,我身上别的丹药要是给他吃下去,都绝对是有害无利。” “那你也不用说成是禁黄丹呀,而且张口就是五年,你这不是坑人么。” “此人好色无比,看他那副德性,就知道是长期沉迷于女色,这才导致阴盛阳衰,你别还说,我这还都是为他好,你看吧,我先是给他服了一颗复元丹,足矣帮他缓解身体上疲累与发虚的症状,然后再教他长期戒色,便又可以让他恢复元气,他的身体,不用说都只会一年比一年强,若是还有机会再见面,你信不信他指不定还会主动跪下来感谢我。” “你可真能瞎掰,明明你就是欺骗他,让他没舒坦日子过,他还会跪着求你?他要是知道你在骗他,指不定就得再花上一大把比银钱,去请一堆真正的高手过来将你碎尸万段。” “……” 在与小彩一路的调侃下,徐焰再次返回到了村子中,他没有迟疑,直接就去了老村长的门口。 徐焰走进谷雪青的身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张春,传音问道:“他怎么样?” 谷雪青摇了摇头,回道:“受伤不轻,而且都是内伤,这小子看来从一开始,就抱有着悍然赴死的念头,估计是昨晚被你给气的不轻。” 徐焰听到后面这半句,脸色不禁一黑,但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吧,顺便看着那个老家伙,不过在经过之前那一战后,这老家伙就算我们不对他出手,多半也是活不下来了。” 谷雪青疑惑问道:“那你……?” 徐焰瞥了一眼地上的张春,回道:“我先送他去他姐姐哪里,顺便交代几句他日后疗伤的事宜,然后便赶过来与你汇合,应该用不了多久的。” 谷雪青听闻后点了点头,只是嗯了一声。 徐焰一只手拎起张春,看起来就如同是拎起一只小猫般容易,但实际上,他却是在无形间运用出了自己的武道真气,将他牢牢的拖住,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不想他的断骨被移位。 从老村长家到张春的家,距离不算特别远,但也有着百丈左右距离,徐焰在进村后,很轻易的就得知了张春家在何处,因为只有他家,算是特别孤立在村子里的一侧,不仅与其他人家挨得比较远,同时他家也尤其的破烂。 徐焰轻轻扣动了紧闭着的木门,但许久都未有人回应,于是,他便只能再次扣动木门,随后才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小心翼翼从屋子里传出来,只闻有女子开口问道:“是谁?” 对于这个无比简单的问题,徐焰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说自己是路过村子里的过客吧,直接登她家的门显然是不合适,说自己是修行者吧,那就更不适合,毕竟他可不想惊动这些市井百姓。 房屋里的女子见对方不回答,便又试探性开口回道:“请问,来人是谁?” 徐焰听到对方再次提问,便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他有些迟疑回道:“我……嗯,我也算是一名大夫吧,我是昨日随老张头他们一起回村的,你弟弟在刚刚受了些伤,便由我将他送回来了。” 屋子内的张婷听到对方这些话,无疑便有些疑惑,心中忍不住暗想,自己的弟弟又如何会受伤,难道是与罗家的人起了冲突?一想到这里,她便开始有些神情紧张起来,要知道,罗家那些人可是真正有特殊本事的。当然了,由于她自己现在本是处在危难关头,她也便不敢轻易地打开这道木门,万一对方乃是罗家大公子他们所冒充的,那她打开门后可就有苦说不出了。 张婷犹豫片刻后,才对门外敲门的徐焰有些犹犹豫豫说道:“那个……你能不能先退远些,我再把门打开?” 徐焰听到这里,不禁挑了挑眉,搞不懂她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要求,他本是冒昧来访,便也只能答应下来。于是,等到他离开门前大概有六七步后,他才朗声说道:“我现在已经不靠在门边了。” 张婷听到声音传来的地方似乎还近得很,便又接着说道:“那个……你能不能再退远些。” 再次听到这个无礼的要求,徐焰这回是真的有些不悦了,不过最终他还是照做,只是这一次他却是直接就走出去三十步开外,甚至都走回到小径上去才停下身来。 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似乎已经彻底走远,在屋子内躲着的张婷这才拉开了门闩,然后只是打开一条门缝瞧了瞧,却完全没见着人影,之后不得已下,只得将木门再度打开,然后才探出去一个俏丽的脑袋四处张望,模样显得十分滑稽搞笑。 在很远的位置见到徐焰以及自己的弟弟,且结合着昨天晚上自己所亲眼见到的身影,张婷这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徐焰见到她走出木屋时的模样有些拘谨,已是明白过来对方为何要让他离自己的门口远点,不过他也不计较,直接便又提着张春走向了木屋。 张婷见到对方走向自己,便有些赧颜说道:“那个……我……” 见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徐焰倒是语气平静说道:“小心一些总归没有错,我理解的,对了,你弟弟的房间在何处,他现在受伤很重,必须得尽快让他平躺到床上去歇息。” 张婷听到这句话,这才从之前的羞赧中反应过来,便转身走向了木屋,口中则是一边说道:“公子请往这边走。” 不得不说,张春的姐姐张婷,面容长的确实是十分的清丽好看,虽然无法与白冰,以及蔡珍靖那样的颜值相提并论,但她的气质却比前面二人来得平易近人,让人在直观上感觉起来就要更加的舒服。 这就好比,前面二人是高高在上的雪莲花,只能在极寒之地生长,但后者却是在池塘里所生长出来的荷花,虽然没有那么高贵,但也难得可贵。 徐焰将依旧陷入在昏迷中的张春放到床上,略微查看了一番他的断骨都已被成功接好且没有产生移位后,便走出了他的房间,张婷见状后,只得跟着他一起走出门。 徐焰对张婷说道:“你弟弟的伤势只需要一段时间静养即可,你不必太过担心,我这里还有一瓶丹药,对他伤势有着很好的帮助,你记得每隔一天给他服用一颗就好。” 张婷见此,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接,徐焰对此也不意外,随之便将丹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又从储物囊里取出那箱子银钱放在一旁,继续说道:“罗家那边你不必再担心,那位大公子以后都不会再来张家村找你了,但这笔银钱,确实是他走之前所留下的,不过你放心,他已经取走了他该有的回报,你们之间算是彻底两清了,所以这些银钱最后该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就好。” 不等张婷开口说话,徐焰便忽然对她问道:“你家有纸笔么?” 张婷作为一名女大夫,家里自然会有这些东西,当即便点头去取了出来,与此同时,她还心灵手巧的很快就给徐焰磨好了墨汁。 徐焰对她报以谢意,然后便开始在纸上抒写起来,直到写满了差不多整整五张信纸后,他才停下了手中的毛笔。 他站起身将这些悄然间就已经干涸的信纸,折叠放好,压在桌子上确定不会被风吹走后,才对张婷继续说道:“这封信是我留给你弟弟的,等他苏醒后,你再交给他便是。” 张婷对此自是没有什么异议,全部应承下来。 徐焰交代完所有事,就不打算在此地作过多停留,因此,他与张婷进行简短的告辞后,就又回到了老村长的家中,不过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外,老村长体内的剧毒,在他一场恶战之后,显然是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发作,使得他马上就要死了。 老村长一边不停地吐血,一边则对徐焰传音说道:“还望阁下能信守承诺,在老朽死后,放过村子里的这些普通人。” 被对方算了一计的徐焰面无表情,但最终还是对他点了点头。 老村长见他答应下来,顿时松了口气,只不过没有人知道,在徐焰点头的那一瞬间,其实也摈去了他心中所有的羁绊。 于是,这名身上怀有着丰富经历的老人,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躺椅上。 第一百四十章 串葫芦 (上) 徐焰与谷雪青在确定老村长彻底断气后,就不再停留开始向下山道上离去,不过就在他们刚刚走向下山道,已经得知老父亲就此与世长辞而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张程明,突然赶到了他们的身前。 对于他的莫名拦路,徐焰二人都是有些眉宇微皱,不知道他是出于何意。 张程明见他们看向自己,有些羞愧自己生来就带有的软弱,赶忙擦了擦眼泪,然后才对徐焰二人说道:“家父离世前,让我一定告知二位小神仙,在离开张家村后且回到里面的山路后,在前面不远的岔口务必要往官道上走,不要再直着走进到丹侠山的范围。” 徐焰点点头谢过对方的好意,随后便开口说道:“你父亲……”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说下去,只是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示意安慰,便不再停留,向下山道上缓缓离去,不过就当他走到那座村口的亭子处,又有一道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婷见到徐焰二人正好要离去,便赶忙从亭子中走了出来,然后只见她递过来一个小竹篮子,对徐焰语气温柔说道:“那个……还好你们还没走,这是我刚刚匆忙之下做的一点便食,味道上可能差了些,不过恩公带着路上吃吧,先前恩公来我家时,由于我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弟弟身上,也没想到要留恩公下来吃顿午饭再走,实在是有些惭愧。” 徐焰对于她的好意,没有拒绝,伸手笑着接过说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张婷见他收下自己的竹篮,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眼前这名男子,表面上看着要比她小个好几岁,但感觉上却给了她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徐焰见她陷入到沉默中,便笑着继续说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不过等到他走出去几步后,又忽然回过头提了提手中的竹篮,对着她笑脸灿烂说道:“再次感谢姑娘特意来送我们,还有你的午餐,我们一定会一点不剩将它吃完的。” 张婷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回看了他一眼,有些神色慌张,然后她木讷地点了点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中其实是暖暖的,而等到徐焰真的离去后,她才恍然想起,原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望着那早就没有了任何身影的下山道,张婷轻轻地叹了口气。 “哎~我真的是很笨啊!” 面容清丽的像一朵在盛夏时才会绽放的荷花般的张婷,默默在心里面,如是想到。 “还有机会再见面么?” 一个像谜一样的疑问,在张婷的心中开始蔓延、开始期盼。 …… “小师弟你……好像挺有女人缘的啊。” 在二人回到旧路上后,已经停下来准备吃点东西再上路的谷雪青笑着打趣说道。 徐焰闻言后,当即一脸的尴尬,不过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而是直接打开了张婷送给他的那只竹篮子,然后取出一颗用山桐叶包的很好的、类似于饭团类的便食递给后者,才开口回道:“谷师姐,你可就别寒碜我了。” 谷雪青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吃食,道了声谢,咬了一口后才接着说道:“哪有寒碜你,师姐这可是实话实说,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出来吗?那给你送吃食的姑娘,对你明显就有着不小的好感嘛,不然她又何必表现的如此拘谨,不过就是送点吃食而已。” 徐焰为此无言以对,便沉默不语。 谷雪青见他选择用沉默的方势来抵抗,也就不再打算继续调侃他,而是转移话题说道:“她应该就是村子里所有人都要保她的那名女大夫吧?” 徐焰点了点头回道:“嗯。” “怪不得那罗家大公子会对她起歹心……” “嗯?这是怎么说?” “因为她的模样确实长的极为好看精致呀,老话不都说树大招风吗?以她这样极佳的姿色及出身,被那家大业大的罗家大公子给瞧见了,能不被惦记在心么?” 听到这个说法,徐焰自知在全天下的人中,这样的人实则数不胜数,不过他却是不可苟同的自顾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说道:“听谷师姐这么说,原来这世间女子,长的好看也是一种错啊。” 谷雪青思量片刻后,才幽然回道:“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就是这样的吧!”她顿了顿语气,才又转成一副笑脸,扬了扬手中的饭团,对徐焰说道:“她的手艺很不错啊。” 徐焰对此,赞同地点了点头,回道:“嗯,确实很不错。”不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到了另一道身影。 两人在简单的吃过午餐后,便起身继续向背面走去,但就在他们走出去大约十里路左右后,果不其然就见到了一条分叉路口,看方向应该是朝着外边的官道上走的,然后再通往那景宁镇。 谷雪青见徐焰停下身来,便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走,小师弟?” 徐焰取出地图看完后,还是回道:“直走吧,若我们去官道上,再经过景宁镇,那就得绕上一大圈,时间上必然也会平白无故多加出两天来,我们这一路北上,不知道之后还会遇到什么突发的状况,需要再中途耽搁些时间,现在能省一点时间是一点吧。” 谷雪青倒是不会反对他的意见,只是蹙了蹙眉,如实说道:“小师弟想怎么走我倒是没意见,不过在离开松阳镇时,老乔叔似乎有意让我们避开丹侠山的范围,现在张家村里的那些人也这么说,那边该不会真的是闹鬼吧?” 徐焰在之前并未对谷雪青提及自己在松阳镇里遇到丹侠宗三位宗主的事,因此后者不知道具体实情也是正常,只不过对方作为一名修行者,竟然会去信市井百姓们所传言的那些鬼怪之说,这就让他忍不住一脸黑线。 徐焰收起了手中的地图,不再打算继续隐瞒她真相,直言回道:“丹侠山里要是真有鬼怪倒也罢了,可惜就是没有,反倒是有一个不出名的宗门在那边占山为王,并且对过往的路人作恶多年,让路过丹侠山附近的人,有命活着进去却没命出来,因此这才被后来的人以讹传讹,有了鬼怪之说。” 谷雪青听到又有人在路上打劫作恶,心中的厌恶之感便瞬间爆棚,冷声道:“怎么又是这等龌龊事。”她迟疑片刻,接着疑惑问道:“可既然他们是修行宗门,难道会不知道,若是对市井凡人随意下手,迟早会被大周派人来剿灭么?” 徐焰对于这点自然无法准确回答,便沉默下来。 谷雪青忽然问道:“对了,小师弟又是如何得知这个情况的,难道你去过这个宗门?” 徐焰摇头回道:“你应该还记得,在松阳镇北门里那个巨大掌印吧。” “小师弟的意思是,你在松阳镇中就遇到丹侠宗的人了?” “不错,而且他们是丹侠宗的三位宗主,不过我只杀掉了其中一人,老乔叔也杀掉了一人,倒是被其中的一人给顺利跑掉了。” “老乔叔?他竟然也是修行者?” 徐焰见到谷雪青有这个反应,便笑着回道:“人不可貌相,你别看老乔叔表面上看着忠厚老实,实则生猛的很,如今更是已经步入到了七品境界,对付一些小鱼小虾,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徐焰见谷雪青陷入到沉思中,便又接着对她说道:“对了,老乔叔的身份有些特殊,我虽然告诉了你他是修行者,但你记得把这事藏在独自连,尤其不是要和乔师兄说起。” 谷雪青并没有追问其中的具体原因,只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 “我们已经在这里快等上两天两夜了,他们怎么还不来,莫不是他们根本就没走这条路,而是走的外面的官道?”在丹侠山附近的一处隐蔽山坡上,正是在此守株待兔已经快两天的曹海平,见今日的天色又是要慢慢向暮色推移,忍不住说道。 高元闻言后,面色也是有些难看,他转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的丹侠宗二宗主,问道:“你觉得他们会走哪条路?” 丹侠宗二宗主三兄弟,本是都没找到机会对徐焰下手,就被老乔杀的落荒而逃,自然无法得知徐焰的未来动向,不过他知道随着时间不断推移,一旦他们等能遇到徐焰,他身上的危险就越大。 别看高元在一开始时确实答应了不杀他,他就很安全似的,作为一只混迹江湖的老狐狸,二宗主实则根本就不敢对此掉以轻心,因为他的直觉在告诉他,眼前这男人若是等到他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时,势必会有一半的机率将他杀死用以交差,毕竟剿灭丹侠宗一事,哪怕前者已经残忍的屠杀了全宗上下数百人,但若是三位宗主他连一个宗主的人头都带不回去,说服力可远远不够。 因此,二宗主在犹豫片刻后,才开口回道:“那些年轻人到底会走哪条路,我确实是不知晓,不过要离开松阳镇,再成功进入到景宁镇,眼下这条山路毫无疑问是最短的一条,而且至少能省去两三天的时间,如果他们知道这条路的话,应该就不会再去走外边的官道。” 高元显然不满意这个摸棱两可的答案,便脸色难看地挑了挑眉,他接着疑问说道:“那从这里到松阳镇,在路程上需要花两天的时间么?” 对于这个问题,二宗主不敢作任何的欺瞒,直言肯定回道:“完全不用,即便是脚力快一些的普通人,一个白昼的时间也绝对走到了,对于修行者来说,在速度保持均匀的情况下,大概只需三个时辰左右。” 而对于在前面有一条岔口可以转向外面的官道这个消息,二宗主很识趣的没有去提起。 高元见他在说这番话时语气如此肯定,且没有半点在撒谎的感觉,终于是点了点头。他沉吟片刻,才对一旁的曹海平开口说道:“曹兄,不管那些年轻人,是否会经过这里,我们都等到今夜天黑,若是他们还没有来,那我们便先返回景宁镇,反正在镇子上我们也都留了眼线,他们总不至于当个睁眼瞎,对路过的他们视而不见,你且放心便是,他们一定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的。” 曹海平对此,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于是,时间就在三人的潜伏中,再次缓缓流逝,直到在大概酉时四刻左右,三人才在山路的远处,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正缓缓向这边走来,不过当他们见到对方乃是一名穷书生以及一名寻常不过的平凡女子后,脸上皆是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高元眼见到二宗主的目光,始终紧盯着下方就要从坡下走过去的两人,当即面露出一丝不悦,并冷然说道:“怎么,打劫成惯性了?这两人明显是市井凡人,你还想继续对他们出手不成?” 二宗主见对方对自己产生出误会,心中有苦说不出,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辩解几句,但随后当他成功看清楚那名书生的脸庞时,他的眼睛里便骤然一冷。 虽说对方此刻换去了那身莲花宗弟子标志性的长袍,可他的这张脸,以及松阳镇里那张憨厚而又黝黑的老脸,他却是如何都不会忘,更别说他们之间相隔的时间,也就才短短两天。 二宗主看着坡下的二人,此刻已经越过了自己三人所在的位置,当即便对身旁的高元说道:“是他,就是这名书生,他便是那莲花宗主的亲传弟子。” 高元听到他这么说,有些怀疑说道:“你可确定?我怎么看着不像。” 二宗主见他不相信自己,语气平静说道:“到底是不是,光看是看不出来的,只需让我一试便知。” 高元皱眉问道:“你想如何试?” 二宗主折下旁边一根木枝,就要朝不远处的徐焰投掷而去,高元见状后,当即补充说道:“只是试探,切勿随意伤人!” 二宗主并不觉得眼前这人这么说,乃是出于妇人之仁,一个人若是心软,绝不可能做到屠戮他整个宗门还无动于衷,因此,对方之所以做出劝阻,无非也只能说明他是出于自身的立场,不过若是投掷出去的木枝都不能伤人,又如何能测试出对方到底是不是修行者? 咻一声! 木枝就如同是从一名出身军伍的弓箭手,所强力射出一支箭羽,从山坡上直射向正在行走的徐焰的后背。 高元感受到二宗主这一掷所携带起的气力,心中忍不住一怒,这要是对方真是一名来自于市井的穷苦书生,这一箭足矣让他身负重伤,若是运气不好一些,从他后背穿透进去并刺中心脏,保不齐就得立刻殒命。 然而,不等高元对二宗主做出任何口头上的训斥,这支在半空中飞驰了少许时间的木枝,就被那名书生轻松转过身来,于关键时刻牢牢握在了手中。 看到这一幕,二宗主这才声音低沉说道:“看到没有,这名书生若不是修行者,这一下莫说他能不能接下来,便是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会被我一箭给刺穿后背。” 高元对此无可辩驳,当然在成功测试出对方,正是他们此刻的目标任务后,他也不需要再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三道身影不约而同从山坡一跃而下,然后几个闪身下,就停在了已经停下脚步的徐焰二人身前。 徐焰目光冰冷一一扫过眼前三人,随即便见到了前些天那从他手中逃窜走的丹侠宗其中一位宗主。 不等徐焰开口,高元便对他冷声说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竟然懂得更换行头以假乱真,不过你以为这就能逃过我们的伏击,那你就太天真了。” 徐焰不予他丝毫理会,只是将目光看向了丹侠宗二宗主,语气漠然说道:“怎么,那晚被你侥幸给逃了,就又去请了两个帮手来杀我么?” 二宗主闻言,勃然大怒回道:“臭小子,你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一身修为不过与我相当,竟然如此大言不惭,若不是因为那老匹夫突然出手,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到这里么?我倒要看看,今日那老匹夫没跟上在你身边,你还能猖狂到哪去。” 徐焰见他在言语中小觑自己,不以为意,反而是面露出一丝讥讽说道:“既然你如此的自信,那又何必再去找俩帮手过来一同伏击我?你说这话,难道不觉得相互矛盾么?” 二宗主闻言,被气得不行,就欲再辩解几句,不过却被高元率先抢过话语,只闻他对徐焰冷冷说道:“年轻人,你这就想错了,我俩和他可没半点交情和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们甚至还得花些多余的力气,杀了他。” 徐焰听到这个回答,不禁皱了皱眉,有些搞不懂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不等他再多说什么,他就见到高元转头对那位丹侠宗的宗主冷声说道:“既然我们最终的目的都一样,那你就去杀了他吧。” 二宗主听闻后,无疑便有些犹豫不决,毕竟对方的修为他可是感受过,与他几乎相差无几,但高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立刻打消了他所有犹豫的念头。 只闻高元接着对他说道:“只要你能成功杀掉他,我便能因为你攒下的这个功劳,彻底保你一命!”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串葫芦 (中) 听到高元的言语后,无论其言语中到底有几分真假,丹侠宗二宗主都自知,自己必须得出战了,哪怕对方是存心想看他玩猫抓耗子的把戏,也不得不听从这个命令。 两个六品境界的武夫冷眼盯着他的举动,他根本无处可逃。 于是,丹侠宗二宗主缓步走向对面的徐焰,眼神中杀意凛然,等到他走到后者身前大概只剩下十步左右时,才停下身形开口说道:“臭小子,前夜你还曾暗中偷袭并取走我三弟的性命,可曾想过这么快就又会落入到我的手中?” 徐焰闻言后,脸上毫无波澜,只是转头用眼神示意一旁的谷雪青往后退,毕竟以她现在的修为,还是太弱了一些,根本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 谷雪青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朝后方徐徐退走,大概走出去二十丈左右,才停下身来。 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避战范围,对于徐焰的强大,她早就亲眼目睹过,绝不敢靠的太近。 徐焰语气平静对二宗主说道:“我知道虽然这个问题,你大概是不会回答的,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到底是谁雇你们丹侠宗前来截杀我?”察觉到二宗主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讥讽之意,徐焰不以为意,只是接着说道:“你那位三弟在临死时,跟我说了一个李字。” 二宗主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一变,讶异说道:“这不可能,我三弟岂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徐焰漠然地看着他,回道:“相比起你只顾着自己逃离,他怎么看都比你来的情深义重吧?” 二宗主直接朝着徐焰激射而出,口中则是怒喝说道:“你找死!” 一股磅礴的武道真气,从二宗主的身上汹涌而出,带起一抹暗沉沉的流光在四溢,紧接着,一直硕大的拳影在他靠近徐焰不过三步左右时,才猛然朝后者的胸口推出。 同为五品境界颠峰修为,徐焰在对面身上所感受到的浓浓战意,毫无疑问是在寻常宗门年轻一辈的弟子中所无法感觉到的。 虽说在顶级宗门里,从来不缺一些天赋异禀的修行天才,比如白鹤剑庄的白冰,比如辰阳宗至今未满三十却已是无比临近七品境界的吴浩,又或者是在年纪上只比徐焰大两岁的红雀,无疑都是百山祖各大宗门里出类拔萃的真正天才,然而,在他们身上,哪怕他们的修为如今已是要比眼前这位丹侠宗的二宗主来的更高,但论起厮杀经验以及滚刀山的本事,他们毫无疑问还是要差出太远,毕竟对方舔着刀口混江湖,所经历过的风风雨雨,绝不是灵兽山脉里的那些寻常牲畜能够比拟的。 徐焰察觉到对方刻意在靠近自己后才出拳,面色平静如水,直接脚踩黄地,两步倾踏下,就让自己的身形倒掠出去三丈有余,直接避开了对方这一击。 在场的高元二人,乃至包括在战斗的二宗主,见他选择避战而不是迎战,脸上皆是露出一丝轻蔑。 武夫对拼不比剑修,极为讲究自身的气势,尤其是在同阶、修为相当的情况下,往往很多时候,谁能吊住心中最后一口气,便能从生死中获取胜利,如徐焰这般才一开始就选择避战的行为,毫无疑问是极其下乘的手法,因为这不仅会让敌方身上的气机运转的更加顺畅,同时也会给对方在气势上节节攀升。 二宗主一拳未果,双眼中杀气依旧,不作丝毫停留扑身追上。 他不给徐焰再次躲避的机会,又是拳影相叠,直接对后者轰出了数拳。 徐焰感受到对方刻意为之的咄咄逼人,脸色一沉,不得已下只得同样出拳回击。 在达到五层楼的颠峰修为后,再次使用出无相破空拳,比之以往无疑又轻松写意了不少,哪怕就算是不用体内的武道真气去加持,他也能瞬息间就将拳意提升至五十轮左右。 徐焰化繁为简,每一拳都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势硬扛对方所带来的气势,但实则在每一拳出击之后,他身上的气势便暴涨上一分,这当然是由于他在无形间,悄悄地提升了无相破空拳的拳意。 又是一拳轰出。 如有闷雷在空中炸开。 这是徐焰在连续轰出五拳后的第六拳,但却是这套拳法所能叠加出的最后一轮磅礴拳意。 第五十六轮,无相破空拳。 拳头对拳头,徐焰一拳顶在对方的右拳上。 随之,两人的身形各自倒退出去大三步,竟是战成了个平分秋色的局面。 丹侠宗二宗主眼见他从始至终只以肉身与其相抗,却丝毫没有动用武道真气的意思,强忍住自己右手上传来的阵阵生疼,忍不住低沉说道:“你倒是真能藏的住气,但想必类似于你现在所用的这种可以叠加拳意的拳法,应该也只有这一套吧,就是不知是师传于何门何派?密信上说,你这后生乃是剑武同修,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怎么,你还想再继续装模作样,不去动用体内的武道真气么?” 徐焰对他言语中所带有的讥讽,根本不屑理会,只是语气平静回道:“对付你,尚且还用不到武道真气。” 二宗主听到对方用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气急之下一连道出三个好字,但明显可以看出,他身上的怒意是何等浓烈。他沉吟片刻后,才寒声回道:“既然你执意要寻死,我倒也想看看你还能坚持住几招。” 徐焰不屑再与其废话,故沉默不语,不过在他身上的气势,却愈发厚重,宛若是涨潮后的大江。 丹侠宗二宗主身形迅捷如豹子,再次拔腿前冲,但不等他靠近区区只有七八步左右的徐焰,便见到对方猛然朝地面上狠狠砸出一掌。 二宗主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心头上却闪过一抹不安之色。 轰隆一声震响。 在徐焰的一掌之后,只见到在二宗主身体下方的地底下,突然爆射出了一根硕大的土柱,然后朝着后者正在狂奔的身体,狠狠撞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心中本是有所戒备的二宗主,自然不可能被击中,当即一个翻身闪躲避开了这一击,不过由于他在被动下选择了闪躲,也让他在不得已下只能止住自己主动出击的脚步。紧接着,不等他从狼狈中回过神来,距离他只有几步之距的徐焰,身形便已是一闪而逝,而等到再现身时,他发现后者竟已是一跃到了他的头顶上方。 徐焰将自己的身体高高跃起后,整个人便掉转而下,以头朝地钩挂金钟式往地面下方的二宗主直直落下。 一掌从徐焰手中缓缓递出。 依旧不曾加持体内的武道真气,因此看起来实则相当的朴实无华。 然而,身在他下方完全无法再做出躲避的二宗主见状后,却不知为何竟感觉到了一丝心惊肉跳,仿佛在这刹那间,他本能上对危机的感知力在告诉他,对方这一掌,会比之前对方那最后一拳还要来的刚猛。 但即便强过那一拳又如何,除了被动去硬接,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丹侠宗二宗主在顷刻间落入下风后,脸色已是阴沉无比,现如今又见到对方骑在自己头顶,更是怒火中烧。 “给我受死!” 二宗主一声大吼,随即便将自己的武道真气,悉数汇聚在自己的右手上,朝着徐焰落下的手掌迎了上去。 轰隆隆! 两掌相接后。 巨大的气浪,瞬间以二人为圆心朝四面八方快速散开,宛若是一块巨石在坠入湖后,所卷起的巨大涟漪。 二宗主骤然间发出一场惨叫,然后便发现自己所在的十丈之内,脚底下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深坑,而他整个人不仅被对方轰入了这个深坑,与此同时,他还在落入巨坑后嵌入到了坑内的更深处。 漫天泥尘铺天盖地席卷而起,瞬间将这片小型战场给彻底淹没。 徐焰在一掌将对方轰入地底下,只剩下一个脑袋还露在外边后,整个人便又是倒掠而出,直接跳出了尘土飞扬的范围。 大约半刻钟后。 等到飞扬的泥尘渐渐平息下去,同样在之前飞身倒退出去的高原二人,才得以看清楚巨坑内的情况,随之便发现丹侠宗的二宗主,没有任何意外七窍流血惨死在了其中。 高元站在巨坑的边缘,面色难看着巨坑内像是被种在了地下的二宗主,然后他猛一跺脚,直接将后者的身体震出了泥土外,然而,这个举动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丹侠宗的二宗主,确实是已经死的不能在死了,他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曹海平见此,眯了眯眼望向不远处的徐焰,缓缓说道:“好小子,看不出来你竟然有着远超于同阶的实力,好,很好,我好久都没遇到像你这样的天才了,怪不得莲花宗会选择让你去参加由王朝举办的六宗盛会,不过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命能从我的手中逃脱,再顺利走出这灵州境内。” 见到曹海平似乎还想要以单人之力去对与徐焰对战,站在旁边的高元无疑便有些欲言又止,不过不等他说话,曹海平便对他传音说道:“高兄大可放心,这后生固然有着超过五品境界的战力,但他毕竟还没真的破开五品境界的最后一层窗户纸,他再逆天也不可能超出太多,估计能与初入六品不久的武修对战,便是他的极限了。” 高元可以轻视像丹侠宗里的那些臭鱼烂虾,但以他的来历,注定不会小觑像徐焰这种出自于灵州境内最顶级宗门的核心弟子,于是,他便有些担忧回道:“曹兄,你切不可太过小觑于他,此人能如此轻易击杀与他修为旗鼓相当的对手,其手段必然不俗,而且你别忘了,他同时也是一名剑修。” 曹海平闻言后,回道:“这些我都知晓的,高兄不必太过担忧,若我真的对他久战不下,高兄再出手也不迟。” 高元见他执意如此,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回道:“那你千万记得小心一些。” 见到曹海平朝自己走来,徐焰眼神微冷,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感知,无法准确察觉到对方的修为,而这个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的修为比自己要高;另一种则是对方刻意敛去了所有气机,但既然对方这是走来要与自己一战,那么对方敛去修为是断然不可能的。 见到徐焰面色沉静的紧紧盯着自己,同样被人以重金雇佣而来半路截杀的曹海平冷笑说道:“不得不承认,相比起大多数的年轻才俊,你算是其中的另类,不过即便你再如何战力超群,也到此为止了,我劝你还是尽点将实力发挥出来,免得到时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 徐焰听到对方这么说,只是语气平淡说道:“你们这些只会干半路截杀的货色,是不是都喜欢在对战前,非得和别人说上几句狠话不可?” 曹海平当即面色一沉,其身形一闪而逝。 等到再现身时,便有一只庞大的拳影,带起一阵流光闪烁,朝徐焰的眉心狠狠砸来。 徐焰见状后,不敢大意,直接控制接着体内的武道真气汇聚在手中,同样使用出了一拳。 砰然一声震响! 两道拳影相交后又分开。 刺目的光芒,却如同烈日灼烧在这片山野间。 随后,并未动用任何功法的徐焰,整个人就被对方这一拳给击地倒掠出去七八丈,脚下则是在黄泥山道上倒滑出一条鲜明轨迹。而反观对面的曹海平,竟是岿然不动,如双脚生根扎在原地。 身在的谷雪青见到这一幕,心中忍不住一惊,如眼下这等高下立判的劣势,她还从未在徐焰身上看到过,无疑便有些神情紧张。 徐焰见她立刻从储物囊中取出佩剑就要一同对敌,却依旧对她摇了摇头,传音说道:“无妨,师姐不着急出手,刚刚只是我在测试对方的修为,并未用出全力。” 谷雪青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回道:“小师弟,你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对方比那吴浩还强,一拳就将你给击败了呢。” 徐焰平静回道:“他与吴浩的实力确实相差无几,应该都是六品境界后期的修为,距离七品也只差半步,但想要一个照面就将我击败却是妄想,哪怕就算是换作当初在百山祖时的我,他也做不到。” 徐焰接着说道:“谷师姐,你就在这里观战即可,记得小心些另外一名中年男子便是。” 谷雪青见他并无大碍,当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往后退了一些距离。 见这书生被自己一拳击退,又返身朝自己走回来,曹海平的脸上冷笑不止,不过由于之前被对方用言语怼过,他也就不再过多废话,只是不停运转着体内的武道真气,将它汇聚在自己的双手中, 徐焰一步一步走向曹海平,脸上依旧不卑不亢,对他而言,只要测试出了对方的修为,那么他心中的底气也就可以得到明确的保障,而不必再提心吊胆,胡乱揣测对方会不会是一名如老乔那样,已经步入了七品境界的强大武修。 相隔着七八丈的距离,不算太远,任何一名步入了六层楼的武修都只需要一个呼吸间,基本就可以彻底拉近这段间隔,不过当曹海平看到徐焰胆敢缓步走向他,他就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急要对他动手。因为徐焰测试出了他的修为,他又何尝没有感觉到徐焰的战力? 两人的身距不断被拉近,眨眼间已是只剩下短短五丈,但徐焰看起来依旧不骄不躁。于是,他又连续向前走了数步,直到在彼此间只剩下寥寥三丈时,他才止步停下。 止步的原因,并非是他不敢再靠近,而是对面的曹海平,忽然间动了。 一名接近于七品境界的武夫,在三丈之内,毫无疑问只需在眨眼间,就可以彻底靠近。 徐焰猛然间一个侧头,将自己的头颅从原来的位置上扭开,然后便有一只拳头,从他的耳畔呼啸而过。 毋庸置疑,若是没有这瞬息间的侧头一瞥,对方这一拳,直接就会砸中他的头颅。 曹海平眼见到自己在如此短的距离内,所爆发出来的一拳,却依旧被对方给成功躲开,心中不免有惊讶,当即便又转直拳为曲肘,然后以抡圆之势横扫而过,试图将他的头颅给撞爆。 徐焰察觉到对方的动机,鼻尖不由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便将自己整个身子瞬间前倾,脊背弯曲如长弓,竟是有一种想往对方钻里的既视感。不过不等他真的贴近对方胸膛,他在躲过对方这致命一击后,他便已是悄然间探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丝微弱但精纯无比的金色光芒,从徐焰手中悄然亮起。 乍一看,不过就如米粒之光,但在他推出自己的手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打在对方的胸口上时,便爆发出了极其刺眼的璀璨光芒。 仿佛在两人的怀中,升起了一抹朝阳。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串葫芦 (下) 望川城四大家最近格外安静,这点不光是在他们对彼此之间的感觉,甚至是在外人看来,他们都安静的过分太过异常,比如四大家族乃至于一些富庶世家里的公子哥们,最近都突然间像是变了性子,变得深居简出,这对于城中那些勾栏以及风月场所而言,可谓相当的‘损失惨重’。 不过就在今日,在吴家府邸中,终于迎来了沉寂许久后难得的热闹,因为据说吴家的大公子从山上回到城中了,甚至在他就要到家时,连掌管着整个吴家的老爷子,都亲自到门口去迎接自己的孙子,可见他对自己这个孙子,是何等的宠溺。 在山上吃多了清淡食物的吴浩,好不容易才回趟城中,在家宴吃上山珍海味,那自然是大快朵颐、风卷残云,看的老爷子那叫一个羡慕不已。 曾几何时,他年轻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几斤牛羊随随便便轻松下肚? 可惜,那都只是记忆中的自己咯。 而就当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孙子还在不停啃着羊蝎子,一脸欣慰地笑眯眯时,他的小儿子却匆匆赶来,又附在他的耳朵轻轻说了些什么,让他脸上的笑意瞬间一怔。 老爷子听完对方的言语后,才转头看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语气狐疑问道:“你说什么,周家那个老家伙亲自登门到访?” 吴士盛见自己的父亲直言道出,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微微躬身回道:“是的,父亲,他现在就在外面的偏厅坐着,您是准备见还是……不见?” 吴家老祖宗闻言后,当即呵斥道:“当然要见,周家又不是那李家,你且去请他到正厅吧,我马上就过去。” 五士盛闻言后,当即诺诺离去。 等到自己这个小儿子离去后,老爷子便也站起了身来,而在他的脸上,则又恢复了笑意,对吴浩笑眯眯说道:“浩儿,爷爷手上现在有点要事要处理,暂时先离开一小会儿,你就且现在这里吃着,爷爷晚点再找你说话。” 吴浩笑着回道:“爷爷自顾去忙便是,我也快吃好了。” 吴家老祖宗闻言后点了点头,杵着拐杖转身离去,不过就在他转身后,他那双有些浑浊但不失-精明的眼眸中,却闪过了一丝睿智,心中则是自语说道:“终于是沉不住气了么?” 吴家正厅。 在吴家老祖宗穿过后院,从回廊上来到这里时,屋内已经有一名老者在厅中就坐,而在老者的身边,仅仅只是跟了一名再寻常不过的家仆。 吴家老祖笑呵呵说道:“哟,今儿个这是刮的哪门子风,能把你这身老骨头,刮到我吴家来溜达了?你说说你呀,明明我俩就在同一座城中,这都多少年了才能见一次面?” 周家老祖宗不理会他的刻意消遣,只是板着张老脸,没好气道:“吴老儿休得装腔作势,这些年来,你又何曾主动去过我周家喝过茶?要不是我此次亲自上门来,以你这天生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的臭脾气,还不得就这么躺进棺材,连和老夫道个别都欠奉?” 吴家老祖宗不计较对方的挖苦,反而是哈哈大笑,他沉吟片刻后,才又接着说道:“老朽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嘛,你瞅瞅我家里那些不成器的子孙后代,我何尝不想早点将手中的担子交由他们,让他们来扛?可他们呀,实在是不争气,一点小事都还得老朽自己来拿主义,完全没有主见,我看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去享那天伦之乐咯。” 周家老祖宗听到这番话后,当即斜视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吴老儿,你这人还跟年轻时候一样,真是一点都没变,也忒不要脸了。” 吴家老祖宗佯装脸色一黑,但瞬间就破功,毕竟能跟他同坐一堂,跟他肆无忌惮爆粗口的人,如今也就只剩下眼前这一个老家伙了,他笑着对周家老祖宗问道:“老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我吴家到底有何事,你周老儿若没有重要之事,也断然不可能闲来无事跑到我吴家瞎逛荡。” 周家老祖宗双目一瞪,怒道:“老夫就单纯的想过来讨杯茶水喝,难道你就能不给了?” 吴家老祖宗苦笑不已,开口回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巴不得你能天天来我这里喝茶,能跟我叙叙旧,可这话你自己信么。好啦,你我本就从小一块长大,谁还不了解谁?我们呀,都是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了,就都别再遮遮掩掩说客套话了,有事说事,你把话如鲠在喉,我听着都替你憋得难受。” 周家老祖宗听到这里后,终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哎,还不都是自己的子孙后代不争气,吴老儿,不瞒你说,你刚刚那番话要是换作我年轻个十几二十年在这听,可不得当场和你拼命,还敢拐弯抹角嘲讽我,可现在却没这个胆量咯,我怕这一动手,我们俩儿都得在这儿嗝屁。” 吴家老祖宗笑而不语,静待他的下文。 周家老祖宗见此,又深吸了口气,才转过头来看着他,缓缓说道:“我需要一个名额,给我那个孙儿。” …… 当瞧见这一抹耀眼的金色从自己怀中升起,曹海平的心中,不知为何竟出现了深深的畏惧。 按道理说,对方不过只是一名六品境界都不到的武修,他可是要比对方高出足足一个等级,本不该有这种情绪才对,毕竟相差一个境界上的等级,战力不对等姑且去说,便是自身体魄上的强度,也绝对无法相提并论。 然而,徐焰此刻给他的感觉,便像是给了他一种,正在面对一名与他自己并无任何差距、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要强于他的惊骇之感。 须臾间。 艳丽的金光彻底从徐焰的手中爆发,随后他一掌推在了曹海平的胸膛上。 金色的光芒出现出现一息间的收敛,就像是有人用手掌堵住了一个透着光的圆孔。 砰一声震响! 如同皮鼓被击打后,所发出的沉闷声。 曹海平不可抑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见他整个人瞬间如断线风筝,被轰地倒飞出去二十余丈,直到在坠地之后,他的口中才鲜血狂喷。 “曹兄!” 身在远处冷眼观战但根本来不及做出阻止,甚至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已见到自己的好友被重伤的高元,忍不住大喝一声,当即朝倒地后的曹海平疯狂掠去,而等到他来到曹海平的身边后,他才发现后者的伤势有多么严重。 “曹兄,切不可随意动气。”高元察觉到曹海平胸口处的肋骨全部断裂,沉声说道,随后,他立刻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疗伤丹药给曹海平服下,但效果并不明显。 曹海平一边不停吐出吐血,一边含糊不清断断续续说道:“没想到此……此人,对我也……也隐藏了修为,他……他的功法,非常之霸道,高……高兄千万记得要小……小心。” 高元看他落得这副模样,心知即便成功活下来,也很有可能就此废了,不由心中一片沉痛,他痛苦说道:“曹兄,你且先别说话了,先炼化体内的药力吧,待我去杀了此人,便带你回去疗伤。” 曹海平闻言后,无比虚弱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他们说话间,在他们远处三十多丈开外的徐焰,却没有丝毫停滞,直接便又大袖飘起,卷起无数从路边丛林中掠夺过来的绿叶汇聚在半空。 一阵磅礴剑意骤然在他身上升起。 无数道绿叶幻化成漫天剑气不停在他周围飞舞。 随后凝聚成一把长达数十丈的绿色长剑,朝远处的高原二人疯狂掠去。 千百道剑气,在这一刻悉数归一。 这是徐焰在钻研出剑气录的本意后,目前所能使出的最强一剑。 巨大剑器如青龙出海,发出一声剑吟声。 卷起漫天泥尘。 对面的高元感受到徐焰这一剑,已是勃然大怒,当即催动着体内的武道真气汇聚在手上,怒喝一声“竖子敢尔”后,便一拳对准徐焰的剑气,猛然轰出。 轰隆一声巨响! 高元强劲而巨大的拳影,直接震碎了徐焰的这道剑气,并且这一拳之威,还震碎了其中的所有绿叶,让它们直接就化成了齑粉。 徐焰见到这一幕后,脸上平静如水,丝毫不觉意外。 在剑道上的修为,他本就不算特别强,因此被对方这一拳给轻易破除攻势,实则是他意料之内的事,当然了,若是他取出气府中的扶摇,并使用出从独山石室内学到的那一剑奔雷,就另当别论。不过徐焰依然觉得,他那一剑固然是强,但其实还是很难杀死眼前这名中年男子,因为在他用剑气录的剑气测试出对方随手这一拳后,他明显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实力比之先前那名被他重伤的男子,要强上不少。 感受到对方这一剑并非是朝着自己,而是朝着自己的好友而去,高元更加怒不可遏。 他没有任何迟疑,同时也被气的不想说过多的废话,直接就就朝着三十丈以往的徐焰拔腿狂奔。 徐焰见他到朝自己杀来,却丝毫没有想要带者受伤男子就此退去,心中不禁闪过一抹冷笑,看来这些在半路上出现要截杀他的人,意志上都很坚定,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出的价钱那么优越,才能让他们如此不计后果。 三十丈的距离,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武修而言,不算远,但也不近,徐焰看着对方那如叠影一般的鬼魅身形,却始终无动于衷,直到对方在靠近他仅剩下五丈所有时,他的身上才猛然闪起一道金色的光影。 一掌,劈山! 一直巨大的金色手印,瞬息间从徐焰手中暴涨而起,并朝着他的侧前方猛然轰出,但看起来他却像是朝着空处随便打出了一掌。然而,仅仅只是在短短一个吸气之后,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上,便闪现出高元正在前冲的身影。 紧接着,高元直接就被徐焰这破开他身法的预判一掌,给轰地倒掠出去七八丈。 高元停下身形后,看着被自己双脚硬生生拖出来的痕迹,面色阴沉如水。他的身法本是传承于自己的家族,非嫡系子弟不可修习,可没想到在一名比自己还要低一个等级的修行者面前,他竟是半点便宜都没讨得,甚至他非但没有成功靠近对方,还受了点不小的伤势。 感受着自己双臂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高元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在呼气的同时,便继续拔腿前冲,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再用自己的鬼魅的身法,而是径直前冲,想要以境界上的最直接的碾压之势,直接冲到徐焰跟前。 看着对方改变了前进方势,徐焰的心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冷笑,虽说他此刻的境界,确实较之对方要相差不少,但他的战斗经验以及见世面,却是对方万万不能够相比的,尤其是像制造出分身幻境、或者移形换影此类的武道功法,在他面前根本就无处遁形。 徐焰同样深吸了一口气,但就在这短短的霎那间,殊不知,他身体上的武道气机又是悄然间提高到了极限的位置。 一股无比浑厚的气息从对方手上传来。 速度之快,在市井凡人的肉眼中已是极难看清楚。 徐焰眼看着对方这一拳正面轰向自己,鼻间不禁发出一道闷哼声,但紧接着,他就像是不知天高地厚般,用自己加持了体内所有武道真气的手掌,直接迎了上去。 一拳对一掌! 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与动静。 远处的谷雪青见到徐焰二人随后像是定格在了原处,不禁有些不明所以,但不等她走过去查看,一股如巨浪般的浑厚气息,便从徐焰二人的身上直接爆发而出,然后朝四面八方飞速扩散。 身在三十丈开外的谷雪青,看着眨眼间就逼近自己的巨大气浪,心中大骇,转身就欲疯狂逃跑。 然而,她不过只是刚刚才逃出去七八丈的距离,就被徐焰二人制造出的气浪给席卷中,宛若是行驶在海洋中的一叶扁舟,被海啸般的惊天巨浪,给彻底卷起带走。 “噗!” 就在谷雪青的后背被气浪击中,忍不住喷出一口猩红之时,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内,在站圈中心的徐焰以及高元也都不可抑制的鲜血狂喷,并且相比起谷雪青,他们此刻的状况无疑就要惨烈数倍都不止。 没有任何意外,徐焰的身体直接倒飞出去近十余丈后,才重重跌倒在地上,卷起一阵烟尘弥漫。 反观对面的高元,在徐焰使用出目前为止接近于最强的一击摧山掌后,他同样被轰地倒飞了出去,不过很明显,他身上受的伤并不致命。 两人被动将彼此的身距相互拉开,过了一盏茶的事件后,徐焰才缓缓从地面上爬起,但起身后的他,却已不再只是单单口吐鲜血那么简单,因为他的七窍都在溢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率先起身一丝丝的高元,一步一步继续走向徐焰,他看着后者那浑身都在摇晃,且不断颤抖的躯体,实则在他自己身上的痛感,并不比对方少多少。 高元一边拉近彼此的身距,一边开口说道:“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的年轻一辈中,真正的修行天才,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永安城,在那座享誉最高的学府内,能与你比肩的人其实也不多了,但可惜就可惜在,你终究还是没能成长到可以让我无法杀死的地步,看你现在这样子,应该是到黔驴技穷的地步了吧?说实话,如果单单只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我一点也不想杀你,甚至我还想将你推荐给真正可以给你一条优越坦途的人,因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未来必然不可限量,一定能给五州大陆的人们带来安稳。” 徐焰对他说的这番话,置若罔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低沉回道:“少说那些没用的,我到底是不是黔驴技穷,你大可以上来一试。” 高元来到徐焰十步左右才止步停下,然后对他点了点头,才回道:“确实说这些也没甚意思,反正你今天都必须死。” 看着眼前连站直身子似乎都异常艰难的徐焰,高元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随之只见他,就这么在半空中,朝徐焰轻轻那么一点。 一指过后。 高元整个人便瞬间脸色煞白,宛若是整个人被抽干了血气一般,脚步踉跄向后方跌去,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倒下,因为他要看着眼前这名书生,彻底死在自己这一指下。 徐焰看着对方在虚空中点出这一指,便感觉到在自己的周遭,连空间都在凝固,仿佛在无形之中,有一只手将他给紧紧握住,然而,对方这种伪七品境界的能力,也许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足矣吓唬到他们,但对于他曾连法则之力都掌握过的人来说,却是根本不够看。 一道金色的拳影,骤然从徐焰手中闪起。 这是在他将修为提升至五品境界颠峰后,第一场尝试用出这一拳。 在使用出来这一招时,一如他心中所预期的那样,十分的艰难,因为这是来自于撼山谱的第四式,铸山拳! 一拳既出,便是风云变色。 徐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所有气力,都在这一拳中被完全抽空,但与此同时,他身上那被对方给禁锢住的感觉,也就此消失不见。 一片耀眼的金色海洋,占满了整条山道。 紧接着,在徐焰身前的高元,就如炮仗般被击飞出去近五十丈,直接跌倒在了他的好友曹海平面前,而不等他二人有过多的反应,紧随其后就又有一道无比凌厉的剑气横贯长空,从他们的胸口直穿而过。 如同串葫芦般,将他们二人硬生生钉死在了山道上。 第一百四十三章 都是天涯沦落人 “焰!” 像是源自于天外的冥冥之音,传入到了徐焰的耳朵里,熟悉而使他感到怀念。 听到呼喊后,徐焰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发现有一张绝美的容颜停留在自己身前,她在淡淡地笑着,然后就这么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在看。 徐焰有些吃力地冲她笑了笑,这才发现自己平躺在了一片长满花卉的草原上,不过自己的头部,却枕在对方这条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大腿上。徐焰犹豫片刻后,还是想要爬起身,但立刻就又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哪怕他只是随意的动弹一下,都忍不住要一阵呲牙咧嘴。 徐焰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最终还是放弃了想要起身的念头,他开口对这名容颜可以称之为举世无双的绝美女子问道:“这是哪,我这是怎么了?” 女子闻言后,语气温柔回道:“这里是孕育出我们的家乡啊,你刚刚才渡完劫,怎么,你都忘了吗?” “渡劫?”徐焰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顿时产生出了一阵狐疑,他接着回道:“我又不是灵兽,哪里需要渡劫?” 女子如温玉一般的纤手,轻轻缓缓摩挲着他的额头,似乎是想将他此刻紧皱着的眉宇给抚平,同时也抚去他心中的万千忧愁,她语气悠然说道:“原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徐焰听到这句话后,不禁眉头皱的更深,然而不等他再开口说什么,在他的耳畔中,便又传来了一阵乐器拨弄的声音,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而随着戏曲声在他的耳畔愈发清晰可闻,在他身前的这名女子的身影,却愈发的淡薄模糊,她仿佛是一滴滴在了清水里的墨汁被渐渐晕开,最终淡化,直至消失不见。 徐焰见状后,赶忙伸出手想去捧住女子这张绝美的俏脸,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看着在沉睡中的徐焰,忽然间伸出手像是要去抓住什么东西,在床沿边就这么寸步不离守了整整五天五夜的谷雪青,不由面露出一丝讶异,但紧接着,她就看到在徐焰紧闭着的眼角处,流下了一滴泪珠。 谷雪青朱唇微张,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去叫醒他,不过就在她还陷入在权衡中时,在那场战斗中超负荷使用出气力而导致昏厥过去的徐焰,靠自己便已经睁开了双眸。 徐焰睁眼醒来后,眸子中依旧可见还有一丝因为落泪而留下的微红,不过当他看清楚自己乃是处在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里,且转头看见了坐在身侧的年轻女子后,他便立刻敛去了心中的复杂情绪。 “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徐焰在心中自语一声,才对身边的谷雪青说道:“谷师姐,谢谢你。” 谷雪青见他已经恢复过来,这几天来心中紧悬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客气,然后才笑颜淡淡回道:“小师弟你也总算是醒过来了。” 徐焰对此,十分虚弱地点了点头,他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谷雪青如实回道:“已经有五天了。” “原来这么久了啊,看来我又连累谷师姐早些时候回家了。” 谷雪青听到这里,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继续地摇了摇头,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说话。 徐焰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便开口问道:“谷师姐你怎么了?” 谷雪青沉吟片刻后,才忽然说道:“其实……我回不回家并不像你们一样来的这么重要。” “这是为何?” “因为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我只是想趁此机会,回去看一眼我的小叔,虽说他自小对我就不算太好,甚至为了能早点撇开我这个累赘,他还很早的就把送我去了莲花宗,但不管如何,我都应该再回去看他一眼。再者就是,我也想去看一眼那栋由夯土堆砌出来、使得我整个童年都不必面临风雨的房子,不过就是不知道,它在这么多年来始终无人问津,已经倒塌了没有。” 徐焰听到这个回答,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唏嘘,如果按照他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那他的遭遇和谷雪青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彼此间都是父母双亡,而在最后,更是还被人送到了莲花宗去修行。 徐焰看着有些情绪低落的谷雪青,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悠悠然说道:“原来谷师姐与我的经历竟会如此的相像,实不相瞒,我的父母也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此次回村,与你的想法差不多,就是想回去再给他们的坟头上杯酒,顺便在再探望一下徐爷爷。” 谷雪青原本以为自己的遭遇够惨的了,但没想到在自己的身边,就还有一人与她的经历如出一辙,这不禁使得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不等她说话,徐焰便又接着问道:“谷师姐的父母,是如何去世的?” 谷雪青开口回道:“我其实并不知道原因,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开家乡了,只是有一天,我的小叔忽然跟我说,我的父母都死在了很远的地方。一开始我是不信的,更多的不愿去相信,但久而久之下,他们也一直没有回来,我也就只能去默认这个事实了。” 徐焰听到这么个说法后,不禁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谷雪青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小师弟呢,你的父母又是怎么去世的?” 徐焰从脑海中提及出那些往事与记忆,语气平淡回道:“我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我的娘亲,因为她在生我时便难产而死了,不过据徐爷爷说,她乃是我们徐家村里最美丽的女子,并且在性格上还十分的温柔贤惠,配我那个老爹,怎么看都有些委屈她了,而我那老爹在她去世后,也就从此一蹶不振,每天不是沉浸在饮酒中,就是去赌坊赌博,现在想想,他能把我拉扯到十几岁再醉死在自己浑浑噩噩的生活里,对他而言,已经可以算是一种莫大的担当了吧。” 谷雪青听到徐焰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些往事后,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反而是变得有些黯然不已,她沉默良久后才低声说道:“其实你爹爹,应该非常爱你的娘亲,甚至是因为爱的太深了,所以才会在失去她后,变得如此伤心欲绝。” 徐焰对此没有选择出言辩驳,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梦未清醒人畏死,情未极致不深情啊。” 不过在随后,他在回味了片刻,且又想起自己先前在梦中所见到的那名女子后,便又略微阐述了几句自己心中的观点。他对谷雪青接着说道:“有句话不知道谷师姐可否听说过,叫逝者不可追。在我看来,哪怕一个人再如何去深爱另一个人,但如果其中一人已经不在了,那活着的人,就还得好好的活下去。设身处地去想一想,死亡的确是不可选的,但死去的人应该都会希望还活着的人,能带着他们未完成的夙愿,继续在生命中飞驰吧?” 谷雪青无言以对,不过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在说这番话时所带有的、想鼓励她好好生活下去的意思。 谷雪青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徐焰直言问道:“小师弟在之前,可是梦见了什么?” 徐焰知道自己快要苏醒时的表现,一定被谷雪青看到了,便笑着解释说道:“在睡梦中梦到了一个故人,然后在迷蒙间,又听到窗外传来了阵阵哀怨的戏曲声,一时间便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倒是让谷师姐见笑了。” 谷雪青闻言后,脸色极为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过她见徐焰并没有打算细说的意思,她也就不再刨根问底,而是站起身来对后者说道:“小师弟睡了这么久,现在应该也饿坏了吧,我去让掌柜的烧几个热菜和粥食,然后送到房间里来给你食用吧,现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那些干粮暂且就先别吃了。” 徐焰对于她的善意,没有做出拒绝,而是笑着点了点头,回道:“那就有劳谷师姐了。” 谷雪青见他没有什么异议,便回了句不麻烦,随之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 在对方离开房间之后,徐焰才得空查看自己的身体状态,随后他就发现此刻身上的情况,可谓是相当的糟糕。 虽说在昏厥后,就有谷雪青帮他喂下了复元丹,但由于他自己无法能做到在沉睡中运转长圣经里的疗伤之法,故而他身上的伤势恢复速度,实则十分的有限。 徐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感觉上才舒坦了一些,然后,他不做丝毫迟疑,直接便运转起了疗伤之法,但与此同时,他也配合着丹药上所带来的药力,双管齐下,给自己伤势的进行治愈。 五天前的那一战,毫无疑问是他到目前为止以来,所遭遇到的最强一战,因为高元的修为,已经真正达到了六品境界的顶峰,最重要的是,对方不仅成功摸到了七品境界的门槛,同时也修练成了一种相当于伪七品境界的虚空一指。 那一指,徐焰并不知道对方是学自于何种功法,但他却知道,它在威力以及破坏力上,都一点也不输他撼山谱中的第四式铸山拳,而比之撼山谱中的前三招掌法,则是明显要高出一筹不止。 “如果不是对方尚未突破到七品境界,并真的掌握那一指,最后死在山道上的就是我了吧?”徐焰在心中叹息一声,自语说道,随后,他感受着漂浮在自己体内的叶子又少了一片,不免依旧有些感到肉疼。 赵白莲当初送他的四道剑气,他如今已经使用了两道。一道是之前在选拔赛上,与周显在决赛对轰时,他被对方逼到剑中不得已而为之,而在事后,他甚至被赵白莲告诫不要如此轻易就使用掉这些剑气,其意思无非是,让他不要白白浪费。 原本徐焰对此还有些不以为意,但随着他在修为提升后再次使用出这种剑气时,他心中的感触与之前相比,无疑就有了新的感受。如果没有赵白莲赠予他这些剑气,那么他在越级强行使用出铸山拳后,就已是完全脱力,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再杀死高元二人。 徐焰忽然有些期待,赵白莲以八层楼的修为所赠送他的剑气,最后的极限会在哪里,它是否可以随着他自身的修为在不断增长,也让它们的威力达到后者本身的程度? 若是真能如此,那他在突破到上三境后再使用出这两道剑气,简直可以被他当作是终极的底牌或者杀招来使用了。 大约一刻钟。 在长圣经的帮助下,徐焰终于能够从床榻上慢慢盘膝坐起,这对他来说,已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因为盘膝坐着运转疗伤之法,可比他在躺着的时候要顺畅的多,不过等到时间再过去一刻钟后,在他身前那道紧闭着的房门,就又被人给轻轻推开。 徐焰睁眼望向开门的人,见到是去而复返的谷雪青后,就立刻停止了继续恢复伤势,然后,他笑着从床榻上起身来到桌子前座下,好奇问道:“谷师姐怎么还亲自去做起这端茶送水的活。” 谷雪青的手中正托着木盘,里面除了有一壶茶水外,还有三盘热气腾腾的小菜,以及一份红薯粥。 这三个菜都是景宁镇中比较有特色的菜,一个是红酥肉,一个是红烧田鱼,最后一个则是除了在这里外,就再也吃不到的八宝菜。 徐焰闻着菜香,顿觉饥肠辘辘,外加这三个菜的卖相看起来都是极佳,便让他更加的垂涎欲滴。 谷雪青将所有的物品从木盘中取出放到桌上,又给徐焰盛上一碗红薯粥,递给他时才开口回道:“我闲着也是无事,就去看了会儿那些厨子们烧菜,发现原来做一道菜竟然这般讲究,还记得我们在春猎刚开始时,我们在芙蓉峡中吃你做的烤肉吗?那时候,大家可都觉得你应该去当一名厨子呢。” 徐焰才刚刚喝了口红薯粥润了润喉咙,就听到了对方这番调侃,只能苦笑着直摇头回道:“那是因为在宗门时,大家伙儿都吃的十分寒碜,外出时更是只能吃干粮,换谁吃久了都受不了,故而能吃上一顿新鲜的伙食,大家自然都觉得是世间美味了,这要是让他们市井城镇中待上一段时间,那种手法粗劣的烤肉估计就没几个人再乐意去吃,而且,我其实在厨艺方面上着实是没什么天赋,当时没把烤肉做的半生不熟,就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 谷雪青并不与对方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计较,只是笑了笑,然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红薯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大约一刻钟不到。 徐焰便将所有的菜全部吃了个干净,反观谷雪青,她只吃了其中的大概四分之一都不到。 徐焰极为满足地呼出一口气,说道:“饱腹之后的感觉确实不大一样,就好像是连身上的伤势都痊愈了许多。” 谷雪青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开口说道:“小师弟其实不必着急这一天两天的,反正我们在时间上都足够充裕,不如就等你身上的伤势彻底无大碍后,我们再继续上路。” 徐焰没有拒绝她的提议,点了点头回道:“嗯,我会等伤势至少恢复到七八成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然而,仅仅只是在过了一个夜晚,等到第二天清晨来临时,重新去开了一间房的谷雪青,房门就被徐焰给敲响,并且后者还笑着对她说道:“我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下楼去吃些早点就出发吧。” 谷雪青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确实已经与平时相差不多,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等到二人彻底从客栈里离开后,依旧有些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才忍不住嘀咕道:“这对年轻男女也真是奇怪,之前几日都还同房,偏偏在昨晚又分房睡,看他们的模样,也不像是闹了什么变扭啊。” 掌柜的听到自己的店小二在那嘀咕碎嘴,顿时冷不丁赏了他一个板栗,将他彻底敲醒,口中则是没好气训斥说道:“你在啰嗦什么,知不知道在背后乱嚼舌根是做生意的大忌。” 店小二听到训斥后,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言,但他在心里有没有再继续暗自腹诽,就不得而知了。 徐焰二人走出客栈,便直接朝北面出城的方向快去行去,不再有所停留。然而,就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上时,他们却并不知道,在这座景宁镇中,就有许许多多的信鸾于同一时间内从天空中展翅高飞。 并且它们飞行的方向,还与他们二人如出一辙。 …… 张家村。 在三天以前,张春就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而到今日为止,他在每天都服用下一颗复元丹后,他身上的伤势便已是大为好转。 清晨时分的张家村,由于本就处在山林之中,因此空气十分的清新宜人。 张春早早的起床喝过他姐姐给他煲的肉粥后,就一如既往来到村口外的那座观景亭中呼吸新鲜空气,但他与自己的姐姐说是来这里调养身体,实则是有更为重要的原因。 因为当她的姐姐将徐焰留给他的书信交由他、并听到后者讲诉了徐焰如何将他救回一命后,在他的内心中,便产生出了一股剧烈的挣扎。 到底是该接着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看着手中这五张信纸上所记录着的密密麻麻的武学功法,张春在这几天以来,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但他却怎么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一百四十四章 烟雨琼楼(上) 七月。 在灵州境内,白昼中依旧酷暑难挡。 虽说在一周之前,就已是过了立秋,但徐焰二人在这二十多日以来的不断行路中,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来自于入秋后的凉意。 景宁镇的区域面积很大,共含有二十四乡,其中在城池以南,只有六乡,剩下的十八乡,则都在城池以北。徐焰二人在经过快一个月的行路后,总算是要走出景宁镇的范围,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进入到景宁镇最北端,与武阳镇相互接壤的最后一个乡,秋炉乡。 秋炉乡中,又有十三个村落,其中只有与乡同名的秋炉村中含有集市,故而人口也就最多,大概有着上百户人家。 徐焰二人来到秋炉后村后,正值午时三刻,因此大汗淋漓的二人在到达村口后,尚且来不及进村,就进入到了村口边上的一处茶摊上,开始稍作歇息。 按照徐焰自己的行进路线,原本他是不需要经过这里的,只要在之前的梅岐乡直走进入到武阳镇的区域,然后再继续顺着官道北上即可,不过他在谷雪青的口中得知她的家乡,乃是在一处名叫雁溪乡的地方,并且离这里也就只剩下不过两百多里的路程,他便决定不如先送她回去好了。 于他而言,从梅岐乡选择进入到秋炉乡,虽是要拐一个不小的弯,但也就顶多耽搁他一天左右的时间到达武阳镇的镇中,影响并不大。 在秋炉村,平日里从这里经过的陌生过客并不多,原因就在于,这个村落本就偏离外面的官道甚远,乃是处在深山之中,与此同时,这里也确实没有什么近路可抄,如非自小是生活在这片山川大泽里的人,基本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因此,像徐焰这样以书生打扮且十分面生的年轻男子来到村子中,顿时便引来了一阵好奇的目光。当然了,虽说这里的人都对他的模样,报以好奇的目光,甚至还有年轻的女子对此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但徐焰在她们的身上,并未感到有任何的恶意。 不理会来往路人纷纷投来的好奇目光,徐焰二人在草棚下方的茶摊上选择一张四方桌坐定,他便对掌管着这处茶摊的店家笑着喊道:“店家,快来壶茶水解解渴吧。” 这处茶摊的规模很小,只设立了区区两张茶水桌,并且全部都算是露天摆放(虽然是在草棚之内,),与老乔的松阳茶馆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它有一点在徐焰看来,却是要比老乔的茶馆出色太多,那就是它随风飘动的幌子上,所写着的名字。 茶摊的叫入舍,这个名字,看起来无疑是十分的喜感,甚至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会为此哭笑不得,因为它包含着的另外一层意思,乃是入赘。 徐焰并不知道这座茶摊的店家,为何要取这样一个名字,若是源于对方没有上过私塾才这么取的话,那可就是个不小的笑话了。 这座茶摊的店家,是一名看起来年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身材极为的高挑,估计也就比徐焰矮个一寸左右,不过他的体型却是奇瘦无比,就像是一只猴子,简直跟皮包骨没什么两样。 店家听到有人叫喊,本是习惯了日复一日不见有几个过客光顾自己茶摊而正在昏昏欲睡的他,顿时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并且他还在摇了摇头确认自己并没有产生错觉后,才赶忙笑着回道:“好哩!” 茶水是现成的,因为徐焰看到这位店家只是从一个瓷器的大缸里,舀出一壶茶水给他们送来,并非如集市中的茶馆那样,需要现场泡制,甚至还要经过洗茶等等这类繁琐的过程。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这只是一间供路人临时歇脚解渴的茶摊,一壶茶水也就只卖个几文钱,远不像茶馆里那样,掌柜的还能提供一些如花生瓜子之类的零嘴,供人们长时间的议事或者消遣。 中年店家提来一壶茶水放在桌上后,随即便又从桌上取出两个倒放着的瓷碗用茶水先清洗了一遍,这才往两只瓷碗中各自倒了个七八分满的茶水,分别递给徐焰和谷雪青,一边则是接着说道:“瞧二位的装扮,这是要去郡城里求学?” 谷雪青在出了松阳镇后,为了隐瞒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女扮男装化身成了如徐焰一样的年轻书生,因此,在大多时间里,尤其是在面对陌生人时,她都闭口不言。 徐焰喝了一口碗中的茶水,顿觉清凉无比,显然对方是在一大早就提前泡好放凉的,而他在听到对方的提问后,便笑着回道:“店家好眼力,我兄弟俩正是要去郡城中求学。” 中年店家闻言后,洒然一笑接着问道:“那你们兄弟俩怎就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里来了?何不走外面的官道,外面的大路可比我们这里的山路要好走的多,而且在路程上也比我们这里要短。” 徐焰直言回道:“不瞒店家,之前我俩确实一直都是在官道上走的,这不,我这位堂兄想着在去郡城前,能顺路去雁溪乡探望一位在那里居住的亲戚,我们就只能从梅岐乡拐道来你们这里了,不过这天气可真热啊,明明都已经入秋了,却还是如酷暑时那般炎热。” 说话间,徐焰还不禁用手抹去了一串垂挂在下巴上的汗滴。 身材枯瘦的店家听到这个说法,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漂浮在天空中厚实如棉絮般的云层中,已是带有着一丝暗沉之色,才又接着开口回道:“今儿个这天气虽然是多云,但却是一反常态的十分闷热,显然是要下大雨的征兆啊,你兄弟俩既然要去雁溪,那可就得早点离开我们秋炉,不然等到下过暴雨后,后面的山路可就不好走了,且不说整条山路都会变得满是泥泞,便是你们在进入到两镇交界处后,还得穿过一条溪流,若是这场雨水下的量稍微大一些,等到溪流的水面满过溪中铺就的碇步,那你们可就只能等水量退却后方能过溪了。” 徐焰对于这种来自于陌生人的善意提醒,相当地看重,当即便开口对后者谢道:“多谢店家的提醒,那我兄弟俩在喝完茶水后就立刻启程赶路,希望能争取在雨水下下来前,就顺利过溪去。” 店家听到这里,又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在街道上就有一名看起来风格十分特别的年轻女子,走进了这座茶摊。 之所以称这名女子为风格特别,首先是源于她的相貌本是属于极美,其次是她身上穿着的服饰可谓色彩斑斓,完全不同于常人。比如在她的领口、衣袖,以及右襟的位置上,都镶有色彩艳丽的花边,整体上看起来丰富多彩,不过徐焰也能看出,女子身上的服饰主色调还是以青蓝色为主;而除了着装以外,在女子的头上,还有着红色的绒线与其三千青丝缠在了一起,并扎成辫子后盘在了头顶。 见到这一幕,基本不用多加思考,徐焰就知道对方一定是来自于五州大陆上的特殊族群,而非是市井中的普通女子。 身材枯瘦的店家见到这名女子后,脸上的笑意就渐渐敛去,随之更是直接撇下徐焰二人去与对方说事,直到一盏茶的功夫后,等到那名女子提着一袋茶叶从茶摊上离去,店家才重新回到徐焰二人的桌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徐焰眼见那名正在离去的年轻女子,有意无意还瞥了自己一眼,并且嘴角带笑,心中不禁感到有些讶异,不过在表面上,他同样只能报以微笑回应着对方。 等到年轻女子彻底离开茶摊后,店家似乎是感受到了徐焰内心里的疑惑,便主动开口解释说道:“她是我内人的亲妹妹,特意来乡里取茶叶的。” 徐焰听到那女子是对方的小姨子,也就不再多想什么,只是笑着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但紧接着,他在喝完一碗茶水后,又忽然间想起了这座茶摊的名字,便有些欲言又止。 见徐焰一副想要开口又似乎不好开口的样子,店家继续给他的碗中添满茶水,一边则是笑着说道:“公子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和在下说?若是你想从在下的口中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言便是。” 徐焰见他这么说,这才开口问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下店家,你为何要给这茶摊取‘入舍’这样的名字,要知道,入舍二字的意思可是……” 见徐焰没有把话说完,年纪上已过不惑之年的店家微微一笑,不作任何隐瞒直言回道:“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入赘的,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不过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没有上过私塾的穷苦百姓,因此知道入舍二字本意的人,其实并不多。” 徐焰听到对方乃是刻意取这么个名字用以自嘲,不禁哭笑不得,便又开口说道:“原来店家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没读过书,是么?” 瘦若干柴的店家轻笑一声,直接打断了徐焰断断续续的话,接着语气平静说道:“其实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与公子一样都是读书人,只不过后来去考取功名时,屡次都落第,便死了这份心思,之后我为了糊口营生,只得回到这个生我养我的秋炉村种些茶叶贩卖,顺便再摆个茶摊。然而读书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时常会自视清高、自以为是,因此在我意气风发的年纪里,乡里村落的姑娘们我都瞧不上眼,直到在年近三十后,我才幡然醒悟自己这辈子已是错过了娶妻生子的黄金时间,最后只能去畲乡里找个姑娘入赘了。” 说话间,这位提及了自己的往事、而导致有些唏嘘不已的店家,突然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就要跌倒在地。好在坐在长凳上的徐焰见他感觉不妙,在关键时刻给他搭了把手,殊不知,就是这么轻轻一握,徐焰就感觉到在他皮包骨的身体里,有着一丝不对劲。 于是,徐焰当即控制着自己的感知,直接进入到对方的身体里,想要一探究竟。 差不多五息之后。 等到这名身材枯瘦的店家也缓过了气来,他才彻底搞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店家见自己的身体上又出现了问题,且还连累后者帮忙搀扶,不禁有些愧疚说道:“实在是惭愧,我身上的老毛病又犯了。” 徐焰闻言后,只是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示意不必介意,然后则是不动声色问道:“不知店家这身体,怎会变得如此瘦骨嶙峋?” 店家拉出旁边一张空着的长凳坐下后,这才叹了口气回道:“年轻时不小心生了一场怪病,虽说后来在内人的帮助下,病情得到了缓解,但不知为何,我的身材却越来越瘦弱,而且精神气也愈发的萎靡。”店家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才又牵强一笑接着说道:“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在没生病之前,身材本是有些微胖的,看起来比公子现在都还要壮实一些。” 徐焰没有问他具体的病因,只是接着追问道:“不知店家第一次发病时,是在什么时候呢?” 察觉到对方面露出一丝狐疑之色,徐焰便又主动解释说道:“店家不必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爷爷本就是一名乡间大夫,而我自小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因此倒也学到了一些蹩脚医术。” 店家听到是这样,这才放心下来开口说道:“想不到公子年纪轻轻,就如此的博学多才,你比我当年可是有出息多了,至于我身上这病,实际上是在我与内人成婚后不久就发作了。” 店家沉吟片刻,才又接着补充道:“确切的说,应该是成婚后的第三个月。” 徐焰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当即转头与始终保持沉默的谷雪青对视了一眼,然后对后者传音说道:“看来眼前这人与张家村那老头的病因如出一辙,不过照他目前的病情来看,应该还有得救。” 谷雪青听到徐焰这么说,心中不禁感觉有些讶异,传音问道:“小师弟这是打算救他一命么?” 徐焰语气平静回道:“只怕我救得了他一时,他也未必能活下去啊,而且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什么交情都没有,根本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救他,不过,既然他一开始对我们本是心存善意,那就……” 徐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谷雪青随后就见到他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一颗避毒丹递给这位中年男子,并对后者开口说道:“如果店家信的过我,不妨等晚上收摊回家后,你就服用下这颗丹药,或许它会对你的病症产生出一些功效,但具体能不能治好你的病,我就没有把握了。” 中年店家见对方突然还施舍丹药给自己,当即有些举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不过徐焰却没时间跟他耗着,直接便又取出一个空瓷瓶将丹药装入后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就站起身来对他说道:“好了,时间上也差不多了,我兄弟俩还得继续赶路,就不多作停留了,店家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服不服用这丹药,你自行选择就好。” 看着徐焰二人的背影,缓缓进入到了村子中,这位开茶摊的店家依旧还有些踌躇不定,不过最终,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手中的丹药。 …… 在经过整个秋炉村后,果真就只剩下一条狭窄的山道可供徐焰二人行走,甚至在沿着溪流的范围内,多数位置他们还得沿着溪边农田上的田埂中行走。 而等到在二人沿着山川小径越走越深,且在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时辰左右,他们才算是真正靠近到了两镇的交界处。 徐焰看着头顶上方已是阴云密布的天空,对身后的谷雪青开口说道:“根据地图上的显示,我们距离那位店家所说的溪流已经不远,大概还有着两里路左右,想必只要我们再穿过前面这片竹林就能达到,因此,这雨水虽说马上就要下下来,但应该不会再影响我们过溪了,而我们只要过了溪流,哪怕天色也会立刻跟着暗沉下来,但我们大可以在那边找个避雨的地方,安心地扎营过夜了。 谷雪青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简略回道:“好的。” 徐焰见她没有任何意见,便脚步不停直接进入到了竹林中,但随后他就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竹笠戴在头上,同时他不忘对她接着说道:“谷师姐不妨也早点把竹笠取出来戴上,这雨水指不定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谷雪青听到对方的提议后,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便也从储物囊中取出一顶竹笠,戴在了头顶上空。 而事实正如徐焰口中所预料的那般,在他们刚刚进入到竹林里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便有莎莎莎的打叶声从他们的耳畔响起。 紧接着,漫天暴雨倾泻而下,天空中,电闪雷鸣。 “铮!” 一道古琴声极为不合时宜、甚至是有些突兀的突然从竹林中响起。 这不禁让正在暴雨中赶路的徐焰二人都是忍不住一惊。 于是,徐焰顺着琴声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原来在这处鸟不拉屎的竹林里,竟然建有着一座看起来十分雅致的竹屋,并且在大门敞开的竹屋里面,还能看到有一名正在弹琴的绝美女子。 这名女子身穿着的服饰,与他在午间茶摊上所看到的那名女子一般无二,甚至连面容都与后者至少有七分相像,她们唯一的不同是,这名正在弹琴的女子,头上戴的是银饰凤冠,而不是缠着红线。 第一百四十五章 烟雨琼楼(中) 天色渐晚,临近酉时。 取名‘入舍’用以自嘲的茶摊店家,此刻已经收了茶摊,并回到村子中那间破破烂烂的木屋里。 这是他自己家传承了四代人留下来的祖屋,除了他偶尔会去自己妻子那边的寨子里,住个一天两天,基本上的时间里他都在这里住着。不过随着他在身体上出事后,他去妻子那边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仔细一想,最近更是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再去过畬乡的寨子了。 刚刚回到木屋中,中年男子就觉得自己已是筋疲力尽,因为现在的他,在身体上已是虚弱到了哪怕只是空手走这么一段路,都会觉得自己不堪重负的地步。于是,他只能先坐在椅字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去给自己烧今日的晚饭,但就当他刚一坐下,他就听到有清脆的滴答声从耳中响起。 他闭眼听着这些熟悉的声响,知道这是落雨的声音,不过就在片刻后,这些本是还富有些许节奏的落雨声,就变成了不绝于耳的哗啦声,延绵不绝。 倾盆大雨从天幕之上倾泻而下。 须臾间就落满了整个秋炉乡的山川与田野。 中年男子背靠在椅子上,自顾仰着头闭目养神,仿佛已经沉睡过去,但随后,他就被一滴从陈旧的瓦片中所渗透进来的雨滴,给直接落在了眉心处,并被瞬间惊醒。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任由这滴溅射在他眉心处的雨滴,炸成一堆碎珠,再顺着他因日渐消瘦而形成的干巴巴的皱褶顺流而下,而等到水滴在顺着他的鼻梁两侧流下时,看起来就像是两道淡淡的泪痕。 可惜到了他这个年纪,他早就不会因为一点点的世俗小事而伤春悲秋了,同时他也无法为人与人之间的一点点感动,而潸然泪下。 “真是讨厌下雨呐!”中年男子忍不住叹息一声。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讨厌下雨并非是讨厌下雨天气,而是讨厌下雨后,雨水会渗透他这间如他自己一般,早就千疮百孔需要重新修缮的老木屋。然而,他自己早就没有这个能力去修缮房屋了。 至于请村里的人来帮忙修缮? 他从来没想到过这点,一是他没足够的银钱去支付那些工钱;二是哪怕村里的人最后出于同乡近情不收他的钱,他也不愿再欠他们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日终究是不多了,再也没有机会去偿还他们。 “也不知道那两位书生现在顺利过溪了没有。” 中年男子微微抬起头,将目光看向了天井中,不停垂落下来的雨幕,心中忍不住想到。但紧接着,他就被一股熟悉的晕眩感,再次占据了脑海中的所有意识。 很难用具体的言语去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它就像是一阵风,吹的他心神摇曳,再无法进行任何精神上的思考,并且还让他整个人像是处在了一片迷蒙之中,同时也让他的心,在逐渐的下沉,在冷却…… 原本在最开始,这种晕眩感大概要间隔两个月的时间,才会发生一次,但经过这十多年来的无数次重复后,他现在基本上一天内就会发生两次。 中年男子浑浑噩噩,就这么坐在椅子上承受着完全无法自控的悲惨经历,直到在过去差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这种晕眩感才有渐渐要收敛的意思,可不等他像往常那样等到自己恢复平静,一股来自于神经上的刺痛感,却蓦然在他的身体上升起、在蔓延。 “啊!” 中年男子终于承受不住这种类似于一针一针扎进身体里的疼痛,凄厉的叫喊出声,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却止不住浑身都在颤抖,而他本身犹豫在刚刚那一顿晕眩后,更是浑身是不出半点力气。 因此,他此刻的状态,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溺水的人,想奋力去抓住水面上的上的投影,最后却发现只是一叶浮萍,根本就无法支撑他浮出水面。 疼痛感依旧不断的持续着,中年男子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这座木屋中,然而无论他叫的有多么惨烈,在他这座本就独立在村子边缘的木屋中,根本就不会有人听到,因为他的声音直接就被淹没在了这场疾驰的暴雨声中。 砰一声! 在剧烈的挣扎之下。 中年男子连同着屁股底下的座椅,终是一并摔倒在了地面上。 屋子内的地面是用泥土锤砸出来的,同时也很潮湿,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不仅有从天井中源源不断溅射进来的水汽,也有那些从屋面上渗漏进来的雨水,此刻已经如缩小了无数倍的溪流从各个角落流满了这满是伤痕的地面。 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只是翻滚了片刻,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像是掉在了烂泥堆里的泥人,不禁使得他看起来更加的悲惨。 可是,相比起他身体外的遭遇,毫无疑问在他身体内的痛苦就要强烈太多太多。 他额头上的青筋不断在挪动着,若是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遭遇,就能发现似乎在他额头两侧的经脉中,有爬虫在里面经过,并且这两条爬虫还不断的朝着他的眼珠子爬去。 “啊!” 中年男子继续发出一声惨叫声,无力的双手则是直接抓向了他经络中正在挪动的位置,他十指成爪,想要将游弋在经络中的怪物给挖出来,但很可惜,他根本就没有丝毫力气,也无法破开他自己的皮肤。 于是,他只能在意识中感受这两条爬虫,逐渐地靠近了他的双眼,并绝望的等待着大难来临,不过就在这时,他在绝望之余,却恍然想起来了午间那名书生赠予他的丹药。 他不敢确定这颗丹药是否真如对方所言,会对自己的病症产生什么疗效,因为在这些年来,他为了求医不仅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同时也体验到了无数次的失望,因为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那些郎中都对他的病症束手无策,甚至是根本就无从下手。 中年男子双手颤抖地从怀中取出徐焰赠予他的丹药,那双看起来已经如同是正在滴血般的眼睛,仅仅只是瞥了它一眼,随即就不再带有任何的迟疑,将丹药一口吞入了嘴中。 死马当活马医,这便是他当下唯一的选择。 丹药入口即化,甚至都不用他吞服,然后在中年男子满是错愕的状态下,药力就已经彻底涌进他的身体内。 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毫无预兆从他的胸腔内升起,仿佛是有人拿刀子在他的体内不停的切割,这不禁让中年男子原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噗!” 在疼痛持续了一盏茶的世间后,中年男子直接就吐出了一口漆黑如墨的淤血,而这口淤血飘洒在地面上与水汽相遇时,还发出了“呲“的一声,宛若是一颗火炭丢在冷水里所发出的声音,不过很显然,以他此刻的状态,早就顾不上这种无关紧要的现象了。 身体内的疼痛,差不多持续了整整半刻钟的时间,这让本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他,好几次都已痛死过去,但立刻就又被惊醒,而在反反复复的过程中,从他口中吐出的乌黑血水,少说得有寻常瓷碗那么一大碗。 疼痛终于是渐渐地要褪去了,但此刻的中年男子平躺在地上,已是满目萎靡,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疲倦的眼皮微微睁开着,目光萧索地望着前方,但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在他的视线里,只有一片模糊的灰白色,却不带有丝毫的景物,而就在他身体内的痛楚只是停止了些许时间后,他就感觉到,有一股新的痛感似乎又要从他的脑海中开始蔓延。 中年男子察觉到这一幕,那张狰狞而苍白的脸上,当即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深深的恐惧。 然而,恐惧只是一种属于他内心深处里的情绪,对正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丝毫帮助。 下一刻,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再次从嘴中发出了痛不欲生的叫声,但声音并不响亮,或者说用呜咽来形容才更加的准确,不过伴随着这一次的疼痛之后,他终于是不再吐出乌黑的血水,而是吐出了两条极其恶心且有着小拇指大小的,让他自己都近乎难以置信的爬虫的尸体。 中年男子无比虚弱地看着地上这条虫子,心中忍不住想到,“这是什么?” …… 在竹林中听到这声突然响起的琴声,徐焰二人只是脚步略微有一个停顿,并转头瞥了一眼那座竹屋就不再停留,继续往竹林的前方行去。 然而,不等徐焰走出去几步路,便有一道十分细腻甜美的声音,传入到了他的耳朵中,只闻有女子对他说道:“天上既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位公子何不来竹屋中先避避雨,等雨水听了之后再走?” 徐焰听到声音后,语气平静回道:“多谢姑娘的好意,但我兄弟俩还要趁水面未涨时过溪去,就不叨扰姑娘了。” 