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梦,情断锦宫》 楔子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爹娘只能送我到锦簟关了。过了关口,就是锦朝首都——锦州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簟州这个繁华的城市,再不属于我,或者从来没有属于过。 自从一场看似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穿越,到现在不过三天,却让我陷入无法摆脱的命运——进宫。这场穿越对我而言,虽算不上特别慌张,但还是多少有些不知所措。穿越之前的半年,我加入一个现今非常流行的qq后宫群。顾名思义,qq后宫群就是一群无聊的人架空历史之后幻想出的一个朝代,等级制度森严。说通俗点就是里面每个人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上至文臣武将,下至黎民百姓,仿佛真的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化装舞会。这是个异常神秘的后宫群,它跟别的后宫群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不是自己挑选角色,而是系统自动分配角色,并且分配出的角色是最适合本人的。 比如我现在就在扮演一个名叫玉仙的女孩儿。系统给的档案仿佛是我自己的翻版,出生于书香门第,博古通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玉家掌上明珠,簟州第一才女美人儿。 我的确出生于书香门第,老爸是作家协会的副主席,老妈次之但亦不弱,当今偶像派作家,她小说的风靡程度不亚于当年琼瑶和张爱玲两位奶奶。耳濡目染,继承了爸妈的优良传统,当了作家——天天坐家。琴棋书画也不是吹的,古琴,围棋,书法,国画我哪一样没拿过全国青少年第一,即使是被老妈逼迫的。当我意识到自己穿越之后,闺房里的挂画全部出自我的手笔,我记得其中一幅雪梅图还是我获得全国书画大赛一等奖的作品,画上有“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题词。 而最最诡异的就是,玉仙跟我的生辰八字完全吻合,都是丁卯年(兔)十月二十日。仿佛我就是玉仙,玉仙就是我,千年之前已经完美融合,这倒让我对穿越没那么慌张了,仿佛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至少我半年前就开始扮演这个角色了不是么。 可是,这一穿越没穿好,正赶上巡抚大人视察簟州,簟州知府那个王八蛋把我这第一才女美人儿献给巡抚做小老婆,气的我差点上去踩死他。宁做天上孤鸟,不做地下妾小都不知道么。幸好巡抚大人看我才貌双全,认我做干女儿,才免去做妾的危机。不过古人向来不好对付,这老狐狸根本不可能这么善良。他认我做干女儿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送进宫给皇上做小妾,来巩固自己的势力。既然脱离不了做妾的命运,还不如捡个高枝儿落。 上卷 红尘一梦 第一章 巡抚大人名叫李上江,是朝廷二品大元刑部尚书。巡抚这个官职是临时性的,属于文职官员奉命出朝巡视。他因皇上召见要马上回锦州面圣,就安排我与户部尚书之二女唐珞一同进锦。 安排妥当,爹和娘执意要送我到簟州与锦州的关口,因为唐家收到李上江的加急信,会在锦簟关等我。 “路上别委屈了自己,想吃什么就买,别给家里省银子,家里什么都不缺……”娘一路上叨念个不停。我一直静静的听着,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听她这样叨念了吧。 爹则更实在,又在我包袱里塞了许多金银首饰类的小东西,“以后到了宫里要懂得进退分寸,该花的钱别不舍的,不图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行。”说着,他背过身去抹眼泪,一个父亲能为远去的女儿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吧。 “爹娘,女儿进宫是好事,你们应该高兴。”我压低了声音,语气调皮,“说不定咱玉家还真飞出个凤凰来呢。” “仙儿!”爹立马就急了,“祸从口出,以后可不敢这般口无遮拦。宫里不比簟州,人多嘴杂。” “女儿说笑呢,爹娘不要难过了。”我鼻子一酸,克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就到这里吧,唐家的马车也来了。女儿……女儿谢谢爹娘着十四年来的养育之恩。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不敢回头,径直坐上了唐家的马车,我怕我一回头,会哭。 “刑部尚书的干女儿啊。真没礼貌,见到本小姐连招呼都不打。果然是庶人,改不了那一身土包子味儿。”一个细嫩的声音,如果忽略她话中刻薄的成分,我必须承认那是一个听见声音就让人想入非非的女子。 非要赶上我心情郁闷的时候招惹我,“这年头成精的母狗还真多,长得一副人样,可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真没教养,竟敢骂本小姐。”她指着我,手指一阵颤抖。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可能永远也没受过这般屈辱。那么我今儿就替你那个不称职的老爸管教管教你。 “唐小姐?”我瞪大眼睛,装作不可思议,“我没提名没提姓,唐小姐自己干吗无缘无故对号入座啊。” “你……”唐珞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白皙的脸蛋儿憋的通红。 “唐小姐是不是嫌热,唐家的下人怎么办事的,也不知道给小姐准备点消暑的东西,唐家还真是办事不利。”捎带着唐家也得负点责任,这么刁蛮任性的小姐不知道唐家怎么练出来的,真太有才了。 唐珞终于闭了嘴,可能意识到跟我斗嘴她占不到什么便宜。细看安静下来的唐珞,也算是个美人胚子,玲珑剔透的肌肤,粉嫩的颜色,雪白的脖颈挂着一件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玉器,漫罗轻纱缠绕着纤细的身体摇曳生姿,介于妩媚和可爱之间更显韵味。 车子颠簸行驶着,虽然是从锦簟关出发的,但是距离皇上住的地儿还远着呢,这也充分证明了天子脚下,大啊。 傍晚的时候,我们进了一家客栈,我与唐珞住一间上房,小厮们去打理手续。饭菜送进房间,我也不管唐珞跟我之前闹的愉快不愉快,我只知道现在我的肚子非常不愉快,急需食物让它愉快。 我抓起筷子就一阵风卷残云,唐珞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接着拿起一块糕点自顾吃了起来。这古代人还真奇怪,甜点放在饭前吃,神奇啊神奇。 眼皮沉沉的,现在变瞌睡虫搞的我不愉快了,管她呢,进了宫在说其他的,虽然她是户部尚书的亲女儿,可是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李上江不会让她老爸好过的。你想啊,他找到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送进宫容易吗,不就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进宫了却平白无故的被户部尚书的女儿摆道,他铁定给脸色。 浑浑噩噩的睡了个好觉,精神倍儿棒的准备进军锦宫。发现,唐珞已经不在了,并且看看时日,房间已经显暗了。 坏了,难道唐珞把我自己一个人撂下了?我赶忙看自己的包袱,果然,包袱里的户籍凭证和路引统统不见了,尤其是盖有李上江大印的入宫凭证也没了。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一黑户,甚至连黑户都不如。没有户籍凭证就属流民,流民你滴知道滴干活?身份尚在娼妓商户之下,连卖身都得拿户籍到户部做核对。这该死的唐珞,真够狠的。没有路引我也别指望能回到簟州,关卡和城市之间必须有路引作为凭证,它详细的记录了从哪里出发,做什么事情而必须经过这些地方,锦簟关属于重要关卡,没有路引就想回去,还是想想下顿饭吃什么比较实际。 这下好了,一个人被搁在锦州了,早知道就不成口舌之快了。没想到啊,唐珞这女的真够阴险的。 幸好包袱里还有不少钱,够用一阵子的,唯一之计就是找到李上江的府邸。这古代吧,也没个电话打打,找个人都这么麻烦。 在锦州寻找一个府邸如同大海捞针,我不是没问过店里的人刑部尚书李上江的府邸在哪,可是平民百姓哪儿知道啊,有权有势的我又除了李上江全都不认识。 丢给店小二一个银扣子,他果然不负众望,没几天就帮忙打听到有关李上江的情况,我不得不感叹银子的魅力实在无限大啊。李上江与锦州第一大青楼名妓——雏菊,关系匪浅,经常到府上伺候,只要找到她,不难知道李上江的府邸。 我决定去春满楼逛逛,哪怕碰碰运气也好,再说了,我对古代青楼充满了好奇,全身的好奇宝宝都在强烈的啃食我的骨头,不去恐怕要被折腾死呢。 一个女子在街上瞎溜达毕竟不安全,当即打发店小二出去买了两套男装。扮成公子哥儿,自己还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枝梨花压海棠。 太阳缓慢的落入云层,白天仓惶落幕,黑夜粉墨登场。春满楼门前的姑娘嗲声嗲气的叫着“这位爷,进来看看吧。”“公子,看看姑娘表演吧。”……或许古代人跟现代人的审美观念不同,他们觉得这些姑娘跟一口酥似的香甜可口,可我看来,她们装的太夸张了,怎么说呢,就是装的太像鸡了。现代都是大学生装的跟鸡似的,鸡装的跟大学生似的,放眼望去,那简直是壮观的惊世骇俗。 “这公子哥儿真俊呐,第一次来吧。”老鸨拉着我的手,亲切的跟慰问灾民似的,“咱们的姑娘都美的很,随便挑选,姐姐给你算便宜点。”她笑的花枝招展,可我看着却面目狰狞。 我进门瞅了瞅,“叫雏菊姑娘来伺候。”我拿出一个银扣子扔给老鸨。 她接着银扣子笑的更加花枝招展,却听见雏菊皱了眉,“公子爷,您看换个姑娘行么?” “爷今儿就冲着雏菊姑娘来的。”我说的是实话,我的确是冲着她来的,让其他姑娘伺候我还来这里干吗啊。 “雏菊姑娘今儿个有客……您看……” 我又扔给她两个银扣子,“雏菊姑娘借我用片刻即可。” 老鸨装作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行,既然爷这么看重雏菊,也算她的福分,咱们且上楼去。” 还是爹说的对,这该花的银子果然不能省啊。 “雏菊姑娘。”老鸨叩响了雏菊的门,“外面有位爷找,能出来下么。” “你这什么意思啊,爷正尽兴呢,别人说见就见,这也太不把我们九爷放在眼里了吧。”门内的声音不大,却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这……”老鸨为难的看了下我。 “雏菊姑娘,在下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你。”我顿了下,里面的主子叫九爷,刚好像听那人是这么说的,“九爷,对不住了,我借雏菊姑娘片刻,真的有要事要问。” “九爷说了,就在门口问吧。” “这……”我犹豫,让我问刑部尚书的府邸在哪里不是明摆着跟说李上江和雏菊有一腿的效果一样么,这话问出来说不定我还真吃不了兜着走了,“这话想单独跟雏菊姑娘谈谈。”“什么单独谈谈。”里面的声音瞬间变得犀利,“我看是你想见雏菊姑娘吧。” “那算了。”我压抑住心头无名烈火,“雏菊姑娘,在下明天再来打扰。”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能见到雏菊的。 “明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我们都包下雏菊姑娘了,雏菊姑娘恕不接客。” “你……”,岂有此理,这锦州的人仗着天子脚下就无法无天了么,见个青楼女子比见天子都难,这是成心为难我,“神经病。”我这个脾气啊,明知道逞口舌之快是会遭天谴的,可还是管不住自己,唐珞把我一人儿搁在锦州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我转身要走。 “等等……”一个慵懒的略显苍白的声音从天而降,像柔软的羽毛刮着肌肤,痒的难受却莫名喜欢。 我稍稍回头,发现没有把脑袋全转过去是正确的选择。身后有一团白色的冷焰天外飞来,让人措手不及,仿佛世间万物都成为了陪衬。身后的人斜斜的靠在门边,细细的眉眼仿佛中国水墨画里飘逸俊美的一笔,琥珀色的眸子闪着猫一样的高贵,似笑非笑的望着我,细白的肌肤好似零度的冰一样吹弹可破,头发轻轻飞扬,像栗色的绸缎在涟漪中游荡,如温柔飘零的樱花瓣。他美的好似一颗洁白无暇的珍珠泛着幽幽的冷光,让人想去温暖却又不敢靠近。 “我……我么?”见过美少年,可没见过这么美的美少年,“让我等下?” “有什么事单独跟雏菊说吧。”他平静的说,可这种波澜不惊总觉得夹杂着波涛暗涌,我以女性敏感的直觉认为,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没什么重要的事。告辞。”先躲再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知道为什么飞机撞不上星星么,就因为星星会“闪”啊。 “刚才还说有重要的事情,现在又突然改变主意。”他优雅的勾唇,笑容妩媚而妖娆,让身为女子的我都嫉妒的抓狂,“女人果然是善变的动物。” 原来连古人都知道女人善变这个道理啊,我还以为只有列夫托尔斯泰最先悟出这个结论呢。 欸?他……看出来我是女的了?我脸微微有些发热,索性豁出去了,“如果九爷肯借雏菊,在下感激不尽。” 雏菊和我到了隔壁一间雅间,我单刀直入的就问李上江住哪,感觉有点兴师问罪。雏菊愣了愣,嗤笑了一声,说不认识李大人。我知道那是她的托词,就把我的经历简明扼要的叙述了一番,甚至我是他女儿都说了。可雏菊还是一脸无辜的告诉我真的不认识李大人。我知道她不相信我,官吏嫖妓也属正常,但是公然嫖妓这就影响形象了不是,再说了,雏菊既然吃的这碗饭,就不能随随便便把恩客的情况透露出来。可是现在是非常情况,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怎么去证明自己的身份,如果我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也不用来找她了。 “我找李上江真的有急事。”我愤怒的连李大人的大名都喊出来了,这女的怎么还是冥顽不灵啊。 她还是好脾气的笑,不愧是青楼名妓,还真是训练有素,我都抓狂了,她还是一副看你能把我怎样。 “雏菊姑娘,九爷叫你呢。”一个丫头在门外叫道。 “这位爷,真不好意思,雏菊先告辞了。”她起身略微福了一下,动作得体优美,让人再大的火气也没了。 看着她袅袅婷婷的出门,我都想扑上去撕掉她伪善的脸。我嘭的一屁股坐下,哎呦,真疼,这可是自个儿的肉啊。 一阵规律的叩门声,“进。”我没好气的喊。 我支着头,也没看是谁。只听他身上有轻微的佩环叮咚的声音,脚步极轻,仿佛吓走嬉戏的鸟儿一般。 “刚才多有得罪,姑娘见谅。”这个声音……刨除了犀利和尖锐,是很悦耳的。 “你……”我看着他阳光四射的脸蛋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刚毅的线条被他净化的温和美好,感觉不到一点戾气,倒是比面容和蔼的九爷更和善,难怪21世纪的美少年凤毛麟角,原来都跑古代来了。 “我就是被姑娘骂做神经病的。”他自嘲,“九爷让我来赔个不是。” “刚才有我太冲动,本来就是九爷约见雏菊在先,是我不对。”我一下子就没了火气。 “九爷说,如果姑娘有困难,他可以帮姑娘一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跟那个九爷根本不认识,他凭什么帮我。 “姑娘多虑了。”他笑,“刚才九爷听见刑部尚书李大人的名字,就打发我来问问姑娘,因为九爷跟李大人是至交,如果姑娘找李大人,九爷只是举手之劳。” 我犹豫了一会,死马当作活马医,赌这一回。我把情况又说了一遍,他若有所思听着,末了,说了句,现在打发人去弄轿子,李大人的府邸有些远,他看了下日头,我们正好可以赶上去李大人府上蹭顿晚饭呢。他简直像个小孩一样,完全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九爷有事没有与我们同去,我坐上轿子,他骑着马就出发了。 第二章 到了李上江的府邸,他叩门,小厮通报过后,我和他便踏进大门。接着李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哗啦哗啦跪倒一片,甚是壮观。这是……什么滴情况? “妾身(奴才)(奴婢),拜见十三王爷。” “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打头的女子三十靠上,雍容华贵风韵十足。 “都免了。李夫人不必客气。”他柔和又不失霸气,“今儿本身就是带着我家丫头来串门儿的。” 我家丫头?他家的?这又是什么情况?还有大家跪倒一地喊十三王爷又是什么情况?我嘴角抽搐,该不会这个像白兔一样的美少年是十三王爷吧,印象中王爷都应该是胡子拉碴步履蹒跚才对啊,皇子才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啊。 我傻愣愣的看着他,不知所措。只顾跟着人家跑连名字和身份都没问,幸好他是王爷,否则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帮别人数钱呢。我一个现代人还不习惯下跪,他了然的回望我,温暖的笑了笑。 “这位姑娘……”李夫人准备给行礼,被我一把拦住了。 “夫人客气。”我顺势向她福身,“我叫玉仙。”被十三王爷这么搅和,我倒是不知该不该说我的身份。 “李上江呢?”他问。 对呀,怎么没见到李上江? “回王爷的话,老爷前天去了清州,王爷有要事?” 他用眼神询问我,我摇头。 “没什么急事,那就不打扰夫人了。”他拉着我就出了李府。那句“恭送王爷”渐行渐远。 “李上江不在,你准备怎么办?”他朝我扬扬头,“如果你想进宫,我送你进去,手续这种东西不过是摆设。” 我豁的跪下,郑重的磕了一个头,哽咽的叫道,“十三王爷。” “好好的你这是干什么?”他欲把我拉起。 我依旧跪的直直的,“您救人救到底,给民女补办个户籍凭证和路引放民女回簟州和爹娘团聚吧,您的大恩大德玉仙感激不尽。”我又磕了一个头。 他架住我的腋窝愣是把我从地上拎起来,“你远没有我想的那么聪明。”他叹口气,“你不愿意进宫是对的,后宫本就是个是非之地,不适合你,你无权无势很难立足,但你回簟州就大错特错了。这次是李上江去簟州,下次还有张上江王上江,只要你没嫁人,簟州知府就会不停的打你注意,说不定他自己就有非分之想,你再回簟州不是羊入虎口么,谁让你顶着簟州第一才女美人儿的名号,你这一去不回不正好断了他的念头。” “你……”怎么知道我是簟州第一才女美人儿,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啊。 “九哥说的。”他顿了顿,“刚才在春满楼他认出你了,九哥曾经去过簟州,见过你。早知道那次就跟他一起去了,也看看簟州第一美人儿是什么样子。” 九哥?是那个九爷? “为什么……”你要叫他九爷? “小时候我和九哥经常玩游戏,我总是喜欢扮演他的小厮跟着他,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都会带上我这个身份高贵的小厮和十四弟还有景翊郡王上官家的那个小霸王。”