正在弹琴的美丽女子,听到徐焰称她为姑娘,不禁莞尔一笑,倒也没有计较什么,她没有停止手中正在拨弄的古琴,只是一边弹琴,一边接着说道:“这位公子说笑了,你前面哪有什么溪流,你可要看清楚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徐焰的心中不由微微一惊,这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竹林前方,随之他就看到,果然如对方所言,在他前面的不远处,之前那片竹林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云雾横生的悬崖。 徐焰见到这一幕,心中冷笑不止,当即运转自己的长圣经,将自己的双耳给堵住,隔绝了对方的琴音。 片刻后,当琴声不再传入到他的耳朵后,他眼前的景色便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徐焰语气淡漠说道:“姑娘若是想用这种蹩脚的幻术留住我,那未免太小看人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手段,在下先告辞了。” 竹屋内的绝色女子,见徐焰这么快就识破了她的手段,心中不禁一冷,但她的脸上却依旧没有恼羞成怒,与其撕破脸皮,而是对徐焰笑着说道:“看来公子果然与外边传言的一样,是个修行天才呢,不过你能轻易识破我的幻术,你身后这位女扮男装的同宗师姐却好像不能呢。” 徐焰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心中当即一凛,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谷雪青,发现对方已是面目浑噩,如同木偶。 “谷师姐!” 徐焰见她如此,当即冒着风雨叫喊了一声,不过结果显而易见,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徐焰在不得已下,只得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一块布缕一分为二,然后卷成两小团,塞入到对方的耳朵中。 竹屋内的绝色女子见到徐焰这么做,并未做出任何的阻拦,甚至她还停止了继续弹琴,随后,她起身走到竹屋的门前,笑着对徐焰说道:“现在才想到要给她隔音,是不是太晚了些?” 徐焰听闻后,便不再白费力气,当即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他转身面向于她,才语气平静问道:“当真是不能放我们离去,非要当别人的鹰犬?” 绝美女子始终不恼不怒,笑而不语,但随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徐焰见到是这么个结果,也就不想再多费唇舌,直接就开始向对面的竹屋,缓缓行去。 竹屋前的女子见对方朝自己走来,脸上波澜不惊,但其实在徐焰抬脚的那一刹间,她负在自己身后的雪白右手,已是秀指紧握,而就在徐焰走近到距离她只剩下十丈左右时,她紧握的手指便又猛然间悄然张开。 于是,便有一阵浑厚的气息,骤然从女子身上升起。 紧接着,只见她镶满红黄彩文的衣袖蓦然鼓荡飘起,然后五指成爪,宛若在隔空抓住什么,并朝徐焰的方向用力一挥。 “嗖!” 一声震响过后。 便有一根被柴刀削的很尖的青竹,从竹屋内爆射而出,目标直指正面迎来的徐焰。 徐焰见到这根青竹朝自己飞来,脸上处变不惊,甚至还等到青竹彻底临近自己胸口仅剩下一丈左右时,他才突然间伸出自己的右手,同样握指成爪,牢牢地挡住了这根有着碗口大小、却像是一柄巨剑在飞驰的青竹。 伫立在竹屋门前的女子,见到对方随手一握便轻易接下自己这一招,美眸之中忍不住一凛,因为这个结果,可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她冷眼看着单手握住竹竿的徐焰,直言说道:““没想到你的年纪尚且如此年轻,可修为却已是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徐焰听到这句话后,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示,但他那只紧握住竹子的右手,却倏地一发力,将手中这整根竹竿给硬生生捏爆,让它变成了无数根竹丝,随之,不等这些竹丝从落满雨水的半空中坠落到地上,他便又大袖一挥,卷起空中雨水千百滴的同时,还爆发出了一股比之对方还要强盛的磅礴剑意。 漫天竹丝在这一刻间,皆化身成凌厉的剑气。 如半空中疾驰落下的雨。 铺天盖地向竹屋前的美貌女子席卷而去。 后者在见到这一幕后,脸上再无法保持住原有的镇定,直接便身形倒掠到了竹屋之内,与此同时,在她的身形进入到屋子里的那一瞬间,那两扇本是对开着的门扉,亦是立刻被紧掩关上。 “啪啪啪啪……” 一阵极其炸耳的声音,响彻在这片竹林中。 随后那被女子当作是挡箭牌的木门,在成功挡下徐焰上百道剑气后,终于是不堪重负,直接被轰成了碎片。 徐焰见对方以巧力借物化解了自己这一剑,不以为意,只是又伸出自己的手掌,以掌心向上,在雨水中轻轻一托。 漫天下坠的雨水,在他做出这个托起的简易动作后,便悉数悬浮在半空中形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子。 然后串连成一线。 汇聚成一剑。 徐焰屈指在其中一颗最为靠近自己的水珠上用力一弹。 “啪”一声脆响! 这颗水珠直接就贯穿了余下所有悬浮在半空中的水滴,并形成一柄水剑,轰然砸向远处那座已是没有了大门的竹屋。 一股剑意凭空起。 水剑如青龙出海时发出一声长鸣。 徐焰目光紧盯在自己所使用出的这道剑气上,已是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的自己,算是拥有了赵白莲当初一指碎灯柱的风流写意,虽然大体上还只是形似而非神似,但只要他日后勤加练习,那么总有一天可以达到与后者一样,将剑气录的剑意使用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水剑眨眼即逝就轰入到了竹屋之内。 剑尖直指绝美女子的左胸口。 若是后者被徐焰这一剑给正面刺中,那么毫无疑问她直接就会被搅烂自己的心脏,就此香消玉殒。 于是,绝美女子眼看着空中这柄水剑不断逼近自己,当即冷着脸坐回到了原先的位置,然后只见她伸出左手按住了上面的琴弦,右手则是猛然间在琴弦狠狠一扫。 第一百四十六章 烟雨琼楼(下) 绝美女子左手按住古琴上的七根琴弦后,便让原本还有些松弛的琴弦,瞬间崩死,因此,当她的右手再在这种崩死的琴弦上扫过时,想要让古琴发出以往大气悠扬的乐声,无疑就变得十分吃力。 “铮!” 最终,在绝美女子的强力拨弦下,古琴上终究还是发出了一声震响,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与乐声之优美就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反而是显得尤为肃杀,宛若是刀剑在砥上摩擦时,所发出的声响。 一声琴音响彻在竹屋内。 随后,就有一道凌厉的剑气,骤然在琴弦上迸发而出,直面轰向了徐焰爆射儿来的水剑之上。 轰然一声巨响! 两道剑气在撞击后,没有任何意外,在半空中崩裂炸开。 下一刻,由徐焰集万千水滴汇聚而成的水剑,不堪重负如漫天银珠,从空中四溅散开,再无半点剑意。 依旧身在竹屋外,头戴竹笠顶着疾驰落雨的徐焰见到这一幕,脸上波澜不惊,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在这两镇交界基本算是鸟不拉屎的地方,竟还隐藏着这样一名实力颇为不俗的剑修高手,最重要的是,看对方这身打扮以及她的面容,徐焰大致已经能够猜出,她应该就是秋炉乡的本地人。 两人在须臾间对峙一剑,并博了个平分秋色后,竹屋内的绝美女子忍不住再次对徐焰出声说道:“你这后生好狠的心,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徐焰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禁哑然失笑,暗想对方这是得脸皮有多厚,才能说出这种话?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不予理会,就欲抬脚再次向身前的竹屋走去。 竹屋里的绝美女子见他言语不多,但杀心依旧,美眸中已是寒芒如刀,她知道,既然她事先答应了那个人来这里截杀,并且还在几乎不可能遇到的情况下,真的遇到了眼前的二人,那结果就不可能善了。 于是,绝美女子不再犹豫,拨弦的右手再次在琴弦上狠狠用力一扫。 剑气如龙滚岩壁。 莫名卷起一阵狂风在呼啸。 竹屋之内,在女子扫弦之后,为数不多摆放在屋子里面的物品,悉数被吹翻滚到四周角落,唯有那在女子身后,悬挂在窗前的一席卷帘,依旧被套在了原处,虽说它此刻舞动时的频率,毫无疑问在屋中所有物件中最为猛烈,但它却犹如在狂风吹拂下的女子裙摆在激荡,为满屋子的肃杀之气,平白增添了一份不可多得的唯美。 一剑既出,绝美女子的纤手却丝毫不做停顿,直接便又从琴弦上收回,然后再次狠狠朝徐焰的方向,用力扫出。 女子一连七次扫弦。 总共却只花去了短短一息的时间。 一次只扫其中的一根琴弦。 但紧接着,在古琴之上,就有七道剑气纵横,接连爆射向竹屋外的徐焰。 徐焰见到这一幕,隐匿在竹笠之下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严肃。毋庸置疑,相比起徒手作剑的她,后者在有了这架古琴的帮助下,其身上的剑意与实力,都翻上了一倍不止。 不敢心存大意与侥幸,在第一道剑气轰向自己时,徐焰直接停下了前行的脚步,随即只见他,左脚猛地抬起一脚踏在竹叶满布的地面上,整个人就倒掠向后方,不过他只是在倒掠出去近一丈左右的距离后,就脚踩在了一根青竹之上,然后他身轻如燕,脚步在竹竿上连续轻点,就这么借助着这颗韧性十足的青竹,登上了竹林的上空。 “铮铮铮铮……” 一连数十道爆开竹节的声音,从这片竹林中密集响起。 紧接着,就有一大片的青竹应声倒下,使得整座竹林中,又有莎莎声不绝于耳。 看着自己使用出的七道剑气,全部被对方以如此轻巧的方势给躲避,只是白白砍到了一大片竹子,坐在竹屋内的绝美女子,脸色不由铁青,当即怒骂一声,“真是好狡猾的后生!” 但不等她有过多的后续动作,她就感觉到在自己屋顶的上空,有一股莫名的危险如这场暴雨般笼罩而下。 不敢有任何的迟疑,绝美女子当即起身一手抱住桌上的古琴,随之便身形爆退,不过她不是朝正门口冲去,而是往后身的窗户快速掠去,最后在一个翻滚下,就跳跃出了这座竹屋。 “轰!” 就在这名绝色女子狼狈翻滚到雨幕中后,便有一阵巨大的声响,响彻在整片密集的竹林中。 如同是平地起惊雷。 随之这名面容绝色但此刻已经翻滚在竹林中,浑身湿漉的女子就见到,这整座刚建立不久的崭新竹屋,就被半空中这名一跃而下的矫健身影,给一掌轰成了平地。 “砰”一声! 等到竹屋彻底被夷为平地后。 徐焰的身影便直接落在了竹屋的废墟之上,然后他冷冷地看着不远处那名,怀中抱有一架古琴且已是如落汤鸡般的绝色女子。 徐焰面无表情主动开口说道:“想不到你对危险的感知,竟如此敏锐。” 绝色女子此刻已经完全不把对方当成是一名与其面容相符的年轻人,直白点就是,她不再有丝毫的小觑之心,她语气淡漠回道:“这句话从你的口中道出,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有什么不适,可见你这个人很早熟啊,不过你以为能躲得了我七剑,就能躲得过我余下的所有剑气么?” 话音刚落。 徐焰就见到在他不远处的女子,抬起左脚踩踏在了旁边的竹子上,然后她将怀中的古琴一端架在腿前,并且用左手死死地抱住尾端,余下的右手则是除大拇指外四指并拢,再一次从琴弦上飞速扫过。 古琴声嗡鸣作响。 音色有些古朴而冗长,若不是由于暴雨声很快就盖过了琴声,想必这名女子应该是能弹得一手好琴的。 不过徐焰并无任何的心思沉浸在对方的琴技之上,也没有兴趣,反而是目光深沉,并且在对方的琴声刚刚响起时,他的身形就迅速激射而出,朝对方快速逼去。 对于任何一名剑修,近身厮杀都是他们所最不能接受的战斗方式,倘若是剑修对上剑修,尚且还能凭借着剑诀对战一番,但若是面对一名同等级的武修,那么再选择近战,无疑便等同于自寻死路。 因此,作为一名剑修的抱琴女子,见徐焰身法诡谲朝自己杀来,不禁脸色微变,只能强行用右手再在琴弦上一顿扫弦。 于是,便有古琴声此起彼伏,抑扬顿挫,裹挟着道道凌厉的剑气,飘荡在这片绿意葱茏的竹林之中,然后又朝着正在向这边逼近的徐焰,凌空斩去。 徐焰眼看着对方使用出这些如浪潮般延绵不绝的滔天剑气,终于是升起了一丝恼怒。这种级别的剑气,虽说很难对他造成致命的威胁,但如现在这般一直阻隔着他与女子之间的距离,让他近不了对方身,亦是让他有些感到不耐烦。 一只金色拳影,骤然在接近暮色的竹林中亮起。 徐焰直截了当一拳轰碎了对方朝自己爆射而来的数道剑气,让后他不做任何停留,当即又便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形成一道甲胄护在身体之外,拔腿开始前冲。 对面的女子见他如此,心中不免一惊,显然是察觉到了他意图,于是,她只能将手中弹琴的频率以及速度,再次加快一倍有余。 “陪你戏耍了这么久,也该结束了。” 徐焰见对方还想用这种办法牵扯住他,口中不禁冷哼一声。他控制着武道真气汇聚在自己的手上,一掌平推向了与他不过只有十数丈距离的抚琴女子。 女子听到这句话,本还想对他回上一句大言不惭,可当她看到有一只金色的掌印,不仅破开了她上百道剑气,同时还砸向了自己后,她终于是感受到了对方这一掌中,所带有的巨大恐怖。 不到逼不得已,说实话徐焰并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出自己的摧山掌,但是他在面对对方那层出不穷的剑气时,他除了这么做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接近到她的身前。 轰然一声巨响过后,金色的掌印最终成功落在了女子先前所站立的位置。 震碎青竹无数。 但结果却依旧被那名抱琴的女子在最后时刻从原地翻滚开,给躲避了这一掌。 绝美女子心有余悸从地面上翻滚站起,顾不得那些沾染到身上的泥土与竹叶,直接就往竹林的坡上疯狂掠去,试图重新拉开与徐焰之间的距离。 但就在她起身的这一刹那间间,便有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她的侧面冲出,然后一拳砸向她的胸口。 “还想跑?” 伴随着这句冰冷的语气,巨大的拳头已是凌空而至。 抚琴女子闻言后,心中大惊失色,本能的就将怀中的古琴,挡在了自己身前。 砰一声震响! 在徐焰结结实实轰出一拳砸在了她的古琴上后,巨大的力量就将她小巧的身形轰地倒飞而出,直到在她的后背在一连冲断数十根青竹后,才应声跌倒在地。 “噗!” 绝美女子凄惨跌落外地后,才刚刚想起身,喉咙中就忍不住一甜,吐出一口猩红血迹。 不得不说,徐焰的拳头哪怕是隔着她胸中的这架古琴,那巨大的力量依旧让她瞬间受了严重的内伤。 然而,不等她有过多的喘息机会,紧随其后在竹林中,徐焰的身影就又是快速逼来,并且十数丈的距离,眨眼将近。 毫无疑问,徐焰这是打算一鼓作气,趁她病,要她命,对于此次半路来截杀他的人,他绝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绝美女子见到这一幕,美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怨恨,她顾不得胸口上传来的剧烈疼痛,立刻从地面上坐起,然后一把捡起掉落在她身侧的古琴,然后将古琴一端直接竖起,种在了地面上。 “这可是你逼我的!” 女子看着不断朝自己逼迫来的徐焰,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 紧接着,她左手死死压住古琴的上端,右手则是伸手勾住古琴中最边沿一根的琴弦。 古琴有七线,分别为宫、商、角、徵、羽、文,还有武,因此,这名女子此刻用玉指勾住的琴弦,即是宫弦。 “嗡!” 一声琴音蓦地响起。 只见在绝色女子的纤纤玉指上,便有一朵血花瞬间爆开。 而与此同时,在她古琴上的这根宫弦,则直接断裂成两截。 然而,宫弦虽已断,但在古琴之上,却有一道比之先前任何剑气都要猛烈的剑气,从古琴上爆射而去。 一剑惊风雨! 剑气每爆射出去一丈,其气势就会禁跟着再暴涨上一分。 绝色女子看着自己这道由断线而使用出的剑气,直刺向对面的书生,脸上如有寒霜,冰冷无比,但在她的心中实则是心痛不已,因为这架古琴,乃是她们畲乡一族祖传下来的圣物,与那些传承在剑宗里的名剑无二,每断去一根琴弦,都绝对是难以估算的巨大损失。 然而,今日碰上徐焰这么一个硬茬,她作为畬乡这一代的族长,也已是到了不得不为之的地步,若是再心疼这死物,她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还得另说。 正在狂奔的徐焰,感受到对方忽然间使用出如此强盛且让他避无可避的一剑,那双深邃的眸子中不由一紧。他不敢心存大意,当即便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悉数汇聚在一起,并形成一面光盾护在自己的身前。 “铛!” 一声刺耳的震响,从徐焰身前响起。 随后,对方这道无比强烈的剑气,便激起了他光盾中耀眼的金色光芒。 徐焰整个人,则直接被对方轰地倒滑出去十数丈,不过最终,他还是成功抵挡住了对方这一道剑气。 甩了甩自己有些吃痛的双臂,徐焰的脸色不禁变得更加阴沉。 战斗到这一刻为止,他已经完全摸出了对方的修为,乃是位于五层楼的颠峰,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他要击败这样一名剑修并不算太过艰难,然而对方那架古琴,却让她的战力何止提升了一点半点? 徐焰面色沉静如海,一步一步向远处的女子徐徐走去。 半跪在雨水中的绝色女子,眼见到自己这一剑,依旧被对方给轻松接下,心中苦笑不已,对方乃是剑武同修的事,她早就从那个人的口中有所耳闻,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眼前这名看着如此年轻的书生,实力会变态到这个程度。 绝色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颤抖着那只不停溢出血水的右手,继续按在琴弦上,但这一次,她同时按住了其中三根琴弦,商、角、还有徵。 铮铮铮! 三声嗡鸣依稀从古琴上响起。 但不等这名绝色女子分出心思去注视自己这三道爆射出去的剑气,她的胸口处便有一阵刺痛莫名升起。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胸口,忽然间一阵干呕不止。 一口乌黑的血迹从她口中被吐出,一如在秋炉村口开茶摊的那位店家,她的血水在触及雨水后,同样冒起了一阵青烟,然而,吐出这口血水对于这名女子而言,并不足为奇,因为让她更加震惊的是,她还吐出了一条被自己圈养了十数年的蛊虫。 “这……这怎么可能?” 绝色女子满脸煞白,她眼看地面上的这条已经彻底僵死的蛊虫,简直无法置信,要知道,畬乡的蛊虫本是为双生蛊,还得种植在不同的人身上,她肚子里的这条虽说是母虫,但只要它的配对蛊虫公虫不死,那么她的母虫便不会出事,因此,她肚子里的这条母虫突然间暴毙,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她圈养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公虫死了;二是她圈养公虫的那个人死了。 可眼下到底是哪个原因? 绝色女子完全不知道,不过这个原因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了,因为她圈养了十余年、眼看着就要大成的双生蛊已死,这也意味着,她想要冲刺到六层楼的希望就此破灭了。 绝色女子忍不住又是吐出一口鲜血,但血水不再是漆黑如墨,毕竟这只是一口她在强行绷断古琴上的三弦后,所遭受的反噬。 “不行,我得赶紧撤,此人如此之生猛,这三道剑气也未必能将他彻底的杀死。”绝色女子在心中自语一声,随之便站起了身,不过在离去前,她又将自己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一并含-入到了自己的嘴中,然后吹响了一声口哨。 一声轻响过后。 在这名绝色女子的周围,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从地下传出,然后只见在这些竹叶之下,竟然有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细小虫子从中爬出,并源源不断朝远处的徐焰,以及那名依旧僵立在原地的谷雪青疯狂爬去。 绝色女子弯腰从地面上抓出一只虫子,然后将地面上那条死去的母充喂给它吞下,不需片刻时间,这只享有特殊待遇的虫子,便从自己的后背上,生长出了一双煽动的翅膀。 “给我过去咬她一口!” 绝色女子说完这句话,这条飞虫便像是能听懂人言般,直接朝那名呆滞如木偶的谷雪青快速飞去。而在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将目光重新锁定在远处的徐焰身上,并冷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为了救她,一路追到寨子里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烟雨琼楼(末) 望川城某处府邸中。 此刻正有一名老者坐在自家的后院中饮茶,不过在他脸上,却是一脸的凝重。 在大概半月以前,他从南方飞来的某只信鸾中,得知了一则消息,说他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计划失败了,并且还被告知,那执行的人也可能已经身死道消。 老者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大为吃惊,当即便传信回去,让那边的人去查明原因,可如今半个月过去,那边却没有丝的毫动静传回来,这不禁让他愤怒不已,同时也有些心烦气躁。 老者几乎每日的下午都会来此处喝茶,这是他多年以来所养成的习惯,今日阳光正好,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壶中的茶水才刚刚泡好,甚至他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便直接风尘仆仆地闯入到了这座庭院,而后者尚且不曾走到他的跟前,就带着火急火燎的语气叫唤道:“父亲!” 老者见他如此,当即放下了手中已经快要递到嘴边的茶杯,然后站起了身来。而等到他的长子来到自己身前时,他才有些面色不满说道:“性情如此急躁,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中年男子听到训斥,翻了个白眼,随之便从自己的袖口中,摸出一卷信纸递过去,口中则颇有些不以为意回道:“这不是那边终于回信了嘛,我知父亲这段时间以来一定也等的焦急了,故而孩儿在收到信件后,就立刻马不停蹄给您过送来了。” 老者接过对方递过来卷的很好的信纸,没有再对后者进行过多的苛责。知子莫若父,他对自己这两个儿子的品性,了然于心,长子如今临近不惑之年,在性格上早已定型,他便是说再多,想必也无济于事。 老者一边拆开信纸,一边则是多此一举问道:“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中年男子闻言后,摊了摊手直言回道:“我没看。” 老者听到这里,不再多说什么,自顾打开信件查看,但随即就发现,在这张信纸张上,不过只写了一句话,“已经确认死亡,并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看到是这么一句话后,老者整个人瞬间一颤,口中则是喃喃自语说道:“怎么会这样,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只要不是那名年轻人已经跨入到七品境界或者是七层楼的程度,又如何能杀得了他们,莫不是隐藏在松阳镇里的那位,一直跟在暗中帮他?” 中年男子此刻同样看到了信中的内容,忍不住脸色发白。 曹海平之所以会答应他接下这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有大半原因是因为他曾经救过对方一命,并且在那之后,他还支持前者将那座云霞宗给力捧了起来。如果没有这份人情在,对方绝不可能去做半路截杀之事,毕竟只要一旦动身去染指这件事,那不管最终的结局会如何,都注定不会有什么回头路了,因为行事之人铁定要把自己的性命,一并交待在这上面。 然而,让中年男子难以置信的是,曹海平与那名一同南下前去剿灭丹侠宗的高元在同时出行后,不仅没能顺利完成这件截杀之事,竟然还双双折戟在了这趟任务中,这就让他感到大为郁闷、甚至还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了。 曹海平本是出生于草莽,虽说姑且也能算是他的半个好友,但实则他还是为了利用前者居多,因此死了也就死了,他倒不觉得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可高元的死,对他来说,甚至是对他们整个家族来说,都必然会是一个很大也很难解决的麻烦,因为后者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这不仅仅涉及到了他如今的职位,同时也牵扯到了他原有的身份。 “父亲,这……这可如何是好,以他们二人之力,若是联手的话,就算是初入七品的武夫,他们应该也能勉强一战了吧?” 老者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阴沉无比。他在思忖片刻后,才语气冰冷说道:“事已至此,想要隐瞒是不可能的,那人本就是代替当今陛下掌管着整个灵州,眼线可谓通天,他若是想要查明此事,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因此,与其等那人主动来我们家兴师问罪,不如我们主动点自行去他的府上负荆请罪,说不定中途会遇到什么转机也不一定。” 中年男子听到这段话,有些欲言又止,他犹豫片刻才语气轻缓问道:“那个……真就没别的法子了么?我听说,那人的性情可是十分不好对付,软硬不吃啊,再者说,这件事与吴家本也有些不小的干系,我们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帮……” “住嘴!” 老人直接打断了长子的话,忽然间勃然大怒训斥说道:“你怎可如此的无知,将命运寄托在别人手上?那吴家虽是在表面上答应了我们一些需求,可我们家一天没能取代那李家,你当真以为他们就会为了我们去得罪那个人?” 中年男子见父亲真的发怒,怏怏然不敢再顶嘴,只是低着头。 老者见他如此软糯,愈发的恨铁不成钢,接着训斥说道:“你看看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还如此的目光短浅?要是我死了,以你现在这模样,又有何能力能接过家族的担子?我看这个家,迟早都要给你败光。” 老者这话无疑是有些以偏概全了,毕竟像结交曹海平、再利用曹海平与高元的关系去截杀那名年轻人的主意,本就都出自于他的这名长子,或许可以说,他的确是没有太成熟的大局观,但也远远不至于到败家的程度。 中年男子见自己的父亲如此指责自己,不敢在自己身上反驳什么,只是低声说道:“我当不了家,那不还有二弟么……” 老者听到这句话后,气的直发抖,但随后也只是指着后者,说了一个“你”字,就不想再多说什么。 老者端起桌上已经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此时此刻,也只有茶水的凉意,能让他的情绪得以冷静一下了,片刻后,他才接着问道:“对了,说到你二弟,他最近可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中年男子听闻后,摇了摇头回道:“倒是没有。” 老者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哎,你们兄弟俩啊,都有各自的毛病,你太重眼前的利益,老二则是太重女色,那山野女子有什么好的,竟能让他如此痴迷,连家里的生意都不管不顾了?而且我听说,那女子本就是有丈夫的?” 中年男子对此苦笑不已,却不愿意在背后说自己兄弟的坏话,哪怕是在父亲的面前他也不想,故沉默不语。 老者见他默不作声,失望地挥了挥手,说道:“你且自顾去忙吧,那边的事,我亲自去处理。” …… 在望川城的另一座府邸中。 此刻有一名面相看起来十分刚毅的男子,正坐在自己的书房中履行自己的公事。 看着在桌子上,从灵州境内各个乡镇里传来的,正等待着他审阅的堆积如山的信件,这名男子的面色始终平静如水。可以说,自他上任到现在这近十年以来(到年底为止正好十年),他对当下自己就职的职位,从未产生出丝毫的不瞒与抱怨。 他一如既往一一打开这些信件进行查看、以及审阅,如果里面提及到了需要他亲自来做决策,或者是出主意时的信件,他便会先将这些信件搁置到一边,等到自己在查阅完所有的信件、并将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后,他才会对这些信件做出自己最理性、最客观的解决方法。 不过今日的他,注定会被打破这种已经维持了九年半还要多上一个月的习惯,因为他此刻已经拿起了一封来自于景宁镇上所传递来的信件。 信件上纪录着的内容很少,只有寥寥几行字,不过当他看完信件里所记录着的简短描述后,他整个人便霍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然后这名面容十分沉稳的男子对屋外时刻都在静候的侍童沉声说道:“春稚,你快去把庆欢叫来,若是他正在忙,就说我有要事。” 侍童闻言后,当即恭敬回道:“是,二老爷!” 大约半刻钟后,在这座府邸之内,便有一位姓苏名庆欢的男子,来到了这间书房。 苏庆欢见到面容刚毅、但此刻却略显阴沉的男子后,便直接恭敬行礼说道:“小叔,您找我。” 苏唐闻言后点了点头,然后便递给后者一张信纸,正是那张让他情绪大变的信纸,而等到苏庆欢看完里面的内容后,他才开口说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苏庆欢的脸色同样变得十分难看,他没有回答苏唐的问题,反而是有些疑惑问道:“高元之前不是说,他这趟南下只是为了去剿灭那个丹侠宗么?以他的修为,对付一个区区不过只能排在三流的宗门,又怎么会出事?” 苏唐听到这个疑问,冷声说道:“对于这点我也很好奇,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已经死了,而高家既然将他托付在我的手下办事,那无论如何,事后我都得给他们一个交代,这样吧,你先去给我查明他死亡的原因,等你我彻底弄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我再想办法回复高家。” 苏庆欢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回道:“是,侄儿这就去办。”不过他犹豫片刻后,才又接着说道:“不过小叔眼看着就职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却还发生这等糟心事,真的是有些……” 苏唐闻此后,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锐利,语气低沉回道:“确实是有些头疼,不过这事与陛下那边倒是扯不上关系,不会影响到我的,只是高家那边估计就得花点心思去抚慰他们了,毕竟高元乃是那高老爷子最为疼爱的孙子,他父亲面前都还好说,可那老爷子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啊。” 苏庆欢尚且比高元还要年轻七岁,自然在这个话题上不敢过多非议,便身在一旁静静的聆听着。 苏唐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对他说道:“好了,事情的处理方式,终究还得看具体的过程是什么后才能下决定,这事我短时间内不会传讯给高家,但我也只能给你至多十天的时间,所以十天之内,你务必要查明这整件事情的具体原因。” 苏庆欢重重点头回道:“是,小叔!” …… 在对面那名绝色女子再次绷断三根琴弦,从而强行使用出三道凌厉的剑气后,徐焰的脸色就变得十分凝重。 先前那一剑,虽说他凭借着自己的武道真气,在表面上强行给接了下来,但真实的情况是,对方的剑气依旧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胸闷气短,并且还受到了些许的内伤。 而此刻这三道正面疾驰而来的剑气,其中任何的一道,在威力上实则都要比她先前的那道剑气来的更加猛烈。 徐焰不敢有任何迟疑,当即便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直接推出了一掌摧山,随后又将剩下的遇到真气,抵挡在自己身前。 一掌摧山化作十数丈大小的金色手印,成功挡下了其中一道剑气,但立刻就化作无数的星点,消散在了雨幕当中。 紧接着,第二道剑气如约而至。 一剑轰在了他的光盾上。 没有丝毫意外,徐焰再次被剑气轰地倒飞出去,但这一次,他所遭受到的结果,明显要比在承受第一道剑气时惨烈的多。 一连撞倒十根青竹、且倒飞出去二十多丈后,徐焰才狼狈地停身下来,然而,不等他稍微喘口气,第三道剑气便又再次朝他袭来。 “轰!” 面对这第三道剑气,徐焰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手段可以做出抵抗,只能凭借着自身的武道体魄,做出强行的硬扛。 于是,一大泼血肉便从他的胸前炸开,并将他的身体再次轰飞了出去。 砰一声震响! 徐焰如同是一个血人,无比凄惨地倒在了谷雪青不远处的地面上。一眼望去,在他的胸口处,不仅有血肉模糊,隐约还能见到,那些隐藏在血肉中的森森白骨。 徐焰感受到这种痛感,心中苦笑不已,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赤风的炼体当中。 不过所幸,这道剑气固然破开了他体魄上的表层防御,可到底无法取走他的性命。 “哇,徐焰,你怎么又变得这么凄惨了,啧啧,我都说了让你别赶鸭子上架装硬气,你怎么就不吃教训呢,上次你就差点被那两人给打死了,哎,如果你让我出手帮忙的话,又怎会落得这步田地?” 从识海中听到这幸灾乐祸的声音,徐焰忍不住直翻白眼,也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她变异了,她的性格才会变得这么贱嗖嗖的。 徐焰缓慢从地面上座起,强忍住了胸口前的疼痛,开始运转长圣经中的疗伤之法,却根本不予她理会,然而,就当他刚刚闭上眼,小彩便又接着对他说道:“徐焰,你先别疗伤,好像有变故。” 徐焰以为她是在耍恶作剧,依旧没理会。 小彩见状后,当即便有些焦急说道:“我真的没骗你啊,这片竹林里中有变故啊,我感觉到有很多很多的虫子,似乎正在往你这个方向爬来,不信你可以自己睁眼看啊。” 徐焰听到她的语气头一次这么认真,便只能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后他就发现,事情果真如她所言,在这片竹林之内,竟然有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黑色虫子,不断朝他这个方向快速爬来。 “这些是什么东西?”徐焰强忍着痛站起了身来,他面色凝重地看着爬虫,忍不住对小彩问道。 小彩的感知就目前的修为而言,要比徐焰广泛的多,这是她的天赋优势,后者完全比不了,不过对于这些由那名绝色女子召唤出来的虫子,她亦是闻所未闻,便直言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见过这种虫子,不过我能感觉到,在它们的身上似乎并未带有任何的生命气息。” 徐焰听到这个回复,疑惑问道:“没有生命气息?” 小彩闻言后,便又感知了片刻,这才确定回道:“对,这里至少有数万只爬虫,但没有一只是有生命气息的。” 徐焰呢喃说道:“怎么会这样?” 但不管它们有没有生命的气息,至少有一点徐焰是能清晰感受到的,那就是它们的目标,显而易见是朝他与谷雪青而来的。 对于那名绝色女子的逃走,徐焰在之前就察觉到了,不过当时的他,由于被对方的三道剑气给牵制住,且也无法独自丢下还陷入在幻境中的谷雪青,便只能任由她离去,不过在离开前,她竟然制造出这种以数量堆积的虫子来对付他,就让他忍不住在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要知道,在学会剑气录后,他最不怕的便是在数量上的对拼。 徐焰一掌轰在旁边的一颗青竹之上,震落了整颗竹子上的竹叶,紧接着,他不做任何停留,直接就运转剑气录,控制着漫天竹叶幻化成数千道剑气,对准地面上的虫子爆射而去。 一剑便是七千二百道剑气,并且每一道剑气,都刺中了地面上的其中一只爬虫。随后徐焰就发现,当他的剑气在刺死这些爬虫后,它们便化成了一阵青烟,就此消散不见。 “果然它们都不是真的生命体。”小彩在见到这一幕后,对身旁的徐焰说道。 徐焰听闻后面无表情。 对他而言,不管它们是活物还是死物,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因为他只是不能让这种未知的东西,真的靠近自己,也无法让它们接近到谷雪青的身边。 接连使用出五道剑气录中的剑气,徐焰整张脸看起来就已是比他受伤后还要更加煞白,不过所幸,在几乎耗尽他气府里的所有气力后,他总算是一只不剩将地面上所有的爬虫,都给消除殆尽。 徐焰看着身前这片被他杀光了爬虫而导致青烟弥漫的竹林,终于是松了口气,然而不等他缓口气,他识海中的小彩的声音,便又忽然间响了起来。 只闻她有些惊呼说道:“不对!这里面有一只虫子是活的,它正飞向了你的谷师姐!” 第一百四十八章 烟雨琼楼(五) 在小彩说出这句话后,徐焰也将自己的感知同样扩散了出去,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并没有得到丝毫改变,因为这只虫子的飞行速度,几乎比他御剑时的速度还要快。 飞虫顺利靠近到谷雪青雪白的脖颈上,没有迟疑直接张嘴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如同被蚊虫叮咬后的小红点,但徐焰之后便看到,它在咬出这一口后,整个身体就开始极速干瘪下去,最后一如那些被他之前所刺死的爬虫,化成了一道青烟消失不见。 徐焰察觉到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勃然大怒。 到了这一刻,他彻底明白过来,原来之前那数万只爬虫,不过也是那女子所使用出的一个障眼法,其目的就是为了掩护这最后一只虫子,成功飞到谷雪青的身上。 “怪不得那些虫子没有任何生命气息。”徐焰面色阴沉的宛若能滴出水来,寒声说道。 “为何?” “因为在那架古琴断弦时,我们无形间还是中了由它的琴音所制造出的幻境,真是好狡猾的女人。” 小彩听到这个解释,恍然大悟,她沉吟片刻后,才唏嘘说道:“你们人类修行者当真是太过诡异多端啦,不过你接下来该怎么办,你的师姐被那只虫子咬了一口,她会不会有什么事?” 徐焰听到小彩的疑惑声,没有作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踱步走到谷雪青的身前,握住了对方其中一只白净柔软的纤手,先是给她把了把脉搏,发现并无任何异常,可由于他对蛊毒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东西,本身了解并不多,因此不敢有丝毫大意,只能将自己的感知,侵入到对方的身体内进行查看。 不过在查看之前,徐焰却是忍不住在自己的口中轻念了一声,“谷师姐,为了你好,接下来只能得罪了”,而在说完后,他就不再迟疑,直接将感知探进了对方的身体。 大约半刻钟后,徐焰用自己的感知,几乎将对方的身体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可他却依旧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这不禁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应该啊,难道说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虫子,而非是什么蛊虫?”徐焰呢喃一声,双眼直视着眼前这位依旧眼神呆滞的谷雪青,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小彩听闻后,直言说道:“那女人费尽心机,才将这只虫子成功送到她的身上,不至于只是为了吓唬你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忘了查看?” 徐焰闻此,摇了摇头回道:“蛊虫的常驻寄存之地,据说是在人体内的血液与经络当中,我应该没有遗漏。” 小彩回道:“那它会不会寄存在她身体中的其它地方,比如内脏之类?” 徐焰听闻后当即脸色一黑,有些怀疑说道:“不会吧,什么蛊虫这么另类,会往别人的内脏里钻?” 小彩直言回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要不你再检查检查看看?” 如果不是实在逼不得已,说实话徐焰并不想这么做,毕竟用感知去打探别人的身体,实则就把对方脱光了检查没什么区别,甚至这比光看对方的身体还要详细太多,乃是一件十分忌讳的事情,但为了能确保对方的安危,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因此,徐焰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只能再次将感知集中到对方的身体上,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胡乱查看,仅仅只是查看了在她身体内、原先被他所忽略掉的五脏。 一盏茶的时间后。 五脏中徐焰已经查看完了其中的四脏,肝、脾、肺、肾,但依旧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至于最后剩下的心脏,那本是每个人的人之根本,他不觉得会有什么东西能够在进入到其中后,还能让这个人好好的活着。 要知道,当初他为了能让自己的佩剑扶摇认主,仅仅只是让剑尖碰触到了一丁点心脏,并只取出其中的一滴血水,他整个人就整整虚弱萎靡了一整天,若是市井凡人的心脏被这样损害的话,那基本都是必死无疑的局面了。 徐焰此刻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听从小彩的建议了。尤其是对方现在连人类都还算不上,这馊主意提的,亏得他还对此信以为真,这不禁让他觉得,自己有一种一世英名都被毁于一旦的感觉。 小彩感觉到徐焰有些怔怔出神,便赶紧好奇问道:“如何,可是在其中发现了什么异常?” 徐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直言回道:“除了心脏还不曾查看外,其它一切地方都十分正常。” “那你赶紧查看啊,还愣着干嘛,反正也只剩下这最后一个位置了,要是再没有什么异常,那不就可以彻底放心下来了么。” 虽说小彩的建议,在大多时候都不怎么靠谱,但这一句总归没有说错。 徐焰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谷雪青的心脏上,但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就忍不住一沉。 察觉到徐焰脸上所发生的异常,小彩当即开口问道:“怎么了,难道是……?” 徐焰苦笑着点了点头,回道:“还真是被你这张乌鸦嘴给说中了,那条虫子果然寄存在了她的心脏里面,不过它现在看起来只有米粒大小,若是粗心大意一些,还真是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你看吧,我就说它有可能藏在内脏里,你还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真的是……” “小师弟!” 忽然间,在徐焰的耳畔,有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这不禁让他的神经瞬间一紧,他没有任何迟疑,当即便将自己的感知从对方的身体上退了出来,然后换作用最单纯的目光看向身前的谷雪青,但随之他就发现,相比起自己在这一刻间所产生出的尴尬,对方更是可以用无地自容来形容了,因为她的脸蛋,红的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红桃。 徐焰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语气中带有一丝心虚说道:“谷师姐……原来你已经醒了啊,那个……你刚刚被蛊虫给咬了,我怕你有什么事,就只能……” 见徐焰此刻连话都说不利索,恢复行动后的谷雪青,实则更加羞涩不已,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她的身体被控制了,但意识其实是完全清醒的,因此徐焰之前对她做了什么,她都看在了眼里。 谷雪青迟疑了许久,才语气羞怯说道:“我知道的,小师弟不必觉得有什么。” 徐焰听到这里后,点了点头,然后便收敛了多余的情绪,而是语气凝重说道:“对了,你现在体内既然被人种下了蛊虫,那赶紧先服下一颗避毒丹试试吧,看看能不能将它给逼出体外。” 谷雪青听到徐焰的提议后,心中也是羞意渐收,便使得她脸上那如晚霞般的红晕,渐渐恢复到了以往的正常肤色,随即,她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一颗避毒丹服下,但等到时间过去许久后,寄存在她心脏里的那条蛊虫,却丝毫没有受到避毒丹的影响。因此,谷雪青最终也只能对脸色凝重的徐焰,轻轻地摇了摇头。 徐焰得到这个回复,脸色难看无比,他倒是没想到,避毒丹对它竟是毫无效果。 徐焰苦笑说道:“照这样看来,我之前给那位店家的避毒丹,应该也没甚作用了?” 谷雪青对此没有作答,只是脸色黯然。 然而,徐焰不知道的是,事实上并非是这避毒丹没有效果,而是避毒丹的药性,根本无法进入到心脏中去,因为它只能跟随人的经络在全身上下流动。那名中年店家体内的蛊虫,本是寄存在他的经络中,故而早就已经被他的避毒丹,给毒死了。 徐焰叹了口气,才又接着说道:“看来我们还得在景宁镇中停留几天,谷师姐体内的蛊毒不解,迟早都是个隐患,对了,你现在可是感觉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恢复正常行动后的谷雪青,同样能清楚的感觉到,在自己心脏中寄存着的那条蛊虫,但由于它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倒是没给她什么实际上的感觉,不过在精神感受上,就让她觉得十分的糟心了。 谷雪青极为细心的检查了一番那条蛊虫,确认没有异样后,才开口回道:“现在倒是没能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之处。” 徐焰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放松了不少,这才说道:“没事就好,那我们先去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过夜,等天亮以后,我们再去找那名女子的老窝,只要能找到她,我就不信她敢不给驱除蛊虫的办法。” 谷雪青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轻轻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 徐焰二人冒着漫天雨水走出了这片竹林,之后又在夜明珠的帮助下,顺着溪流的边沿行走了差不多十里路,终于是找到了一处可供他们暂时避雨的地方。 这同样是一座竹屋,不过相比起那名女子所弹琴的竹屋,眼下这间竹屋就要简陋以及寒碜的多,它看起来就像是由市井百姓搭建在这里的屋子,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这片竹林的主人特意搭建而成,以供自己来山上劳作时休息所用。 徐焰打开了轻轻掩着的篱笆门,率先走了进去,发现里面干燥的很,心中不由一喜,除此之外,里有还有着一堆易燃的干柴和稻草,外加两个木墩子,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对于修行者而言,风餐露宿本是家常便饭,现在能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避雨,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条件了。 最终,徐焰在里面先是整理出了一块空地,升起了火堆,随即在火堆的旁边,则又从储物囊里取出一张草席铺在地上,这才主动走出屋外,让谷雪青在里面先换下了身上的湿漉漉的衣服,而等到对方解决完这些,并盘坐在席子上休息后,他才重新回到屋子里挑了个木墩坐下,然后他坐在火堆边开始热两个从今日沿途的集市中,买来的梅菜肉馅烧饼。 不得不说,市井中这种带馅儿的烧饼,比起莲花宗里那种什么都不带的烧饼,味道可要好上数倍都不止,尤其是在这种赶了大半天山路、且还打了一架的情况下。 徐焰递过去一个热好的烧饼,给盘坐在席子上休息的谷雪青,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取出一些由红雀亲手腌制的肉干和酱料,给她当作配菜。谷雪青对此,早已不觉意外,毕竟在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早就知道在徐焰的储物囊中,带有的吃食种类极为丰富,虽说那些也都是一些可以放置很久的干粮,比如类似于咸鸭蛋这样的咸菜,但不得不说,其中每一种吃食的味道,都相当的美味。 谷雪青伸手接过徐焰递过来的吃食,道了一声谢,然后便小口小口将它们吃的一点不剩,这才感觉上自己的身体上舒服了一些。虽说她本是一名修行者,但作为一名剑修,在达到七层楼以前,她在体魄上依旧算不上有多么强悍,因此,她之前在竹林里淋了一场暴雨后,哪怕不至于会因此染上风寒,但雨水和天气中骤降的温度,还是会让她觉得浑身发凉。 烤了差不多两刻钟的火堆,徐焰便对谷雪青笑着说道:“谷师姐,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又淋了雨,你应该也很累了,不如今晚你就躺着休息吧,别再冥想修练了,我负责给你守夜。” 谷雪青闻言后,没有丝毫多余的反驳,直接点了点头。 对于徐焰的品性,在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她也算是十分的了解了,她丝毫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品行不端的行为。不过在入睡前,她还是有些担忧问道:“小师弟你胸口上的伤势,好些了么?” 在长圣经的帮助下,徐焰体魄上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故而便笑着点了点头,对她说道:“服下丹药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谷雪青得到这个回复后,脸上也是浅浅一笑,这才说道:“那就好,那就劳烦小师弟帮忙守夜了。” 徐焰接着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 …… 夜色如墨,却不平静,不过相比起屋外那无休止般的初秋风雨,击打在竹叶上不断发出莎莎声,竹屋内总归要安静的多。 徐焰坐在火堆的旁边,没有选择冥想修练,一是为了避免火焰会中途熄灭;另外则是由于身旁的谷雪青已经在沉睡,他既然说了要帮忙守夜,那自然不好再为此分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之前那名逃走的绝色女子对他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他可无法保证,对方会不会趁着夜色偷偷潜伏过来对他们杀一个回马枪,而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他甚至都还让小彩帮忙一起守夜,毕竟在对危险的感知上,小彩比他可要出色太多了。 然而,事实证明,徐焰在此事上无疑是有些太过小心翼翼了,因为一晚上过去,等到时间临近卯时,天光就要亮起时,都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陪了他一整夜,同样没有修练的小彩忽然对他问道:“徐焰,你天亮之后,当真要去找那个女人拿解药啊?” 徐焰语气肯定回道:“当然,不然等时间长了,谷师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小彩闻言后,沉吟了少许时间,才有些扭扭捏捏说道:“其实……其实我有办法解除她身上的蛊毒,不过可能会消耗我不少的修为……” 徐焰听到这里,不由沉默了片刻,但最终,他还是笑了笑对小彩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去以身犯险,才故意说出这个办法,但这件事本就是由于我的疏忽了,才导致谷师姐遭了毒手,我又怎能连累你再自损修为?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那名女子本身的实力并不算多强,只是她手上的那架古琴有些古怪罢了,现如今,她那架古琴七弦已被她断去其四,剩下的三弦绝不可能再威胁到我。” 小彩听到他这么说,依旧有些担心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万一有什么帮手的,那你到时怎么办……” 徐焰哑然失笑回道:“你傻啊,我打不过,我难道还不能跑吗?” 小彩听到他也能说出这么无赖的话,顿时有些无语,而不等她再说什么,在一旁沉睡的谷雪青,便忽然间发生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徐焰听到声音后,当即便将视线转向了后者,发现谷雪青并未苏醒过来,只是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般,在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于是,徐焰只能离开火堆旁边来到她的身侧,看看有没有必要将她从中唤醒。然而,当他真的走近到她的身边时,他才愕然发现,后者此刻的脸上竟全是汗迹,并且还满脸通红着。 徐焰见到这么个情况,不由皱了皱眉,他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测了测她的体温,发现果然滚烫无比,这与正常人的温度,完全就不在一个级别。 没有丝毫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徐焰只能先叫醒她,让她自己去查探自己的身体,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好对症下药。 徐焰将一只手捧在她的脸颊上,防止她再摇头乱撞,然后口中则是开口叫道:“谷师姐,快醒醒,谷师姐……” 在差不多整整叫了十数次后,像是陷入到了巨大恐怖中的谷雪青,终于是苏醒了过来,不过当她睁开双眼后,徐焰就发现,她的双眼竟变得猩红无比,仿佛在一觉醒来后,已经变成了一双血眼。 谷雪青睁着血色双眼,直直地看着在她头顶上方的徐焰,就这么看了差不多整整三息的时间,然后她便抓住徐焰那张正捧着她脸颊的手,并用力一拉,将他整个人都拉到了她的身前。 谷雪青看着近在咫尺的徐焰,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一口吻住了他的双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烟雨琼楼(六) 徐焰之所以被对方一把拉下去,乃是源于毫无准备,也可以说是始料未及,不然以他临近六品境界的武道修为,对方根本不可能撼的动他。 一口被对方吻住,徐焰率先感觉到的是一阵温热,但紧随其后,对方便释放出了更大的贪婪欲望,想要更多的索取。徐焰对此,始终保持着头脑上的绝大部分冷静,他没有丝毫源自于年轻人的羞涩,因为在他生存的悠久岁月中,这种事情早已经历过。 徐焰被对方疯狂的亲吻着,没有表示出多大的反抗,此时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口中的温润湿滑,以及如幽兰般的清香。 可是,相比起眼前的欢愉与冲动,他却深知对方当下的举动,并非是出自真心实意,而是被那道蛊虫给控制与影响了。 徐焰控制着自己的感知,如飘荡在深秋芦苇荡里的晨雾,徐徐蔓延到对方的身体内,直接奔向了那作祟之物的源头,那条深藏在对方心脏的蛊虫,随之便发现,果然在这条蛊虫上,正有着源源不断的红色丝线从它身上散发而出,然后这些红线又顺着对方的经络以及血液,蔓延到了她的识海中,控制着她的神智。 徐焰查明原因后,便收回了自己的感知,但此刻的谷雪青,却毫无疑问已是到了热情高涨的程度。 她一边热情的亲吻着他,一边则开始褪去自己的衣物。 徐焰察觉到这一幕,在心中苦笑不已,只能强行直制止住她手中的动作,并将自己的嘴巴与其红唇分开,然后试着提醒说道:“谷师姐,快醒醒!” 谷雪青的双目,由于被那道蛊虫所散发出的血线给浸染,依旧血红无比,因此在血色未退之前,她根本就无法听到徐焰的呼唤,反而是一反常态,表露出了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媚态。 谷雪青的脸蛋,算不上很漂亮,至少不是那种一眼看去就可以惊人天人的女子,但她的五官,在细看下却又是十分的精致耐看,外加她本身的性子本是比一般女子来的更加独立与要强(也可能是被自己的身世所影响),因此在气质方面,她就显得相当的独特,是很讨世间男子喜欢的那种女子。 徐焰注视着她在蛊虫的影响下所刻意表露出的媚态,闻着她微张的朱唇中所吐露出的淡淡如幽兰般的芳香,说毫无反应是不可能的,哪怕他精神上的意识很成熟,但他的身体终究是正值年轻之时。 但是,徐焰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眼下这种时刻,是万万不能冲动的,不然等日后成功解除了她体内的蛊毒,可就无法收场了。 最终,在一阵痛苦的抉择后,徐焰还是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一颗避毒丹,试图塞进到对方的嘴里,然而结果是,被蛊虫控制了的谷雪青在见到这一幕后,却似乎能知道到他的意图,便如何都不肯吞服下他手中的丹药。 徐焰见到这一幕,大感头痛不已,随即只能转过头去,背对着她的视线,将丹药先吞入到自己的口中,然后等回过头来时,再主动将自己的嘴巴亲吻在了谷雪青的朱唇上。 谷雪青被徐焰主动吻上后,就不再抵抗,而是又十分主动的迎合起来,但就在她要伸出自己的舌头与对方进行缠绵时,在她的口中,就又有一股带着淡淡草药味的气流,直接涌进到了她的口中,然后再朝着她体内那满是红线的经络,疯狂扑去。 仅仅只是十息之后。 避毒丹所携带着的药力,便将她经络中所有的红线悉数清除了个干净,使得那些弥漫在她浑身上下皮肤上的红晕,以及她双目中的血色,都渐渐如退潮般快速敛去,让她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一滴晶莹而纯净的泪滴,忽然从清醒后的谷雪青眼角处,翻滚而出,然后在彼此的平静之下,谷雪青主动分开了她与徐焰之间的亲热。 徐焰看着在这一刻间,谷雪青脸上所展现出来的呆滞与木然,看着她为自己之前的举动而羞愧落下泪滴,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显然对方是完全知道先前所发生的一切的。 最终,还是徐焰率先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轻笑着对她说道:“谷师姐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我知道,刚刚那一切并非是你的本意,你也只是逼不得已,好了,现在时间还早,你再休息会儿吧,等天亮以后,我再来叫你。” 说完这些话,徐焰便起身去火堆中增添了些柴火,然后离开了竹屋之内。 从恢复清醒到徐焰离开,谷雪青始终半坐在席子上,神情木然,她看着不远处那堆正在燃烧着的火焰,就这么看了许久许久,直到最后一缕火苗也熄灭后,她才从回过神来。 她穿好自己半露的衣裳,重新躺回到了被窝中,然后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 …… 竹屋之外。 天光已经渐渐亮起,同时在天空之中,也不再下雨。 徐焰走出屋子后,看了眼周围这片飘满迷雾宛若仙境一般的竹林,深深地吸了气,一口清凉直入肺腑,说不出的凉爽,随之,他又缓缓呼出了腹中的浊气,这才来到远处的溪水边。 在这场暴雨之后,溪水终究还是大涨了,原本只是静静在流淌地溪流,此刻却变成了掺杂着无数黄土并汹涌泛滥的黄色大河。 徐焰来到溪水边,静静地发着呆,但没能等到他安静多久,小彩的声音便从他的识海中再次响了起来,不过可能是因为她感受到了徐焰此刻的心情有些沉重,她也就不再如以往那样进行对他调侃,只闻她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你那位师姐心里的负担,似乎有些重啊。” 在这件事情上,徐焰本人并无多大的感想,首先在他自己的观念上,本就有了无数岁月积累出来的成熟;其次是他在这件事情上乃是被动的一方,甚至说的难听一些便是,他本身就是个男人,因此对于这种事情,多多少少在心理上都不会太过上心,但谷雪青就不一样了,毕竟名节对于世间女子来说,可都是最为看重的东西。 徐焰闻言后,沉吟了许久,但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是目光有些萧索地望着溪水对岸那些隐藏在白雾中、看起来有些若隐若现的农田与山川,然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开口回道:“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好回避的,只能顺其自然了,况且在这种事情上,你越是刻意去缓和,反而越会让人觉得你心思不纯,最重要的是,结果会如何,终究还是要看谷师姐自己能不能看开了。” 小彩得到这个回答,便语气淡淡回道:“你说的也对,而且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嘛,不就是亲下了嘴,又没发生更进一步的事情……” 徐焰听到她这个说法,却是当即面色严峻说道:“这个你现在还体会不了,就不要妄加议论了,等你化形成功以后,自然就会对现在的谷师姐感同身受。”而不等小彩再出言多说什么,在徐焰的身后,那座相隔不过只有短短几丈距离的竹屋内,谷雪青便已是主动打开了篱笆门。 当谷雪青走出竹屋后,她的脸上就已经恢复如常,再看不出有什么别样的情绪,甚至她还对徐焰浅浅一笑,才语气平静说道:“小师弟,我已经休息够了,你快进来吃点东西,然后收拾一下行李就赶路吧。” 徐焰见到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中不禁微微有些错愕,毕竟在之前,她的样子可是表现出了相当的在意,不过在二人吃完早餐彻底离开竹屋,甚至还沿着山路行走了半日后,他见跟在自己旁边的谷雪青,始终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徐焰并不知道那名绝色女子的老窝在哪,因此在深山中胡乱走,绝非是什么明智之举,他们二人只能先顺着脚下的路继续前行,顺便再找个土生土长在秋炉乡里的人问问路才行。然而,也不知道是他们之前所置身的位置,实在太偏僻还是如何,他二人竟是足足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后,才终于是遇到了一位看似是要去田野中干农活的市井百姓。 于是,徐焰当即如见神明般,上前拦住了对方的去路,并语气十分温和的问起了路。 这生活在乡野山林里的汉子,见对方乃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且相貌不俗,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印象也是大好,自是有问必答,直接就告知了徐焰二人想要得到的答案。 不过他们虽然是得到了正确的路线以及方向,可要抵达到那里,却是殊为不易,因为据那名汉子所言,他们要去的地方乃是一个叫畬乡的地方,虽然在秋炉乡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可如果不是有着什么特别的原因,畬乡里的人在平时,可是丝毫不欢迎外人进入到她们的领地内。 眼看着到达畬乡还要不少的时间,跟在徐焰的身后谷雪青,在沉吟许久后,才对他说道:“小师弟,这次是师姐连累你了,如果不是要送我回雁溪,你甚至都不用走这边的,自然也就不会遇上那名女子。” 徐焰听到这话,又是连续在山中向着上坡,走了两个多时辰的他,直接便停下脚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山道一侧的岩石堆上。 徐焰从储物囊里取出水袋喝了一口水解渴后,才笑着开口回道:“谷师姐你可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有我在的话,那女子根本就不会对你出手,这一路北上,想杀我的人还真是多如牛毛啊,从松阳镇的丹侠宗三位宗主开始,再到后来那两位实力高强的中年男人,以及在景宁镇这一路行来,接二连三所冒出来的山野蟊贼,如果真要说,谁连累了谁,那也绝对是我连累你更多,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同行,估计你都早就一路平安回到雁溪了吧。” 徐焰见谷雪青有些沉默,便又笑着继续说道:“不过所幸,我们也终于是快要到达雁溪了,只要等我找到那个婆娘,让她解除了你身上的蛊毒,再有个两天左右的时间,你应该就能顺利到家了,到时你大可以暂时在自己的家乡里休息一段时间,再去望川城大师兄家。” 谷雪青听到这里,迟疑了片刻,忽然间问道:“小师弟的意思是要我与你分开走吗?” 徐焰闻言后,不假思索继续笑着回道:“当然啊,因为照之前的情况来看,那些人的目标,分明就只是冲着我来的,其实不瞒你说,那些人为何要如此执意来杀我,我心中其实也早就有一些模糊的感念了,只是还没到那些人的面前,无法真的确认罢了,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你只要不和我继续同行的话,你是绝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谷雪青听到他这番解释,不由沉默了许久,随后她低下头,淡淡地笑了笑,开口说道:“嗯,我知道了,那到了雁溪之后,我就和小师弟先分开,我们在望川城再集合吧。” 徐焰听到这里,正要点头附和下来,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谷雪青脸上的那抹笑意后,他看到的却不是认同,反而像是看到了她隐藏在笑意背后的浓浓的失落与哀愁。 又或许,其中还带有着几分失望? 于是,这份来自于男人本能上的直觉,瞬间让徐焰那些已是到了嘴边的言语,又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没有继续将它们再说出口。 谷雪青见徐焰陷入到了沉默中,便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发现对方的目光,明明是盯着自己在看,但他看起来又像是在怔怔出神,不免有些羞赧。不过在最终,她咬了咬银牙后,还是继续说道:“那个……小师弟休息够了吗?若是休息好了,我们就早点赶路吧。” 徐焰听到她这么说,顿时回过神来,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收起了手中的水袋,然后就开始继续在前面带路。 殊不知,在这一刻间,心智成熟老辣如武祖,也在担心着自己,会不会再说错话。 …… 畬乡的寨子中。 早在今日天蒙蒙亮时,就有人趁着山雨夜色辛苦赶路回到了寨子中,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只有一人。 此人是一名模样颇为英俊的男子,看起来大概在而立之年,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显然并非是畬乡的本土人氏,因为他身上穿着的,乃是世家子弟们才会身穿的富贵绸缎,而非如在这座大山里所居住的男人们一样,穿着的是由自己家人所辛苦劳作所织就出来的大襟无领青色麻布短衫。 在畬乡之中,男女们所身穿的服饰,与市井中的寻常百姓可谓完全不同,相比起市井中的大多数人,他们要更具有独特的民族色彩,十分的好认。因此,这名一看就是出自于市井富庶人家的青年男子,若是就这么走出屋去,必然直接就会被人认出,他并非本地人。 然而,寨子里的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名来自于外乡的男子,不仅在这里偷偷摸摸生活了很多年,并且还一直住在了族长的闺房里。 畬乡的这一任族长,在十余年前就已经成婚了,按照习俗,她只能招赘,不过相比起以往的族长,她的这名丈夫可就有些命运凄惨了,因为在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在族长与那位从外乡来这里入赘的男子成婚后不久,后者就得了一场重病,而之后他为了在就医上比较方便一些,也没有留在寨子里,据说是又回到自己的村子里去了。 不过此人虽是没有与族长生活在一起,可他在前些年来,到底还是会时不时回寨子里来看看族长,因此寨子里的人对他都还算印象尚可,只不过最近两年,他却是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了,若不是族长的妹妹还与他有联系,寨子里的人还以为他病死在外头了呢,不然为何他作为畬乡的女婿,却连自己这个新的故乡都不愿意回? 偷偷生活在族长闺房里多年的英俊男子,此刻已经帮女子包扎好了手上的伤口,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听女子详细说了一遍,她之前在竹林里与徐焰交手的那场大战的整个过程。 英俊男子沉默良久后,才对身旁的女子开口问道:“芸娘,那年轻人的实力当真如此深厚,在你一连断去四弦后,都没能将他杀死?” 小名叫作芸娘的绝美女子闻言后,有些不确定回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他最后到底是死了没有,因为当时我在同时绷断三弦后,身上就遭受到了巨大的反噬,并且气力耗尽,若是当时我再不立刻撤走的话,等到另外那名女子从幻境中苏醒过来,我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见英俊男子面色难看,芸娘顿了顿语气,便又接着说道:“不过我想,就算那位年轻人最后成功活了下来,也必定是身受重伤了,因此他在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再有丝毫的战力了。” 英年男子听到这里,眼神中不由依旧闪过一丝厉色,他低头对躺在自己怀里的芸娘寒声问道:“真是这样么?” 第一百五十章 烟雨琼楼(七) 苏庆欢在昨日从自己的小叔口中接下任务后,就马不停蹄去安排各路人手开始查探高元的死,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后者毕竟只给了他十天的时间。 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去查明一件看起来本是有些无从下手的事,并不容易,但苏庆欢相信,只要自己用心去做这件事,总会有迹可寻。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当他将自己捕鱼的网,才刚刚朝灵州这座大湖撒下去,在他们这座特别存在的府邸门前,就有一位来自于望川城本地的老人,不请自来。 身在书房内的苏唐听到侍童的传讯后,那张刚毅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不满之色,语气生硬说道:“我不是说过,在我履行公务时,一概不见外人吗?你去告诉那个人,若他是有什么事,直接去找庆欢即可。” 侍童春稚闻言后,开口回道:“那人倒是说过,他可以等到二老爷事情办完后,再去见他。” 苏唐的性子本是直来直往,不喜拐弯抹角,因此在听到这句话后,他便说道:“那就让他等着。” 于是,在时间差不多到达酉时三刻,天色渐晚时,苏唐才忙完手头上的公务。 他走出书房,转头对门外的侍童问道:“那人还在等么?” 春稚回道:“回二老爷的话,他来到府上后,便一直在客厅中静候,已经等您近一个多时辰了。” 苏唐听到这里,面色有些阴沉,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后,便大步朝着府中的客厅走去。 客厅之中,见到苏唐终于是忙完公务过来面见自己,早早便在这里等候的老人,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之对前者拘礼说道:“老夫见过苏大人。” 苏唐坐到主位上,不作丝毫客套寒暄,直言问道:“不知您老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老人见他如此直接,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如实说道:“不敢瞒苏大人,老夫刚刚得知了大人府上那位高使者的死讯以及真相,所以特意前来告知苏大人。” 苏唐闻言后,刚刚才坐下的他,又霍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沉声道:“你说什么?” 老人的身份就望川城来说,可以算是实打实的地头蛇,其家族声望亦是极高,不过在面对眼前的苏唐时,老人却知道,无论自己家族背后有多少财富,他都无法依仗那些身外之物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因为金钱与权势,总归是不大相同的。 老人微微躬身说道:“老夫知道,高使者此次南下,原本是为了去剿灭那个大逆不道的丹侠宗,但在他成功灭了丹侠宗后,却又不幸阵亡在了途中……” 苏唐见他吞吞吐吐,好不利索的样子,那双锐利的眸子不由微微眯起,脸色肃然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人察觉到对方的言语中,带有着一丝冰冷以及不耐烦,不敢再故弄玄虚,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老夫想说的是,高使者之所以会折戟在此次的任务中,乃是在他成功剿灭丹侠宗后,又为协助云霞宗的宗主去截杀一名年轻人,结果二人不敌于对方,死在了对方的手中。” 苏唐听到这个回答,脸色当即一沉,他思忖片刻后,才语气淡漠问道:“云霞宗宗主?莫不是那个曹海平么。” 老人回道:“正是此人。” 苏唐作为高元的上司,当然知道他与云霞宗的宗主曹海平相交甚好,不过仅仅只知道这一点,可还远远不够,故而,他便又对这名老人语气冰冷说道:“你且把整件事情给我说清楚。” 老人听闻后,不敢有所欺瞒,一五一十陈述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与老夫本是有些关系,因为那曹海平本是受恩于我们家,而他这次南下去截杀一位年轻人,乃是受命于老夫,不过有一点,老夫事先是不知道的,那就是高使者在得知此事后,没想到他会选择与曹海平一路同行,并且还参与到了截杀的事情中去。” 苏唐听到对方这么说,双眼中立刻闪过了一丝寒芒,他细细琢磨了一番老人口中的解释,直接将冰冷的眼神,对准了在侧坐上坐着的老人。 对于老人这番话的真实性,苏唐知道真相绝对是八九不离十,因为对方没那个胆子敢对他胡乱扯谎,毕竟他在派出自己的侄子去查明原因后,张庆欢哪怕只在这件事情上找寻到了一个微小的基点,他也必定能顺藤摸瓜,继续查探清楚事情的具体原因。 可是,苏唐固然是对老人口中所讲的事件没有心存怀疑,可他对老人在说这件事时所持有的立场,却是陷入到了深深的怀疑中。 不过沉寂了许久的苏唐,最终还是没有立刻提出自己心中对他的怀疑,只是换了个视角开口问道:“你还没说,你派曹海平去截杀的那名年轻人是谁,且为什么要杀他。”苏唐顿了顿语气,又补充说道:“说实话,我现在对这名年轻人很有兴趣,因为我想知道,他得有多强的实力,才能同时杀掉高元和曹海平二人联手。” 老人听到这问题,知道整件事情的关键点,终于是要来了,便又有了一丝犹豫不决。 要知道,以苏唐的职责与身份,他在这件事的立场上本就十分敏感,虽说他当下的职位,原本并不涉及到这件事情本身的责任,但在高元意外死亡后,老人还是意识到,自己在他眼皮底下所干的这件偷偷摸摸的龌龊事,终归是牵扯到对方的身上去了。 因此,让老人当着对方的面,亲口说出徐焰的身份,他实在是有些头皮发麻。 苏唐见他久久不语,且一副为难的样子,心中大为不满,当即催促问道:“怎么,这年轻人的信息,还说不得了么?” 老人赶忙解释说道:“不……不是的,苏大人误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接着说道:“此人名叫徐焰,其身份是……莲花宗主赵白莲的亲传弟子。” 苏唐作为一州邢官,其真正的职责,并非是管理灵州的百姓,而是管理灵州的所有修行宗门,因此,他对于灵州境内的两大顶级宗门,八大二流宗门,外加数十座三流宗门,自然全都了然于心。但是,他知道这些宗门的信息是不错,可他对眼前这名老人,为何会想要去杀作为王朝专供的剑宗,莲花宗的核心弟子徐焰却是一无所知。 苏唐强忍着不悦,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去杀赵白莲的亲传弟子?” 老人听到这里,双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怨恨,当即痛心疾首回道:“因为此人亲手杀害了我的孙儿,现在他好不容易脱离了赵白莲的庇护,老夫自然要找机会去为我的孙儿报仇。” 苏唐听到是这么个理由,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突兀的地方,便没有再接话,而是又陷入到了漫长的沉思当中。 在根据对方口中之前所描述的所有事情经过后,他虽然并不知道那名叫作徐焰的年轻人,为何要杀这位老人的孙儿,但他对老人此次的动机以及精心安排曹海平去刺杀徐焰的行为,总算是搞清楚了缘由。苏唐在沉吟许久后,才开口说道:“这么说来,你派曹海平去杀那位叫作徐焰的年轻人,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孙儿报仇?” 老人语气中带有一丝愤懑回道:“不错,可老夫万万没想到的是,此人在出了宗门后,赵白莲竟然还暗中给他安排了后手,甚至不惜让七品境界的武夫来对他进行保护,若是没有这等高手在,那徐焰尚且连二十岁都不到,哪怕再如何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杀的掉曹海平与高使者。” 听到老人这么说,苏唐当即皱了皱眉,说道:“七品武夫?” 老人不假思索回道:“正是!” 苏唐自顾点了点头,回道:“这倒是解释的通了,高元的修为虽然不俗,但相比起真正的七品武夫,终究还是差了一些。”而不等老人接着说什么,坐在主座上的苏唐,便又将目光集中到了老人的身上,他终于挑明说道:“你说的这些过程以及结果,我相信它都是真的,不过其中有一点,我却是很难相信。” 老人听到后面这句话,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暗想自己本是完全按照事实说的,对方怎会有这种感觉? 在思量许久依旧没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后,老人只能让自己继续保持镇定,口中则是问道:“不知道苏大人对老夫的话,有哪一点不信?” 苏唐见他明知故问,当即冷笑一声,冷冷说道:“你方才说,你事先并不知道高元会去帮曹海平截杀那名年轻人,你确定自己说的这句话,不是在把苏某当傻子么?” 老人想不到自己从头到尾,就撒了这么一点点的小慌,竟然就被对方给察觉出来了,不由大惊失色。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主动去承认的,因为他若是承认自己之所以派曹海平去执行此次的任务,本就是想借用高元的力,那苏唐绝不会让他有什么好下惨。 于是,老人只能强行解释回道:“苏大人,老夫在这件事情上,是真的完全不知情啊,老夫若是事先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就是给我十个胆子,也绝不敢让高使者参与到其中去啊……” 苏唐见他这副模样,直接挥手打断了他的强行解释,心中不禁充满了鄙夷,不过鄙夷归鄙夷,他却深知,高元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死在谁的手里,他都可以花时间去查清楚,唯独对于这老东西在此事上的借力,对方若是死不承认,他是怎么都查不清楚的。 苏唐深吸一口气,才对老人冷漠说道:“赶紧收起你这副嘴脸,高元虽然已经死了,但你觉得,你亲自来否此事与你无关,有用么?不如趁现在还有机会,抓紧把还没说完的内容,都一次性给我交代清楚了,若是你还敢有所保留,那你们家在望川城就不必存在了。” 老人丝毫不怀疑苏唐在这句话中所带有的真实性,以对方的身份,想要将他们家从望川城中抹去,简直再简单不过,哪怕就算之后有吴家肯出面保他,也绝对保不住。 老人心中苦愁不已,却根本不知道对方还想要知道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苏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苏唐听闻后,心中已是勃然大怒,便猛地一拍旁边的茶案,冷声喝道:“你如此费尽心思,绕这么一个大圈去杀那赵白莲的亲传弟子,而不是亲自去杀,难道不该解释一下其中的缘由吗?” 老人听到这个问题后,心中已是一片颓然,他没想到,对方竟可以如此之敏锐,把整个问题看得如此透彻。片刻后,他只能如实说道:“那徐……徐焰,乃是参加明年王朝盛会的人员之一,此次北上,即是在前往中州的路上,苏大人明鉴,他既然有了这个身份,老夫又岂……岂敢亲自去截杀他。” 苏唐听到这个回答,本就在大致上已经猜到结果的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掌粉碎了旁边的茶案,这不禁让在场的老人吓了一跳。 苏唐在牙缝中挤出一丝声音,对老人冷冷说道:“你明知那徐焰是参加盛会的人选,还敢对他出手,你可真是有胆量啊,你可知道光凭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派人去将你满门抄斩!” 老人闻言后,顿时吓得跪倒在了他面前,求饶道:“苏大人饶命,苏大人饶命啊!” 苏唐见他如此,根本没有丝毫怜悯,接着冷声喝道:“饶命?你还有脸求饶,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高元,这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另外你还敢去截杀参加王朝盛会的人员,你根本就死不足惜,我现在巴不得一掌劈了你,你还敢求饶。” 老人听闻后,浑身都在颤抖,却丝毫不敢再多说什么。 苏唐见对方一把年纪还使用出如此恬不知耻的下作手段,气打不到一处来,直接就让其这么长久地跪着,完全没有想让后者起身的意思,不过在他心中,则已是开始思量起善后的办法。 最终,在成功想出办法后的苏唐,终于是将制止了老人当下的装腔作势,冷声说道:“你想要我放过你的家人,也不是不可以,但高元的死,总归得有人来偿命。” 老人听到事情有转折,赶忙接话说道:“只要苏大人能保住我的家族,老夫愿意拿自己的命,来偿还高使者的命。” 苏唐闻言后,直接冷漠说道:“你放心,你肯定是要死的,但你的死还不够。”见老人面露出一副错愕的目光,苏唐忍不住讥讽说道:“你觉得,高元的死,我能和别人说,他是为了去刺杀参加盛会的弟子没成功,反而是死在了对方的手中么?那陛下会如何看我?而且你既然能把家族发展到如今这个程度,总不会没听说过高家吧?” 老人没有回答,但他苦愁的脸无疑已是给出了答案,苏唐见此,接着语气冰冷说道:“所以,高元的死,只能是因为在剿灭丹侠宗时不慎陨落,这样我才能给高家一个妥当的交代,才能在陛下面前瞒天过海,而那些知道此次截杀的人,则都必须得去死!” 老人听到这里后,这才意识到,相比起对方这些站在高处的人,自己的想法有多狭隘,当即苦笑着说道:“苏大人还请放心,那些由老夫派去参与了这件事的人,我会让他们尽快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苏唐对此,总算是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在之后,他又继续说道:“可是除了你的人之外,还有别的人知道此事啊。”见老人转不过弯来,苏唐心中虽有恼怒,但也不打算再继续遮遮掩掩,直言回道:“你得感谢我,在最后时刻,我还给了你为孙子报仇的机会。” 老人听到这句话,终于是恍然大悟,不过不等老人说什么,苏唐便接着对他语气淡漠说道:“这件事,你要找个妥当的理由亲自去办,并且在事成之后,你不能再活着回来,否则,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的家族。” 老人闻言后,明知自己是必死的局面,却还是对他重重一磕头。 …… 当徐焰二人重新上路后,距离那片不喜外人来访的畬乡,就已经不算太远,因此,当他们再顺着山路来回拐了十余个弯道后,那个从山下百姓口中得知的寨子,终于是遥遥在望。 徐焰眺望着那片建立在山坡上,但此刻却隐藏在烟雨迷雾中的寨子,眼眸中忍不住闪过了一丝寒光。 “终于是要到了。” 听到徐焰这么说,谷雪青的心中,说不出是怀有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是啊,就是不知道,这座寨子中会有多少高手。” 徐焰听到她这么说,脸上波澜不惊,只是语气微冷回道:“不用管里面有多少高手,只要他们敢不交出那名女子以及驱除蛊毒的办法,那就都杀了。” …… 两刻钟后。 徐焰二人便直接来到了寨子的山门前,不过不等他们抬脚走进去,便有一道如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忽然在二人的耳畔响了起来。 声音是女子声,十分的悦耳动听,只闻她带有一丝惊讶问道:“咦,怎么是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烟雨琼楼(八) 听到这声惊讶声,徐焰的第一反应是忍不住心中一愣,心想难道在这里,还有认识自己的人不成? 他将目光转向发出这道声音的女子,然后就发现,自己虽然算不上认识对方,但也确实已经与其见过一面。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昨日午间,徐焰于秋炉村村口的那座茶摊上,所见过的那名女子。 不等徐焰开口,手中正提着一支菜篮的女子,便已面带笑意迎了上来,接着对徐焰开口说道:“你好,我叫小蛮,公子你叫什么。” 不得不说,这名身穿异族服饰的女子,长得是相当的好看,哪怕就是徐焰这样阅历无数的人在见到她时,也不禁为她的容貌感到有些赏心悦目,尤其是在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便如同月牙一般微微弯起。当然了,她的五官除了眼睛外,其实每一样都长得十分的精致,如果真要按徐焰在这个世界里所见过的女子与其相比,大概也只有白冰的容貌,能与其相提并论。 徐焰见到这名叫作小蛮的美丽女子,突然间冲出来与自己打招呼,本是有些气焰凶凶的他,忽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不过他总归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因此在迟疑片刻后,他就笑着回道:“你也好,我叫徐焰,这位是我的堂哥,谷小青。” 跟在他身后的谷雪青,听到徐焰直接就更改了她的名字,倒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对小蛮微微一笑。 小蛮听到徐焰的介绍后,那双本就闪闪发亮的眸子,不由也看向了谷雪青,但她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后,那张无比好看的俏脸上,便显露出了狡黠一笑,这不禁给徐焰一种感觉,她是不是已经是看穿了谷雪青的女扮男装? 不过好在她并未选择拆穿,只是笑着对谷雪青说道:“你好,谷公子。” 谷雪青没有开口作答,便又笑着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小蛮对徐焰问道:“对了,徐公子你们来我们畬乡,是要做什么?” 徐焰听到对方这么问,顿了顿语气,才开口回道:“不瞒小蛮姑娘,我们是要找一个人。” “找人?”小蛮听到这样一个回答,不禁面露出一丝狐疑,模样十分的可爱,她接着问道:“不知徐公子是要找谁?” 徐焰开口回道:“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长得十分美艳动人,看起来大约在三十来岁吧。” 小蛮听到这个形容,灿烂一笑回道:“徐公子,你这个形容也太模糊了些,我们寨子里的女子,符合这两个标准的,少说得有数十人呢。” 徐焰听到她这么说,不禁哭笑不得,只得又补充一句说道:“对了,我要找的那名女子,她手上抱有一架古琴。” 小蛮听到这个说法后,顿时面露出一丝惊讶,她赶忙好奇问道:“手上抱有古琴,徐公子你可确定?而且你是在哪里见过这位女子,又是在什么时候?” 畬乡有一架祖传下来的圣物,正是一架古琴,古琴名“南风”,这点生活在这片山城古寨里的人,人尽皆知,但这家古琴除了历代族长能在每年的开犁节时拿出来使用外,在平时也是不能擅自拿出来使用的,更别说私下带着它,离开这座古老的寨子里。 徐焰面对这一连串的疑问,没有选择隐瞒,直言回道:“就在昨日,至于地点,是在山下的一片竹林中,靠近雁溪与秋炉交界处的位置。” 小蛮听到这个回答后,不由秀眉微蹙,但在她的心中,其实已经大致猜到了徐焰要找谁,她沉吟片刻后,才有些难为情解释说道:“这个……徐公子你要找的人,小蛮大概已经知道了,只是我们畲乡一族,向来有规定,不接受陌生人的私自来访,因此,我得先去和寨子里的银姑奶奶知会一声,若是她同意了,我才能带你们进去,除此之外,我也得先去确认一下徐公子所言是否属实,若都是事实的话,小蛮便再来带二位公子去见你们想要见的人,在这之前,还望二公子不要私自闯入寨子。” 徐焰二人并非是第一次听到他们不欢迎生人,因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地方,而且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位叫作小蛮的女子,对他二人乃是心存善意,并没有带着什么排外之心。 于是,徐焰与谷雪青对视一眼后,便笑着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小蛮姑娘了!” 小蛮闻言后,笑着摇了摇头,随之便放下了手中的菜篮子,又从旁边端来一张长凳放在他们身前,这才说道:“二位公子在小蛮回来之前,不如就在这里先休息一会儿,顺便也请你们帮我照看一下菜篮子。” 徐焰闻言后,只能又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看着小蛮的身影缓缓走进寨子中,谷雪青便立刻对徐焰传音问道:“小师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在这里等她回来么,你觉得她说的这些话有几分真假,她会不会是去搬救兵了?” 面对谷雪青的疑心,徐焰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有回答那些关于小蛮的问题,只是开口说道:“谷师姐,你就留在这里等等看吧,我跟着她一同进寨子里看看,我们肯定是不能就在这里傻等的,不然等那名抱琴的女子反应过来,我们可就陷入到被动中了。” 谷雪青听到对方要一个人进入寨子,不免有些担忧,不过不等她说话,徐焰便似乎能未卜先知、洞悉她心中的想法一般,笑着对她继续说道:“没事的,里面就算有很强的高手,我哪怕不敌,但一心想要逃跑的话,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拦下我,除非这里有上三境的剑修。” 谷雪青听他这么说,也就没有再坚持,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但实则在她的心中,却是忍不住叹息一声,有些懊恼自己的实力终究是太不济了,完全不能在这种时候,帮上他什么忙。 …… 徐焰跟着小蛮进入到寨子后,并非是与她一样走的是下面的石阶山路,而是直接踩踏在屋顶的瓦面上悄然前行。 畬乡古寨里的房子,依山而建,在材料上则是就地取材,用山里的古树劈成木板后建造而成,因此,整个寨子里的房子,一眼望去全是木屋,并且他们在每一户之间,房子与房子还紧紧地挨在了一起,从远处看向寨子,蔚为壮观。不过寨子里的人却不知道,他们的这个建筑特点,却为徐焰在飞檐走壁时,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 以徐焰此刻的修为,还远远做不到御空飞行,哪怕就连踏剑飞行都做不到,不过他不会飞,可不代表他不能一下子就跳跃个三四丈高的高度,相比起江湖里那些班门弄斧的侠客与江湖骗子,毫无疑问以他接近六品境界的实力,就要强出太多,他不仅可以十分轻松的在屋顶上奔驰,甚至还能保持悄无声息、不发出一丝动静。 小蛮在进入寨子后,就沿着其中一条山径不断前行,脚步飞快,显然是走惯了山路的。身在屋顶上的徐焰,则紧紧跟在她的旁边,始终不急不慌,不过就当小蛮在快要走到寨子最上方时,她终于是拐入到了其中一座木屋中。 徐焰见她如此,当即便跳跃到了她进入后的那间木屋房顶,然后他移动了其中的一片黑瓦。不过为了防止渗透进去太多的自然光线,引起里面人的注意,他便只将瓦片与瓦片之间,露出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透过这道缝隙,徐焰清楚地看到了在进入屋子后的小蛮,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应该是这栋木屋的主人,一位满头银发正坐在躺椅上休息的老奶奶。 很显然,这位应该便是小蛮之前口中所说的银姑奶奶了。 小蛮看到银姑奶奶后,一脸的兴高采烈,因为在整个寨子中,就属银姑奶奶最疼爱她,就跟她的亲祖母一样。 小蛮笑着说道:“银姑奶奶,小蛮又来看您来啦。” 被称作银姑奶奶的老妇人闻言后,便笑着打趣问道:“小蛮啊,你上一次来见银姑奶奶是什么时候啊?” 小蛮听到这个问题后,忍不住俏脸一红,当即抱着后者的左臂撒娇说道:“哎呀,银姑奶奶你又笑话小蛮,虽然才隔了一个时辰,可是小蛮就是想来看你了嘛。” 银姑奶奶吃不住小蛮的撒娇,脸上哭笑不得,但明显可以看出,她在见到小蛮后,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宠溺与疼爱,却是毫不掩饰的,她笑着说道:“好啦好啦,我的傻小蛮,不要再闹了,不然银姑奶奶这幅身子骨,可得给你摇散架了,你呀,再有两个月后可就是大人了,怎还能一副小孩子气,要是被某位俊俏的公子看了去,人家可就要笑话你了,小心你嫁不出去哟。” 而在说话的同时,银姑奶奶还不禁帮她理了理盘在头顶上、因为走路走的太急而歪在一边的辫子。 小蛮听到自己要嫁人,脸上顿时便浮现出一抹羞涩,接着撒娇道:“小蛮才不要嫁人,小蛮要一直守在银姑奶奶身边,照顾您呢。” 银姑奶奶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世间又有哪个女子是不嫁人的,再说了,银姑奶奶都这么老了,估计也没几年可活了,银姑奶奶呀,可还想着在入土之前,能看到小蛮找个如意郎君呢,难道小蛮连这个愿望,都不愿意帮银姑奶奶实现吗?” 小蛮听到对方又牵扯到了死亡,当即急眼道:“呸呸呸,银姑奶奶您怎么又开始胡说了,您的身子骨健朗着呢,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不,您一定能活到五百岁的。” 苟在屋顶上的徐焰偷见到这一幕,心中哭笑不得,原来这个小蛮,比他还要小上几个月,是个完完全全的少女,不过若不是他亲耳听到了这些,他还真看不出来对方是个少女,毕竟世间女子本就比男子要早熟的多,而她的打扮又偏成熟。 银姑奶奶听到对方这么说,也知道对方是舍不得自己,心中甚是欣慰,不过在最终,她还是直截了当的对小蛮挑明说道:“好了,银姑奶奶已经知道小蛮舍不得我啦,不过你还是先说说,你为什么来找银姑奶奶吧,你个小妮子,可是一撒谎就会脸红的呢。” 小蛮见对方拆穿了自己,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笑着直言回道:“在寨子的山门前,正有两位面相十分年轻的书生,说是要来找我的姐姐,所以我就特意过来寻求银姑奶奶的意见,能不能允许他们进入到寨子里。” 银姑奶奶闻言后,笑着对她问道:“那他们可曾说明,为什么要来找你的姐姐吗?” 小蛮摇头回道:“这个我倒是没来得及问,不过徐公子说,姐姐在昨天似乎抱着南风去了山下的竹林里。”说道结尾处,小蛮似乎是觉得出卖了自己的姐姐,声音便变得愈发的轻,她忽然有些担心说道:“银姑奶奶您不会惩罚我的姐姐吧?” 银姑奶奶敛去笑意,叹了口气回道:“你姐姐早已身为一族之长,本是有掌管南风的权力,银姑奶奶自然不会怪她,不过就怕那两名书生此番来我们的寨子中,有些来者不善呐。” 小蛮听到这里,当即帮忙解释说道:“不会的不会的,那名徐公子我昨日在姐夫的茶摊里,就已是与他见过一面,他看起来可是十分的面善与谦和呢,而且在交谈后也是彬彬有礼,绝不会是什么坏人。” 银姑奶奶见她是这么个态度,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便笑着对她说道:“既然小蛮都觉得他们并不是坏人,那你就带他们去找你的姐姐吧。” 小蛮见银姑奶奶最终答应下来,当即雀跃说道:“真的?那小蛮这就去知会姐姐一声,然后再去山门前接徐公子他们。” 看着小蛮说完后就忍不住蹦蹦跳跳离去,银姑奶奶脸上的笑意也就缓缓敛去,随之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嘴上说着不愿意嫁人,可心底里却早已学会了胳膊肘往外拐,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希望你不会像银姑奶奶一样看错了人。” 屋顶上的徐焰听完这句话后,便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不过在离开前,他也没忘将之前那片被他移开的黑瓦给重新合上,不然若是就这么任由着这道缝隙敞天开着,那在下起雨后,这房子可就得漏雨了。 然而,徐焰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刚离去后,屋子里这位双鬓斑白、满头银发的银姑奶奶,就抬头看了眼他之前所身处的位置,并喃喃自语说道:“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也是一位心细之人。” 她顿了顿语气后,眼眸中便又闪过了一丝寒芒,才接着轻声说道:“只希望你不会让老身失望啊。” …… 小蛮离开银姑奶奶的房子后,便再次向山坡上走去,不过到了这个位置后,她距离山顶处已是近在咫尺。 小蛮来到建立在山顶上的最后一座屋子前,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就走了进去。 这间木屋,毫无疑问是整个畬乡中地处位置最高的建筑物,乃是属于历代族长方能居住的房屋,同时,它也是与下面的寨子之间,唯一一座独立在外的屋子。站在这里,一眼望去,便可以看见整座寨子的全貌。 这一届的畬乡族长,名叫钟芸,而在她成婚之后,则又被寨子里的人们称之为芸娘,乃是小蛮的亲姐姐。 虽说两姐妹之间,在年纪上相差了十几岁,并且小蛮平时也不和她的姐姐住在一起,但姐姐终归是姐姐,因此在她心里,哪怕对方已是贵为一族之长,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距离感。 小蛮走进木屋后,直接就来到了天井中,随之见屋子里并没有姐姐的踪影,便大声叫道:“姐姐,姐姐你在家嘛?” 然而,在她一声过后,却根本没有人回答。 身在天井中的小蛮见屋子里没人,便忍不住狐疑道:“这个时候,姐姐能去哪里呢?” 殊不知,就在这栋木屋的二楼之上,在她姐姐的闺房里,此刻便有一男一女,正浑身赤裸地躺在床榻上翻云覆雨。 听到小蛮的叫喊后,本是浑身香汗淋漓的钟芸,立刻就停下了自己如水蛇般正在扭动的腰肢,同时在她那张充满潮红的脸上,亦是出现了一丝慌张,然而,躺在下面的英俊男子见她停下后,却跟使坏似地故意动了动自己的下盘,这不禁让坐在上面的钟芸,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 不过在有了这个教训后,她也是赶紧从男子的身上爬开,然后才面带幽怨、微微有些恼怒的对他说道:“别闹,我妹妹正找我呢,我得出去看看,不然她要是找到我的闺房里来,那可就麻烦了。” 看着女子说完后就要下床去穿戴衣服,正当兴起的英俊男子却是大为扫兴,直接便啪一声,一巴掌拍打在了对方那富有弹性的臀-瓣上,留下了一个鲜红掌印,随即才不满说道:“你那妹妹也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正当兴起的时候来,你赶紧打发她走,然后回来与我做完没做完的事。” 钟芸此刻已经穿戴好了下身,正要去穿戴那织就的十分诱人的亵衣,但不等她将亵衣上方的丝带在脖子上绑好,就被床上那浑身赤裸的英俊男子给一把扯走,随后他还将这件亵衣放到了自己的高挺鼻子前闻了闻,又深深地深吸了口气,才痴笑说道:“真香,上面可是有芸娘的味道呢。” 钟芸见他这个时候还敢如此打闹,当即佯怒说道:“别闹了,赶紧把亵衣给我,不然我妹妹可就要上楼来了。” 英俊男子闻言后,却是哈哈一笑,回道:“反正你马上就会回到这张床上,还穿它作甚,不嫌麻烦?去,就这么套一件外衣去见你妹妹,反正她也是女子,就算被她看出来了又如何?” 钟芸拗不过男子的使坏,便只能无声答应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烟雨琼楼(九) 就在谷雪青百无聊赖,暂时离开长凳走到山前去观看山川沟壑时,在寨子的山前,便有一名身材枯瘦但却长得十分高挑的男子,在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并时隔两年后,终于是又回到了这座寨子。 这里之所以用“又”,其中的缘由颇为复杂,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但其实,那些所有的过往与历程,在这名男子换上这一身来自于畬乡女子为他织就的衣裳时,也就不需要再去细说与描述了,因为这里的一切,早就成为了他内心中的另一个归宿。 按理说,枯瘦男子既然身穿着畬乡中独有的男子服饰,那么自然在一路上便可畅通无阻,可是当他在进入寨子不久后,就被他第一个遇到的人,给阻拦了下来。 拦下他的人,是一名面相普通、但却是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生活在这里的中年男人,他的皮肤黝黑而粗糙,一看就是经历过无数个风吹日晒饱含风霜日子的人。 中年男人拦下身材高挑的男子后,直接板着个脸,冷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我畬乡的乡民!” 正是来自于秋炉村开茶摊的店家见对方已然不认识自己,心中苦笑不已,只得开口回道:“二叶叔,这么快就不认识我啦?我是沈竹啊,在我成婚的时候,我还记得是叔您帮忙跑堂送菜的呢!” 名叫二叶的男子闻言后,当即陷入到了沉思当中,随即又极为认真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沈竹,这才恍然说道:“是竹子!原来是你,是你回来了,天啊,可你怎么瘦成这副样子了?我就说在见到你第一眼时,还是有一丝眼熟的,只是如何都想不起来,原来真的是你啊。” 沈竹见对方终于想起了自己,心中没有丝毫欣喜,反而是有些唏嘘不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过如此了。 他沉吟片刻后,才叹了口气回道:“我之前不是得了病嘛,十几年来始终不见好转,这才导致整个身形变的越来越瘦,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二叶闻言后,深以为然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接着开口问道:“那竹子你现在的病情好点没?” 沈竹笑了笑回道:“好啦,我的病已经被人给治好了,虽然才刚刚痊愈不久,但我能感觉到,我整个人的精神气以及力气、耐力方面都回来了,我想日后只要花些时间去好好调养身体,应该还有机会再胖回去的。” 二叶听到他这么说,也是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笑着说道:“那你这次回乡,是为了来和芸娘说你已经康复的事?” 沈竹点头回道:“是啊,芸娘那些年为了我的病,操了不少心,甚至她为了帮我去找各种各样的郎中,几乎将整个灵州都走了个遍,这份恩情,哪怕她是我的妻子,我也始终牢记在心,不敢淡忘啊,现在我的病好了,自然就想着能在第一时间内告诉她这个消息,也好让她放宽心一些,不过说起来,我也是有两年时间都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虽说大家都共同生活在同一座寨子里,但钟芸本是一族之长,且住处也不靠近山腰处的寨子,作为普通乡民,二叶自然不能时常见到她,也就不敢对此评头论足。他只是笑着说道:“这事叔可就不清楚了,芸娘在这些年来,一向是深居简出,我们也很少见到她,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二叶说完后,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笑道:“不过,既然竹子你现在的病已经好了,那等身体硬朗些后,可得多回寨子里看看,要不然,寨子里的人可都认不出你了。好了,叔还得去菜田里摘点蔬菜回来做晚上吃,要是回去的晚了,你婶婶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哈哈。” 沈竹闻言后,赶忙笑着回道:“一定多回来,那二叶叔你且自去忙便是。” 与二叶的偶然相遇,只是漫长路途中,一段小小的插曲,但这却给刚刚才回到这里的沈竹,带来了一阵来自于家的温暖,而这种温暖,无疑是包容的,也是悠长的。 沈竹收回注意力,驻足在山门前,极为认真地打量了一眼眼前这座历经过无数岁月的古老寨子,看着那些此刻正在袅袅升起的屡屡炊烟,忍不住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心旷神怡。 随即,他不再迟疑,抬脚继续向眼前这座山峰的最高处,缓慢行去。 …… 在钟芸只是草草地套上一件外衣走出闺房,并在回廊上往下观望,却依旧未能看到小蛮的身影后,她那张尚且还未完全散尽潮红的脸上,便闪过了一丝狐疑,心想这丫头去哪了? 她没有立刻就转身回到自己的闺房中去继续寻欢作乐,而是从木制的楼梯上,沿着木阶缓缓下了楼,而就当她来到楼下,正要走出正堂时,她才恍然想起,由于早上自己归家太急,且当时又身上负着伤势,便随意将古琴南风放在了正堂的桌子上。 随后,彻底来到正堂上的钟芸,果真就见到自己的妹妹正两眼呆滞,有些难以置信地将目光锁定在桌子上那架已经被断去四根琴弦的南风在看,她的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自己太过大意。 不过她也预料不到,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都不曾来这里的小蛮,会在今日的傍晚突然造访。 钟芸故作镇定踱步走向了自己的妹妹,然后开口说道:“小蛮,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小蛮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后,这才从圣物破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没有回答钟芸的话,而是直接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南风之上,断去了其中宫、商、角、徵四根琴弦?” 钟芸听到这个疑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总不能对她说,自己是拿着这架古琴去截杀一名从秋炉乡经过的年轻人,并且没成功,反而是被对方逼的只能断琴弦来自保。 可对于小蛮的性格,她却又十分的了解,对方绝对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看着对方那迫切知道答案的目光,钟芸在心中叹息一声,只能随便找了个看似还算合理的说法,扯谎说道:“那个……这架南风由于传承时间太过久远,姐姐最近发现它在音准上,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不正好这几天有闲暇时间,就带着它去山下的能工巧匠那里,看看能不能让器乐师傅们给它重新调个音,哪里想到师傅们说,南风上的音准失常,本是源于其中的琴弦太过陈旧,前面这四根琴弦都需要更换,这不,我就只能让师傅们先将它们给拆去了。” 小蛮听到这番话,便像是看骗子般打量着自己的姐姐,这不禁让后者也无形间有了一种有些心虚的感觉。 小蛮开口问道:“姐姐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钟芸见她怀疑自己,语气便有些严厉与不满说道:“当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这种事情,姐姐对你有什么好说谎的,只要再过些时间,等师傅们寻找品质极佳的蚕丝,便可重新将琴弦给装上去。” 小蛮见自己的姐姐一言不合就对自己这么凶,便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当即便有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那双闪闪发光的眸子中涌现而出。 钟芸见她如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是有些过于严厉了,竟直接就将她给说哭了,不由心疼不已。 她对自己这个妹妹,虽然说只是妹妹,可由于两人之间的年纪,本是相差甚远,她何尝不是在表面上当着姐姐,但在更多时候,却又只能将对方当女儿一般来抚养?因此,当钟芸看到小蛮因为受自己的训斥而落泪时,实则她的心里,自然而然也会跟着一起痛。 钟芸没有迟疑,当即走上前去,十分后悔的将楚楚可怜正在落泪的小蛮的脑袋搁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后赶紧宽慰说道:“小蛮啊,你也马上就是个大孩子了,怎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叫人看了可得笑话你了,好啦好啦,小蛮不哭了,都是姐姐不对,姐姐不该凶你,不过你也真是的,你怎么还能怀疑起自己的姐姐呢。” 畬乡女子的服饰,本是以青色为主调,且材质上又用麻布织就而成,可以说完全不透色,哪怕是在夏季,衣裳比较单薄时也是如此。然而,当小蛮的头枕在钟芸的肩头上时,钟芸却不曾意识到,对方的脸蛋,终究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那高高耸起的山峰。 于是,小蛮才刚刚被钟芸抱到怀里不过刹那间,在她的脸上就感觉到了一阵既熟悉而又羞涩的柔软,这不禁使得她,便又猛地挣脱开了对方的怀抱。 小蛮同为女子,且自身发育也是相当的好,故而对于钟芸此刻穿没穿亵衣,在感觉上自然是相当的敏锐。她满脸通红,本是还没有经历过任何的男女之事的她,声音则是变得细弱蚊虫,只见她在好一阵犹豫后,才支支吾吾对钟芸说道:“姐……姐姐你,你不知羞……” 钟芸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不知道缘由,当即没好气道:“姐姐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刚刚本就在休息,还不都是你瞎嚷嚷把我给吵醒了,而我又怕你这个急性子,一时间要是找不到我就到处乱窜,这才草草穿了件外衣就起床来见你了,你个小妮子,不但不感恩,还取笑起了姐姐是不是。” 说话之间,钟芸还佯装恼怒地伸手捏了捏小蛮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随即就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原来自己这个妹妹,无意间竟也变成了一朵就要含苞绽放的娇艳花朵了。 小蛮禁不住自己姐姐的调戏,只能强行选择躲开,钟芸见她如此羞涩,也就没有选择继续得寸进尺,只是对前者问道:“你还没说,此番来找姐姐到底所为何事呢。” 小蛮见姐姐正经了起来,脸上的羞意也就渐渐褪去,然后对后者直言问道:“姐姐昨日去山下修琴时,是不是在一片竹林中,遇见过两位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 听到对方问出这个问题,钟芸的脸色瞬间大变,恍惚间就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一样,她赶紧对小蛮问道:“小蛮,你这话,是从哪来听说的?” 小蛮见自己的姐姐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竟如此的激动,不禁蹙了蹙眉,在她的印象里,自己这位姐姐可是在面对任何事时,一向都是处变不惊的,几乎很难见到对方会展现出这副模样。不过小蛮也没有选择隐瞒,依旧是保持着一脸天真无邪,直言回道:“我是听那两位书生亲口说的呀!” “你说什么!”钟芸听到这个答案后,当即惊叫起来,她一把抓住小蛮的手,追问说道:“你在哪里见到的他们?” 小蛮被对方突如其来紧紧握住了手腕,禁不住对方在这一刻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不由一阵吃痛,她脸色有些痛苦说道:“姐姐,姐姐你弄疼我了。” 钟芸听到对方这么说,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就乱了方寸,赶忙放开了对方的秀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情绪归于平静后,才接着柔和问道:“对不起,是姐姐有些激动了,但是小蛮你快说,你是在哪里见的他们,这事对姐姐来说,非常重要。” 小蛮一脸幽怨地伸出右手揉了揉自己吃痛的手腕,一边则是糯糯回道:“就在我们寨子的山门前啊,那两位书生本就说是来找姐姐的,不过因为我们寨子不欢迎生人嘛,我就先让他们在门口等着,自己先来找姐姐商量了。对了,姐姐,你要见他们吗?” 钟芸见眼前的小蛮,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中所包含着的利害关系,心中有些无语,但她也确实无法向后者解释其中的缘由,毕竟她这位妹妹,可真真切切只是一名凡人而已,甚至后者都不知道,她是一名强大的剑修。 钟芸在脑中快速思考着自己改如何应对这件事情,她从未想过,对方竟真的敢追杀到寨子里来,并且还只是相隔了一个夜晚,不过既然对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么她作为整座畬乡的族长,自然也没有惧怕的道理,要知道,在这座畬乡之内,可不止只有她一位修行者。 最终,在脑海中思量了许久对策、同时也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的钟芸,才笑着对小蛮回道:“见,当然要见他们,你快去把那两位书生请到这里来吧,姐姐先去楼上换件衣服。” 小蛮完全没有感受到在她姐姐的笑容中,所带有着的浓烈杀气,只是按照她自个儿的天真,雀跃回道:“太好了,那我这就去请徐公子他们上来。” 钟芸听到在那二人中,其中果然有人姓徐,那双绝美的眸子中不禁杀气暴涨,她点了点头对小蛮说道:“嗯,你快去请他们上来吧,不然等会儿天色就要黑了。” 小蛮闻言后,满是高兴地嗯了一声,便从正堂中快速穿过了天井,再经过院外大门,直接下山去了。 看着自己妹妹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了视野尽头,本是与自己那位情郎正在行鱼水之欢的钟芸,也是瞬间失去了所有兴致,她伸手抓住那架仅剩下三根琴弦的南风,直接上了二楼。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这座木屋的房顶上,此刻正有一名书生,已经听到了她与小蛮之间所交谈过的所有内容。 徐焰没有立刻对钟芸动手,而是继续观察着她的行动,由于这座木屋本是分为两层,因此他即便在之前拨开瓦片,实际上也完全看不到一层的景象,不过当他通过聆听脚步声,清楚地听到女子来到了二层楼后,他终于是故技重施,挪开了房顶上的其中一片黑瓦,并露出了一条狭小缝隙。 但是,就在他挪开瓦片的那一瞬间,他在自己脚下的这间房屋中,就见到了极为羞耻的一幕。 首先落入徐焰眼帘的是一名浑身赤裸,正平躺在床榻上的英俊男子,而他仅仅是扫了后者一眼,就发现这名男子的身材非常匀称,并非是普通人所能练出来的那种身形;其次则是,他也再次看到了那名在竹林中,与他大战了一场的美艳女子,只是他这一次见到的是,她正赤裸着上半身,一丝不挂,就这么毫不羞耻的与那名英俊男子同处一室。 在见到这一幕后,结合着自己这两天所了解到的信息,徐焰如何还能不知道,这位十分美艳的女子,便是秋炉村中那位开着入舍茶摊的中年男子的妻子。 “老兄,不得不说你可真够惨的,不仅被自己的妻子,在婚后不久就在身体里种下了蛊虫,同时还被她在你的头上种满了青草。”徐焰在心中感慨一声,随即便又接着暗叹说道:“不过你放心,既然这一幕恰好被我看到了,那我这次就顺手替你除去这对奸夫淫妇,也好让你死得其所一些,就当是为你报仇了。” 说完这句话,徐焰便不再犹豫,直接控制着生长在山顶上的满山树叶,悉数盘在他的头顶。 然后,便有数千道细小剑气,于顷刻间汇聚成擎天一剑,朝着他脚下的房屋,爆射下去。 与此同时,他在空中这道剑气疯狂砸下后,他还控制着自己体内的武道真气,尽数汇聚在自己手上,然后对准房屋内的那名英俊男子,一掌轰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 烟雨琼楼(十) 小蛮从山顶下山后,很快就来到了寨子的半山腰处,然后没有丝毫意外的遇到了正要上山的沈竹。 对于沈竹的身体,小蛮心知肚明,知道以他如今的病情,早已无法支撑他进行远行,甚至别说是远行了,便是两手空空在平坦的官道上行走个两里路,估计都非常的艰难。 于是,小蛮几乎是用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眼神,看向了突然出现在寨子里的沈竹,她开口问道:“姐夫?你怎么来寨子里了,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面对这个小姨子一连串的疑问,正在石阶上略作休息的沈竹,不禁有些无语,他苦笑回道:“我说小蛮啊,你昨天才去我那儿取了一大袋子的茶叶回寨子,今天看到姐夫用得着这么惊讶吗?还有啊,姐夫当然是一个人来寨子里了。” 小蛮一点也不讨厌这个弱不禁风的姐夫,对她而言,她甚至还很可怜自的姐夫,并对他存有着极其浓烈的恻隐之心,因为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对方身上得了重病且无法被根治,而除此之外,在这十几年来,基本每一次去秋炉村见沈竹的任务,她姐姐钟芸也都交给了她,因此,小蛮其实对与沈竹的感情,反而比沈竹对钟芸更像是一家人。 小蛮听到沈竹调侃自己,不禁面色微红,她迟疑了片刻后,才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姐夫的身体不是一直以来都不怎么舒服嘛,小蛮看到你突然出现在这里,当然会觉得很意外啊,姐夫你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来寨子的,秋炉村到这里少说得有三四十里路吧,而且又是上坡居多……” 沈竹见她如此好奇,没有选择隐瞒,开门见山笑着回道:“你还记得在昨日午间时分,你在姐夫的茶摊上,所见到过的那两名年轻书生吗?” 小蛮听到姐夫提起徐公子他们,顿时点点头道:“记得的,不过徐公子和谷公子他们二人,应该只是过路时去姐夫的茶摊上喝茶稍作歇息吧,他们和你来寨子里有什么关系么?” 沈竹听到小蛮直言道出了那两名书生的姓氏,心中不禁有些狐疑,不过他还是先笑着对小蛮回道:“当然有关系,而且他们对姐夫可谓有着救命之恩呐,小蛮你是不知道,那两位书生在离去前,见我身体不适就送了我一颗丹药,说是对我的病情可能有帮助,原本我还不信呢,毕竟在求医这十余年来,我也算是尝遍了世间药材无数,可那些郎中和大夫们开的药,却根本不能对我的病情有丝毫帮助,早就让我死心了,但是在我昨晚收摊回家又一次发病后,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服下了那颗由两位书生赠送的丹药,结果你猜怎么着?” 小蛮听到对方忽然间故作神秘的止住话题,用来吊她的胃口,心中不由一阵无语,暗想自己这个姐夫,怎么又犯他曾经作为一名书生的老毛病。不过她心中虽是这么想,表面上却还是为了能配合沈竹的故弄玄虚,装出了一副十分期待、且满眼冒星星的模样,并好奇问道:“结果怎么着了?姐夫你倒是快说呀。” 沈竹见到对方果真是怀有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不禁开怀大笑回道:“结果你姐夫身体里的病,就这么近乎奇迹般的被那两位书生给完全治好了,要不然,我哪来的力气走到寨子中来?” “什么!” 听到对方说出这个答案后,小蛮现在才是真的陷入到了巨大的震惊当中,她接着惊讶说道:“姐夫你是说……你现在的病根,已经完全被徐公子他们给祛除了?” 沈竹笑着回道:“不错。” 小蛮再一次得到对方的确认,已经知道对方绝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不禁在心中翻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她沉吟许久,等心情渐渐平息后,才苦笑说道:“那姐夫你可要好好感谢徐公子他们。” 沈竹听到这个说法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随后,他就有些无奈说道:“如果有机会,那是肯定要的,只不过徐公子他们估计早就已经往北边去了,现在都有可能过了雁溪,姐夫就是想感谢他们也没机会了啊。”随即,沈竹忽然在脑海中想到了什么,便又对小蛮问道:“倒是小蛮你,你是从何处得知他们的姓氏的?” 小蛮听到沈竹这么说,当即笑着回道:“就是在寨子里呀,徐公子他们不是在山门前坐着的吗,怎么,姐夫你从下面进来,难道没有看到他们?” 沈竹听到这个说法,当即面露出一丝惊异说道:“你说徐公子他们来了寨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刚没看到他们呀,山门前一个人都没有,倒是我在进入寨子不久后,遇到了二叶叔。” “啊?” 小蛮听到对方这么说,忍不住惊讶一声,竟有些慌张的就想往山下跑去,她对沈竹解释说道:“徐公子他们是在姐夫前两刻钟左右来到寨子里的,不过你也知道,外人想要进寨子可得银姑奶奶同意了才行,所以我就让他们先在山前等着,自己去找银姑奶奶商量了。这样吧,我先下去看看徐公子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姐夫你自去姐姐家,如果徐公子他们还在的话,反正他们也要去找姐姐的,到时我再带他们一起来姐姐家。” 沈竹听到小蛮说完这段话,便火急火燎朝山下跑去,不禁哭笑不得,摇摇头说道:“这孩子的性格……也忒着急了些。”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在他那双生来有就有些忧郁的眸子中,却十分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温柔与宠爱。 …… 在徐焰突然间,使用出一剑加一掌后。正在身穿亵衣的钟芸与躺在床榻上的英俊男子,便都感觉到了一阵十分恐怖的气息正朝着他们袭来。对此,他们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就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裳,试图从房间内激射向门外逃去。 然而,相比起在修为上,明显要高出自己一个档次的情郎,钟芸由于在自己本就还没能彻底穿好亵衣的情况下,又产生出了略微的迟疑,最终便没能等自己跟着他,成功飞掠出这道近在咫尺的房门,就被两道从天而降的恐怖剑气加掌印,交织轰在了自己的身上。 轰隆一声! 巨大的震响声,若是能成功传播出去,足矣惊动这座寨子里的所有人,但最终,它却只响彻在了这座小小的山顶之上。 不过声音传不出去是一回事,在徐焰脚下这栋耸立在畬乡山巅上已有上百年历史的木屋,却未能幸免,直接就被他在黑瓦的房顶上,一掌轰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房间之内,在徐焰这一掌的余威之后,尚且还不断有片片黑瓦从房梁上摔落在下方的楼板上,发出阵阵刺耳的碎裂声,但在房间以外,那被徐焰一击击中后的钟芸,固然在最后时刻也一跃出了房间,但她整个人随后就已是不停从自己的口中呕出血水,模样十分的惨烈。 身在一旁成功逃过一劫,并未遭受到任何伤势的英俊男子,在快速披上自己的华贵绸缎后,当即又面色难看地抱住身受重伤的钟芸,并立刻给她套上外衣,遮住了她的满身春色,这才急切问道:“芸娘,你感觉怎么样?” 没有了南风后的钟芸,毫无疑问在徐焰手中基本很难走上几个回合,外加她本是一名女子剑修,在体魄上自然也不算太过强大,因此被徐焰这一掌摧山的余威给击中后,她直接就失去了战斗力,甚至若不是她在最后时刻,强行避开了战圈的中心,她极有可能直接就被徐焰给活活打死。 芸娘躺在英俊男子的怀中,想要作答,但根本说不出话,反而在她尝试着动气后,还有更多的血水,从她口中如山泉般狂涌出来。 英俊男子见到这一幕,已是心痛不已,立刻便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一颗丹药,塞进到钟芸那满是血迹的嘴中,也不管她到底能不能吸收,随后就直接抱着她从回廊上,飞身倒掠撞破楼上的木雕扶手,一掠到了天井中。 而就在他飞身退开之后,果不其然在他原有的位置上,就又有一道浑厚的掌印再次压下,将这栋古老木屋轰的千疮百孔。 “竖子安敢如此欺人太甚!” 抱着重伤的钟芸逃窜到了天井中的英俊男子,此刻终于透过四四方方的天井,看到了在房顶上连续两次都失手了的徐焰,随即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一名如此年纪的男子。 虽说在家兄传来的来往信件中,这名男子也早早就知道了对方是一位年轻人,但他从未去预想过,对方会年轻到这个程度。 孤身站在房顶上的徐焰,居高临下看着天井中的二人,看着那名两次都成功避开了自己轰杀的英俊男子,不禁眉宇微微皱起。对方的修为比他高,这已经是可以肯定的,因为在对方没出手前,他根本就看不穿对方的修为。 英俊男子见徐焰面色认真地看向自己,却根本没有打算理会自己的意思,脸上阴沉无比,他低头对怀中服下丹药后面色微微有些好转的钟芸,语气低沉说道:“芸娘,你就在这先休息片刻,你放心,我马上就去拧下此子的头颅,给你插花用!” 芸娘听到这里,当即伸出无力的秀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说道:“严……严郎,千万小心一些,此子的战力与自身修为,可谓相差甚多,你切不可过分小觑于他。” 姓严的男子闻言后,眼神中杀意依旧,但还是对她点了点头,回道:“嗯,我会竭尽全力与他一战的,此子屡次害你负伤,我今日必取他性命,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罢,严姓男子便扶着半躺在地面上的钟芸,从地面上缓缓盘坐起,并确认她不会无故倒下后,他才起身走出去两大步,随后则是抬起左脚猛地一踏,带起地面一阵颤动,但整个人便如同炮仗一般,高高跃起近两丈有余。紧接着,徐焰只见他又伸脚在木屋的檐壁上轻轻一点,借力再次越高一丈有余,这才来到了与其此刻所处的位置一样,站在了木屋的檐边上。 徐焰眼看着他一跃而上,始终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过在见到对方这一手灵巧的身法后,他心中的忌惮之心却反而少去了几分,因为区区三丈有余的房屋,他可以一跃而上,但对方却需要借力一次方可,这无疑说明对方或许在修为上确实是要比他高出一线,但也绝不会相差太多。 严姓男子眼见徐焰任由着自己来到房顶上,冷笑不已,心想对方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要是换作他,他绝对会在自己登楼时就出手抢占先机。毕竟江湖厮杀,可不是点到即止的比武大会,对战双方,但凡是有一方能率先得到机会抢得一星半点的气势,都至关重要。 “武道五品境界颠峰的修为,在你这个年纪而言,确实可以算是天赋异禀了,而除了这点之外,据说你还是一名得到了十大名剑居于首位的扶摇剑,自行认主,怎么,你不趁早将它取出来,是想着用它来偷袭我么?” 听到这名男子竟然知道自己这么多的底细,徐焰始终波澜不惊,他语气平静回道:“六品境界中期的修为,在你这个年纪可就一点也不算稀罕了,甚至是但凡有点天赋的人都能修炼到这个程度,这样看来,你花在偷情上的时间,要远远大于你修练的时间啊。” 听到偷情二字,严姓男子的脸色当即忍不住一变,对于此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甚至除了他与钟芸本人外,还没有第三人知晓,可眼前这个叫作徐焰的莲花宗弟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知不知晓这个事情根本无关紧要,反正今日,他断然是不可能再放由他从这里离开的。 严姓男子不再逞口舌之利,直接便伸脚在房顶上狠狠一踏,将脚尖完全嵌入到了黑瓦中,随即,他狠狠朝徐焰的方向,倏地一挑,掀起了至少上百片黑瓦,如一条青色长龙般扑向了不远处正面对着他的徐焰。而就在这些黑色瓦片涌向后者的同时,他还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抓住了半空中一片正朝着上方飞去的黑瓦,并将其一掌拍成了斜对半分开,紧紧地握在了手中,直到完成这一动作后,他整个人才朝着徐焰的方向,狂奔而去。 徐焰见对方冷不丁就已经对自己出手,面色不由一沉,当即飞身倒掠出去,不过仅仅只在他倒掠出去近一丈左右的距离后,便又戛然而止,随之只见在他的右手中,闪过了一阵璀璨金芒。 徐焰一拳轰向眼前这些朝着自己铺天盖地般汹涌砸来的黑色瓦片,直接将其中的大部分瓦片都给打成了齑粉在半空中飘扬落下,但紧接着,不等他再有多余的反应,对面那位严姓男子便已是追身扑了上来,并且还将其手中那紧握着的瓦片,对准他的眉心处,狠狠刺下。 徐焰眼见到对方使用出这十分阴狠地一招,那双深邃的眸子中,亦是闪过了一丝杀意,他没有任何停顿,继续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汇聚在右手上,然后便对着严姓男子手中那朝他刺下的黑瓦,不管不顾正面一拳迎了上去。 第五十六轮无相破空拳。 拳势如层层叠加后的海中巨浪,一拳轰在了严姓男子握有黑瓦碎片的右手上,发出砰一声震响。 然而,即便是严姓男子手中的瓦片再次化成一堆粉末,并且还让他感受到了一阵刺痛,徐焰的手上也依旧毫发无损,仿佛后者的拳头,乃是由精铁打造出来一般,坚硬无比。而不等严姓男子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徐焰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便又趁着自己在这一息间所获得的气势,朝他疯狂压去。 严姓男子见徐焰在须臾间就成功扭转局面由守转攻,主动朝自己袭来,心中不由一惊。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是深刻体会到,钟芸在之前为何要提醒他那番话了,不过即便对方再如何强势,他也不信自己在比对方高出整整一个境界的情况下,还战胜不了对方。 于是,本就在盛怒下的严姓男子,彻底被徐焰这一刻的举动,给再次激发出了几分火气。 他同样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从体内汇聚到右手上,然后不躲不避,正面一掌迎向了徐焰朝他胸口袭来的手掌上。 一掌对上一掌。 空气中发出了一声极其沉闷的声响。 随即,只见有两股完全不同的强横气浪,以两人为中心,从四周边沿横扫炸开,卷起无数黑瓦从屋顶上翻滚落下,只留下了一排排钉死在屋顶檩条上的椽子,看起来便如同是一个人,被扒去了胸前的皮肉后,所余下的森森白骨。 然而,这种相互对峙的景象,仅仅只持续了不过短短五息左右的时间,便以严姓男子被徐焰折断整根掉右臂为代价,瞬间被打破。 严姓男子被徐焰折断右臂后,忍不住发出“啊”一声惊叫,但更加凄惨的是,他随后就又被徐焰再次使用出一掌,给正面打在了胸膛上。 没有任何意外,在中了这一掌后,严姓男子整个人就被轰出了屋顶,然后以背朝天井面朝天的姿势,直直从三丈高的屋顶上,无力摔落下去。 又一声震响从天井中响起。 只见严姓男子的身体,如一块巨石从空中坠落,将整个铺满了细小卵石的天井地面,都砸出了一道人形深坑。 徐焰紧随其后一跃而下,身轻如燕般落在他的身侧,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平躺在地面上,正不断从自己的七窍中溢出血水的严姓男子,面无表情说道:“就你还想拧下我的脑袋插花?” 第一百五十四章 烟雨琼楼(终) 夜幕降临时。 大概在白昼中停歇了三个多时辰的雨水,又开始飘飘忽忽从满是阴沉的天幕上,开始挥洒下来,不过相比起昨日那场人们等待已久的倾盆暴雨,今日的雨水倒像是清明时节方由的那种颜面小雨。 雨水中掺杂着徐徐微凉的山风,一阵一阵的,让轻盈的雨水随着风力的吹拂在空中不停荡漾。 小蛮在匆忙告别自己的姐夫后,很快就下到了寨子的山门前,随之发现,她之前所般出来的那张长凳上,果然如沈竹所言,并没有徐焰与谷雪青的踪影,倒是她那只空荡荡的菜篮子,被人从地面上放到了长凳的一端。 “徐公子他们去哪里了么?” 小蛮忍不住发出一声自语,直接便走出了山门前,随之她在山门的周围开始查探起来,直到在往山门的左则,走出去差不多半里路后,她才看到一名书生模样的高挑身影,正从雨幕中往寨子里赶来。 小蛮笑着迎上前去,开口问道:“谷公子你这是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们下山去了呢,对了,徐公子呢?” 谷雪青听到对方来找自己,不知该如何作答,首先是因为她的声线本也是十分细腻的那种,属于极其温婉的女子声线,一说话估计就得暴露出身份;其次是,徐焰本是偷偷跟着眼前这名长得十分好看的异族姑娘,偷偷地溜进了寨子,若是对方都不知道,她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看到谷雪青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小蛮温柔一笑,善解人意说道:“其实小蛮早就知道,谷公子……不,我应该称你为谷姑娘才是,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对其他人说出去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谷雪青见对方果真在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的伪装,不禁有些尴尬不已,不过既然对方把话挑明了,她也就不必再装成是一个哑巴,直言回道:“我……我刚刚只是来这边随意看看,至于徐焰他……” “嗯?” 小蛮见谷雪青依旧有些吞吞吐吐,便笑着问道:“谷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徐公子去哪了不能说吗?” 谷雪青不是那种善于扯谎之人,可以说,她与眼前的小蛮在诚实度上乃是半斤八两的存在,绝对有的一拼,因此,当她开始思索自己该找什么理由才能瞒过对方时,实则她心中想到的那些理由,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谷雪青支支吾吾大半天,终究还是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便直言说道:“那个……徐焰他临时有点事,暂时离开了,不过他应该很快就回来的。”而不等小蛮多说什么,谷雪青便又转移话题说道:“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不然等会儿可就要被淋湿了。” 小蛮见她不愿说出徐焰的去向,心中虽是满满的好奇,但也没有勉强,只是笑着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进寨子里避避雨吧,顺便再等一等徐公子回来,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我姐姐哪里了,银姑奶奶和姐姐,都已经答应你们进寨子了。” 谷雪青不大擅长于客套交际,虽说她个人的生存与独立性非常强,但从莲花宗离开后,到畬乡这一路走来,她其实都只是跟在徐焰的身后,无论在二人面对到什么问题时,她也基本都以徐焰的意见为主,因此当需要她自己来面临这种完全陌生的交际时,她自身的短板就暴露的一览遗,完全适应不了。故而在最终,她也只是对身旁的小蛮微微点了点头,就跟着对方一并走进了寨子,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走在前面的小蛮在进入到寨子中后,她便又忽然转头笑着对谷雪青说道:“对了,还得感谢谷姑娘和徐公子之前在秋炉村时,赠送了我姐夫一颗丹药,治好了他身上患有多年的顽疾。” 谷雪青听到这个答案,那双眸子中不禁显露出一丝诧异,好奇问道:“那颗丹药对你姐夫的病症有效?” 小蛮笑着回道:“是啊,我姐夫说他已经身上的病,已经完全被治好了,并且不止如此,他还成功靠自己一路走到寨子中,现在估计应该已经去到我姐姐家了,他还说,等遇到你和徐公子时,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们呢。” 谷雪青听到这个回答,心中却是苦笑不已,因为避毒丹她也服用过,但完全没有效果,那条刚刚种在她心脏里不久的蛊虫,依然生龙活虎,甚至它在她休息的第一个晚上,就影响她与徐焰发生了无比亲密的事故,而一想到这件事,谷雪青哪怕在明面上装作自己已是毫无所谓的样子,可实则在和徐焰相处时,她还是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的感觉。 谷雪青停顿片刻后,才笑了笑回道:“这样啊,那是再好不过了,其实我们在一开始,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并没想过丹药会还真的有效,另外就是,这个功劳也都是徐焰一个人的功劳,与我倒是没什么关系。” 小蛮听到她这么说,以为她只是谦虚,也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牵扯,只是笑着回道:“谷姑娘你太谦虚了。” …… 在畬乡的寨子中,先前那栋徐焰与小蛮同时滞留过一些时间的木屋里,满头银发的银姑奶奶,已经从那张躺椅上站起了身。 透过天井看着那徐徐落下的漫天雨幕,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如此的灰暗景象,看起来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有些凄凉,然而,不同于此刻的天色,在她那双原本已是因苍老而显得十分浑浊的眸子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沉浸在她内心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都没有显露过的锋芒。 她轻声自语说道:“丫头,事情之所以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本就是你一开始的咎由自取,你可别怪奶奶对你太无情啊。” …… 徐焰一掌将严姓男子从屋顶上打下后,自己也跟着对方一起来到了天井中,他居高临下对嵌入在地面中的严姓男子说完这句话后,便打算抬起一脚,将对方给活活踩死。 然而,亲眼目睹着这一切发生的钟芸,见徐焰要杀的情郎,顿时尖叫说道:“不要杀他,求求你不要杀他,你要杀就杀我,这一切的起因都在我身上,是我自己要去截杀你的,他是无辜的!” 徐焰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忍不住散发出一丝冷笑,根本不屑与其拌嘴争辩,只是对严姓男子问道:“如果你想死的痛快点,便说出你的真正来历,当然,你也可以和那些已经死在我手里的人一样,选择闭口不言。” 严姓男子听到徐焰这么说,已是身受重伤的他,脸上却依旧充满了愤懑,阴冷说道:“要杀便杀,还想从我的口中套话,你未免也太天真了点,再者说,就算我杀不了你,日后自然还会有人为我报仇。” 徐焰丝毫不在乎对方的威胁,反而是深以为然表示认可地点了点头,语气语气平静说道:“那你就去死吧,我等着他们继续来送人头!” 话音落下后,徐焰便已是一脚抬起,就要彻底解决了眼前这名严姓男子,但不等他真的落下,在这座已经支离破碎的木屋之前,便又有一道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骤然从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只闻有人对他说道:“恩公?真的是你!” 徐焰听到声音后,自然便将视线转向了声音的源头,随即就见到,门外的来人,正是在秋炉村村口开茶摊的中年男子。而不等徐焰对他开口作答,沈竹便走进了这座木屋,不过等到他彻底走进大门来到天井中后,他才发现屋内的景象,让他忍不住感到有些触目惊心。 首先最夺目的无疑是这栋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的老木屋,它再也没有昔日的完整面貌,而是变得了千疮百孔,在整个屋顶上,可谓是真正的变成了片甲不留,只剩下一条条的椽子,而除了这一点外,便是在天井中落满了碎瓦。 沈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但随后,他就听到一声,他已经整整两年零一个月都不曾听到的声音。 “相公,是你吗?” 声音是从天井中的一处角落上传来,在靠近大门的一侧,相当于是此刻沈竹所站立的位置的身后。 听到声音后的沈竹,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转头看向了发出声音的钟芸,但随即,他就见到了后者一脸苍白的样子,并且在她胸前的衣服以及嘴角上,都看到了浓浓的血迹。 沈竹见到自己的妻子如此模样,忍不住大惊失色说道:“娘子?你……你怎么了,你身上怎会有这么多的血迹,眼前这一切,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芸自然还认得眼前的沈竹,虽说对方的身体早已是瘦的跟皮包骨、与两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但对方毕竟是她名正言顺的入赘丈夫,也曾跟她一起生活过不少的时间,因此,她想要认出对方并不难。 钟芸见到自己的相公这么问,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中,便直接闪过了一丝厉色,对沈竹恨声说道:“眼前这一切,以及我为何会受伤,相公你不该来问我,而是应该问问在你旁边站着的这位书生。” 沈竹听到对方这么说,便将目光看向了徐焰,不料徐焰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沈竹见徐焰默不作声,自己同样觉得有些为难,便没好意思开口,只能收回目光对钟芸苦笑说道:“娘子,你说这些都是恩公干的?这……这如何可能,恩公在昨日还曾出手救过我一命,化解了我身上的病症,他本是一个好人,又岂会无缘无故对娘子下如此狠手?” 钟芸之前在听到沈竹叫徐焰恩公时,尚且还不知自己这名丈夫为何要叫对方恩公,但她在听到沈竹主动说出这番解释之后,她终于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怪不得自己昨日在竹林与这名书生作战时,被种在自己体内十几年的蛊虫会突然间暴毙,原来是这名书生干的好事。” 钟芸将目光看向面色看不出深浅的徐焰,怨恨说道:“原来是你,是你毁了我更上一层楼的希望!” 徐焰听到钟芸的声音,不予理会,只是对眼前的沈竹语气淡漠问道:“怎么,我给你的丹药有效果么?” 沈竹闻言后,当即点头回道:“有用,非常的有用,我在服下恩公赠予的丹药后,虽然在之后一段时间里非常痛苦,但它却治好了我十几年的顽疾,恩公你是不知道,在服下你的丹药后,我还从自己的身体中吐出了一条虫子,足足有小拇指那么大。” 徐焰听到这句,不由将目光看向了角落处的钟芸,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他开口对沈竹回道:“我当然知道!”他顿了顿语气,又接着说道:“正因为我知道在你的身体内有一条虫子,所以我才赠予你那颗丹药,不然你以为你的病,那么好治么?” 沈竹听到这个说法后,不免有些尴尬,毕竟他原本是对徐焰不抱希望的,根本不曾预料到,徐焰真能治好他的顽疾。而不等他说什么,他便又见到徐焰突然在嘴角处,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对他问道:“你可知道,为何在你的身体里,会有这条虫子么?” 沈竹好奇问道:“为何?” “够了!” 身在角落的钟芸,生怕徐焰说出最终的真相,当即制止了他们的对话,她对沈竹冷声说道:“相公,你别听这书生满口胡言,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他乃是一名刽子手,他来我们畬乡就是为了来杀我的,你又岂能信他!” 沈竹虽然在此刻,内心中充满了浑噩与迷糊,但终归他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娘子,便转头对徐焰问道:“恩公,这是真的么?” 不料徐焰却是直接无比坦诚的点头说道:“是真的!” 听到是这个回答,原本还有些不信的沈竹,一脸痛苦问道:“这是为何,我娘子莫非与恩公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徐焰闻言,冷声回道:“深仇大恨谈不上,但这件事,本是她在半途中截杀我在先,并且她还在我那位堂哥的身体内下了蛊虫,你说,她尚且敢如此待我,我为何不能杀她?而且,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此刻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是谁么?” 沈竹心中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不过没来得及,但现在在听到徐焰这么说后,他便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地上的这名男子,这才开口问道:“此人是谁?” 徐焰冷笑说道:“这个问题,你大可以直接问稳你这位好妻子。” 听到徐焰可以将好妻子三个字的语气说的无比沉重,沈竹便又将目光转向了钟芸身上,而钟芸在见到他将目光对准自己后,自然是不知改如何开口,她总不能告诉自己的丈夫,说此人乃是自己背着他,在这些年来偷偷约会的情夫。 徐焰见钟芸一副正在酝酿措辞、想要找个合适理由的样子,却不给她任何机会,直言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会有些伤心,此人乃是你妻子在这么多年以来,背着你偷偷寻欢作乐的姘头。”而不等沈竹为此言发表出任何措辞,徐焰便又火上浇油说道:“另外你不是想知道,你身体内的这道蛊虫因何而来么?我想在整个灵州境内,除了你这位娘子外,应该没人能做到这点了吧。” “你撒谎!” 钟芸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对沈竹强行解释说道:“相公,你别信他,这些都是他故意编出来污蔑我的,他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是一名刽子手,我……我是你的娘子,岂会加害于你!” 沈竹此刻已是泪脸满面,对他而言,他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就感性的角度上来说,他当然是站在妻子这边,可偏偏源自于他自己内心深处的理性意识,却又在不停告诉他,眼前这名书生并没有对他撒谎,因为对方有何必要对他撒这种慌?“ “轰”一声! 就当沈竹还陷入在不知该信谁的痛苦当中时,在他脚下便有一阵突然出现的浑厚气息,瞬间暴涨起。 徐焰感受到这一幕,脸色大怒,当即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汇聚在自己手中,然后对这位在地面上故意躺尸许久、但却在偷偷调息伤势的严姓男子,一拳轰出。然而,即便他这一拳,的确是成功锤在了对方才刚刚起身的胸口上,但由于沈竹本是距离后者实在是太近,他便还是没能阻止在后者突然暴起后,也一掌推在了沈竹的后背上。 “噗!”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内,沈竹与严姓男子,同时从口中喷出一口猩红血水,紧接着,两人的身体,便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翻滚出去。 沈竹滚向了在他身前的徐焰,而严姓男子则滚向了大门,并且在之后,身受重伤的后者,还在自己的强行运气下,借由着徐焰这一拳的力量,成功翻滚出了大门。 严姓男子没有丝毫停留,不顾伤势直接从地面上快速起身激射向山下,就欲从此地逃跑,不过在逃跑前,他还是对屋内的钟芸朗声喊道:“芸娘,你且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徐焰见对方在最后时刻,竟还如此奸诈用沈竹来耽搁自己的行动,脸色冰冷无比,他顾不得在自己怀中已是奄奄一息的沈竹,直接便将后者的身体放在了天井的地面上,自己则拔腿快速朝门外疯狂追去。 不过就在徐焰才刚刚踏出这道大门,那名严姓男子则是就要下山时,在山的下方,便有一道无比强盛而又突兀的剑气,倏地爆射向后者。 然后,这道凌厉的剑气,没有任何意外的将正六品境界的严姓男子的武道体魄,给刺了个通透。 第一百五十五章 爱之深 小蛮和谷雪青在山门前的侧廊上,等了差不多两刻钟后,天色已经开始要变成漆黑之色,因此,在此刻的畬乡寨子中,便陆续有各处人家开始点上自家的烛火或是油灯,仰头望去,这座即将被暮色笼罩的山城,便像是有无数的星星点点从中被点亮,看起来十分的好看与壮观。 在之前经过短暂的交谈后,小蛮与谷雪青便又陷入到了各自的沉默当中,其中的原因,自然得归咎于谷雪青的性格,实在是太过不善言谈,哪怕小蛮有意让自己表现的尽可能和善一些,谷雪青也只会一味的回答问题,却不会主动发问,这不禁让小蛮有些尴尬。 从夜间吹拂来的山风以及从夜幕上降落下来的秋雨,愈发的大了,外加畬乡本是地处于秋炉乡境内海拔最高的深山中,气温远比山下要低的多,因此小蛮在被山风吹拂了这么长的时间后,终于是忍不住双手交叉环住了自己的手臂,随之用力地搓了搓。 谷雪青在见到这一幕后,这才意识到对方毕竟是一名市井常人,可不像她一样能够对此丝毫不受影响,于是,她犹豫片刻后,最终只能主动开口说道:“要不小蛮姑娘你先去找个没有风的地方休息会儿吧,再这样下去,你可能会染上风寒的,留我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听到谷雪青这么说,小蛮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回道:“不打紧的,这点山风算不了什么,在冬天下满白雪,银装素裹时,我都能在风雪中站上一个时辰呢。” 谷雪青听到对方这么说,便又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些什么。 小蛮见谷雪青又沉默下来,便忽然转头对她笑着问道:“不知小蛮能冒昧的问谷姑娘一个问题么?” 谷雪青没有思索,直接点头回道:“嗯,可以啊,不知小蛮姑娘想知道什么?” 小蛮见她答应下来,便直言道:“谷姑娘你为何要女扮男装呀?” 谷雪青听到是这样一个问题,没有选择隐瞒,开口回道:“因为以女儿身在江湖上行走,多多少少有些不便,所以便简略的乔装打扮了一下。” 小蛮听到是这么个答案,便语气可爱的“哦”了一声,她迟疑片刻后,又接着问道:“那谷姑娘与徐公子是真的有亲戚关系?” 谷雪青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对这些有兴趣,但这种在她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也不至于对后者有所隐瞒,便如实回道:“不是的,其实徐焰只是我的同门师弟,不过为了出行方便,便事先商议好用这个说法。” 小蛮听到这里后,便笑着点了点头,回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谷雪青见她出现了一丝欲言又止,便好奇问道:“以为什么?” 小蛮听到这个追问,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做出解释,只是笑着低声说道:“没……没什么,是我自己想岔了。” 谷雪青见她如此神神秘秘的,不禁觉得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既然对方不愿说,她也就不好对此勉强什么,随即便又沉默下来,但其实在她的心中,却是忍不住暗自想到,“小师弟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而就在她刚刚有了这个想法后,她便突然感受到,在她面前的这座山峰之上,有一道磅礴剑气,骤然从夜幕中飞速掠过。 谷雪青感受到这阵极其恐怖的强大剑气后,心中直接就被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因为她本身也是一名剑修,故而对这种气息自然是毫不陌生。但她不对此感到陌生,却忍不住为此感到一阵惊惧,原因无他,这道剑气之强盛,比之徐焰当初斩杀高元以及曹海平时所使用出的那道剑气,在威力上明显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难道在这座小小的寨子里,存在着一名上三境的剑修?” 谷雪青几乎不敢想象这样的结果,若是真的存在,那他们此行绝对是不可能逃走的,毕竟徐焰再如何实力强横,战力非凡,也不能做到飞天入地,因此他们想走,几乎是等于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 “不行,我得上去看看情况!”谷雪青当即在心中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转头对身侧这位一无所知,什么都没感觉的小蛮有些焦急说道:“小蛮姑娘,我们不必再等下去了,直接去姐姐哪里吧,徐焰可能在之前没看到我们俩儿在山门时,有可能擦身而过率先上山去了,若事实真的如此,那我们在这里一直瞎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况且天色也已经黑了。” 小蛮听到对方这么说,忍不住蹙了蹙眉,她有些狐疑说道:“不会这么巧吧,我们刚刚不在山门前,也就只有不到半刻钟的时间……” 谷雪青勉强一笑说道:“这个可说不准的,有时候事情就这么容易出现难以置信的巧合。” 小蛮听到对方这牵强的解释,有些苦笑不已,但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回道:“那好吧,那我们先去我家取两把油纸伞再上山,现在这雨水下的可是有些大了,会淋湿衣裳的。” 谷雪青的储物囊中自然带有雨具,但她现在取出来,对于小蛮来说就有些变戏法的味道了,要么就得再向其解释自己乃是一名修行者,这当然是不可行的事,因此她最终也只能选择多此一举,接受小蛮的建议。 于是,二人便在进入寨子中后不久,成功到达小蛮家里取了两把油纸伞后,才开始沿着建造在各处房屋中间的石阶小道,向山顶处行去。 …… 徐焰目睹着严姓男子,突然间被人用剑气一剑捅穿了身躯,当即止住了继续追赶的脚步,对于这道强横的气息,近在咫尺的他,明显要比山下的谷雪青感受更深的多。 “这是有上三境的剑修出手?” 徐焰几乎已经能够确定,使用出这道剑气的剑修的自身修为,可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对方到底是谁,且为什么要杀这名严姓男子。按理说,他此次来畬乡,本就是冲着要杀钟芸来的,故而他才算是这座寨子的头号敌人。 而就在徐焰还沉浸在自己的狐疑当中,在严姓男子身阵亡的下山口上,便有一道看起来有些佝偻的身影,缓缓地走了上来。 此人满头银发、双鬓斑白、形容枯槁,显然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但是,即便她在模样上看起来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可她此刻在身上所带有着的气焰,却给了徐焰在之前见到她时,完全截然不同的感觉。 徐焰见到来人,正是那名被小蛮称之为银姑奶奶的老妇人后,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强烈的警惕,毕竟一名真正步入到上三境的剑修,远不是他现在就能匹敌的。 银姑奶奶一路行来,脚步始终不紧不慢,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在饭后散步的闲暇老人,不过当她经过严姓男子的身边时,也不知她是动用了什么邪术,徐焰便见她凭空取出一只瓷瓶,然后往严姓男子的尸体上倒了两滴液体。紧接着,那名严姓男子的身体就十分诡异的开始冒出阵阵浓烈的烟雾,并且在这些浓烟之中,还掺杂着一股极其刺鼻难闻的恶臭。 这个冒烟的过程,时间上并不算太长,大概也就持续了短短半刻钟左右的时间,不过在浓烟散尽之后,连同着地面上的严姓男子的尸体,便都不复存在了,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银姑奶奶做完这一切后,收起了手中的小瓷瓶,然后将那双因年老而变得满是浑浊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那脸上始终保持着沉着冷静之色的徐焰,见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只能主动开口说道:“后生可畏!” 徐焰听到对方口中说的竟是这四个字,不禁有些不明所以,便继续沉默不语,以不变应万变,静待对方的下文。 果不其然,片刻后,银姑奶奶苍老的声音便又接着响起说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老身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隐情,本是芸儿那丫头身受外人蛊惑,这才对阁下起了歹意,不过既然现在老身也主动出手帮你解决掉了那名罪魁祸首,并且还帮你处理掉了他的尸体,那么阁下是否可以饶过芸丫头的性命,就此下山离去?” 徐焰眼见对方现身后,并非是要来杀死自己,而是为了要与自己协商此次的恩怨,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他没有拒绝这名老妇人的提议,沉吟片刻后开口回道:“我可以不杀她,但是她得先解除我那位堂哥体内的蛊毒。” 老妇人闻言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答应说道:“可以,等你那位堂哥上山后,老身亲自为她解除体内的蛊毒。” 徐焰说完后,直接便转身走进了这座几乎已经成为了一堆废墟的木屋,随即就见到挨了严姓男子一掌后的沈竹,已是无限接近于死亡。 徐焰见到这一幕后,心中不禁为此感到有些无语,他没想到,后者逃过了被蛊虫给活活蚕食致死的局面,却还是没能逃过自己要英年早逝的下场。 原本在正常情况下,严姓男子的那一掌,并不足矣击杀掉任何一名正常人,毕竟他那时候不仅身受重伤,同时又硬挨了徐焰一拳,因此,他那时候其实连在自己正常水准下,十分之一气力都用不出,可是承受他这一掌的人,偏偏是沈竹,一个终究无法按正常情况去看待的人。 在被自己的妻子种下蛊毒十余年后,他的身体早就变得脆弱不堪,甚至与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相比,除了他的年纪还没到外,并太多本质上的区别。 徐焰走到沈竹的身前停下,居高临下看着他,随之见他一副对自己欲言又止,却又说不出话的样子,不禁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蹲下身子给沈竹的嘴中,塞了一颗注定不会有太大效果的复元丹进去,这才让后者那十分紧促的气息稍稍得以平缓。 大约在十息之后。 服用了复元丹的沈竹,便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也恢复到了一丝清明,同时他的口中,也不在继续呕血。 他看着眼前这位两次对他施以援手的徐焰,感恩之情已是无法表达,只能趁着自己最后一点时间,对徐焰虚弱说道:“恩……恩公,可……可否饶了我……妻儿的性命……” 徐焰听到对方到头来,竟是想说这么一句话,直接便面露出了一丝冷意。 银姑奶奶让他放过钟芸的性命,他之所以会答应下来,乃是源于他本是十分忌惮银对方的实力,故,不得已而为之。可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名中年男子,在明知钟芸对其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了诸多不义之事、甚至还危害其性命后,他还依然如此迂腐的为对方求情。 徐焰语气冰冷说道:“这恶妇生前如此待你,你却到现在还为她向我求情,你是脑子里进水了么?” 沈竹对于徐焰的讥讽,不以为意,只是虚弱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都是读书人,这般简易的道理总是听过的,而且我深知我马上就要死了,因此再去记着那些不好的往事,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徐焰对此默不作声,但明显可以看出,他眸子中的寒意,又在无意间加重了几分。 “逝者已逝,死了便从此不复存在了,我从不信有轮回这一说,但也正因如此,我才知道能好好活着是多么的珍贵,她既然还有能接着活下去的机会,那我这个必死之人,自当要趁还有一口气时,为她去争取继续这个生存的机会,所以恳请恩公就饶她一命吧!” 徐焰听到这番话后,面无表情回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沈竹闻此,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但不知该如何作答,徐焰若执意不答应他的话,他的确也是没有丝毫办法的。 于是,沈竹只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在自己的胸中缓过一口气后,才又缓缓将眸子睁开,不过在睁开后,他的眼角处便已是流出了一滴滚烫的泪滴,他对徐焰开口说道:“那就请恩公让我死在她的前面吧。” 在院门外站着,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银姑奶奶,此刻在听到沈竹说出这句话后,终于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踱步走到沈竹的身前,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子看着他,满是心痛说道:“我的好孙儿啊,这一切,都是芸丫头不知惜福,有负于你啊,枉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保持着这颗赤子之心,哎,银姑奶奶亦是有愧于你啊。” 沈竹见到银姑奶奶在自己死前,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有惊异也有感动,不过他终究是不能再多做什么了,哪怕就是站起来,对她再行一次长辈礼都做不到。 沈竹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艰难回道:“银姑奶奶千万别这么说,生死由命,谁都逃不过的,无非是早晚而已,好在对孙儿来说,所有的事情,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终究是都要过去了,只是唯一让我觉得很遗憾的是,孙儿始终没能来得及孝敬你,哪怕只是短短一天。” 银姑奶奶闻言后,不禁老泪纵横,她伸出自己苍老如树皮般干涸的手,理了理沈竹额头上有些凌乱的发丝,随之又取出一块手帕,为他擦去了嘴角处的血渍,这才说道:“银姑奶奶此生能有你这样的孙儿,便已是万分知足了,不敢再去奢求更多了。” 沈竹闻言后,有些牵强地笑了笑,然而,正因为他在情绪上的转变,却又让他本是被制止住的伤势,瞬间变得恶劣起来。 他忍不住重新吐出一口鲜血,显然已是过了回光返照的时间,马上就要死了,他面带痛苦地看着银姑奶奶,一边呕着血,一边颤抖着身体说道:“帮……帮我……转告芸娘,我入赘到……这里,我……从不曾后……” 然而,沈竹终究是没能说完最后的话,便又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水,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血迹,溅射到了银姑奶奶的手中。 银姑奶奶眼见他再说不出任何话,并且在那双眼睛中,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忍不住满脸凄然,她继续轻轻地拭擦着沈竹脸上的血水,口中则是语气慈祥说道:“我的好孙儿,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你就安心的去吧,等奶奶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就过去那边看你……” …… 沈竹终究还是死了,死在了徐焰与钟芸的面前,死在了银姑奶奶对他付出的最后时刻的慈爱当中。 小蛮与谷雪青赶到时,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基本都已经尘埃落定,唯有这座曾住着历代族长的老房子,需要推掉之后才重新修建了。 不过相比起房子,毫无疑问人们更在乎的还是同类,比如小蛮在见到死去的姐夫后,她几乎是伤心到了泣不成声的地步,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不过所幸,她最终从银姑奶奶口中得到的答案是,她的姐夫乃是在长途跋涉后,死于身体上的过度劳累。 徐焰等人对此都没有拆穿其中的真相,因为这个答案对于一向是天真无邪小蛮来说,或许便是最好的回答,也只有这样,她的姐姐,在她心里还会是原来的那个姐姐。 一层不变。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解决后患 在银姑婆婆得以抽出空闲时,距离徐焰二人来到畬乡,已经在三天之后。 在这短短三天的时间里,寨子里举办了沈竹的葬礼,虽说他这十几年来,在畬乡中生活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既然有银姑婆婆主动提议认可他的存在,那整座寨子里的人,自然也就不敢反对,只能默许下来。 徐焰二人同样参加了这场葬礼,不过只是象征性的参加,按找市井中的习俗,他们也都捐赠了些许的身外银钱,但不值一提。而等到这件事情算是过去后,本是借住在小蛮家的徐焰,也终于等到了银姑婆婆的传唤。 这是徐焰第二次来到银姑奶奶的木屋,第一次他是偷偷摸摸停留在了屋顶上,但照现在这样看来,他之前跟踪小蛮的行为,显然都是被银姑奶奶看在眼里的,只不过后者应该是察觉到,他对小蛮并没有携带有什么歹意,便没有对他产生出什么敌意。 银姑奶奶没有直系子嗣,这点徐焰是在这三天以来,从小蛮的口中得知的,因此她才将父母也都已经不在史上的小蛮俩姐妹,视作了自己的亲孙女。除此之外,小蛮还毫无保留对徐焰二人说了许多有关于银姑奶奶的生平旧事。比如对方在十几年前,原本还是畬乡古寨的一族之长,直到在小蛮的姐姐成年后,才被她选作成为了新的族长继承人,而她自己则借此机会,卸去肩上重担,开始在寨子中颐养天年、安享天伦。 又是一个临近暮色的傍晚,不过由于天气早在前日就已经放晴,便使得在这个孟秋时节的天空上,出现了一片片十分壮观的火红色晚霞。 从地理位置本是十分高的畬乡古寨上去观看夕阳西下时的风景,无疑是一种极为难得的体验,仿佛那遥远天际,与自己格外的近,不过不知为何,若是一个人盯着广袤无垠的风景看的久了,总会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敬畏与恐惧在心中油然而生,这点无论是看着天际时,还是看着大海时,都是如此。 徐焰是经历过上天入地的人,因此对于那停留在视野尽头注定不会太久的风景,虽说也同样会觉得颇为震撼,但却不会再产生别的什么如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情绪。 他来到银姑奶奶的院中后停下了脚步,随之对正坐在躺椅上看晚霞的银姑奶奶略微拘礼说道:“银姑前辈终于是有空了?” 银姑奶奶听到声音后,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徐公子就这般着急么?” 徐焰不做丝毫隐瞒,直言回道:“在这一路上,我与我的那位堂哥,停留的次数已经太多了,我等还要往北边行去,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因此时间上并不充裕。” 银姑奶奶早已见过谷雪青,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谷雪青的真实性别,不禁笑着说道:“那是你堂姐还差不多,在老身面前,你就不必再做这种无用功了。”她顿了顿语气,又接下笑道:“况且老身之后既然还得亲身为她解除蛊毒,迟早也会知道她的性别。” 徐焰对此倒是没有感到什么意外,只是回道:“出门在外,以女子身份行路时,多有不便,就让她乔装打扮了一下。” 银姑奶奶可不是小蛮这样单纯的小姑娘,她在听到徐焰的解释后,却是略带一丝讥讽说道:“你让她女扮男装,其实是为了不让人认出你们,并再受到追杀吧!” 徐焰见对方把话题直接给挑明,忍不住面色一沉。 银姑奶奶见他面色难看,不以为意,不过随后她也不再继续调侃徐焰,只是开口说道:“老身对你身上的那些事情没有兴趣,你大可以放心,不过等你们离开这里后,老身希望你们别对外人提及到我们畲乡的存在,这样就不会给畲乡带来什么灾难,也不会被人打破这与世隔绝的难得的宁静。” 徐焰闻言后,亦是学对方不禁在语气中带有一丝讥讽回道:“未必就真的是与世隔绝吧,不然小蛮的姐姐,又怎会与外面的人如此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银姑奶奶听到徐焰主动提及那已经被自己关了禁闭的钟芸,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没有对钟芸做出丝毫包庇,说道:“芸丫头的事情,的确是她不对,但其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也只能算是一个意外。” 徐焰并不关心发生在钟芸身上的那些肮脏往事,他提及到对方,无非也只是拿来恶心一下眼前的老妇人罢了,现在见对方没了消遣他的心思,他自然也是见好就收,不再得寸进尺。 徐焰转移话题说道:“银姑前辈还是说说看,你单独叫我来这里与你谈话的缘由吧。” 银姑奶奶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在她那双眸子中,闪过了一丝认真之色,她没有直接对徐焰作答,而是开口说道:“徐公子当真是生了一颗好细致的玲珑心,老身若不是亲眼见你的面容只有十来岁,甚至都会以为你是一个拥有着丰富阅历,已是体验过人生百态的老家伙,不过现在看来,你只是在自己的心里,住着一个老灵魂罢了。” 徐焰对于她这番看似夸奖,实则是大有讥讽意味的言语,置若罔闻,语气平静回道:“玲珑心可是骂人的话,晚辈虽然脸皮确实一向不薄,但银姑前辈就这么当面说我的坏话,怎么都不合适吧?” 银姑奶奶不理会他的反讽,随后便直接开口问道:“此次叫你单独前来,实则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留在我们这座寨子里的心思?” 徐焰听到这么个问题,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完全没搞懂她想表达什么,便语气低沉回道:“银姑前辈此言何意,您老是在开玩笑么?” 银姑奶奶一脸肃然回道:“老身并未与你说笑,而是在寻求你的意见,老身就实话与你说了吧,小蛮那丫头已经看上你了,当然,老身在私下也已试探性的问过她,虽然她并没有在正面上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但女子含羞,不否认便算是默认了,这个道理我本是过来人,不会不懂,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心思留在我们畲乡,若是有,老身便自作主张,许了小蛮做你的妻子。” 而不等徐焰说什么,银姑奶奶便又接着说道:“另外,老身也已暗自决定,将畲乡的族长之位,从她姐姐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因此,你若是愿意待在畲乡,你便是下一任畲乡族长的相公,但有一点老身必须要与你说明,那便是你若是想娶小蛮为妻,就必须以入赘的形式进入到我们畲乡,毕竟我们畲乡的女子,向来是不外嫁的。” 徐焰在对方诉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保持着沉默,而等到对方说完之后,他的脑子中就忍不住浮现出了一句话,“这老太婆是有毛病么?” 不过徐焰心里虽是这么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回道:“怕是要让前辈失望了,我没有这个打算。” 银姑奶奶见他连思考都没思考就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不禁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你是看不上小蛮,还是不愿入赘?” 徐焰摇了摇头,直言回道:“都不是,我只是没打算要留在这里,另外,银姑前辈若是此番单独招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我意已决,我是绝不可能留在这里的。” 银姑奶奶听到这里,本只是打算在私下帮小蛮问问意见的她,不禁也有些脸色冰冷,她没想到,眼前这后生,竟是一点那方面的心思都没有。 看到银姑奶奶沉默下来,且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徐焰却根本没有丝毫退步,直接便开口问道:“不知银姑前辈何时可以帮我世界接触她体内的蛊虫?” 银姑奶奶闻言后,语气冷淡回道:“明日辰时四刻,你且带她来我家便是,对了,顺便把蛮丫头也一起叫过来。” …… 在徐焰离去后,银姑奶奶便去到了正在被她关禁闭的钟芸那里。 钟芸见到她来了后,无疑便有些战战兢兢,她当即跪下恭敬说道:“芸儿见过银姑奶奶。” 银姑奶奶来到房间后,没有过多废话,直言说道:“芸丫头,私自动用我族圣物去帮助外人行凶作恶,还毁掉了圣物,这件事的确是你做的太过火了,所以银姑奶奶已经决定将你的族长之位就此革除,传给你的妹妹小蛮,你可有什么反对意见?” 钟芸听闻后,低声回道:“芸儿没有意见。” 银姑奶奶见此后,点了点头,但随之便又叹了口气说道:“至于沈竹的死,其中有大半责任都出自于银姑奶奶的身上,你就不必为此太过自责了,要不是我对当年那个负心汉太过恨之入骨,自以为天下男子都一般可恨,就不会让你在沈竹身上种下情蛊中的金蚕蛊,他便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了。” 钟芸同样见证了沈竹在临死前为她向徐焰求情的一幕,现在听到银姑奶奶主动提起他,虽然她的确与他并没有太多感情,但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有些凄然,因为沈竹相比起她那位在最后时刻狠心抛弃她,只想着自己逃命的情郎,无疑是天壤之别了。 钟芸的眸子中,有泪迹隐现,她带者哭腔说道:“对于相公这事,芸儿在经过这两天的深思熟虑过后,已决定余生都将为他守寡,再不与世间男子有任何来往,还往银姑奶奶能够成全!” 银姑奶奶闻言后,有些于心不忍,不过在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被自己的上一代,选中成为畬乡的族长,很难说这到底是荣耀,还是不幸,但至少在她自己看来,她与现在的钟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因此,很多时候的她们,便只能去说服自己,她们是为了这座独立在世俗之外的山城古寨的安静,而牺牲的自己。 银姑奶奶伸手将跪在地上的钟芸扶起,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以后小蛮……就要靠你这个做姐姐的多花些心思,去呵护她了。” 钟芸听到这句话,已是大致猜出结局的她,不禁泪如雨下,她哭着对银姑奶奶重重地点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银姑奶奶见状后,眉目慈爱地握住她的手,然后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最后说道:“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 徐焰重新回到小蛮的住处时,屋子内便已是饭菜飘香,如果所料不差,这应该是他在这座寨子里,所能享用的最后一顿晚餐了。 小蛮见到徐焰回来,加快速度盛出了锅中的最后一个菜,然后一并端上桌子,她笑着说道:“徐公子回来了,正好可以吃饭了。” 虽然是露出了笑脸,但徐焰还是能看出,她的眼睛依旧红肿着,这些天,沈竹的死亡对她打击不可谓不大,故而让她伤心不已,哭的稀里哗啦的。 徐焰看着对方在见到自己时,才会露出的笑脸,脑中却忍不住想起了之前银姑奶奶对他说的那番话,随之便意识到,银姑奶奶并未对他捏造出任何的假象,只不过让他留在这里,那的确是不可能的。 小蛮很单纯,当然也很好看,她是那种让人在第一眼看到后,就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姑娘,而在她笑着的时候,则又会给人多加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通过这几天来的短暂相处后,徐焰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这种单纯,乃是来自于她价值观中对世间人事物的原始的纯粹,还未添加任何的世俗之气与集体道德,就像是那些流淌在深山中的泉水,清澈、也干净。 徐焰看着正在忙碌帮他和谷雪青打饭的小蛮,说不喜欢她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他第一眼见到她时,他就有那种喜欢的感觉,虽然这多半是来自于徐家村这具身体上的主观意识,但就算是曾经的“焰”,若是他还会喜欢上一名世间女子,应该也会是小蛮这样子的,而不是白冰那样的,哪怕她们在容貌上相差无几。 徐焰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可就算是喜欢,也只能是无声的。 小蛮端上饭菜后,便笑着对徐焰问道:“银姑奶奶可是找徐公子去商议如何解除谷姑娘体内的蛊虫之事了么?” 徐焰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饭碗,道了声谢,点点头回道:“嗯,说的正是这件事。” “那最终确定下来了么?” “银姑前辈说,让谷师姐明天辰时四刻去她家,还有让小蛮也一并前去。” “我也要去啊?” “嗯,银姑前辈是这么说的。” “……” 在用完晚餐后。 小蛮便开始去清洗锅碗瓢盆,徐焰则与谷雪青一同坐在天井中,欣赏夜空上的璀璨星辰,在他们旁边,有小蛮为他们俩准备的茶水,还有一些产自畬乡本土的盐水毛豆。 谷雪青取了一串毛豆在嘴上吃着,一边对徐焰说道:“想不到最后在这座寨子里,又耽搁了这么多天啊。” 徐焰笑着回道:“世事大多计划赶不上变化,总会有无法预料的意外会发生,不过也还好啦,算上明天也就五天时间。” 谷雪青闻言后,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忽然感叹说道:“还真是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呢。” 徐焰对此没有接话,因为他无法确定,对方这是在说他,还是在说她自己。 …… 翌日清晨。 天光才微微亮起,小蛮就已经起床给徐焰他们做早餐,这不禁让他又想起了脑中的那道身影。徐焰看着窗户外那迷人的深蓝色,忍不住想道:“也不知道红姐现在起床做饭了没有。” 不过只是想象了片刻,徐焰便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多愁善感。 大约半个时辰后,天光已是大亮,并且还有晨曦挥洒在这座山林间。 徐焰与谷雪青在院子中梳洗完毕后,便去屋子内享用早餐,等到辰时三刻左右时,三人才离开屋子向银姑奶奶的家走去。 从小蛮家到银姑奶奶的家,路途上并不算遥远,用一刻的时间足矣,因此等到三人来到银姑奶奶家后,正好是辰时四刻左右。 银姑奶奶见到他们到来,没有过多表示,只是对徐焰点了点头,然后便招呼着谷雪青与小蛮,一起上了二楼,不过在楼下等待的徐焰并不知道的事,在二楼之上,那位对谷雪青施以毒手的钟芸,其实也在。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巳时,不过等待中的徐焰,却觉得有些度日如年,因为他想不明白,为何只是取一条蛊虫,却需要花这么久的时间。 于是,直到时间在达到差不多午时时,才有脚步声从楼上的木质楼板上传来。 徐焰听到声音后,顿时从长凳上站起了身,随后在成功见到了谷雪青后,他才忍不住松了口气,他开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楼?” 谷雪青听到后,没有做出解释,只是叹了口气回道:“我们走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雁溪 下山时走的山路,并非是上山时那条,因为在之前不知情的前提下,徐焰二人本是先去寻找山里人家,绕远问了山路的,自然是走了不少的冤枉路,可现在有畬乡寨子里的人帮忙指点,他们也就选择了一条最近的山路。 从畬乡一路步行到山脚,只花去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徐焰看着自己重新回到这条之前走过的小径上,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就像是绕了个一圈,现在则又回到了原点。 徐焰一路上沉默寡言,直到自己再一次来到这片竹林前,才对谷雪青笑了笑说道:“原来从这里叉开去往畬乡,路途上近这么多。” 谷雪青多少能察觉到徐焰心中的情绪,但也不知道该多说什么,便轻声回道:“嗯,可惜我们之前都不知道,所以走了不少冤枉路。” 徐焰闻言后,笑着说道:“那是也没法子的事,不过好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谷雪青一如既往跟在他的身后,不过却没有再作答。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再次来到了那片之前被钟芸阻拦的竹林中,不过可以明显看到,先前被他们大战一场后,这片本是郁郁葱葱生长茂盛的竹林,损失不可谓不小,因为在之前,至少有上百根青竹从中遭了殃,以至于在那片受灾地点的周围,出现了一大片空地,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本是发丝旺盛的人,突然间被人在头顶上剔除了一大戳毛发。 此刻在竹林中,正有一男一女在收拾那些被徐焰与钟芸折断后的竹子,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应该就是这片竹林的主人了,同时在他们脸上,看得出来彼此的神情都有些难看。 见到走在前面的徐焰忽然间停下身来,然后还将目光望向那两位应该是夫妻关系的市井百姓,谷雪青亦是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她对徐焰轻声说道:“市井百姓大多靠山吃山,如今这上百根青竹无故遭了殃,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呢。” 徐焰闻言后,面无表情没有作答,只是弯腰在路边这只被他们夫妇俩用来装食盒的竹篮子中,偷偷放置了点什么,随即便继续赶路向北边继续行去。 而就在徐焰二人彻底没了踪影后,竹林中的中年男子才对妇人说道:“没想到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还能见到两名从这里赶路的书生,真是稀奇。” 妇人闻言后,开口回道:“估计是来自于附近乡镇的人吧,不然谁会来我们这种地。?”妇人停顿了片刻后,突然间又对自己的丈夫恍然说道:“糟了!” 中年男人见她大呼小叫的,不由皱眉说道:“你这婆娘又怎么了?” 妇人对男子疑惑问道:“方才那两名书生,是不是在路边滞留了片刻?” 中年男子不理解她为何这么说,但还是点头回道:“是啊,但这有什么问题么,难道还不许人家在这里逗留了?这片竹林是你的没错,但这条山路可不是你家的,你这婆娘是不是也忒霸道了些。” 妇人见他误会自己,顿时没好气道:“你个死老鬼,瞎说些什么,我是怕那两书生顺走了我俩的食盒,不行,我得赶紧过去看看去,这要是没午饭吃,看你下午还拿什么力气干活。” 中年男子听到这个说法后,顿时一脸黑线回道:“你这婆娘也忒小心眼了,人家好歹是读圣贤书的书生,能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下流勾当?” 小半会儿后。 妇人来到了自己装食盒的竹篮面前,随即见到在竹篮子的上方,那块被她拿来遮挡爬虫以及光线的布缕被遮盖的更加严密,不由心中一紧,暗道那俩书生真的是顺走了食盒,才刻意将布缕遮挡的严严实实? 于是,妇人蹲下身子一把掀开了竹篮上面的布缕,想要查看个清楚,可就在她真的见到真相后,她的脸色便忍不住神情一滞,紧接着,便又在脸上出现了一阵不可抑制的欣喜若狂。 毋庸置疑,她的食盒还原原本本放置在竹篮之中,并未被那两名书生给顺走,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在她的食盒之上,多了一件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她立刻将这件东西紧紧地揣在手心里,然后跟做贼似的踉踉跄跄跑向自己的丈夫,等到彻底临近对方时,才抑制不住激动小声喊道:“当家的,当家的……” 中年男子见她一路小跑过来,且鬼鬼祟祟的模样,顿时没好气道:“你这又是怎了,就不能稳重点?” 妇人不计较丈夫的奚落,只是神神秘秘对他小声说道:“来来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中年男子不耐烦道:“到底是何物,能把你高兴成这样,你至于嘛……” 妇人不作答,只是来到他的面前后,才摊开手心,露出了其中的物件,她喜不胜收说道:“瞧,惊喜不?” 中年男子见到她手中握着的竟是一锭白银,足足有十两之多,忍不住脸色大惊,要知道在市井人家,十两银子可是一笔巨款了,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山里人家,他语无伦次问道:“这……这银两,你是从何处发现的?” 妇人见他如此,笑脸依旧说道:“当然是在我们的那个菜篮里了。” 中年男子的到这个回答,不免有些忧虑说道:“这么说来,应该是那两名书生给我们留下的了?可我看他们的装扮,也不像是出自富庶人家的世家子弟,怎滴出手却如此阔绰,一送便是十两白银。诶,婆娘,你说这……这银子,会不会来路不正啊?” 妇人见自己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反而陷入到了无用的担忧中,当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瞎说!我看这银子就干净得很,哪里会是什么脏银,况且你刚刚不还说对方乃读的是圣贤书么,一个读圣贤书的人,又不是那山中劫匪强盗之流,哪来的脏银?” 中年男子闻言后,挠了挠头回道:“话是这么说,可这不是……数额实在是太大了些么,再说了,他们有何理由要给们银钱?” 妇人不满回道:“你管那么多的来龙去脉,反正钱现在都已经到我手里了,那就是我的,谁都别想再把它弄回去。” 中年男子闻言后,顿时气的语气,连连说道:“你这愚妇……当真是……当真是见钱眼开!” 妇人闻言后,直接顶回去一句“你若是有个家财万贯,我至于见到十两银子就这般欣喜若狂么,可是你有么?”瞬间将她的丈夫,给顶的哑口无言。 …… 夫妇二人得到银子后的这段斗嘴小插曲,已经彻底走出竹林来到溪水边的徐焰并不知晓,不过若是他要是事先会得知,自己的随手为之最后会让他们差点没吵上一架,估计他就不会直接给出十两白银了,而是会给点碎银子。 不过说起这些银钱,实际上还是红雀偷偷放在储物囊中塞给他的,这点徐焰在一开始甚至都没发现,因为红雀将它们像干粮一样用油纸包裹的很好,直接扔在了干粮堆里。徐焰发现后,自然是细数了一遍,发现里面竟是有足足一百两,也就是十锭,这不禁让他哭笑不得,当然了,宗门在他们出发前,任务阁的孙长老也给他们一人分发了五两银子,当作是此次北行的补贴开销。 徐焰并不知道红雀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市井银钱,但不得不说,这一路行来,他发现花钱的地方还挺多的,这也使得他与谷雪青在刚刚到达景宁镇时,还一向是省吃俭用,不过等到他发现自己竟然身怀巨款后,在之后的路程中,他也就不再像一开始时那么死抠死抠的。 在天气放晴数日后,眼前这条溪水的水位,便又渐渐恢复了以往该有的水流量,彻底地露出了溪水中的碇步。 徐焰二人在来到溪水边后,并未立刻就过溪去,而是在溪水边蹲下来洗了洗手,顺便抹了把脸,然后开始享用午餐。 午餐的吃食是在晨间时候,小蛮特意为他们给准备的,因此当徐焰吃着这些熟悉的味道后,脑中自然便又情不自禁想到了她,他忽然对一旁的谷雪青问道:“不知谷师姐能否说说,银姑前辈如何给你解除蛊毒的,而且你为何在下楼后,就叫我直接走?” 谷雪青听到对方问起这个,本也没有打算对他隐瞒,她犹豫片刻后开口回道:“银姑前辈她……为了给我解除体内的噬心蛊,几乎消耗了她自己大半修为,之后,她又将剩下的修为尽数传给了小蛮姑娘,不过我下楼时,她老人家还在转移修为给小蛮姑娘,但其实在刚上楼时,她就事先与我打过招呼的,让我解决完事情后就下山去,不必再与她们进行道别了。” 徐焰听到谷雪青这么说,不禁挑了挑眉,有些狐疑说道:“她为了化解你体内的蛊虫,竟然要损失大半修为?” 谷雪青点了点头,解释说道:“嗯,这噬心蛊据她所言,乃是在他们畬乡巫术中,最难解除的毒虫,也是情蛊中的一种,虽然说它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危害,只有催……”谷雪青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有些难为情,便顿了顿语气,不过之后她见徐焰只是一副眉宇紧皱,满满都是好奇的模样,她便又鼓足勇气,接着说道:“只有催情的效果,但若是时间久了,等这蛊虫彻底成长起来,便能吞噬掉中蛊之人的心脏。” 徐焰听到这个说法后,眉头不禁皱的更深,心中甚至还有些嗤之以鼻的欲望,毕竟这种手段,光听起来就十分歹毒,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谷雪青见他如此,已是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便继续解释说道:“其实……她们也有她们的苦衷吧。” 徐焰不悦说道:“再怎么有苦衷,那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啊,这要是出去行凶作恶,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谷雪青苦笑回道:“这倒是不会,小师弟你有所不知,在畬乡古寨中,有资格修行巫术和剑术的人,也就族长一人而已,而且巫术本是需要靠历代族长一代传一代、这样单独传承下来的,因此除了族长之外,再没有别的人能够习会,最重要的是,蛊虫的培养难度可比修练巫术难多了,她们每一代的族长,除了一对阴阳蛊外,穷尽一生也就只能多养出寥寥数只蛊虫而已,所以她们要是以种蛊之术去害人,实则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徐焰听到这番解释,挑了个其中的疑点问道:“阴阳蛊是什么?” 谷雪青回道:“阴阳蛊既是情蛊,这是历代族长在招赘成婚后,都必须与自己的丈夫共同建立的蛊虫,蛊虫为一公一母,理由是为了不让男方在进入到畬乡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出什么异心背叛畬乡。” 徐焰听到这里,脸色便是一黑,因为他直接就想起了银姑奶奶之前可是让他留在畬乡迎娶小蛮为妻,照这样看来,若是他当时答应了,那事后他不是也得被种下这什么阴阳蛊? 他语气冰冷说道:“可沈竹到自己临死前都并未产生出丝毫背叛畬乡的念头,这又该如何解释,难道入赘畬乡的人,就得为她们白白送出自己的性命么,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谷雪青听完后,不禁叹了口气回道:“其实沈竹之死并不能怪钟芸,若不是银姑前辈一意孤行,要求她在沈竹身上种下金蚕蛊,沈竹本不会有事的,正常情况下的阴阳蛊,只要男方不主动背叛畬乡,那就是让他生活到老死都不会发作,这件事情银姑前辈倒是没有瞒我。” 