他看出我的疑问,“扯远了,回到主题去,你打算怎么办?” “还是先补上户籍和路引吧,即使不回簟州,没有户籍也很麻烦。”我咬住嘴唇,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在锦州人生地不熟的,去别的地方也一样。 “嫁人吧要不。”他没头没脑的甩出一句,“这样就有人保护你了。” 我一副你在说笑的表情,简直欲哭无泪啊。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真的。”他伸手理顺我垂下的发丝,神情而柔和,“考虑我看看?” “王爷折煞民女。”我福身,感情这家伙在勾引我,让我考虑他,不是明摆着耍我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您应该有更知心的女子陪伴。” “你从来没有见过皇上不是也同意进宫了。”他的怒气不动声色。 “那是形势所迫,我没得选择。”我反驳。他以为我乐意啊。 他叹口气,垂下眼睛,“我不逼你。”然后转换话题,“你现在住客栈吧。总不能一直住那里,我府上地方大,也空的很。不如住我那。” 住在一个陌生男子的家里,即使他是身份高贵的美少年,可毕竟是雄性动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不如住狼窝来的安全。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怀疑我的人品。”他自嘲,一脸受伤,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不想住就算了。” “不是的王爷。”我连忙否认,差点就下跪了,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感激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怀疑他的人品。 “那就是住咯!”他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我差点没发现。 上当了。我否认的是前半句,他故意下套给我,真奸诈。古人真奸诈啊真奸诈。他得意的挑眉,明亮的眼眸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发作。我果然没本事。 十三王爷名叫龙瑞。他九哥,也就是九王爷叫龙玖,这名字起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排行老九一样。我只能说,经典。直接称呼十三王爷的名字属于犯忌讳,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说什么叫王爷他着恶心,还说我连神经病都骂过他了,还怕叫他的名字,真做作。我都忧郁了不是,自古不知者不罪,当时我又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九王爷和十三王爷,再说我又不是故意骂人的,是他咄咄逼人在先。最终,我说我叫他小十三吧。他把眼睛睁的溜圆溜圆,跟看外星人似的,说小十三也是你叫的,你又没我大,只有我九哥才能叫我小十三。我行了个礼,说民女谨记十三王爷教诲。他狠狠的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疼的我呲牙咧嘴,这家伙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都不会轻点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宇宙无敌超级可爱的美少女啊。他准备再敲我一下,幸好我抱着脑袋闪的快才没有造他毒手。公然跟我叫板儿啊你,不让你叫小十三你就跟我行礼,他怒的差点吃了我。最后以我的全面胜利告终,既然叫板儿了,就得叫的像模像样。 在十三王府住了个把月,以前总觉得武则天啊慈禧啊被伺候的贼舒坦,现在真被人这么当作植物人似的伺候,我差点就大呼人权了。 “玉姑娘,奴婢给您捶捶腿吧。” “不……不用了。” “奴婢刚泡的碧螺春,玉姑娘您尝尝。” “放下吧。” “奴婢特意让厨房为您做的绿豆糕,您吃一点。” “呃……好。” 一开始我还说麻烦你了或者谢了之类的,后来我就不敢了,我只要一说这种话全屋的人立马跪一地猛磕头外加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停的高喊“奴婢罪该万死”。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们哪里犯罪了,搞得这么严重,别说罪了,连一个小毛病我都从来没有挑出过。后来一个婢女私下里告诉我,对下人用敬语就是说明主子对她们非常不满意。