徐焰听到沈竹之死,真正的原因竟是出自于银姑奶奶的手,不禁追问说道:“她为何要这么做?” 谷雪青知道徐焰问的是银姑奶奶,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幽幽回道:“因为银姑前辈的丈夫不仅背叛她,独自离开了寨子,同时还带走了他们之间所生出的唯一的孩子,所以让她觉得,世间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吧。” 徐焰听到这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个人,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银姑奶奶的丈夫,应该便是张家村里的那位老村长,其中原因很简单,对方作为一名至少到达了五品境界的武修,寻常毒药根本就不可能毒死他,而不管世间任何一种毒药,本身也无法一直停留在修行者的体内。要么当场就成功毒死人,不然随着时间上的推移,残留在他们体内的毒素,迟早都会被一点一点给清除个干净,唯独只有如噬心蛊这种本是活物的蛊虫,除了施毒者本人能祛除外,根本就不能被外人根治。 徐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怒意得以稍稍缓解,但依旧语气冰冷说道:“还真是活了快一辈子,最终却还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谷雪青听到他,最后竟说出这么恶毒的话,一时间便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同身为女子,她深知自己也该像世间女子一样,懂得从一而终的道理,但若是自己为丈夫倾尽所有,最后却得了个被对方狠狠抛弃的下场,那又该如何?因此,她多多少少会比徐焰更加能体会银姑奶奶这么多年来的感受,只不过,她不想与徐焰在这里争辩什么,。 感情之事,便同如流淌在眼前这条溪中的水,都将流向难以测度的海。 说不清,也道不明。 …… 在徐焰二人用完午餐后,已是差不多未时四刻,随之,他们终于是横跨了这条设立在溪水中的碇步。而等到他们在成功渡过这条溪流后,其脚下的土地便不再是秋炉乡的地界,同时也不再是景宁镇的地界,因为他们在这一个多月的赶路后,成功进入到了武阳镇雁溪乡的地界。 徐焰在过了溪流后,仅仅只是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那片竹林,就不再停留,继续向北面行去;而跟在他的谷雪青,则是连回头都没有回头,因为对她来说,此刻在她脚下的这块地界,才是她真正想要踏上的土地。 不过徐焰二人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时刻,在那座独属于畬乡的寨子中,那名被选为了新一任族长继承人的年轻女子,终于是缓缓地苏醒了过来。 小蛮起身来到楼下后,成功见到了银姑奶奶,以及她的姐姐钟芸,只不过相比起以往的她们,小蛮能清楚的感觉到,在她们身上似乎都发生了些许变化,只不过都不是表面上的。 比如银姑奶奶,小蛮再无法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至于她的姐姐,则是觉得后者也变得普通了很多很多。 银姑奶奶见到小蛮已经下楼来,便笑着对她招了招手,一遍问道:“蛮丫头,这一觉睡得如何,醒来后有没有觉得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蛮回道:“没有没有,睡得可香了,只不过,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又很长的梦。” 银姑奶奶听到这里,笑着回道:“睡得好就行了,人嘛,总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这都不打紧的,只不过丫头啊,以后这座寨子,可就要由你来守护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开房 武阳镇的面积与景宁镇相比,面积上不遑多让,其中又以雁溪乡最为出名,原因就在于,武阳镇的春雨茶,便是盛产于雁溪乡谷家岙的茶园之中。 如今时日临近七月中旬,眼看着就要步入八月,天气便开始渐渐转凉。 老话说的好,一场秋雨一场寒,雁溪乡自从立秋之后,更是已经下过两场秋雨,因为温度降低,是自然而然的事,但是,这日头上的气温虽是逐渐的转凉了,可隶属于雁溪乡三大集市中的回流,在人气上却依旧是人声鼎沸,街道上更是熙熙攘攘。 可以说,除却武阳镇的镇城之外,回流便是整个武阳的版图中最为繁华的集市,这里不仅有着名茶春雨,可以吸引到无数的外来游客到此买茶,同时在雁溪乡中,还有着十分出名的温泉可以让诸多达官显贵、以及富庶名流来到这里度假享乐。 在雁溪乡回流集市中心,有一家叫作“谷雨”的茶楼,十分有名,它在雁溪乡内几乎人尽皆知,不过这个名字对于那些初来乍到、头一次来回流村的人们而言,或多都会觉得这个店名,乃是取自于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这个节气。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 多多少少当然是含有这个原因在内,但除此之外,这两个字单独拎出来看,其实也都还有着更深一个层次的寓意和讲究。比如这个谷字,其本意乃是这家茶楼的主人,本身就姓谷,同时据说他也是那座谷家岙茶园的主人;而这个雨字,则又是取自于谷家岙里所种植的名茶,春雨茶的雨字,故而才二者各取一字,组成了谷雨二字。 此时已经临近亥时,夜色渐深,不过由于今日乃是七月十六,故而夜空中亦是有圆月高悬,银辉遍地,倒是不显黑乎;不过银辉再如何亮,也不可能比的过夜间那璀璨而密集的灯火来的明亮,尤其是像谷雨茶楼这种,常年都保持着一副生意兴隆状态的名楼。 按照世间一般的茶楼标准,谷雨茶楼原本很难将它发展成到这个程度,可如今它的热度,却丝毫不亚于一般的风月场所,这其中的功劳,自然得归功于这座茶楼的主人,谷青峰。 谷青峰今年四十有三,身高一般,整个人看起来大腹便便,十分的臃肿肥胖,甚至是他那双本应该是杏眼的眼睛,也由于被自己脸上不断堆积出的横肉疯狂挤压,变得异常的细长,颇有种要变成丹凤眼的趋势。 若是光看相貌,估计没人会觉得,他能将自家的生意做到这个程度,而是会以为这死胖子顶多就是个暴发户,但实则谷青峰本人在行商方面的头脑,实乃凤毛麟角,为数不多的奇人,要不然,只是区区一座茶楼,他又何以让它火爆到这个程度? 谷雨茶楼共分为五层,其中一二层中做的实际上是属于酒楼的生意,三四层才是真正属于饭后品茗的场地,因为相比起人们在饮食喝酒时,会传扬出出巨大的嘈杂声,将品茗处放至到上方,显然是无比正确的选择,而为了增添人们在饭后品茗时的乐趣,谷青峰在第三层又请来了一个戏班子,第四层则请了个说书先生,至于最顶楼的第五层,设立的全是包厢雅座。如果不是真正的商贾名流,或是富家子弟,基本不会有人上去,毕竟顶层楼的消费,也绝不是寻常人家所能够承受的。 谷青峰很少会有时间逗留在自己的茶楼里,原因自然是生意做大了,得来回跑,再者说,谷家岙的茶园,距离集市在路程上也不算近,得有个十多里路,因此,谷青峰大多数的时间,都留在了他在谷家岙的茶园旁建立的奢华庄园里。 不过今日的他,为了手中一笔不小的生意,还是来到了集市中,而商谈地点,便是他自己开的这座茶楼。 顶层茶楼只有六间包厢,故而每天都会满座,像现在这种年中正常时段,还稍稍好些,但若是在清明、谷雨这种本是新茶刚采时的时间段,莫说是能不能订到楼顶的这六间包厢,便是楼下的位置都很难抢到,据说最夸张的时候,来这里喝茶的外地人是,排队都能排成一条长龙。 谷青峰今日招待的,是一名与他已经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在年纪上与其相仿,不过很显然对方在相貌以及体型上,看起来可就比他顺眼多了,乃是一个标准的硬汉体型。 谷青峰亲自给他泡了一壶今年的雨前新茶,顿时间,便使得这整座包厢内,都有茶香缭绕,沁人心脾。谷青峰为对方的杯子满上茶水后,才伸手笑着对眼前的男子说道:“石兄,请!” 石姓男子闻言后,面色还是如刚来时那般显得有些凝重,仿佛在他心头,有着什么忧愁之事缠着他,让他非常的郁闷,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先对谷青峰点头致谢,然后才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谷青峰见他喝茶如饮酒,举止好生粗俗,脸上苦笑不已,喝茶这样喝,无疑是暴殄天物了,亏得他还拿出了上等春雨茶来招待他,不过他心中虽是这么想,脸上却依旧笑面春风,只是问道:“石兄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烦心事?你若是为了茶叶而犯愁,那大可不必,我之前答应你的二十斤雨前茶,一两不少都给你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你便可派人去我的庄园里取走。” 石姓男子听闻后,却是自顾叹了口气,回道:“谷兄办事,石某自是放心的很,但石某此次前来却并非是因为茶叶的事,而是对谷兄另有请求啊。” 谷青峰听他这么说,心中不免感到有些讶异,不过在他脸上,还是继续保持着笑脸,他开口问道:“不知石兄有何事要我帮忙,你我本是莫逆之交,但说无妨,若是我能做的到,也自当全力助你。” 石姓男子听到对方这么一说,眼前便是一亮,当即就有些感激说道:“我就知道谷兄一定肯相助于我,石某先行谢过!” 谷青峰见他脸色变化如此之快,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就跟上了贼船似的,他接着说道:“石兄还未说明,你到底有何事要我帮忙。” 石姓男子闻言后,没有对他卖关子,开门见山说道:“这件事情其实不难,我想请谷兄在近期内,帮我留意一个人。” 谷青峰听到这养一个请求,不禁眉宇一皱,问道:“留意一个人?什么样的人?” 石姓男子语气平静回道:“一个必定会从这里经过的过路人,他年纪尚轻,不足弱冠,是以身书生模样打扮,等到他到了回流后,还请你一定邀请他去你的茶园中歇息游玩,然后用这包东西泡茶给他喝,谷兄千万记住了,一定要在你的庄园内,再泡茶给他喝。” 说话间,石姓男子便已经从自己的袖口中,摸出了一包用纸张包裹的很好的药粉,放在了茶案上。 谷青峰见到这一幕,心中满是疑惑,有些迟疑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莫不是毒药?” 石姓男子摇头回道:“不,这东西对于你我而言,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也不含有丝毫的毒性,你若不信,你大可以自己弄点到茶水里面喝,不过对于那名书生而言,这东西便相当有用了。” 谷青峰接着问道:“可我与那名书生若是本无交集,又如何能邀请他到我的私人庄园去游玩,这不是显得很唐突么?” 石姓男子闻言后,笑了笑说道:“这个谷兄不必操心,等他来到回流后,必然会主动来找你、并与你结识,谷兄只需替我将他带出集市,并让他喝下由这个东西泡制出来的茶水即可。” 谷青峰本是不喜欢做这种对他自己而言,十分含糊不清的事,不过既然对方要他做的事情,并非是什么杀人灭口的勾当,他也就直接答应了下来,要知道,对方可是他的大客户,这些年更是没少给他带来腰包鼓鼓的大金主。 于是,谷青峰最终便小心收起了对方的东西,点了点头回道:“那好吧,我自当尽力而为。” …… 此时此刻。 距离回流集市之外,临近一处名叫桃溪村的村口上,迎着皎洁月色,正有两道在月光下赶路的身影,被月色拉的长长的,毫无疑问,这两人正是在进入到雁溪乡后,已经赶了两天路的徐焰与谷雪青。 在进入雁溪之后,依旧和之前的行程差不多,多是在山区行走,一路上人烟稀少,偶有人家也是七零八落这里一栋,那里一栋,彼此间相隔甚远,这不禁让徐焰有些搞不懂,这些人为何要选择这样的居住方式,这得有多不方便?若是某个家庭中出现了点什么事,缺少人手,那基本是连喊人帮忙都相当的艰难。 徐焰在拐出一个山中大湾后,终于是看到了在自己视线的远处,出现了密集的星星点点,这让他忍不住缓了口气。 他停下脚步对身后的谷雪青笑着说道:“谷师姐,看来我们今日运气不错,不用像昨天一样扎帐篷过夜了。” 谷雪青听到后,倒是没觉得扎帐篷有什么不好,便开口回道:“怎么,小师弟现在已经过不惯扎帐篷过夜的日子了么?” 徐焰听到她这么说,哭笑不得,回道:“谷师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觉得,有客栈住,好歹也能热饭热菜。” 谷雪青听到他这么说,便轻轻噢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徐焰见她沉默下来,不免有些无趣。自从在他与对方再讨论完银姑奶奶的事情后,谷雪青就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了,这不禁让徐焰觉得,难道自己说了几句银姑奶奶的坏话,她还生自己的气了? 但没有丝毫办法,既然谷雪青不愿意多说什么,徐焰也不好强求于她,便继续在前面带路。 从村口进入到村子,路程上已经不远,因此他们没有再花去多少时间,大概只过去了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就来到了村子的中心。 村子不大,大概就只有几十户人家,不过让徐焰有些郁闷的是,这个村子里似乎并没有明码标价的客栈之类的留宿之地,不过所幸在最后,他还是找了一处应该是由农家人自己改造,可供过往行人临时歇脚的地方。 这栋房子建立在另一个出口,距离村子的中心已经有不少距离,房子的主人,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妇,男的面相看起来颇为忠厚老实,言语也不多,倒是这名少妇略显市侩,一副很精明的样子。 徐焰与谷雪青在进入到房子后,年轻少妇便笑上来迎接他们,问道:“二位公子可是要留宿?” 徐焰同样报以一笑回道:“正是,还请店家给我们安排两间干净的客房,对了,在入住前,还要劳烦店家先给我烧点吃食饱腹,我俩也都走了大半天路,可是饿坏了。” 少妇见对方是两名公子,却要分房睡,而她为了能多赚点钱,本是在一间房里安排了两张床铺,便有意提醒说道:“两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的房间可向来都是双人房,安排了两张床塌的,你确定要开两间么?你若是两个人开两间房,那就等于是预订了四张床铺的位置,这价格上可是要翻倍的。” 徐焰听到她这么说,无疑已是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不禁暗道这妇人果然是极精明的,用一间房却赚着两间房的钱,不过这事情毕竟涉及到了谷雪青,多有不便,他也没有办法去省这个钱,便笑着继续说道:“多谢店家的提醒,但我们还是要两……” 谷雪青并不知道徐焰身怀“巨款”的事,毕竟后者从没跟他说过,因此她觉得自己与徐焰加起来,总共也就十两银子,可不能如此铺张浪费,毕竟在先前这一路行来,她手中的五两银子,本就已是用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 故而她在见到徐焰坚持要开两间房时,她便立刻故作男嗓,刻意去摩擦自己的声线,让声音听起来粗糙一些,然后抢过话语说道:“我们开一间房就好。” 徐焰听到谷雪青这么说,自然忍不住面色一楞,直接就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随后,他就见到后者带有着一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样子,这不禁让他有些尴尬,可既然对方对此都不介意,那他要是再在此事上继续画蛇添足,反而显得他有些做贼心虚了。 于是,徐焰最终也没有再过多坚持,转头便对店家说道:“那就开一间房。” 相貌平平的少妇闻言后,笑脸依旧回道:“好哩,那二位公子先稍作歇息,我这就去给你们安排客房,另外,你们的吃食,我马上就让我那个当家的去给你们烧,很快就来。” 徐焰闻言后,笑着回道:“那就多谢了。” 大约一刻钟后,那名男子便端上来了三菜一汤,以及一大碗米饭和一壶茶水,徐焰见着后,本就已经饥肠辘辘的他,自然是食欲大开,立刻开始埋头扒饭,这让坐在她对面小口小口吃饭的谷雪青,忍不住一阵翻白眼,不过在她心中,其实是有些想笑的。 不得不说,菜虽然是普普通通的农家菜,其中唯一能算的上是荤菜的,还是那个山中野蘑菇煮鸡蛋汤,但它们的味道却是相当的不错。 当然了,拿他和红雀相比的话,那还是差了不少的,不过徐焰并不挑食,尤其是在这么饿的情况下,倒也不在乎这些。 吃完饭食在餐桌上歇息了片刻,又喝过茶水后,时间已经差不多接近于子时,因此,徐焰二人在交了订金后,也就不再迟疑,直接由少妇带着他们去二楼的客房休息。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当少妇离开二楼,来到自家的汉子面前时,她便偷偷对自家汉子挤眉弄眼道:“看来那位不怎么说话的公子,应该是女扮男装无疑了。” 青年汉子闻言后,忍不住问道:“你关心这个作甚。” 少妇当即白了他一眼,回道:“你瞅瞅你这死样,怪不得平日里一点风情都不懂,我嫁给你,可真是瞎了眼了。” 青年汉子见她故作妩媚,忍不住嘿嘿一笑,当即伸出自己正在洗碗而导致湿漉漉的手,在她的翘臀捏了一把,说道:“娘子这话可就违心了,只要不是一个月那几天里,你多有不便,你相公哪天晚上没伺候好你?” 少妇听到他这么说,不禁狠狠地刮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回道:“就知道一个姿势,跟头黄牛似的只会犁田,你还有脸说了,难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青年汉字听到这个说话,不禁老脸一红,确实,他除了用最开始的那个路数外,之后就没变过招。 随之,他极为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低声问道:“那今晚娘子你在上头,我在下头?” 听到自家汉子这么说,少妇的心中才有了一丝笑意,不过在表面上,她却是直接伸手在他皮糙肉厚的腰腹间,极用力地拧了一把,口中佯怒回道:“死样!”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邀请 在徐焰与谷雪青进入到房间后,他们并不知道,楼下这对年轻夫妇便有了这段对话,不过就算知道了,以徐焰的性子而言,至多也就是一笑置之,不会过多放在心上。 至于谷雪青,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徐焰并不打算安睡,而是打算一如既往选择冥想修练,已经梳洗一番的谷雪青回到房间后,见他如此,心中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小师弟不睡觉吗?你还真是刻苦呢,似乎从我认识你到今天,还从未见你像常人一样睡觉过,修炼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么?” 徐焰听闻后,笑了笑回道:“在七星墩的时候,我的修为就已经到了瓶颈,可下山到现在,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却一直都没有突破的征兆,便想着,平时有时间就多修炼一会儿,指不定会在不经意间,突破了也不一定。” 谷雪青听到他这么说,也是慢慢地坐到了自己那张床上,不过她并没有像徐焰那样盘膝而坐,而是双脚并拢弯弯拱起,然后用双手环住,抱的紧紧的,最后,只见她将自己的尖尖的下巴,搁在了自己两只膝盖的中间。 徐焰见她忽然间有些小女子模样,且眼神飘忽,直直地望着前方,也不回自己的话,只是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心中就不禁又想起了自己说银姑奶奶坏话从而惹得她生气的事,便有些不知道该继续再说些什么。不过不管如何,他总归是一个男人,让彼此见的气氛这么尴尬着,也总归不是个事。 于是,徐焰沉吟了少许时间后,还是开口问道:“谷师姐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谷雪青面色依旧,只是神情木讷地摇了摇头。直到在隔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突然开口说道:“其实……算有一点吧。” 徐焰听到后,微笑说道:“如果师姐想说的话,我听着呢。” 谷雪青听到他这么说,当即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轻声说道:“小师弟,你有时候真的很狡猾呢。”见徐焰也是面色尴尬的对自己报以一笑,她便收回了目光,又缓缓敛去了笑意,变得有些惆怅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只是不知为何,明知道自己现在,距离家乡越来越近了,心情却莫名感到有些胆怯,就像是不敢靠近似的……” 徐焰听到她这么说,便问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谷雪青回道:“不知道呢,所以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时常都想回来看一眼的,可真的有了这个机会,才知道自己竟然会为此感到害怕,其实不瞒小师弟,我也是在真的踏入到雁溪乡后,才有这种感觉的,虽然在那一刻,我的心前所未有的感到了一份安静、踏实,可当我彻底来到桃溪后,来到这个我小时候曾经驻足过的地方后,看着这里像是苍老了很多年的风景,我就有些惧怕起来。” 谷雪青忽然间噙着泪光,笑着转头对徐焰问道:“我是不是很没用,竟然会害怕回到家乡。” 徐焰见到这一幕,不禁为她这一刻出自于内心的情感为之动容,他深吸了口气,脑中却不由自主掠过了千万道风景。 怀念过去,他当然也有,不然他就不会一心只想着如何能快一些提高自己的修为,他正是想回到他曾经呆过的世界,现在才如此用尽心力。等到好一会儿后,徐焰长叹了口气,开口回道:“谷师姐很勇敢呢。” 谷雪青以为自己听岔了,便疑惑的“嗯?”了一声。 徐焰见她目光带存疑看向自己,便笑着又重复了一句,回道:“我说谷师姐很勇敢呢,其实我多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那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如果一个人,不是真的深爱着自己的故乡,或许在背井离乡时累了、倦了,也会想要回去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的人,等到自己心中的烦恼与忧愁都平息下去后,便又可以整装待发,收拾行囊重新上路,大概是不会每次归乡都感到害怕的。所以谷师姐之所以会害怕,想必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一次再离开后,很有可能以后就都不会再回去了吧。” 谷雪青默然无语,只是止不住泪流满面。 …… 一夜无话。 谷雪青最终还是躺回了被窝里,但由于她侧躺着,且背对徐焰,因此徐焰并不知道,她后来到底睡着了没有。 翌日清晨,天光渐开。 差不多卯时六七刻。 徐焰见躺着的谷雪青,依旧没有要起床的意思,自己便率先从床榻上站起了身,之后,他轻轻走到窗户边将泛着光的窗帘给拉上,好让谷雪青再熟睡一挥儿,不过就在他拉上窗帘转身要去洗漱后,他才发现,谷雪青确实还像个孩子一样在熟睡着,但在她白净面庞下的枕头上,却满是泪痕。 徐焰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相比起她,自己无疑是个典型的“无情”之人了。 徐焰没有惊醒她,简略梳洗后,便率先下楼去前院中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 山间晨曦,十分的温和,桃溪村本也是建立在山脚下的村子,村前亦是有溪水急湍,潺潺流过。 徐焰下楼时,年轻夫妇中,只有青年男子已是早早起床开始准备早餐,不过这男子忠厚老实,不善客套寒暄,便只是对徐焰报以微笑,但不忘给他上了一壶茶水。 茶是采摘自本地的山中野绿,虽然桃溪村亦是隶属于雁溪乡,但除了谷家岙的那片茶园外,其它地区的茶叶,便无法再被称之为春雨。不过徐焰也向来不计较这些,虽说经过他师傅以及老乔的“熏陶”后,他对茶文化也算是有了些许了解,但那也仅仅只是书面上的了解,并非是让他在饮茶时,在茶叶的选择上变得吹毛求疵。 喝过两盏茶,也就是差不多两刻钟后。 徐焰就见到谷雪青也缓缓从楼上下来了,此刻的她,穿戴干净整洁,哪怕依旧是以书生模样打扮,但风度翩翩,看起来犹胜于徐焰。当然了,这得归功于她本是女子,因此在面容上看起来,自然会更加秀气的多。 徐焰见到她朝自己走来,便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笑着说道:“醒啦?” 谷雪青虽然打扮得体,但由于在昨晚流泪过多,双眼看起来,便依旧有些红肿,都说女子是水做的,这还真不是夸大其词,因为徐焰深知,若是他的话,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肿眼睛。 谷雪青听到徐焰问话,端着热茶轻轻抿了一口,轻声嗯了一声。 徐焰见她模样有些拘谨,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笑着说道:“那就好,那等我们用完早餐后,便继续赶路。” 而就在徐焰话音刚落时,那名忙碌了一个早上的青年男子,便端着一盆热粥,以及几碟子小菜上来了,其中还带有两个用清水煮熟的鸡蛋。 徐焰见状后,笑着谢过对方,青年男子自是笑着称不用,同时也不忘说道:“若二位公子吃完觉得粥食不够,记得来厨房添加。” 徐焰笑着回道:“好的,辛苦店家了。” 青年男子闻言后,自是笑着称不必客气,随之便自顾回到厨房去了。 早餐用罢后,大概是辰时三刻。 徐焰先去付了银钱,另外又将水袋里的饮用水,重新在店里面更换后,才拜别年轻夫妇,继续向北面行去。 从桃溪村出发后,距离走出整个雁溪乡都已不算太远,因此在时间达到午时左右,他们终于是走进了那座建立在雁溪之北的回流集市。 集市之中,氛围繁华,主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嘈杂声不绝于耳,如若不是有谷雪青帮忙确认,徐焰甚至会觉得,自己这是到了武阳镇的镇中。 徐焰对身前难得一次主动给自己带路的谷雪青笑着问道:“谷师姐,这便是你的家乡么?这里的繁华程度,几乎已经不亚于各大镇中心了吧?依我看,松阳镇城可是远远比不了这里。” 谷雪青闻言后,开口回道:“算是吧,但我家并不在回流中,而是在集市之外,不过这里的变化真的很大啊,与我离开时早已今非昔比,有着天壤之别了。” 徐焰听到这个说法,不禁有些好奇问道:“还不知晓,谷师姐在宗门里待了多久了。” 谷雪青不假思索,直言回道:“我是十岁那年去的宗门,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 徐焰听到对方离开已是十一年,便不觉丝毫奇怪了,只是笑着问道:“原来都已经这么久了,那物是人非倒也不足为奇了,那接下来我们办,不如先找家店吃完午餐?等吃完午餐后,我便要继续北上了。” 谷雪青点了点头,回道:“也好,那吃完午餐,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年底我们再在望川城集合,不过这顿饭务必让我请你,要不是因为我,小师弟也不必在这边耽搁这么久。” 徐焰听到对方旧事重提,当即摆了摆手说道:“谷师姐,你怎么又说这些了,顺路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谷雪青听到他这么说,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就不再多说什么。 …… 在受了石姓男子的委托后,谷青峰便安排人手,在市集中开始布下眼线,开始注意从这里来往经过的书生。 在回流,出现过路书生的概率极低,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交通要道,而距离外面的官道,更是相去甚远,故而徐焰二人在刚一进入到回流,实则就被谷青峰安排在街头的眼线们,看了个正着。 “你说什么,有两名书生一同进入到了回流中?”谷雨茶楼的顶层,谷青峰听到手下的人传回来信息后,立刻就停下了品茗,他接着问道:“那他们现在到何处了?” 茶楼小厮回道:“回掌柜的话,这二位书生在进入集市后,没有过多停留,一路顺着主街道向我们这边行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达到我们茶楼的楼下。” 谷青峰听到这个回答,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且下楼去看看。” 茶楼小厮弯腰行礼,退出包厢。 谷青峰等到他离去后,呢喃了一句,“怎么到头来却有两名书生,罢了,既然他们是一起的,我且先去看看再说。” 谷雪青来到楼下后,选了一张靠近门口的四方桌坐下,由于此刻正值餐饮时间,因此茶馆内可谓热闹非凡,不过下面收银的伙计,见到是掌柜本人就坐在餐桌上,心中不禁一楞,赶忙过来打招呼道:“掌柜的,您怎么亲自下来了,您可是要在这里享用午餐?” 谷青峰闻言后,摆了摆手:“不是,我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两个人,你吩咐下人把我的伙食照旧送到顶楼去就是,我晚点再上去用餐。” 收银的伙计闻言后,当即点头哈腰回道:“是,掌柜的。” 而就在谷青峰坐在这里没多久,在他视野的尽头,那比肩接踵的人群中,果真便有两道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这不禁让谷青峰那双眸子变得更加聚精会神,但紧接着,随着这两名书生愈发靠近茶楼,等到谷青峰得以完全看清他们的面容时,他便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有任何迟疑,谷青峰直接走出了茶楼,并自顾站在了门前,然后静等那两名书生朝他走来。 谷雪青见到眼前之人,现在的身材竟变得如此臃肿,不免有些不敢认,不过在最终,她还是成功认出了对方,开口说道:“小叔?” 谷青峰闻言后,当即笑着回道:“小雪啊,要不是你的模样,长得实在像你爹爹,就你这身打扮,小叔在这茫茫多的人群中可真是认不出你啊。” 谷雪青轻轻一笑回道:“小叔的变化也很大,小雪还以为,是谁霸占了小叔的茶楼呢。” 谷青峰听到这个说法后,哈哈大笑道:“不是小叔吹牛,在这整个雁溪乡里,能抢走你小叔茶楼的人,还没出生呢。”而不等谷雪青再说什么,谷青峰便又笑着对她说道:“怎么,小雪,不给小叔介绍一下你的同伴么?” 谷雪青这才说道:“这是我的同宗师弟,名叫徐焰。” 徐焰听到这里,当即便主动拱手对眼前这的男子行礼说道:“见过谷掌柜。” 谷青峰见他语言不多,自以为这些“山上人”大多自视清高,看不起市井凡人,也不计较,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随即便又转头对谷雪青说道:“小雪,你二人应该还没来得及用餐吧?快进来,正好小叔也还没吃,不如就一起吃吧!” 谷雪青听到后,本就是准备带徐焰来这里吃饭的她,轻轻回了声嗯,随之便又转头对他说道:“小师弟,一起进去吧。” 徐焰没有拒绝,笑着跟他们一同进到了茶楼。 走在最前方的谷青峰路过收银台,不忘对收银的伙计说道:“吩咐下去,让后厨的人多加几个菜,另外再加两双碗筷。” 收银的伙计自是哈腰应下。 一口气上到五层楼,谷青峰整个人便已是气喘吁吁,显然肥胖给他带来的困扰相当之大,这与徐焰二人可谓大相径庭,不过他们并未对此说什么,毕竟修行者与市井凡人之间,相差太大了。 谷青峰进入到包厢后,邀请二人坐下,随之见到他们二人一副泰然自若,连气都不喘一口,忍不住苦笑一声,但他也没有在此事上小题大做,而是给他们泡了一壶新茶,一边则对谷雪青问道:“小雪此次归乡,准备呆多久啊,可是要准备去村子里看看?” 谷雪青点头回道:“嗯,是要准备回去看一眼,但住不了多久,我这次回来,只是想看一眼小叔,顺便给我爹娘的坟头上柱香。” 谷青峰点点头道:“好的,那你这段时间就住我的庄子里,等会儿吃完午餐后,正好小叔也要回茶园,你就跟我一起回村子,对了,徐公子既然来了,也请到我的庄子里去住两天,那我茶园的风景极佳,可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徐焰听到对方邀请,便笑着婉拒说道:“多谢谷掌柜的邀请,但我还得继续北上,就不多加叨唠了,况且在之前,我与谷师姐也早已说好,送她到这里后就先分道扬镳的。” 谷青峰听到徐焰做出拒绝,本是答应了石姓男子的他,哪里肯放后者离去,当即便热情说道:“徐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便是要北上,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时间,而且谷某听你所言,你可是亲自送小雪回的雁溪,谷某作为她的小叔,心中感激万分,又岂有任你从门前路过,却不招待你的道理?” 见到徐焰还要作出拒绝的样子,谷青峰便又立刻抢过话语,对谷雪青严肃说道:“小雪,人家一路上辛苦送你回来,我谷家人本是最重待客之道,还不赶紧替挽留一二。” 谷雪青听到自己小叔这么说,心中无奈,只得转头对徐焰苦笑说道:“小师弟,要不你就去我小叔的庄子里待个两天吧,即便真不能停留,那也得让我小叔设宴招待你一番。” 第一百六十章 盛宴 徐焰最终还是被谷青峰的软磨硬泡说动了,但他仅仅只是答应对方去的庄子里留宿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则必须要继续向北面行去。谷青峰对此笑着说没问题,只要他不学那大禹过其家门而不入就行。 从回流离开,便进入到一条平坦山路,原本徐焰二人也是不用走路的,因为谷青峰给他们安排了极奢华的马车,不过被二人婉拒了,他们的原话是,步行有助于餐后肠胃消化,而且还能将沿途的风景尽收眼底。 谷青峰不作过多坚持,由着他们去了,不过自己依旧坐在了马车上,他可不想走这段冤枉路,虽然说从回流到谷家岙,不过十余里路,而且道路也被他花钱修建的甚至比城中官道还要平坦。 “想不到你这个小叔,还真是财大气粗,不过按照他这样的雄厚家底,不至于缺你一碗饭吧,怎么当年就狠心把你送至莲花宗呢,而且依我看,他对你似乎也很疼爱,倒不像是你之前说的那般……”徐焰走在平坦山路上,一边欣赏着路边风景,一边对谷雪青说道。、 谷雪青闻言,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先前的表现来看,她的小叔确实没有半点不疼爱她的意思,哪怕就算是对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可是谷雪青在年幼时,被他小叔狠心送上莲花宗的事,她却如何都忘不掉。 那时候的他,身形正常,根本不像现在这般身形臃肿、大腹便便,可唯独在那张脸上,只有无情与决然,似乎是铁了心要将她撇开,不愿收养她一般,远不是现在这样,虽然看起来是一副标准的商贾模样,但在面对她时,却又那么的和蔼可亲。 见谷雪青沉默不语,徐焰又忍不住瞥了眼队伍前面那辆奢华马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谷雪青接着说道:“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谷雪青听他这么说,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回道:“当年的小叔,家底并不殷实,那时茶楼也只是一座普通茶馆,名字倒是没变,主要是当年的春雨茶虽然在本地已经小有名气,但在整个大陆,甚至在灵州境内,其实都不算什么。”谷雪青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言语中的侧重点有些本末倒置,便顿了顿语气,又话锋一转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小叔一直存有着那样一个并不是特别好的印象,总之在相隔了十余年后,现在的他,虽然依稀还能看出一些当年的影子,但他却给了我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就好像当年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是我眼中所看到的样子。” 徐焰对于她这种在岁月长河中所产生的交错感,自是无法感同身受,便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谷雪青接着说道:“但不管如何,其实我在这里反正也无法停留太久,至于以后,事实便如你说的那样,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到这里,哪怕只是回来再看上一眼,因此小叔能有他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实则应该替他感到高兴的,那些不好的印象便就此放下吧。” 谷雪青微微叹息补充说道:“毕竟从踏入到莲花宗山门的那一刻开始,应该就注定以后的路,会与世间大多人都不一样了吧。” 徐焰点了点头,传音回道:“是啊,修行者与市井凡人之间,泾渭分明,各司其职,各尽其责,要走的路总归是不一样的。” 谷雪青对此默然,而就在这一刻,在前面领路的马车,也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徐焰侧目望去,便见到谷青峰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然后又对他二人说道:“小雪啊,快瞧瞧,小叔把我们谷家这座茶园,打理的怎样?” 谷雪青听到他这么说,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在不经意间便已经回到了当年那个村子,她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风景,无疑已是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不仅那片茶山被人打理的井然有序,便连原来那座本有着七八户人家的村庄,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硕大而奢华的庄园,横亘在了茶园之畔,就像是一头巨兽,盘踞在了眼前。 谷雪青在心中闪过一丝震撼后,便对谷青峰如实问道:“小叔将这里打理的很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而不等谷青峰说什么,她便又开口问道:“对了,小叔,不知以前与我们一同住在谷家村的人,如今都去了哪里?” 谷青峰笑着回道:“自然都还在村子里,不过他们的房屋,大多破损严重,而且他们现在又是在我的茶园中帮忙做事,我便干脆将他们的那些房子都推到了,然后重新找了快地,给他们盖了新房子。” 说话间,谷青峰便拉着谷雪青的手,往道路的一侧走去,等到走出去差不多百丈距离后,他才指着茶园的某座山坳处,对后者说道:“瞧见没有,那片全新的建筑群,便是小叔给他们新建的住宅区。” 谷雪青见到这一幕,眸子中就不禁有泪迹隐现,因为那片地方,正是她幼年时所生活过的地方,不过很显然,那栋破旧的夯土房子,最终还是撑不住到她回来,就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 谷青峰见到自己的侄女如此表现,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带有着一份浓浓的宠溺之情,然后笑着说道:“小雪不必难过,虽然你家那栋房子在你离开后不久就倒了,但小叔在给村里人盖房子的同时,也让那些师傅们给你盖了一栋新房子,叔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所以一直都给你留着呢,而且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让下人准时清理房屋,它干净着呢,你若是想,随时都可以入住,当然了,小叔是更希望你能住在庄子里。” 谷雪青抑制不住泪水不停翻滚而出,等到好过一些后,才对身旁的谷青峰轻声说道:“谢谢小叔。” 谷青峰闻言后,爽朗一笑说道:“你这傻孩子,都是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了,你可是大兄唯一的女儿,我不疼你疼谁,不过小叔只希望,你不要记恨小叔当年狠心把你送入莲花宗去修行就好。” 谷雪青先前与徐焰便谈及过此事,当时心中困惑便已经解决大半,现在又见后者主动提及到这件事,她自然不会再耿耿于怀,便轻轻摇了摇头,只是问道:“小叔当年应该也有你的苦衷吧?” 谷青峰听到这个疑问,眸子中不禁闪过一丝追忆,但随后,他很快就敛去了这种情绪,他没有解释其中的缘由,只是对后者轻轻笑了笑回道:“事情都过去了,不说那些糟心事了,只要小雪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小叔当年那个坏人就没白做,呵呵。” “也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辜负大兄的嘱托。”不过这句话,谷青峰却深埋在了自己的心里,没有对谷雪青说出。 随后,在谷雪青心情稍微缓和一些后,谷青峰便让谷雪青以及徐焰,去到了自己的庄园中。 不得不得说,谷青峰很会享受,整座庄园在进入到里面之后,会发现远比在山脚下一眼望过来要奢华的多,建筑总是这样,内景才是人们生活中的天堂,是每个人灵魂的歇息地,给予人心定、稳定、踏实之感。 谷青峰邀请徐焰与谷雪青进入正厅后,便带着他们进入到各种庭院熟悉了一下其中的格局、布景,还有一些极具奢华的古玩字画等等,当然,谷青峰为表诚意,自然也十分大方的让难得来这里做客一次的徐焰,若有看重什么喜欢的物件,直接挑选带走便是。 徐焰对此哭笑不得,他作为修行者,岂会垂涎这种来自市井中的身外之物,自是笑着一一婉拒,却不料谷青峰板着个脸,说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挑选其中的一两件物件,即便用不上,当作纪念也好,否则便是看不起他。 徐焰大感无奈,随之便只能挑选其中两件、看起来不算很昂贵的物件收入到了囊中,殊不知,就当徐焰收起这两件看似不乍地的东西时,谷青峰刻意撇过头去的眼角处,却是忍不住颤了颤。 可以说,在谷青峰整个的收藏室里,就那两样东西最是特殊,虽说它们肯定不是最珍贵值钱的物件,但毫无疑问,它们其中所蕴含着的意义对他而言却是最特别的,只不过他既然之前把话都已经房出去了,现在再突然改口,亦是如何都不能去做的事,否则的话,那可就颜面尽失了。 观看完收藏室,谷青峰便带着徐焰二人来到了一处观景台,这是建立在庄子西侧一座半悬崖边的观景台,整个台子都用实木搭建而成,但坐在这里,却可以一览山下整座茶园的风景。 谷青峰作为茶商,待客时自然少不了茶水,因此安排徐焰二人在这里歇息后,自己便又匆匆忙忙转头回去泡茶去了。 看到自己的小叔离去,谷雪青犹豫了一下,忽然对徐焰笑着说道:“小师弟,你刚刚没看到呢,小叔方才见你挑选那两件物件时,还忍不住偷偷转过头去眼角抽搐,心痛不已呢。” 徐焰倒是真没在意到这点,苦笑着说道:“为了不让他破费,我还刻意去挑了两件看起来最廉价的东西呢,没想到你小叔对这两样东西如此在意,即使如此,君子不夺人所好,那等会儿我就还给他吧。” 谷雪青闻言后,哑然失笑回道:“小师弟,这就是你想的不对了,如我小叔那样的生意人,把信誉和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自己亲手送出去的东西,又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你要是真这么做,岂不是在羞辱他么?” 徐焰摇头不语,懒得再去想这些与人交际时的弯弯肠子,便问谷雪青道:“那依谷师姐所言,这事该如何办?” 谷雪青笑道:“小师弟既然都收下了,那自然是心安理得收下便是,我小叔家财万贯,对于这些东西,也就是当场有点反应,转头后肯定就忘了,你大可不必在乎,我之所以告诉你他的反应,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徐焰倒是从未见过谷雪青这一面,便笑着说道:“想不到谷师姐也会开玩笑捉弄人。” 谷雪轻声笑道:“偶尔而已。” 而不待徐焰再说什么,去而复返的谷青峰,便又亲自端着茶水从庄子中向他们徐徐走来,然后到放置在他们的桌前。谷青峰笑着说道:“如何,坐在这里看茶园,是不是觉得心旷神怡?” 徐焰冁然回道:“确实不错,谷掌柜位置选的甚好。” 坐在徐焰对面的谷雪青听闻后,却是偷偷白了他一眼,相比起灵兽山脉中的波澜壮阔、云腾飞卷,这座茶园里的景色又算得了什么?当然了,她肯定也不会当面去拆穿徐焰此时的客套奉承。 不过谷雪青固然是对徐焰此刻摆出的客套话有些鄙夷,但显然她的小叔却十分受用,一脸的笑意斐然,他开口问道:“徐公子平时也喜欢喝茶?” 徐焰听到这个问题,没有过多思考,如实回道:“之前在宗门时,喝茶常如牛饮,只是为了解渴,现在稍稍好一些,但也谈不上是有多喜好,可不敢在谷掌柜你们这些内行人面前谈及爱茶,不然可就贻笑大方了。” 谷青峰见徐焰言语真挚,为人谦逊,不禁好感大增,当即笑着回道:“徐公子言重了,我等喝茶也就是图个雅兴,要么就是为了商谈生意,实则那些条条框框,不过都是些穷讲究,我本也是颇为不屑的,只是如今到了这个位置,却是不得不去注重这些了。” 徐焰听到他这么说,脸上轻轻一笑,而就在这时,已经洗过一遍茶叶的谷青峰,便取出茶杯为徐焰二与谷雪青满上,接着说道:“来,徐公子不妨品一品我现在这壶茶水,看看与中午那壶有何不同。” 徐焰笑着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但就当茶水入嘴的那一瞬间,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中便是一惊,不过随后他发现对面的谷青峰,正两眼直直地看着自己后,他便又神情一缓,笑着说道:“相比起午间的茶水,此茶香气上似乎更甚,但彼此之间,相差微乎其微,如果我所料不差,此茶应该为武阳春雨的明前茶,中午喝的则是雨前茶。” 谷青峰见他只是眼神一闪而逝,还以为对方如此敏锐,喝出了自己受人所托给偷偷加进去的配料,心中就是一紧,但随后见对方并没有这个表现,只是说出了茶叶的细微差别,谷青峰的心中便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他脸上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便冁然赞道:“徐公子当真是好敏锐的味觉,没想到仅仅只是这丝缕差别,就被你给喝出来了,不错,此茶正是今年的新茶春雨,但壶中的茶叶,却是实实在在为数不多的明前茶,便是谷某自己,也就只留有一斤左右。” 徐焰闻言后,脸上笑意依旧,开口回道:“谷掌柜过奖了,我其实也只是大胆猜测,并非是对这个答案十拿九稳,做不得数的。” 谷青峰听到这里,笑着摆了摆手,回道:“哪里哪里,徐公子太过谦逊了。” …… 时间过去的很快,眨眼间便又临近酉时,谷青峰见徐焰与谷雪青二人喝完茶水后,并无异样,心中微微一松,看来石姓男子果真没有骗他,这东西并无任何负面效果。 殊不知,就在徐焰刚喝进腹中,他便控制着自己的武道真气,将茶水逼出了体外,只留下一滩湿哒哒的水汽,残留在他身后的座椅下方。随后,谷青峰见天色也已经不早,便率先回道庄园吩咐下人开始准备晚宴。 不需一个半个时辰,晚宴就已经准备好,徐焰与谷雪青受邀入席,不得不说,市井凡人虽然没有山上人来的逍遥自在,可以有朝一日驰骋于天地之间,但在享用美食上,凡间富豪与山上人相比,那可就真不是只差了一星半点,而是天差地别了。 比如谷青峰为他们二人准备的这一顿晚宴,简直是让徐焰彻底认知到,什么叫炙凤烹龙、饕餮大餐了,因为前者命下人,在一长硕长的餐桌上,几乎摆满了山珍海味,以及瓜果梨枣。 徐焰见到这极其壮观的一幕,已是瞠目结舌,随之见到参加这顿晚宴之人,仅就只有他们三人,终于是忍不住对谷青峰笑着说道:“谷掌柜安排这顿晚宴,是不是也过于丰盛了些,我们三人,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不料谷青峰闻言后,却是满不在乎摆了摆手,回道:“徐公子难得来一次我的庄园,外加小雪又是时隔这么多年才回来一次,谷某这点诚意,不值一提,来来来,吃菜吃菜。” 徐焰对于谷青峰这个回答,有些哭笑不得,便忍不住看了眼对面的谷雪青,但随后他就见到,对方却也只是对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第一百六十一章 伏杀 用罢晚宴,徐焰与谷雪青都有些面红耳赤,醉眼惺忪,如此盛宴,谷青峰自然少不了要与他们喝点小酒怡情。 相比起品茗,无疑酒水对徐焰来说,诱惑力要更大一些,原因就在于,饮酒之后身体虽是昏沉,但那种朦胧的混沌感,以及脑海中所带来的醉意,似乎总能让人的胆子变得更大一些。 这是徐焰第二次饮酒,但谈不上已经喝醉,谷青峰给他和谷雪青喝的酒,相比起他在松阳镇老乔家喝的酒,度数要低的多,没有那么辣嘴热腹,反而这种酒水喝起来时带有丝丝甘甜,让人回味无穷。最重要的是,谷青峰本是一方富豪,由他提供的酒水,自然也都是些为数不多的人间佳酿,喝完之后如咽喉之处,根本不觉干燥。 徐焰在宴会结束后,就被谷青峰安排到客室休息,但他并没有入睡,而且独自立身在窗前,欣赏着这份独好的朦胧月色。 此刻对于入睡而言,时间尚早,才入戌时六刻,虽然日子在入秋后,白昼时长就开始逐渐变短,但今晚一样有璀璨月辉遍布在了山川大泽,因此,谷家岙的夜色,自然不会如新月时那般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徐焰在喝完酒后,脑中便开始回想起自己这一路上行来的诸多经历,可谓十分坎坷,路上不仅有伏杀频出,而且那些前来截杀的人,似乎在身份上都大有来头。 其中当以在丹侠山附近,挟持丹侠宗二宗主一同在路边设伏的其中一位男子最为神秘,同时他也是徐焰目前所遇到的所有敌人中,实力最为高强深厚之人,而除了这名男子之外,便是那位死在了银姑婆婆手中的锦衣男子。 徐焰当然认不出这些人到底来自于何处,但不知为何,他们却始终给徐焰产生出了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他们到底是哪家派来的人?” 徐焰在心中轻声自语,却根本得不到答案。 不过不管如何,望川城的四大家族,都与他有着不小的过节,因此,他早就已经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了。 “和谷师姐分别后,我便专门挑选幽静的山道行走,顺便再乔装打扮一番,只要远离了大众的视线,料想那些人也无法一直紧盯住我的行踪。”徐焰的心中如是想到。 而就在他思考的同时,他在窗外的朦胧月色中,便突然见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黑夜中朝庄子外面走去。 “谷师姐?这么晚了,她这是要去哪?” 站在房间里的徐焰,一想到对方也喝了今日下午,由她小叔提供的那壶茶水,不仅有些担忧。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在稍稍思量后,徐焰在心中下定决心,随之便悄无声息离开了庄子。 殊不知,就在这座庄园之内,由谷青峰自己所居住的一处独立小院中,此刻他正和一名男子正在密谈着什么。 这名男子无疑正是之前在谷雨茶楼中,拜托谷青峰诸多事宜的那位石姓男子,只闻他对谷青峰问道:“谷兄,入夜来访实在唐突,还请多多包涵,但不知石某先前所托之事,可是已经办妥?” 谷青峰听到对方这么问,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反问说道:“看来石兄一直在紧盯着这件事啊,不过恕愚兄多嘴一句,石兄与这徐公子之间,到底是存在何种渊源?” 石姓男子闻言后,迟疑片刻,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语气冰冷直言说道:“不敢瞒谷兄,实则这年轻人与我的一位亲戚有着血海深仇,我此次来雁溪,乃是为了来杀他的。” 听到石姓男子这么说,谷青峰便霍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然后面色冰冷地看着他。 石姓男子见他如此,亦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解释说道:“谷兄还请放心,石某此次固然是为了来向此人寻仇,但绝不会让谷兄难做,更不会在你的庄园内动手。” 谷青峰听到这里,脸色稍缓,但还是不解问道:“据我所知,这位徐公子,之前可一直都在山上修行,怎么就成了你亲戚那边的仇敌,莫不是你那位亲戚也是莲花宗的弟子,并且两人还在宗门内结下了过节?” 石姓男子闻言后,叹了口气回道:“此事就说来话长了,不过谷兄若真想知道,我自当全部告知于你。” 布料谷青峰却是摆了摆手,回道:“不必了,这些事情我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之所以过问这些,只是因为此子与我那位侄女似乎关系匪浅,这才多问了一句,但石兄与我本是多年的交情,我又岂能站在他那边去,只要石兄不在我的庄子里动手即可,否则我那侄女若是知道了,问起来我可就解释不清了。” 石姓男子闻言,拱了拱手回道:“岂能如此,谷兄大可放心,我那东西药效时间不仅能维持十二时辰,而且只要他不运功就发现不了,你之前不是说,他明日一早就会离开庄子么,我自会等他彻底离开雁溪后,再对他动手,此事绝不会牵扯到谷兄身上来。” 谷青峰听到这里,这才点了点头回道:“原来如此。”他顿了顿语气,才又补充说道:“石兄放心便是,那东西我已经混进茶水里,亲眼看着他喝下去了,当然,我那位侄女和我当时也都喝了,不然我怕他会心生怀疑。” 石姓男子听到这里,又是拱手拜谢说道:“谷兄大恩,石某铭记在心,若日后谷兄有所请求,石某自当随叫随到,万死不辞。” 谷青峰见他如此,当即开口回道:“欸,石兄言重了,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石姓男子却依旧重重的给他行了一礼,这才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为了避免暴露出行踪,被那书生给察觉,石某就先告辞了,事成之后,石某定再来谷兄这里小聚。” 谷青峰点点头,回道:“好的,那就祝石兄顺利了。” …… 此刻在月辉下行走的人,毫无疑问正是谷雪青,不过看的出来,她脚下的步子依旧有些踉跄,显然是不胜酒力。 悄悄跟在她身后的徐焰,则始终保持在了近二十丈左右的距离,因为按照对方的修为,哪怕她脑中浑浑噩噩,可若是他再靠近一些,应该也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谷雪青在出了庄园后,便顺着右边的小径向山中不断走去,眨眼间就走出去近五六里路,彻底地远离了谷家岙,但在最后,她在一处低矮的山林中,停止了下来。 此处山林是一片杂树林,里面数值种类繁多,但都不高大,因为哪怕隔着二十丈左右的距离,依然可以影影绰绰的看见在不远处的谷雪青,只不过当徐焰真的见到真相后,他的心中便忍不住叹息一声。 没有任何意外,建立在谷雪青此刻身前的,乃是一座十分简陋的坟冢,如果所料不差,这便是她父母的坟冢了。而这座坟冢之所以简单,是因为里面本是一座空坟。 根据谷雪青之前所言,她并未亲眼见到她父母的尸首,自然然而的,在后来立坟时也就一切从简,而不像正常人家有人去世时那样,一切都按照习俗与繁琐的规矩来。 坟冢虽然简陋,但收拾的很干净,周围也没有杂草丛生,显然是每年都有人打理过的。 谷雪青跪在坟前,落泪不止,随之便又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香火蜡烛,以及祭品酒水,开始祭拜自己的父母。 身在远处的徐焰见到这一幕,脑中也是不由自主想起了在徐家村中,那座夫妻合葬的坟冢。不久之后,他也将面临这个场景,也将与谷雪青一样会与自己这一世中,那已逝的父母做最后的道别。 谷雪青哭的很伤心,这是很少见到的一面,平日里的她,多数时候都默默无言,性格上则自强自立,很少对徐焰他们展示出柔弱的一面,直到在步入雁溪后,她才控制不住心中的情感,开始变回一个会为故乡、会为已逝的父母而暗自忧伤落泪的女子。 当然,这点可不能用来说她的性格是柔弱的,因为这乃是人之常情。 徐焰就这么潜伏在黑暗中,默默地观看了许久,但始终没有现身,因为这是独属于她的空间,他贸然出现的话,又算是怎么回事?只要确定她不会出事,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然而,徐焰的确是在成功确定了,谷雪青并没有出什么事,可在凉风习习下,正当他准备提前回去时,他却敏锐察觉到在树林的周围,有数道参差不齐的气息以一个巨大的圈,从各个方向朝他快速聚拢围来,显然是要防止他从这某个方位逃走。 “怎么样,他们有多少人?” 在这种时候,徐焰直接就唤醒了正在沉睡修炼的小彩,对于感知敌人,可是她的绝对长项。 小菜听到徐焰的传音后,便立刻扩散出了自己的感知,随之回道:“共有六人,但实力都很一般,最高也就不过四品境界,其中有四人更是只有三品境界,看来那些人觉得你吃了毒药后,不堪一击了。” 徐焰听闻,笑了笑回道:“那绝灵散无色无味,换作一般人确实是防不胜防,我估计谷师姐应该也是中了毒的,十二个时辰内,她便与凡人无异。” 小彩没有在乎谷雪青,只是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徐焰闻言后,语气平静回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收拾掉这些跳梁小丑了,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谷师姐他小叔竟然也会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小彩恢复其腹黑的本性,接着问道:“我问的就是你想怎么解决他。” 徐焰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回道:“算了,他只是一名凡人,念在谷师姐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吧。” 小彩听到这个答案后,邪邪一笑回道:“徐焰,你变了。”徐焰挑了挑眉,只听小彩接着对他蛊惑说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徐焰略带讥讽笑着问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小彩语气冰寒回道:“你以前只要是对你不利的人,你绝不会留他性命,而是会斩尽杀绝、以绝后患,可你现在却变得有些妇人之仁了,还是说,你喜欢上了你那位谷师姐,所以不忍心杀掉那个谷青峰?” 徐焰听她胡说八道,顿时没好气道:“你一条蛇,如此多的弯弯肠子,是源于你身体上的原因么?” 小彩听到他讥讽她,顿时气极,回了声“哼”后,便又接着睡觉了。 而就在徐焰与小彩谈话之间,那前来伏杀他的六人已是彻底临近他,只剩下不过三十四丈。 以如今的修为,在这个距离之内,徐焰自然也能清楚地感知到他们,不过他依旧不动声色,甚至为了成功吸引到他们,还刻意从密林中往外围走出去十数丈,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林子中,不过别看他只是与原来的位置相隔了十数丈,但此地却是完全避开了谷雪青的视线,只要他不发出太大的动静,料想那尚且还沉浸悲伤中的谷雪青,是如何都发觉不了的。 银月不再浑圆,过了十五十六,月光就不再那么璀璨夺目,但由于这段时日的天气实在太好,白昼中也总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因此这夜空自然也便格外的清透,哪怕此时空中月色已不再满圆,可它身上所散发出的光芒,却是十分的清亮与唯美。 只不过没人知道的是,在这份难得的幽静与岑寂下,在谷家岙不远处的一片矮小树林中,却忽然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一阵微风倏地从山林中吹拂过,吹的那些深绿的树叶,微微摆动着。 徐焰孤立站在月光之下,宛若化身成了林中一棵笔直的青松,他身子板笔直,负手而立,目光所及之处,竟是那一轮正变得越来越黯淡的月亮。 正是在拜别谷青峰之时,偶然看到徐焰离开庄子,然后便立刻召集手下,一路尾随到这里的石姓男子,见自己此行要杀的书生似乎对自己等人的靠近,完全不曾察觉,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脸上就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残忍笑意。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硬是要独自一人来此地送死,原本我还想着留你到明日,看来你是命中注定要死在今夜啊。” 石姓男子在心中自语着,此刻他距离徐焰已是只剩下短短十丈左右,而跟在他身侧最为靠近他的,则是一名与其相伴多年的心腹,同样是四品境界的修为。 十丈距离。 对于任何一名四品境界的武夫而言,都绝对是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因为想要拉近这个距离,他们只需要短短几息间就能做到。 然而,就在石姓男子正准备举手示意其余四人,杀向那仿佛浑然不知的徐焰时,殊不知在这片密林中,便又有一阵清风从众人面前拂过。 清风卷起了千百张绿叶,在夜空中便像是有一群飞蛾正从密林中掠过,然后密密麻麻疯狂涌向了那四名三命境界的武夫,而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这些树叶却已是变成了上千道凌厉的剑气。 嗤嗤嗤嗤~ 所有剑气顷刻间刺穿了这四名三品境界的武夫,血肉模糊,甚至他们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瞬间暴毙在了山林间。 石姓男子见到他们瞬间死去,心中大惊失色,可他又发现,那站在十丈开完的书生,始终保持着一副赏月的姿态,像是根本就没有动弹过。 “不好,一定是他身边隐藏着什么高手,我们得赶紧撤,不然我们今夜谁都走不了了。”石姓男子心中忍不住对身侧的同伴说道。 同为四品境界,却连自己的兄弟们是怎么死的都不曾看清楚,这无疑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因此,跟在石姓男子身边的男子闻言后,亦是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可是,就当他刚刚转头准备退去时,在他身后的密林中,便有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黑影瞬间临近,速度之快,犹如电光火石。 这同样是一片树叶,但这片树叶在顷刻间,幻化成了一道剑气。 一剑直入他的眉心处,避无可避。 将其活活钉死了在原地。 石姓男子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丝轻微的闷哼声,本是双眼紧盯着徐焰的他,忍不住转头瞥了一眼身后,只见到自己这名同伴竟是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他伸手在对方的肩上轻轻一探,开口问道:“翟兄你……” 然而,话音未落,刚刚才触及到后者身体的石姓男子,就看到对方的身体,无力地倒在了自己的身前,而在其眉心处,倒插一片树叶。 本是一片在平时什么都干不了的树叶,此刻却让一个人死不瞑目。 “翟兄!!” 石姓男子双目悲愤,只敢在心中叫喊一声,嘴上则根本不敢发出丝毫声音,而就当他准备忍痛想要独自逃离时,他恍惚感觉到,在自己转头的一刹那间,自己身后似乎多了一道莫名让他感到无限恐惧的气息。 最终,石姓男子的动作虽是有些僵硬,但还是转过头去回望。 结果一如他心中的预料,果真便有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徐焰伸手一把锁他的咽喉,将其从地面上硬生生提了起来,语气中带有一丝讥讽问道:“来都来了,还想跑?” 第一百六十二章 策马拦截 谷雪青原本正在自己父母的坟前黯然神伤,落泪不止,但随后出现在林子中,可谓十分反常的两股微风,却让她的心中莫名感到一丝讶异,因此,她只得快速收敛住自己的悲伤情绪,起身朝外边所发出动静的位置走去。 而就当她走出去不过十丈左右的距离时,她果不其然就察觉到有一阵磅礴的剑意,在夜空中游荡,这不禁让她心中猛地一紧,直接就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佩剑,欲上前一探究竟。 然而,她正想要使用出气府中的气力运转剑诀时,她却发现,自己的气力竟是完全无法运转,宛若被一道墙,给硬生生阻隔了彼此之间的联系。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谷雪青在心中骇然自问,脸上则变得十分难看,她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控制着感知查看了一番自己的体内,这才发现,在自己两座气府的周围,竟然布满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看到这种白色雾气,谷雪青哪里还不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何时竟误食了绝灵散?” 谷雪青在得知真相后,瞬间冷静了下来。 绝灵散无毒,这是世间修行者众所周知的事,但七层楼或者七品境界以下的修行者,若是不慎误食此物,却会在之后的十二个时辰里,无法再运转任何的气力。这也就是说,谷雪青在体内的这些白雾,未曾彻底散去前,她是没有任何修为的,与世间凡人并无二样。 “绝灵散早已被王朝确定为害人的歹毒禁药,无论是官方与市井皆不可再拿出来使用,可没想到,我却不巧中了这种毒。” 谷雪青苦笑不已,此时此刻,她已是大致猜出是谁对自己下手了。 不过,即便她猜出了答案,可她依旧没有因为自己失去了战力就停下脚步,因为除了她之外,始终与她同席的徐焰,此刻也必然与她一样都中了这种毒,而结合着自己在林子外所听到的动静,谷雪青的心中便是一阵胆寒。 “小师弟!” 谷雪青一想到这里,那双眸子中顿时闪过一丝慌张,直接拔腿就开始往林子外边跑去,而就在她即将跑出密林之际,她便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树叶遥遥传入到她的耳朵里。 “来都来了,还想跑?” 毫无疑问,这正是徐焰的声音,谷雪青如何都不会听错,随之,她不做任何犹豫,直接从林子中走出,便亲眼看到了徐焰正一手掐住一名中年男子的脖颈,将后者悬在了半空。 石姓男子被徐焰突然掐住咽喉、并悬在了半空中后,整个人就由于供氧不足瞬间变得头晕目眩,他双脚不停在空中踢踏着,两只手则奋力去拍打徐焰的手臂,显然是想要将后者的手给挣脱开。 可是,当他一番竭力尝试之后,他就发现这名书生的手臂,便如同用世间最坚硬的精铁打造而成,根本就挣脱不开。 石姓男子不过只被悬在空中一小会儿,整个人的脸色便煞白如纸,与此同时,在他身体上的挣扎之力,亦愈发衰弱,眼看着马上就要不行了。 徐焰见他如此,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不过在最终,就在这名男子马上就要窒息而死时,他便又一把将男子摔在地面上,留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石姓男子重新获得呼吸后,整个人便气喘如牛,大口大口无比贪婪地吸着空气,那张本是由紫黑转煞白的脸面,也是渐渐恢复如常。 在对方好一顿咳嗽,并渐渐恢复平静后,徐焰依旧不曾理会在旁边冷眼目睹这一切的谷雪青,只是对半躺在地面的严姓男子开口问道:“说吧,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石姓男子虽然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呼吸,但之前太长时间的缺氧状态,依旧让他脑袋一片浑噩、双眼模糊,他非常吃力地甩了甩头,想要看清楚眼前这名书生的面容,但却怎么都做不到,他虚弱回道:“你……你明明已经服下了绝灵散,为……为何却依旧……” 徐焰听到他回答的是这些废话,本就带着一肚子火气的他,直接便一脚踩在了对方的其中一条膝盖上,踩断了他的腿骨。 石姓男子感受到这一踏,当即便不可抑制地爆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如何都不曾预料到,眼前这名书生看着挺斯文,其手段竟是如此的残忍可怖,一言不合就对自己行这种要命的酷刑。 石姓男子与徐焰之前在路上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直接就惨叫着回道:“别,别杀我,我……我说……” 徐焰闻言后,果真停下了后续动作,但依旧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他。 石姓男子不停地倒吸着凉气,他的右腿毫无疑问是从此废掉了,除非他能将武道修为修练到枯木逢春的地步,可以他四品境界的修为就落下这种顽疾,那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再将修为提升到那个程度了,因为他以后根本就无法再冲开这条断腿以下的所有窍穴。 石姓男子痛的连连喘气,但嘴中则是开口回道:“我……我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是谁要杀你,但我知道那边的来头很大,而我是被宗主亲自派来截杀你的,那绝灵散也是宗门给我的。” 徐焰对这个等于没说的答案,无疑是十分的不满,便又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脚,试图朝对方另一条腿踏去,石姓男子眼见自己糊弄不过去,当即大叫喊道:“住手,快住手!我说,我全都说,不要再伤我。” 徐焰收回自己的右腿,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说道:“再说一句废话,我便废去你四肢,再将你丢到深山中喂狼!” 石姓男子听到这个结果,不禁被吓得痛哭流泪,当即求饶说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我也是被逼的,我一家老小都在宗主的挟持下,我是不得不出来执行这次任务啊,否则,宗主他会杀我全家的。” 徐焰对此半信半疑,但眼神却闪过了一丝寒芒,石姓男子见状后,心中莫名一惊,赶忙又接着说道:“我……我是飞云宗的门中长老,我们宗主叫杜飞云,就是他派我来杀你的,但到底是谁指使他来做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不,应该说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外,谁都不知道。” 徐焰语气冰冷问道:“飞云宗?” 石姓男子回道:“正是。” 灵州有八大位居二流的修行宗门,其中在百山祖中的三座,最接近于两大顶级宗门,便是那云兰宗、白鹤剑庄,以及灵溪谷,而除了这三座宗门之外,剩下的六座二流宗门名气就没有这么大,但即便如此,徐焰作为灵州境内出来的修行弟子,自然不会不知晓它们的存在。 飞云宗亦是八大二流宗门里的其中一座,不过它的宗门地理位置,乃是位于灵州北部,与百山祖可谓隔有着千山万水,若仅以一个人双脚徒步行走,没有个一个季度的时间根本就走不到。不过徐焰并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为何这个与他八竿子都联系不到一块去的飞云宗宗主,也会没事找事派人来截杀他。 看着脚下这名只是在自己稍稍威逼之下,就已是全盘托出的中年男子,徐焰心中的杀意并未有丝毫减少,他接着问道:“那你们飞云宗在平日里,可是与什么官宦世家或者富贾豪绅之类有所来往?” 石姓男子闻言后,哭喊着摇头说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宗门里的一个普通长老,涉及到此类宗门秘事,我并未有任何的权限知晓。” 徐焰听到这里,不想再啰嗦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随之,他转头看向那站立在月光下,脸色十分清冷、但眸子却有些红肿的谷雪青,开口说道:“谷师姐,我知道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同时我也不想让你夹在中间觉得左右为难,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想必你和我一样都没法做到无视它,所以接下来该如何收尾就交给你了,我们望川城再见吧。” 听到这段话的谷雪青,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心痛,但同时她也知道,徐焰这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彻底饶过了她的小叔。 于是,谷雪青没有迟疑,踱步走向了那名石姓男子。 石姓男子眼见对方提着长剑朝自己走来,已是大惊失色,惊恐说道:“你……你想做什么,你不能杀我,他之前答应了不伤我的。” 谷雪青冷冷说道:“他是他,我是我!” 一道寒光在月辉中闪过。 带起一大泼猩红血水溅射在了这片密林中,随之又见那石姓男子的头颅,直接便身首分离,翻滚出去三四丈。 徐焰见到这一幕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回流的方向,缓缓消失在了夜幕中。 谷雪青站在原地,目睹他缓缓离去,同样不发一言,直到许久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弯腰捡起那颗被她一剑分离后的头颅,朝向她小叔的庄园,快步走去。 翌日清晨。 谷青峰早早地起床,来到西侧那座观景台上想透口气,却见到自己的侄女比之自己,更早地坐在了那里。 他一边笑着走向自己的侄女,一边则是开口说道:“小雪,你怎么起的这般早,何不再多睡会儿?” 在这里静坐了一整个晚上的谷雪青听到声音后,便转头瞥了她小叔一眼,脸上神情淡漠。而等到她的小叔在其身边坐下后,她才将脚下那颗头颅拎到桌子上,并将狰狞的面孔对准了她的小叔,开口问道:“小叔可是识得此人乎?” 谷青峰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毫无准备的他,瞬间便被谷雪青这个举动,吓得从座位上翻滚了下去。 连同着整座木质观景台,都是猛地一颤。 …… 徐焰连夜从谷家岙离开,进入回流时差不多已是子时三刻,他没有停留,直接便朝着集市背面继续行去。 一周后,他成功进入到了武阳镇中。 武阳镇与景宁镇的整体规模相差不多,但武阳镇中,在繁华程度上要略胜一筹,照目前这个趋势看来,徐焰能清楚地感觉到,在自己一路北上后,其繁华程度也在随着慢慢渐长。 徐焰在武阳镇没有逗留太久,只是选了一处客栈临时住了一宿,他去各大商铺中,购买了一些不同的衣物,同时也补充了食用的物资,从武阳镇出去后,如果没有意外,他就不会再随意进入到城池中招摇过市,也不会走外边宽敞而平坦的官道,毕竟他可不想总是被人半路截杀。 于是,在武阳镇的客栈中,徐焰换去了自己那身穿了一个多月的书生长袍,并趁着天色蒙蒙亮时,就欲离开武阳镇。然而,就当他刚刚出城、尚未来到可以分路的岔口,在城池外大概五里左右的官道上,便有一名头戴竹笠,脸上蒙着面纱的男子策马静立,拦住了他的去路,并且对方似是在此地等候了他很久。 徐焰此刻已经化身成一名行走江湖的游侠装扮,不再是以书生模样示人,故而,他并不觉得对方就能认出他,可就当他脚步不停,正要从那名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的男子身边走过去时,一柄硕长的斩-马刀,便倏地劈向了他的身体。 如此长刀落下,若是被正面劈中,绝对可以将一个人直接劈长两段,况且对方在这一刀使出后,徐焰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显然是一名达到了六品境界的武夫。 世间武夫在数量上肯定要比剑修多,但这也仅仅只是表现在江湖上,若是进入到名门正派里,尤其是世家子弟中,那武修的数量就要大打折扣,毕竟世间武夫向来是被剑修们轻视,认为他们不过就是些只会使用蛮力的莽夫,并且也不需要多少修行天赋就可以成为一名武修。 徐焰对于这一点,自然是嗤之以鼻,要知道在武修大成后,丝毫不比剑修弱,甚至想要达到大成武修,其难度比修练到大成剑修,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焰自然不会任由对方将斩-马刀劈砍在自己身上,虽说他在走向对方时,始终保持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实则在任何时候,徐焰整个人都处在高度戒备中。 于是,在对方的长刀就要从空中落下时,徐焰整个人便已是侧滑而出,直接拉开了对方长刀所能触及的位置。 马背上的蒙面男子见他成功避开自己这一刀,不觉丝毫意外,直接便在马背上一发力,整个人高高跃起,然后双手一前一后握住斩-马刀柄,朝徐焰凌空跳跃劈来。而就在这名男子的双脚,尚未落入到地面上,他手中的长刀便已是率先劈砍向了对面的徐焰。 徐焰见他一上来就如此咄咄逼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心中毫无情绪波动,直接便又脚步连踏,再次与其拉开了身距。 这名蒙面男子眼见自己两刀都被对方轻松避开,心中便是一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要比这名游侠儿打扮的青年来的更高,但对方的反应速度却是他如何都比不上的,故而对方才能轻松避开自己的招式。 蒙面男子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冷笑说道:“果然是有两下子,但仅靠速度躲避,你就能活命么?” 徐焰闻言后,对于他的讥讽不予理会,只是平静问道:“怎么,阁下既然要做这半路截杀的勾当,却还要蒙着脸,这是怕被人认出来么?” 蒙面男子沉声说道:“你杀我派长老,我就算不蒙面,一样有足够的理由杀你。” 听到对方这句话,徐焰已是大致猜到对方便是那飞云宗的宗主杜飞云。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还是被他用守株待兔的笨法子给等到了,不过只要他守在这里,我便绕不过去。”徐焰在心中如是想着,嘴边却是直言说道:“杜飞云,你不过就是收人钱财、替人卖命罢了,又何必要用什么杀你派长老之类的理由,你不觉得用这种借口,连三岁小儿都说服不了么?” 听到对方直言道出自己的名字,杜飞云那唯有裸露在面纱外的双眼忍不住闪过一丝惊骇,到了这一刻,他哪里还不知晓,由自己之前派出去试水的那位石姓长老,已经把他的信息给暴露出去了。 “此子必须得死!”杜飞云马上在心中得出了答案。 于是,他不再废话,直接扬刀再上,试图迅速拉近自己与眼前这名青年的身距。然而,就在他拔腿前冲时,在其对面的徐焰,亦是猛地一跺脚,卷起路上黄土十数斤,并拂袖猛地朝他一挥。 漫天黄土密密麻麻如雨水,铺天盖地狂卷向杜飞云。 杜飞云见状,自然便立即停下了前冲的动作,然后用自己衣袖挡住自己的双眼,然而,就当他挡下这些由黄土被震碎而演变成的沙石之后,不等他再有后续动作,他便见到有一只拳头,猛地砸向了自己的胸膛。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冬月降至 距离武阳镇城以北大概六七里地,官道便一分为二成为了一个岔口,其中一条向东边行去,一条则继续向北,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岔口旁边处不过十余丈的位置,开了一家简陋的酒肆。 酒肆生意不俗,早晨时专卖包子粥食,午间与晚间则提供正餐酒水饮食,而在白昼的闲暇之余,则又被当作是茶肆,为来往的路人提供茶水解渴歇息。 可以说,这间看起来虽为酒肆,但实则在餐饮各个方面都有涉及到的小小铺子,每日所赚取到的盈利,足矣堪比那些开在镇城主街道上的任何一架酒肆,乃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今日天时尚早,天光才刚亮起不久,差不多是卯时六七刻左右,由于这座酒肆本就建立在官道之畔、高山脚下,此刻自然是晨曦未露,不过纵然如此,酒肆的掌柜与店小二却都早就已经在清晨忙碌了许久,不仅将大锅中的粥食熬制熟了,同时也将笼子里第一批包子、馒头,都给蒸熟了。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这家酒肆的店家之所以如此勤劳,在寅时初刻就起床忙碌,自然是有利可图,因为在天微微亮时,其实就有人在这条官道上赶路行走了,虽然人数并不多。 一名头戴竹笠的中年男子,于此刻来到了酒肆之中,他面相方正,但比普通人看起来脸型要长一些,总体来说,十分的憨厚老实。 中年男子自顾在酒肆屋外的一掌四方桌上,选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摘下竹笠对正在蒸笼中检查包子的店小二笑着说道:“劳烦小二给我来一份粥食,一碟子咸菜,外加三个馒头。” 这座酒肆的店小二为人活泛,听到声音后便立马对这名中年男子笑着回道:“好哩,客官您稍等。” 不需片刻时间,店小二便顺手先端来了三个馒头,中年男子见状后,笑着点头谢过,而就在他干吃完一个馒头后,店小二也便将他剩下想要的粥食小菜一并送到了桌子前,接着说道:“客官,您慢用!” 中年男子见对方端来了伙食,忍不住面露出了一种很是怀念的感觉,笑了笑说道:“多谢小二。” 店小二闻言,自是摆摆手说不必客气,都是应该的,随即便又继续沉浸到了忙碌中。 在这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以来,中年男子一路南下,可谓风尘仆仆,且大多时候,他还得挑没有人烟的地方经过,现在能好好坐下来吃顿早饭,对他来说自然是无比怀念的事情,哪怕他早就已经不必再需要食用这些五谷杂粮,用以饱腹充饥,可他还是怀念眼下的味道。 不过不等他享用完这份早餐,他就清晰地感觉到,在距离这里大概有些两里路不到的地方,便有一阵不小的动静,从那边突然暴动而起。 中年男子察觉到这阵动静后,忍不住皱了皱眉,本是打算一口气将碗中所剩粥食喝个精光的他,亦是停止了下来,不过仅仅在停顿了片刻后,他就又放下了心中的忧虑,并喃喃自语说道:“总算是不至于白来一趟。” …… 杜飞云挡下沙石,瞧见到徐焰一拳轰向自己的胸膛,想要飞身避开已然不可能,于是,他只能将自己手中的这柄长刀,横档在身前,试图用宽阔结实的刀身,挡下对方的拳头。 徐焰见此神情淡漠,但他伸出的拳头却不曾改变丝毫轨迹,而是遂了对方的愿,一拳轰在了那柄刀身之上。 铛一声震响! 杜飞云在听到这声不可思议的声响后,便感觉到在对方这一拳上,几乎带起了四五千斤的巨力,砸在了他手中紧握的刀上。 随后,没有任何意外的,虽然他用手中的长刀,成功卸去了对方至少大半的巨力,但剩下的余威却依旧震得他双手虎口炸裂、血肉模糊,而且最糟糕的还是,由于忍不住吃痛,他不得不松手的长刀之后还如一根横扫股过来的巨树,硬生生砸在了他的胸口上,将其轰地倒滑出去近五六丈后,才堪堪止步下来。 “此子的战力,怎得如此生猛。” 杜飞云在止住身形后,忍不住在心中惊骇一声,但紧接着,他就见到在轰出一拳后的徐焰,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便又迅速逼近对他再次了轰出一拳。 杜飞云眼见对方在须臾间转守为功,逼得自己只能被动防守,心中大恨,这一刻,他的第一次反应不再是想杀死徐焰,而是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贸然接下这趟截杀的生意。 砰! 又是一声炸耳的震响。 这一拳,杜飞云强忍住疼痛,用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同样执手成拳轰在了对方的拳头上,但在这道声音过后,他就清楚地感觉到在自己的右臂上,传来了清脆的骨折声。 “啊!” 修为已经达到了六品境界中期的杜飞云,在手骨被震碎后,终于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然而,这件事情却并没有结束,因为他对面的徐焰,在一拳废掉了他的一臂之后,又朝着他轰出了第三拳。 徐焰这三拳,靠的全是爆发在自身上的最原始纯粹的蛮力,并未借用哪怕一丝一缕的武道真气,因为他很想看看,自己如果不动用武道真气,到底能否战胜一名比自己高出差不多半个境界的武修。 事实征明,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更准确的说,这已经不是没有问题了,而是胜得轻而易举。 杜飞云在失去右臂后,整个人便等同于失去了抵抗的余力,因此,徐焰的第三拳,最终可谓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然后将他整个身体,直接轰飞出去数十丈。 “噗!” 杜飞云坠地后,整个人便已是奄奄一息,他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直接冲落了脸上的青色面纱。 徐焰一步一步靠近他,等彻底走近时,才发现对方的模样,竟也如那名与钟芸偷情的男子一般,十分的英俊。 徐焰冷冷地看着他,却不想再开口询问什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已经对这些人无话可说了,因为他料想对方也绝不可能告诉他什么。 杜飞云频频从自己的口中吐出血水,发现其中掺杂着不少内脏的碎末,他知道自己即便此次能侥幸不死,一身修为也不可能恢复了,因为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不仅轰碎了他体内所开辟出来的数十处窍穴,同时也震断了他体内那条供以武道真气流转的主经络。 “动……动手吧,想要从我的口中问出些什么,你想都别想!” 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徐焰脸上没有出现丝毫的情绪变化,因为这个结果并未出乎他的预料。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石姓男子那样屈打成招,甚至是在干这行的人当中,像石姓男子那样的畏死之人,才是极少数的存在。 现在徐焰倒是有些相信石姓男子是被逼这一说了,不然对方根本不会出卖眼前这位杜飞云,也不敢,只可惜,但凡是这一路来敢对他出手的人,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徐焰懒得再与地面上躺着起不了身的杜飞云浪费唇舌,既让对方摆出的立场如此坚定,那成全他就是了。于是,他一跃翻身坐上了对方的骏马,然后骑着它缓步来到后者的身侧,居高临下瞥了一眼,随之便猛地一提缰绳。 坐下骏马被他这么一提,顿时便发出了一丝啼鸣,它前驱高高跃起,如同站起了身,但立刻便又狠狠踏下。 眼看着马蹄朝自己踏来,已是没有任何余力躲避的杜飞云面露惊骇,便如同是大白天见了鬼般,不过仅仅只是在瞬息之后,他就带着脸上这副惊恐之色,赴了黄泉。 借助马蹄一脚成功踏死了杜飞云,徐焰这才掉转马首,然后骑着它朝北面继续行去。 有了胯下的骏马之后,徐焰在行路上的速度明显提升了不少,哪怕他并未催促它进行狂奔,但即便是小跑,也比他自己步行要快的多,而就在他离开之前那片战场大概两里路后,他便来到了这家正在卖早点的酒肆。 徐焰起的很早,因此在离开客栈时并未进行用餐,现在见到有店家卖包子,便直接下马叫了一份粥食,两颗馒头吃着,不过配粥的咸菜,吃的却是红雀给他秘制咸鸭蛋。 大约半刻钟后,徐焰快速吃完了早餐,便从怀里掏出铜板结了帐,不过在他上马离开前,他发现在身后的一张四方桌上,此刻正有一个人模样憨厚的男人,正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徐焰见他朝自己微笑,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准备去搭讪的准备,他刚刚才在不远处杀了人,现在尽快离开此地无疑才是最好的选择,因此,他最终也只是对这名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随即便纵马离开了这间酒肆,然后从分岔口的其中一条山路中,快速消失不见。 脸上方正的中年男子,见徐焰对自己报以十足的警惕与戒备,没有过多在意,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对店小二说道:“小二,结账。” 店小二闻言后,便笑着过来收走了早餐钱。 用罢早餐后,中年男子又忍不住瞅了一眼徐焰离去的方向,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样子,但随后,他却与徐焰走了个反方向,向南面走去。而等到他走到四下无人时,他便不再以正常的行走速度行走,而是一闪而逝,于一个眨眼间就来到了杜飞云的尸体面前。 看着被马蹄给活活踩死、连着整个胸口都坍塌了下去的杜飞云,就这么被丢在了路边上,中年男子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苦笑,他轻声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说道:“这小子……实力倒是不俗,但随手习惯却不怎么好,怎能如此这般乱丢垃圾呢?” 已经彻底暴毙连尸体都已经冰凉的杜飞云,若是能听到对方把他现在形容成了一堆垃圾,也不知道会不会气的重新活过来。 …… 望川城中。 那些投入了大量的人手进去,最终却只得到一条条计划失败的消息传回来的所谓的大家族里的人,一开始尚且还能保持镇定,但随着最近三个多月过去,始终没有得到那徐焰的消息后,他们这些大人物们,终于是开始慌张了起来。 “父亲,这可如何是好,眼下马上就要进入到十一月了,那姓徐的若是没死在半途中,现在估计距离到郡城也不远了,若是我们不能在他进入到郡城前,将他击杀,那我们就等于彻底没机会弄死他了。”此刻说话的人,是一名中年男子,大约四十来岁。 坐在自家后院中喝着茶水的老人,在听到自己长子的这番话后,不由脸色铁青,他沉默了片刻后,才语气冰冷说道:“这些事情,我用得着你来提醒么?” 中年男子听到对方一见面就训斥自己,脸上尴尬不已,但也不敢表露出什么不满,毕竟眼前的老人,乃是他的父亲。 老人见对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气就打不到一处来,作为一名男人,没有半点硬气确实说不过去,不过他也不愿过多教训自己这位长子,只是接着说道:“这么久过去了,还没有你二弟的消息么?” 中年男子闻言后,摇了摇头回道:“我已经派出大量的人手去那边查看了,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二弟……二弟他,有可能已经陨落了。” 老人听到这个说法,顿时气急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查不到就给我加多人手继续去查,你看看你,平日里招的都是一群什么样的酒囊饭袋,每天供他们吃供他们穿,可结果呢,连查一个人都查不到,噢,还不止一个,他们甚至连杀死我孙儿的人也查不到,试问,老夫每年花那么多银钱养着他们到底有何用?” 中年男子见自己的老父亲忽然间大发雷霆,自然是不敢顶嘴,只是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老人见他如此,不禁更加的生气,当即挥手道:“还在这愣着干什么,赶紧再派人去查!” 中年男子闻言后,当即回了“是,父亲”后,便十分狼狈地离开了这座后院。 而这位老人等到自己的长子,彻底消失在了后院后,他终于是气的将手中的这只价值不菲的青瓷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将其摔了个粉碎。 “没想到在最后,还是得由老夫自己来亲手收拾你!” …… 在望川城另一座府邸,有一名中年男子面色颓然地坐在了自己的书房里,正察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 书信是回信,不过回信上面所记录着的内容,却是让他忍不住气的双手都在颤抖,因为在大约半个多月以前,他曾书写一封密信给这位回信的家伙,让其帮忙杀一个年轻人,但结果却是,对方非但婉拒了这个请求,并且还回信告知他说,他们将不再依附于他家。 于是,中年男子狠狠地撕碎了手中的信纸,并痛声说道:“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本是在门外院中略作休息的一名美妇,在听到自己的丈夫发出了咆哮声后,赶紧走进了书房,一边关切说道:“相公,这是怎么了,你怎得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中年男子此刻双眼通红,便如同一只凶兽,但他在听到自己妻子的询问后,终究还是尽可能地克制住了怒火,语气则难掩悲切之情说道:“胡家……胡家回信说,他们要就此脱离开我们家,这还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啊,没想到父亲才去世这么短短几年,这些白眼狼就迫不及待露出了真面目了,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我们施舍给他们一点残羹冷炙,他们能有今天么!” 美艳妇人不去听自己丈夫口中的那些气话,但也脸色煞白,有些难以置信说道:“胡家?这……这如何可能,当初他们可是完全由父亲救了他们一命,现在又岂能如此绝情对待我们!” 中年男子闻言,恨声说道:“谁说不是呢,可是他们就是这么做了,依我看,他们定是与之前那几家一样,暗自收了其他家给出的好处了,这明显是那些贼人的计谋,想要将我们从望川城四大家的位置上给踢出去啊!” 美艳妇人听到这个说法,不禁一脸凄然,这一刻的她,与她丈夫一样,都感受到了一份从未感受过的无力感。 中年男子见自己的妻子亦是满脸绝望,便接着恨声说道:“都是那个姓徐的,当时要不是他毁去了凡儿和苦儿的修行根基,我李家本是大有希望重新振作起来,又何至于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美艳妇人不知该如何作答,但那双美目之中,却有晶莹玉珠抑制不住翻滚而下。 “难道我们李家,真的要完了么?” 这是一个连他们自己都回答不了的问题,但此刻却在他们的心中蔓延、发酵。 …… 翌日清晨。 在天际边缘才刚刚升起一抹鱼肚白,便有一人策马独行,离开了这座繁华的望川城。 一路向东南。 第一百六十四章 殊死一搏 灵州境内有十七个镇,一座郡城。 郡城靠近西北部,与它相僻壤的镇有三座,一座是在它更北边、同时也将郡城与中州相互间给隔开的镇叫玉门镇,而在它南面靠西的镇叫安仁镇,最后一座则在它的东侧,叫作锦溪镇。 锦溪镇中只有十三个乡,是灵州境内所有镇中数量最少的一个镇,自然它的地理面积也最小,不过这个镇对于徐焰来说,却有着无比重大的意义,因为它的故乡徐家村,便是在锦溪镇中的宝溪乡。 从武阳镇中离开,到此刻已经过去了足足三个多月的时间,时间上也从当初孟秋中旬,到达到了临近仲冬。 仲冬是十一月,因此又叫冬月,早日的温度已是非常寒冷,不过在灵州地区还算好的,因为它相比起更北边的中州,温度要高的多,料想在中州的永安城中,此刻大概早已白雪飘扬了,然而,在灵州的北部地区,冬月还是不会下雪的,唯有在进入到腊月后,才有可能飘雪。 不过不下雪是一回事,但清晨时分,在大地的万物之上,却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时间接近于辰时。 有晨曦自东面山巅渐露,橘色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后,很快就融化了那些白色的霜层,但也正因如此,便有无数的寒气从地面上升腾而起,让人止不住直打寒颤。 不过这点寒冷对于徐焰来说,自然是不足外道,毕竟在莲花宗时,他在海拔数千丈的主峰之上,都可以来去自如。 徐焰依旧保持着每日都起早赶路,不过却不再骑马,因为当初他从杜飞云那里抢过来的马匹,已经在五日前送给了一位在一坐小村子里,好心收留了他一个寒冷夜晚的村民。 他这么做的原因,自然为了表示对那位好心人的感谢,况且他本就马上就要走出山川大泽步入到锦溪镇的范围,已经真正离自己的故乡不远了,不如就将它留给那个比他更需要马匹的人。 看着前面那个宽阔的岔口,徐焰轻轻叹了口气,从这里经过后,就算是真正的进入锦溪镇的区域了,这里是诸多路口的集中岔口,往西行去便是望川城,再往北便是锦溪镇。 在这座岔口上,同样建有酒肆,不过与大多数的酒肆一样,这里并不包含早点。 于是,徐焰没有在这里停留,直接便经过岔口,向北面行去。 进入到锦溪镇的区域后,徐焰并没有感受到像谷雪青当时那种的情况,许是他本就对徐家村的印象不够深,他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在继承了原先的那份记忆之后,不然他根本不必绕道来这边。 徐家村建立在锦溪镇最北端的山川中,可以说从百山祖莲花宗到徐家村,基本是一条从南到北的直线,而这条直线毫无疑问是所有弟子中最长的,当然徐慧与徐焰一样,都是来自于徐家村。 午时三刻左右。 徐焰终于来到了锦溪镇的镇城,这是一座在繁华程度上,与松阳镇相差无几的镇城,因此规模与地域都不算太大。 徐焰找了一家面馆吃了两大碗面食,这是地地道道的属于家乡的味道,比之他之前一路上所吃过的土家菜也好,各个地方的本地菜也罢,都要让他觉得亲切。 原本徐焰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最终他却错了,因为这具身体所带有的那种对过去的怀旧与眷恋感,还是在面食和面汤入口后,翻滚而来。 这是他无法遗忘的味道。 吃完面食,徐焰没有立刻就接着赶路,因为从这里离开后,他还是会选择走偏僻的山路,大概就不会再经过什么大路以及其它的集市了,毕竟他已经三个月都不曾遇到任何截杀了,可不想在这最后一段旅程中,还遇到这种扫兴的事。 徐焰去城中的繁华路段,买了不少的日常用品,同时也在酒铺子中,买了不少酒水,之后又去烟草铺,还有卖香纸蜡烛的店铺,林林总总共花了差不多十两银子后,才停止下来。 这些东西他是必买的,其中一些是他自己的需要,但更多的是用来送人。 置办完所有的必需品,徐焰在脑中再一次确认自己并没有遗漏什么东西后,这才开始向镇城的北门走去。 殊不知,就在他前脚刚走,后脚在镇城的南门,就有人骑着骏马风尘仆仆来到了城池内。 骑马之人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在城中买了些便食充饥,随继续朝朝北面行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杀的那名年轻人,到底到了哪里,又或者是死了还是活着,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他知晓那位年轻人的家乡,这点还得多亏了他的长子在宗门时,有留意过那位年轻人的具体信息。 “就算你双亲都已不在世,料想你也会借此机会回去一趟,我就不信别人查不到你的行踪,我去你老家等着,还等不到你。” 骑马之人买了干粮后,自语一声又翻身上了马背,随即便朝北面扬长追去。而就在他骑着马匹离开后,在他身后,却又有一名中年男子来到了城中,中年男子看着策马离去之人,面无表情,只是紧紧地跟着对方,一同北上。 出了锦溪镇城,徐焰就不再需要看着地图走路,虽说他已经三年多不曾回来过,但徐家村到镇城的小路,他总归还是记得的。 从镇城到徐家村,若是单靠行走,路程大概在十日左右,中间隔有着两个乡,但由于徐焰走的乃是山中小路,因此比起走大路时,自然要有所缩减,只需要八日就能达到。 这条路徐焰之前就走过不止一次,但最近的一次是在三年多以前,正是他去莲花宗时走的这条路,甚至可以说除了去往隔壁的玉门镇外(因为可以翻山而过),其实徐家村无论去哪都必须要经过这条山路,徐焰自然是非常的熟悉。 不过不等他从锦溪镇的大路上离开,分路到小路上,在他身后便有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快速响起。 徐焰听到这阵声响,没有过多担心和忌惮,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路上行人本是来来往往,他已经三个多月都没有遇到半路跳出来的截杀之人,他就不信自己运气会这么背,在距离自己家乡不远的地方还会遇到这种破事。 结果似乎正如他想象中的一样,身后的奔马直接从他身边侧身而过、继续朝北边去了,而策马之人则是连头都不曾转一下。 “希望可以平安到达徐家村吧!”徐焰在心中这么想着,可就在他走出去差不多四五里路正准备转进小路时,他就看到在前面不远处,之前那个策马狂奔之人,此刻已经停身下来,并且还掉转马首,似乎是在等他。 这一幕,与三个月前,他与杜飞云相遇时何曾相似,不过眼前之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远远不是杜飞云可以相比的,甚至对方给了徐焰一种,后者与银姑婆婆身上的气息非常的相似。 马背上坐着的是一名中年男人,面色看起来十分沉稳,同时在他身上还带有着一份华贵之气,显然并不是普通人。 中年男人看着徐焰步步走近,等到距离自己不过十数步时,才沉声问道:“这位少侠,不知去往徐家村,应该走哪条路?” 徐焰听到对方停下来乃是为了向自己问路,心中紧绷的警戒之心却没有丝毫放松,他故作无知问道:“不知阁下是要去哪个徐家村?” 在锦溪镇中,并非只有一个徐家村,而是有两个,并且这两个徐家村还不在同一个乡里;比如徐焰所在的徐家村是在宝溪乡,而另一个徐家村则是在大坪乡,这两个徐家村之间相隔甚远,没有个四五日的时间,很难走到。 坐在马背上的中年男子听到这个问题后,不假思索直接回道:“宝溪乡的那个徐家村。“ 徐焰听到这个回答后,当即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有些歉意回道:“宝溪乡的徐家村我也未曾去过,听说那里本是十分偏远,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走,实不相瞒,我是大坪乡人。” 马背上的中年男子见对方在听到自己提出宝溪乡的徐家村后,根本没有丝毫情绪上的反应,心中不禁暗想应该不是此人,不过他心中虽是这么想,但他的眼神却不停在徐焰身上游走,因为他要看看在这名年轻男子身上,有没有任何关于修行者的物件。 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的徐焰,连自身的模样都进行了乔装打扮,自然也不可能将储物囊大摇大摆挂在腰上给人查看,因此在最终,这名男子看了好一会儿后,也就停止了继续查看,然后只见他手提马缰转头,就欲选择一条岔路继续向北面行去。 徐焰见到这里,始终不动声色,不过就在那名男子掉转马首之际,他却看到了一样熟悉的物件挂在了对方的马鞍上,这不禁让他心中就是一震。 这件东西不是什么很独特的物件,但也必然价值不菲,因为那是一把精致而华美的佩剑。 “没想到这把剑竟然在此人身上,看来他此行应该是来找我的,不过看他的面相,应该差不多得有四十多了吧,莫非是那个人的父亲?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打了小的来了大的,不过此人的身上气息如此之浑厚,极有可能已经步入了七层楼,如此高手,我现在还没有战胜的把握,只能先忍忍了。”徐焰在看到那把佩剑之后,深邃的眸子中终于闪过一丝忌惮之色,心中如是想到。 然而,就当徐焰这么想的同时,那名本已是掉转马首背对着徐焰的中年男子,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杀意,随之只见他双指作剑、扬手一挥,在他马鞍上挂着的那柄佩剑便自动出鞘,又于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弧线,直直地刺向了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徐焰,剑尖直指后者的眉心。 徐焰见到对方御剑杀来,自是不可能任由对方击杀自己,当即便单脚一踏,带动着整个身体猛地一转,避开了这一剑。 中年男子见到自己这一剑被对方避开,一跃下马,伸手控制着飞剑落回到自己手中,冷冷说道:“果然是你,徐焰,之前你销声匿迹了三个月有余,可是让我一顿好找,但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徐焰听到对方直言叫出他的名字,并不感到丝毫意外,因为他同样靠着对方手中的“雁荡”,认出了后者的身份,若是没有意外,此人既是李苦与李子凡的父亲。而且不仅仅是如此,他脑中结合着那位丹侠宗三宗主在临死前所透露出的“李”字,他甚至还能依稀推断出,应该就是此人让丹侠宗的那三名蠢货,前去松阳镇截杀他。 不得不说,此人想杀他,还真是有些急不可耐。 徐焰从未想过自己要逃,在战斗来临时,他唯一的念头便是迎战,不过对方的实力着实是深不可测,虽然他已是能够确定,此人并不曾真正跨入到七层楼的地步,但对方距离七层楼实在是太近了,这与那名曾让徐焰重伤昏迷了足足五天的高元应该在伯仲之间。 再一次面对如此境界的强敌,徐焰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体内由赵白莲交由他的剑气如今只剩下两道了,这些剑气可以说是他目前为止最大的底牌,能保留自然就得尽量去保留。 徐焰冷声回道:“看来当初留下你两个二子的性命,根本就是多余。” 李扬见对方当着自己的面,直接就承认了真实的身份,心中顿时勃然大怒,同时这也让他不想再对徐焰罗嗦什么,而是只想快速了结了他的性命。 于是,李扬只是对徐焰怒吼一声“竖子受死”后,其身形便瞬间从原地激射而出。 见到李扬持剑杀来,徐焰自是不敢硬接,当即飞身倒掠而出。 然而,杀心已定的李扬,又哪里会给他一味躲避的机会,直接便带着凌厉剑气,层层叠加如翻滚时的海浪,不断涌向徐焰。 徐焰非常熟悉对方身上此刻所展示出来的这套剑诀,正是李苦当初与他对战时用的那套源自于他自家的飞雁剑诀,甚至徐焰还从中偷师了其中的几招剑诀,但相比起眼前的李扬,毫无疑问无论是当时的李苦,还是他这个不得其剑招之精髓只偷师了个大概的半吊子,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大雁南归!” 在连续使用出六式剑招却依旧无法伤到徐焰后,李扬忍不住大喝一声,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因为他感觉到徐焰对他手中的这套剑诀,似乎非常的了解,并且在他每一剑挥斩出后,就提前做出预警顺利躲避开。 不过在李扬这一声怒喝,并使用出飞雁剑诀的第七式后,从他手中的那柄雁荡之上,便迸发出了一道白色寒芒。 寒芒既是剑气。 遥遥斩向了对面那正在被动躲避剑招的徐焰。 这一剑,速度之快疾如雷电,眨眼即逝。 于是,在不得已下,已是左右不得退路的徐焰,只能立刻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尽数凝聚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道金色光盾抵挡在前。 轰隆一声巨响! 剑气如长虹,直接劈砍在了徐焰的武道真气之上,随之又将他的身体,轰地倒掠出去十数丈。 漫天金光被李扬这一件给彻底炸散,化成无数星点消散一空。 李扬见对方竟能成功抵挡住自己这一剑却毫不负伤,只是模样上略显狼狈,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这和他两个儿子之前告知他的信息,可谓完全不符,因此,李扬当下便忍不住感到既愤懑,但又惊叹说道:“想不到你的修为,竟可以暴涨的如此之快,怪不得我之前派出去的人手中,都拿你没办法,看来我是白白给你送人头了。” 徐焰可丝毫不觉得来自于对方的这种夸张是值得喜悦的事,反而恰恰相反,对方之所以会这么说,乃是真正认可了他的实力,并且再不可能小觑他了。 见到徐焰始终保持着一副默不作声的样子,李扬双眼中的杀意不禁愈发浓烈,他知道自己若是这次杀不了对方,那以后他就再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给我受死!” 李扬再次大喝一声,随后,他整个人便连同着手中的三尺长剑,一同朝徐焰快速杀来。 徐焰见到对方使用出飞雁剑诀的最后一式“飞雁无声”,眼中的忌惮之色亦是达到了顶点,毋庸置疑,他这一剑的威力,已是真正触及到了上三境的门槛,凯撒的教案课件打开十九第十九是看得见的是否会的恢复恢复胡椒粉和附加符号低聚防护服韩国i的幅度分割hi飞机撒回复回归于复古风回复给i呼唤读书的时的速度属地化书堆互动活动房啊u德哈斯u的速度和阿苏的话带的话啊u的似乎回到宿舍速度树洞树洞读书费用和速度速度护士的话的哈书生。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徐家村 一剑如轻鸿掠过,卷起草叶千万缕。 剑气所过之处,地面上便如同被人用一道巨大的犁,给硬生生脱拖出一条巨大的沟壑,看起来触目惊心。 随后这道剑气,直射向那颇有种人剑合一之象的李扬,一剑将其从半空中击落到地上。 李扬像一具木偶半跪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不是身前那虎视眈眈的徐焰,而是那道剑气飞来之处,只可惜,在他眼前除却那满地入冬后而导致变得枯黄的芦苇荡外,根本不见有什么强大的剑修。 一丝血水自嘴角处溢流而下,给李扬那张苍白如霜的脸上,增添了一抹深红艳丽,殊不知,李扬却在这一刻,就此陨落在了这片山川之间。 “敢问哪位前辈出手相助,还请现身一见!” 声音自徐焰的口中传出后,便幻化成了阵阵巨大的回音,响彻在这片幽静的山谷之中,然而除了一群躲在芦苇荡里的飞禽被他给惊动外,根本不见有半个人影从山谷中出现。 等了小半刻钟,依旧什么都没有等到后,徐焰满脸凝重的脸上才渐渐得以舒缓,他走到李扬身边捡起对方手中那柄被其握的死死的古剑雁荡,收入到自己的储物囊中,随即便牵着对方的马,像山中继续走去。 锦溪镇中。 一名方脸的中年男子正在吃面,不过在他手中,此刻却少去了一根竹制筷子,因为那根筷子刚刚变成了一道磅礴剑气,从城中掠飞出去十余里后,杀掉了一名半只脚踏入到七层楼的强大剑修。 方脸男子只能重新从竹筒中,重新抽出一只筷子用来吃碗中的手工面,不过下嘴前,他还是忍不住轻声鄙夷说道:“现在的人,为了杀一个小辈如此大费周折也就罢了,还亲自动手,不嫌掉价么?” …… 徐焰刚不久前才送出去一匹骏马,现在却又白白得来一头骏马,便不再选择走偏僻山径,而是堂而皇之开始在大路上策马奔腾。 走外面的大路,虽然在距离上要比走小路上时远得多,但奔马的速度无疑要比他双脚在正常行走时更快,因此在差不多六天之后,徐焰便成功进入到了宝溪乡。 宝溪乡中包含有八个村庄,但只有一个集市,集市在最南面、靠近隔壁临乡大同乡的位置,而徐家村则是在最北边的深山里。 徐焰进入宝溪乡过了集市后,就无法再骑马前行,只能牵着它在山径中行走,好在骏马也不畏艰险山路,虽然时不时会铁蹄打滑,但终归是一路踉踉跄跄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看着远处那片建立在山坳中,本是有着上百户人家,现如今却估计连一半人数都不剩的村子,徐焰的心中,终于有了一丝百感交集。 “这里终究还是因为时代,变得落寞了啊!”徐焰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暗自想到。 一路走进村子,徐焰的手上牵着一匹马匹,像极了一位从外乡来的游侠儿。在村口处,他看到有两名满头银白的老妇人,正在溪水边上清洗农家种的蔬菜,里面有萝卜、青菜,也有地瓜。 徐焰见到老人们转头看向自己,眼神中却带有着一丝好奇之色,显然是认不出他了,他也不计较,只是对她们轻轻报以微微一笑,随之便进入到村子中。 “那后生看着倒是有些面熟,就跟在哪里见过似的。” 等到徐焰的背影,徐徐消失在了铺满石板的村中小路上,溪水边的其中一名妇人才开口说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哎,只怪村子里的年轻人,是一年比一年少了,不过这后生能牵着马匹到我们这座村子里来,着实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他来这里要做什么。” “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咯,反正看他长得颇为眉清目秀,倒也不像是个坏人,由着他去便是。” …… 徐焰并没有听到这段对话,不过就算听到了,估计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牵着骏马去到了自己的家,那栋房门紧闭的木屋,这是他离开时给它上的铜锁,如今在三年多的风雨飘摇过去了,在它身上已是锈迹斑斑,显然用钥匙是再不可能打开了。 当然了,他其实也早就找不到当初那把钥匙了,因此在不得已下,他只能将这只铜锁给掰开。 徐焰伸手在铜锁上用力一拽,便拽开了这管并不算特别牢靠的铜锁,他轻轻推开这座陪伴了他十多年的木屋,迎面扑来便是一阵浓浓的腐朽霉味,十分的刺鼻,并且这股味道,比之他在登上莲花宗的剑塔第五层时,味道还要重的多。 徐焰忍不住在鼻子前扇了扇迎面扑来的气味,直到在好一会儿后,这种气味渐渐消去。 毫无疑问,在屋子里已是布满了灰尘,同时也有无数的蛛丝网,像密密麻麻的纱帐在到处垂挂着,唯独家具少的可怜,只有一张四方桌外加两张长凳在屋子里面摆放着,其它能二手变卖的东西,则都在他父亲去世后一起卖掉拿去凑丧礼的费用、以及他后来去莲花宗的路费了。 两张长凳倒放在了四方桌的桌面上,四脚朝天,看起来虽然陈旧,但无疑都还完好无损,不过这张四方桌的桌脚却已是渐渐腐烂了。 徐焰没有打算要再整理它们的意思,只是在见到后,就不免想起自己在儿时,那个酒鬼父亲制作这两张长凳时的情景。他从未见过他的母亲,只知道父亲最终是因为母亲的意外死亡,而变得意志消沉,不过好歹后者也将他拉扯到了十三岁,才醉倒在了那个风雪夜里。 按理说,徐家村虽然在腊月时期也会下雪,并且还不小,但还不至于能活活冻死人,可最终,他的老爹还是就那么被冻死了。 “哎!” 徐焰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在心头莫名升起的沉重的情感,对于他此时而言,既让他感到怀旧又感到陌生,不过他其实十分清楚,造成这种复杂情绪的具体原因。 “已经过去的,终究还是得让它过去了。” 徐焰在心中又叹息了一声,随后,他便走出了这间承载着他整个童年记忆的木屋,然后重新将门扉给轻轻拉上,至于上不上锁,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徐焰离开了这间木屋,就不再回头,径直朝村子的另一侧走去。 大约一刻钟后。 他牵着马匹来到了另一栋木屋面前。 这栋木屋显然还有人住着,虽是破旧,但保持的十分整洁,屋子里有阵阵草药味传出来,都是些熟悉的味道。徐焰驻足在门前深吸了口气,这才跨过脚下的门槛,走进到了木屋的天井中。 “徐爷爷。” 徐焰看着那坐在正堂上正佝偻着身体,并且用双脚踩在药碾子上正在碾草药的老人,轻声叫唤道。 老人听到声音,本是在自顾哼着小调、一副悠然自得自我陶醉的他,当即亦是停止了脚下的动作,他转头朝门外望来,在看清楚徐焰的面容后,顿时面露出浓烈的激动之情,他有些难以置信说道:“焰儿,是你回来了?” 徐焰见到老者的反应,如此神情激动,当即便笑着走上前去,回道:“嗯,徐爷爷,是我回来了。” 老人名叫徐兓,可以说,徐焰当初之所以会去莲花宗修行,还是他让后者这么做的,如果不是他的提议,此刻的徐焰,或许真的就是在望川城的福禄客栈里当个店小二罢了。 对于这名几乎是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徐爷爷,徐焰的心底里相当尊重,要知道,在他年幼之时,他父亲本是好赌,有时候更是一赌就是一整天,根本就顾不上他的饮食起居,如若不是眼前这位老人让他没饭吃的时候,就去后者家里蹭饭,他的童年无疑会更加坎坷。 徐兓见到徐焰走到自己面前,不禁又认认真真地打量他一遍,见后者精神气十足,且已是长得一表人才,不禁激动的连连赞叹说道:“好,好,回来了就好。”说话之间,徐焰还见到在他的双目中竟是有泪光隐现,心中亦是忍不住为此动感到容,不过随后,徐焰就见到他偷偷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才又接着说道:“对了,焰儿应该还没吃午饭吧?徐爷爷这就给你热饭去,正好你育庭叔昨天去山里猎了头野猪回来,他特意送了我一个前腿,徐爷爷是真的老咯,现在吃一点肉食都觉得油腻,正好你可以帮我解决了它。” 徐焰本想说自己在路上已经吃了干粮,但见到后者边说边就去厨房开始忙碌起来,心中便立刻改变了主意,因为如这样的善意与疼爱,是不必去客套与拒绝的,反而是主动去接受才是对对方最好的回报。 徐焰见徐兓刺时已经厨房的灶坑中开始烧火,他自然也没有闲着,便坐到对方之前所坐着的竹椅上,然后帮后者开始碾碎那些草药。 正在烧火的徐兓见到这一幕后,那刚刚才止住的老泪,便又忍不住要滚落下来。 曾几何时,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帮他碾药,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丝毫的变化,但实际上,他们都早就变了,不变的只是彼此间,那颗还紧紧维系着的心。 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厨房里就传来了阵阵肉香味,毫无疑问,这又是来自于童年时的味道了。 徐育庭擅长捕猎,在徐焰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一点。 那时候,村子里人口远比现在要多的多,因此徐育庭在山中捕猎到野猪或者是獐子时,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口福能吃到的,但徐焰却每次都能被对方叫到自家里去一饱口福,因此徐焰对徐育庭同样心存感恩,而且对方可是徐慧的父亲,他此次回乡,肯定也要去探望他的。 徐焰被徐兓叫到厨房开始用饭,在此期间徐兓自是一个劲让他多吃肉,而徐焰也十分的乖巧听话,大快朵颐没有丝毫“嘴下留情”,四五斤野猪肉很快就下肚,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徐兓见到见此后欣慰不已,哈哈大笑,而就在徐焰吃的满嘴是油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在锦溪镇中给老人买的物品,当即将那些东西都取出来放在桌上,险些就要摆不下。 徐兓见他如此有孝心,给自己买了这么多东西,险些就又要老泪纵横,徐焰见状后,赶忙笑着说道:“我知徐爷爷去集市上多有方便,正好我回来时也路过了镇城,便想着你平时应该需要这些日用品,我便一次性给你带了些回来,噢,对了,徐爷爷现在可还有饮酒的习惯?” 说话间,徐焰便又如同变戏法般,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一坛从镇城里买来的十年花雕。 花雕是黄酒,在温水中热过后再喝可以暖胃,适合体质偏寒的人。如今时节上进入到冬月,天气上也已是十分的寒冷,喝黄酒再适合不过。 徐兓不想扫徐焰的兴,当即便将黄酒倒出一罐放到锅中去温热,一边则是笑着说道:“徐爷爷如今年纪上去了,每天只能小饮一杯养生,倒不敢和年轻时候那样,一喝酒就要喝个畅快,不过今儿个焰儿回来看我,徐爷爷真是十分的高兴快活,一定要多喝两杯。” 徐焰听他这么说,当即便笑着劝解说道:“这可不成,徐爷爷即便再高兴,那也不能由着性子多喝,酒水这东西,喝适量时养生,贪杯可就伤身了。” 徐兓听到这里,当即笑着说道:“好好,那徐爷爷就听焰儿的。” 酒过三巡,已是临近申时。 徐兓最终还是喝了两杯黄酒,这当然是他嘴馋的缘故,而徐焰也实在不忍他眼巴巴就这么望着花雕,却又强忍着的样子。 喝过两杯黄酒后,徐兓心满意足,他本是爱酒之人,与徐焰的父亲只是酗酒不同,他自然能喝出徐焰给他买的花雕是极佳的品级,不过在喝完酒后,徐兓便对徐焰问道:“焰儿可是打算去看看你父母?” 徐焰听到他主动提及到这个问题,面色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没有任何隐瞒,直言回道:“嗯,焰儿不敢瞒徐爷爷,此次回乡,我除了回来看望您之外,就是还想去给我的父母去上柱香。” 徐兓闻言后,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焰儿有心了,正好现在天色也还早,那你就去吧,对了,你香火那些可有准备?若是没有,徐爷爷这里有,你可以先拿去用。” 徐焰笑了笑回道:“有的有的,我在镇城时便一并都买好了,贡品那些也都准备了的。” 徐兓听到这里,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说道:“那你就去吧,等你从山上回来,估计也要接近亥时时刻了,到时我们爷孙俩再喝点。” 徐焰笑着回道:“好,那我先去山上。” …… 徐焰的父母是合葬坟,建在村子后山的半山腰上,距离村子颇有一段距离,在正常情况的步行下,一个来回估计就要花上一个半时辰左右的时间,不过那是相对于正常人而言,而徐焰若是心急,大可以在山路上狂奔,那估计半个时辰都不需要。 因此,徐焰在离开徐兓的家后,没有立刻就出发向后山走去,而是先去了徐慧父母的家。 徐育庭此刻不在家,大白天里他自然是下地干活去了,因此接待他的是徐慧的母亲王氏,王氏以前对他不算好,因为徐焰当年在徐家村时,性格颇为孤傲乖戾,她当然不喜欢他。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他,其实也只是为了避免被同龄人欺负,故而才以此形象自处,毕竟他可没有母亲,而老爹则又整日烂醉如泥,性情上更是十分温厚老实。他自己若是不强势一些的话,那肯定就得受村子里其它同龄人的欺凌。 不过当年他的脾性不好,现在自然是不会再如此了,因此,当王氏见到徐焰以一副彬彬有礼、且还带着诸多礼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和当年那个坏小子会是同一个人。 徐焰没有在徐慧家停留太久,他与王氏在经过简单的客套寒暄、并说了一些关于徐慧在莲花宗的情形后,他便向王氏说明原因,先告辞继续向后山行去了。 王氏听到原因后,心中也是高兴他有如此孝心,自然不能再强留他在家里过多停留,不过在告别时,她还是让他在离开村子前,一定记得去她家吃顿饭再走。 徐焰对她的善意没有作出拒绝,笑着应下。 离开徐慧家后,徐焰的心情就舒畅了不少,因为此行他回到徐家村的目标已是完全了两个,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虽然在此期间,他并没有见到那个曾顶着妻子的谩骂,也要让他去后者家里吃野味的育庭叔。 “不过在离开前,自己总能找到机会去当面感谢对方的。”他想。 然而,徐焰却不知道在他上山去后,在这座偏远而又贫苦的村子中,却又迎来了一名看起来已是十分年迈的老者。 他身穿华丽锦衣,白发如雪。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旧识 锦衣老人从望川城一路行至到徐家村,用了足足七天的时间,原本他并不需要花这么长的时间,毕竟对于可以御空飞行的他而言,如果不走错路,去到了在大坪乡里的那个徐家村,他应该早就来到了眼前这座村庄。 同样都叫徐家村,但毫无疑问眼前这座村子,看起来就要比他之前去过的那座村子贫苦落魄的多,毕竟大坪乡本身就比宝溪乡的地理位置要好,不至于这般偏僻。 只不过没人知道的是,在老人从那边经过,且并未得出他想要找的人的消息后,一怒之下的他,便将大坪乡徐家村里的村民给屠掉了大半,直到有人哭喊着在他面前跪下,说锦溪镇里有两个徐家村后,他才在一番犹豫下停止了继续杀戮,然后转道来了眼前这座徐家村。 原本按照他的身份,根本不敢对这些市井百姓如此痛下杀手,要知道大坪乡的徐家村中,村户有上百户,是个典型的大村,人口更是接近三百余人,因此,被他这么一口气屠杀掉大半,便有近两百人惨死在了他的盛怒之下。 如此多的百姓,无缘无故死在一位大修行者的手中,这消息若是传扬出去,作为镇守在这一方的邢官,不可能对此不闻不问,甚至基本可以断定这位老人已是必死的下场,只不过他却毫无在乎,因为自从踏出那座繁华的城池之后,他就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老人进入到徐焰所在的村子时,时间上差不多已是申时七刻,虽然在一侧的山峰之上,依稀还能看见大片温暖的金色夕阳,但建立在山坳中的徐家村,此刻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光照。 十一月的村庄,在晚间失去了光照后,空气中的温度,无疑便会快速跌落下来,因此,在村口的小溪边,之前在徐焰回村时所见到的那两名老妇人,也都早就回了各自的家,便使得村子看起来有些空空荡荡的,仿佛没有丝毫人气,这不禁给刚刚才来到这里的老人,在直观上产生出了一种错觉,心中暗想这难道是一座早就荒了的村子? 不过所幸,此时已是到了傍晚时分,主妇们也都开始生火做饭,故而这名老人在村口稍稍站立了些许时间后,便有一缕缕的炊烟,从村子的半空中袅袅升起,这才打消了他心头的疑虑。而得知了眼前这座村庄并非是真的一座空荡荡的村子后,他也就不再犹豫,开始一步一步朝村子内走去。 徐家村中的人数不多,便是在整个村子人口最多时,也就两百余人,而现在还留在村子里的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因此满打满算加起来,估计也就四五十人。 老人穿梭在这座空泛的村庄里,一路上始终不曾遇到半个人影,甚至他发现,在自己途径的这条路边上,左右两侧的房子大多都是紧闭着的,这不禁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他自己毕竟也是活了快一辈子的人了,只要稍稍用心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一盏茶的功夫后。 老人来到了一处在房子的烟囱上正在冒着炊烟的木屋旁边,就欲踏脚进去询问徐焰有没有归来过的消息,但不等他进去,路上不远处便有一名肩上扛着锄头,腰间帮着柴刀的中年男子,隔空对他喊道:“这位老丈,不知你是何人,来自于何处,又要去我家作甚?” 老人听到有人对他询问,当即便停下了脚步,随之等到对方走到自己的面前时,他才开口回道:“噢,原来这是你家,老朽来自于山外镇城,姓严,我去你家只是看到你家有炊烟升起,便想上门去问点消息,倒是没有别的意图,想必你也知道,在这座村子里想要遇上个人,可不容易。” 正是从山中劳务回来的徐育庭,在听到对方只是个问路的,心中一松,这才笑着回道:“原来老丈是城里人,不知您要问什么消息?” 严姓老人听到对方好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老朽是想问,在你们这座村子里,可是有一个叫作徐焰的后生,他现在可是在村子中?” 徐育庭听到这个问题后,当即笑着回道:“有的,徐家小子嘛,不过他现在却是不在村子中,他在三年前就离开村子去外面闯荡啦,至今都还没有回来过呢,我也不瞒老丈,徐小子他小时候过的不是很好,后来更是父母双亡,可以说对这里已是无牵无挂了,以后还会不会回村子真的很难说。” 徐育庭虽然口中这么说,但其实在他的内心中,还是十分坚定的认为,徐焰总有一天会回来这里,因为他始终觉得徐焰并非是那种没有良心的人,哪怕后者对自己没有心存多少感情,可后者也总得回来再看一眼徐兓,或者是给其已逝的父母再上柱香。 徐育庭其实是十分疼爱徐焰的,甚至还存了将自己那个宝贝女儿许他为妻的念头,不过如今想这些却是有些远了。徐育庭在心中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便又对面前的严姓老人接着问道:“对了,老丈您是如何知晓徐小子的,您见过他么,而且你不远千里来我们这里,可是有事要找他?” 严姓老人见对方并不像是在欺骗他,且又得知徐焰并未回到这里后,便没有心情再说徐焰事宜的心情,语气不免有些生硬回道:“老朽亦不曾亲眼见过他,只是此子在外面时沾花惹草,惹了我的孙女,还让她肚中怀上了他的孩子,现在更是有五个月大了,可他倒好,最后两脚一抹油就溜了,摆明了是不想担负其中的责任,老朽也是在经过对自己孙女的一番严厉逼问后,才从她的口中得知此子是这里的人,便想着他会不会逃回到了这里,故而老朽才亲自过来查看一番,可照现在这样看来,他是连自己的家乡都不敢回了。” 徐育庭听到对方这么说,顿时脸色大惊,有些难以置信说道:“啊!老丈说的这些可是属实,徐小子他当真是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严姓老人说的这些当然都是假话,他说这些无非只是为了测试眼前这名男子到底有没有对他扯谎,不过即便如此,他心底里的愤怒却是实打实的,因此,他在听到徐育庭的疑问后,当即便冷哼一声,不悦回道:“这些自然都是真的,老朽一把年纪了岂会开这种玩笑,而且这事关到我孙女的颜面,你说她今年不过十六,却早早成了一个寡妇,老朽如何能忍。” 徐育庭本就是山里的老实人,见严姓老人这么说,心中自然是全信了,顿时连连叹气,痛心疾首说道:“老丈您可莫气坏了身子,这事的确是徐小子做的不对,哎,也就是他不在村子里,若是在的话,我绝对立马就将他揪到您的面前,任由你发落。” 言行老者听他这么说,面无表情,依旧板着张臭脸,这不禁让徐育庭更加的羞愧,毕竟在之前,他可是大有将徐焰当作自家女婿的心思,可没想到,后者如今却成了这种道德败坏、吊儿郎当之人。 徐育庭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和眼前这名严姓老者多说些什么,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而徐焰又不在村子里,他根本就爱莫能助,因此在一番思量后,他只能先邀请眼前的老人,去自家歇息一番。 现在天气也渐晚了,眼前的老人看起来如此年迈,断然是不可能再离开这里,若是他不主动留对方住一晚,那对方根本就找不到留宿的地方。 严姓老人在得到对方的邀请后,没有做出拒绝,便跟着徐育庭一同进入到了后者的家中,因为他也准备先在这里等上个几天,若是始终等不到徐焰回来,那结果无非只有两种,要么徐焰早就已经死在路上了,要么徐焰是直接去到了郡城之中。 若真是第二种情况,那他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内就得到消息,毕竟郡城也可以算是他的地盘,他早就在各个城门的区域布满了眼线,到时他再掉头赶回到郡城便是。 对老人而言,其实只要他能在徐焰与王朝派来的使者碰面之前,将后者彻底杀死便算成功,至于他为何要亲自来这趟徐家村?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相比起在郡城中出手,他在城外时的顾虑就要少太多太多,毕竟在诺大一座郡城中,他想要杀死徐焰却不被别人发现,那难度可是相当的大。 徐育庭带着严姓老人进入到自家后,他那位正在忙着做晚饭的妻子王氏,自然立刻就发现了老人的存在,当即便对自己的丈夫开口问道:“这位是……?” 徐育庭此刻依旧有些面色凝重,不过在听到妻子的问题后,他还是耐心解释说道:“这位老丈是从镇城里来的人,姓严,他来我们这里本是为了找徐焰的,不过你也知道,徐小子都好些年没有回来了……而今日的天色已是不早,我便请他到我们家来留宿一晚,对了,你晚上记得多做点饭。” 王氏听到自己的丈夫这么说,便当即说道:“来找焰儿,那可真是巧了,他今日正好回来了,不过现在他去给他爹娘上香了,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不过我之前跟他说了,让他来我们家吃饭的。” “你说什么!” 而就在王氏说出这则消息后,徐育庭与严姓老人竟是异口同声,当即沉声问道。 王氏见他们脸色与语气都是不对,不禁蹙了蹙眉,开口说道:“我说焰儿他今儿个正好回村子了。相公,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变的这么难看,难道焰儿回来你不高兴么?你还别说,焰儿现在可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模样也长得比以前更俊了,他方才来我们家时,还给我们送来了不少贵重礼物呢,等会儿他回来,我保证你见了,得大吃一惊呢。” 徐育庭由于在听到了老人的言语在前,现在再听到妻子这么说,喜悦之情当然就没有了,甚至还莫名多了一丝气愤,当即便冷冷地哼了一声。 王氏见他面色依旧难看,当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便又接着问道:“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在生谁的气呢?” 徐育庭听到这个疑问,先是有些难为情地看了一眼严姓老人,随之才对自己的妻子开口回道:“还有谁,自然是那个徐小子了。” 王氏惊讶说道:“这是为何?” 徐育庭见自己的妻子一再追问,没有办法,只得将老人先前对他说的话与其赘述一遍,结果没有丝毫意外,王氏亦是被这个说法,惊得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后,王氏才有些难以置信对自己的丈夫稳道:“这……焰儿做的这些事,可是真的?” 徐育庭的心底也一百个不愿承认,但最终他还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王氏见他点头,先前对徐焰的好印象,瞬间荡然无存,甚至心中还忍不住想到,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前他便是性格乖戾之人,又如何可能在短短三年内,就变成一名谦谦君子,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在自己面前还这般装腔作势。 而不等王氏再多说什么,站在一旁的严姓老人便对她沉声问道:“你说徐焰此刻去给他的父母上香了,不知他父母的坟墓建在何处?” 王氏听到这个问题,没有直接作答,只是问道:“老丈您这是……? 严姓老人心中可谓迫不及待想要取了徐焰的性命,以防夜长梦多,但嘴中却是回道:“徐焰既然让我的孙女怀了他的孩子,那老朽自然要与他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正好可以让他当着自己爹娘的面,做出个像样的决定。” 徐育庭夫妇听到他这么说,心中也是理解他的愤怒,自是不好在此事上多说什么,不过一想到路程上的问题,王氏便有些犹豫回道:“那个……此事告诉老丈倒是无妨,只是从村子到焰儿他爹娘的坟,可是有好一段路程,老丈你现在去,怕是太晚了些……” 严姓老人打断她的话,直言回道:“这个你无需担心,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只需告诉我具体方位即可。” 王氏与丈夫对视了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后,便不再隐藏着什么,开口回道:“他爹娘的坟,就在我们村子后方的那座后山上,老丈你只要顺着山路直走便是,后山上的山径只有一条,应该不会走错的。” 严姓老人听闻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他就突然间伸出自己的右手,在空中大袖一挥,直接便将徐育庭夫妇瞬间扫荡出去,直到二人在狠狠地撞上木墙、并砸出了两个深坑后,他才愤然拂袖转身离去。 只是轻轻一拂袖,徐育庭夫妇便生死未知,这便是修行者与市井凡人之间的差异。然而,徐育庭夫妇却根本没搞明白,这位老人为何要杀他们,也理解不了为何对方只是轻轻一拂袖,他们就宛若是被千斤巨石给砸中。 出了这座房子之后,严姓老人没有丝毫停留,直接便朝着对方所说的方向,大步走去,而等到他彻底走出村子后,便准备直接御空飞行,因为这比靠双脚走那弯来拐去的山径,可要快太多了。 然而,不等他御空而起,在他面前便有一名与其年纪相仿的老者,阻拦在了他的身前。 老人对老人。 一名身穿富贵锦衣,一名则穿的异常穷酸,乃是一件破烂羊皮裘。 徐兓看着眼前这名锦衣老人,眼神有些凝重说道:“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趁我还没有对你出手之前。” 严姓老人闻言后,忍不住大笑,但语气却是无比冰冷回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我面前如此大言不惭。” 徐兓闻言后,竟是思忖了片刻,才开口回道:“我只是一名罪人,尚不足道,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对我那位孙儿下杀手。” 严姓老人老者听到徐兓的劝阻后,顿时杀心骤起,接着冷声说道:“他是你孙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便先杀了你,再去杀了他。” 话音刚落,严姓老人便抬手以双指作剑,在空中轻轻一划。 一缕白芒自他双指尖悄然闪起,如有烟火在他手中燃起,紧接着,这缕白芒又幻化成一道凌厉剑气,倏地爆射向在他前面不远处的徐兓。 徐兓见他一言不合就对自己出剑,脸色亦是一冷,不过对方想用这随手一剑就杀死他,却也是痴人说梦。 于是,只见徐兓在严姓老人使出的剑气就要到达他面前时,他才毫无花哨扬手一摆,便轻而易举成功化去了对方这道剑气。 “严傅,你当真要如此冥顽不灵,想在这里与我一决生死么?” 严姓老人听到对方直接道破自己的身份,心中的震惊无疑要远远大于对方举手化去自己那一剑,他难掩自己心中的惊愕,寒声问道:“你竟然认得我,你到底是谁?” 徐兓沉声回道:“老夫……徐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惊天一剑 徐焰没有用奔跑的方势,去到自己的父母坟前,而是一步一步保持着平稳的步调,从村子一路行至到后山之上。 后家村的后山海拔甚高,且山势艰险,走起来非常的吃力,若是常人,在陡峭路段时,估计连续走个几十阶后,就得停下来休息一阵,不过对于徐焰来说,爬山自然不是什么太过紧要的问题。 从山脚一路行至到半山腰上,徐焰始终不曾有过丝毫停歇,他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在后山上来回盘旋,越走越深。 山路整体上还算宽敞,显然徐家村里的人,是常年都有过来修缮以及割除杂草之类的,不过当徐焰凭借着记忆来到自己父母的坟前时,情况可就相当糟糕了,因为三年未曾有人打理,坟头早就长满了杂草,以及爬藤之类的植物,如果不是徐焰自己的记性很好,换任何一个外人来,甚至都发现不了在这些密集的杂草蔓藤之下,会有着一座坟。 徐焰见到这一幕,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如此景象,不可谓不荒凉,不过好在清除这些植物对他来说,也不算太过困难。 大约两刻钟后,徐焰将坟头上的爬藤以及杂草给割开,露出了坟墓本身的面貌。 两块墓碑立在坟前,上面各自刻有着他父母生前的名字。徐焰对于他母亲的记忆本是为零,因此碑上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与含义,至于在他父亲的那块墓碑上,经过这三年多快四年的风吹雨打后,上面的朱红字迹也早早褪去了,只留下道道如伤口般的字迹刻痕。 徐焰从储物囊中取出祭品摆上,又取出酒坛倒上酒水,虽说他对自己母亲的记忆为零,但从小到大,他父亲在清明时,也都会带他到这里来给他的母亲扫墓,自然而然的,他此次便准备了两份祭品。 随后,徐焰又取出蜡烛点上,再之后则是上香,等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在停身下来,然后找了块石头坐下,一边独饮着酒坛子中所剩下的花雕,一边则静静地等待着时间在流淌。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给他们上香了,所以徐焰一点也不着急,另外就是,从此之后他这一世徐家村的世俗身份,可能也要在他的心中彻底散去了,以后的路,则由曾经的经武祖“焰”,再接着走下去。 时间流逝的很快,恍惚间,苍穹上便又是暮色四合,周围源源不断从山间吹来的夜风,也出人意料的寒冷,仿佛能深入骨髓似的。徐焰提起手中这只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坛,将它摔了个粉碎,然后才从石块上站起身。 他面色沉重的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热气在半空气中翻腾飞卷,但眨眼之后,就被入夜时的寒冷给彻底融化。 天色终于是要彻底陷入到黑暗中了,他也必须得下山了。 他在坟前静坐了差不多三刻钟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他回顾了自己在徐家村中,所经历过的且能记起来的一切,但这一切终归是要告别的,只不过或早或晚罢了。人死如灯灭,不过如此,尚且还活着的人,也只能在记忆中去怀缅那些如风景般的画面,而不能再为逝者多做些什么了。 徐焰取出了自己从镇城上买的黄纸,黄纸买了很多很多,因为他想让已逝的父亲,可以在那个世界里感受一下暴富的感觉(如果真的有那个世界的话),而不必再如生前这短暂的一生般,如此穷困潦倒。 熊熊火焰在坟前不断燃烧着,徐焰一打接着一打将黄纸投入到火堆中,在此期间,他并未有丝毫的间隔与停顿,直到在烧了整整差不多一刻钟后,他才烧完所有黄纸。 到了这一刻,先前点燃的香火也已尽,蜡烛则是烧掉了大半,但他却不能任由着烛火再继续燃烧下去了,毕竟这里夜晚山风呼啸,要是最后山风将烛火吹到周围的草丛里,那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巨大火灾。 最终,徐焰吹灭了剩下的半截烛火,然后又将那些祭品丢到了山下,不然引来山中的野兽在坟头上乱窜,可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夜空中,有星光璀璨,漫天都是,密密麻麻好不耀眼,只是由于现在才刚刚跨入仲冬,并处在新月期间,倒是没有月亮。 徐焰将视野从无数星辰中收回,这才从储物囊中取出夜明珠,照亮了脚下的山路开始下山,不再停留,不过就在他刚刚才顺着蜿蜒迤逦的山路,往山下走出去一里多路,他就见到在徐家村上方的夜空中,突然有一条血色的长河,骤然间闪起。 而就在短短三息之后,则又有一道银白色光芒,点亮了整片黑夜。 这道银白色光芒,极尽绚丽,宛若是夜空中升起的白虹,从遥远处飞来,眨眼即近,速度之快近乎不可思议,紧接着,它直面迎向了那条在黑暗中悬挂着的血色长河。 一场无声的风暴从夜幕中席卷铺开。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朵双色的烟花,在空中悄然炸开,然后化为漫天星点,徐徐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见到这一幕后的徐焰,眸子中忍不住为此闪过一丝震撼,随后,他不再按照自己原有的,那不急不慌的脚步下山,而是在山路中开始狂奔,像一匹正在疾驰的狼。 …… 在徐兓说出自己的名字后,严傅的脸上便是一楞,随之才面露出巨大的惊愕之情说道:“徐兓……你竟然是徐兓,外界传闻你早就已经死了,没想到你却是逃到了这个穷乡僻壤里苟且偷生,看来你把你以前的事,都丢得一干二净了啊。” 徐兓见对方想起了自己,并不感到丝毫意外,因为他曾经的身份,在灵州境内也曾响极一时。 虽说在不久后,他就主动诈死逃离了众人的视野,但他背负盛名也有差不多十年的时间,外加严傅本是与他同一个时代的人,甚至还因为自身的职责与立场,有过正面的交锋,对方自然就能够记住他。 徐兓语气平静说道:“既然你记起了我,那你就应该知道,只要有我在这里,你想杀我那孙儿是根本可能的,不如早点自行退去,免得自讨苦吃。” 严傅听到他这么说,却是止不住冷笑说道:“徐兓,你也太自以为是了,虽然在三十多年前,你的实力确实要比我更高一筹,可你这种人,本是连自己的责任都不敢去承担,最后只能诈死躲在这片鸟不拉屎之地,你说就你这种胆小鼠辈,这些年来又会有什么长进?你当真以为我还会怕你不成?” 徐兓听他奚落自己,没有出言辩驳,反而是陷入到了巨大的伤痛之中,因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当年的那个选择,他的确是出于自己的懦弱,以及不敢去承担后果,这才最终将重担硬塞给了自己的那位师弟,而他自己,则就此隐姓埋名,躲到了深山之中。 徐兓深吸了一口气,才面带痛苦说道:“不错,我承认我是一个懦夫,我也的确不敢去承担我该背负的责任,这些我都认,但我之所以会回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本就是我的故乡,我徐兓既然是土生土长的徐家村人,那我回自己的家,又有何不可?” 严傅听到他这么说,根本不以为意,反而是面露出了更大的不屑,紧接着,他忽然间语调一转,对徐兓讥讽说道:“徐兓,你觉得我会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徐家村人么?你可真是好笑啊,竟然还和我说这种话,试问,我就算知道这些了,又有何意义?我不妨告诉你,你身上的那些破事我一点想了解的兴趣都没有,因为我知道你不过就是个背信弃义,丢弃自己宗门,并且还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的杂种。和你这种人大谈道德仁义,只会白白脏了老朽的嘴,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就早点把路给我让开。” 徐兓听到他对自己说出的言语,竟如此粗鄙,心中不禁充满了怒火,可他却又偏偏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去加以辩驳,因为对方所抓住的那三个点,本就是他这一生中,怎么都无法再抹去的污点。 于是,徐兓在强忍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开口回道:“只要我还有一气尚在,你便休想动我那位孙儿身上半根毫毛。” 严傅听到他这么说,亦是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无论再多说什么最终都只会白费唇舌,随即便不再劝解,只是语气低沉说道:“很好,那我便要领教领教,你这鼠辈躲在这深山里三十余年,到底有了几分长进!” 话音落下。 严傅却并未有太多大的动作,只是能看到他,又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随后,他双指作剑朝距离他大概有着三四十步左右距离的徐兓,虚空一指点出,便携带起一阵巨大的狂风,涌向对面的徐兓。 殊不知,就在这阵狂风之中,又裹挟着一道凌厉无比的强烈剑气。 徐兓见对方最终还是选择要与自己一战,心中充满了无奈,同时又有些黯然,因为在村子里这三十多年的隐居以来,虽然他从未停止过修炼,但由于这里的天地灵气实在太过稀薄,故而他的修为,提升的程度其实并不太过明显。 但不管如何,严傅的这一剑,并非是出自于他的全力,徐兓也总不至于连这都接不下来。 没有丝毫办法,深知剑修与剑修之间的对决,唯有以战对战的徐兓,最终也只能以指作剑,立刻凝聚出一道磅礴剑气,正面迎向了严傅所使用出的这阵猛烈狂风。 瞬息之后。 剑气与剑气,便在半空中悄然碰撞在了一起。 “轰”一声震响! 巨大的气浪,从剑气的碰撞处,朝四周疯狂炸开。 随后,那些不幸被这股气浪所席卷中的事物,可以瞧见在顷刻间,就被其中所包涵着的剑气,给搅碎了成粉末。 严傅与徐兓眼前剩下的剑气继续涌向自己,在体魄上本就不算强大的他们,自是不敢在让自己的身体去沾染到这些剑气,因此,二人随即便不谋而合,几乎在同一时间内拔地而起,朝苍穹之上御空飞去。 既然能做到御空飞行,那么结果显然易见,严傅与徐兓便都已是真正跨入了到上三境中的强大剑修。 不过两人在御空到距离地面差不多百丈之后,便又双双从半空中止住了身形。 严傅杀心爆棚,他此次来到徐家村,本就存有着玉石俱焚的心思,而现在他还能有机会在除掉徐焰之前,先将徐兓给除去,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多出来的划算买卖。 徐兓的修为,严傅在自己两次出手试探后,已是大致能感觉出对方与自己应该在不相伯仲间,甚至对方比他要弱上一线。 在同境界的剑修中,别小看这一线,因为往往只是这毫厘之差,就真正决定了谁才是最后的胜负手。 严傅不作丝毫停留,在徐兓同样与他御空而上之时,他实则就又偷偷准备了自己的第三剑。 这一剑,相比起前面两剑,毫无疑问还要凝实与强盛的多,若是之前严傅只用出了七层功力,那么在此刻,他就已经用出了自己的九层功力。 一道剑气再次从严傅的指尖,暴射而出。 速度之快,宛若风驰电掣。 正在不断御空上升的徐兓见到这一幕后,虽然依旧有足够的自信,能正面接下对方这一剑,但只要他此刻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紧急停止在半空中,他实则便能在不强行去硬接的情况下,顺利避开这一剑。 可到底自己是选择硬接,还是不接? 在徐兓的心中,突然间闪过了这样一个疑问。 当然,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疑问,其中的原因很简单,那便是如果他选择硬接,那么在气机流转上,他就不会落下对方半分;而若是他选择了巧妙避开,他固然也可以借此机会,保存下自己气府中不少的气力,可在对战的气势上,他就要落下对方一筹不止。 最终,在经过脑中瞬息间的思量后,徐兓还是选择了巧妙避开,因为在他看来,对方的修为本是与他相仿,哪怕自己在这一招上稍稍落入到了下风,他大可以在之后的剑术对决中,找一个机会成功反转过来。 见徐兓在自己脚下相差一个身位的位置,突然间停下身来,使用出这一剑的严傅,不禁在心中暗骂他卑鄙,但口中则是猛然大喝道:“徐兓,你这胆小鼠辈,果然不敢硬接老朽这一剑,但你以为能躲过我这一剑,就能就此逃出生天去吗,我告诉你,你这是痴心妄想!” 徐兓见对方在对战还不忘与自己说狠话,脸色不禁变得十分难看,以两人的岁数,无疑都已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中的人了,可没想到,对方却还如此脏话连篇,简直有辱斯文。 于是,徐兓亦是忍无可忍喝道:“严傅,要打便打,休要为老不尊,像个市井泼妇般骂骂咧咧!” 严傅闻言后,当即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那老朽便遂了你的愿,送你去黄泉,反正你也早就该死了!” 话音落下,在严傅的身上便又有一阵磅礴剑气,骤然暴涨而起,但这一次,身在下方的徐兓却见他并非再如之前那般,使用出单纯的剑意杀向自己。 严傅将左手单手负在身后,整个人则静立悬浮在夜空中,随之,只见他伸出自己那只握剑的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抓。 一道绚丽而妖艳的红光,从他身前闪过。 又在他的手中凝聚。 之后便汇聚成一柄极其古朴,但却泛着滔天血气的三尺长剑。 严傅紧握住自己这柄已是不知多少个日子都不曾再出鞘过的本命佩剑,眼中杀意再涨,他没有丝毫停顿,直接便朝着自己脚下的徐兓,一挥而下。 这是真正来自于一名步入到上三境的剑修手中,全力的一剑。 剑气如漫天血气…… 又如猩红的鲜血所铸造出的长河,在夜空中倒挂、飘浮…… 若此刻有人在地面上抬头望去,便会发现在黑压压的苍穹之上,有人将整片夜幕,从中划开了一道血线,并将其一分为二。 下一刻。 身在徐家村十数里外,在黑夜中视夜如昼,正慢悠悠前行的一名中年男子,在严傅使用出这一剑后,他那张方正的脸上便猛然间闪过一丝惊愕,然后又转化为滔天的愤怒,咬牙切齿说道:“老贼敢尔!” 中年男子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来不及飞身追赶过去,亲手阻拦下那一剑,因此,便有一柄食指大小的飞剑,从他眉心处悄然钻出。 他口中轻念一声,“去!” 飞剑便如受指令,瞬间爆射向遥远。 它在夜空中每飞驰出去近一里路,其身形便会暴涨上十倍。 十数里后…… 它已经化身成一道巨大无比的巨剑,并浑身泛有着银白色的璀璨光芒。 这一剑,一眼飞过十数里。 一剑斩断那条血色长河。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叫阿水 一剑斩断血色长河,白虹与血光便从夜空中纷纷扬扬洒下,看起来好不炫丽,然而对在场的当事人而言,却是有苦说不出。 首先,那被严傅一剑击中的徐兓,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从百丈高中急速下坠,直接坠入到了地面上,生死未知。 其次,则是被方脸男子正面从十数里外的给一剑击中的严傅,虽说相比较徐兓,他只是在夜空中被轰地倒飞了出去数百丈,并未掉落到地上去,可他身上的伤势却同样沉重无比。 看着眼前那柄在失去磅礴剑气后,就变成了一柄如寻常情况一般无二的三尺飞剑,迅速从天地间远走,在夜空中好不容易才堪堪止住身形,但浑身皆已是狼狈不已,连同着头上发丝也十分凌乱的严傅,心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骇然之色。 “出剑阻拦我的人是谁?” 这是严傅心中最大的疑问,但他根本无迹可寻,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片穷乡僻壤中,会隐藏着这么多的高手,并且后面这位出剑之人,显然在实力上比他还要更高。 “不行,我不能等到他赶到这里,我必须尽快解决掉那个该死的徐焰。” 严傅在心中略微一沉思,就迅速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他无法保证自己,在面对这名新的剑修时,是否还会是敌手。 于是,严傅当即便御空在夜幕中一闪而逝,眨眼就临近到了徐兓坠落的地方,他居高临下看着此刻躺在深坑中正不断呕血,已是奄奄一息的徐兓,鼻间却依旧漠然无比的冷哼了一声。 随后,等到他在亲自打探了一番徐兓,并察觉到后者显然已是活不久后,才讥讽说道:“徐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输得心服口服?我早就说过,如你这等鼠辈生来就胆小怕事,遇到事情时也只会一味逃避,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我记得在三十多年前,你就已经突破到七品境界了吧?你瞅瞅你,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你除了在原地踏步外,可有丝毫长进?” 严傅这段话当然是含有着以偏概全,并想刻意羞辱对方的成分,毕竟徐兓再如何修行缓慢,通过这三十多年来的日积月累,他怎么都不可能在原地踏步,不过成王败寇乃是自古就存有的道理,他既然已经落败了,那么他就深知,无论自己再多说什么,结果都无济于事了。 见躺在深坑中的徐兓,面带痛苦地张了张嘴,最终却依旧什么都没出口,严傅脸上的讥讽不禁愈发浓厚,不过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对方断然活不过今晚,故而他也就没有继续再在后者的身上补上一剑的心思,只是接着讥讽说道:“徐兓,你就在这好好躺着吧,我马上就会让你看到,我是怎么亲手杀死那个叫作徐焰的小杂种的。” 严傅说罢。 整个人就不再有丝毫的停留,立刻从原地消失,直接御空朝那座后山疾驰飞去。 亲眼看着严傅转身去追杀徐焰,然而自己却已是什么都做不了,徐兓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了一丝绝望,以及痛苦,不过在他被严傅那一剑劈中时,他同样瞧见了那长虹一剑,因此,他只能在心中祈祷着,那位出剑之人会在最后时刻及时的追赶上严傅,并阻拦下他的举止。 而就在严傅转身朝后山急速略去后,在此刻的徐家村村子上空,便有一道人影如流光在夜空中一闪而逝,并于短短十息之后,来到了徐兓的面前。 看着徐兓倒在地坑中濒临垂死,正是跟了徐焰一路的方脸男子,先是在心中感到一阵哑然,随后才面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他当然认识躺在地坑中的徐兓,甚至不仅是认识,他还与后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哪怕他们之间本是隔了一个辈分。如果按原有的身份,他应该得叫徐兓一声师叔,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因为更重要的是,他此刻一如最开始时的严傅一样,也以为眼前这位老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可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方,在如此场合之下,他还是见到了对方。 方脸男子微微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只是论过往的历史及身份,他都必须得对他施以援手,可一想到对方所做出的那些事,他就开始在自己的内心中,出现了剧烈的挣扎。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之人,或许他与他的师兄都不会像现在这般辛苦,或许他也不用一直留在那座高墙之上,日复一日受着那里的寒风在吹拂,聆听着那些时不时就会从荒原上响起的哀嚎声。 最终,还是躺在地上的徐兓率先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他虚弱地叹了口气,才开口说道:“你不必管我,我本早已是该死之人,从三十多年前一直苟且偷生到现在,我身上的罪孽早已不可能再化解,我知道你们都恨着我,我也从不敢去奢求你们的谅解,我只希望你能救下他。” “咳咳咳……” 在情急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后,徐兓终于是忍不住咳嗽起来,他不断从体内呕出血水,无疑是快要大限将至了,他能感觉到此刻连同着自己双眼中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尽可能平息下自己的气息,才又接着焦急说道:“快去救他吧。严傅老儿已经去截杀他了,你若再不去,他性命危矣……” 方脸男子听到他这么说,最终也只能在自己的心中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丢到徐兓的怀中,随之便转身再次朝黑夜中追去。 徐兓见到他离去,颤抖着自己干涸的手,吃力地拿起了由对方丢在自己怀中的丹药,但最终他在一番犹豫后,还是没有选择服下它。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片黑色夜幕,却视线模糊到什么都已看不见,因此,他只能在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面朝那个方向,轻声说道:“大师兄,师弟这一生,无愧于心,就先走一步了。” …… 在方脸男子转身之后,他整个人,就瞬间从原地消失不见,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而事先快他差不多有着十息左右时间的严傅,此刻已经御空飞行到了那座巍峨山峰之前。 在寻常人的眼中,他哪怕此刻悬空静立在了半空中,却无声无息,宛若幽灵,然而,在他的视野中,他却能视夜如昼,并清楚地看到在眼前那座山峰中,正有一道身影不停在长满了针叶杉的密林中,敏捷而快速地穿梭着。 “既然你胆敢杀死我的孙儿,那么这一切也该结束了,你能死在老夫的手中,应该感到幸运。” 一道血色光芒,再次从夜空中悄然亮起。 带起磅礴剑意。 随之只见那身在半空中的严傅,随手将自己的本命飞剑,朝山下那名正在疾驰的矫健身影,轻轻抛出。 于是,血气横生的飞剑,便如一头充满戾气的鹰,猛然朝山下的徐焰疯狂扑去。 看似是轻描淡写的一剑,实则这一剑中所携带有的威力,丝毫不亚于严傅先前对徐兓使用出的那一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在这一剑上的剑意,还要强于先前,因为这可以说,这是严傅在达到七层楼后期修为,目前为止所能使用出的最强一剑。 其目的只有一个,势必要将那正在急驰狂奔的徐焰,一击必杀。 若是这一剑不成,那么他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杀掉后者了,所以严傅不敢大意,也不敢犹豫,毅然而然的使用出了全力。 飞剑飞行的速度很快,气势也很足,眨眼就飞掠出去数十丈,寻常肉眼已是难见,甚至在等到在飞剑飞出去许久之后,在它飞行过的轨迹中,才有一道血色长河垂挂落下,缓缓地弥漫开来。 正在奔跑的徐焰,突然感受到有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机,从高空中锁定自己,心中忍不住一惊,但他丝毫没有要停止住脚下步伐的意思,因为他深知,自己若是选择停身下来,那么他将必被这股突然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气机,给完全击中。 他猛然间再一次提升了奔驰的速度,却连抬头看一眼都没有,速度之快,寻常山中的猎豹难以企及,想必唯有那种本就擅长速度的灵兽,方能与其针锋相对。 然而,在半空中冷眼看着他的的严傅见状后,却是忍不住在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它这一剑并非是指定地点的一剑,而是会尾随目标的一剑。 “就算你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可最后又能逃到哪去?” 没有人可以回答此刻在严傅心中所升起的讥讽,但紧接着,由他竭尽全力所使用的那条血色长河,却已是马上要追上那特意饶了一个大弯的徐焰。 剑气如长河。 更如烈火。 烈火势必将点燃这片漆黑的夜色。 点燃那名陷入到慌乱中的人。 十丈…… 五丈…… 三丈…… 剑气距离徐焰越来越近了。 严傅见到这一幕,心中已是没来由的出现了一丝轻松。 “忆儿,爷爷终于给你报仇了。” 身在半空之上,面露出一抹残忍笑意的严傅,如是想到。 轰然一声巨响! 血色长河在长满刺杉的密林中,终是爆发出了滔天剑意。 剑气被炸开。 便又幻化成成千上万道凌厉剑气,在密林中朝四面八方席卷铺开。 下一刻。 严傅从半空中低头俯瞰,一眼望去便有密密麻麻数以千计的刺杉,以徐焰先前所在的位置为基点,呈环形状纷纷倒下。 蔚为壮观! “他已经死了么?” “他必须已经死了!” 严傅在心中思忖着,却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投入到身下那片烟尘翻滚的密林中。 好一会儿后。 尘雾终于是缓缓消散了。 可不等他彻底看清楚尘雾之下的情景,他就看到在尘雾之中,有一道白虹蓦地拔地而起。 一掠向苍穹。 “老贼受死! 短短四字过后。 严傅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身体就被这道白虹从中贯穿而过。 怦然一声乍响。 声响过后。 便有无数的血水与碎肉,自夜空中纷纷扬扬挥洒落下。 仅仅只是接受了一剑。 身为七层楼后期修为的严傅,瞬间暴毙在百丈高的夜空之上,尸骨无存。 唯有他的血肉在横飞,在坠落。 白虹终于在夜幕中停下了。 那是在距离地面足足有千丈左右的高空中。 殊不知,白虹的真身却并非是一把剑,而是一名面相憨厚,长了一张方脸的中年男子。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的方脸,要比一般人更长一些。 “还妄想在我的面前杀人,不自量力!” 中年男子看着自己这双沾满了猩红血迹的双手,正是它们在穿过严傅的身体时,狠狠地撕碎了后者的身体,他讥讽说道。 随后,这名中年男子,撤去了自己身上的气力,任由着身体从千丈高空直直落下。 好一会儿后。 砰一声震响! 男子双脚狠狠地踏在了大地之上,卷起一阵尘土飞扬的同时,也让那在之前承受了严傅差不多三层剑气,就导致浑身重伤的徐焰,吸了一鼻子灰。 “咳咳咳……” 徐焰被泥尘呛到后,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随后在他的七窍之中,都有猩红血迹缓缓流溢而出,不过好在只有从他的口中,吐出了乌黑乌黑的血块。 吐出这些积血。 徐焰整个人的气血就瞬间顺畅了许多,他不作丝毫停留,直接就欲运转起长圣经中的疗伤之法,治愈自己的暗伤。至于他身边这名中年男子?既然对方是来救自己的,那么大可以等伤势平稳下来后再搭理他。 “不过此人可真是强的让人无语。”徐焰忍不住想到。 “给!” 不等徐焰真的陷入到疗伤中,在他身侧的中年男子便递过来一只葫芦。 徐焰听到声音后,自然是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方脸男子见状后,语气平静接着说道:“放心,这里面不是毒药,是酒,它可以治疗你的伤势,嗯,比起你身上的复元丹,效果应该要好的多。” 徐焰听到他这么说,便不再犹豫,直接伸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酒葫芦,然后拔开塞子,仰头狠狠地灌了一口。 方脸男子见到这一幕,顿时脸色一黑。 随后,一如他心中所能预想到的画面,徐焰整个人便陷入到了巨大的疼痛之中,痛的几乎就要叫喊出来。 但接近于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徐焰虽是双眼紧闭,额头上也全是冷汗直流,可他却始终不曾因疼痛而叫喊出声,这不禁让旁边这位等着看好戏的方脸男子,惊奇的“咦”了一声,心中更是忍不住想到,“倒是好强的忍耐力。” 又过去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 徐焰彻底炼化了他先前所喝下的酒水,果真他体内的伤势,已是恢复了七七八八。 他站起身来对中年男子作揖行礼说道:“好烈的酒,但效果果然是非同凡响,多谢了,就不知阁下是何人,又为何要出手帮我!” 听到徐焰在此刻的言语中,带有着几分戒备之心,方脸男子根本不以为意,他若是想杀前者,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方脸男子开口回道:“这酒本是用来泡飞剑用的,当然烈,原本我还想提醒你只能喝一小口,现在看来,你的承受能力远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多,这也算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幸事。你可以叫我阿水,至于我为何要救你……嗯,算是我为了还一个旧人的恩情吧,但实则也有包含我自己的一点点职责之内,这两者都有一些。” 徐焰听到对方给了他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甚至是等于没有正面回答的答案,不禁皱了皱眉,对于这种未知的恩情,他自认为还是有必要问清楚的。因此,他还是接着问道:“阁……阿水,恕我直言,我并没有听明白。” 然而,阿水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了。 他伸手在御空中轻轻一抓,便有一把血色长剑,从泥尘翻飞的地底下,凭空飞到他的手中,正是严傅所用的那柄佩剑,他轻轻掂了掂手中的三尺长剑,一边开口说道:“这事你不必追问的那么详细,不妨告诉你,知道太多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若是以后我们还能有机会见面的话,你自然而然也就能知道其中的原因了,此次我会将你成功送出灵州境内,但只要不是如严傅老儿这般能危及到你性命的敌人,我也不会替你出手解决,还得由你自己去对付。” 而不等徐焰开口说什么,阿水便突然转头笑着对他问道:“严傅老儿的这柄血奴,也还算凑合,你要么?” 在徐焰的气府中,本是温养着十大名剑中排行在首位的扶摇,甚至除了扶摇外,他还从之前李苦的父亲手中夺来了雁荡,而无论是扶摇,还是雁荡,论品质无疑都还在这柄血奴之上,他自然看不上眼,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水见他不要,嗤笑一声,说道:“也对,你可是让扶摇都自行的认主的人,这种破铜烂铁自然是看不上的。” 随即,就在徐焰的噤声无语中,阿水便伸手在血奴的剑身上,轻轻叩指一弹。 啪一声脆响。 血奴直接应声断成了两截。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望川城 在阿水一指敲断那柄“血奴”之后,徐焰就意识到,眼前这名自称是阿水的中年男子,显然并非是什么善茬,当然,他更大的感触还是,深刻的认识到了对方在实力上的恐怖。 先前在关键时刻中,若不是阿水及时出现,替他挡下了严傅那惊天一剑,徐焰能不能幸存下来真的很难说,而之后,对方又一招将严傅轰成了渣,虽说他并未看清前者到底是如何将严傅杀死的,可这个结果足矣证明一切,甚至哪怕是对方一指叩断血奴,看着轻松写意,但实则想要做到断剑,却绝不是一般的上三境剑修所能做到的。 徐焰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无论是什么原因,若不是你的及时出现,我都已经死了,这个恩情我会记在心里。” 阿水见他神色严肃,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说道:“既然你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就早点离开这里吧,时间上也不太过充裕了,况且村子里也还有不少琐事等着你善后呢,早点解决,早点离开。” 徐焰听到阿水这么说,显然是意识到了后者言语中所带有着的意思,不过他对此倒也不足为奇。 对方既然能在他北上这条路上及时的出现,并充当他安全出境的护卫,显而易见这并非只是巧合,毫无疑问对方与自己的那位师傅,多多少少都应该有着些许关系。 又或者说,后者本身就是赵白莲给他安排的后手之一? 徐焰没有在此事上过于深想,只是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了,我会抓紧时间的。” …… 离开后山的范围后,阿水便神出鬼没般,直接消失在了原处,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他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一样。 徐焰对此见怪不怪,但其实他知道对方这明显是御空离去了,只不过他即便知晓了这个答案,也无法去干涉对方的自由,哪怕对方亲口做出承诺,会一直将他安全送出灵州境内,可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 因为后者早有言明,如若不是他陷入到了生死之局,绝不会出手帮忙。 当然了,徐焰本身也不是那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手上的人,他更多的还是喜欢将命运,尽数抓在自己的手里,阿水的确是救了他一命,可充其量也就是让他觉得,自己又多了一张底牌。 临近到望川城,徐焰能清楚地感觉到,前来截杀他的人,与之前可谓有着天差地别,这一点不仅仅是来截杀的人的自身实力,同时也关系到了他们的身份。 严傅此人,徐焰并非是第一次听到,但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在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那时他还在莲花宗,赵白莲在出发前,曾私下找他商谈过一些特别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名字,这严傅,自然便是其中一个。 说起来,严傅之所以会亲自前来截杀他,徐焰其实也大致猜到了一些原因,那就是他知道此人,乃是辰阳宗弟子严子忆的亲祖父。 按照吴浩先前与他产生的过节来看,辰阳宗无疑在最后会将严子忆的死因,直接敲定到他的头上,而不会联想到,严子忆其实是死在了白鹤剑庄女弟子蔡珍靖的手中,因此,严傅在得知到他是杀死自己孙儿的“仇人”后,断然会为此感到怒火中烧,甚至徐焰几乎可以确定,在他之前一路北上的过程中,那些前来截杀他的人里面,就含有着由严傅所派遣来的杀手。 买凶-杀人,徐焰完全可以理解,只不过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以严傅的身份,为何会到连自己也亲手来截杀他的地步,要知道,他现在北上,可是还挂着一个意义非凡的身份,那就是名年二月王朝盛会的参加者。 而一旦去参加王朝盛会的人,被人给半路截杀了,那徐焰基本不用想都知道,严傅最终绝对瞒不过此事,故而,他又何以敢用自己可能整个家族都会赔进去的下场,去做这种为孙子报仇的冲动之事? 徐焰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便不愿再多想,尤其是当他来到严傅与徐兓先前对战的区域,且又见到那具平躺在一处深坑中,宛若睡着了般的尸体后。 看着徐兓此刻已经身死道消,徐焰整个人无疑便是瞬间一懵,毫无疑问,在严傅前去追杀他之前,他在半山腰上看到的那个场景,便是严傅与徐爷爷对战时的情景。 他不惊讶于自己的徐爷爷,会是一名深藏不露的修行者,毕竟他之所以会去莲花宗,又或者说他之所以会踏上修行这条路,其根源都出自于眼前这名已经彻底死去了的老人。 徐焰掰开了对方在死后依旧紧紧握着、但此刻却已经便得冰冷而又僵硬的手,发现在对方手中,握有着一个小瓷瓶,徐焰取出小瓷瓶打开后闻了闻,便发现里面有一股熟悉却又有着些许差别的气息,传入到了他的嗅觉中。 “这……这是复生丹?” 徐焰忍不住惊奇一声。 复生丹不同于复元丹,它的功效比之后者要强上太多。 炼丹师在炼制这种丹药时,所需的珍贵药材,也远远不是复元丹可以比拟的,其中不仅需要一颗至少达到七级的灵兽内丹,同时还涵盖了七种在五州大陆上,都算是十分稀有的珍贵药材。 七级灵兽什么概念? 若是相比其人类修行者,至少需要八层楼或者八品境界的修行者,方能与其打个平手,可若是想要击杀它们,那没有个五六名大修行者一起组队谋划,根本就杀不死这种级别的灵兽。 徐焰并未见过七级灵兽,但他在独山的范围内却见过一次紫云鸾,当时那些紫云鸾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王者与蝼蚁之间的差别,若是他成功吸引到了那些飞禽们的注意,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从它们蹄爪下逃出生天。 片刻之后,徐焰就瞬间想明白了这颗复生丹的来源,它绝不是他徐爷爷所能够拥有的,如此丹药,估计就算是在整个五州大陆上也稀少的可怜,可谓价值连城。 “可徐爷爷你为什么不服下它呢?” 徐焰在最终轻轻念叨一声,十分的不解,要知道,一名修行者只要能服下复生丹,哪怕他伤势再重,可只要还有一口心气在,就存有一定的机率险象环生,虽然不一定能恢复受伤之前的修为。 徐兓已经彻底死了,徐焰自然再也无法得到对方为什么宁可选择就此死去,也不服下这颗丹药的答案了。 徐焰长长地叹一口气,随之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这颗复生丹,他面带痛苦地望着深坑中的老人,心中不禁凄凉想到,“这可以算是我在这一世中,所剩下的最后一位可以算是亲人的人了吧?” 徐焰就地埋葬了徐兓,没有再挪动他的尸体,这个巨坑,就像是严傅事先为他准备好的坟坑。 这个位置,位置不错,处在徐家村的村子后方,一片巨大的晒谷草场中央,故而徐焰最终没有给他立场墓碑,也没有将他最终的沉眠之地设立成一座坟冢的形式,反正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人来这里给他扫墓了,那不如就这样让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徐家村的故土之中。 寒冬过后,自有清风徐来,到时在这片土地上,终究会长满青草与花卉,不如就让这些源自于最原始的自然与美丽,生长在他的上方,伴随他永久的安详与长眠! 徐焰安葬完徐兓,便回到了村子中,不过很显然,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徐兓的家了,可由于现在夜色又已晚,差不多临近丑时,他再去徐慧他们家,也不合适。 不与育庭叔做一声道别就走,徐焰多少觉得自己有些不够仗义,毕竟徐育庭叔在他年幼时,算是村子中仅次于徐兓对他好的人。 徐焰有些茫然地走在村子中的道路中,但不知不觉件,就走到了徐育庭的家附近。 一如他心中所预料的那样,整个徐家村都已陷入到了寂静当中,没有丝毫声响,唯有渐入寒冬时的冷意,是那样的真实。 徐焰抬头看了眼眼前这座在他的夜明珠照耀下,只显露出一副若隐若现模样的房屋,微微叹了口气。 实则在他心中,他依旧还沉浸在徐兓死去的悲伤氛围里,可杀死徐兓的严傅,也已经死在了先前那场战斗中,他再也无法找对方寻仇了,甚至相比起徐兓,严傅的下场可要凄惨的多,乃是真正的尸骨无存。 “不好,徐焰,我感觉到在这栋房子中,有浓浓的血腥气。” 正当徐焰还站在黑夜中,有些茫然无措时,在他的识海内,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听到小彩带有丝丝严峻的声音,徐焰瞬间收回了注意力,紧接着,他控制着自己的感知,毫无保留笼罩在了徐慧的家里。 “这是怎么回事?” 只需轻轻一探,徐焰同样察觉到了这股血气,他没有丝毫停滞,手持着夜明珠,立刻闯入到了徐慧的家中。 屋子中漆黑异常,唯有他手中散发有许许微弱的光源,徐焰轻车熟路找到了徐慧家的烛台,然后点亮了上面的蜡烛。 火光一起,整座屋子内的黑暗就被扫去大半,不过紧接着,在烛光的映照下,徐焰却看到了极其悲凉的一幕,那便是在徐慧家隔着正堂的两道木墙上,各自带有一个巨大的黑洞。 黑洞从直观上看起来,像是被某种重物给硬生生给砸出来的,但徐焰基本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被徐育庭夫妇用身体给砸出来的。 他举着烛台快步走向那两道木墙,在其中一道黑洞中,他率先看到了王氏的身影,不过毫无疑问,她此刻已经彻底死绝了,并且死相惨烈。 王氏双眼灰白,死不瞑目,而且可以看出她在临死前,还经过了大量的呕血,不然在她胸口处,不至于如此血迹斑斑。 由于入夜时的气温,本是十分的低,因此从王氏身上流溢出来的血水,此刻都已经彻底干涸,结成冰冷的血块,但这也透露出一种信息,她死去的时间,不短了。 徐焰面目凄然,同时也充满了愤懑,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趟回乡,会给他们带来这样的不幸。 徐焰忍痛试图将王氏圆睁而又充满了痛苦之色的双眼给合上,但最终却是徒劳。 她死去的太久了,天气也太冷,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定型,无法再有丝毫的改变了。 徐焰没有办法,只能起身去查看徐慧父亲的状况,但实则在他心中,根本不抱有丝毫的侥幸与希望,因为一名上三境的剑修出手,以他们的肉身凡胎之躯,即便被轻轻一触,也绝对承受不了。 然而,就当徐焰以为徐育庭也肯定已经死去之时,他举着烛台来到后者的身前,发现对方竟是七窍都在流血,但却还有最后一口气在。 徐焰眼前徐育庭还未死绝,心中顿时一喜,当即就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那颗徐兓并未选择服下的复生丹,要用这颗丹药去救对方的性命,可是,苦苦支撑着不闭眼的徐育庭在成功见到徐焰后,他心中紧紧悬着的一口气,却是蓦地一松,因为他已经能够确定,徐焰还好好地活着。 “白……白发老……” 徐育庭口中含糊不清,无比艰难地吐露出了三个字。 徐焰见状后,赶忙对徐育庭回道:“育庭叔放心,他已经死了,您先别说话,先张嘴服下我手中的这颗丹药再说。” 说话间,徐焰要是顺利取出了那颗复生丹,但等他刚刚才将手中的丹药,递到对方嘴巴前面,徐育庭的双眼却猛然一瞪,然后整个身体更是瞬间绷起僵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育庭叔,育庭叔!” 徐焰一边大声的叫喊着,一边则疯狂用力地摇摆着对方的身体,但很可惜,结局已定,徐育庭最终还是就这么死去了,要不然,后者不可能无法吸收他手中这颗复生丹。 徐焰颓然坐在地上。 在徐家村中,最后与他有着深厚感情的三人,没想到最终都惨死在了这场动荡之中,“如果我不回来这里,就不会吸引到严傅老贼追杀到此处,他们也许就不会惨死了吧?” 从来不信命运的徐焰,头一次不禁如此想到。 可当下的这一切都还是发生了,人死如灯灭,谁都没有机会,可以再重来一次。 徐焰亲手安葬了徐育庭夫妇,独自一人就操办了一切,他就像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一样。 按照当地的风俗,徐焰在他们入棺之前,将他们身上的血迹清洗的干干净净,之后又给他们穿上了新衣,然后再亲手给他们建立了一座新坟。 同样是夫妻合葬墓,位置则是在他父母坟墓的不远处,那座后山之上。 徐焰站立在新坟之前,目怔怔望着两块石碑上所刻有的字迹,它们同样被朱红染料一笔一画涂描过,便使得此刻的它们,看起来是如此醒目。 “育庭叔,都是焰儿害了你们,不过您请放心,既然那老东西敢对你们下手,我也一定会屠尽他满门,给你们报仇的。” 徐焰在心中默念着,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却是忍不住闪过一丝厉色。 他朝着这座新坟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无人知晓,就在这一息间,在他低下的面目之中,带有着许许愧疚,有伤痛,还有一丝决然。 正在遥远天际上悬浮着,冷艳目睹了这一幕的阿水,那张向来只有憨厚面色的脸庞上,终于是忍不住闪过一丝凝重。 他轻声低语自顾说道:“希望你能保持住理智,别去做那以卵击石的举动。” …… 徐焰在参加完由村子里所有村民一同出席的丧礼后,就告别了这里,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告别了,意味着他将不会再归来。 他在到达锦溪镇的镇城时,立刻就去店铺中买了一只经过严格训练后的信鸾,然后他给那远在灵州南方莲花宗里的徐慧,写了一份信件。 在信件中,他没有隐藏半点在这件事情的原委与真相,其中更有直言,乃是由于是他的连累,才害得她父母双亡。 信件的最后,是关于徐育庭夫妇坟墓的位置,这是为了确保徐慧在之后回到这里时,能顺利找到她父母的坟。 徐焰不知道对方在得知这个毁天灭地的消息后,会不会就此埋怨他,或者是怪罪于他,但要等到信鸾飞行到莲花宗,那也至少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他解决完手上的事情,就不再有半点的犹豫与停顿,直接走出了锦溪镇的范围,然后开始朝那座在灵州境内背负盛名,鱼龙混杂的第一大郡城“望川城”大步进发。 二十天后。 腊月十一的夜晚,无月,亦无星辰。 因为在徐焰行走的那片山川中,下起了飘飘扬扬的雪花,不过这也证明着,天气果然是越来越寒冷了。 腊月十三。 白昼中都有大雪在飞扬。 在徐焰前往望川城的管道两侧,周围早就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仿佛连同着整个五州大陆,都变成了一片冰雪之白。 徐焰此时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份独好的曼妙风景,因为在他视野的尽头,那座与他想象中一般无二的巍峨城池。 终于遥遥在望! 第一百七十章 入城 迎着巨大风雪,来到望川城南门的门前,徐焰驻足在城门前,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做高墙。 高墙之外,他在这数月以来,所遇到的截杀连续不断,可谓风起云涌,但其实他非常的清楚,这一切的根源,基本上都源自于在眼前这座城池之内,那些有着绝对统治力的权势世家。 相比起上半年的那场百山春猎,无疑在这一路北上以来,其危险程度就要高出太多,毕竟那场春猎之中,吴浩的实力固然是出类拔萃,可徐焰并不弱他丝毫,至于那些生长在山川间的灵兽,比徐焰实力更甚者确实是不在少数,可到底尚未化形的灵兽与人进行比脑子,那还是要相差不少。 因此,当徐焰脱离开宗门的庇护,独自行走在这条孤独的北上之路时,他才真正感觉到,那些想他的人有多么疯狂。 “我倒要看看,我现在亲自走到了你们的地盘里,你们可敢动我!” 徐焰双眼微微眯起,目光所及之处,去是那守护在城门口的几名士兵。 想要进入到望川城,与进入其它镇城时规矩完全不同,因为进入郡城需要经过守卫严格的盘查,只有在守卫确认入城之人并非是什么危险人物后,方能被成功放行。 徐焰驻足了片刻后,就不再停留,抬脚向郡城内大步走去。 “欲入城者,先报上来历,再接受盘查,等我们确认无误后,便可进城去。” 轮到徐焰时,他与来往的商客路人一般,同样接受了这个程序。 “来者何人?快报上你的私人信息。” 等到徐焰被简略搜身,并被确认无恙后,他来到了第二关。 徐焰语气平静回道:“徐浦,锦溪镇大坪乡徐家村人。” 听到他这么回答,负责记录文案的士兵,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莫名闪过一丝狐疑,他接着对徐焰问道:“你是大坪乡人?不知你现在这个时间,进城想要做什么?” 徐焰听到在他之前的路人,都只需要回答名字以及来路即可,可现在自己却要回答进程的原因,不禁皱了皱眉,不过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语气温和回道:“来郡城探亲,顺便在亲戚家过年。” 听到徐焰这么回答,这名士兵点了点头,这个理由也算还说得过去,毕竟现在已是腊月十三,再有半个多月可就是新年了。 于是,士兵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徐焰说道:“好了,你可以进城了。” 徐焰见对方没有继续再盘问自己,略微一点头,随之便跨步向城中走去,然而,不等他走出去几步路,在他身后便突然又有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只闻有人喊道:“且慢!” 然而,在听到声音后,在场的所有过路人都立刻停下了脚步,可唯独对此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会继续向前走去。 “我让你停下,难道你是聋子不成?” 见到自己想要叫下之人,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命令,作为在当前这些士兵中,就任伍长一职的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语气不自觉间就加重了几分。 见对方这是故意针对自己,徐焰知道自己想要安全进城是不可能了,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人,当即便停下了脚步,然后微微侧了侧头,对身后的男子问道:“不知阁下突然间叫我停下,所为何事?我可是按照你们的规矩,经过了两道审查。” 听到徐焰这么说,伍长却是忍不住冷笑一声,有些意味深长说道:“是么,我看不见得吧?” 而不等徐焰开口说什么,这名伍长便走到那名负责第二道审核的士兵面前,取走了后者手中用以记录过往路人信息的簿子,然后对这名士兵语气淡漠问道:“徐琦,据我所知,你也是来自锦溪镇大坪乡徐家村人吧,怎么,这名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只比你小个几岁,你在见到本村时都不打招呼的么?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认识?” 徐琦听到对方这么说,顿时心中一凉,他的确是不认识徐焰,只是他看徐焰也不像是什么坏人,便不打算刁难他,放任他进城去就是了,毕竟在平时,这种事情他做的也不算少了,不然每一个稍稍有些不确定的人,都要经过严格审核的话,他们不过才五个人,那时间久了不得被活活累死? 可是,他却如何都预想不到,向来对这种事不闻不问的伍长,却会在此刻突然横插一脚。 徐琦为人不算木讷,并且他还熟读圣贤书,然后又是通过自身的努力,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正式入职到了军伍中进行历练,虽说他以后若是顺利的话,多半也只能走文官这条路,但能靠读书读进仕途,这在大周王朝中,难度可比考武官要难太多了。 不过置身于这个重武轻文的时代,肯真正用心去读书的读书人,在尚未混进到那个大染缸前,他们性情上多少也都还是比较的耿直与清高,因此,让徐琦自己撒谎去编造出一个自己与徐焰是旧识的谎言,那可就太难为他了。 见到被质问后的徐琦,涨红着脸却不知该如何去回答那名伍长的话,站在不远处的徐焰不禁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接过话题对那名伍长说道:“徐琦堂哥不认识我情有可原,我自小便跟着父母在外乡长大,直到上个月时,我才跟这父母回到村子里,但徐琦堂哥不认识我,应该认识我的父母吧,噢,我父亲叫徐育强。” 徐琦听到徐焰这么说,瞬间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给他找台阶下,他当然也不再当一个愣头青,当即装出一副恍然状,回道:“原来你是育强叔的孩子,认识的认识的,每逢清明时,你父亲都会回村子里扫墓的,我今年还见过呢。” 然而,站在旁边冷眼看待这一切的伍长显然并非那么容易被糊弄,当即便厉声喝道:“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徐琦,你可知晓,你私自放危险人物进入到郡城,这是何等的罪责,你现在不过还只是一个有待考证、正在历练的士兵,连自己的屁股都没捂热,就想着要包庇恶徒了么?” 徐琦听到伍长这么说,顿时便有些心惊肉跳,毕竟他还是个初出茅入的菜鸟,可不是军武中的老油子,自然就有些神情紧张,另外就是,他之后的晋级路程会如何,眼下可还得看身前这名伍长的脸色,若是对方最终在面对上峰时,刻意去泼他的脏水,那他的仕途可就等于还没开始,便已经凉了。 因此,徐琦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就随意去过分得罪于自己的伍长,故而在最终,他也只能支支吾吾,主动示弱说道:“小的不敢。” 伍长此刻没有过多的心情与徐琦计较,见他主动示弱,心中的恶气也就消了大半,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此事就算是暂时翻篇了,随之,他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徐焰身上,然后慢悠悠走到他的面前,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方人氏,还不从实招来,若是你再敢胡乱冒充,休怪本伍长不讲情面!” 徐焰之前见对方直接将他定义为恶徒,心中就已察觉到,对方显然是想刻意找他的茬,只不过不知道缘由罢了,现在听对方这么说,他自然也不可能再改口,不然就等于坐实了对方之前的言论,并且会给后者在这个基点上,继续肆意的抹黑于他。 徐焰心中微微有些生气,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对方不过只是一名刚刚才跨入到二品境界的武夫,却敢上前对他如此盘问,真不知是后者太过无知,还是说后者已经收了些什么巨大的好处。 不过在最终,徐焰还是面不改色回道:“我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我徐浦本就是锦溪镇大坪乡人,又有何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对几位上官扯谎?” 伍长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能从徐焰的口中问出些什么,他之所以要留下徐焰,乃是在之前他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下属,将此人的信息归于大坪乡徐家村,可最终徐琦却表现出了一副丝毫不认识此人的模样,这不禁让他突然间想起了在一个多月以前,自己身上还接到了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替人留意一位据说是出自于锦溪镇宝溪乡徐家村的年轻人。 既然是身上带有着这种任务,那么在看到徐家村三个字时,这名伍长的心中多留一个心眼也算正常,只不过他不曾预料到的是,在他接到任务这一个多月过去,且马上就要过年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不会遇到什么徐家村的人时,最终却又要死不死的被他给遇到了。 同样都是徐家村,可眼前之人到底是出自于大坪乡,还是宝溪乡,这对伍长来说可谓有着天差地别,因为如果对方真的是出自大坪乡,那么就与他接到的那个任务没有半点关系。 可若是宝溪乡的徐家村,那么他现在基本可以断定,此人便是他要注意的那个年轻人。 伍长见到徐焰一副咬定自己是大坪乡的样子,脸上冷漠异常,但实则在他的内心中,却已是喜不自胜,因为按照当初那个派给自己这个任务的人的约定,但凡是他只要有眼前之人的确切消息,他就可以得到一笔价值十分丰厚的报酬,可若是他现在将其拿下,并亲自押送到那人的手中,那又该如何? 一想到这里,伍长不禁双眼微微眯起,并透出了一丝寒芒,然后对徐焰冷冷说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狂徒,既然你执意要扯谎,那就怪不得本伍长没有事先提醒你了。” 说完这句话,这名伍长便右手向前一摆,对他身后的其中两名专门负责拿人的魁梧士兵,冷声说道:“来人,快给我将此恶徒拿下!” 见到那受到军令后的两名士兵,直接就欲上前来捉拿他,徐焰那双深邃的眸子中,亦是瞬间一冷,到了这一刻,他已经彻底弄明白,眼前之人是铁了心要对付他了。 徐焰没有阻止那两名士兵不断靠近他,并且他也懒得再与眼前这名男子啰嗦什么,因为他知道,今日之事不可能再有任何妥善处理的机会。 不过就在那两名在彻底靠近他之前,他还是对眼前的伍长开口问道:“我知道,你是铁了心要抓我,不然也不至于一开口就想着要推我下水,可你想过没有,如是我之前的口中所言,确实都句句属实呢?难道你就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随便抓人么?” 伍长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在虚张声势,况且自古民不与官斗,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军伍出身,虽说现在三十有二,还是一名在所有官职中,最不起眼的伍长,但只要他能将眼前这件事办好,他大要机会能够升官加爵,鲤鱼跳龙门,傍上别人的大腿。 因此,徐焰此刻说这番话,于他而言并没有起到任何的劝阻作用,反而是让他觉得,必须要将此人拿下。 他冷声回道:“若是我真的抓错了你,那之后在经过严密的核实后,自会安然无恙放你离去,可你现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可你真的就是无辜的么?呵,年轻人,我承认你的表现天衣无缝,在如此境地下,还能展现出一副十分镇定的样子,可你也要搞清楚,倘若我事后真的证明了你现在在撒谎,那么到那时,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徐焰听到这里,竟是出奇的对后者口中的言语,表示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残忍笑意,他语气冰冷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可惜,你没那个机会。” 