入乡随俗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来说真不容易,我每天就在极度自责和自我检讨中度过。 随着此起彼伏的“恭迎王爷回府”,龙瑞回来了。 “十三。”我走出屋子,婢女要搀扶我,被我躲开了,“你可回来了。” “想我了?”他嘻嘻一笑,兔子尾巴甩啊甩的。 我突然发现刚才的话有点暧昧,不自觉的红了脸。“我快被憋死了,天天让人这么伺候着,你养猪呢。” 他笑的更乐了,“我就是把你当小猪来养的。” “我快发霉了,你放我走吧,我不要当猪,我要做飞鸟。” “你想飞到哪里去?”一个好久未听到,久到我要忘了的声音出现在耳旁。 “九哥,来了也不说一声。”龙瑞眯着眼睛。 “九……九王爷!民女拜见九王爷。”我赶紧下跪,一慌张两句话竟然说反了。 他拦住我,“跟十三都可以这么随意,跟我也不必客气。”他还是一身雪袍,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厘都会影响整体的美感,眼睛里琉璃飞转,把不怒而威和优雅温柔两种格格不入的气质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穿梭自如。他真的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人,怎能有人美得这般惊心动魄却又不沾风尘。 “玉丫头发什么愣啊。”龙瑞拉了拉我的头发,看似毫不用力,我却能感觉到头发与头皮分离的疼痛。 九王爷依旧保持着矜持的微笑,从龙瑞手中把我的秀发解救出来,轻轻揉了揉,疼痛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美少年的力量啊,不容小觑。 “九哥有事?”龙瑞问道。 “串门儿。”九王爷淡淡道,“仙儿,你娘拖我给你带了些点心还有你平时爱吃的零嘴儿。”他递给我一个包袱,里面是一些桂花糕,花生酥还有锦妃糕,还有新做的两套衣服,“你娘还说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我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我赶忙背过脸去,泪水砸在地上,也不知道他们看到没。 整理好情绪,我问,“九王爷去簟州了?” 他点头,“有点公事,顺便去看看你爹娘。” “九哥去簟州有公事?我怎么不知道。”龙瑞撇撇嘴。 九王爷没有解释,只是谦和的微笑。该不会他是特意去了簟州帮我带平安给家里吧。我赶忙行礼,“多谢九王爷,玉仙感激不尽。” “我的名字十三应该告诉你了吧,九王爷挺生疏的。”他说。 “民女不敢造次,九王爷好意玉仙心领了,直呼王爷名字犯忌,请王爷收回成命。”我回答。 “也跟我叫板儿呢。”他轻笑出声,“你跟十三叫板儿为了叫他小十三,不用跟我叫板儿我也准你叫我小九。”他嘴角有一股玩味的味道。 “玉仙不敢。”我吓得差点跪下。他怎么知道我跟龙瑞叫板儿这事呢。 怎么说呢,我能很自然的叫龙瑞小十三或者十三,甚至斗嘴的时候连臭十三烂十三狗屎十三都冒出来了,可是我却不能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为小九,亵渎神灵是会遭天谴的呀。 “九哥真大方啊。”龙瑞嘴角抽筋似的笑,“小九这名字哪有小十三好听啊。” “小九比小十三好听多了,至少比小十三省口水。”我怎么一会儿不跟他叫板儿心里就憋屈啊,这家伙凭什么说小九不好听啊。他欲还嘴,我先他一步说,“别跟我说话,小心眼儿的十三。” 他被我噎的表情极为可爱,仿佛看到他长长的兔子耳朵跟火车鸣笛似的不停的冒烟,最终脸变成了红红的猪肝色。 “仙儿憋闷的久了。”龙玖说,“再在十三这里坚持几天吧,过几天我带十四和上官澈过来,一起带你出去玩。” 上官澈?就是龙瑞说过的那个景翊郡王上官家的小霸王?名字蛮好听的,就是一个小霸王的人物配不上这么优雅的名字。 送完龙玖,龙瑞就开始甩脸色给我看。婢女要上晚膳也被他骂跑了,说看着你们就饱了,还用什么晚膳。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什么看着那些婢女就饱了,是看着我就饱了吧。这家伙,喜怒无常,刚才还好好的,转眼就风雨大作。他半躺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脸上一点怒气都看不出来,可是屋子里的空气却莫名其妙的冻结了。有眼色的婢女马上过去给他捶腿,可他一脚把人家蹬的老远,这家伙懂不懂人权啊,王爷架子倒摆的有模有样。躺在地上的婢女不敢出声,只是委屈的揉着腰肢,估计被十三踢着一下不轻。我走过去扶起婢女,她慌张的准备闪开,我用眼神示意她安静,出去侯着就行了。 十三就那么安静的侧躺着,烛光幽幽的亮着,跳跃在他脸上催生了五官的绽放,奇俊无比,仿佛一圈一圈涟漪荡漾开来,好似美丽的太阳神。只不过这是个怒气冲天的太阳神,连太阳都怒了,我可真是作孽啊。 我轻手轻脚的蹲在他身边,帮他捶腿,果然跟刚才的婢女一样的下场。