在徐焰说完这句话后,伍长就见到原本在他的感知中,对方看起来不过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书生,却瞬间失去了踪影,而等到他眼前一花,再看清对方的面容时,这名书生却已是一手掐住他的脖颈,然后就这么用一只手,将他从地面上缓缓地提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百姓见到这一幕,皆是面露出了巨大的惊容,甚至有一些胆小者,更是已经忍不住尖叫出声,然而,单手抓住伍长脖子的徐焰,却对此根本不以为意,反而是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然后在对方猛烈的挣扎下,轻轻松松送对方去赴了黄泉。 见到徐焰在一个照面,就弄死了自己的伍长,那两名本是要去捉拿他的士兵,顿时止住了后续的动作,变得有些战战兢兢就起来,因为伍长的实力,可比他们俩才刚刚步入到修行世界要强的多了。 既然连伍长对上这名年轻人,都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那以他们本就只比普通人强上一点的修为,自然也就更加不堪一击。 砰一声! 徐焰随手将手中的尸体,丢弃在城门的某处墙角之下,随后还嫌脏式地甩了甩手。 他没有对剩下的四名士兵继续出手,只是神情淡漠地瞅了他们一眼,既然他们不自找死路,他也就没必要在此地大开杀戒。 之所以要杀掉这名伍长,是为了能有一个杀鸡儆猴的效果,免得这些喽啰再继续对他纠缠不休,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这名伍长如此的争对他,其本身带有的目的就不单纯,甚至极有可能,对方已是通过什么旁支末节,猜测到了他的身份,因此直接杀掉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徐焰扫了一眼最靠近他的两名士兵,见他们眼中皆是显露出了阵阵畏惧之色,便没有再吓唬他们,而是将目光又转向那名叫作徐琦的年轻人。 他不计较对方在最后时刻,选择明哲保身,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上去为他继续圆那个现场编的故事,因为他十分理解对方会这么做的真正原因,而这,也正是他在为人处事时,所必定会带有着的本能的原则,用理性而客观的视角,去看待事情的本质。 他对徐琦语气平和说道:“身为一名读书人,能心存善意是一件好事,这是属于你自己的良知,但在履行你该有的职责以及执行公事时,那就要做到真正到实事求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愧对于你寒窗苦读过的那些圣贤书,以及在两耳中所听到过的万般道理,所以今日之事,你也大可以完全按照你眼中所看到的情形,如实记录。” 徐焰在说完这段话后,便转身就要进入到郡城中去,不过就在他刚要抬脚理去时,他又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便停下了脚下的动作。 他转头对徐琦接着说道:“对了,若是有人在得知此事后,想要为难你的话,你就说我在福禄客栈等着他们,免得他们找不到路。” …… 直到徐焰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徐琦站在原地,依旧还有些惊魂未定,因为对方的这个举止于他而言,实在是有些前所未闻。 他看了一眼那死在墙角处的伍长,心中却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一番那名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可在思想上却比他要更加成熟老辣的多的年轻人。 “还真是一位肆无忌惮、却深藏不漏的高手啊!” 回过神来的徐琦,如是想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徐焰入城之后,时间上已经临近酉时。 天空中,大雪依旧。 可整个望川城一眼望去,却热闹非凡,街道上人群比肩接踵,丝毫没有被此刻的风雪给扫了兴致。 走进闹市区,由于正值饭点,各种酒肆客栈中,处处飘香,这让赶了一天路的徐焰,嘴巴上也是有些蠢蠢欲动。 望川城很大。 一眼望不到尽头,能容纳百万人的大城,自然不是其它什么镇城之类可以相提并论的。 单单就以徒步来说,便是从南门走到北门,完全呈直线行走,若没有个好几日的时间,也走不到尽头。 徐焰从南门进入到望川城,自然便初在南城区,这边不算是郡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因为最繁华的圈子,是在郡城的中圈,那里不仅有着最高档的勾栏风月场所,同时也有各种美食名楼。 徐焰今日并不打算去陈青河的家,其中原因有二,其一是他如果不找马车代步的话,今晚怎么都赶不到;其二则是,在他身上现在还有着许多尚未解决可他却很想先解决掉的事情。 在望川城中,有一家客栈非常的有名,叫福禄客栈,但这座客栈并非只有一间,而是在郡城的东南西北四个城区,各自开有一家。 徐焰进入到城池后,直接就去到了南城区的福禄客栈,然后点了晚饭,但他并不准备在外面吃,而是让店里的小二在饭菜准备好后,送至到他的住房。 福禄客栈中,房间的分类档次十分严格,被归为了四个档次,天、地、玄、黄。 其中天字号的房间,价格最为昂贵,徐焰略微瞄了一眼牌子上刻着的价格表,心中一便是阵无语,因为上面写着,天字号房共分四间,分别被取名为“春夏秋冬”,这与他们宗门里的四大派系名字倒是如出一辙,不过它们入住一晚的价格,却是有些贵的离谱,竟然高达十两白银。 徐焰身上虽然还有着不少银两,但也不会如此铺张浪费,因此在最终,他便选择了一间玄字号房。 这种档次的房间,住一晚,价格只要一两白银。 至于他为什么不选择只要五钱就可以住一晚的黄字号房间,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徐焰被店里的小二带到房间后,小二便已经笑着告辞离去,只是在临走前说,饭菜可能需要两刻左右后才会送到他的房间,当然,他也不忘解释了其中的具体原因,说是现在正处于高峰期,且又临近年关,来郡城里购买年货的人不在少数,而他们福禄客栈又是来往过客入住量最多的客栈,因此在服务上,可能要比平日里相对差一些。 徐焰自然是不计较这点上菜时间的长短,便笑着说无妨,哪怕是最后超出了两刻钟也不会怪罪于他们,只要不超过两个时辰都不上就好。 店小二见他这般好相处,心中的好感也是骤升,因此对他的事,自然也就格外上心一些。 最终,时间上才过去差不多一刻钟再多一些,这名店小二便又亲自将徐焰的饭菜送过来了。 徐焰见此后,道谢着接过饭菜,但也不忘赏了他二钱银子,这让店小二的心中,不禁更加的喜滋滋了。 不得不说,福禄客栈里的饭菜,确实味道极佳,这基本是徐焰这一路北上以来,到目前为止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当然它的价格,也绝不是一般饭店能够比的。 徐焰用完餐后,小二照例过来收走餐盘,随之便在床榻上修练。 一路北上至今,除了在每天的入夜之后,他都很少有真正安定的时间可供其修练,因此这么多个月过去,他始终不曾将原先那早就已经临近瓶颈的修为成功突破,这让他不禁有些喜忧参半。 喜是源于自身的底子打的愈发扎实,忧则是现在的境界还是太低。 尤其是在进入到锦溪镇后,他还遇到了严家的家主严傅,至于在严傅之后,还有着怎样的高手在等着他,他完全无法预测。 严傅是一名七层楼后期修为的剑修,这种级别的高手,以此刻的徐焰境界而言,能不能顺利接下一招都很难说。当然,用他们来这样来对比并不合理,毕竟就徐焰此刻的年纪来说,实则他有现在这个境界,已经是相当的夸张了,毕竟他距离十七岁都尚且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可他却已经是一名剑道四层楼颠峰,以及武道五品境界颠峰的双修修行者。 “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敢不敢明目张胆来寻我的麻烦,希望他们的胆子能大一些吧,这养也好过我到时应接不暇。” 徐焰盘膝坐在客栈的床榻上,在入定之前,轻声说道。 …… 在望川城西城区,一座看起来充满了威严的府邸之中,有一名男子此刻正坐在自己的书房内,听着手下的人给他汇报今日关于这中郡城里的所有情况。 一如往常一样,他在听完大部分的事情后,城中都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件,这让他心中的略微心宽了不少,毕竟现在年关将至,他可不想再有什么突发事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过了今年,他此刻在身上所背负着的职责,也就彻底结束了,从名年开始,他便可以彻底离开这个这座郡城,回到自己的家。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整整十年,其目的无非也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已,如今终于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所有的事情都汇报完了么?” 就在他侄子苏庆欢的声音完全停止后,坐在主座上的苏唐,才开口问道。 苏庆欢闻言,当即开口回道:“回小叔的话,我手上所收集到的事情,已经汇报完了。” 苏唐对此,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脸上却依旧带有着一分严肃说道:“虽然在近几个月来,城中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与不好的事情发生,但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更加要小心谨慎一些,切不可粗心大意,只有当上面派人来接手我的位置后,我们才能松气。” 苏庆欢对此自是唯唯称是,一边则是虚心说道:“是,小叔!侄儿知晓事情轻重缓急的,绝不敢误了小叔的大事。” 苏唐对与这位侄儿一直以来都很满意,现在又见对方在跟着自己这多年后,又是成熟了这么多,自然是更加的欣慰,当即便说道:“好了,既然没有其它什么事情的话,你也早点回去用餐吧,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苏庆欢知晓自己的小叔早就已经无需进食,可他自己距离那高高在上的七层楼,却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因此他还得与市井凡人一样,自然离不开这一日三餐,当即便拱手回道:“是,小叔!” 然而,就当苏庆欢才刚刚走出自己小叔的书房,在门口的院落中,负责他小叔平日传唤的侍童春稚,便急匆匆向书房内跑来,并且手中还带着一封书信。 春稚见到苏庆欢就要离去,赶忙将手中的书信交到他手上,说道:“大少爷,这是刚刚从南门守卫那边传来的信息,说是那边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与二老爷汇报。” 苏庆欢听到他这么说,一边伸手接过书信,一边则是皱了皱眉,问道:“那送信之人还说什么了么?” 春稚摇了摇头,回道:“没有,送信人只对我说了这么一句,不过他人现在应该还在门外候着,要不要我去传他进来回话?” 张庆欢在春稚说话时,便已是拆开了手中的书信,而就在他看到信里面所写着的内容后,他的脸色则瞬间大变,他对春稚严厉说道:“快,你去将那送信之人带到偏厅去,让他在里面待命。” 侍童春稚见他神色严肃,回了句“是”后,便又赶忙去门外了。 书房之内。 已经从苏庆欢手中接过书信,并仔细看完了一遍的苏唐,瞬间一拍茶案,厉声喝道:“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此子安敢如此明目张胆,对我朝军伍中的伍长痛下杀手,简直是太猖狂了!” 张庆欢见到自己的小叔发怒,表面上亦是跟着面色沉静如水,他迟疑片刻后,才试探性问道:“小叔,此人身上,虽说带有着参加明年王朝盛会的身份,可既然他敢事先杀我们军伍中的人,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借此机会,找个理由将他拿了,反正到时上面真要追溯起来,我们也可以找大把理由搪塞过去。” 苏唐听到这个说法,许久后才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直言回道:“不能这么做,只是杀掉区区一个伍长,这种事情太微不足道了,以我们的身份,不去主动保他安危就已经说不过去,如何还能对他下手?这要是被当今天子知道,我们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的,况且那名伍长,多半也是收了某些人的什么好处,才敢去得罪那名年轻人,不然谁会对他轻易下死手?这种事情要是派人来差,太容易被查出来了。” 苏庆欢俊逸的脸上充满了困惑,问道:“那我们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嚣张跋扈,却什么都做不了,这要是让他顺利进入到永安城,那高家那边,我们该如何回复他们?” 苏唐语气沉重说道:“既然他们能收买通军伍中的人,现在想必应该也都知道了那名年轻人入城的事,不用着急,他们可比我们要心急的多,况且这名年轻人想要离开灵州境内,依旧还有着不小的路程,这一路上,足够发生很多事了,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好。” 苏唐说完后,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其实相比起去想这些未雨绸缪之事,我更好奇的是,这名年轻人是如何逃过严傅的截杀的,要知道,严傅老儿可是一名实打实的七层楼剑修,可如今,却只有他,安然无恙地来到了这座郡城。”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吴白周李 望川城今夜注定不会宁静,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徐焰成功活着进入到了这座巨大的城池之内。 在一处奢华的府邸上,一名中年男子在听到确切的消息后,他愤怒地摔碎了自己手中一只产自龙泉窑,本是十分珍贵的青瓷茶杯。 “这怎么可能!” 中年男子对前来报信的下人咆哮着,他接着叫喊说道:“这根本不可能!父亲他早在数十年前就已是一名上三境的剑修,又如何会在一名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人手中折戟?接着给我去查,你们这些吃干饭的,务必要将此事给我查的清清楚楚,此事必然存有蹊跷!” 这名正是严傅长子,同时也是严子忆的亲生父亲,以及那位被银姑奶奶一剑刺死的严姓英俊男子兄长的中年男子,此刻内心中充满了愤懑,但同时他也带有着一丝绝望。 因为如果他的父亲,真的是在外面出了事,那么对他而言,甚至是整个严家都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在严家为奴十数载的下人听到对方这么说,表面上依旧恭恭敬敬,但实则在内心中已是打起了退堂鼓,要知道,当初本是经过他的手,才买通了那名伍长帮忙打探消息,可如今他却因为此事直接死了,由此可见,那名年轻人的手段和其凌厉老辣。 看着自家的下人,领命退出正厅后,如今算是整个家族中最后一位主心骨的严通才敢展露出自己的颓然,他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正在端茶的手却忍不住不停打颤。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在这里干坐着,既然那徐焰如今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郡城中,这对苏大人而言,同样是十分不利的消息,我这就这拜访苏唐,让他出手擒拿了此人。” 严通在心中仔细一思量,随之便起身吩咐下人为他准备马车,然后朝西城区的邢官府邸,快速驶去。 然而,就当他走下马车,就欲踏入到府邸时,他却被那名叫作春稚的侍童给拦截了下来,说道:“严家大少还请留步,我家二老爷说了,他今晚尚有政事要处理,姑且抽不开身,你若是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来。” 严通听到对方拒绝接见自己,心中既恼怒又怨恨,他固然是没有自己父亲那般成熟的大局观,可到底也活了四十多岁,如何能不明白,对方这是事先就预料到他会主动寻上门,然后提前做出了应对方势。 于是,在恼怒之下,严通便当即对春稚冷声说道:“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与我严家撇清关系么?” 春稚听到对方这么说,那张稚嫩的脸上骤然一冷,但实则在他心中,却是忍不住开始暗自赞叹自己的二老爷,竟然可以把这位严家大少预测的这么准,不仅算到了他今夜会亲自登门拜访,同时还预测到了他会说当下这句话。 春稚按照苏唐事先交待他的话,又学着苏唐的口吻对严通回道:“严家大少,我二老爷要我转告你,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讲,另外就是,若是你不想刚刚才接过自己家族的胆子,就变成家破人亡的局面,还得趁早收起那些歪脑筋,免得最后无法收场,不然就是我家二老爷,也保不了你。” 说完这段话,且不带严通再多说什么,春稚便不做停留,直接转身走回到了府邸中,只余下两个面无表情,如同门神般各自站在大门两侧的侍卫,对门下的严通虎视眈眈。 严通见对方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举动,心中不由凄凉万分,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为何父亲总是在平时,会对他表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原来当危难真的临头时,他根本就束手无策。 …… 在望川城的李家府邸。 有一名模样端庄的妇人,去到了自己长子的庭院中,自从她的孩子们从山上回来后,次子便成日混迹于市井勾栏,期间结交了很多狐朋狗友,一同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而她的长子,则变得比小时候更加沉默了。 在多数时间里,妇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将自己关在了院子中,不与外界交流,且不敢去打扰他,因为她深知在后者的心中,他的伤痛有多大,不过就在刚刚,她从下人的口中得到一则信息后,她却不得不主动来找他谈一次话。 中年妇人面色沉痛,来到了长子的书房,见对方正木然的发着呆,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她的心不禁变得更痛了。 此时此刻,书房内的年轻男子,目光依旧萧索地望着窗外那颗连一片叶子都没剩下的梧桐树,也望着外面那些从半空中那不断飘落下来的白雪。他头也不回说道:“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在听。” 妇人听到后,语气十分悲伤说道:“你父亲他……他可能已经去世了。” 听到自己的母亲这么说,年轻男子并没有要转头的意思,但在他那双迷离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除麻木外的悲凉。 他沉吟许久,才开口问道:“母亲之前为何不阻拦他呢?” 妇人回道:“你父亲的性子那么古板,怒火攻心下的他是如何都劝不住的,况且他本是背着我偷偷走的。” 在说话间,妇人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彻底走到了长子的身后,她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到对方的桌前才接着说道:“你父亲做事,向来考虑的十分周到,因此他在离家前,其实给我留下了一封书信,照现在看来,他应该也是早有预测自己可能回不来的,你也打开看看吧。” 年轻男子没有拿起桌上那封信件,而是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他满眼通红,竟已是悄然间布满了血丝,他悲痛问道:“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把信给我!” 妇人泪如雨下,沉痛回道:“因为这是你父亲在信中所要求的,不是真的到了这种时刻,就不要告知于你。” …… 吴家府邸。 在吴浩的私人院落中,加上他自己,此刻正聚集着十名年轻男子,他们在年纪上都与其相仿,已是临近三十。 毫无疑问,他们正是辰阳宗派出去王朝参加盛会的十名武修。 吴浩对待他们与对待严子忆他们截然不同,因为眼前这些人,在实力上都与他相差不大,也是辰阳宗内年轻一辈中,核心中的核心。 吴家家主此刻也亲自来到了这座院子中,其目的自然是为了与这些杰出的后生们见个面,顺便在他们出发前,勉励上几句。不过就在他来到这里不过才半刻钟左右的时间,家里便有下人来到了他的耳侧,给他传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吴家家主听闻后,忍不住皱了皱眉,随之便匆忙离开了这座小院,回到了正厅中。 片刻后,他的儿子在传唤下前来拜见他,但不等后者多说什么,他便开门见山说道:“听说之前让浩儿吃了个小亏的那名莲花宗弟子,在今日的晚间时分进城了,这事你怎么看?” 大有希望接过家族重担的男子闻言后,思量片刻才回道:“此人能一路北上走到现在,始终安然无恙,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况且在一个多月前,那李扬与严傅相继出城,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提前去截杀他,免得他进城,可他们俩却至今未归,如此看来,想必他们是再也回不来了。” 吴家家主语气平静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坐在我这个位置上,该如何去看待那名年轻人入城一事。” 中年男子犹豫片刻后,才开口回道:“我会选择静观其变,不去动他。” 吴家家主听到这个回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们确实不能动他,不过想必那严通得知自己的父亲回不来后,定会再去找苏唐商议此事,就是不知道苏唐会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毕竟那名年轻人可是在刚入城时,就杀了一名伍长。” 中年男子回道:“区区一名伍长,孩儿觉得,苏唐应该不会去动那名年轻人。” “噢,你且说说看,这又是为何?” “如果孩儿没有记错的话,苏唐距离卸任应该就差眼下这最后半个月了,他怎么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的,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是朝中的人,以赵白莲那名弟子的身份,他还得保他才是。” “不错,你看问题确实比以往更成熟了,原本我还担心,你会因为那年轻人与我们吴家的一点小过节,就去找他的麻烦,看来倒是为父小觑于你了。” “孩儿岂敢如此。” …… 白家府邸中。 白家家主同样在与自己的儿子商议着有关于徐焰的事情,不过相比起那些人的忌惮与虎视眈眈,他们家就要轻松许多。 白家家主开口说道:“既然他也顺利已经进了城,那你明日就亲自抽空过去与他打个招呼,毕竟在接下来一路上,冰儿还得跟他们一起上路,不管之前如何,冰儿也终究是那姓赵的孙女,而这位年轻人既然是赵白莲的亲传弟子,想必也不会对春猎上的那点事情耿耿于怀。” 正是白海静兄长的男子闻言后,神色恭敬回道:“是,父亲,我会好好和那名年轻人说话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断头酒 望川城第一大家族,姓周。 因为这座郡城的第一位修行者,众所周知,他的名字叫作周珏。 周珏早就已经去世了,是在五十年前一场位于旱州的大战之中,因此现在周家的顶梁柱,乃是他的独子,名叫周兴。可即便是作为周珏的儿子,周兴如今也已是垂垂老矣,满头鹤发。 在周家的正堂之中,周兴此刻已经听到了儿子周满园所带来的消息,不禁白眉微微皱起,他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既然赵白莲的那个弟子,能一路活着来到这里,说明他的本事确实不小,我知道你对他心怀怨恨,因为他杀了钰儿,可既然我们在半路上没能将他给杀死,那么在这座郡城中,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出手了,至于显儿那边,既然他也是你的儿子,那你就去告诫他一番,免得他做出什么没分寸的事来。” 周满园听到这里,心中虽然对父亲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在之前,他的老父亲为了能让吴家让出一个参加盛会的名额给周显,可是亲自去求的吴家。 周满园试探性说道:“父亲放心便是,显儿那边,我会让他安分守己,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只是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徐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蹦跶不成?而且父亲你可知晓,他最后在入城前,还曾放话若是我们有什么不满,便去福禄客栈寻他,他这是得多狂妄啊!” 周兴年过百岁,阅历极深,可谓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不然在他父亲去世后这五十年来,他也无法将周家始终保持在四大家族之首。 他语气平静说道:“那又如何?那后生固然是这么说,可他并非就将矛头指向了我们周家,他在这座城里的众多家族中,得罪的人又何曾少了?只要我们自己不主动贴上去,他这些狠话,关我们什么事么。” 周满园不曾预料到自己的父亲会这么说,不免有些诧异,毕竟他对自己的父亲还是相当了解的,他在性情上,可不是什么都能容忍的人。 见到周满园还想说什么,周兴却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好啦好啦,在这座城中,比我们心急的人还大有人在,我们若是如此沉不住气,可就要被人笑话了,你啊,还是眼光太局限了些,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快些去你儿子的院子里提醒他两句,不然去晚了,他可就出门去了。” 周满园见到父亲失了兴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拱手告退。 片刻后,周满园来到了自己儿子周显的独立小院,果真就见到,周显一身束装,正手持红烛欲出门离去。 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打扮,周满园心中苦笑不已,但还是多此一举,开口问道:“你如此装扮,这是到哪里去?” 周显见到是自己的父亲来访,也不藏着掖着,直言厉声回道:“那个徐焰已经进城了,就在福禄客栈中,我自然是要去杀了他,为二哥报仇!” 周满园闻言后,浓眉一挑问道:“他能一路北上行至到现在,路上更是遇伏无数,你能做到么?” 周显不知道父亲为何这么问,但心中却已是忍不住一阵气恼,因为他可做不到这点,他沉声回道:“父亲放心便是,此次去杀他,我并非是靠自己。” 周满园不想再跟他扯这些,直接便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我与你爷爷已经商量过了,他的意思是,不准你去动那个徐焰。” 周显惊呼问道:“爷爷这是为何?难道我们就这么任由他安然无恙进入到永安城?” 周满园叹了口气,回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用意,但你别擅作主张去动他就是了,好了,把红烛暂时交由我保管吧。” 周显一肚子火气,毫无疑问,父亲这是要禁他足了,不过在对方的要求下,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乖乖将手中的红烛交出。 周满园收走红烛,才接着对他说道:“等过几天,你与吴浩他们一同北上时,我再将红烛还你。” 周显看着父亲转身离去,心中尽是怒火,却无处宣泄。 “徐焰,我必杀你!”周显咬牙切齿说道。 …… 夜渐渐深了。 转眼间已入子时,徐焰盘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算是进入到了半冥想状态,因为他也不敢过于深入到修炼中。 福禄客栈的客房,有数十间,自然不可能都集中在一栋楼上,因此,实则在客栈主店的后方,有一片密集的院落,都被改造成了客房。当然,除了完全独立的四间天字号外,其它三个档次的客房,都没有独立的院落,而是串联成了一片。 徐焰定下的玄字号房,同个档次足有二十间之多,共分为了四个院落,而徐焰则被安排在了四号院落最左侧的一间客房。 这个院落相比起其它院落,最为靠近外面行人的主街道,虽说在院子的周围,都有着近一丈左右高的高墙,整个围起了院落,可对于修行者们来说,想要翻越这点高度的砖墙,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更别说那些可以御空的大修行者了。 子时准点,夜空中风雪依旧。 在望川城的街道上,随着行人的逐渐减少,地面上也是积起了厚厚一成白雪,不过就在这时分,其中隔着福禄客栈有两条街道外的一座酒肆中,一名喝的满脸通红的汉子终于站起了身来,然后摇晃着身体走出了酒肆。 他手中握着一张纸条,是之前请他在这座酒肆中喝酒的人给他的,那个人姓严。 在望川城中,姓严的人并不多,出名的更是只有一家,因此那个人的身份自然是不低了,要不然也请不动他。 汉子走出酒肆后,迎面便吹来了一阵料峭寒风,寒风吹进了他的脖颈,让他忍不住发出一阵哆嗦,但其实,以他此刻的修为境界,早已可以无视这些寒风了。 不过汉子还是觉得这操蛋的天气,真的冷。 他取出手中的纸张,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以确认自己彻底记住了其中的内容,随之便用双掌合在一起,然后像是十分怕冷似的,在自己的嘴巴前轻轻呼了一口暖气。 一口气过后。 没有人知道,他手中的那张纸条,便悄然间化成了粉末,然后又落在地面上的冰雪之中,仿佛与它们融于一体。 口气中带有着浓浓的酒气。 汉子闻到后,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喜欢喝酒是不假,但却十分不喜自己在喝完酒后还闻到这种味道,因为他家里的那个婆娘,非常厌恶的这种味道,甚至有一次,他只是嘴馋喝了一小口,最后还是被自家的婆娘给发现了。 发现了结果会怎样? 那自然是那一整晚,他都休想再钻入到他婆娘的被窝里去了。 “如此寒冷夜,却不能在家里抱着丰腴的婆娘睡大觉,是多大的不幸啊!”汉子轻轻叹息一声,目光有些萧索。不过天生乐观的他,很快就又笑着自语说道:“不过应该关系不大,等我去办完正事,再回去睡觉也不迟,那婆娘见着我又赚了那么多银子回去,可不得主动坐到上面去,卖力扭动起来?” 汉子想到这里,最后忍不住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于是,想明白后的汉子,便迎着风雪,开始朝他脑中记忆的那个地址慢悠悠走去。 从酒肆到他想要去的地址,距离不算远,也就只隔着两条街道,若是他想,他甚至可以直接飞过去,但他不想这么做,因为在走路的同时,他可以随着自己脚下的步伐,让自己身上的酒气也随着寒风一点点散去,而等到他彻底来到那条挨着那处院落的街道时,在他身上,便已是不存一点酒气。 但是,就在这条本是早该四下无人的街道上,在他的正前方,却有一道身影伫立在了风雪之中。 不远处的那个人,头上戴有一顶竹笠,方脸,身上则穿的颇为厚实,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市井白姓,但不知为何,这个方脸男子,却给了这名汉子一种,对方像是在此地等他前来的感觉。 汉子走到方脸男子身前十数步的距离处,才停下脚步,不过不等他说话,方脸男子便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一个葫芦,然后仰头喝了一口酒,而在喝完后,他还对那名汉子开口问道:“你也要来一口么?” 汉子此刻站在了逆风的方位,因此当方脸男子拔开塞子时,他就闻到在迎面吹来的寒风中,掺杂着一阵浓郁的酒香。 他好酒,自然也很识酒,单闻酒香时,他就知道对方葫芦中的酒水,乃是世间少有,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将酒气散去,现在却是不想喝了,最重要的是,他想着自己在办完正事后若还能活下来,那对方的这个葫芦,自然也会是他的。 于是,汉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回道:“暂时先不喝了。” 方脸男子见他拒绝,点点头表现理解,然后又小心翼翼将塞子塞回到葫芦上,然后他开口说道:“既然这断头酒你不想喝,那你就上路吧。” 话音刚落。 方脸男子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往那名汉子虚空一指。 然而,仅仅只是一指既出,便有一道银线从他的指尖升起,然后又幻化成一道璀璨白虹,从街上一掠而过。 大风骤起,剑气如长虹。 卷起千层雪。 大风停歇,却斩落一颗大好头颅! 第一百七十四章 见红烛 在阿水出剑的那一刻,正在盘坐冥想的徐焰,便瞬间睁开了眼睛,虽说对方刻意去掩饰了自己所爆发出的气息,可徐焰对于这种战斗上的直觉,终归还是有所察觉。 他没有丝毫,直接便从床榻上离开,然后一跃上这道高墙,随之站在了高墙上。 居高临下望去,只见到在街道中,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风雪中向他身前的一具无头尸体缓缓走去。 徐焰见到是突然出现的阿水,又瞥了眼那具尸体,心中已是了然,毫无疑问,那名已经被阿水斩落头颅的修行者,应该就是今晚前来截杀他的人,至于对方是何身份,又受谁人指使,则根本无关紧要。 徐焰跃下城墙来到阿水的身边,开口说道:“他们果然还是来了。” 阿水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回道:“怎么,现在开始知道忌惮了?亏你有胆子敢在入城时,那样大放厥词,还真以为他们不敢找上门来么?” 徐焰对于他的奚落没有计较,只是淡淡一笑。 其实他之前之所以会那么说,无非就是想引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出来,毕竟在灵州境内,只要阿水在,他就不可能有性命安危,因此,他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让阿水帮忙多宰掉几个不知死活的潜在威胁。 不过徐焰倒是没有想到,阿水的实力会强到如此程度,对战严傅时只用了一剑,杀掉眼前这个亡命之徒时,还是只用了一剑。 徐焰转移话题说道:“你这一剑既出,我估计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人再来送死了。” 阿水将地上尸体一把拎起,语气冷漠说道:“那颗头颅,赏你了。” 说话间,他整个人便拖着那句血水滴滴答答的无头尸体,冲天而起,瞬间没了踪影。 徐焰看着脚下如同一个球的头颅,依稀能够看出,他在死前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这又是何必?”徐焰轻轻叹息一声。 此时此刻,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阿水的用意,很显然后者之所以会留下这个头颅给他,只是纯粹想恶心他一把,这也算是给他算计后者的一个的小小惩罚。 徐焰捡起提上的头颅,一跃回院子中,见四下无人,便在院中的樟树地下,挖了个一个三尺左右的深坑,将头颅埋在了里面,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继续冥想修练。 最终,结果一如他心中所预想的那样,除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外,后半夜再无任何异常。 …… 翌日清晨。 风雪已停。 徐焰在天蒙蒙亮时,便起床洗漱了一番,然后去前院吃过早餐,并退回押金,便离开了福禄客栈,一路向城西走去。 从城南区到城西区,路途不算近,若是单以徒步行走,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因此徐焰也没有再省吃俭用,直接雇佣了一辆马车,开始向城西驶去。 陈青河的家,就在城西,这是他往那边去的原因,但除此之外,他也在结账时,向客栈里的掌柜,打探清楚了严府的位置,结果很不幸,严家恰好也在城西,而且距离陈家只有五里路远。 马车缓慢地行驶着,马蹄声踩在街道上的石板上,声音清脆,但徐焰却并无任何兴致去聆听这些,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为徐育庭夫妇报仇的心思上。 转眼间,半日已过,在前面赶车的车夫,在午时四刻时准时停下车,这是徐焰事先要求的。 马车停在了一处酒肆前面,徐焰不知道自己此刻深处何地,但既然他事先打过招呼,自然不怕自己会到不了西城区。 他下车后,先付了一半金额给车夫,然后让对方也自顾先去用餐。 马夫笑着收下银钱,又找个地方将马车暂时先安置好,这才去用餐,而与此同时,徐焰也走进了眼前这座酒肆,开始点午餐。 吃过午餐,差不多已是三刻钟后,时间上临近未时,徐焰走出酒肆,发现车夫早早就在原地等候,显然对方并不像他那样,会正儿八经找个酒肆用餐。 徐焰对他点头示以感谢,开口说道:“有劳了!” 马夫闻言后,笑脸灿烂,回道:“应该的应该的,我用餐快,做我们这行的,时间就是银钱,可不敢拖拖拉拉耽误了客人们的时间。” 徐焰听闻,亦是笑着点了点头,但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便进入到了马车中。 别看马车与外面只有一帘相隔,但坐在里面的人,便能清楚地感觉到其中的温度,可要比在外面暖和上不少。 马车不停地行驶着,时间也在飞快流逝,不过就在差不多一个时辰后,马车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内的徐焰霍然睁开眼睛,开口问道:“何故停车,不是说要一日左右方能到达么?” 赶车的马夫闻言后,支支吾吾回道:“公子,你……你还是自个儿出来看看吧,老刘我,实在是不得不停啊!” 徐焰听到他这么说,不禁皱了皱眉,在不得已下,他只得掀起车帘,亲自查看究竟,随之,他便看到在马车的前方,正有两名以奴仆打扮的中年男子,拦在了马车的去路。 徐焰见到有人敢在大白天拦路,心中一冷,他钻出马车,对身旁的马夫问道:“他们是何人,何以能让你如此战战兢兢?” 马夫闻言,语气小声回道:“公子莫怪,他……他们可是周家的人啊,那可是城中四大家族的人,老刘只是一介布衣,既然是他们拦路,老刘又岂敢不停下车来,不过恕老刘多嘴一句,公子你怎么就惹上了他们?” 徐焰没有回答刘姓马夫的话,只是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竟是在一条江水边,并且这里的人烟,十分稀少。 徐焰问道:“这是何处?去西城区,还要经过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老刘察觉到对方语气有些不善,赶忙解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里叫作断江亭,乃是城中的名胜之地,据说是周家老祖宗,当初为了纪念一位前辈而建造的缅怀之地,您别看现在这里没什么人影,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城中心,只不过由于现在天气太冷了,没什么人来这边吹风。” 徐焰料想对方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往前走了几步,对周家的那两名仆人语气淡淡说道:“二位倒是好手段,竟可以将我的行踪,知晓的如此了如指掌,就是不知,你们直面拦住我的去路,意欲何为,莫不是想来找我的茬?” 正是来自于周家的两名仆人闻言后,其中一人开口说道:“阁下无需如此警惕,我二人拦下你的去路,并非是要与你难堪,我们只不过是替人来邀请你去江边的亭子中一叙。” 徐焰听到对方用这种变相的威胁,心中冷笑不止,脸上则是讥讽说道:“我若是要赶时间,没空去呢?” 周家两人家奴似乎早已预料到徐焰会这么说,脸上波澜不惊,只是语气平静回道:“阁下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徐焰能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二人自身修为平平,不过只是三品境界,因此,他若是想解决掉他们继续赶路,这二人绝对没有丝毫的办法,不过在最终,他在心中犹豫一番后,还是打算去那座什么所谓的断江亭瞧上一瞧,因为他想看看,这周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要说望川城中,哪个家族与其结仇最深,无疑便是周家,因为周家与白家,本身就都是莲花宗的死敌,他们想吞并莲花宗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除此之外,徐焰与周显的过节也早已到了无法化解的程度。 虽说在某些程度上,在徐焰看来,那纯粹都是周显自己在自找没趣,但无论如何,他与周家是注定无法和解了。 徐焰转头对刘姓马夫说道:“劳烦你就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很快就会回来,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等,我会按多等一刻钟加一钱银子的方式,最后与你结算。” 刘姓马夫闻言后,当即开口说道:“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既然我们事先已经按路程说好了价钱,老刘我又岂能在中途时私自多收你的银钱,公子且自去解决事情就是,这点时间,老刘我等得起!” 徐焰见他这么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点了点头,随之便转头对那两名周家的家奴简短说道:“带路!” 二名家奴闻言后,微微躬身,又伸手往江边的一条小径虚指回道:“阁下这边请!” 出了大路后,便只有一条小径可以通往江边,因此就算是徐焰自己走,其实也不会找错路,不过他料想这二人是不可能让他单独走的,倒也不计较。不过就在差不多小半刻钟,等他们彻底来到江边已经能看到一座亭子时,周家这二人便率先止步停下,然后对徐焰说道:“我二人就只能送阁下到这里为止了,想要见阁下的人,就在亭子中。” 徐焰一眼望去,果然见到有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了亭子中,不过由于那人此刻整以侧面对他,他倒是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徐焰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大步走向了那座断江亭,不过等到他彻底来到亭子时,最先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眼前之人的模样,而是他腰间悬挂着的佩剑。 这柄名剑他早已见过多次,名:红烛。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断黄江(上) 周满园没有在意不断向自己这边走来的徐焰,他依旧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这块由他祖父亲手刻制的石碑。 石碑上面记载了一位大能在百年前,拯救了当时的筱村,也就是如今的望川城里所有百姓的伟迹。 没有人知道那位大能叫什么名字,又来自于哪里,因为就连周满园的祖父,周家的创始人周珏都不知道那位大能的任何信息,但有一点却是有据可查,那便是周家之所以会成为后来的修行家族,甚至还受周朝天子钦赐名剑红烛,其中的起源便是因为那时才九岁的周珏,亲眼见到了那位大能御空而行、一剑开江的风流壮举。 也正是因为当年那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给当年那个躲在人群中的小小稚童的心中,留下一道了深深的影子。 周满园开口说道:“你杀我儿子在先,我不可能对此视若无睹,但你真的很有种,敢如此明目张胆来到我的眼前,若是我再不为他做点什么,那我真是愧为人父了。当然,我此番之所以来找你的麻烦,只是出于一位父亲的爱子心切,与任何其它的因果关系都无关联。” 徐焰听到他这么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忍不住升起一阵鄙夷,他开口回道:“嘴既然长在你脸上,自然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见徐焰一副浑然无惧的样子,周满园这才将目光从石碑上收回,然后转头看向眼前这名后生。 模样清秀年轻,这是徐焰带给他的第一印象;之后便是,徐焰远比他想象中的样子看起来要好太多,根本不像他三儿子周显口中所说的那般,对方是个长相可恶,光看了就令人作呕的模样。 周满园极为认真地看着他,已是大致能看出,对方在年纪上哪怕是比起自己的三儿子周显,应该都还要年轻上几岁,但后者身上的修为,却是让他忍不住为之惊叹与侧目。 周满园开口说道:“外人都说你是天生的天灵根体质,乃绝佳的练剑坯子,照这样看来,你果真是拥有着极佳的修行根骨,不然小小年纪,不可能修行到这个程度,但你以为仅凭现在的境界,就足够你用如此嚣张的语气,在我面前狂妄自大么?” 徐焰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回道:“你们这些人吧,废话是真的是很多,要打便打,若是不想打那就早点让路,我时间紧迫,可没时间在这跟你耗着。” 周满园身份尊贵,单以周家未来的继承人这个身份,便足够让郡城中的无数人来向他俯首称臣、为其卖命,因此自他出生到现在,还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狂妄,可现在他却被一名不足弱冠的年轻人,当着鼻子说没时间跟他耗着,这可是让他怒火中烧。 周满园目露凶光,冷声说道:“好,很好,你这后生,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你之前,还从未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算是头一个,但既然你急着赶时间,那我便成全了你。” 说话间,周满园便伸手在他腰间的红烛剑柄上,轻轻一抹,随之便有一道银光闪烁,只见那柄红烛,凭空激射向不远处的徐焰。 眼见对方朝自己顷刻间甩出佩剑,徐焰却丝毫不慌不忙,他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汇聚在自己手中,然后对准飞驰来的红烛,直接一拳轰出。 铛一声震响! 在徐焰的拳头硬伤对方的佩剑后,立刻就有一阵金光闪过,只见红烛应声倒掠而回。 周满园伸手见过红烛,没有为此感到丝毫惊奇,因为这试探性的一剑,他也从未想过就能制裁对方,他冷声说道:“果然是有两下子,怪不得能杀死我的钰儿。”而不等徐焰说什么,他便又接着说道:“我承认,今日的我并没有打算要杀死你,但接下来的三剑,你若是招架不住从而发生了些什么意外,那可就不能怪我了。” 徐焰闻言后默不作声,纯粹当对方这是在放屁,毕竟和这种人说话,他觉得就是白白浪费唇舌。 周满园说完后,紧握住红烛的右手,便对准徐焰一挥而下。 一道微风骤起。 让此刻冰凉的天气,恍惚间变得更加冰凉。 距离对方不过十数步的徐焰见到这一幕,整个人却瞬间飞掠倒退而出,一掠便是十数丈,并且在他倒退的同时,他还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悉数汇聚在自己身前。 轰然一声震响! 微风过后,既是一道磅礴剑气,直面劈向了那已经倒掠出去十数丈的徐焰。 若说在之前,只是有少许金光闪过,那么在这一瞬间,就是有漫天的金光从徐焰的身前炸起,然后消散。 一剑轰散对方的武道真气,周满园的脸上并不丝毫傲然之色,反而是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他方才这一剑,至少出了六分气力,若只是一般的五品武夫,绝不可能像徐焰这般从容接下这一招。 “你的战力看来比起你身上的修为,还要超出至少一线,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个修行天才。” 徐焰丝毫不理会对方的夸奖,便依旧不作回答,但实则在他的心中,亦是有了一丝忌惮,因为眼前之人的修为,与那李苦的父亲相较起来,应该在伯仲之间,都是距离七层楼只差丝毫。 如果面对一名距离七品境界只差半只脚的武夫,徐焰并无多少畏惧,甚至在之前,他亲手杀了都不止一位,但在面对六层楼颠峰的剑修时,他在不使用赵白莲赠予他的剑气情况下,却没有多少把握。 剑修主修杀伐之气,这是世间所有修行者都人尽皆知的事,徐焰本身作为一名对武修有着深刻认知的人,自然清楚以对方这个级别的剑修,在全力之下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杀伤力,绝对不是他现在的体魄所能够抗衡的。 见到徐焰一副安然无恙,且步步向自己走回来,周满园心中怒气更甚,接着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能成功接下我三剑!” 说话间,在徐焰走回到原先的位置时,周满园手中的红烛,便又动了,但这一次,却不是周满园对准徐焰扬剑挥下,而是他将手中的红烛,直接朝空中投掷而出,然后又以双指作剑,控制着红烛如流光闪过,一剑劈向徐焰。 这种御剑手法,徐焰并非是第一次见,甚至是极为的熟悉,因为周显曾经在与其对战时,用的就是这种御剑手法,只不过相比起周显,他的父亲周满园明显在御剑术的掌握上,要老辣太多。 一剑冲天而起。 周满园控制着红烛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绚丽弧线,之后就听到他口中的轻喝一声:“斩!” 于是,在红烛的剑身上,瞬间有一道剑气暴涨成一道十数丈的擎天巨剑,朝地面上的徐焰狠狠砸下。 徐焰见到这一剑,剑眉紧蹙,很显然,对方这一剑的威力要比之前那一剑强太多了,若是他不拿出去点真本事,还真是应付不了。 不敢做丝毫大意,徐焰继续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汇聚在右手之上,随后他化拳成掌,朝自己正上空的拿到巨剑,一掌推出。 一只金色手印,从徐焰手中快速飞出,眨眼间便如对方的剑气,暴涨成数十丈。 远远望去,便如同是徐焰用自己的手掌,去抓住了对方那一柄巨剑。 在距离断江亭大概有四五里路的一座山头上,建有一座高塔,名应星,而在应星塔顶处,则又站着一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方脸,腰间悬着一只葫芦,正是那一直暗中保护着徐焰的阿水,不过此刻在他见到徐焰用出这一章后,却是忍不住呢喃道:“好小子,没想到出身于剑宗,在武道上一样有不小的成就,不过我似乎记得,宗门里并没有如此高深的武修功法,他这又是从何处学会的?” 徐焰并不知道,自己与周满园的对战会被阿水尽收眼底,并且还让对方在这一刻间,产生出了一种一副看好戏的心理,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因为对方早就说过,如果不是生死时刻,他绝不会帮忙出手。 摧山掌最终还是迎向了那柄红烛。 剑气与手印,于高空五十丈左右的高度上,碰撞,然后炸开。 漫天剑气自高空中,朝天地四方瞬间炸开,幻化于无形。 伴随在剑气底下,则是那一只巨大的摧山掌,同样濒临破碎,最终变成了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天空中纷纷扬扬飘洒落下,宛若在这阴沉沉的寒冬中,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 不过很可惜的是,这无数金色光芒只是维持了片刻,就失去了所有芳华。 徐焰在确定自己成功化解了对方这一剑后,才将目光从高空中撤回,然后将视野集中于已经使出了两剑的周满园。 他面色沉静,但止不住微微有些发白。 静等对方的第三剑。 周满园见到对方正面与自己交锋,并成功接下了自己的第二剑,心中终于是忍不住升起一丝震撼,但也正因如此,他终于是彻底被对方给激发出了战意。 他伸手控制着红烛飞回到自己手中,再次挥斩出一剑。 而就在这一剑之后,徐焰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眼前的所有景色,蓦然一变!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断黄江(中) 眼前出现的景色,于徐焰来说乃是旧景。 在他视野尽头,有一座朦胧的旧城小镇,但在这片天地间,风雨不动,唯有脚下这一条大江,缓缓流动着,这也是唯一在红烛剑中,不是完全静止的事物。 眼前的风景,徐焰觉得熟悉异常,其中的原因包含有,他之前在与周显决斗时,本是已经来过一次;其次则是当他站在这座断江亭边,虽说眼前的风景与红烛剑中的景色完全不一样,但依稀透过这条大江找到它曾经的模样。 大江既是黄江,那条起源于锅冒尖,在灵州境内延绵了八百多里的大江。 黄江之所以盛名,源自于那位在百年前一次巨大洪涝中,拯救了无数百姓的大能,但这也只是针对于灵州境内受他恩惠的人们而言,而对于周家来说,他出现的意义,则要更加的深远,因为当初没有他的话,就不会有百年后的这座修行世家了。 周满园此刻正悬浮在大江之上,一如当初的周显,但毫无疑问,相比起他儿子,他此刻身上所裹挟的危险气息,就要翻上数倍都不止。 应星塔顶的阿水见到周满园使用出剑灵之力,忍不住浓眉一皱,这种招式对于中三境的剑修来说,乃是一大杀招,但对于上三境的剑修来说,如此手段基本就只能算是鸡肋了,因为若是自己不敌于对方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搬石头砸自己脚,连自己的佩剑都会易主了。 徐焰到底会不会是周满园的对手,站在塔顶围观的阿水无法确定,不过他能确定的是,此刻的周满园尚未显露出什么真正的杀意,这不禁让阿水,暂时存了继续观战的心思。 看着周满园凭空悬浮在如幻境一般的黄江之上,身在数十丈之外的徐焰并没有丝毫畏惧,他冷眼看着对方,心中却是忍不住想到,若自己也能使用出剑灵之力的话就好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以他现在的剑道修为,还根本做不到。 周满园沉声说道:“你能如此轻松接下我前面的两剑,不得不说,你的实力已是足够令我刮目相看,同时也让我感到十分的诧异,但接下来这最后一剑,我不会再有任何留手,你能不能成功接下来,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话音落下。 周满园就不再迟疑,只见他原本空空如也的右手,往虚空中一抓,便有一把巨剑在半空中被他硬生生扯下,然后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气如悬河!” 周满园握住巨剑,口中轻喝一声,随之朝三十余丈外的徐焰,扬剑斩下。 如此距离,不算远,但也绝不能算近,然而,在周满园使用出这一后,在徐焰脚下流动的这一条黄江水,瞬间便化身成一道剑气,朝后者疯狂卷来,与此同时,伴随在这条化身成剑的黄江之水,在周满园手中的三尺剑上,同样一道剑气朝他斩来。 两道剑气皆如大江之水, 这才是将剑灵之力发挥到最大优势的真正手段,甚至可以说,一旦有人身在剑中,便相当于陷入到了持剑者的牢笼里,唯一能取胜的方势,便是要去打破这一座牢笼,打破这一方天地。 徐焰眼见剑气朝自己袭来,其下意识对生死本能的危机感,便从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周满园这一剑,与阿水杀人时完全不同。 阿水在杀人时,出手便是自身的绝招,一剑既出时,一剑便已结束,并不会掀起什么太多的声势与波澜;而周满园使用出剑气时,气势上则尤显宏大,如有翻山蹈海之势,是那种会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畏惧的剑招。 徐焰张开双手如一头鹰,急速飞身倒退。 这是他眼下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方式。 眨眼间,他就直掠出去上百丈,可在他身前那一上一下封住了他所有逃避空间的两道剑气长河,却同样紧追不舍,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随着他逃离的时间越长,它们的气息就愈发强大。 “你能逃到哪去?”周满园看着那不断飞掠出去的徐焰,接着讥讽说道:“这片天地都是由我创造出来的,你再怎么退,也不过只是在这个空间内打转而已,实话告诉你,你除了去硬接外,没有丝毫办法。” 徐焰听到他这么说,不知为何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在第一次进入到扶摇剑中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去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荒原中,那里什么都没有,且任由他不断行走,最终也只是在原地打转。 徐焰在脑中回想着这些,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直接汇聚着体内的武道真气,一掌轰在了对方的剑气长河中,然而,这足矣堪比一名六名境界后期修为的武夫,所全力使出一击的摧山掌,最终却宛若石沉大海般,直接消失在了眼前那两条大河中,消失在了这片天地间,就好像是一颗微小的石子,投掷在了一片巨大的湖水中,并未掀起多少动静。 徐焰见自己一掌打在空处,忍不住剑眉微挑,眼下这种局面,乃是他始料未及的一幕。 一身武道修为毫无用处,那他此刻,又该以何方式方能与之匹敌? 不得已下,徐焰只能取出储物囊中,从李苦之父手中夺来的‘雁荡’,然后执手作剑,一剑遥遥斩出。 出手便是七星剑诀,第七式。 一道银线自徐焰手中的长剑上悄然亮起,随之这道银线暴涨成一道巨大的白虹,正面劈向了他头顶上空的那道剑气长河。 白虹与长河砰然相撞在一起。 卷起漫天剑气在这片空间猛地炸开。 白虹落尽处。 徐焰睁眼望向自己这试探性且并无多少威力的一剑,却见到自己竟一剑拦腰斩断了对方的那条悬挂着的长河。 对方莫不是在虚张声势? 眼见自己一剑斩断了对方的剑气,心中忍不住在心中产出一丝疑惑,但紧接着,他就散去了这种天真的想法,因为他见到对方的剑气长河在被自己斩断后,没过片刻时间,便又缓缓凝聚在了一起。 这毋庸置疑是十分诡谲的一幕。 剑气被斩断,还能自生愈合,这让世间无论是哪个修行者见此,势必都会为之诧异与惊愕。 徐焰见着对方的剑气在愈合后,继续朝自己快速压进,心中终于是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恼怒。 他冷眼看向远处那渺小如星点般的周满园,不做迟疑,直接将手中的雁荡朝他狠狠掷出。 一剑如流星。 刹那间飞过数百丈。 剑尖直指那身在远处,始终不曾有丝毫动身迹象的周满园。 周满园见有剑光朝自己飞来,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冷笑,在他看来,徐焰此番举动,与黔驴技穷后的胡乱投剑,报以侥幸心理并无区别,可想要用飞剑将他钉死在这里,却是痴心妄想。 然而,当周满园轻松挡下这一剑,甚至还将徐焰投掷出的长剑控制抓在了手里后,他的脸色却蓦然一变。 因为手中这柄剑,他同样识得! “你果然杀掉了李扬!”周满园心头升起一片惊骇,沉声说道。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却清楚地响彻在了这片天地间,也落入到了徐焰的耳中。 李扬,望川城四大家族李家的现任家族,本身实力与周满园相差无几,都是距离七层楼只差半只脚,但这半只脚对于许多人来说,却成为了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可是徐焰既然能杀死李扬夺得这名雁荡,为何却会在他的手中这般苦苦支撑? 一个巨大的疑问出现在周满园的心中。 不过很显然,徐焰依旧不会给他任何解释。 两道长河此刻已经彻底压在了他的头顶与脚下,徐焰能感觉到自己已是退无可退。 到了这一刻,诚如周满园口中所言,他除了正面硬接,已别无他法。 徐焰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则闪过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杀意。 他控制着武道真气幻化成一道金色甲胄,加持在自己的身体外,随之,他自身的意识则尽数集中在了身体内那两座气府中、温养有自己本命飞剑扶摇的那座气府上。 自从在红雀那里习得养剑术,并让扶摇真正认主后,徐焰便一直让飞剑在气府中温养着,期间从未中断过,直到自己在此刻被周满园逼得弹尽粮绝后,他才第一次将扶摇从气府中召唤。 一道红光闪过。 看起来只有拇指大小的飞剑,便从徐焰眉心处悄然钻出,一如白冰在取剑时,如出一辙。 徐焰控制着扶摇变回三尺模样,紧握在手中,却依旧忍不住为它身上所发生的变化,感到有些吃惊。 它浑身赤色,如染血迹,泛着浓烈地肃杀之气。 “能不能一剑破敌,便看你的了。” 徐焰感受着自己与扶摇之间,愈发的紧密相连,心中有些暗自欣喜的想到。 他单手握剑,身穿金色甲胄,看起来便如天上人下凡般举起了手中剑,而仅仅就在他抬手后,在他的周围,便有一阵剑意凭空升起。 徐焰面露出浓浓的吃力之色,但还是扬手将扶摇,从空中斩出。 一剑,奔雷。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断黄江(下) 断江亭边鏖战正酣,有剑气纵横,这在郡城内可不多见,毕竟在城内斗殴,是不被一州邢官所允许的事,但周满园与徐焰这一战,苏唐却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做任何的阻拦。 而除了苏唐之外,如此声势浩大、切并无任何刻意去遮掩的战斗,自然也是在暗中吸引了一大批人的注意。 其中有人欢喜,有人忧愁,但无一例外的是,正如苏唐此刻所摆出的立场一样,无一人上前去阻止。 或许是不敢,又或许是根本就不想。 阿水大概是所有旁观者中,唯一敢去阻止的人,但他现在还不想去阻止,因为他觉得还没到时候。 身在西城区,距离断江亭不算特别远的一处府邸中,此刻正聚集着数名年轻人,其中只有一名是女子,不过在这群人员中,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名女子,而是在他们中间有一名男子,竟然在如此大好年华里,便不幸失去了右臂。 陈青山面有苦涩,和在场所有的人一样。 站在队伍末端的谷雪青,悄悄走近到陈青河的旁边,传音说道:“大师兄,当真是没有办法了么?” 陈青河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最终也只能面带苦笑地摇了摇头,回道:“谷师妹,师兄确实是爱莫能助啊,周家远不是我们家所能抗衡的,不过周家再如何强势,也断然不敢要了小师弟的性命,估计他们也只是想寻回点面子,应该不会真正下死手的!” 谷雪青之前跟徐焰同路时,早已见识过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伏杀,那些无一例外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动起手来根本不计后果,因此,她哪里会信此刻陈青河这种说法。 不过信与不信是一回事,她到底也无法对此多做些什么,只能在心中期盼着,徐焰能安然来到这里与他们汇合。 便在这时,陈家的老管家,来到了陈青河的身边,轻声说道:“大少爷,家主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点事想与你商量。” 陈青河闻言后点了点头,随之便与在场的所有人打了个招呼,这才去见自己的父亲。 陈俊中见到自己的长子来到自己面前,面色依旧有些沉重,他直言说道:“虽然我们家本是受恩于莲花宗,但毕竟以郡城里其它几家如今的实力,远不是我陈家可以去相提并论的,今日之事,为父着实是无能为力。” 陈青河本就是心思活泛之人,听到对方这么说,自然知晓父亲其中的意思,因此便没有什么表示,算是默认了,但随后他就听陈俊中接着说道:“另外就是,你在家逗留的时间也不短了,既然你是要在明年的二月之前顺利到达永安城,那么在时间上也不早了,还得尽早启程。” 陈俊中顿了顿语气,才又补充说道:“最好是明日一早,你们就出发!” 陈青河听到父亲这么说,不禁皱了皱眉,回道:“可小师弟现在还在断江亭,且又受困于那边,他明日一早如何能赶到我们家,与我等汇合?” 陈俊中听到他完全没理解自己的言外之意,眼神中立刻便有一丝复杂情绪一闪而逝,他故作咳嗽轻轻咳了一声,才开口说道:“那个……此事你不必担心,若是你那位小师弟来我们家了,为父自会指引他赶上你们的,这不妨碍你们先行,况且他若是真的差了你们太多行程,那你就招呼大伙儿停下来等等他嘛。” 陈青河见自己这位向来是十分睿智的父亲,此刻却如此多此一举,那双浓浓的眉毛,不禁皱的更深,他脱口而出说道:“反正我们都是要等小师弟的,那又何必再前面去等他,况且他来我们家,也不算……” 言尽于此,陈青河瞬间止住了已是到达嘴边的余下的话,然后用一脸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有些语气讶然说道:“父亲,你……你怎可如此?” 陈俊中见自己的长子终于反应过来,且脸上带有着浓浓的不满之色,心中不禁充满了无奈。 他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为父之所以要你这么做,实属逼不得已,青河,你要谅解为父以及我们陈家当下的处境啊!” 陈青河面色痛苦质问道:“可父亲这么做,你让孩儿以后该如何去面对这些同门的师兄弟,我又该如何去面对我的师傅以及宗主?” 陈俊中心中亦是充满了苦愁,这些问题他心中不是没有想到过,但相比起家族的利益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沉吟片刻后,才苦笑着说道:“为父可从来没有不欢迎你这些同宗师兄弟来家里做客,甚至我巴不得他们可以长时间住我们家,可凡事终归是有轻重缓急,当下这形势确实是不大合适啊。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个人而言,必然会让你深陷到左右为难的处境里,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为父不这么做的话,事后我们陈家在这座郡城中的处境又会如何?” 陈青河此刻的心中只有颓然。一边是手足之情,一边则是家族的利益,要让他在两者中去选择一个,这对三观向来很正的他而言,无疑是极其残忍,同时也很痛苦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父亲的话,只是在沉默很久后,才语气凄然带有着一丝哽咽回道:“孩儿……孩儿知晓了,孩儿不会让父亲感到为难的。” 语罢,陈青河便转身从书房中离去了,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去后片刻后,便有一位眉目端庄的妇人,来到了这间书房内。 妇人正是陈氏两兄弟的母亲,她先是看了眼此刻正满脸愁容的丈夫,随之又满是心疼地瞥了眼陈青河离去的方向,这才开口说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陈俊中直言回道:“他的路,终究是与我们不同了,这是他必须要承受的代价,况且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以后我们陈家在这座巨大的城池中,可就要步履维艰了,况且眼下痛苦都只是一时的,我相信他迟早能体会我的。” 妇人听到丈夫这么说,她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又颇为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 奔雷一剑,是徐焰从独山的石室内习得,可以说,这也是他花了极大的代价才习得的一剑。当然了,这一剑也是他目前为止在剑道中,所能使用出的最强一剑。 一剑使出后,没有任何意外,他整个气府内的气力便又是几近枯竭。 徐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望向自己不断远去的剑气,随之便见到对方那道剑气长河,正被自己这一剑从中间给不断划开,眨眼就是上百丈。 然而,这一剑的威力却远远不止这一点,因为紧接着,它就直接劈开了整条剑气长河,且还朝着那正眉头紧皱的周满园疯狂压去。 眼见到徐焰在最后时刻,却使用出如此决然的一剑,周满园的心中,不知为何竟突然间升起了一丝心惊肉跳。 他不敢做丝毫的迟疑,直接控制着手中的红烛,立刻扬手挥出几道绚丽的剑花,然后汇聚成一剑,迎向了徐焰的奔雷剑气。 两道剑气在半空中砰然炸开! 紧接着就蔓延出一轮新的如潮汐般汹涌的剑气,像四面八方笼罩而去。 距离剑气不过二十丈有余的周满园见到如此场景,已是来不及再出一剑的他,只能效仿徐焰在一开始的方式,选择飞身倒掠出去,但很显然,相比较这轮剑气所蔓延出的速度,他自身倒掠出去的速度可就要远远不及。 因此,当周满园飞掠出去差不多五六十丈时,他整个人就被这股气浪给追上,然后又被当胸击中。 噗! 一口猩红忍不住从口中喷出,周满园低头望去,见到自己的胸口处,竟是被这道剑气给炸出一大片的血花,这不仅让他感到一阵吃痛,同时在心中也升起了无尽的怒意。 如此伤势,虽不致命,但却十分的不好受,最重要的是他从出生到至今,还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势,更别说此刻伤及到他的人,在修为上还比他低了不止一星半点。 周满园双目通红,几近发狂,他取出一颗丹药给自己服下,随之又深吸了一口气。 徐焰已经成功接下了他三招,但在盛怒之下的他,却早已顾不得这个先前拟定好的条约,因此,当周满园稍稍过气来后,他便直接又朝着看似在极遥远处的徐焰,挥手一剑。 “这都是你自找的!” 周满园在强忍着痛楚,挥出第四剑后,口中还不禁发出了一声咆哮。 身在远处的徐焰,清楚地听到了周满园的声音,因为这道声音,其实更像是在他的跟前所发出,不过相比起对方的咆哮声,徐焰更关心此刻从四面八方,仿佛无处不在般朝自己不断挤压来的漫天剑气。 这一剑,他无处可闪躲,同时也无力再抵抗。 他的武道真气,阻拦不了任何剑气的靠近,而那奔雷一剑,由于他气府内的气力消耗过甚,也不可能再使用出第二剑。 徐焰睁眼目睹着漫天剑气,如潮水般将自己给淹没,在最后关头只能控制武道兴成一道甲胄护在自己的身体之外,但不出十息时间,他的这道甲胄就又被这些剑气给彻底轰碎。 剑气悉数轰在了他的躯体之上,像是要彻底将他给斩出飞灰。 “我要死了么?” 徐焰感受着周遭这源源不断正切割着自己躯体的凌厉剑气,不禁在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然而,就在他有了这个想法后,他手中紧握着的扶摇,却忽然间剧烈抖动了起来。 一道刺眼的血光骤然从扶摇中迸发而出,光芒占据了几乎所有的视野,徐焰吃不住这种光线,只能选择闭上双眼,不过在闭眼的刹那间,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道极其熟悉的倩影。 这道倩影伸出秀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右手,然后带动他一同举起了手中的扶摇,一挥而下。 一剑,断大江。 一剑过后…… 由周满园制造出的这片天地,瞬间土崩瓦解消散不见。 徐焰恢复清明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断江亭边,但原本身在他十数丈开外的周满园,整个人却莫名被轰地倒飞出了岸边,然后掉进到了冰冷无比的黄江之内。 哗啦一声! 周满园在落水后,一身血水,染尽满江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和事佬 在周满园摔落到冰寒刺骨的黄江中后,郡城中便有一道剑气,从阴沉沉的遥远天际急速飞驰而来,直射向那尚且还泛着些许迷糊的徐焰。 这道剑气,眨眼飞过几十里,气势如虹。 身在应星塔顶的阿水,在这道剑气才刚刚升起时,便已察觉到了它的气息,于是,他的双眼之中,当即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怒意。 他不做丝毫迟疑,冷哼一声后,直接便对着那片遥远天际,同样使用出了一剑。 这一剑,如流星般一闪而逝,除此之外,阿水的身形,竟是跟着这道剑气,一同飞向了那片天际。 短短几息之后,怦然一声巨响。 两道剑气在郡城的上空,崩裂炸开,这对于城中那些市井百姓而言,便如同是在即将步入暮色的天空中,忽然间响起了一道闷雷。 …… “简直是胡闹!” 身在自身府邸中的苏唐,在感受到这阵巨大的灵力波动后,整张脸色便已是阴沉无比。 到了这一刻,他若是再继续选择围观,而不出手阻止的话,那可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他固然是不知道,此刻在对战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可这种级别的高手若是在城中上方肆无忌惮的对战起来,那城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被殃及池鱼,意外身亡。 身在郡城近十年,这座都城始终平安无事,可它却在自己最后一年距离卸任仅剩下半个月时,发生了巨大的意外,这对于苏唐的影响会有多大? 这个结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象,因为他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自己必须要去阻止当前局势继续发展下去。 于是,苏唐的身形,同样在瞬息间内一闪而逝,等到再现身时,便已是数十里之外。 …… “你是何人,竟敢前来阻止老夫的去路!” 一名老者御空而立,身上衣袂飘动,猎猎作响,他看着眼前那位同样御空在半空中,长着一张方脸的中年男子冷声问道。 阿水听到对方问出这个问题,心中本是带有着许许怒意的他,却是根本懒得回答,只是语气冰冷讥讽回道:“打了个小的,就再来个老的,你们这些出自世家的杂种们,都这般没脸没皮么?再者说,我看您老少说也活了得有上百年了吧,怎得还敢对一名未及冠的年轻人出手?” 正是周家老祖宗的周兴,见对方上来就是对自己一顿羞辱,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当即厉喝说道:“哪来的狂徒,安敢如此出言不逊,老夫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除去你这毒瘤!” 阿水见对方在这种时候还如此的下作,心中厌恶不禁更甚,他不想再与其废话半句,因此直接便控制着自己的飞剑,一掠而出。 一道银光倏地爆射向御空在半空中的周兴。 剑气如长虹。 周兴见状后,不禁勃然大怒,当即亦是控制着自己的飞剑,争锋迎上。 到了他们这个修为后,随手使用出的一招一式,对于市井凡人而言都必然是不可想象的惊天动地之举,所幸他们将战场选择在了距离城中足有数百丈高的半空中,不然哪怕只是其中一道剑气泄露,都极有可能毁掉一座楼阁。 当然,摧毁楼阁事小,最多也就是损失点银钱,可若是造成人员死伤无数,那可就不可挽回了。 两人使用出自己的本命飞剑撞击在一起,其威力远不是随手使用出的剑气可以相提并论,甚至是只要其中有人一个不小心,便极有可能命丧当场。 剑修不比武修,无论是到了何种境界,其体魄都是真正的弱势之处,根本禁不住多大的承伤。 轰隆一声震响! 两道飞剑在撞击后,便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气浪,从天空中蔓延开。 阿水与周兴见到这股迫人的气浪之后,其身形都是迅速倒掠飞出,选择暂时避开了战场,但仅仅只是在瞬息后,等到气浪渐散,两人便又朝着彼此的方向,冲杀而去。 然而,这一次不等二人再度交手在一起,在天际中便有一道浑厚的声音遥遥传来,“快给我住手!” 声音散去时。 一身官服的苏唐,身形便停滞在了阿水与周兴的中间,将他们硬生生给阻隔了开来。 阿水不认识眼前之人,但却识得对方身上所穿戴着的服侍,虽说在他心中,并未对此人存有多少忌惮,可他此次擅自离开那道高墙已是极限,因此为了不再过多的节外生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就顺势收了手中的长剑。 而反观周兴,他见到来人是苏唐后,脸上同样没有升起哪怕一丝惧意,不过相比起孑然一身的阿水,他在表面功夫上还得做足,当即便拱了拱手,说道:“老夫见过苏大人。” 苏唐自然识得眼前的老人,甚至是极为的熟络,毕竟对方可是郡城中第一世家的家主。 可以说,他在郡城中行政这十年来,始终能顺风顺水,少不了需要这些地头蛇的私下配合,虽然在表面上他们一向将彼此的立场与界限划分的很开,颇有一种泾渭分明之势,但其中的门道,知者自然会知晓。 苏唐面色阴沉地对周兴略一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不过他没有立刻就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阿水。 第一眼见到阿水,基本上的人都会觉得眼前之人,长得十分的憨厚老实,不过苏唐能在此时此景见到阿水,他却怎么都无法将后者与老实联系在一起,而且最重要的是,当苏唐仔细看清楚阿水的面容后,他竟是十分意外的认出了后者的来历。 苏唐为官数十载,一向持有着平稳守旧的宗旨,故而迄今为止,他并未留下什么声名显赫的丰功伟绩,但他别的什么大本事或许没有,可在认人方面,却是他为数不多能够拿出来与人津津乐道的长处之一。 不过,当苏唐在认出阿水后,他的脸上却陡然间升起了一丝震撼,因为他如何都预想不到,此人竟然会不远千里来到灵州,同时也不会想到,他一路南下就是为了暗中保护这个叫作徐焰的莲花宗弟子。 “怪不得在之前,严傅老儿以及李扬亲自离开郡城去截杀那名徐焰,会就此一去不返,原来是有此人在暗中进行保护,我还以为那徐焰在如此年纪就可以将严傅老儿也一并斩落呢。” 苏唐在认出阿水后,心中顿时恍然,但随即他便又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想道:“可这下也麻烦了,此人的实力就连我对上他都没有多大把握,以周兴这些人,又如何还能杀死那个徐焰?” 阿水在苏唐面露出讶然的瞬息间,心中便感觉到对方似乎是认出了自己,但随后对方的眉头紧皱,他就猜不到后者到底是在想什么了。 苏唐没有思考太多的时间,因为此时此刻,实在不适合他去想什么之后的策略,他收回心思对眼前的二人明知故问说道:“二位为何在城中相互斗殴,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会伤及无辜么?” 阿水向来是不喜欢打这些官话,故懒得作答,同时他也想看看,周兴会如何回答。 周兴见对方不屑作答,冷声一声回道:“苏大人明鉴,老夫与此人素不相识,可他却出手将我的儿子周满园打入黄江之中,你说老夫如何能忍?” 苏唐听到这句话,当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哪里会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儿子明明就是被那徐焰给击落到江中的。若是眼前此人出手,估计周满园在一个照面下就一命呜呼了,哪还需要多此一举,后者只是将其打入江中,却伤而不杀? 不过周兴既然这么作答,苏唐本就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也就只能顺着他的话语对阿水问道:“不知周家主所言,是否属实?” 周兴见苏唐对这位陌生男子抱有询问的态度,心中不由一怔,原本他还以为,以自己和苏唐之间的“交情”,对方怎么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才是,可结果却着实让他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阿水听到苏唐的询问,本是不屑于陪他们装腔作势,不过在他察觉到,这位苏大人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后,他也就没有再刻意刁难他,随口回了句,“不错,是我干的,要怪就只怪这老匹夫的儿子,像他老子一样不识好歹,硬说那断江亭是他们家建的,让我走远些,说是别妨碍他看风景,我这个人脾气还算不错,见他这般没有教养,也只是替他老子帮忙教训了他一番,送他去江水里面冷静冷静,免得他以后再遇到什么不出世的脾气不大好的高手,那可就小命不保了。” 苏唐听到阿水这番解释,心中一阵无语,因为那断江亭还真就是由周家出资建造的,不过这件事在这种时候,根本就无关紧要了。 周兴听闻阿水拐弯抹角的骂他,顿时气急败坏回道:“你这狂徒,当着苏大人的面,还敢如此大放厥词,老夫现在便取了你的性命。” 但不料,周兴此言刚出后,苏唐便对他语气严峻说道:“周家主切莫动手,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你们二人各占说法,我亦无法判断其真伪,不如我们三人就先赶去断江亭一探究竟再说如何?况且周家主难道就不担心,你儿子在如此寒冷的江水中泡得太久,会发生什么意外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好事多磨 在苏唐提出这个建议后,本是满心恼怒的周兴,也只能暂时忍下心中的脾气,冷冷的哼了一声,但他与苏唐都不曾预料到的是,阿水在听到提议后,却是只留下了句“我可没时间陪你们在郡城中闲逛,先告辞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便在半空中一闪而逝,消失不见。 周兴见他想走,当即就欲追身上去,但随之就被苏唐一把扯住袖口,沉声说道:“周家主,别追了,由他去吧。” 没有了外人在场,周兴也就不在那么忌惮苏唐,当即便连同着语气都变得有些淡漠问道:“苏大人为何阻我,你最好给老夫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唐感受到周兴此刻悄然对自己转变的态度,忍不住眉头轻皱,心中更是有了些许不悦,但实则他也知道以周家的地位,他与周兴之间,最多也只能是平辈相交,并没有多大优势。 苏唐眼神深邃,直直望着阿水之前所离开的方向,直言回道:“如果本官所料不差的话,他应该是来自于那座高墙之上。另外你也清楚,这是事情若是闹得太大,惊动到了陛下的话,那到时可就无法收场了。” 周兴听到这样一个回答,心中虽怒意犹存,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苏唐拱了拱手,便同样从天空中消失不见,而等到他再现身时,便已是出现在断江亭下游数里之外的江面上。 周兴踏江而行,一路上顺着平缓的水势,不断在江面上查探自己儿子的信息,直到在临近一处水坝的位置时,才看到有一具如浮尸般的人影在江水中飘着。 周兴见状后,不禁脸上满面阴寒,他一把提起浑身冰冷的周满园,将后者从江水中提到岸上,然后又给对方的口中,塞了一颗疗伤丹药以及赶忙运功驱除了后者身上的冰冷湿气,这才拎着周满园,急速飞回自家的府邸。 …… 吴家府邸。 吴家家主与自己的儿子,此刻正聚集在自家的某处花园之内,但无一例外,他们此刻都将目光望向了某处遥远的即将沉入夜色的天际,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们却像是都看到了什么意外的风景般。 吴家家主感觉到天际中的动静渐渐消逝后,才主动开口说道:“果不其然,在那个徐焰背后有人一直进行暗中保护,我就说以他这般年纪,又怎么可能一路来到我们面前,就是不知那位拦下周兴之人会是谁。” 吴士盛开口回道:“既然此人能在周叔叔与苏大人的手中安然退去,想必其身份并不简单,要不我亲自去苏大人那边探探口风?” 吴家家主闻言,摇了摇头回道:“不必了,我吴家与那徐焰,本就不算有太多的过节,这趟浑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也没必要再去趟了,至于那些在春猎中所折损掉的门中弟子,死了就死了,反正除了严子忆外,也都只是一些无关要紧小鱼小虾,现如今,连严傅自己都已是惨死城外,他们严家又还能拿什么来找我们吴家的麻烦?” 吴士盛开口说道:“严家肯定是不敢来寻我们的麻烦,但就怕他们会来找我们家施以援助啊。” 吴家家主闻言,冷笑回道:“那也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若是要求不算过分,那便施舍他们一点甜头,打发他们走就是了,可要是不自量力选择狮子大开口,严傅在世时尚且还有和我谈的资本,现在他们凭什么与我谈?” 吴士盛漠然无语,强者生存,既是最大的道理。 他沉吟片刻,才开口问道:“那不知父亲准备将四大家族的剩下一个位置让给谁?要知道,李扬此次也是死在城外了的,他们李家在短短几年内连死两个家主,而且两个儿子也都成了废人,肯定是保不住这个位置了。” 吴家家主回道:“此事也不是为父一句话就能作数的,不过我会尽量让先前归附于我们的叶家去试试看,若是成功了,那叶嘉文也会更死心塌地为我吴家所用,哎,说起来,这事在周老儿那边倒还好说,毕竟他先前跟我要走了一个名额,也算是欠着我们吴家一份人情,可在白家那边就不好谈了,毕竟浩儿他们之前在春猎中与周家联手之事本就败露了,他们白家之所以一直隐忍着不来找我们家的麻烦,也只是忌惮于我们家的实力,但想要让他们在此事上点头,却是不大可能。” 吴士盛闻言后,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他的眼光相比起自己的父亲,还是差的太远了。 …… 徐焰在自己一剑将周满园轰入到黄江中后,没有赶尽杀绝,直接便离开了断江亭,回到了老刘的马车中。 此刻天色已接近暮色,马上就要黑了,因此今日的他,显然是不可能再赶到大师兄的家了。 按照约定,腊月十五是他们汇聚的最后一天,若是还有人赶不到,那先到的人就不会再等未到之人。 徐焰坐在马车上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件事,因为对他来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 与周满园一战,是徐焰最危险的一战,因为在这一战中,他无法施展出自己的全力,而是只能以剑道上的修为与之匹敌。 以四层楼顶峰的修为对战六层楼顶峰的修为,整整差了两个境界,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颓势与差距,若不是在最后时刻,徐焰在迷迷糊糊中,使用出了那惊天一剑,他很有可能就要折戟在对方的剑中。 而一想到那一剑,徐焰的心中便有些迷糊起来,因为在那阵耀眼的光芒中,他真的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倩影。 “真的会是你么?” 徐焰伸手轻轻抚摸着搁置在双腿上的血色扶摇,轻声说道。 他没有在与周满园的对战结束后,就立刻将佩剑收回到气府中继续温养,因为他好不容易才取出它一次,自然想在办完接下来这件事后,再将其收回到自己的气府中。 养剑术讲究的是对飞剑日积月累的滋养,其温养的时间越久,剑修与佩剑之间熟练度就越高,威力自然也就越大。徐焰现在温养扶摇才短短几个月,自然还不能说他就彻底掌控了手中的飞剑,不过他接下来会尽量让扶摇都存在气府中进行温养,不要逼不得已时,就不会轻易取出。 此次与周满园一战,差点从中陨落是一回事,但也并非没有任何的好处,甚至是在这一战过后,对徐焰而言其实收益不可谓不小,因为他卡住了差不多半年之久的瓶颈,终于在逆境中顺利的冲开了,而且是剑道修为与武道修为,双双都突破了。 徐焰此刻的境界,既是武道修为初入六品境界,剑道修为则是初入到五层楼,这不禁让他暗自松了口气,毕竟当下距离王朝盛会的真正召开,只剩下短短两个半月的时间了。 如果没有这场对决,他能不能在未来的两个半月中,顺利突破到崭新的境界,他并没有丝毫把握,因为在很多时候,哪怕是修行根骨再如何出色的人,其自身的潜力也都需要在一定的逼迫之下,方能被彻底激发出来。 “这也算是好事多磨了吧?” 徐焰一想到这里时,不禁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 大约一个时辰后。 时间上已是接近于亥时三刻,由于今日乃是腊月十四,且风雪也早已停止在下,故而在清冷的夜空中,便升起了一轮硕大的圆月。 不过在灯火辉煌的郡城中,月光所带有的这点光亮,可就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马车再次从行驶中停止了下来。 刘姓马夫跳下马车后,才对徐焰说道:“公子,您说的地儿已经到了,不过那边的街巷老刘我却是不敢再行驶过去,就得劳烦您自个儿再走两步了。” 徐焰听到老刘的言语后,当即便下了马车。 腊月的夜晚,当真寒冷无比,徐焰坐在马车内尚且还不觉得,但下了车后,有夜风迎面轻拂时,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于寒风中的冰冷。 徐焰看着刘姓马夫满脸被冷风吹的通红,当即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后者,然后笑着说道:“从清晨一大早开始,于南城区行驶到西城区,刘大哥这一路上实在辛苦了,这是车钱,你请收好了。” 刘姓马夫在午间已是收过一半的路费,现在见对方递过来一两白银,心中虽然欣喜万分,但他老实本分的性子却还是让他苦着脸回道:“公子,你这给的太多了,按照我们事先说好的价钱,你只需付我三钱银子即可,这一两白银,叫老刘我如何敢收。” 徐焰闻次,笑着回道:“刘大哥就收下吧,我也没有散钱给你,今日要不是我在途中耽搁你那么多时间,你若是紧凑点,或许还能赶回到南城区也不一定,可眼下这天气实在太冷了,多余的钱,刘大哥就拿去找个客栈住一晚,等明日再回南城区吧。” 见刘姓马夫一脸为难,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徐焰便笑着继续说道:“刘大哥不必觉得这有什么,不过只是一些银钱而已,好了,我们就此别过了。” 说完这句话,徐焰便朝着街巷另外一头,那座在门匾上,刻有着“严府”二字的府邸,大步走去。 第一百八十章 灭门 严府。 在望川城中算不上顶级门阀,至少与四大家族之间,依然还有着不小的差距,但可对于市井平民来说,毫无疑问严家却已是他们望尘莫及,高高在上的存在,无论何时何地都只能去仰视,而不敢去亵渎。 但是,望川城中的人们或许不会想到,这个在不久之前,还作为在城中二流世家中首屈一指的巨大世家,在今日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严通看着自家硕大一个家族,如今却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空壳子,心中一片颓然。 他神情恍惚坐在正堂的主座上,这个位置原本一直以来都是他父亲的位置,因此,这还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坐上这张椅子,虽说他父亲离开家已经有半个多月,而在这个期间内,他更是从外边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父亲已经阵亡的风言风语,可他始终对此不相信。 又或者说,是不敢去相信? 可见到眼前这一刻所发生的现象后,严通却不得不去相信这个事实了,因为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那么家族的供奉与下人,当下都闻风丧胆逃跑光了,敌人也杀到门前了,后者为何还不出现? 严通两眼呆滞,在他的四周,则是一片寂静。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安静,连风都没有,唯有烛光还在缓缓摇曳着,这是一种来自于末日中的死寂。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恍惚,他有些木讷地抬头望去,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是一名面相绝美的妇人,却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妾室。 严通颤抖着双唇,哆嗦问道:“你为什么不逃?” 这名美貌的女子闻言后,脚步轻盈兀自走到他的身前,淡淡一笑回道:“我本是相公前行从山野中掳来的,我知道相公一开始只是贪图我的美貌,但既然我由于怕死,并嫁给了你,那这里便是我的家了,我又还能逃到哪去?” 严通听闻后,终于忍不住双眼里打转许久的泪水,滚滚而下。 美貌女子轻轻理了理他额头两侧有些散乱的发丝,柔声说道:“我本是山里人,从小就没读过书,不像世家里的女子一样,自小开始就要学会三纲五常,识大体,可相公娶我进门之后,也从未让我受过一丝委屈,不是吗?” 美貌女子将这个她本应该怀恨在心的男人,轻轻抱在怀里,笑着继续说道:“可我虽然不懂得那些书上的道理,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般浅显的道理却还是懂得,既进严家门,那此生便是严家的人了,所以夫君啊,就让我陪着你吧。” 严通听到这里,突然间一把推开了身前的女子,但由于自身的力道没控制好,竟是不慎将她推倒在地,然后悲切怒吼道:“不,你快跑,我不需要你陪我在这里送死,我严通虽然今日是落到了这般田地,但能在死之前,得知你这份心思,我死而无憾。” 美貌女子听到对方想要赶自己走,却依旧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她想要站起身,但这一摔着实是不轻,便让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紧接着,在她的双腿间,她便感觉到自己有一股热流,正从下面汹涌而出。 美貌女子低头望去,发现竟是一片猩红,顿时脸色煞白。 然而,周通此刻却并没有闲暇发现这点了,因为就在他起身后,在这间正堂的院前,就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迎着这场迫人的夜间荒寒,一步一步向他这边走来。 周通双眼紧盯着院前的徐焰,头也不回对美貌女子说道:“宛茹,待夫君前去杀了这个贼人后,我便回来带你远走高飞,你放心,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说罢。 周通整个人便霍然从正堂中一跃而出,直逼那院落天井中的徐焰。 不同于严傅乃是一名上三境的剑修,周通的天赋在他们父子三人中乃是最低的,甚至相比起他那位弟弟,他在修行的天赋上都要差上一大截。 以他平平无奇的修行根骨,要成为一名剑修实在是有些勉强,哪怕他们家可以提供他源源不断的修行资源也很难做到,因此,自严通开始,以及他的独子严子忆,父子俩最终都只能走武道一途,不过很可惜的是,饶是严通在修行上面花费了近四十载的时间,他的修为在徐焰面相展露出来后,却依然有些不够看。 五品初期境界的武道修为。 才刚刚跨入到院落的徐焰在对方正面冲向自己,并对自己一拳轰出后,他就清楚地察觉到了对方。 “你这贼人胆敢杀我儿子,给我受死吧。” 周通在冲出正堂的一瞬间,怒吼一声,随之便有一道暗淡如烛光般的武道真气,裹挟在他的右拳上,又狠狠地砸向徐焰的面门。 徐焰眼见对方快速冲向自己,面无表情,直到对方的拳头距离自己仅剩下一尺,马上就要打中自己时,他才突然间执手成拳,同样一拳朝对方的胸口推出。 这一拳,既是第五十六轮无相破空拳,但其中没有携带任何的武道真气。 砰砰两声震响!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周通的拳头与徐焰的拳头,都落在了彼此想要落在对方身体的位置上。 徐焰眉心处被周通一拳打中,便感觉到在自己的脑袋上,微微一震,但也仅仅如此了。 然而,当胸被徐焰一拳正面打中的周通,整个人便如一只没有丝毫重量的破布袋,瞬间倒飞出去。 一掠便是十数丈。 徐焰一拳将他打回到先前的正堂之内,然后重重得砸在后墙上,震落一墙的泥尘后,才摔落到底。 噗一声! 周通坠地后,张口就喷出一口血雾。 一招之下,他就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与对方之存在的差距有多大了,可对方才多大的年纪? 周通双眼朦胧,口中呕血不止,心中则是一片颓然。 名叫宛茹的美貌女子见到自己的丈夫,才刚刚冲杀出去,就又被人像丢垃圾般丢回来,心中同样充满了绝望,但此刻这个结果,她在之前选择独自留下来时,其实就已经有所预料了,不然那些平时在严家高高在上的供奉们,不至于在之前逃得那般干脆。 她依旧没有站起身,不是不想,而是确实站不起身,因为之前周通的那一推,力道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重了,不仅让她受了不小的伤势,最重要的是,还让她好不容易怀上的胎儿,直接胎死腹中就此流产了。 宛茹没有告诉周通自己怀有身孕之事,因为她一直找不到机会。 对方在这段时间以来,也只顾着自己忙上忙下,并没有去她的小院哪怕看过她一次,原本她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自己的丈夫再如何繁忙,到时也肯定能找出时间去看她的,然后她再将这个消息告知于他。 可惜一切都等不到那天了。 严家已经发生了毁灭性的变故,也将从此覆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什么都没剩下,而她肚中的孩子,更是没有机会顺利出生,就被他/她的父亲给亲手毁去了,虽然是后者无意的。 宛茹强忍着痛苦,缓慢地爬到自己的丈夫身边,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片刻后。 徐焰一步一步走进到正堂之内,见到了这一幕,但他心中没有闪现出丝毫的柔软之心,因为在他见到徐育庭夫妇的尸体时,他心中就对严家没有了任何的怜悯,有的只是为他们复仇。 周通口中不停呕出鲜血,艰难地抬头,将目光望向身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年轻人。 他已经重伤到看不清徐焰的模样了,满眼都是重影与虚光,但可以看出,在他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怨恨,其中的缘由不是来自于自己将死在对方的手中,而是来自于对方杀掉了自己的儿子,并摧毁了自己的家园。 徐焰见周通想要张口说话,却根本发不出声音,脸色依旧漠然无比,他宛若是一尊死神,来到凡间前来收取后者的性命。 徐焰最后开口说道:“不妨告诉你,你儿子严子忆的性命,并非是我杀的,原本我对你们在一路上所设下的伏杀,也都看的很淡、很轻,因为你们在我眼里,不过只是一些跳梁小丑,远不足矣让我下定决心与你们死磕到底,可是,你的那位老子,私下前去截杀我也就罢了,竟然还出手杀掉了从小就很照顾我的徐爷爷以及徐叔叔,你说,如此血仇我岂能不报?” 徐焰接着说道:“因此,你们今日之所以会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自寻死路,可丝毫怨不得我,甚至你还得感谢我在你死之前,将这一切的真相都原原本本告知了你。” 徐焰双手握住剑柄,将剑尖朝下,继续说道:“好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也是时候去陪你的老子了。” 话音落下! 徐焰便将自己的佩剑,狠狠朝对方的胸口刺下,但不料,就在他下手的一瞬间,在周通身旁躺着的美丽女子,却猛地将自己的身体趴在了周通的身体上,替后者挡下了这一剑。 女子被一剑刺穿身体,整个人便瞬间失去了精神气,她双眼迷糊地看着身下的周通,虚弱说道:“能……能嫁给你,我不……不后悔。” 徐焰见到这一幕,双眼冰冷一把抽出佩剑,然后抬脚便踢开了宛茹将死的身体,再次举剑狠狠刺下。 这一次,在没有了任何阻碍后,扶摇的剑尖便从周通的心脏处,直穿而入。 将对方活活钉死在了地面上。 …… 严家成片黑压压的某处房顶上。 阿水在见到这一幕后,只是仰头喝了口,葫芦中的美酒。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情之请 苏唐早早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在周兴与其分别之后,但今晚注定他无法陷入到修炼中,因为在当下这座郡城中,已是暗流涌动,只要徐焰一天不离开这座郡城,那么这股暗流就不会平息。 说来好笑,徐焰不过只是一名出自于莲花宗的内门弟子,但如今却成为了几乎在整个灵州境内,最为强大的几股势力的眼中钉,差不多是到了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这让苏唐觉得有些荒诞不已,但又不得不去承认这个现实,因为就连他现在也被牵扯到了其中,不得不想办法去除掉后者。 夜已渐深。 马上就要临近子时。 望川城的灯火,开始大片大片逐渐熄灭下去,除了在城中心的勾栏闹市之地,依旧还有华灯笼罩外,那些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城区的人们,无疑都准备开始陷入到休息当中。 不过坐在书房里的苏唐,在等。 他在等一个人。 苏庆欢于子时四刻,终于来到了书房内,他在进门后对苏唐简单行了一礼,便开口说道:“严家没了,严通与其美妾,一同惨死在了自家的正堂中,都是被人一剑给穿透身体。” 苏唐听到这个消息,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起它什么表示,他开口说道:“说的详细一些。” 苏庆欢回道:“这件事并不复杂,那徐焰在与周满园一战之后,便直接去到了严府,然后将严通与其妾室杀了,不过据探子来报,严府里的人,除了严通与其那名美妾外,其它人都在事先就逃之夭夭了,似乎是提前就嗅到了危机,其中还包括周通的正室方氏。” 苏唐听到最后这句,不仅冷笑一声,讥讽道:“这还真是树倒猢狲散了。严家之所以落得这个下场,完全就是他们咎由自取,严傅老儿胆敢将主意打到高元的头上,并害死了他,就算他们此次不被灭门,那我也会想办法将他们除去。” 苏庆欢听到这里,识趣的没有接话。 苏唐沉吟片刻,微微眯了眯眼睛,才接着对苏庆欢冷声说道:“对了,既然严家现在已经彻底完了,那么逃出去的方氏如果再继续活着,对我们而言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你去安排一下,务必将这些从严家逃出去的漏网之鱼全部给我连根拔除,另外就是,之前那名过来送消息的徐琦也没有必要留了。” 苏庆欢低头回道:“是,小叔!” 苏唐见对方有些欲言又止,接着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苏庆欢犹豫片刻,还是如实问道:“既然那徐焰现在屠掉了严家,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借此为由,将他擒拿归案了?若说他之前击杀我军中的伍长,其罪名尚不足矣撬动他,可在郡城中灭族的罪名,却是完全足够将他擒拿了吧?哪怕就是当场将其格杀,料想陛下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 苏唐听到这个问题,却是眼神冷然回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也要杀的掉他才行啊。” 苏庆欢皱眉道:“小叔此言何意?” 苏唐语气冰冷说道:“因为在徐焰的背后,有人全程都在暗中保护,我们根本杀不了他。” 苏庆欢惊讶说道:“这……这如何可能,莫不是赵白莲一直在暗中尾随?” 苏唐摇了摇头,回道:“那人于今日的申时左右,我已经亲眼见过,并非是赵白莲,至于他到底是谁,我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断定,那就是此人,乃是来自于北边的那座高墙之上。”见到苏庆欢已是一脸骇然,苏唐迟疑片刻后,才又接着说道:“此事不用着急,我会马上写信到永安城,让那边来想办法的,从这里一路到永安城,路途上可还远着呢,总能找到机会的。” 苏庆欢最后问道:“可高家那边我们该怎么回,毕竟徐焰至今都还活着,哎,都怪这些该死的蠢货,花费数月时间,竟然连一个小小的修行者都杀不死。” 苏唐听到这里,眼神中当即闪过一丝意味深远,开口回道:“严家现在已经完全覆灭了,那我们如实回复高家便是,就说高元瞒着我们私自去协助严家,最后却不慎惨死在了徐焰的手中。当然了,以高元比你还要强悍三分的实力,料想他是死在了徐焰背后的那个人手中。” 苏庆欢问完心中的疑惑,且得到苏唐的一一解惑后,心中终于豁然开朗,不过这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相比起后者来还是太年轻了些。 苏庆欢不再多说什么,随之告辞离去。 …… 解决完严家之后,徐焰的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但也带有着丝丝缕缕的惆怅之心,毕竟逝者已逝,徐育庭夫妇以及他的徐爷爷,终究是都无法复活了。 他之所以一定要除掉严家,无非是给自己的良心上找一个精神慰藉,同时他不想那远在莲花峰上的徐慧在收到信件后,会忍不住去向严家寻仇。 别看徐焰一路过来似乎挺顺利的,但若是没有阿水的及时出现,实则他早就有可能已经在徐家村陨落了,更别说能一路从望川城的南城区,撕开一条口子大摇大摆杀到严府中。 徐焰离开严府后,找到了一家价格不菲的客栈享用晚餐,此刻已经差不多是子时,但依旧可以看出,在客栈内还有着不少人一边在饮酒,一边则用温鼎吃着锅中的热食。 进入到客栈后,迎面扑来的便是飘香四溢的饭菜香味,以及温暖如春的室内温度,不过不等徐焰叫来小二进行点菜,在他坐下的四方桌上,便有一名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不请自来,并且在他面对面坐下。 徐焰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目色平静地看着对方。 身穿华服的男子见徐焰如此淡定地看着自己,报以和善一笑,然后他转头对一旁的掌柜挥了挥手,随之就见到这家客栈的掌柜,恭恭敬敬点头表现自己明白了,转身走进了后厨。 不过片刻时间后,在后厨之内就陆续有人端着似乎早就准备好的饭菜,鱼贯而出,一盘接着一盘往徐焰这张桌子上菜。 明明只有两个人而已,却上了一顿极其丰盛的美味佳肴,直到在所有东西都准备完毕后,华服男子才笑着对徐焰开口说道:“徐焰公子,请用餐吧,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如何?” 徐焰并不意外对方会认出自己,在这座城池之内,那些想知道他动静的人,都可以轻松获取他到的信息,毕竟他从未隐蔽过自己的行踪,不过他固然是不惧眼前的人,但也绝不会冒冒失失就接受对方的好意。 他直言问道:“在用餐之前,阁下还是先说清楚你的来历为好。” 看起来约莫已是接近于天命之年的华服男子听到徐焰这么说,没有选择隐瞒,开门见山回道:“我姓白,名海宁,这座安和客栈,则恰好是我白家的产业之一,所以这顿饭本是我白家请你的,你大可以放心吃。” 徐焰听到对方乃是白家之人,当即在语气中略带一丝讥讽回道:“你们白家与我之间可是有着不小的过节,怎么还能反过来请我吃饭呢?” 白海宁笑着回道:“那哪里能算是什么过节,你与冰儿之间的事,我也都听她本人说了,在我看来,你们不过都只是出自于师门的要求,所以才产生了一些小打小闹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至于静儿与你师傅那一辈的事,更是不该牵扯到你们这些后辈身上来。” 徐焰见对方有意想与自己缓和彼此间所带有的恶劣关系,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接着说道:“阁下最好还是把你此行的目的先说清楚,不然你们白家这突如起来的好意,我可消受不起。” 白海宁见他如此警惕,笑脸依旧,他举起筷子往煮沸的温鼎中,一边添加吃食,一边开口说道:“实不相瞒,白某之所以亲自前来请你吃顿饭,确实是带有着一个不情之请。” 徐焰对此波澜不惊,继续等待他的下文。 白海宁放下筷子,对他说道:“我想让你在接下来的路途中,能带着冰儿一同前往永安城。” 徐焰听到这个答案,终于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问道:“阁下不是在说笑吧。” 白海宁敛去笑意,语气认真回道:“当然不是,我白家是真的想请你带着冰儿一起去往永安城。” 徐焰在下山前便已从赵白莲的口中得知,白海静从他那里要走了一个参赛名额给白冰,但他从未想过,白家会让白冰继续跟在自己的身边,他开口回道:“你们白家身为望川城四大家族之一,有的是办法可以让白冰安全进入到永安城,又何须让她跟着我?而且想必阁下也不会不知道,我这一路上的处境有多危险吧,怎么,你们就如此舍得让她跟着我一起冒如此大的风险?” 白海宁语气淡淡说道:“身为一名修行者,若在修行之路上始终没有任何的风险,总想着有人会为自己保驾护航,那这样的人,又能从何处寻得自己最终的大道与坦途?” 徐焰听到这个回答,不禁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不像作假,随之才伸出筷子从温鼎中,夹了一块牛肉丢入嘴中。 肉质肥美,口感甚佳。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是你吗? 一夜平和。 这是徐焰在进入到望川城后,难得的安宁一夜,不过虽然如此,但他一夜之间,都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故而只是在床榻上盘膝冥想修炼了一晚,至于安心睡大觉?他从未想过。 翌日清晨。 天气晴朗,阳光普照,苍穹之上一片湛蓝,其中只掺杂有少许的云朵在天空中游荡,宛若是海洋的倒影。 徐焰在客栈内简略地吃过早餐后,就离开了这里,打算向西城区的陈青河家走去。不过就在他刚刚才走出客栈时,在这间客栈外的门前街道上,便有一位模样十分年轻的公子哥,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徐焰见到又是以女扮男装形式出现的白冰,心中一阵无语,因为对方这个形象,不得不说他再一次见到时,依旧还有些心理阴影,不过心里怎么想终归是一回事,他在表面上总不能表现出来。 见到徐焰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本是才被自己的家族通知,将要跟随徐焰一同进入到永安城的白冰,心中却是万般尴尬,毕竟当初她在独山上时,下手不可谓不狠毒,甚至连同门弟子都一同推下了悬崖。 徐焰见对方始终低着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心中暗爽了不少,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便主动开口说道:“既然来了,那就快走吧,今天是我跟大师兄他们事先约好的最后一天,若再不早点与他们汇合的话,他们可就要率先离开郡城了。” 白冰见到对方在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朝街道上走去,依旧觉得十分的难为情,心中更是暗自恼怒自己家族里的人,为何不直接派人送她去永安城,非要让她与徐焰同行。 这不明摆着要让她陷入到左右为难里面么,而且最重要的是,以她作为内奸潜伏在莲花宗这么多年的身份,又该以何颜面去面对陈青河他们? 白冰心中惆怅不已,原本在不曾见到徐焰时,她只是觉得自己肯定会带有尴尬,可没想到在真的见到后,除了尴尬之外,她的心中还作祟般的多了一份浓浓的羞愧之情。而这份羞愧,既包含于当初自己的恩将仇报,也因为对方再见到她时,并未对她剑拔弩张,以及没有对她冷嘲热讽。 白冰一路跟在徐焰的身后,脑海中依旧混乱不堪,浑然不知他们走过了多少路途,多少街巷,多少时间…… 她仅仅只是就这么跟着,宛若是一只木偶人,没有任何知觉。 徐焰中途时回首看过她两次,但见她始终如此木讷,也就没有刻意去与说话,不过他在进入到西城区走到某处叫作菀花街的街道旁,瞧见在一处府邸前的牌匾上刻有着“陈府”二字时,他便停下了脚步。 陈青河曾对他说过,在整个西城区中只有一座陈府,那么显然易见,这便是陈青河的家了。 感觉到身前的徐焰突然停下身来,跟在身后的白冰当即也是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随之就见到在自己身前这座府邸门前,挂有着一块刻着陈府二字的牌匾。 徐焰察觉白冰的脸色有些异常,便转头对她问道:“你要与我一同进去么?” 白冰闻言后,当即就摇了摇头。 徐焰见她如此,没有觉得意外,接着说道:“那你就在这里先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和大师兄他们见个面,顺便跟他们知会一声你与我们一同北上的事,免得他们突然见到你时,对你冷语相加。” 白冰听闻后,轻轻点了点头,终于开口回了个“好”字。 不过就当徐焰踏步走进这座似乎无人看守的府邸时,她却又恍然意识到,眼前这座府邸怎么好像与陈青河的家不大一样。 白冰身为望川城白家的人,虽说自家府邸并不建立在西城区,但她对郡城内一些仅次于四大家族的世家们,却是了如指掌,毕竟她也算是白家年轻一辈中,举重若轻的人物,自然不可能不去了解这些例如各大世家府邸位置等基本信息。 可是,就当白冰想告知徐焰陈青河家的陈府,并不在菀花街而是在锦绣街时,徐焰的身影却已经是完全没入到了眼前这座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府邸之内。 白冰微微张着双唇,但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前去阻止,只是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因为她想着,就算徐焰找错了门,到时在向这座府邸的主人解释清楚缘由后,自然也便能顺利出来了。 然而,她又如何会想到,徐焰这一去,就去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 …… “徐焰,我说你的心可真够大的,竟然还能答应那白家,让那白冰跟你这一同上路,怎么,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了?而且你就不怕这是白家的阴谋,好让白冰再一次伺机行刺你? 听到在自己的识海中,传来这阵熟悉的声音,徐焰瞬间一脸黑线。 毫无疑问,相比起人类,小彩就显得有些太腹黑了,但这也不能怪她会这么想,因为这些问题,徐焰在自己的心中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只不过一想到自己的修为如今已是突破到了六品境界,白冰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外加白家也承诺了自己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后,他答应下此事就不算什么了。 徐焰传音回道:“我当然不会忘记那些事情,不过现在的我,可不是之前的我了,且不说我自身的修为已经突破到六品境界,便是我的剑道修为,亦是紧跟着提升到了五层楼,她根本就不可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了,所以我有什么好怕的。” 小彩听到这个解释,显然不甚满意,接着说道:“可她之前对你下如此狠手,你难道也能轻易原谅?要不是我在最后时刻醒来替你缓冲掉大半下坠时的重力,你就算是最后侥幸摔入到了水潭中,你也绝对小命不保。”小彩顿了顿了语气,又接着说道:“你该不会是觊觎她的美色,才答应她一同上路的吧?” 徐焰听到对方越扯越离谱,顿时没好气道:“胡说些什么,我之所以答应白家这件事,乃是白家答应了我在永安城遇到什么困难需要求助时,他们家会无条件帮助我一次,另外白冰怎么说也是我师傅的外孙女,虽然我与她之间,不,应该说她与我师傅之间本是关系都有些僵硬,可在下山前,我的确是答应了师傅不会与她难堪的,而现在她不过只是与我同行而已,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彩听到对方铁了心要带着白冰一起上路,气的冷哼了一声,却不愿再说躲什么,当即便又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而就在这时,在徐焰的身后,却又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你是何人,你到这里要找谁吗?” 这道声音很悦耳,是完全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和细腻的声音,但如果真要用一个词汇去形容,那对于徐焰来说,不是那什么如银铃般的形容词,而是只有一个词,“熟悉”,并且这种熟悉还来自于他的灵魂深处,哪怕与现在已是相隔了无数个年头与岁月,可无论光阴之河流淌有多久、多远,他都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道声音。 因此,徐焰在听到这道声音后,他整个人便浑身一震。 他轻轻地吸了口气,脑海中已是不由自主地掠过一道早已有些模糊的脸。 “是她吗?若果不是的话,为何她们的声音会一模一样?”徐焰在心中暗想着,不知为何,他此刻竟是有些不敢回头。 “你到底是何人,来这里又要做什么,还请作出回答。”见到徐焰对自己的话似乎视若无睹,之前开口的人,便又接着说道。 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徐焰的双手,已是情不自禁紧紧握在了一起,并且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要选择面对了。 徐焰缓缓地转过身体,然后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后这名女子身上,而等到他看彻底清楚对方的模样后,他那双向来是古井无波的眸子中,便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以及惊骇。 “椿……” 徐焰颤抖着双唇,在哆嗦良久后,只道出了这么一个字,但他的双眼却从未在眼前这名女子的面庞上,移开过半息。 这名女子的容貌极美,美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那就是比徐焰重生在五州大陆后,所遇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也许只有那名与其佩剑同名的女子剑仙“扶摇”,方能与眼前的女子相提并论,但扶摇再如何美,对徐焰而言意义是完全不同于眼前这名女子的。 因为眼前的佳人,与他曾经在那片天域中,仅仅只当了他一天就遗憾死去的妻子“椿”,竟是长的一模一样。 这名女子完全不认识徐焰,同时她也不觉得眼前之人会与自己见面过,故而当她见到徐焰用这样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紧盯着自己时,她忍不住蹙了蹙眉,但其中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她看来,徐焰的这个举止,着实是十分的不礼貌。 不过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在这座府邸中,便又有一道极其尖锐的声音,蓦地传出,只闻有人厉声喝道:“哪来的毛头小子,胆敢私闯民宅,吃我一剑。” 话音落下时,剑气咫尺近。 第一百八十三章 化解误会 伴随着一声厉喝之后,在这座极其雅致的庭院之内,就有一道飞剑御空直面袭来,直射向那依旧还沉浸在震撼中的徐焰。 被徐焰紧盯着的女子感觉到这一幕后,当即对使用出飞剑的好友惊叫道:“蓉蓉,不可伤人!” 然而,飞剑的速度何其迅速,眨眼间便已是临近到徐焰的胸前,根本就来不及再收手。 徐焰在剑气升起的那一刻,同样瞬间清醒了过来,虽说使出这一剑的人,并没有将飞剑朝向他的心脏位置,可若是被这一剑给正面击中的话,他还是少不了会身受重伤。 于是,徐焰剑眉一挑,直接便伸出自己的右拳,一拳轰在了对面疾驰而来的飞剑上。 之所以用拳头去抵抗,是因为徐焰察觉到使用出飞剑之人的修为,不过才五层楼,而他的武道修为却已经进入到六品境界,因此,在加持上自己的武道真气后,以拳头抵挡下对方的飞剑,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铮一声震响! 宛若是飞剑击打在岩石上,所发出的声音,然后在这座庭院之中,便有一阵极其耀眼夺目的金光从徐焰手中闪过。 结果正如徐焰心中所预料的那般,他一拳就将这位突施暗剑之人的飞剑,给彻底击飞。 飞剑自半空中猛地倒掠出去,眨眼就欲飞出这座府邸,刚刚才冲出庭院的一名姿色不俗的女子,眼见到自己的佩剑就要脱离出自己目前所能御剑的可控范围,脸色骤然一惊。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当即强行运转起御剑心法,将自己的飞剑收回。不过这一下的逆水行舟,着实是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这名被叫作蓉蓉的女子,相貌比之与徐焰亡妻一般无二的美貌女子,显然要差几个档次不止,哪怕就是在府邸外等候的白冰若是恢复女子装扮后,应该都要比她更出色三分,不过她至少也能与蔡珍靖或者是张家村里的那名女大夫张婷相提并论了。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实际上对方真的有无如此绝色,徐焰并不能完全肯定,因为他只是一眼看去就知道,眼前这名女子明显不像是来自于寻常市井的女子,更不像如蔡珍靖那样出自于山上的修行女弟子那么的纯天然,不施粉黛。 在这名叫作蓉蓉的女子脸上,是敷了厚厚的一层粉的,同时她还在自己薄而细长的双唇上,涂了唇脂,外加她身上又穿着一身锦衣华服,便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雍容华贵。 本名陈蓉蓉的女子收回飞剑后,在她那张就算是敷了粉的脸上,依旧能看出她此刻的神情,有多冷。 她冷声对徐焰说道:“好你个乡野莽夫,没想到还真有两小子,怪不得敢如此冒冒失失擅闯私宅,但先前那一剑,本小姐原本只是想轻微教训一下你,现在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还真是收拾不了你了。” 话音刚落,陈蓉蓉便又是立即提剑杀去,根本不容站在她身后的闺中好友进行劝阻。 美貌女子自小与陈蓉蓉一起长大,自然知晓对方的性子十分的泼辣,以及不讲理,因此心中苦愁不已,不过她还是对提剑杀去的后者补上一句,劝阻说道:“蓉蓉,快住手!” 徐焰眼见陈蓉蓉根本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就又朝自己疯狂杀来,心中同样一冷,因为这一刻的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名女子的霸道是根本不可理喻的,要不然对方也不会信口胡说之前那一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要知道,他若只是一名市井凡人的话,那一剑,足够让他就此一命呜呼。 既是华衣加身,那么说明对方的身份必然大有来头,但别人或许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会忌惮于陈蓉蓉这一点,可徐焰本是阅历极深之人,自然不会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 陈蓉蓉没有理会自己好友的劝阻,或者说是完全无视了后者这一点,因为她此刻距离院中的徐焰,已是只剩下短短两丈之距,而就在她继续将身距与徐焰再次拉近一丈后,她手中紧握着的长剑终于刺出,但剑尖却直指徐焰的左胸口。 这一剑,陈蓉蓉显然是下了浓烈的杀心,不然不至于对准徐焰的心脏。 徐焰见到这一幕,那双深邃的眸子中,蓦地杀意骤升,既然对方体会不到自己在一开始时,击飞她的佩剑乃是有所留手,反而是得寸进尺要来取自己的性命,那么他也不必再想着,与对方进行什么和解之类的事了。 又是一拳从徐焰手中的推出。 可仅仅只是在他将拳头伸出后,在他的身体周遭,便有一阵无比厚实的气息,油然而生,仿佛连同着空中的空气都被他给凝固。 陈蓉蓉感受到了对方这一拳的威力,故而在其俏脸上,便立刻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但如此近的距离,她既然已出剑,那么她再想要收手却是完全不可能了。 “完了!”陈蓉蓉的心中,绝望想到。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竟然会在自家的府邸中,遇到这么一个实力如此强横的年轻人,并且还给自己带了生命危机。 不过就在这时,在徐焰的拳头与陈蓉蓉的佩剑,马上就要交集时,在这座庭院之中便又有一道剑光,如惊鸿般猛地激射向徐焰。 毫无疑问,这一剑乃是来自于那名在一旁观战的绝色女子。 剑气眨眼即逝。 徐焰眼见到对方使用出这一剑,明面上逼向了自己的眉心处,但实则并未携带有任何的杀意,已是瞬间明白过来,对方只是想阻止自己击杀陈蓉蓉,却并没有想与自己斗个你死我活。 于是,在不得已下,徐焰只能在对方这一剑成功激射到自己的眉心前,于最后时刻强行收回拳势,并控制着身子往身后一倒,巧妙的避开了这一剑。 最终,陈蓉蓉的一剑在徐焰主动退却后,落在了空处,而徐焰那一拳,也由于另外那名女子的出剑干预,彻底被收回。 见到无比危急的场面,成功被自己化解,这名绝色女子心中,忍不住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她也不忘赶忙上前来拉住了陈蓉蓉执剑的右手,将其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开口对徐焰说道:“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而不等徐焰回答什么,已是被降伏住的陈蓉蓉,便当即十分不平说道:“熙熙,以你的身份,怎么能向这样一个市井莽夫道谢,此人明显和之前那些人一样,都是心怀不轨刻意闯进我们的府邸,依我看,此人必定与先前那些人是同谋,其目的就是为了……” “住口!” 察觉到身后的陈蓉蓉好不容易活下来,竟还如此不知好歹,被叫作熙熙的绝色女子终于忍无可忍喝道。 陈蓉蓉眼见到自己的闺蜜突然冲自己发火,整个人便是瞬间一懵,但同时她也确实被震慑到了,因为后者的身份,可是比她还要尊贵的多。 熙熙见到陈蓉蓉终于安静下来,但却一脸充满了委屈的样子,甚至在她的眼眶中还有泪水隐现,头疼不已,如对方这样被娇生惯养有些宠过头了的世家女子,就算是自己,也确实是不好拿捏其中的分寸呢。 不过此刻的她,首要任务还是得与眼前的年轻男子先解决完当下的矛盾,因此安慰陈蓉蓉的事,也只能放在后头了。 熙熙轻轻地拍了拍陈蓉蓉的右手,对其聊以安慰,但随即便对徐焰开口说道:“我知道在公子身上,并未带有任何的恶意,但你终归是闯进了我们的府邸,我还是希望你能说清楚一下原因。” 徐焰见到对方在这种时候,还愿意与自己好言相谈,心中舒坦了不少,但也有深深的惆怅,因为对方哪怕与自己的亡妻长相一致,甚至连声音都一致,可对方明显是不认识自己的,她不过是命运想跟自己开一个玩笑,才让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徐焰直言回道:“我来贵府,只是想找一个名叫陈青河的人,他是我的大师兄。” “熙熙,你听到没有,此人果然与之前那些人是一伙的,之前那些人不也说是来我们府上,找一个叫作陈青河的人么,我看他们根本就是图谋不轨,我陈家不过才买下这个宅子几个月的时间,哪里有什么叫作陈青河的人住在这里。” 熙熙听到身后的陈蓉蓉,又是乖张顽劣的叫出声,当即伸手捏了捏她柔软无骨的手掌心,示意她稍安勿躁,不过正如陈蓉蓉所言,她其实也对这一波又一波的访客,感到十足的莫名其妙。 她语气平静对徐焰说道:“诚如蓉蓉所言,我们这座府邸才刚买下来不久,其中除了一个管家和些许下人外,这里就只有我和蓉蓉两个人,并未有陈青河这个人,公子你是不是……有可能找错地方了?” 徐焰其实在听到陈蓉蓉说出那段话时,便知道自己百分之百是找错了地方,但这也怪不得他,毕竟眼前这座府邸乃是新买的,这与陈青河说的话可是大有出入。 徐焰开口回道:“那应该是我找错了,但我的大师兄之前与我说过,在西城区中,本是只有他一家叫陈府,因此我在西城区走了许久,好不容易看到陈府二字后,自然而然便直接走了进来,况且在你们的府邸门口,也无任何下人看守。“ 熙熙开口回道:“原来如此,那看来的确是一场误会没错了,实在是抱歉,蓉蓉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对公子贸然出手。”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出城 徐焰在与熙熙说清楚原因后,便告辞离开了这座府邸,不过等到他就要抬脚跨过门槛、走出府邸的大门时,他还是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之前的那座庭院,然而在重重树影与回廊的遮挡下,他却早已看不清身在里面的佳人。 “熙熙,你怎么能就这么放他走了,以你的实力绝对可以留下他,此人光看他注视你时的眼神,就绝非是什么好人。” 见到陈蓉蓉依旧一脸愤懑,熙熙满心无奈,不过在没了外人后,她也只能对后者好言开解说道:“蓉蓉,人家不过只是找错了府邸,何罪之有,虽说他就这么闯进来的确是有些冒失,可我们的府邸门口,不也没安排下人去看守嘛,又怎么能直接就说他是坏人。” 陈蓉蓉是极其刁蛮任性的性格,外加从小到大一直是被宠溺的情况下长大,便养成了颇有些自我为中心的臭毛病,不过人虽然霸道,但也绝非是胸大无脑的那类女子,因此自然明白自己好友说出的这番话才是实情。 可是,出于内心中对徐焰所产生的厌恶,让她在此事上退却半步,那是根本不可能,因此她便气哼哼道:“我就觉得他是坏人,要是我兄长在,我看他今日能猖狂到哪去。” 熙熙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兄长,识趣的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接嘴,只是笑着安慰起眼前的闺蜜,说道:“好啦好啦,我的好蓉蓉就别生气了,人家都已经走了,你在这生闷气又有什么用,不是白给自己添堵么?再者说,我们也得赶紧离开了,五州大陆这么大,以后你多半是不可能再遇到此人了,你就当没见过他嘛,何必与他一般计较。” 陈蓉蓉被安慰后,心情自然便舒缓了很多。 她便是这样一个人,虽然身上的大小姐脾气很严重,性子更是易怒,但脾气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想到之前熙熙为了那个“贼人”,还厉喝了她一声,她便又气哼哼道:“熙熙你休想这么轻易就哄我开心,你方才可是为了那个贼人还凶了我,你可是从小到大都没凶过我呢,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事情要是让我兄长知道了,他肯定要……” “那你想怎么样才肯泄气嘛,要不要我给你打一顿?”熙熙直接打断了陈蓉蓉接下去的话,笑着问道。 陈蓉蓉见对方刻意不让自己说到自己的兄长,心中也是无奈,只能嘟了嘟嘴回道:“我哪里敢打你,那我最后还不得被我爹关禁闭,不,可能连皮都要被他剥掉一层……” …… 白冰在街上等候之时,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于府邸中的异样,准确的说,便是那骤升的剑气。但是她在心中一番犹豫后,还是没有选择进去查看,因为她深知自己的实力,尚且没有徐焰来的高强,若是连后者都不敌的话,那么她进去了也于事无补。 不过现在她见到徐焰安然无恙走出府邸,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徐焰来到她的面前,脸色看起来不算太好,或许说根本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开口说道:“此处府邸并非是大师兄家,我找错地方了,我们走吧。” 白冰见他面色难看,微微张了张嘴唇,但不等她说什么,徐焰便已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大约一刻钟后,两人便来到了这条菀花街的街头分叉路口,但由于徐焰的心中,始终还在想着那名叫作的熙熙女子,因此想都没想就挑着其中一条新路,走了进去。 白冰在之前反应过来后,就已是彻底清醒过来,现在见对方走错了路,终于是主动开口说道:“那个……我们应该往左边这条路走。” 听到白冰开口后,徐焰当即便停下了脚步,于是,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白冰,问道:“你知道路?” 白冰闻言后,轻轻点了点头,回了声:“嗯。” 然而,听到对方这个答案,徐焰却是忍不住挑了挑剑眉,接着问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白冰见徐焰这么直言,心中不由一阵尴尬,她总不能说自己在之前,完全就是处于一种无法思考的状态中,因此她最终只能支支吾吾,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回答。 好在徐焰见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也没有继续为难她,开口说道:“既然你知道路,那就由你来带路吧,不过时间上也不早了,我们最好是能早点赶到大师兄家。” 白冰对此没有异议,便主动在前面带路。 大约一个时辰后。 始终走在前面的白冰,带着徐焰走街串巷,经过百转千回后,终于是停下脚步,她开口对徐焰说道:“前面那处门口有许多人的府邸,既是陈师兄家,我……我就不过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徐焰听到她的指示后,这才瞥了一眼她所说的位置,随之便见到,果不其然在不远处那座府邸门前,整聚集了不少人,与此同时,他也十分理解白冰说这番话的意思,故没有坚持,当即便对她点了点头回道:“那我去去就来。” 徐焰说完这句话后,就快步走向了陈青河所在的陈家府邸,但由于此刻在锦绣街上,过往人流量极为稀少,因此便显得他尤为特别。 此刻聚集在陈家府邸门前的人,除却四名守卫外,还有三人,但明显可以看出,其中两人皆以身前一名中年男子为首。 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也是陈青河的父亲陈俊中。 见到徐焰不断走向自己这边,陈俊中的心中骤然一紧,而等到对方走近到自己身前后,他才笑着开口说道:“敢问阁下是……?” 徐焰回道:“我姓徐,乃是莲花宗的门中弟子,敢问这可是陈青河陈师兄的家?” 陈俊中回道:“不错,青河正是我的长子,看来你便是他口中的小师弟徐焰了,果真是一表人才啊,哈哈,不过十分不巧的是,他现在已经和其他的师兄弟们都离开了家,赶往永安城去了。” 徐焰丝毫不怀疑对方会在这个问题上欺瞒他,只是心中有些不解,今日本是他们商量在此聚集的最后一日,对方却事先离开了。 于是,徐焰略一沉吟后,便开口问道:“不知大师兄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陈俊中自知这种事情无法隐瞒对方,便直言回道:“今日辰时左右,现在差不多是午时三刻,但由于我们家距离北门相隔本是有着不小的路程,所以我料想他们此刻应该还没有出城。” 陈俊中见徐焰皱着眉头陷入到沉思中,犹豫片刻,当即便又笑着说道:“徐公子若是现在就乘马车追去的话,我想在入夜前,你还是能成功追上他们的,不过,我们家这边本是离集市有些远,倒是不好去找马车,不如这样吧,我就让我府上的马车,亲自送你一程,如何?” 说完这话,不等徐焰作出表态,陈俊中便立刻转头对身后的其中一人说道:“那个,老林,你去吩咐阿福将我的马车牵来送徐公子吧,那马车里暖和。” 此刻正值午时,正是用午餐的时间,但徐焰却见对方不仅没有想要邀请他进去用餐,反而却带有一种在此地等候他多时,似乎是为了刻意撇开他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了一丝狐疑,同时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适。 按照他与陈青河同门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对方好歹得客套一下邀请他进入用过午餐再说,可眼下这个情况,徐焰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来自于这方面的善意。 于是,徐焰在思忖片刻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突然间笑了笑,然后对陈俊中回道:“赶路之事就不劳烦陈叔叔了,既然大师兄他们已经离开家,那我也就此拜别。” 说完这句话,不等陈俊中再多说什么,徐焰便已是转身离开了陈府门前,回到了白冰所停留的巷道中,然后对后者开口说道:“走吧,大师兄他们,在今日清晨就已经离开了,现在估计快要出城了。” 白冰见到徐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又赶回来,本是还带有些许惊奇,但现在听到对方这么说后,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 之后的路程,依旧由白冰在前面带路,因为徐焰深刻意识到,对方终究是出生在这座巨大城池里的人,虽说对方不一定能识得城池中所有的道路,但像是去往四个城门的路,她肯定要比自己熟络。 不过在得知徐焰口中的信息后,白冰却没有打算再带着他继续在城中徒步赶路,而是带着他离开这片有无数世家聚集在此的西城区后,就去闹市区聘用了一辆马车,然后两人乘着马车赶往郡城的北门。 相比起徒步行走,毫无疑问马车的速度就要快速的多,因此在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后,他们便来到了北门。 白冰率先跳下马车又付过了银钱,然后等徐焰下车后,才开口说道:“城里的马车只能载我们到这里,他们都不会出城,所以接下去我们除非是买马,否则就只能靠双脚行走了。” 徐焰知晓对方原本是可以做到踏剑飞行的,但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提及到这事,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道:“那就走吧!” 然而,就在他们才刚刚走出城门后,在城外不远处的官道一侧,他们就见到陈青河等人,在原地等候着他们。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上) 陈青河在城外等了数个时辰,终于等到徐焰出城后,面色都有些尴尬,因为通过陈青河的自述,他们都了解到,陈府在徐焰这件事情上所摆出的立场,不过这终究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事。 可等到他们在清楚见到徐焰身后跟着的白冰后,他们终于是忍不住面露出一丝惊讶,以及浓浓的不解。 随后,那名与原先的白冰一般,都是出自于秋字派的刘杰良,便对走近的徐焰冷声质问道:“徐师弟这是何意?你为何要领着这个叛徒一同赶路。” 当着众人的面,听到刘杰良以如此直接而毫不客气的语气质问徐焰,跟在不远处的白冰,脸上便如同被抽了一巴掌似的,瞬间变的火辣无比,尤其是那“叛徒”二字,着实是让她有些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 不过事情能到今天这一步,本就是她自己一手造就的,她也真是无法出言去反驳对方。 徐焰与刘杰良他们在之前的行程中,也算是混熟了脸,但并不算特么了解他们,现在听刘杰良的语气如此鲁莽难听,不禁皱了皱眉。可是对于这个结果,他却又是早就有设想到,因此,最终他没有去反驳刘杰良的质问,只是语气平静回道:“多谢各位师兄们在此地等我,这件事情我会向你们解释清楚的,至于现在,我们还是先赶路吧。” 但就在听到徐焰这句话后,陈青河却是一个跨步走到徐焰的身前,然后对他双手作揖,一揖到底说道:“师兄有愧于小师弟!” 徐焰知道陈青河这个道歉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在之前那一路上,他早已在马车中想明白为何陈家当时要对他做出如此态度,无非是不想与他产生出过多的牵扯,免得自己家族遭受到郡城中那些对徐焰本是怀恨在心的家族们,在之后对他们陈家进行联合打压罢了。 但徐焰能想明白这件事,却怎么都不曾想到,陈青河竟会当大家伙儿的面,直接揽过这件事的所有责任,并对他主动道歉。说实在话,在徐焰的心中,之前确实是带有着些许不爽,但此刻却被陈青河的这番举止,给成功化解了。 于是,徐焰当即伸手虚扶住陈青河的右手,开口说道:“大师兄何须如此,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况且此事责任并不在你,我也是理解的。” 陈青河听到徐焰这么说,心中不由更加汗颜。他直起身子后,语气中依旧带有着惭愧说道:“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前我还对此没有多少体会,可在经过这件事后,我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过这也得亏小师弟如此深明大义,方能让此事就此平息过去,哎,相比起小师弟而言,师兄我可真是为此事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啊。” 陈青河的品性,源自于圣人的教诲,可若是没有他自己的律己去维持,那么也绝不可能变得如此正直。 徐焰语气平静回道:“大师兄言重了,其实令尊之所虑,并非没有他自己的道理,而且相比起我个人的感受如何,他本是站在家族之首的位置上,自然得更加顾全大局,好了,这件事情现在也算是彻底过去了,我们俩就不必再纠结于此了,还是早点赶路吧。” 陈青河见徐焰最后竟反过来开导他,自然便不好再多说什么,甚至那源自于他内心中浓厚的愧疚感,也被后者这番话,说的渐渐舒缓了不少。 …… 转眼间。 八天时间悄然而逝,时间上已至腊月廿三,正值小年。 徐焰一行人在不断赶路后,终于是来到了灵州的最边境,玉门镇。 玉门镇中一片雪白,积雪不化,以现在这个温度气温,这里只会不断下雪,根本等不到冰雪的融化,想要等到天气真的回暖,至少得正月过后了。 在行路的过程中,白冰始终跟在队伍的最尾端,期间没有人理会她,而徐焰除了在用餐或者歇息时,会在空闲时与她打招呼外,基本上也交流的不多。 不过当所有人都走进到玉门镇后,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就摆在了白冰面前。 此时已至酉时四刻,天色渐晚,徐焰等人在冰雪山川中好不容易走到镇城后,自然得在城中休息一晚,而不会再继续赶路,可是,若他们只是像之前那般随意找个客栈入住倒也就罢了,可既然到了玉门镇中,那他们自然得按照之前所商量好的约定,去城中古氏两姐妹家与她们进行汇合。 然而,作为白鹤剑庄安插在莲花宗的弟子,白冰身份如此敏感,自然不可能跟随他们一同前往古氏两姐妹的家中做客。 察觉到跟在队伍最末端的白冰,忽然间停下身来,徐焰这才意识到,以对方的身份,多半是不愿跟着大伙儿,一起去古氏两姐妹家的,因此,他只能停下脚步,重新走回到白冰的身前,然后开口问道:“你不打算一起进去么?” 白冰闻言后,轻轻摇了摇头,回道:“不了,我还是自己去找一间附近的客栈住下吧,我觉得她们是一定不会欢迎我的,只是等明日出发后,还得劳烦你来客栈中接我一下了。 徐焰听到她这么说,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经过这八天时间的赶路以来,他确实能感觉到,莲花宗的这些师兄们,外加谷雪青都对白冰的态度极其冰冷,直白一点说就是根本不与其打交道,哪怕在沿途中,徐焰早就告知他们白冰乃是莲花宗主赵白莲的外孙女,可结果却也无济于事。 因为在他们看来,白鹤剑庄与云兰宗本身就是莲花宗不可化解的死敌,只要是出自这两大宗门里的人,其身份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况且白冰叛逃之事,差点让莲花宗在百山春猎中输的一败涂地,他们自然更不可能原谅她。 徐焰内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却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回道:“这样也好,那我先陪你去找客栈吧,这样我才能知道你住在哪里。” 白冰没有拒绝徐焰的提议,亦是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徐焰不知道的是,走在队伍前面就要抬脚跨入古府的谷雪青,此刻却细心地发现了他们俩,正转身从另一条道路上离去。 谷雪青眼见到徐焰陪着白冰拐过另一条巷道,眼神中不由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因为她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徐焰会答应将白冰一同带着上路。 …… 等到徐焰陪白冰找到客栈落脚,再去到古氏两姐妹的府邸,中途差不多花去了两刻钟的时间,因此当他与古氏两姐妹汇合时,时间上已经差不多是酉时六刻左右。 此刻的天色,早已漆黑如墨,玉门镇中灯火通明,而在玉门镇为数不多的望族“古府”内,所有人都已经被安排好入席就坐,准备开始享用晚餐。 由于今日是小年,故而古家的这顿晚饭,可谓极其丰盛,长长的木桌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当然了,在如此寒冷的腊月中,如古家这样的望族,餐桌上自然少不了要摆上温鼎热食。 徐焰是最后一个入席的,因此在动筷子前,自然得按照世俗的惯例,先自罚三碗。 酒是丹曲米酒,这种酒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既先将糯米用蒸笼蒸熟,然后再放入到装门开水的大水缸中,并加入丹曲,然后通过长时间的发酵酿制而成,这算是玉门镇中极有名的一种酒。 一口气将三大碗用温水热过的丹曲米酒喝下肚,徐焰依旧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因为这种米酒本身的度数并不高,甚至在喝起来时还微甜,便如果酒一般极为的可口。 在场的古氏两姐妹与其家人们见到徐焰如此海量,都忍不住狡黠一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着大家享用桌上的好酒好肉。 然而,大约一刻钟后,徐焰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竟开始变得十分昏沉,顿时心中警惕之心骤升,可是他又能万般确定,在今晚的所有食物以及酒水中,都并未下毒。 “我怎么有一种要喝醉的感觉?”徐焰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晕,心中忍不住想到。 不过他也确实无法预料到,这种红曲米酒喝着可口,后劲竟是如此的凶猛。 一顿晚餐用罢,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然后众人在厅中稍做小憩,等到差不多亥时时,他们便被安排去各自的客房中进行休息。 徐焰醉醺醺躺在无比温暖的床榻上,头一次没有选择冥想修练,同时也没有用自身的修为化去醉意。 他两眼迷糊地看着头顶上的屋顶,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然而在他半醉半醒的注视下,在这片黑暗中,却渐渐浮出了一张明亮的脸。 徐焰看着在黑暗中,对他报以微笑的脸,想要伸手去抚摸,但却怎么都抓不到,因为他知道,曾经的她早已不在人世,而前段时间见到的那个她,虽然彼此间的长相、声音都完全一致,却根本不是她。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中) 中州境内,距离永安城数百里之外的一座镇城中,此刻正有一群人在某座酒肆中的享用午餐。 其中为首之人是一名身披大红袍子的中年男子,此人面如冠玉,肤色雪白,若是远远望去,甚至还有人会觉得,此人的面相颇为英俊秀气,可若是凑近了看,那就能发现在此人身上,实则是充斥着一股完全不同于正常男子的阴柔之气。 不过以这名男子如今的地位,却是无人敢在这方面对他指指点点,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中年男子姓王,但真实姓名除了他自己外,早已无从考究,因为自从他进宫后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只保留下了自己原来的姓氏。 王姓男子没有像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们一样点了很多吃食,一是不需要,二是他对这些五谷杂粮鸡鸭鱼肉之类的,也着实是没了什么兴趣,因为他辟谷至今,已是差不多有近三十个年头。不过虽然为了修行早已彻底辟谷,可在他此刻坐着的这张四方桌前,还是留下了一壶用温水煮热过的黄酒。 王姓男子独爱这黄酒,哪怕它喝起来的味道平平无奇,甚至是有些劣质。也许没有人能理解为何他独钟于此,但他自己却是深知在这股子味道里面,几乎承载了他年少时所有的记忆。 他喝酒时不需要任何的下酒菜,就这么一杯接着一杯干喝着,但依旧能够做到意犹未尽,甚至在眨眼间,就已经有半壶酒都下了他的肚子。不过不等他伸手端起仅剩下半壶的酒壶,继续将空着的杯子斟满,在他就坐的这张四方桌前,就有一阵微风,轻拂而过。 在这股微风中,并不掺杂有半分寒冷,哪怕现在是严冬时节,它更像是一阵从三月天中吹拂而来的和煦春风。 王姓男子感受到这一幕后,那只伸至到半空中右手,不禁僵了一僵,等到春风彻底吹过时,他才握住桌上的半壶黄酒,开口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现身一见吧,以后莫要在咱家面前,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话音落下后,在这种酒肆之外,果真便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踏门而入,并且还在王姓男子的桌子前,安然坐下。 来人是一名面相看起来大约有些年迈的老者,整张脸枯瘦而细长,但若要说他的脸上有什么特征最突出,还得当属于他眼眶中那两颗十分突出的眼珠子,以及在他下巴上,所刻意留有着的一大撮花白山羊胡。 老者来到桌前坐下后,便对王姓男子主动拱手说道:“苏某见过王公公,王公公的实力比之十年前,可是又更上一层楼了啊。” 王公公闻言后,显然是不吃他这一套,直接回道:“杨春风,你我之间十年未见,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现在你突然跑到我前面来见我,到底所为何事?若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还请速速离去,莫要打扰我饮酒。” 杨春风知晓眼前人的性子,也不拐弯抹角,直言回道:“杨某还真是有一件事想请王公公帮个小忙。” 王公公闻言后,直接便扫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看这意思显然是在等他的下文。 杨春风见状后,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突然间手中一闪,从自己的储物囊取出了一个小瓷瓶,然后放到了王公公的面前,这才开口说道:“此事对于王公公来说,并无任何麻烦,杨某只是想让王公公,晚半天时间到达灵州与中州的交界驿站。” 王公公瞥了一眼桌上的瓷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反而是在他那双有些阴鸷的眸子中,寒光一闪。 对方提出的这个要求,他如何能猜测不到对方的用意,当即便冷声说道:“杨春风,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事若是出了半点差错,那咱家在陛下那边可无法交代,你说我如何能轻易答应你。” 杨春风听闻后,却是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轻轻一笑回道:“王公公言重了,杨某深知你是有大智慧之人,迟到半天到达那边又算得了什么?而且王公公不妨先看看我给的报酬再做决定嘛,若是你觉得不满意,那就当杨某从没来过这里就是,我掉头就走。” 王公公听到对方这么说,不禁皱了皱眉,随之便拿起桌上的小瓷瓶闻了一闻,发现从中并没有携带丝毫的味道。 不得已下,王公公只得拨开瓶口上的塞子一探究竟,但就在他打开上面的塞子后,他便猛然间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惊声说道:“这是……复生丹?” 杨春风压低声音回道:“正是,想必王公公也知道这种丹药的珍贵程度,只要是吾辈在作战时不被人一下子就彻底粉碎心脏,那立刻服用下这颗丹药,对吾辈来说便算是可以多一条性命了。” 复生丹的数量很少,但数量并非是决定它变得稀有的最主要原因,因为想要得到获得它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通过当下天子亲手的馈赠与赏赐,而非是为大周立下过汉马功劳者,是不够资格被授予复生丹的。 王公公沉吟许久后,终于还是收起了这个小瓷瓶,但不忘对杨春风说道:“为了对付一个无名小卒,你们可真够下血本的啊!” …… 又是一夜过去。 这一夜,是徐焰第一次选择醉酒安睡,没有选择修练,不过一如平常习惯,在天微微亮时,他就早早起床去洗漱。 小年已过,只剩下短短六天后便是新年了,但很无奈的是,对于徐焰这些要去参加由王朝举办的盛会的修行者来说,世俗中的节日,他们注定顾之不上,当然了,不止是他们,那些来自于其它三大州的修行弟子们,肯定都如此。 辰时三刻。 日头已经搞搞升起,但明亮耀眼的日光照射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时,但让人感觉格外的冷,也就是徐焰这些修行者,方能无视这些。 古氏两姐妹在家门口与父母告别,场面十分感人,彼此间依依不舍。 她们在拜入到莲花宗后,也是相隔数年后才回到自己的家中,现在才住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甚至连之后的新年都赶不上过就又要离开家,然后赶往永安城,她们的家人自然会对此感到十分不舍。 徐焰与谷雪青在看到这一幕后,都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毕竟他们是都没有父母的,或者说在这个世间,根本就已是无牵无挂,自然无法再体会到这种与亲人之间的离别之苦。 整个场面整整持续了一刻钟才结束,在这期间,莲花宗的弟子们始终在边上等候着,倒是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耐烦,因为除了徐焰之外,料想其他人在离家前,都是经历过这个局面的。 而在回首时,已经彻底看不见自家的府邸后,古氏两姐妹才向在场的所有人笑着告罪,说是连累大家在原地等她们了,徐焰等人闻言后,自然都笑着说无妨,且不说前一晚他们受到了她们家热情的招待,便是只路过她们家门口,他们等上一等也是无妨,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嘛。 从离开古氏府邸后差不多一刻钟后,徐焰一行人便行至到了玉门镇的城中处,也就是所谓的闹市区,随后,在场的人中,除了古氏两姐妹外,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进入到各处商铺中填补物资,多是以食物干粮为主。 徐焰见状后,自然也跟着他们进入到店铺中买了些许干粮,不过相比起陈青河这些人一副精挑细选的样子,他就要随意的多,只是匆匆买了觉得差不多充足的量后,就暂时先离开了这边,因为他答应过白冰要去客栈里接她的,总不能食言。 此刻已是临近巳时,白冰自然早就在客栈中等候多时,按照她对徐焰的了解,对方应该早就出发赶路了,可为何今日却迟迟不来,莫不是对方就这么把她丢在这玉门镇了? 可仔细想想,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徐焰在她心中,可不是这种人,既然对方之前答应了她白家的约定,那么他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他应该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吧?”白冰在心中如是想着,自我安慰说道。 而就在她的思考间,客栈外那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这边徐徐走来。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徐焰。 白冰在等了一早上终于见到徐焰后,不知为何,虽然她依旧觉得自己会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可在她的内心中,却又忍不住为对方的到来感到一丝欣喜,只不过有些遗憾的是,这份情愫她终究是只能是深深地埋在自己心里了。 徐焰见到白冰后,没有过多寒暄,直言说道:“走吧。” 白冰听闻后,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同离开客栈,不过在二人离开客栈后不久,徐焰便又接着对她说道:“对了,你要不要去商店中,补充一些路途上所用的物资,比如吃食之类的,据说离开这里之后,短时间内可就无法再走遇到什么城池了。” 白冰摇了摇头回道:“不用,我从家里出发前,就带了足够多的干粮,应该够足剩下的两个月所使用了。” 徐焰听到她这么说,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下) 一行人在离开玉门镇后,几乎就完全陷入到了冰雪之中,而且随着地理位置越往北走,地面上的积雪就越厚,所幸在走了差不多五天后,他们也终于是来到了灵州的最西北边,那与中州相隔的边界处。 在出了望川城后,在灵州北部区域的山川便逐渐减少,地势变得愈发平坦,即便偶有山峰矗立,大多也都是一些矮小山头。 由于是广袤的平原,被冰雪覆盖后,看起来无疑便显得更加苍茫辽阔,仿佛一眼看不到头似的,而且这里没有山川遮挡,严冬时节吹来的寒风,便如同是刀子般凌厉。 今日已是腊月三十。 在市井人家中,能团聚的人们,都早已团聚在一起开始准备过除夕夜,因此在山野道路上,早已看不到过往行人,更别说在两州交界处这种远离人烟之外的冰天雪地中。 徐焰收起手中的手抄地图,然后对旁边正在享用午餐的师兄们说道:“如果没有走错的话,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到中州的境内了,前面那条冰河,应该是两州的交界处。” 听到徐焰这么说,陈青河一边嚼着硬邦邦的牛肉干,一边说道:“我们从莲花宗行至此地,真可谓是跋山涉水啊,我等还算好的,走的多是捷径小道,虽说在沿途中,也曾遇到一些不知好歹的山野匪徒,出来拦路打劫,但还算是一路平安,并未发生什么过多惊醒之事,小师弟这一路可是真的辛苦了。” 在赶路的期间,陈青河他们时不时会过问徐焰在与他们分别后,所发生的奇闻异事,徐焰当然说不出新鲜趣闻,便挑选了其中一些伏杀的事件告知他们,但大多是他与谷雪青相伴的那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事,但仅仅如此,陈青河他们听完后,却依旧忍不住为此怒不可遏,不过好在徐焰最终是顺利地赶到了望川城,与他们进行汇合。 徐焰笑着回道:“我也只是在一开始时,不曾预料到那些人真的敢买凶-杀人,故而自己不够警惕,这才吃了一些小亏,其实从武阳镇离开后,我就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了。” 见到徐焰刻意用轻描淡写的语调,去形容自己在一路上所遇到的遭遇,坐在一旁的谷雪青,不禁偷偷瞄了他一眼。 只有她知道,其实那些事情远比对方现在口中所描述的要严峻的多,因为只要他们一个不小心,都是要从中陨落的。最重要的是,虽然徐焰是亲口说自己在出了武阳镇后,就没再遇到什么危险,可望川城中的这场风波尚且还历历在目,那些家族本是眼线通天,又岂能没办法打探到他的踪迹? 一个能将自身的苦楚咽回在自己的肚子,却不与人分享,还总是能将凡事的美好、积极的一面展现给身边的人,这样的性格对于一个十几岁的人来说,未免会显得有些太过早熟,但是,此刻的谷雪青却丝毫不觉得,这一切发生在徐焰身上时,会有什么不对。 她没有向在场的众人,去拆穿徐焰那些刻意回避掉的凶险,反而是觉得只有自己这一切的内幕,而感到有些自喜,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自喜。 徐焰一行人在风雪中,简略的用过午餐后,便相继站起身来,然后朝那条象征着两州边界的河水走去。 毫无疑问,在这条河面上已经完全被冻住了,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 流淌在平原上的河流,水势本就不急,外加这严冬时的气温也着实是分外寒冷,因此河面上结冰,对于徐焰等人而言倒是不足为奇。 徐焰取出储物囊中的匕首,在冰层上试验了它的真实厚度,随后就发现自己将整柄匕首莫入其中,也没能将冰层刺穿。 按照匕首的长度,大概在五寸左右,因此徐焰在试验过后,基本可以推断这河面上的冰层,估计得有七寸左右。 如此厚实的冰层,常人在上面行走,基本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 徐焰收起匕首,站起身对身旁的众人开口说道:“我们可以直接踏在冰面上过河,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控制好人与人之间的间距,毕竟这河面宽十丈有余,免得到时在河水中间有什么位置的冰层稍薄上一些,却因人数太多而承受不住撕开裂缝,让人不慎掉落下去,虽然入水对我们而言都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可落得一身冰水也绝不会好受。” 听到徐焰这段话后,陈青河等人都是相视一笑,其中刘杰良开口回道:“徐师弟做事实在是小心谨慎,但还是依你所言吧,我们就一个一个岔开走,反正我们也就十人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且让师兄我去谈谈事情。” 话音落下后,刘杰良就率先踏上冰河,然后一步一步朝对岸走去。 过了这条河流,就是中州的境内了,徐焰等人见他如此急不可待要去打头阵,都是忍不住笑。 小片刻后。 刘杰良便安然无恙地跨过了整条河流,且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他对着徐焰等人喊道:“这冰层厚实的紧,莫说是人,便是有人驾车而过,估计也完全没有问题,你们放宽心过河吧,不过在冰面上行走脚下容易打滑,你们且控制好步子,不要走的太急。” 听到刘杰良这么说,尚未过河的徐焰等人都是吸取了他的建议。 一盏茶的功夫后。 除却徐焰以及始终不受众人欢迎的白冰外,所有人都已是顺利过河,徐焰笑着对她说道:“快过河吧,再有一段时间,你就不必再受他们的冷落了,再坚持一下。” 白冰原本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一路上被他们冷淡有什么,毕竟她同样是自傲的,无非就是忍一忍便过去了,但此刻被徐焰细心安慰后,不知为何,她心中那如坚冰般的倔强就忽然有些松动,竟想要流下泪来。 她红了红眼睛,赶忙转过头去有些赌气似的吸了一口气,强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然后才强颜欢笑说道:“嗯,我知道的。” 说着句话话后,她便抬脚踏上冰面,徐徐向对岸走去。 在河对岸的陈青河见到徐焰刻意留在最后渡河,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在道德上,他同样无法容忍白冰与自己同行,甚至还对她抱有强烈的敌意,但若是撇开这些的话,她其实也只是一名女子罢了,而他正因深知这些,他才对徐焰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绅士,由衷的感到一丝叹服。要知道,徐焰才是那个最该痛恨她的人,可在这一路上,除了后者始终对白冰保持着心平气和外,他们可是都对白冰分外的冷淡。 看到白冰眨眼间便已是走到河面的中间,徐焰也就不再迟疑,开始踏步走上冰面,随即便发现一如刘杰良之前所言,当脚上穿着的布鞋踩到冰上时,着实是容易打滑。 不过这点困难倒还难不倒他,只要他保持好行走的速度,且不要将步子迈的太大,就不会狼狈摔倒。 徐焰一步一步走向对岸,等到他走至河面中间时,在他身前行走的白冰,距离岸边已是仅剩下一丈左右。 徐焰双脚踩踏上河面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脚下冰层的更下方,依旧有水流在缓缓流动着,不过相比起这些源自于河流本身的轻微律动,在他视野的正前方,却有着一副极其波澜壮阔的壮丽景象,似乎正朝着他此刻的方向,疯狂逼近。 那就像是一片冰雪在骤降。 隆隆而至。 眨眼间从遥远到眼前。 而就在短短几息之后,徐焰便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气息,已是牢牢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远看有漫天冰雪突如其来,但等到它真的临近时,方知那弥漫在天幕上的壮丽风景,又哪里会是什么冰雪之象。 “原来那是一道剑气!” 徐焰轻轻呢喃一声,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完全被禁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然后他眼睁睁目睹着那道比之严傅临死前所使用出的还要更加强盛的剑气,直直地劈向自己。 咔擦一声! 在如夯土垒砌成的泥墙般厚实的冰面上,不可思议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而这道裂痕,源自于徐焰此刻所伫立的双脚下。 紧接着,随着半空中那道气息的不断压进,不绝于耳的冰裂声,响彻在徐焰左右两侧五里之内的河面上。 无数道如蛛丝网般密集的裂痕,蔓延在厚厚的冰面上,让原本厚实而平稳的冰面,瞬间变成了满河的碎冰。 白冰察觉到自己的脚下,突然间出现了这么多裂痕,本就已是无比靠近岸边的她,就欲快速冲到岸上,可无奈这裂痕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在她距离岸边还剩下差不多最后一尺时,她就感觉到自己还是要跌进到河水里去。 但就在她即将下陷洛河之时,河岸上却有一只带着巨力的宽大手掌,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并一把就将她的身体,拉回到了岸上。 然而,相比起白冰最终只是打湿了脚上的布鞋,那站在河水正中央的徐焰,便如同是站在了一处被人率先安置好的陷阱上方,然后在陷阱打开后,毫无意外地掉进了冰冷无比的河水里。 他宛若是一块巨石,突然地陷入到了河底。 但并未掀起任何的水花。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终) 白冰在最后时刻被陈青河一把拉上岸后,尚且来不及道谢,她就见到陈青河的目光,已是聚焦在了她身后的河水中间,她顺着后者的视线方向望去,然后刚好看到徐焰的身体沉入到了冰河之中。 白冰见到这一幕后,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苍白之色。 “小师弟!” 身在岸上的陈青河大吼一声,但随即他的声音,就被天空中那突如其来的一阵轰鸣声,给完全替代。 大风骤起,呼啸而至。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有漫天风雪铺天盖地延绵近百丈,自所有人的后方疯狂压来,卷起平原上积雪无数。 陈清河等人见到这一幕后,忍不住脸色大惊,其中在一行人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曾月松更是急忙喊道:“这是不是风雪降临,这是一道剑气,大家快跑。” 听到这句话后,陈青河等人自然不敢有任何迟疑,便迅速从原来的位置上,朝右侧沿着河岸疯狂掠去。 短短十息之后。 陈青河等人便已是飞掠出去近两百余丈,彻底逃出了那道剑气的笼罩范围,不得不说,在死亡降临面前,人往往都能被激发出最大的求生潜力,可是,他们的确是逃出了剑气的笼罩范围,那在冰河中的小师弟又该怎么办? 到了这一刻,如曾月松与白冰这种达到了六层楼级别的剑修,明显能感觉到,天幕中那道难以想象的惊天剑气,根本就是对准徐焰去的,要不然以他们的修为,哪里会有机会逃出生天? 徐焰在失去踏足的冰层后,没有丝毫意外的成为了一行人中,唯一一个落水的倒霉蛋,而在他彻底落入到河中时,他才发现这条河水有多深,可谓一眼看不到底。 那道剑气所裹挟着的气息,依旧不断在向他此刻所处在的位置,持续压进,徐焰心中苦笑不已,他没想到,自己都到了两州的交界处,竟然还有着生死危机在等待着他。 “希望阿水还跟在我后面,要不然,小命休矣。” 徐焰在冰水中并不畏冷,毕竟自身修为摆在那里,以武道六品境界的体魄,寻常刀剑都已是很难伤害到他,这区区冰水自然不在话下。 他双脚如蛙腿,在水中猛地一瞪,整个人便如同一尾鱼,快速冲向上方的江面。 徐焰窜出水面后,没有直接就从河水中冲出,因为在他的脑袋浮出水面后,他就见到在自己的正上空,又有一道新的剑气,直接轰向了先前那道剑气。 轰隆一声巨响! 两道剑气于半空中,悄然撞击在一起,然后崩裂炸开,随后,便有一股迫人的气浪,从徐焰的头顶上空笼罩而下。 徐焰见到这一幕,心中大骇,他不作丝毫犹豫就又缩回自己的身子,钻回到了冰冷的河水中,并且他还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顺着河中水流的方向,快速游弋出去。 一剑过后,等到天地之间,所有的紊乱气息渐渐平息下去,阿水的身影才出现这边界处。 他悬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看了一眼下方的河流,不见有徐焰的身影,但在感知中,他却能察觉到后者此刻正在不断的逃离。 既已得知徐焰并未有性命之忧,阿水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后,他就将目光望向了之前那对徐焰出剑之人。 他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便又是从半空中一闪,等到停下身时,已经置身在中州境内距离两州交界处,大概有十数里开外的某座山峰之上。 杨春风在使用出自己闭关十年后方领悟出的一剑,却被人给阻挡下来后,忍不住老眉微骤,他伫立在一座山峰之巅,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去会一会那名突然出现的高手,但不等他真的做出决定,在遥远处,就有一道流光从灵州的反向,正朝他这边飞速逼近。 杨春风作为一名距离八层楼也只差最后半只脚的剑修,在见到这一幕后,并未在自己的心中产生出过多惊奇,因为单单看对方的御空速度,与自己应该在伯仲之间,那么对方的修为自然也是如此。 可是,就在短短几息之后,当杨春风彻底看清楚这道流光的真面目后,他那张枯瘦的脸上,便难看的像是吃了屎一样。 他冷声说道:“竟然是你!” 阿水听到杨春风这么说,面不改色,但语气却是无比冰冷回道:“杨老狗,没想到你岁数越大,智力却愈发像个幼稚孩童了,竟然还做起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龌龊勾当,怎么,游侠儿的生活太清贫,找到有喂你骨头吃的主子了?” 杨春风听到对方上来就给自己一顿臭骂,顿时气急,恼羞成怒回道:“姓颜的,休要逞口舌之利,老夫行走江湖时,你尚且还在穿开裆裤,你竟敢与老夫这般说话!” 阿水可向来是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他只知心中道义,便接着讥讽说道:“这才能显得你这个老泼皮有多无耻嘛,以百岁之龄,去对付一个方才十几岁的年轻人,还要用下黑手的方式,这在整个五州大陆,估计也就只有你杨春风能做的出来了吧?” 阿水顿了顿语气,才继续说道:“说吧,你这老狗现在是在替哪个主子卖命,说出来我便留你个全尸。” 杨春风见眼前这名比自己少说得年轻个四十多年的男子,言语竟如此嚣张,不禁气的直哆嗦,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回道:“想要撬开老夫的嘴,可没那么容易,至于想要老夫的命,那就要看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了,但老夫不得不说,你是第一个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大言不惭之人。” 阿水听到他这么说,已是知晓对方显然不会暴露出真正的幕后之人,故而他也就不再迟疑,直接便朝着对方,提剑杀去。 杨春风见对方真敢向自己杀来,脸色不禁大怒,当即也是不甘示弱,扬剑迎上。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且由于两人都是上三境的剑修,因此在他们各自出剑后,自然便引起了一阵极其壮大的声势。 然而,就在他们相互交战之后,远在数十里之外,一群刻意放慢了行进速度,正不急不慌行驶在冰雪道路上的众多马车当中,其中居坐在一辆最为奢华的马车内的王公公,亦是猛地睁开了他那双本是在闭目养神的眼睛。 他掀起车窗上的帘布,将视线望向那传来了浩荡剑气的远方,明知自己在此地什么都看不见,却依旧为此看的极为入神。 王公公暗自想着,“那杨老儿这是与谁对上手了,似乎还打的难解难分?” 王公公想了片刻后,便又自顾摇了摇头,接着想到:“管他对上谁呢,反正他也只是让我迟半天赶到达两州交界处,可没要求我还得从中助他对敌,他是生是死与咱家又有何干系?不,他战死对咱家来说,反而比继续活着更好,毕竟在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守信用的。” 正在与阿水对战的杨春风,自然想不到那收了他天大好处的王公公,此刻的心中,却是在期盼着他能战死在这场战斗当中,因为对他而言,比这更为严峻的事情是,眼前这个比他年轻小半辈子的后起之秀,在与其对剑几招后,就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杨春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因为这可是他闭关十年后,重新出关的第一战,也是他自觉修为在大进后的第一战。 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与信不信,完全没有丝毫的关联。 又是一道剑气,从阿水的手中迸发而出,然后直面轰向了在半空中已是有些应接不暇、疲于招架的杨春风。 杨春风见状后,咬着牙挥斩出手中剑,试图用自己的剑招,去化解对方这一剑。 轰然一声巨响! 伴随着剑气在天幕中炸开后,随后便又有杨春风的哀嚎声,响彻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杨春风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阿水全力下的一剑。 随之便整个人浑身浴血,从高空中跌落下去,好在他的佩剑在其下坠之时,悄然间暴涨成了一把巨剑,托住了他的身体,不然从高达数百丈的高空中坠落下来,饶是他自身的修为已经无限接近于八层楼,依旧有可能会摔成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阿水一剑将对方斩落到地面后,也是从半空中一闪回落到了地面上,但紧接着,他就伸出自己手中的三尺长剑,将剑尖抵在了对方血肉模糊的心口上,冷声问道:“杨老狗,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说不说那隐匿在幕后的始作俑者。” 杨春风闻言后,当即冷笑着回道:“姓颜的,不要白费力气了,老夫岂会告知你这种秘辛,再者说,此地可是在中州的地界之内,你不过就是一个被陛下贬去旱州守城门的看门狗,难道还敢在中州境内取老夫的性命?哼,不怕告诉你,你这根本就是在痴心妄想!” 阿水眼见到对方如此冥顽不灵,且又听到对方死到临头还敢讥讽自己,心中的火气也是油然而生。 于是,他一把提住对方血淋淋的身体,然后御空而起,一掠向远处,等到再停下时,他们二人已是刚好越过了那条交界之河。 阿水对杨春风说道:“既然你觉得我不敢在中州的境内杀你,那么就如你所愿,我便拉着你在进入到灵州境内后,再动手杀你。” 阿水在说完这句话后,他那只紧握住对方身体的右手,便悄然松开,然后他见到,杨春风便如同从天空中滑落下的陨石,直接从距离地面大概有着千丈左右的半空中,极速落下。 砰一声巨响。 在某处素白的冰雪之上,有血肉横飞。 但尸骨无存! 第一章 接引使 阿水在千丈以上的高空中,硬生生摔死杨春风后,随之整个人便如同是一只鹰,瞬间俯冲而下,然后一把捞起在冰河中的徐焰,将其带离到岸上。 阿水从始至终都避开了陈青河等人,他看着浑身湿漉的徐焰,解下了腰间挂着的酒葫芦,递给后者说道:“我的任务完成了,这只葫芦里面大概还剩下半壶左右的酒,一并送你了吧,记得省着点喝,至于接下来到永安城的路程,你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那些人再如何胆大妄为,也绝不敢当着接引使的面来截杀你,除非他们敢和当自天子作对。” 徐焰被捞出来后,脸色苍白如周遭的雪,但他没有丝毫矫情的接过了对方的酒葫芦,并道了声谢。 阿水见他接过酒葫芦,也就没有再打算继续在这边逗留,转身就欲回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不过在离去之前,徐焰还是开口问道:“不知阿水的真名……叫什么?” 阿水听到询问,没有转身与回头,只是留下一句说道:“既然你师傅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信息,那么就只能等你能走到那一步了,到了那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听到阿水这么说,徐焰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朝阿水一闪而逝的方向,轻轻说了声,“多谢!” …… 在告别阿水之后,徐焰便立马更换了身上被河水打湿的衣物,随之开始朝陈清河等人的方向行去,不过当他回到交界处时,他发现此刻所有人的,几乎都在河中寻找他的身影。 徐焰见到此景后,忍不住摇头失笑。 白冰是第一个发现他从侧边走回来的人,之后陈青河等人见她面有异色,这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了远处的徐焰。 陈青河等到徐焰走进后,好奇问道:“小师弟,你怎么从那边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还在之前沉入下去的位置呢。” 徐焰自然不能将阿水的事情说出来,便开口回道:“噢,是刚刚那道突然出现的剑气太过强盛了,以我目前的修为肯定招架不住,便只能顺着河流潜游出去,从而避开那一剑,所以就从那边回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去怀疑徐焰当下这个说法,虽然他们都知道,在这名小师弟的背后,一定有高人在相助。 陈青河笑着回道:“原来是这样。”他顿了顿语气,又接着说道:“只要人平安回来了就好,但既然危机已除,那我们也抓紧时间赶路吧,只要我们能与接引使他们汇合,之后就绝没有什么歹人,敢再对我们冒然出手了。”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后,都是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 中州境内的一座驿馆中。 徐焰等人在临近夜晚时,终于是成功与来自于宫中的接引使汇合,然后他们在这座简陋的驿站中,开始享用起这顿颇有些风尘仆仆的年夜饭。 可能是事先知晓宫中会来人,因此驿馆内的伙食种类,准备的相当丰盛,只不过由于这间驿馆的厨子似乎手艺有限,因此有很多本是极佳的食材,最后都没有烧的很美味。 不过在如此寒冷夜,对于徐焰等人来说,有一顿热菜饭食,已是相当的奢侈,毕竟总好过他们在冰天雪地中啃硬邦邦的干粮。 徐焰一行共有十人,驿馆里的四方桌,按四桌为一人,故被分成了三桌。陈青河与谷雪青还有古氏两姐妹为一桌,曾月松、刘杰良四人为一桌,而徐焰,则是与白冰两人占一桌。 这是徐焰主动这么选的,要不然以莲花宗这些人的脾气,绝不会与白冰有过多交集,不过他们虽然痛恨白冰,可他们对徐焰一路上照顾后者,却并未感到什么不满,这让徐焰忍不住松了口气。 晚餐进行到一半时,作为接引使王公公部下的众人,都纷纷去向这位宦官敬酒,与此同时,他们自然也少不了要向这位宫中的红人,说上一大段新书祝词,实则既是溜须拍马。 徐焰听了几句后,就忍不住在心中感到一阵无语,可偏偏那名宦官却似乎极为的受用,满脸的笑意。 时间过去的很快,眨眼间便临近亥时,晚宴也临近了尾声,作为接引使的王公公等到所有部下都去他那里阿谀奉承了一遍后,他便抬了抬手中的酒杯,然后对徐焰等人说道:“诸位英杰都是被宗门里所挑选出来的未来之栋梁,且又从百山祖一路行至到中州,途径数月不辞辛苦,咱家甚是敬佩,恰好今日又是喜迎新年,咱家在这里敬你们一杯,望你们在年后二月时的盛会中,都能取得佳绩,然后为陛下分忧,为五州的白姓们贡献出自身的一份力。” 陈青河等人听到王公公这么说,当下也都是举起酒杯,赶忙道谢,并谦逊几句说自己自当努力之类的云云。 徐焰同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但他并未多说什么,毕竟他此举只是为了迎合,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特殊罢了。 而不远处的王公公在喝完自己杯中的最后一杯黄酒后,才又接着说道:“今日虽是除夕夜,但由于我们尚且还在路途中,故而这新年过的,确实是有些仓促与寒酸了,不过你们放心,待你们成功到达永安城后,咱家再安排好酒好菜迎接你们,好了,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各位都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辰时准时出发。” 徐焰等人听到他突然间话锋一转,无疑都有些猝不及防,但也不好多说什么,随之便各自去自己的房间开始休息。不过由于驿站中的房间本是有限,只能以两人为一间,因此白冰的存在,就显得颇为尴尬。 不过好在最后,谷雪青主动提议说自己愿意与白冰同间防,这才化解了徐焰的尴尬。 …… 除夕夜。 望川城内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虽说在严冬时节,天气非常的冷,但低温却丝毫没有减低人们想要在这个最重要的节日里,去享受到他们该拥有的狂欢。 而随着家家户户里的年夜饭,逐渐端上桌后,烟花爆竹声也陆续从城中不断响起。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 于是,在一刻钟后,便有满城烟火在夜空中绽放、闪耀,钩织出一副难以形容的绚丽景象。 不过在这个新年中,也不是每个家庭的人,都能享受到这份来自于新年的喜悦,比如在李家之内,随着短短的几个月来,有越来越多的供奉以及一些附属家族脱离了他们的庇护,使得他们那望川城四大家族的名头,终于是彻底变成了名存实亡。 李家的人,此时依旧还住在原来的那处府邸上,但毫无疑问等过完这个年后,他们就很难保住眼下这种庞大的府邸了,哪怕就算没别的人来霸占,他们也绝对养不起它。 李苦两兄弟与其母亲此刻都坐在了餐厅中,桌上摆满了许许多多的美味佳肴,但显然他们看起来都没有丝毫的胃口。 李苦的母亲率先开口说道:“这估计也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年夜饭了,不管再怎么没胃口,都尽量逼自己吃一点吧。” 说罢,她便率先拿起盛满米饭的瓷碗,小口小口咀嚼起来。 李苦听到这个说话后,依旧无动于衷,只是两眼木然地看着桌上的饭菜,仿佛跟失了魂似的。而他的弟弟李子凡在闻言后,一样没有动筷子,但后者却是忍不住对自己的母亲问道:“娘,我们不住在这里,又要到哪去?” 妇人没有作答,只是对自己的次子柔声说道:“别问了,先吃饭吧。” 李子凡是典型的世家纨绔,在辰阳宗修行时,他就不算是那种肯吃苦的人,而在他被徐焰废除掉修行根基返回到家族后,他依旧不思进取,有事没事就与城中的狐朋狗友去勾栏场所中纸醉金迷。不过现在当他听到自己的母亲这么说后,不知为何,他却感觉到了一丝深深的不安,就好像他之前的那种美好日子,即将要消逝了一般。 不过未发生的事,终究是未发生的,不如等时间到了再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便是李子凡与生俱来就带有的价值观,因此,他仅仅只是在烦恼了片刻后,就按照他母亲对他的吩咐,开始享用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颐起来。 相比起到了此刻都依旧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将面临一种什么样的局面的李子凡,李苦显然是无法做到与他一样,甚至当他看到自己的弟弟这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德性后,他就气打不到一处来,可是对方都到了这个年纪,再对他进行教育显然是无济于事了。 于是,李苦最终还是愤然从座位上站起身,然后逃离了这顿注定不会有丝毫温情参杂其中的年夜饭。 “大哥这是怎么了?” 李子凡见到自己的兄长突然发作,忍不住对自己的母亲问道,但随即他就见到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劲的落泪,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第二章 永安城 正月期间,望川城中热闹非凡,几乎每家每户都张灯结彩,喜庆隆隆,街道上行人如织,有孩童在堆雪人、打雪仗,也有孩童在玩烟花爆竹。 唯独只有在李府之中,却是景象萧条,氛围寂冷,因为如今当家的主人,并未安排下人去准备有关于新年的任何事,甚至连门上的春联都没贴。 对于李家的人来说,反正他们都是要从这里搬走的了,以后还能不能留在望川城都得另说,自然不想再做这些无用功。 今日的李苦起得很早,大概在寅时末卯时初刻就已是洗漱完毕。 由于是严冬时节,故而这个时候的天色依旧漆黑如墨,不过他本就是刻意选择在这个时候起床的,只有这样,他才能背着自己匆忙收拾好的包袱,离开这座早已名存实亡的家。 他来到自己的母亲的卧室门前,面带痛苦地掏出了一封于昨晚写好的书信,然后偷偷地塞进到了门缝中,随之便不再犹豫,毅然而然离开了这座庞大而奢华的府邸,向那个本是不再属于他的世界行去。 …… 时光飞逝,尤其在赶路的路途中,眨眼间就过了元宵。 徐焰等人在接引使王公公的带领下,正不断向那座传说中乃是五州第一大都城的永安城极速行去。 虽说都是修行中人,但除了徐焰之外,在场队伍中的其他人,其实都多多少少有些期待自己将进入到那座都城中,毕竟那里不仅是世间最为繁华的地方,同时还有着修行者们都梦寐以求想要进去学习的剑武学院。 进入到初春时节,天气已是悄悄开始回暖,不过中州毕竟不同于灵州,在中州境内,想要等到真的完全化雪,并等入到一片新绿的景象,基本还是得在仲春之后,因此,在正月中旬时段,不管是道路的两侧,还是在乡间各处黑瓦房顶上,都还有有着许许多的积雪。 时间临近暮色,夕阳遍地,金色的光线照射在皑皑白雪上,便散发出了极为耀眼的璀璨光线,不过徐焰等人却是没怎么关注在这一刻间,所散发出的天然美丽景象,原因就在于,他们在这一路中行来,早就司空见惯了,另外是他们大多时间也都坐在接引使所带来的温暖马车中,如果不刻意去掀起车帘查看的话,是看不到这一幕的。 而随着不断有嘈杂声从耳旁传来后,所有的马车从午间行驶了三个多时辰后,终于是再一次停止了下来。 朝中派来迎接徐焰等人的马车数量有限,能分给他们的更是只有三辆,因此在徐焰乘坐的这架马车上,共乘有四人,其余除了徐焰外,剩下的三人分别是陈青河、谷雪青、以及白冰。 对于莲花宗的其它弟子而言,他们断然是不愿意跟白冰同乘一辆马车的,也就只有谷雪青与陈青河二人,算是愿意主动与白冰表现的亲近一些,而且在之前,陈青河本就还伸手将白冰从河水中拉到了岸上,而谷雪青则是在最近的行程中,一直与她同房入住,因此同在一架马车上赶路,自然也就毫不见外了。 马车停下之后,徐焰等人也就陆续下了马车,随之便发现,自己一行人竟是来到一座颇为繁华的闹市之中,怪不得人声嘈杂。 王公公是所有人中最后一个下车的人,但众人都不觉得有什么惊奇之处,因为他在这一路中都是如此。 他下车之后,只是抬头扫了一眼眼前的街景,随之便转头对徐焰等人说了一句,今晚就在这间客栈中歇息后,就率先大步走进了这座客栈之中。 莲花宗的弟子们见状后,对此见怪不怪,当即纷纷跟随他一同进入到了客栈之中,然而,就当徐焰等人走进到客战之后,他却在这座客栈中,见到了极为两张熟悉的面孔。 这两张面孔对他而言,都算不上是什么好印象,甚至是有着极深的过节,一人正是与他有过一场大战的吴浩,而另一人则是与其几乎有着不可化解之仇怨的周显。 周显此刻能掺杂在吴浩的队伍中,毫无疑问是他们周家从吴家的手中弄到了一个参加王朝盛会的名额,不然的话,他根本没有资格与那些辰阳宗弟子同行。 周显看到徐焰时,那双细长的眸子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反应可谓相当的剧烈,他远远不曾想到,当初那个在流云小院中,被他都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徐焰,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后,就成长到了连他父亲亲自出手都只能败下阵来的地步,要不是他的祖父及时出手营救的话,便连他父亲都有可能从中陨落。 而就在周显将怨恨地目光锁定在徐焰身上时,在辰阳宗众多弟子中为队首的吴浩,此刻也将目光望向了徐焰,不过他仅仅只是皱了皱自己的浓眉,就立刻释然下来,毕竟家族里可是对他严肃告诫过,在二月份的王朝盛会召开以前,不准他再去动徐焰。 徐焰没有对周显与吴浩太过上心,因为此时的他们,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除非吴浩能立刻突破到七品境界,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虽说对方在修为上已经达到了六品境界的后期,可最后剩下的这半只脚,可以说是修行途中最难跨越的门槛,对方没有个三五年,根本做不到。 于是,徐焰只顾自己选了一张空闲的四方桌,安然坐下,随后入座的便是同乘一车的陈青河三人。 陈青河入自然也发现了吴浩等人,故而在坐定后,边对徐焰轻声说道:“没想到辰阳宗的弟子,与我等在不同的时间里出发,最后却还能在这间客栈里相遇,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了?” 徐焰听闻后,淡然一笑回道:“何至于此,大师兄就当没瞧见他们便是,而且现在我们都由不同的接引使负责接引,我料想他们也不敢来找我们的茬。” 陈青河听到徐焰这么说,不仅转头看了一眼王公公就坐的位置,随之就见到在后者的同桌之上,果然还有一位同样身着奢华大红袍的宦官。 毋庸置疑,这宦官与王公公一样,都是此次由天子派出来接引他们这些参加是盛会之人的接引使了。 陈青河话锋一转,开口说道:“目前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啊,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随着时日愈发临近,我现在还真是有些紧张起来了。” 徐焰笑着回道:“尽力而为便是,大师兄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陈青河满是气馁地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其实这也只能怪我自己,当初踏入修行中的时间太晚了,我估计在此次盛会中,与我修为相当的人应该是不多的,希望我不会在第一轮就被刷下去吧。” 徐焰听到对方说到这里,心中不禁暗想,如果自己不是重生在这具身体上的话,以原先这具身体的修行根基,虽然说也是极佳,但就算当时不被周觅阴险杀死,也远远达不到自己目前这个修为的。 徐焰迟疑片刻后,才对陈青河宽慰说道:“不打紧的,师傅既然能让大师兄占据其中一个名额,那大师兄自当尽力而为就是了,结果如何,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去参与的过程嘛。” 陈青河听到徐焰这么说,心中不禁好受了不少。 …… 十日后。 正月廿五,临近未时。 徐焰一行人在路途中的一座酒肆用过午餐后,再次坐上宫中的马车,向永安城进发。但不过此刻的他们,心中都怀着一阵莫名的激动,因为根据接引使王公公的介绍,此地距离永安城,已是仅剩下短短五十里路。 按照马车的行进速度,在今日的晚间时分,他们便能顺利进入到永安城中。 陈青河是四人中唯一来过永安城的人,不过那也是发生在他多年前的事了,因此对永安城的很多记忆,他都记不深了,而且像这种大都城,往往在几年时间内,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马车于酉时三刻左右,再次从行驶中下来,随后便有人来传唤徐焰等人下马车,虽说他们是参加盛会的宫中“贵客”,但却依旧不能使用特权,还得老老实实像那些出入城中的市井人们一样,接受门前禁军守卫们一一检查及核实。 徐焰等人下车后,首先感叹的不是在自己入城时,还需要经过严谨审查,而是为眼前所见到的壮丽景象感到惊愕,这一点,就算是徐焰也不例外,因为永安城的护城墙,看起来着实是太壮观了,即便是灵州第一大郡城望川城的护城墙在它面前,也完全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随后,当他们在经过一一审查,并彻底进入到都城后,他们才发现,在护城墙里头的景象,才真正让他们感到刮目相看。 “这便是永安城么?” 看着眼前这座根本看不到边缘的巍峨城池,徐焰在心中喃喃自语说道。 