不试不知道,他这一脚果然贼狠,就跟谁给他捶腿就是掂刀剁了他十三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世仇一样。我可没有那个婢女好教养,一声不吭。我当即躺在地上杀猪似的嚎叫,疼的我泪如泉涌,“臭十三烂十三狗屎十三,我招你惹你了。”我捂住侧胯,在地上不停翻滚,“跟我剁了你家祖宗八代一样,脚下一点不留情。” 十三立刻冲过来抱起我,“叫大夫,快给本王叫大夫,慢了我让你们统统陪葬。” 下人一阵慌乱,我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和错综复杂的脚步声。 “我还没死呢,你巴不得我赶紧死是吧。”虽然我骨头跟散了架似的,可是我嘴不疼。 “嘴巴这么不饶人,看来还是没事。”他对我嗤之以鼻,然后轻柔的把我放在贵妃椅上,生怕再有什么闪失,“你发什么神经跑来给我捶腿。” “我不是看你心情不好么。”我据理力争。 “你不会先吱一声儿啊。” “我不是看你睡着了么。” “强词夺理。” “不可理喻。” “还疼么?”他掀开我的裙子,准备查看我的伤势。 被我一把按住,这家伙想借机吃我豆腐,可这一按不当紧,伤口当即疼的我呲牙咧嘴。 “我看看。”他一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我就感叹自己的手腕真是够纤细,否则他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控制住我的爪子了呢,另一只手开始不规矩的撕扯我的腰带,动作霸气却不失温柔,“别在那儿做作,你还怕我图谋不轨啊?” “这哪是做作啊,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嫁出去啊。”我不老实的胡乱扭动。 “嫁给我不就行了。”他为了防止我乱动,甚至用膝盖压住我的小腿,“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直接用撕的。” “你放开我。”我就不信他敢,“你一个王爷,这成何体统。” “这是我的地盘,谁敢跟我说体统,就你……”他一句话没说完,医生就跪在地上猛磕头,还一磕一个响,古人可真实在。 “愣着干吗,过来看看玉丫头的伤。”十三吼,要不是他一直抓着我,我怀疑他会过去赏医生两脚。 那医生还是跪着不敢动,我当即明白是因为我和十三的姿势太暧昧,任谁都会误会。再说了,十三是个王爷,要是他正在“办正事”,那医生铁定吃不完兜着走。 “臭十三你放开我。”我脸上一阵发热,压低声音说,“他误会了,你还不赶紧闪一边去让他看伤,真嫌我死的晚啊。” 他愣了愣,恍然大悟,随即又嬉皮笑脸,“误会?误会的好。赏,重重有赏。” 我被他气的脑袋供血不足,险些昏死过去,这么下流的话他也能说得出口。古代医生给女子看病很保守,基本就是走个过场,最后那人甩了句,姑娘摔伤了。本来被十三折腾的够受的了,他一句话我差点咽气,是个人都知道我摔伤了,或者说被十三踢伤了最准确。 十三还真说话算数,说重重有赏还真赏了,医生欢天喜地的走了,剩下我疼的呜呼哀哉。这就是对比啊,多么明显的对比啊。 他心疼的望着我,叹口气,“还是我看看吧,他那是治标不治本。不过他要真敢看你的伤势我会砍了他,然后剁成肉泥包成包子蒸熟了喂狗。”他假象着不可能发生的事,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幻觉中。这家伙不去拍电视真亏才了,好莱坞就该来挖角这样的角儿。 这次我没有挣扎,让他看看就看看,又不会掉块肉。他帮我涂上药膏,也不知是药膏太清凉还是他手指太冰冷,我感到一丝颤抖。 “疼么?”他皱眉,“那让臭十三烂十三狗屎十三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然后他果然像个孩子一样吹了起来,应该是心理作用吧,我真的不感觉疼了,“小时候我淘气,受伤以后,母后也是这么帮我吹的,她说吹吹就不疼了。” 他脸上闪着奇怪的光芒,不是难过忧伤,不是矫情做作,都是心里话,我懂。 “可惜母后仙逝的早。”他平静的回忆,仿佛跟自己无关,波澜不惊。或许这是他在锦宫那个大染坊里形成的性格吧,真难为他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语言这种东西即使再华丽,在事实面前永远那么苍白无力。“乖十三,玉丫头抱抱。”我双手勾住十三的脖子,他全身触电似的一震,随即回抱住我,把脑袋埋在我的颈间。此时,他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十三王爷,而是一个会难过会悲伤的孩子,像小白兔一样的孩子。 第三章 虽谈不上伤筋动骨,要痊愈也养了大半个月,幸好龙瑞知我闷的慌,除了早朝平日里也不怎么出去,在家陪着我,变着法儿的哄我开心。并且像换药,洗漱之类的活儿也不假借他人之手,亲力亲为,倒是我把搞得满心负罪感,总觉得对不起他。 