第三章 悬山寺 在进入到永安城后,徐焰等人便又坐上了原先的马车,随之在城中继续行驶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左右,马车才停下来。不过城中的在这一路上,马车的车帘一直掀开着,并未被放下,毕竟这永安城的夜景,堪称一绝啊。 马车停下之后,已是差不多临近亥时,王公公依旧最后一个下车,但到了这里后,他的使命也就差不多结束了,后续安排徐焰等人入住以及参加盛会的事宜,将会有另外专门负责接待外来使臣的人去安排,他只需要去宫中复命即可。 王公公转头对徐焰等人说道:“各位英杰这一路上也都辛苦了,但接下来的事宜,不再由咱家负责,咱家还得去向陛下复命,不过各位放心,咱家定会信守承诺,让宫里的人给你们准备美食佳肴,好好招待你们的。” 陈青河等人闻言后,都是对王公公拱了拱手,连说不敢。而就在王公公离去后,在眼前这座极为华丽的使臣驿馆中,便又有人亲自出来将徐焰等人迎进馆中,然后安排他们用餐、入住。 眼下距离盛会还剩下五天,徐焰等人算是提前来到了永安城,因此剩余的时间,他们都可以在驿馆中好好歇息,不过他们本身就都是修行者,自然不会如市井凡人那般体质孱弱,还要花时间调整状态。 在用完餐正准备去客房入住时,陈青河对在座的徐焰以及谷雪青笑着说道:“眼下距离盛会还有几天时间才召开,不知小师弟你们可有什么安排?” 徐焰听到对方这么问,已是明白对方过来是什么意思,便笑着回道:“倒是还没来得及去细想,大师兄可是有什么提议么?” 陈青河回道:“我打算趁这几日闲暇,去城中逛一逛,毕竟这可是都城嘛,其中有很多有名的地方,虽说我年少时便已去过,但现在却是印象模糊了,就想着再去游览一遍,不知小师弟你们有意同游否?” 徐焰心想,距离盛会仅剩下几天时间,在驿馆中修练也确实提升不了什么,反正自己以后多半是要在这座都城中久呆的,率先去熟悉一下环境也没什么不好,便笑着回道:“我也正有此意,那就有劳大师兄当向导了。”说完后,徐焰便转头对白冰与谷雪青接着说道:“你们两个要一起去么?” 谷雪青点了点头,回道:“那就一起去吧,不然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徐焰听到对方这么说,已是明白过来,对方显然对此次的盛会没什么自信,觉得自己必然不可能拿到前十名,更不可能拜入到剑武学院,不过他对于这点,还真是无法劝说什么,毕竟修行一途,终归还是要靠硬实力啊。 徐焰得到谷雪青的肯定回答,便又将视线望向了白冰。 白冰见三人此刻都是将目光看向她,微微张了张唇,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道:“那好吧。” 经过这一路上的同路后,白冰与徐焰三人,也算是慢慢找回了原先在春猎中,一路同行时的感觉,虽然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自己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但只要听到徐焰向自己发出邀请,她不知为何就不想去拒绝,哪怕她在这座都城中,其实并不需要像他们一样需要入住在驿馆中。 见到白冰在一番犹豫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徐焰便笑着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辰时初刻,我们依旧在这里汇合,等用完早餐后,再一同都城中游玩。” 陈青河三人闻言后,都是没有什么意见,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至于莲花宗的其余六人,虽说大家都是出自同一座修行宗门,但由于他们在离宗前,本是与徐焰等人之间差了一个等级,且又在这一路行来,他们似乎有意要避开白冰,因此在无形中,便连同着徐焰几人也像是形成了隔阂,让原本的十人变成了两个小团体,自然然而的,他们也就不会与徐焰四人一起去城中进行游玩了。 商量好游玩之事,所有人便都准备去各自的房间入住,不过当徐焰等人被驿馆中的下人,带到他们将要入住的房间时,这才发现都城中的使臣驿馆,完全不同于沿途驿站,因为这里要奢华百倍,不仅不用再两人合间,甚至四个人,就可以享用一座独立的院落。 这种院落是以四合院的形势建造,除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建有一座奢华客房外,在院落中庭,自然还有露天的院景。 看着这座庭院,本以为会被各自分开居住的徐焰这才笑着说道:“原来这竟是一座四人庭院,这倒是省去了我们再去驿馆的前堂汇合,既是这样,那就明日辰时,我们就在院中汇合,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房歇息。” …… 翌日清晨。 刚刚卯时初刻,徐焰就从床榻上坐起身,然后来到院中洗漱,这是他不变的习惯,不过他没有发出太多声响,怕吵到房中的陈青河三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与他一样时时刻刻选择冥想修炼,而就在他洗漱完毕后,他便又回房去打坐修练了。 等到临近辰时,天光早已大亮后,陈青河三人也便准时来到了院落中,随后,四人齐齐去驿馆中享用早餐,等到离开驿馆时,差不多已是辰时二刻。 四人除了使臣驿馆,便去集市中租了一俩马车,想要在都城中游荡,光靠双脚都走不到头的,毕竟这永安城,比之望川城还要大数倍不止。 四人坐在马车后,陈青河才开口说道:“不曾想到,这都城中的花费,竟是如此之高,租个马车行驶一趟,便要二两白银。” 徐焰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毕竟他只有红雀偷偷塞给他的那点银两,虽说在当时看来,这已是一笔巨款,但到了现在,他坐在陈青河三人面前时,那可就是实打实打的穷鬼了,毕竟陈青河可是望川城中的二等世家,自然不会缺银子,至于白冰和谷雪青,一个是望川城四大家族的千金,一个则是武阳镇首屈一指的富豪侄女,她们若是缺钱,那简直天理难容了。 修行者不太注重于市井银钱,这是肯定的,但既然到了市井都城中,那没钱就万万不能了,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徐焰若不跟着他们蹭吃蹭喝,就他腰包里剩下的那点银钱,估计都不够一天消费了。 四人乘坐马车,一路行驶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后,终于是来到一处山峰之前。 徐焰四人下车之后,陈青河主动掏腰包付过车钱,与此同时,之后的花费如午餐,买路边的小吃等等,都是陈青河一人掏钱包办。 徐焰现在的修为还不够,无法做到辟谷,因此对于市井中的一些美食,在见到时他也来者不拒,都想尝一尝。 山峰名叫雁来峰,山势颇高,乃是永安城四大名山之一。 它位于都城东面,不过这座山峰闻名并非是山峰本身,而是因为在峰顶处,有一座古寺,名为悬山寺。 悬山寺建于雁来峰顶,由大周先皇派人建造,已有数百年,原先只用于皇家祭天所用,不为游人靠近,后来因时间以及在制度上的慢慢变迁,现已经开放成为游人如织的名胜景点。 不过那被先皇用以祭天的圣坛殿,至今依旧不允许游人靠近,唯有皇家的人能够进入。 从雁来峰的山脚处,行至到山顶悬山寺,路途遥远,不过所幸上山的道路,被人修建的十分平整,而徐焰等人在到达山脚后,只能靠步行了,因为上山道全部都是石阶,并非平整石板路。 山上的过程中,游人如织,现在还在正月期间,去悬山寺拜佛祈福的游人,可谓不计其数,每日都占满了山道。 徐焰四人一路沿着登山道不断前行,一边欣赏着山间的风景,倒也乐在其中,而等到四人兴致半山腰时,他们站在山道上,朝山下望去,便已是可以看到永安城的一隅景象。 连绵不绝的府邸院落,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感慨,眼下所看到的这座都城,真的是太大了。 陈青河见身后的徐焰三人此刻都是看的有些发愣,便笑着说道:“从这里望出去,还不算什么,等我们去到峰顶的悬山寺,站在最高处时,便可以一眼看到都城的全景,当然了,我们的视力有限,太原的景物是断然看不清的,不过位于都城中间的皇宫,倒是能看个大概。” 徐焰听到这么说,都是来了兴致,不在山腰处过多停留,随之一口气跟着陈青河来到了雁来峰的山顶,然后走进了这座庞大的古寺中。 悬山寺很大,依山势而建,其中最高处的殿宇,便是天子祭天所用的圣坛殿,其次则是供市井游人来此地祈福进香的大雄宝殿,至于剩下的偏殿,则都在古寺的前面。 徐焰在进入到人挤人的古寺后,本就不是为了来上香祈福的他们,自然不可能去到大雄宝殿,而是想通过古寺中的小门,去到悬空寺后面外沿处的一座小峰顶观景台。 可是,不等他们靠近那座陈青河记忆中的小门,他们就被一群身穿金色甲胄的冷面将士,给硬生生拦截了下来。 第四章 定风波 这群身穿甲胄伸手拦下徐焰四人后,其中为首之人便开口说道:“各位请止步,今日悬山寺的观景台暂时不对外开放,若各位想要来游览,还请明日再来。” 陈青河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带徐焰三人来一趟古寺游览,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他也不好对此表示出什么不满,只是语气平静问道:“这位将军,不知是何故要封禁观景台,我等好不容易来一趟这里,若是错过了眼下这个机会,今后怕是就没什么机会了,而且你看,我等从山脚一路行至……” “你在啰嗦什么,我等乃宫中禁军,让你不准靠近,你便速速离去,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否则军法处置。” 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后,之前那名原本打算对陈青河好言相劝的禁军将士,心中不由满是无奈,当下就不再开口回答,毕竟在这名大统领在说话时,他们可不敢插嘴。 听到有人在突然间用如此霸道强势、以及带有浓浓粗鄙及狂妄的言语回击自己,饶是一向性格沉稳的陈青河,都是忍不住脸色一青,他抬头看向此刻的说话之人,随之才发现,对方竟是一名模样十分年轻的男子,看面相应该与其岁数差不多,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在这名年轻人的身上,同样穿上了一件甲胄,但不同于这些站在小路的两旁持戟守卫的禁军将士,因为他的甲胄并非是耀眼的金色,而是深沉的暗黑血色,仿佛是甲胄从沙场上,浸染了无数的敌人鲜血后才变成了这个颜色。 陈青河被呵斥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于市井凡人来说,宫中禁军,那是根本不敢去招惹的存在,更别说是掌管着所有禁军的统领,但他们四人本是受天子邀请才来永安城参加盛会,且自身又是修行者,故而在没有触犯到什么律法时,自然不必忌惮于这些禁军。 陈青河脸色铁青回道:“阁下真是好大的威风,我不过只是想知晓一下其中原因,你至于如此霸道么?” 禁军统领闻言后,顿时冷哼一声,讥讽说道:“你不过就是名小小的四层楼剑修,本统领能站在这与你浪费上几句口舌,便已是对你网开一面了,若是识相的话,就趁早滚蛋,否则别怪本统领不客气!” 陈青河完全看不透对方的修为,而对方却一眼看透了他的修为,这说明对方的修为要比他高得多,但哪怕自己修为不如对方,被对方如此轻蔑,陈青河也是气的浑身发抖,想要与其一战。 徐焰见陈青河被气得说不出话,当即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说道:“算了,大师兄,不必跟这种人一般计较,我们就在这古寺的周围看看就是了,大不了等盛会结束后,我们再来这里游玩一次。” 陈青河听到徐焰开口安慰他,这才强忍住了心中的怒火,脸色铁青转身就欲从此次离去,然而,不等他们走远,那名一副高高在上的大统领,便又冷笑说道:“早点滚蛋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一群夯货,非要自找羞辱。” 徐焰听到这句话后,正要离去的身形便是一顿,随之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紧盯着那名身穿暗血色甲胄的禁军统领,语气中则不带有丝毫感情说道:“你可敢把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这名禁军统领来头不小,乃是望川城六大顶级门阀中高家的嫡系子弟,撇去其身世背景不说,其自身的修行天赋也是极佳,在不足三十岁时,便已是无限接近于七品境界,故而才被当今天子任命为禁军统领,前途不可限量。 在他们高家,主修的都是武道一途,而高齐宣的修为,更是实打实修练出来的,并没有借助什么外力,因此除却各大世家中,有少数的年轻子弟能与其并驾齐驱外,还真没什么人能够与其相提并论。 高齐宣见徐焰冷冷地看着自己,浑然无惧,甚至还为此感到勃然大怒。他能感觉到,眼前这名年轻人的修为,虽然已是达到了初入五层楼的地步,但他自信自己若是对其出手的话,只需一招,就能将对方给轰下雁来峰。 于是,高齐宣当即怒斥道:“莫说是一遍,本统领就是说上十遍,你又能如何?我再给你三息时间,若是你不再赶紧从本统领的眼前消失,那你这双眼睛就不必再留着了。” 话音落下,高齐宣便踏步走到了所有将士的前面,冷冷地看着徐焰。 在场的将士们,都很熟知这名新上任不久的大统领脾气多有暴躁,绝对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现在见他要收拾眼前这位年轻人,都是忍不住在心中为其一阵默哀,并暗叹道,此人怎么就跟统领杠上了,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三息时间何其短暂,眨眼即逝,然而,心中同样动了怒气的徐焰,却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他依旧面无表情盯着身前的高齐宣,但没有人知道的是,他还紧了紧自己握紧的拳头。 高齐宣见眼自己的恐吓无效,其脚下步伐不停,一步一步不断走向徐焰,等到他来到徐焰身前仅剩下两步左右时,他才停下身来,然后对徐焰冷声说道:“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有种,但本统领向来是言出必行之人,既然你还敢留在此地,那么你这双眼睛,本统领就替你保管了。” 说话只间,高齐宣便已是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只见他食指与中指弯曲如铁钩,直直地伸向了徐焰的面庞,看这意图,无疑是要直接将后者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徐焰自然不可能让他得逞,因此在对方将狗爪子伸向自己时,他紧握着的拳头便也悄然间动了。 无形之中,便有一阵清风自二人的身边吹起,然后就见到高齐宣不等将屈指成钩的手指临近徐焰面前,他整个人便瞬间倒掠而去。 一拳轰在对方的甲胄上,便发出一声震响,徐焰目光冰冷地看着对方,心中实则微微有些感到惊讶。他倒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如此敏锐,直接就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身距,如若不是对方选择退开,饶是对方身穿甲胄,也必然可以让她身受重伤。 高齐宣在被徐焰击中一拳后,立刻就感觉到自己一阵胸闷,并且在呼吸时,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处,有些隐隐作痛。 毫无疑问,他固然是成功避开了徐焰这一拳中所带有的大部分威势,但终究是受到了一丝轻伤。 高齐宣见对方出现就是狠招,且还是一名剑道与武道双修的修行者,眸子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又被满心的杀意所占满。 他伸手在自己的胸前甲胄上稍稍抚了抚,如同看待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徐焰,语气冰冷说道:“你倒是藏得极深,害得本统领差点着了你的道,但很可惜,无论是你的剑道修为还是武道修为,都差了点火候,今日我若是不杀你的话,本统领都配不上自己这身龙血甲。” 徐焰在作战时,一向是不喜多说废话,他只是脸色沉静地看着对方,然后等对方朝他快速冲来时,便立刻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汇聚在拳头上,然后迎了上去。 两两对决,拳头对拳头,真气对真气! 轰一声! 这一拳,算是徐焰在步入到六品境界后,新掌握的一拳招式。 虽说在之前,他就使用过这一招,但在相差一个境界的情形下使用出铸山拳,其拳势中所带有的威力,以及自身所遭受到的负荷,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两道璀璨光芒自徐焰与高齐宣的拳头中间,砰然炸开,随之在场的人就看到,两人都是各自后从原地,倒退出去五六丈才停下身来。 结果很明显,这是平分秋色的一拳。 陈青河眼见徐焰此刻比之在莲花宗时,自身的实力又增强了一大个等级,心中震惊无比,忍不住暗道,这小师弟可真是天才中的天才。而谷雪青与白冰见状后,则都要更加释然一些,毕竟她们曾经都对徐焰的实力颇为了解。 高齐宣见对方一拳抵挡住自己至少出了八分气力下的凶狠一击,脸色瞬间铁青,按照他心中对天下武修的理解,以自己这一拳,绝对能将任何初入六品境界的武修给重伤,但结果却是让他大失所望了。 高齐宣目光阴沉说道:“想不到你的战力,相比起你自身的修为,竟还要高上一个层次不止,这可真是让本统领刮目相看了,不过这样也好,轻轻松松就弄死你的话,也确实没什么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接下我全力一击。“ 话音落下,高齐宣便不再藏拙,当即便又控制着自己体内的武道真气,汇聚在手中,然后就要居高临下,朝台阶下方的徐焰一跃下去。 然而,不等他真的跳下去,在古寺偏门的位置上,就有一道十分悦耳声音响起,只闻她对高齐宣喊道:“高统领,快住手。” 第五章 赠银 高齐宣在听到这清脆的声音后,本欲一跃下去与徐焰全力一战的他,瞬间止住了身形,与此同时,他那满身杀意也如退潮般,快速敛去。 小门之后,有一道纤柔倩影,身穿宫装华贵锦衣,踱步而出,步履婀娜,摇曳生姿。 徐焰目光聚焦在女子容颜上,想看看能让这身穿血甲的贵胄统领闻声后,也能立即偃旗息鼓的女子,到底是何等样貌,随之便见到一张容貌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再次映入到他的眼帘。 没有意外,这女子正是那与徐焰时隔一月有余,却再次偶然相遇的熙熙。 熙熙叫停高齐宣后,也是将美眸聚焦在石阶下的几人,随之在见到徐焰后,她的眼神中便是猛地一震,其震惊程度竟是远甚于石阶下的徐焰,不过在须臾间后,她便又在悄然间快速敛去了眸子中的震惊,然后言语中带有一丝雍容气焰,对高齐宣问道:“高统领何故与人交手?” 高齐宣闻言后,心中暗恨未来得及将徐焰收拾了,但脸上却是无比恭敬回道:“这几位刁民意图擅闯观景台,叨扰大皇子巡城观景,臣苦心劝诫,让其择日再来,然,他们却闭耳不闻,还大言不惭想要硬闯,故微臣不得已下,只好出手对其教训一二,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规矩。” 熙熙与高齐宣自小相识,虽彼此间交集不深,但也知后者性格上,一贯而以来的嚣张跋扈,当然不全信他口中的言语,于是,她便对石阶下方不远处的徐焰几人问道:“高统领所言可否属实?尔等还请自辩吧。” 徐焰听到对方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询问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为了不太过横生枝节,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他便直言回道:“我等的确是想去观景台上一观都城的壮丽景象,但却被这些禁军阻止拦下,并被告知,此地暂不对外开放,我大师兄闻言后,欲问何故,不料这位高统领便直接对其恶语相向,让我等速速滚离此地,至于我与其交手,无他,只是看不惯此人如此嚣张跋扈罢了。” 徐焰未曾将整件事情描述的过于精细,但也足够让这名与其亡妻长的完全一致的女子去辨别其中是非了。 熙熙听到这里,沉吟片刻,面无表情对在场身穿金色甲胄的其中一名将士问道:“杜洪,这位公子说的可否属实?” 名叫杜洪的将士闻言后,正欲如实作答,但立刻便见到自己的上司高齐宣,直接冷眼扫来,其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这让他本是到了嘴边的话,也变成了欲言又止。 熙熙见到这一幕后,哪还不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显然这又是高齐宣仗着自己的职位以及身份仗势欺人了,不过即便知晓了,实则她也不能如何,毕竟高齐宣与她本是相知相熟,且站在同一立场上。而徐焰,虽说她与其在望川城时,早已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彼此间还有过一点点摩擦与误会,可她也无法因为高齐宣的跋扈就站到他那边去。 “所幸事情尚未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就被自己制止了下来。”熙熙如是想到,她略一思索后,又接着说道:“既然诸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与高统领产生起了误会,那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不等徐焰作答,她继续说道:“至于你们想要去观景台游览,若不急着下山的话,那你们暂且先去古寺的其它地方先游览一番,等申时左右再过来吧,到时就没人拦你们了。” 高齐宣听到熙熙这么说,满腹怒气也只能忍下,但不忘冷冷地扫了眼徐焰,似乎是要将他的模样给记下,同时,他也扫了一眼那名支支吾吾不敢言语的下属,看的后者一阵发毛。 徐焰没有打算在此地过分纠缠,既然有人出来打圆场,他也就不打算再在此地过分停留,当即便转身向陈青河等人走去,不过在他的心中,却是在感叹道:“没想到她竟是宫中之人。” 陈青河见徐焰返身走回来,便开口问道:“小师弟是打算在这里等等,还是直接下山去?” 徐焰当然不能只顾着自己做主,而且他能感觉到,陈青河三人都有在此地等候申时到来的意思,便笑了笑回道:“我都可以,你们决定就好,况且现在距离申时也没多久了,再等等就是了。” 陈青河三人听他这么说,都是面露出一丝喜色,陈青河说道:“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悬山寺中的僧侣,有提供素食与上山来的香客食用,而且那些素食的味道也是极佳,不如我们过去尝尝?” 徐焰自是没有意见。 两刻钟后…… 徐焰四人在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伍后,终于是来到了布施素食的僧侣面前,然后他们各自领了一份粥食,一小碗青菜豆腐,外加一个酥油饼,坐在石阶上慢慢吃着,而等到他们用餐结束时,差不多便已是申时左右。 于是,徐焰四人便又朝着观景台行去,等来到那扇小门前时,果真发现那些原本驻守在这里的宫中禁军,都已不见了踪影。 陈青河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从小门中踱步而出,徐焰三人紧随其后,然后就发现雁来峰顶的整个景色,豁然一变。 一条小径从古寺的边缘,延伸向山顶之外,可以看见在视线尽头,建有一座观景凉亭。 走在最前端的陈青河见到亭子后,与记忆的景象已是贴合在一起,转头对身后的徐焰三人喜道:“我果然没有记错,那座飞雁亭正是建立在古寺的围墙之外,只要我们走到亭子上,便可以瞧见在峰顶的下方,那座广阔而雄壮的都城面貌。” 不多时,四人成功来到了飞雁亭中,一眼望去,果然如陈青河所言,落入眼帘的便是一座雄伟到难以描述的巨大都城。 陈青河伸手指着一处庞大建筑,对徐焰三人说道:“瞧见没有,那片建立在城中位置的庞大建筑群,便是大周的皇宫。” 徐焰眺目望去,清楚地见到了这一幕,但不知为何,当他将目光聚焦在那些建筑上,他的心中,却又不可抑制想起了熙熙的面容。 “也不知道,她是皇宫中的什么人,希望不要是皇帝的妃子之类的就好。”徐焰心中,一厢情愿的暗想着。 …… 陈青河四人在雁来峰顶上,待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后,便顺着原先上山的石阶路,重新下山,随之在山脚下处,又重新租赁了一架宽大马车,往都城的闹市区行去。 陈青河笑着说道:“我年前听父亲说,在永安城中,前些年新建了一条美食街,里面不仅有中州的本土美食,还有来自于其它四个州的美食,其中种类繁多,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了,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我们可得过去吃个遍。” 徐焰笑着打趣回道:“那大师兄可要准备好银钱,负责请客买单,我身上可就只剩下几个铜板了,以都城中的物价,我估计吃碗面都不够。” 陈青河闻言后,自以为徐焰在开玩笑,便哈哈大笑道:“原来这世间,还有令小师弟感到为难的事,小师弟大可放心便是,此次出门,我特意带了一万两白银在身上,光是吃喝的话,估计足够我们吃上一年了。” 坐在一旁的谷雪青,是知道徐焰真的没钱,毕竟她与徐焰同路时,两人都是省吃俭用,不过现在的她,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因为她在离开武阳镇时,她那位作为雁溪乡首富、且掌管着春雨茶的小叔,硬是塞给了她十万两银票作为沿途费用。 不过在此时此刻,当着陈青河与白冰的面,她却是不好意思取出银票分给徐焰,只能想着在私下时,再做这件事了。 然而,听到徐焰说没钱后,一旁的白冰却是没有多想,当即便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徐焰说道:“这些银钱,你先拿去用吧。” 徐焰见白冰直接递过来一叠银票,且数值最小似乎都是一千两,足足有十多张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笑着回道:“我哪用得了这么多银两,你这加起来,可要比大师兄身上的所有银钱加起来都多了。” 陈青河见到这一幕,更是面色一楞,当即便转头对徐焰问道:“小师弟,你是真没钱啊,我还以为你……是在说笑呢?” 徐焰闻言后,笑着摇头回道:“大师兄,我可不像你,是郡城中的富庶子弟,而且我父母都早早去世了,我能从哪里获得银钱。” 陈青河闻言,罕见的脸色一红,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白冰见陈青河不再多说什么,这才开口回道:“快收下吧,你以后是要在这座都城中长久居住下去的,这里可不比在山上,只要双脚踏出门口时,就处处都需要用到银钱,没有银子怎么行。” 徐焰见她如此坚持,也就不再矫情什么,当即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银票,然后对她点了点头。 白冰原本还有些担心对方不肯要自己的银票,现在见他收下,心中却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第六章 威胁 虽然徐焰手上的确是没什么银钱,但银钱对他而言,确实算不上是什么希奇物,如果他真要银子的话,将储物囊里的物件,随便取出一件拿去贩卖,都必然可以让他一夜暴富,尤其像那颗白蜃的内丹,若是真的出售,这种相当于七级灵兽的内丹,完全不是可以用白银去衡量的。 谷雪青见到白冰直接取出银钱给徐焰,且又见后者坦然收下后,心中不禁一阵懊恼,她倒是没想到,徐焰会毫无犹豫接受这份馈赠,早知如此,她就抢在白冰之前给了,毕竟她身上捂着那么多银两,也没什么用处。 四人经过马车漫长的行驶后,终于是来到了那条刚刚才新建出来不过两年时间的美食街,此时已至酉时四刻,正值饭点,因此整条街上人声鼎沸,过来觅食的游客比肩接踵,数不胜数。 徐焰站在美食街口,一眼望向美食街中,除了茫茫多的人头外,什么都瞧不见,但随着晚间的一阵凉风袭来,其中便掺杂着各式各样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要赶紧进去大快朵颐。 陈青河笑着说道:“没想到来这里的游人,竟是这般多,我们也赶紧进去看看吧,光站在这里闻香味,我都快饿断肠了。” 在莲花宗修行时,陈青河给人的印象,是老成持重,但在下山后,徐焰等人却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极为市井的一面。 似乎是察觉到徐焰三人投来的目光带有些许玩味,陈青河不禁尴尬地搓了搓手,当即笑着解释回道:“我上山修行的时间较晚,故而爱吃这个习性是很难改了,而且小时候在郡城时,我便喜欢带着青山去闹市区中寻找好吃的,没想到修行八年,还是没能改掉我这个习惯……” 徐焰听到陈青河这番尴尬,笑着摇摇头道:“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大师兄怎么就自己解释起来了。” 陈清河闻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四人沿着主街道,在人海中不停穿梭,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店铺进去享用美食。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在街口闻道香味时,都觉得自己能如老饕,随着找家店铺酒能风卷残云,但真的置身于琳琅满目的美食街时,往往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进入到哪家店铺中去吃好吃的。 陈青河无疑是四人中最为挑剔的人,如果仅仅只是徐焰,指不定就随便找家店铺进去好酒好肉了。因此,直到差不多在进入到美食街两刻钟后,单独在前面左顾右盼的陈青河,才终于面露出一丝喜色,转过头来对徐焰三人说道:“就这家吧,我曾听家父说,建州美食多以辛辣为主,但入味极深,吃完后令人回味无穷,尤其适合下酒。” 徐焰三人听到陈青河终于打定主意,都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徐焰苦笑说道:“大师兄,你可总算是确定主意了,要不然,我们跟在身后,光是闻这些美食的味道,都要给温饱了。” 陈青河听到徐焰这么说,顿时面露出一丝惭愧,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对吃的确实是有点挑,要怪就只能怪我们之前走过的店铺,大多都以灵州吃食为主,所以我就想着,要去找一些从未吃过的东西尝尝。” 仅仅只是半刻钟后…… 屁股都没坐热的徐焰四人,直接便又夺门而出,竟是全部被辣的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在冒烟。 陈青河狼狈说道:“这……这建州食物,竟是如此的辛辣,实在是难以入口,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 徐焰三人全部无语,只是一个劲的倒吸凉气。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之后,陈青河再看见以建州为名的店铺后,都只能迅速绕道避开,然后快步走过。 终于,在人群中硬生生挤了大半天后,他们终于是来到了幽州风味的长街区域。 幽州靠近南部海域,其食物自然是以海域中的海兽为主,这对于徐焰这些出自于灵州的人来说,可谓吸引力十足,而且头一次食用海鲜类美食,都被它们的鲜味给牢牢地绑住了自己的胃。 店铺依旧是陈青河带头寻找,是一家名叫“海蟹生”的店铺,这间店铺建立在美食街的中断位置,其名气很大,据说无论是面对背景如何深厚的来客,店里的规矩都一视同仁,这显然是在证明这家店铺的掌柜,背景极深。 徐焰四人在路边上吃过一些幽州小吃后,又花时间排队等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才等到这家店铺的一张空桌。 这间店铺设有桌椅数十,分上下两层,徐焰四人等到的空桌,是二层靠窗户位置,他们不曾想到,在窗户之外便是一条河流,因此风景极好。 徐焰四人坐下后,店铺小二便笑着来告知四人,请派人去楼下的后厨水池选区要食用的食材,这一说法不禁让在场的四人都是一楞,心想,菜品大多都是成品为主,怎还要自己去选菜? 陈青河问小二这是何故,小二细心作答,“店中海食类品类繁多,眼见为实,而且得店客亲眼见证那些海鲜都是鲜活的,并非用死物去滥竽充数。” 陈青河等人闻言后,心中都是对此店的周到之处,好感大增,当即便作出决定,一同前去点菜,不过徐焰对吃食本就不挑,就没有去,只是说留在这里帮忙占位置。 陈青河三人这一去,足足去了半刻钟都还没有回来,这让徐焰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好在窗外的夜景颇为繁华绚丽,因为在河的对岸,既是一条灯火辉煌的沿河长廊。其中来往行人无数,十分热闹,倒是没有让徐焰觉得在这里等候显得有多枯燥。 “冒昧叨扰一下,这位公子可是独自一人在此享用美食?” 就在徐焰看的入神时,耳畔忽然件响起了一道声音,徐焰侧头望去,便见到一位奴仆打扮的年轻男子,正笑着对他问道。 徐焰闻言后,语气和善回道:“不是,我有四人,正好桌满,他们三人去点菜了,不需片刻就会回来。” 年轻男子闻言后,便笑着继续问道:“那不知阁下可否能与我换个位置,我们的桌子,靠主街道那边。” 徐焰闻言后,不想多做麻烦,便婉拒说道:“不了,我们是头一次来这边,到时我那几个好友见我不在原来的位置上,找我多有不便。” 便在这是,在楼道的阶梯口,就有三位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哥来到了二楼,其中一名男子见自己的家奴似乎与人交涉出了问题,当即浓眉一皱,转头笑着与身边二人说了一句后,随即便大步朝徐焰那边走来。 这名年轻男子来到徐焰身前,先是对自家的家奴冷声喝道:“这么点事都干不好,干什么吃的。” 这名家奴被训斥,当即唯唯诺诺不敢接话,只是一脸雪色。 见到自己的家奴低下头去,锦衣公子这才敛去凶相,这才对安坐着的徐焰开口说道:“阁下还是与我等交换一个位置吧。” 说话间,此人便从自己的袖口中,摸出一张银票,压在徐焰的桌前,接着说道:“这张银票,就算我用以与你们交换位置的条件,如何,足够你们在这里大吃一顿了。” 徐焰瞥了一眼桌上的银票,数额竟是一百两,不过这点银钱,此刻在他眼里却是可有可无了。 徐焰基本没有过多思考,就直言回道:“不换。” 锦衣公子听到对方给自己这么个回答,顿时脸色一冷。在他看来,眼前之人身上穿着朴素,一看就是市井平民中人,用一百两白银与其交易,足够让他动心了,但岂料,对方竟是根本无动于衷。 不得已下,锦衣公子便又从自己的袖口中,摸出两张数额都是一百两的银票,拍在桌子上,沉声说道:“我再给你加二百两,这总足够了吧,我可告诉你,吃相别太难看了。” 徐焰见对方加钱买自己的桌位,心中哭笑不得,他本是见对方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才不愿与其交换位置,现在见对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自然更加不可能答应对方。 徐焰将目光从窗外的夜色中收回,然后正儿八经地打量了一眼,眼前这名锦衣公子,开口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今晚就算是给我再多的银两,我都不换。” 锦衣公子听到徐焰这么说,顿时气急,冷声说道:“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徐焰听到对方这么说,无疑已是知道,对方这是要以势欺人了,但很可惜的是,他却是完全不在乎这点的人。 于是,徐焰便顺着对方的话,好奇问道:“你是谁?” 锦衣公子见眼前这人,还敢调侃自己,简直忍不住就想亲手出手生撕了这个家伙,但别人不知道这家店铺的背景,他却是一清二楚的,因此,就算是他也不敢贸然在这里真的动手,只是怒极而笑道:“好,很好,算你有种,希望你在用完顿饭后,还能站着走出这条美食街。” 锦衣男子说出这句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然而,徐焰闻言后却是一笑置之,根本不以为意。 第七章 表哥 见到自己的好友,最终一言不发走回来,在一旁等候的另外两位公子哥,都是从他脸色看出了一丝不寻常,其中一人开口问道:“冯兄,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亲自出马,那人也不肯换座位?” 满脸愤懑的冯姓公子闻言后,咬牙切齿说道:“高兄,你有所不知,那穷酸性子执拗的很,我出三百两白银想跟他换位置,他竟是不肯,我看此人是铁了心想狮子大开口,试图狠狠讹我一笔,我又岂能如他所愿。” 三人中,脸上始终挂着一副淡如秋水般谦和的一名公子哥听闻后,笑了笑说道:“罢了罢了,我们自去排队排到的座位上坐就是了,反正也就是吃顿海食,将就点吧,话说回来,要不是你们执意拉我来这里,我可是眼看着就要辟谷成功了,哎,你们啊,坏我大事……” 听到陈姓公子出来打圆场,冯姓公子的脾气才稍稍缓和下来,随之与高姓对视了一眼,这才转怒为喜,笑着对陈姓男子恭维回道:“人生在世,唯美食与女子不可辜负尔,陈兄为了修练,真能将美食从此弃之于不顾,岂不可惜乎?” 陈姓公子闻言后,深知眼前这两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都是典型的只注重吃喝玩乐的大纨绔,根本不注重修行,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在三人排队到的空桌上,率先入座后,才淡笑着对冯姓公子开口说道:“我多想也能与两位兄弟一般,只顾着吃喝玩乐啊,只可惜,我家老爷子可是紧盯着我呢,要是被他老人家知晓,直到现在我还沉迷于世间美食,我可是有的受了,少不了要被他关禁闭。” 冯姓公子与高兄公子听到他这么说,也是很清楚这位陈姓公子的为难之处,不过后者在略一沉吟后,却是狡黠一笑道:“陈兄此言差矣,依我之见,陈兄拿自家老爷子当挡箭牌是假,一心想当驸马才是真吧?我可听说了,陈兄现在不仅勤于修炼,据说连先前最喜爱的勾栏场所都不去了,怎么,陈兄是怕公主殿下知道了你的风流习性,不肯嫁你么。” 陈姓公子听到对方揭穿他修练的本意,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笑骂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此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高兄以后切莫再拿此事来取笑我了。” 不过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已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早已心仪多年的那张绝美容颜,并告诉自己,“公主殿下我是非娶不可的,谁也不能将你从我手中抢走。” 高姓公子丝毫不介意对方将他比作小孩,只是嘻嘻笑道:“陈兄,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怎的还要刻意摆出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试问,这都城中有谁不知道,陈兄是一心想娶公主殿下的?我看此事就连陛下估计都知道了吧?” 见到高姓男子朝自己投来一个目光,心领神会的冯姓公子,赶忙接过话题,笑着继续说道:“可不是嘛,而且我觉得,陈兄在此事上大可放宽心,那公主殿下除了陈兄外,也没别人能配得上了,陈兄,我觉得只要让你家老爷子,亲自去跟陛下提个亲,陛下是绝对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恭维的话谁都想听,尤其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夸奖,再者说,陈姓公子本就长的风流倜傥,丰神俊逸,乃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外加他的身世及地位也是十分显赫,真要相比起来,除却宫中的那两位皇子外,在这方面还真没什么人比他更出色了。 最重要的是,他今年不过廿六,但修为却已是成功突破到了无数剑修甚至都不敢去奢望的上三境,这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陈姓男子的内心,此刻被这两位好友夸得已是有些飘飘然,甚至都在想象着,自己真的要娶那位公主殿下过门了,因此,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的嘴角处,也不可抑制地勾起了一抹笑意。不过有些可惜的是,他的这份妄想,并未持续多久,就被送菜上来的店小二给打断了。 陈姓公子被拉回到现实后,感觉到自己来店中不过才一小会儿的时间,这小二便已是开始上菜,当即收敛了自己那副痴相,然后对自己的两位好友问道:“这里的上菜速度怎得这般迅速,不是说,这里的海食都得现点现做么,应该没这么快才对吧?” 冯姓公子先前,自然瞧见了对方脸上所显露出来的痴相,但此刻见对方刻意转移了话题,也就识趣的没有再去调侃,不过对于上菜之事,他却是立刻面露出一副颇为自傲的神色,说道:“这家店铺的规矩,确实如陈兄所言,但他们也要看看来消费的人是谁嘛,我可是他们家的贵客,他们岂能将我当普通客人对待?” 陈姓公子听他这么说,当即明白过来,显然对方这是让自家的家奴,先将别人点好的菜品,硬生生用银子给先搬过来享用了。 陈姓公子从桌上取过一双竹筷,夹了一块这家店铺的招牌菜品,“葱姜海王蟹”的蟹腿肉放入嘴中,顿觉满嘴鲜香四溢,这才笑着对冯姓公子说道:“不得不说,做这种无耻勾当,还得由你亲自出马才行。” 冯姓公子闻言后,哈哈大笑,权当对方这是在夸奖了,甚至都让他一时间忘了,徐焰方才可是让他一阵大动肝火的。 而就在这三名不同姓氏的世家公子在享用美食时,先前一同去后厨挑选鲜活海食的陈青河三人,也终于回到了二楼。 陈青河瞧见徐焰,便迫不及待说道:“小师弟,你没去后厨看那些幽州海食,实在是太遗憾了,里面的种类真是多的数不胜数,哎,看的我真是每一种海食,都想点一盘过来尝尝鲜,只可惜,我们的胃口有限,根本吃不过来。” 徐焰没有提起之前遇到的矛盾问题,只是笑着回道:“我去不去都是一样的,等会儿菜品端上来,我不仅能瞧见,我还能吃到不是?至于大师兄说的每种都想尝试一遍,这又有何难,我们参加王朝盛会,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结束的,所以在这盛会期间,我们不是有大把时间过来觅食么?而且,大师兄可别忘了,除了建州吃食我们实在无法适应外,我们可是还有中州本土,以及旱州的美食都没去享用呢。” 陈青河听到徐焰这么说,当即喜道:“对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这样也好,哪怕我在盛会中,第一轮就输掉了比试,也还有美食可以让我聊以慰藉,哈哈。” 白冰与谷雪青难得见到陈青河如此真性情、甚至是有些孩子气的一面,都是忍不住抿嘴一笑。 大约一刻钟后…… 店铺的店小二,陆续开始将做好的菜品端上桌来,首当其冲的第一道菜,正是这家店铺的主菜、也是掌柜的大力推荐菜品“葱姜海王蟹。” 海王蟹体格健硕,习惯生长在深海区,因此想捕捞它们,十分的艰难,基本都要靠修行者出海去猎捕,随后又千里迢迢运至永安城出售,价格自然是相当昂贵,若是市井百姓,还真没多少人能吃的起,而成年的海王蟹,最大只甚至能长到十斤左右,如陈青河晚上点的这只约六斤重的海王蟹,它本身所需银两就达到了昂贵的四两白银。 陈青河见到主菜上桌后,没有与徐焰三人多做客套,直接就两眼放光抽出了竹筒中的筷子,然后夹了一块肉质饱满的蟹腿肉入口,细细品味着,随后便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名不虚传,此蟹肉质鲜香滑-嫩,十分可口,非但没有半点腥味,反而吃起来有些甘甜,小师弟,你们快尝尝,等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赶紧趁热吃。” 徐焰三人见到陈青河如此馋嘴的模样,都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不过对方可算是四人当中的唯一一位美食家,说的自然也不无道理,因此,他们也就不再犹豫,纷纷拿起竹筷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而随着主菜上桌被他们很快消灭后,另外点的那些海食类也陆续被端上桌,其中每一种海食都各有特色,口感交错、鲜味十足,使得他们在享用完这一顿海鲜盛宴后,都是自觉心满意足,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等到结账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一顿海鲜晚餐着实是不便宜,四人一共竟是足足花去了差不多二十两白银。 离开海蟹生店铺后,徐焰四人又在美食街晃荡了一圈,不过由于吃的太饱,四人也确实没什么胃口再去吃别的,因此等到时间差不多后,就准备离开美食街,然后租赁一架马车回使臣驿馆。 然而,不等他们找到马车,在美食街的街口处,他们直接就被一群人给围了。 在四人之中,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徐焰见到这一幕时,当然是面不改色,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还真敢这般明目张胆来堵他。 “本公子说话算话,出了这条美食街,我倒要看看你这臭小子,还能往哪里跑。” 就在徐焰四人被围住后,便有一阵略带讥讽的声音,蓦地从旁边响起,然后在这群围着徐焰四人的人群中间,便有一道极为年轻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正是之前那名冯姓公子。 然而,跟在徐焰边上本是戒备心十足的白冰见到此人后,却是瞬间美目圆睁,惊讶说道:“表哥?怎么是你!” 第八章 别宗弟子 在白冰叫出表哥二字之后,冯姓公子那本是十分纨绔轻狂的形象,便瞬间一收,他走近几步来到白冰身前,仔细打量了一眼前者后,才喜道:“你是……冰儿表妹?” 白冰此刻依旧以一副公子哥的打扮,自然不怪对方一下子认不出她,不过见到对方最终还是认出她后,她便甜甜一笑回道:“是我,表哥。” 两人时隔数年时间不见,再见时,无疑都已是变化极大,冯燕云撇去其身上的纨绔之气,实则也是颇为英俊风流,至于白冰,那更是早已生的亭亭而立,不,应该说绝美无比,至少在冯燕云看来是如此。 冯燕云在都城中偶遇自己的表妹,且又见对方如今的模样,竟是生的这般好看,心中早已心花怒放,要知道,对方可是他早就预订下的未婚妻啊。他惊喜问道:“表妹,真的是你,原来你已经来到都城中了,嘿,舅舅之前可还传信过来说,让我去城门口接你……” 说到这里时,冯燕云突然止住话语,暗骂自己说错话了,因为他根本就没记得这件事,也没去城门口等自己的表妹。 白冰见他忽然间面露出一丝尴尬,本就心思聪慧敏捷的她,哪里还不知道对方这是源于何故?不过她与冯燕云之间,本是久别重逢,自然无法在此事上对后者做出计较。 于是,白冰便心领神会,十分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然后对自己这位表哥开口问道:“对了,表哥何故派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冯燕云听到对方这么问,这才想起自己蹲在这里苦苦等候的目的,随之便将目光从白冰身上收回,瞪了一眼徐焰,说道:“我在这里,乃是为了等他,此人先前在海蟹生店铺中,对我出言不敬。” 不过一想到,徐焰与自己表妹明显是一伙儿的,他自然也就不能再此事上小题大做,因此在略一思量下,冯燕云便突然话锋一转,对白冰谄媚笑道:“不过他既然是表妹的好友,那这件事就算了,表哥不会和他计较的。” 白冰听到自己的表哥,竟是与徐焰之间有过节,忍不住秀眉微蹙,心中想到,“这又是哪跟哪呀,我们入城不过一天时间,在这期间,小师弟更是始终与我呆在一块,难道是先前我与大师兄、还有谷师妹去点菜时,他们之间就发生了冲突,可徐焰又哪会是对别人出言不敬之人?” 白冰想到这里,心中苦笑不已,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 白冰在冯燕云说完后,不禁偷偷地扫了一眼徐焰,但随后却见徐焰根本没有想要在此事上做任何解释的意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既然自己的表哥已经主动说此事不计较了,那么,哪怕对方口中所描述的事情经过,本是与真实情况不符,也无伤大雅了。 白冰沉吟片刻后,忽然展颜一笑对冯燕云回道:“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小师弟他……嗯,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表哥快些把人都撤了吧,等会儿吸引的人越多,还以为你这是在街头聚众闹事呢。” 冯燕云平时的性格,十分顽劣,并且嚣张霸道,但此刻在听到自己这位如仙子般的未婚妻的言语后,他却又是颇为顺从地点了点头,一边笑着回道:“是是是,这都是误会,表妹你说的对。”随即,他顿了顿语气,又转头对自己府中的下人们说道:“都撤了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听到自家公子哥的吩咐后,这些出自于冯家的家奴们自然不敢有异议,便纷纷从街口散去,而冯燕云见到他们散去后,他便立刻笑着过来,一把挽起白冰的秀手,然后拖着她就走,一边说道:“表妹,快跟我走吧,咱们回家去,我祖父和父亲要是见到你现在长的这般好看,指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冯燕云猝不及防地拉扯,使得白冰整个人都是一顿,不过她在被对方拉走了两步后,就轻轻一用巧劲,挣开了冯燕云的大手,她俏脸绯红回道:“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我……我过段时间再随你去家里拜见他们。” 冯燕云听到这个话,顿时大为诧异问道:“这是为何?表妹你既然来了都城中,自然就得住冯府,而且舅舅可是事先与我打过招呼的,表哥又岂能让你住在那破破烂烂的使臣驿馆里,不行不行,你赶紧跟我走。” 说话间,冯燕云便又是提手上来,想要拉扯白冰,不过这一次,在有了准备后,白冰却是轻而易举的就避开了对方的魔爪,她开口回道:“表哥,眼下马上就要召开盛会了,我暂时还不能去你家,等我参加完盛会再去吧,现在过去多有不便,而且我与师兄弟们在一起,宫中的人安排起来也方便一些。” 白冰此刻说出的这段话,自然是托辞,按照冯家在都城中的地位,她参加盛会的事宜,根本不会有任何麻烦,但为什么她不愿现在就跟着自己这位表哥去冯家,她其实也不知道,甚至就连在一边旁观的徐焰三人,都对她这段话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她现在可是白鹤剑庄的弟子,虽说有着赵白莲外孙女的关系在,可到底她明面上,她与莲花宗之间本是势如水火,势不两立的。 冯燕云心思单纯,本身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因此他听到对方这么说后,虽说心头上,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不悦,但也确实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他犹豫片刻,才有些为难说道:“可是……可是我都知道了你在都城中,却又不把带回去,那家父若是知晓了,还不得把我打个半死。” 白冰见他一副不满的样子,赶忙笑着对他说道:“那表哥就说没遇见我就是了嘛,我不说,你也不说,舅舅又如何能得知这件事呢?” 头脑简单的冯燕云想想也是,当即便又重新喜笑颜开起来,心中甚至还美滋滋的想着,这算不算是我与表妹之间的小秘密? 不过当他一想到,他不能立刻就与白冰之间互有来往,便又有些沮丧起来,他带着一丝委屈说道:“表妹不去府上住可以,那表哥之后几天,只能去驿馆见你了。” 白冰听到对方要来驿馆中找她,当即便阻止说道:“不可不可,盛会马上就要召开了,这几天我还得在驿馆中稳固修为,表哥切莫来阻扰我,而且你若是一直来驿馆中寻我,那你的动向不是太明显了吗,保不齐到时就被舅舅他们知道了。” 冯燕云哭丧着脸道:“那我要到何日才能见到表妹,明知你在城中,我却不能去乡见,岂不想煞我乎?” 白冰本是未经世事的单纯女子,现在见对方这么直白说出这种闺房秘语,脸上已是一片绯红,不过当下可不是矫情的时候,她赶忙敛去了心中的羞意,故作淡定说道:“表哥,现在距离盛会就剩下短短四天时间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而且二十年才举办一次的王朝盛会,以表哥的身份,又岂能没有机会去参观?到时你直接去台下给我加油助威不就好了?” 冯燕云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那表哥可就等着表妹到时候,在台上一展风姿了。” 白冰赶忙点点头道:“如此是最好不过了,所以表哥你赶快回家去吧,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驿馆去修练了。” 冯燕云:“……” …… 告别冯燕云之后,白冰便与徐焰三人,又一同租赁了一架马车,徐徐朝使臣驿馆的方向驶去,但不知为何,此刻的白冰却觉得,马车上的三人在看向她时,眼神中总是怪怪的。 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去具体描述,其中当然没有任何恶意,但却有着一股戏虐的意味,这让白冰颇为的不适,同时也让她觉得有些羞涩,要知道,她之前对冯燕云说的那些话,可是有大半都在扯谎,比如接下去几天要在驿馆中修练之类的,她其实根本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单纯的想与徐焰他们游山玩水罢了。 最终,白冰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你们……你们何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这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给你们看出来了。” 听到白冰这么说,陈青河与谷雪青终于都是憋不住,齐齐笑出声来,前者笑着说道:“想不到,白师妹竟是连自己的表哥都骗,而且还把他忽悠的团团转,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白冰闻言后,那张绝美的脸色,瞬间便有一阵血色上涌,让她羞得不敢抬头,然而,徐焰接下来补上的一句话,却让她更加的感到一阵难为情,只闻徐焰说道:“白师姐的那位表哥,应该来头不小吧?可既然朝中的接引使都已经回都城了,那么白师姐来到都城中的消息,又岂能不为他们家的家人所得知?” 白冰羞愧不已,只得转移话题问道:“小师弟还没说,你怎么就与我表哥发生冲突了?” 徐焰语气淡淡回道:“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你那表哥见我一人霸占着一个好位置,便想要与我对换,我不肯,所以他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吧。” …… 四人回到使臣驿馆时,已是子时三刻,夜也极深,不过在驿馆中,无论何时都会有人驻守在这里,以便负责招待下榻的宾客,倒是不会出现大门紧闭的情况。 四人下了马车,就欲去往那座先前被人安排好的独立小院去歇息,但他们才刚刚进入到正堂时,便见到在此刻的驿馆中,竟是聚集了数十名正在用餐的陌生面孔。 他们无一例外,看起来都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第九章 机智的何唤珠 在驿馆中见到这么多的陌生面孔,徐焰等人并未有过多诧异,而是在略一思索后,他们就都推断出,这些毫无疑问整是其它两州来参加此次盛会的弟子,不过相比起他们和辰阳宗的弟子,来自建州和幽州的弟子却是晚到了一天。 四人回到独立的小院,陈青河开口说道:“看来我们的对手也都到了啊,纵观他们数十人,唯有其中寥寥无几的人,修为与我相当,其它人我可是完全看不透,看来此次盛会,我是真的凶多吉少啊。” 一旁的谷雪青,修为甚至比陈青河还要低一小个境界,虽说在春猎之后,她的地位早已水涨船高,也从宗门内获得了更加高深的剑修功法,可到底自身修为一事,乃是靠日积月累方能修练出来的成果,修行功法再好,没有相对应的修为去支撑,也无济于事。 见到谷雪青与陈青河都是有些脸色黯然,徐焰与已经达到六层楼的白冰,对视了一眼,但彼此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这种事情,确实是没法安慰啊。 徐焰沉吟片刻,才笑着说道:“我还是那句话,盛会的结果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能有这个机会,去与其它两州的修行种子们进行过招,如六宗大比这种机会可不多啊,毕竟修行者之间,若是起了冲突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现在大家都能在规则之内展示出自己的长处,可以说是一个学习的极佳机会,在我看来,大师兄和谷师姐其实都不必妄自菲薄,因为经过这次盛会,我们势必都会在修行路上的理解,达到更深一个层次,或许你们在盛会之后,就找到了通往上三境的门径也不一定。” 陈青河与谷雪青听到徐焰这段话,互相对视一眼,皆是面露出一丝苦笑,事情要是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陈青河开口说道:“希望最终结果,真能如小师弟说的一样吧,不过在盛会召开之前,还得尽情去享乐才是,不然等盛会结束,大概就没这个机会了,还得回宗门去好好修行。” 徐焰笑着回道:“那明日照旧,我们还是从辰时出发。” …… 翌日清晨。 徐焰一行人在驿馆中用过早餐后,依旧去闹市区中租赁了一架马车,不过在出门前,他们正好碰见了来自于其它两州的一些弟子想要出门去,而且看他们的模样,显然也是准备在盛会召开前,去都城中好好游玩一番。 对方这波人恰巧也是四人同行的小组,甚至连队伍中的性别配对,都与徐焰四人一样,也是两男两女,不过与谷雪青和白冰的公子哥装扮不同,他们四人中的那两名女子却是长裙打扮,并未有任何性别上的掩饰。 徐焰略微扫了一眼对面四人,发现除了其中一人还是五层楼的修为外,其它三人竟全部都六层楼的修为,这不禁让他有些感叹,相比起他们,莲花宗确实是太过没落了,不然作为一名传承久远的古老宗门,不至于培育出的核心弟子,在实力上与其它两宗的弟子相差如此之大。 要知道,在莲花宗的九人中,可就只有出自于原夏字派的长老、曾月松一人达到了六层楼的修为,其它人便都与徐焰一样,都还处于五层楼的修为,甚至谷雪青和陈青河二人,更是只有四层楼的修为。 见到徐焰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这边的小师妹,正是来自于幽州紫云宗,且作为大师兄的杜绍阳忍不住眉宇微微皱起,要知道,小师妹可是他钦慕已久的女子,且暗自立志非娶不可的对象,哪里能容得别人这般无礼的打探? 如若不是自己此刻还在驿馆的门口,他甚至都要找眼前这个不过五层楼初期的小小剑修一战了。 于是,杜绍阳略一思索后,便主动上前,正好拦住了徐焰注视着自己小师妹的路线上,然后还笑着对他拱了拱手说道:“诸位阁下等人也是来参加盛会的弟子了,不知你们是来自……?” 徐焰见到这别宗的弟子突然上前来询问自己,且阻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心中已是了然,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自然不能带有什么恶劣的态度,便同样笑着回道:“我们来自于灵州莲花宗。” 陈青河三人原本都对此人如此冒昧的询问方式有些不喜,但见到徐焰已经作出回答,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杜绍阳得知对方是来自于莲花宗,心中顿时浮现出了一阵鄙夷,虽说他们远在南海幽州,但对于莲花宗这几十年来的逐渐式微,还是有所了解的,不过由于现在盛会尚未召开,他姑且不能与眼前的徐焰撕破脸皮,只是在心中想着,“臭小子,你最好别遇上我,不然就冲你盯着我小师妹看,我定要让你下不来台。” 杜绍阳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表现出来,脸上依旧笑着说道:“原来是来自于莲花宗的诸位道友,幸会幸会,杜某来自于幽州紫云宗,不过杜某还得带师弟师妹们去城中游玩,就先告辞了。” 话音落下,杜绍阳甚至都不等徐焰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去,可谓相当的没礼貌。 陈青河三人见到这一幕,都是面面相觑,完全没搞懂此人想要作甚。 谷雪青对徐焰问道:“此人的举止怎得如此奇怪,小师弟,他这番询问,到底意欲何为?” 徐焰当然不能明言,对方这是想打断自己偷偷观看那名少女的视线,便开口回道:“我也不知,估计就是单纯的想问问我们的来历,以便在盛会召开前,有一个基础的认知吧。” 徐焰口中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是想道:“此人先前在听闻我说到莲花宗时,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轻蔑之色,外加我只是多看了那名女子一眼,他就要上前来打断我,看来是个锱铢必较的人无疑了,估计还想着,若是在盛会上遇到我,势必要狠狠教训我。” 杜绍阳当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个神色,会被那名看似十分年轻的莲花宗弟子看的如此清楚,不过就算是被发现了,他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初入五层楼修为的小剑修,而自己却早已是六层楼中期修为,想要收拾这种级别剑修,于他而言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杜绍阳的小师妹名叫何唤珠,芳龄十六,其容颜俏丽,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若是再等她稍稍长大一些,应该与白冰的容貌不相上下,不过她与白冰不同的是,可能是她出自于海族家庭,在性格上却是十分的活泼可爱。 何唤珠见到自己的大师兄突然前去与别人交谈,但又匆匆赶回来,当即笑着问道:“大师兄,你去和那些人说什么了?” 杜绍阳与徐焰一样,当然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只是笑着回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他们是出自哪个门派,这样也好在盛会召开前,有个大致了解,不然到时一头雾水可不好。” 何唤珠笑嘻嘻道:“真的是这样吗?可是我看到,对面刚刚有个人似乎一直在盯着我看唉,然后大师兄就去找他了。” 杜绍阳闻言后,顿时尴尬不已,不过不等他争辩什么,在何唤珠边上的另外一位女子,便赶忙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不得对大师兄无礼。”正是何唤珠亲姐姐的何碧珠又对杜绍阳笑着说道:“大师兄莫要和唤珠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小孩子,经常口无遮拦。” 杜绍阳见到何碧珠出来打圆场,心中立刻松了口气,当即笑着回道:“哪里哪里,小师妹这是天性率真,我欢喜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和小师妹计较?好了,我们还是早点去找辆马车到城中游玩去吧。” 何唤珠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不禁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模样可爱至极,但这一幕落在何碧珠的眼里,却是被后者狠狠瞪了一眼。 紧随着徐焰上车之后,杜绍阳四人也是陆续上了马车,但作为人生地不熟,从未来过都城的他们,却是在上车之后,才想起来不知该往何处去。 何唤珠开口说道:“对了,我们这是要到哪去游玩?” 面对这个问题,如无头苍蝇的杜绍阳三人,都是不知该如何作答,故马车内便一片寂静,不过紧接着,他们就见到安坐着的何唤珠,忽然将头钻出了车帘,然后对坐在前面赶车的车夫说道:“那个……劳烦您跟紧前面那辆马车,它在哪停,你就在哪停。” 车夫点头答应下来,说了声“好哩”,随之便一扬手中的鞭子,抽打在马身上,驾车追赶而去。 回到马车中后,何碧珠当即怒斥自己妹妹的擅自主张,问道:“你为何让车夫去追赶那些人,还不赶紧让他停下。” 何唤珠闻言后,美目圆睁说道:“我先前问你们去何处玩,你们却都答不上来,那我只好让车夫跟着那些人啊,或许他们十分熟悉都城,能直接带我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呢?” 何碧珠听到这个回答,还真无法反驳自己这个鬼灵精怪的妹妹,但显然,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在大师兄面前抢风头,便气道:“你……你简直是胡闹。” 不过不等她再多加训斥,本就一心只是想博何唤珠欢心的杜绍阳便立即笑着对何碧珠说道:“无妨的无妨的,何师妹不要训斥小师妹,正巧我们也没主意,我倒是觉得小师妹这个主意很好,我们就姑且跟着那群莲花宗弟子吧,反正也只是去同一个地方,若倒是不好玩,我们再下车问问别人就是了。” 何碧珠早就知晓杜绍阳喜欢自己这个妹妹,但她十分乐于促成这件事,毕竟杜绍阳可是紫云宗主杜慕的大公子,如若自己的妹妹最终能成为后者的道侣,那无疑自家以后在宗门里的地位,就会紧跟着水涨船高。 于是,何碧珠见杜绍阳如此顺妹妹的心意,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第十章 酒庐 徐焰四人在都城中心区域的闹市区下了马车,这让徐焰三人都是有些惊奇,因为这里显然并非是什么名胜之地,也没有任何的自然风景可言,但可以看出,相比起美食街以及都城中的大多数地方,这片区域内的建筑风格明显要更加怀旧,以及古老。 甚至可以说,在这片区域内,根本看不到一栋全新的建筑,完全都是古老传承下来的风格。 徐焰下车后,看着陈青河问道:“大师兄带我们来这里是何故?” 陈青河扫了一眼街景,可以说这里与他记忆中的样子最是贴切,因为这里没有丝毫变化。 他在空气中深吸一口气,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般,一脸的陶醉地长舒了口气,最后才神神秘秘说道:“小师弟,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好了,我们快走吧,坐了一上午的马车,现在正好到饭点了,我们得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徐焰三人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搞不懂陈青河在搞什么名堂。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顺着街道走去后,在他们不远处,又有四人走进了这片区域,正是来自于紫云宗的四人。 杜绍阳看着眼前这片十分陈旧的建筑群,第一反应便是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永安城中竟还有这种破烂地方,就欲开口鄙夷两句,但不料在一旁的何唤珠却是抢先雀跃说道:“哇,这地方好美啊,连街道上都充斥着古老的味道,感觉比我们海族的生长地方还要古老唉。” 杜绍阳听到何唤珠这么说,到了嘴边的讥讽之语,瞬间戛然而止,趁没有人注意到,他还赶紧变成了另一副嘴脸,略带一丝笑意说道:“确实没想到,在都城中还有这样古老的建筑,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小师妹的决定果然明智,不过我们还是抓紧赶上那些莲花宗弟子吧,对了,小师妹,你饿了没,要不我们先去找家酒肆吃午饭吧?” 跟在身后的何碧珠与另外一名紫云宗弟子见大师兄如此讨好何唤珠,都见怪不怪,并未多说什么。 何唤珠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好啊好啊,我还真是有点饿了,那我们快走吧。” …… 进入到这片区域的街道主入口,整个景象便摇身一变,里面不仅有行人熙熙攘攘,在街道的两边开张的店铺也是无数,其中大部分都是以卖吃食为主,当然了,这里与昨日去到的美食街不同,因为这里的食物,贩卖的并非是那种地方菜,或者海食及大鱼大肉,而是十分古老传统的中州本土美食,皆是一些工艺精致繁杂的小吃、糕点、还有各种各样味道不同的酒。 陈青河带着徐焰三人在人群中走街串巷,最终来到了一家稍显偏僻的小型酒肆,名叫酒庐,走在最前方的陈青河,来到店门口时忽然扮起店小二,并伸出一只手,微微躬身对徐焰三人邀请道:“小师弟、白师妹、谷师妹,我要带你来的地方到了,快请进。” 紧跟在身后的徐焰三人见到他忽然如此做作,都是面色一楞,徐焰更是哭笑不得说道:“大师兄,你这又是演的哪出戏,也不怕被这店家里的人看到后,都笑话你。” 陈青河闻言后,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我敢说,这酒庐的掌柜若是知道我来了,不仅不会笑话我,还会免费为我们准备好美酒好肉,走,作为你们的大师兄,也是时候带你们吃一顿霸王餐了。” 进入到“酒庐”之后,明亮的光线骤然一暗,哪怕是在午时时刻,天空中正阳光普照,这酒肆里面的氛围也是暗沉沉的,原因就在于,这种建于都城最古老的建筑,开窗极少。 酒庐的掌柜是一名上了些年纪的男子,身上衣着朴素,可以瞧见,在他头上,发丝中已经有徐徐白发掺杂其中。 男子见到徐焰四人,习惯性的想要作出欢迎之势,但在瞧清楚陈青河的面容后,这老掌柜顿时便面露出一丝惊喜道:“你是……青河世侄?” 陈青河见到对方还认识自己,当即笑着回道:“是我,师伯近来身体还安好乎?” 酒庐的掌柜名叫薛河,是陈青河之父陈俊中的世交好友,两人相识已有数十年,九年前,陈氏两兄弟双双拜入莲花宗修行,在那场欢送会上,薛河当时就在场,因此他能认出陈青河,并不算太过艰难。 与九年前的陈青河相比,现在的他在相貌上并无过多变化,不过是看起来更加的老练了一些,成熟了些。 薛河走出柜台,来到陈青河的身前,满脸欣慰地打量着这个如若不是要去修行、本是要成为自己女婿的后生的侄子,随之又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由衷的赞叹道:“好,好,比起小时候,现在成熟了,也稳重了,只可惜你和莲儿……终究还是有缘无份啊。” 陈青河上山时,便已是十六岁,当然知晓对方本是有意想将自己女儿嫁给他做妻的事,但遗憾的是,对方却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在明知自己将要去修行后,还让后者白白蹉跎时光,在闺中苦等他。 陈青河知晓对方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要不然当初薛河根本不会去参加他离家时的欢送会,不过,他还是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说道:“莲儿妹子性情温婉贤惠,是我没有福气能娶她为妻,同时也辜负了师伯的期望。” 薛河听到他自责起来,这才意识到当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又立即笑着说道:“哎,你薛伯伯也是老糊涂了,怎么还拿过去的事在这瞎说,对了,世侄还没给我介绍这几位是……?” 陈青河笑着回道:“噢,这三位都是侄儿的同宗师弟,此次好不容易来到都城,青河便特意带他们来师伯这,让他们尝一尝您独门秘酿的红枣酒,顺便青河也正好来这里看看您。” 说话间,陈青河便已经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在家中时就早早备好的礼品,然后放到了柜台上。 薛河见状后,满脸都是慈爱笑意,但心中也难免为此感到有些唏嘘,同时也让他忍不住想着,“如果这孩子当年没有去山上修行,而是成为了我的女婿,又该有多好?” “可惜世事没如果。过去的,便是过去了;错过的,也终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可能。” 薛河让小二小心收好陈青河带来的礼品,自己则带着徐焰四人去到了酒肆后院,一座独属于他自己所用的小院,一边吩咐让后厨的厨子们准备午餐,一边则去地窖中,取来了一坛子自酿的红枣酒。 酒坛上桌,薛河亲手掀开了酒坛上的顶花,徐焰四人顿时便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醇厚酒香。 薛河余光瞧见他们脸上所表现出来的变化,心中颇为自得。 这红枣酒,在这座都城中可没多少人会酿,就算别家酒肆有卖,也都是从他这里喝过之后,回去瞎鼓捣所酿制出来的仿品,而那些仿制红枣酒想要与他手中的酒比正宗、比味道、比醇香,那只能是自取其辱。 薛河给徐焰四人以及自己都倒了小半碗酒水,这酒水的颜色看起来很深,甚至比古氏姐妹那边的丹曲米酒,在颜色上还要深好几个层次,已是十分接近于黑色,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徐焰四人想喝它的欲望。 薛河当仁不让端起了桌上的红枣酒,笑着对陈青河说道:“这坛红枣酒,是薛伯伯酿起来自己喝的,与外面卖的多少还有些不同,来,大家都先小饮一口,尝尝味道,饭菜估计还要一会儿的时间才能上桌。” 徐焰四人闻言后,都是纷纷端起手中的瓷碗,小喝了一口枣酒。 陈青河赞叹说道:“真是怀念的味道啊,家父曾与青河说过,薛伯伯酿酒的本事,当为世间之最,的确是名副其实啊。” 一旁的徐焰听到这句话时,对红枣酒不算太过喜欢的他,不免觉得陈青河有拍马屁的嫌疑。在他看来,这种酒水味道虽是不错,但并没有锦溪镇中纯正的花雕、以及玉门镇中的丹曲米酒来的好喝,用如此夸张的方式来形容,自然是后者有意去讨好了。 但真实情况是,薛河的红枣酒,或许并不像花雕那样声名远扬,天下皆知,但论酿酒时的工艺及手法,那绝对也是大师级的。 便在这时,不等薛河谦逊几句,在小院之外,便有一名店中的小二,匆匆赶到小院,然后附耳在他的耳畔说了些什么,让其脸色骤然一紧。 他转头对这名小二闻道:“你说什么,现在?” 店小二苦笑回道:“正是,而且他们指名道姓要喝掌柜的亲手酿制的枣酒,想看看是否与外界传言的那般,只有你这里的枣酒味道最正宗,若只是徒有虚名的话,他们就要……” 接下去的话,店小二没有说完,但很显然并不是什么好话。 陈青河见到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不禁皱眉问道:“师伯,店里可是有什么难处?” 薛河闻言后,豪迈一笑道:“没有没有,只不过是来了一群世家子弟,扬言要尝尝我的红枣酒,估计又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谣言吧,这群膏粱子弟,向来是自恃品味奇高,都是雅人,我自去会会他们就是,不过薛伯伯暂时是不能陪你们了,你们姑且先自饮一番,晚些时候,薛伯伯再来陪你们喝酒。” 陈青河见对方不像是出事的样子,也就没有坚持,只是笑着说道:“薛伯伯自去招呼他们便是,不用管我们。” 第十一章 陪酒 薛河来到店中,果真瞧见几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徘徊于此,不敢怠慢,当即笑着迎他们到雅舍内入座,然后又亲自给他们安排好酒水、餐食之后,才退出房内。 紧接着,不等薛河抽出空隙回到内置小院,在店门口,又有四人联袂而来,其中两男两女,有说有笑,模样都长的十分的俊,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州本地人。 薛河经营着的这家酒庐,乃是开在深巷之中,顾客们要来到此处,便需要从主街上穿过数条幽深巷道后,方能到达此处,远不如在主街上的店铺那么受欢迎,不过薛河一开始所选择在这里时,早就猜测到它的生意不会像主街上的店铺那样火爆,因此,他平时基本招待的,大多都是一些有些年头的老顾客,像今日这般,连续来两波完全不曾来过的新面孔,就难免会让他感到有些惊异了。 不过来者是客,薛河作为酒庐的掌柜,自然没有不欢迎的道理,当即便又笑着招待他们入席。 酒庐的整体规模并不大,在满座时,一共也就只能容纳三十人左右,其中有两间雅舍,可坐十二人,其余的就都是设立在厅外的四方桌,以四人一桌,可坐五桌左右。 由于来的较晚,酒庐中的两间雅舍都已经坐满,因此,眼下这些可以说是尾随徐焰四人来到酒庐的何唤珠等人,便只能选择在厅外的四方桌用餐,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这张桌子也是最后一张了,若是来的再晚些的话,估计还真得在一旁先等候一段时间了。 紫云宗四人被薛河安排着入座后,何唤珠便在座位上四顾眺望起来,她一桌桌扫过去后,却依旧不曾见到徐焰几人的身影,当即便有些好奇自语说道:“咦,先前明明看到他们是从这边拐进来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薛河不知道这位模样年轻的美貌姑娘言之何意,但何碧珠等人却是一清二楚的,于是,何碧珠当即便带有一丝威严的语气说道:“唤珠,别再乱看了,赶紧点菜吃饭吧,吃完我们赶紧出去到处逛逛,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你怎么能让大师兄陪你瞎胡闹。” 何唤珠听到姐姐这么说,不禁暗自偷偷地吐了吐舌头,但也只能停止摇头乱看了。 薛河见四人安静下来,这才笑着将怀里的木牌递上,在这块木牌中,刻着酒庐中所贩卖的菜品名字以及酒水,无疑既是颇显独特的菜单了。 薛河笑着说道:“诸位客官请看看,想吃些什么。” 何碧珠三人极为识趣的将点菜的事宜,交给了杜绍阳,毕竟在这种时候,方能体现出他大师兄的身份。 杜绍阳见当下无人去接木牌,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那长久就带有的优越感,还是让他一阵暗爽,觉得何氏两姐妹都很会做人,于是,他也不再矫情,直接伸手接过了薛河递过来的木牌,但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后,他就忍不住眉头皱起,然后对薛河问道:“掌柜的,你们店就卖这么几样菜品?” 薛河笑着回道:“不错,但客观可别小看了这几道菜,这可是我们店,已经卖了数十年的菜品,是地地道道的中州美食,而且我们这间酒庐,在这里也是一间开了数十年的老字号了,在整座都城中,只此一家。” 杜绍阳听到薛河这么说,不以为意,毕竟商家的话,他从来都只信三成。 他没有多做考虑,便直接做出了决定,对薛河回道:“那就都来一份吧,你这店中菜品不过就五六种,我又能点出什么花来?希望结果不会与你口中说的相反,徒有虚名就好。” 薛河眼见这年轻人言语犀利,笑脸依旧,毕竟做生意嘛,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连故意来店里找茬的他都见过,这种场面,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薛河见他将草率木牌递回,笑着接过后,又补充说道:“各位客官,是否需要酒水?” 不怪薛河这么问,毕竟来酒庐的人,又有几个是单纯来吃饭的?基本上到他这里来的顾客,都是冲着他独门酿制的红枣酒来的,要是只吃饭或者品尝美食,那还真不如去美食街,毕竟那里可是涵盖了整个五州大陆所有的特色美食,他店中这几样菜品,固然是尽心尽力去做到了最好,可天天吃的话,再美味的吃食也会吃腻,毕竟菜又不是酒,或者米饭。 杜绍阳不打算喝酒,在他看来,出来游玩时,在大中午的喝酒算是怎么回事,那就算是没有喝醉,下午岂不是也得带着一身酒气到处晃荡?这状况他可受不了,因此,他当即就欲一口回绝薛河,不过没等话从口中说出,就又被鬼灵精怪的何唤珠抢先说道:“掌柜的这么问,可是有什么美酒想要推荐?” 薛河听到询问,便将目光本能的聚焦在这个姑娘身上,只是一眼打量,他就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姑娘。当然了,以他的岁数,喜欢只是心里觉得这个姑娘好,不仅模样长得俊,看起来赏心悦目,声音也十分的动听,外加她笑起来时,两眼弯弯如月牙,真的是十分的纯真可爱。 薛河笑着回道:“不敢瞒各位客官,来我们酒庐的顾客,实则都是冲着薛某独家酿制的红枣酒来的,你们若是有兴趣,不妨也点一壶尝尝,这红枣酒的度数不高,若只是尝尝味道,即便是不会饮酒的人,也不会醉,而且酒中带着枣香,喝起来十分的可口。” 何唤珠雀跃说道:“那我们就来一壶,劳烦掌柜的。” 薛河连说不敢,随之便转身回到了柜台,吩咐店小二开始让后厨的厨子们开始准备食材,而他自己则去地窖中,取一坛新的红枣酒出来。 …… 一切照常发展,两刻钟的时间悄然流逝。 何唤珠四人用餐极快,或许这与她们的地域风俗有关,饮食时喜欢大口咀嚼,不如中州人氏这般喜欢细嚼慢咽,外加他们本就想早点吃完就出去游玩,因此,他们虽然是最后才来到店中,却是所有人当中率先用完午餐的人。 然而,就在杜绍阳去柜前结账时,风云突变,原因是他觉得,这里的收费实在太高,竟然就中午这么一顿饭,就要近五十两白银,这不禁让他觉得,这家店铺是不是仗着他们是外来人,刻意去欺诈他们。 冲突骤起后,顿时引来了店中所有顾客的吸引,负责暂时看守柜台的店小二眼看自己解决不了这件事,只能去后院找掌柜薛河。 薛河此刻正与陈清河等人饮酒畅谈,聊的兴起,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心中自是大为不悦,毕竟他这里的收价,向来如此,哪怕是老客户过来,也是同一个价格,可谓童叟无欺,何必要去贪图那个外地佬的银子? 薛河笑着与陈青河等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匆匆忙忙赶至到酒肆中去,但等到他出来时,场面比之先前店小二说的,却是更加的混乱了,因为在他雅舍中喝着酒的公子哥们,竟然也来到了柜前。 薛河大步走向喧闹的人群,却听到其中一名世家公子哥,正模样轻蔑地看着杜绍阳,讥讽说道:“这是从哪来的土包子,没钱还敢来都城的酒肆中消费?莫要在这里瞎嚷嚷,打扰本公子饮酒。” 杜绍阳眼见对方衣着华丽,大修飘摇,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哪怕他清楚的感觉到,对方不过就是个四品境界的武修。 他略微一沉吟,才冷声回道:“我不过只是在这里点了六个菜,难道这里的每个菜都要八两白银?这还有天理么,你说这不是欺客,什么才是欺客?” 薛河此刻已经听到了杜绍阳的话,便赶紧上来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切莫动气,薛某并非对你有任何的虚报价钱,本店菜品都是用上好的材料制作而成,无论是新老顾客,都是一个价格,这点你大可以问问在场的人是否如此,至于菜价,并没有公子说的那么夸张,我这里的菜品虽然都不便宜,但也只是五两白银一道菜。” 杜绍阳瞪眼说道:“那掌柜的何故要收我四十八两白银?” 薛河眼见他们桌上竟然喝空了两坛红枣酒,便又笑着继续解释说道:“公子有所不知,你们喝掉的两坛枣酒,按价格,是九两白银一坛,所以菜品加起来是是三十两,酒钱是十八两。” 薛河说到这里时,何唤珠三人也是来到了杜绍阳的身边,但不等杜绍阳开始再说什么,原先那出来讥讽杜绍阳的公子哥,在见到何唤珠后,便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他心思急速转动,忽然开口说道:“嘿,乡巴佬,你要是没钱付账的话,那也好办,你且让这姑娘陪我进去喝点小酒,然后你们这顿酒钱,就由本公子请你们了,如何?” 杜绍阳眼前这世家公子如此言语轻浮、放浪形骸,顿时勃然大怒,要知道,何唤珠可是他的逆鳞,连他自己都没得到的女子,岂能让别人调戏?而除了杜绍阳外,何碧珠与另外一名紫云宗弟子,也都十分的愤懑。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世家子弟简直是太猖狂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何唤珠本人却对此并没有升起的丝毫不悦之意,反而是当她听到对方要她陪酒时,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还猛地一亮,脱口而出道:“你让我陪你喝酒,可是喝的红枣酒?” 第十二章 乱 在何唤珠说出这句话后,在场的杜绍阳三人脸色都是瞬间一黑,因为他们如何都想不到,何唤珠在一个人喝了差不多一整坛红枣酒后,竟然还意犹未尽。而站在身旁想要尽快息事宁人的薛河闻言后,则是大跌眼界,心中不禁直叹这女子果真是纯真无邪、不谙世事。 不等那名满脸兴奋的世家公子闻言,薛河便赶紧对杜绍阳几人说道:“好了,既然几位是第一次来酒庐,且又是不了解这边消费价位的情况下,那薛某就少收你们一坛酒钱,算是买一赠一了,如何?” 一下子就少去一坛酒钱,等于是直接少了九两银子,杜绍阳深知这是掌柜的给自己台阶下,也就没有迟疑,直接便取出银两准备结账,不过在他掏出自己所有的银钱后,他才发现自己此次出们,竟是只带了二十多辆银子。 他转头看向另外一名紫云宗弟子,问道:“我现金没带够,大概还少十两,你那里有么?先拿过来凑一凑。” 作为杜绍阳跟屁虫的紫云宗弟子闻言后,赶紧去掏自己的储物囊,但随之却苦着脸只掏出了一堆碎银子,开口回道:“我身上就带了这么点银两,大概三两不到……” 杜绍阳见状后,顿时气的脸色铁青。 杜绍阳当然不缺钱,作为幽州第一剑宗紫云宗主的亲儿子,他平日里若是想要银花两,只要一句话,便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愿意为他奉上,不过也正是这个习惯,让他长久以来自己出门时都不带钱,但此刻他乃身在中州,而非是在幽州,且为了讨何唤珠的欢心,他便连其它六名弟子都没带上。 杜绍阳心中悔恨不已,暗叹自己太大意了,偏偏就带了个穷酸一起出门,这下可好,还不知何唤珠会怎么看自己。 那名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世家子弟,见到杜绍阳几人聚一起凑钱,都凑不齐四十两白银,已是忍不住捧腹大笑,等笑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讥讽说道:“我就说你们是乡巴佬吧,还不承认,来古城区吃饭,竟然身上不带个千把两银子,你以为都城是你们那种乡下地方么?真是笑死本公子了。” 杜绍阳听到此人继续讥讽自己,脸色涨的通红,一丝杀意骤然从他身上爆发而出。 何碧珠不像她妹妹这般纯真无邪,察觉到这一幕后,当即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一颗硕大的珍珠,然后递给薛河说道:“掌柜的,我们此次出门着急,且又是初来乍到,着实是不了解这边的消费,身上便没有带足银两,你看,我们就以这颗珍珠作为饭钱如何,不瞒你说,这颗珍珠的价值,即便是在我们海族那边,也能卖出个百两以上的白银了。” 薛河是生意人,虽说不是做的珠宝生意,但他何尝没有识货的眼力,只是扫了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手中这颗几乎有李子大小的珍珠,价值远在百两至上,因为,他又如何能收这颗珍珠,他笑着摇头回道:“姑娘手中这颗珍珠的价值,实在太过昂贵,薛某如何能收,这样吧,若是你们真的没钱,就将你们现有的银两给我就是了,就当薛某跟你们交个朋友。” 见到薛河一退再退,就连一开始觉得价格太高的杜绍阳本人,都是有些惭愧了,到了这一刻,他如何还能不知道,眼前这个掌柜并未欺客、或者诈骗他们,而是这里的收价就是如此。 然而,听到薛河这句话后,不等紫云宗四人开口说什么,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那名世家公子便对薛河冷冷说道:“薛掌柜,你这么做是何意,你这是在欺负本公子,以及其它来这里消费的人么?” 薛某心中苦愁不已,他就怕自己一再退让,会惹这名世家公子的不快,没想到还真是如此,不过他可得罪不起这些出自于顶级门阀的公子哥,便苦笑回道:“冯公子这话从何说起,薛某岂敢如此。” 正是在永安城众多纨绔中,可以稳稳排近前三名的白冰那位表哥,冯燕云大怒说道:“你若不是欺负我等,又岂能按原价收我们钱,却给这四个乡巴佬一而再再而三的减价,你这价格定的如此草率及不稳定,让我等如何信服?你信不信本公子一怒之下,就派人砸了你这欺客的破店。” 薛河闻言后头疼不已,还别说,以冯燕云这等世家子弟的身份,说出这种话时还真不是吹牛,事后就算有官府介入,无非也就是让冯家陪他点银钱罢了,可冯家的钱,以他商贾的身份来说又岂是那么好收的?指不定,他没得到想要的赔偿金,他还得倒贴一大笔财富进去,方能在都城中继续生存了,那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薛河只得苦拉着脸,带有些许讨好的意味对冯燕云说道:“可这几个顾客身上确实是没带够钱,薛某总不能把他们留在店中打工还债不是,至于让薛某收下那位姑娘的珍珠当作是午餐钱,薛某既非奸商,那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况且这其中的差价,也就是十几二十两的银子,这对冯公子来说,不是九牛一毛嘛,不,连一毛都算不上才是。” 薛河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语气,随之便心头一狠,接着说道:“这样吧,既然冯公子觉得对薛某的收价不满,那冯公子及几位好友的这顿午餐,薛某就不收你们一分钱了,权当是薛某有幸请诸位公子屈尊来鄙店品尝红枣酒,如何?” 到了这个时刻,薛河早已顾不得自己能赚多少钱,只要能赶紧安抚下眼前这位小祖宗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冯燕云心中已是打定主意要眼前这位美貌的年轻女子陪酒,又哪里肯如此轻易善罢甘休放过他们,当即边怒道:“胡说,好你个薛老匹夫,你以为本公子是贪图你这点银子的人么,今日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现在就叫人来砸了你这破店!” 听到冯燕云气的大吼,薛河的心中也是焦急不已,他还真怕这不讲理的公子哥,立刻就去叫人来砸他的店,这要是砸下去,他这间开了数十年的酒店,怕是就要烟消云散了。 何碧珠眼见原本一件很小的事,却恶劣发展到了此刻这个程度,心中对薛河的愧疚不禁骤升,如果不是他们的话,这家酒庐的掌柜,根本就不会牵扯到这件事中来。 何碧珠脑中继续飞速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去解决这件事,但不料,在她的思量中,一直以来也是被人众星捧月般的杜绍阳,此刻终于是被得寸进尺的冯燕云给彻底激怒了,当即便豁出去对后者冷冷说道:“好你个纨绔子弟,光天化日之下,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区区四品武夫,敢不敢真的叫人来砸薛掌柜的店,况且你就算是要去叫人,也要问过我手中这柄“寻幽”答应不答应!” 冯燕云眼见对方竟敢朝自己拔剑,并且还讥讽自己的修为,瞬间便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野猫,气的双眼通红,但实则在他心中,却是瞬间闪过了一丝狡黠,因为他不怕对方不出手,他怕的是,对方从头到尾都不敢与自己撕破脸皮。 冯燕云跳起来大骂说道:“好,很好,乡巴佬你敢对本公子出手,你若还能站着走出这间酒肆,老子就跟你姓!” 说话这话,冯燕云转身就去雅舍内叫人了。 感觉到剑气忽然从酒肆中升起的那一刻,在后院小饮的徐焰四人,也都是猛地一惊,随之徐焰与陈青河对视一眼,便立刻站起身朝外院走去,不过在出去前,徐焰却制止了白冰与谷雪青一同跟来,因为他在听到先前那句大叫声后,他不可抑制的有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仔细一想,听这语气,可不就是白冰那位表哥威胁别人时的口气? “他怎么也来这里了,难道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跟踪来的?”徐焰心中暗叹一声,却没有再多想。 事情到底如何,出去一看便知。 来到酒肆中,徐焰的脸色便瞬间一怔,这倒不是因为他再次看到了冯燕云,而是他看到了何唤珠四人。 “紫云宗这四人怎么也在这里?” 徐焰心中一片惊讶,要知道,如果不是对方一路跟着自己,对方绝不可能找到这间酒庐。 而就在这时,何唤珠见到徐焰二人从后院走出来后,当即便喜道:“呀,是你!我就说我不会跟错的,你果然是进了这家店里。” 徐焰见到自己先前打量过的姑娘认出自己,没有丝毫意外,但对于她口中此刻说出的话,却是相当不理解了,听她这意思,她好像是因为一路跟着自己,最终却没有跟丢,而为此感到十分的欣喜? “姑娘,你这样跟踪别人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徐焰心中哭笑不得,但终究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只是微笑着和何唤珠点了点头,随之便瞥了一眼在场的情况,然后他发现,紫云宗的四人竟是与冯大公子几人在两两对立、剑拔弩张。 最糟糕的是,那个小心眼的紫云宗弟子,还举着一把剑,看目标竟是对准了那满脸怒色的冯燕云。 第十三章 花钱消灾 徐焰示意旁边的陈青河,陈青河心领神会,当即对一旁的薛河问道:“师伯,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薛河这时候也知道矫情不得,得赶紧解决问题才是,便压低声音,对他轻声简略说了一遍事情的整体经过。 徐焰在一旁也听到了薛河的说法,听到一半时,便将目光看向了冯燕云,他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遇到他,这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徐焰对冯燕云开口说道:“冯公子,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冯燕云见到上来说话的又是徐焰,心情本就不佳的他,脸色不由变得更加阴沉,他对徐焰冷冷说道:“又是你,你想与本公子说什么?对了,既然你都在这里,你快去把我表妹也一并叫出来。” 徐焰深知白冰之前对冯燕云撒过慌的,当即便摇头回道:“白师妹并未跟我俩一同来这里,我是专门陪大师兄来这里看望他师伯的,不过冯公子觉得,这个时候,你叫表妹来这里,真的合适么?” 冯燕云做事头脑简单,但现在听到徐焰这么说,也是忽然间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可是在调戏身前这位姑娘,这要是被表妹知道了,那可得遭殃。 于是,冯燕云思量片刻,只得耐着不悦对徐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焰传音回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晓了,我觉得此事,冯公子最好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当然了,至于你调戏那位姑娘的事,我与大师兄就权当没看见,你觉得如何?不然的话,白师妹若是知道你如此风流,那可就不好办了。” 冯燕云听到这里,顿时杀气骤起,传音冷声回道:“你敢威胁我?” 徐焰回道:“我不过一介穷酸,岂敢威胁冯大公子,难道你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是真的为了你好么?而且我不怕告诉你,你眼前这四人实则与我等一样,都是来都城参加王朝盛会的参赛弟子,你想,在如此关头他们若是出了事,就算你冯大公子身份尊贵,可你还能无惧于陛下的怒火么?” 冯燕云沉吟少许,皱了皱眉,显然是被徐焰说动了,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要让本公子放过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他们一点代价都不用出,就安然离去,那本公子岂不是很没面子,以后还要不要在都城中混了?” 徐焰大感头痛,不得不说,这世家子弟就是麻烦啊。 于是,徐焰只得先安抚住冯燕云,又转头去对紫云宗的四人进行协商,之后才转头回来对冯燕云说道:“冯公子,他们答应以一颗极品珍珠赔礼向你道歉,你看如何?” 冯燕云心中对何唤珠多有不舍,但他也知道,这事已经彻底黄了,只得不情不愿答应下来,当即冷声一声说道:“哼!这还差不多,那就让他们把那颗珍珠留下,早点滚吧,本公子看到他们就觉得碍眼。” 徐焰当然不能将这话转述给紫云宗四人,只是说了冯燕云愿意接受条件,随之便从何碧珠手中拿过那颗极品珍珠,交给了冯燕云,然后目送紫云宗四人,从酒庐告辞离去。 然而,又是返身回去喝酒的冯燕云却不知晓,徐焰是自己取出了二百两白银,从何碧珠换来了那颗珍珠,并交给了他。 至于紫云宗那边,徐焰的说法是,冯燕云愿意和解,可既然他们没有现银,那么他愿意拿二百两去买那颗珍珠,让他们来付酒庐掌柜的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