要说什么原谅不原谅,我从来就没怪过他,何来原谅之说。他一个王爷总是有点脾气,别说打一下骂一下,就是真砍个人那也是他的权利。何况他还做了自我批评,发誓从此之后再不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笑的差点岔气,干吗搞得那么严肃。 “玉丫头,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到皇上那里议事去,晚点回来,甭等我用晚膳了。”一个婢女伺候龙瑞穿朝服,其实我是第一次看到他穿朝服,锦宫的朝服很奇特,不像电视里演的宫廷剧中的朝服要么就是紫不溜球,要么就是黑了吧唧,还得手中拿个玉牌装样子,“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让下人们做去,省的养一群白吃饭。” 这家伙不损别人几句心里就不好受,基于他的为了关心我,今儿就饶了他不跟他斗嘴。我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点点头。话说这把舒适的贵妃椅自从受伤那天我躺过之后,它就莫名其妙的变成我的似有财产了。 他终于在一层层的包裹之下穿好了朝服,朝服外层镶着一道金边,视觉上跟地面连接又不至于拖地而免费扫大街,前身是一条小白龙蟠卧在云端里,两条胡须细长,一直伸展到后身,看似是胡须又仿佛是装饰用的纹理,构思独具匠心。 “朝服上可以有龙啊。”我记得就算是王爷身穿金色带龙的衣服也属犯忌讳,这锦宫的朝服也忒奇怪了吧。虽说是好看的不得了,再加上十三本身就帅的无与伦比。 “皇上是龙,我们这些王爷也同样是龙。”他不屑的撇嘴,“当年要不是九哥对皇位没兴趣,这龙袍也是他能穿的,就他那庶出的身份,要不是诡计多端,这皇上的位置八辈子也轮不着他……” 我跟袋鼠似的一蹦老高,蹭的窜上去堵住他那张要命的嘴,祸从口出,隔墙有耳,他懂不懂啊。“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我恶狠狠的瞪着他,“自己不想活别拉着十三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给你陪葬。”我掐了他一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够诛九族你知道么。”亏他还是个王爷,在锦宫混了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什么话能说,有些话烂到自个儿肚子里都不能说的道理他都没弄明白。 他灿烂一笑,趁着我还没放手就偷吻了我的手心,我嗖的一下把手缩了回去。“诛九族?那他自己是我的亲兄弟,算不算九族?再说了,这种形势本身他也知道,要不干吗整天诚惶诚恐的打击九哥。”他哼了一声,“幸好九哥那人是个仙儿,懒得跟他计较那么多,否则这锦朝到底是谁的天下还未可知。” “乖十三。”我拉着他的手轻声呢喃,“答应玉丫头,以后这种话千万可别再说了,哪怕形势就像你说的那样,可他毕竟是皇上。”不管皇上身份到底高贵与否,庶出与否,可他终究在惨烈的皇位争夺战中胜利了,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历朝历代哪个皇上不是诡计多端外加心狠手辣,对于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心慈手软绝对成不了大事,他能在天时地利人和完全倾向别人的情况下取得胜利,就说明当今圣上绝对够本事够精明,我不晓得九王爷到底清淡到何种程度,可要真斗起来,我怕小十三会吃亏,倒不是不相信小十三的能力,只是相比之下,他活的太过血性和潇洒。 我见他不语,就再次乞求他,“乖十三好十三香十三,玉丫头求你了,答应我,以后说话要有分寸,不许胡说。” “为什么要替皇上说话?”他问。 天花板都觉得我冤枉,我哪是替皇上说话啊,我是在为他担心,不管以后怎样,我都决计不希望十三出事的,这个小白兔一样的男子。“不答应算了。”我转身欲走。以退为进这招对于他来说屡试不爽。 他一把环住我的腰,把我箍进怀里,用下颚抵住我的头顶,轻轻摩挲,我把脸靠在他的胸口上,清晰的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规律中夹杂着狂乱。“乖十三答应。”他紧了紧双臂,仿佛要将我揉进身体里,“我该拿你怎么办。” 龙瑞出去了之后,我百无聊赖的躺在贵妃椅上想心事。这个臭兔子,不是他该拿我怎么办,是我该那他怎么办吧。云淡风轻的九王爷,活泼可爱的十三王爷,善解人意的小九,体贴入微的小十三。哎,剪不断理还乱。 “奴婢见过玉姑娘,玉姑娘安。小林子刚来说王爷在竹泰楼等您过去。”婢女青儿风风火火的跑来通报,“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一盏轿子停在门外。这家伙终于知道我憋屈的久了肯带我出去透透气,散散这一身霉味。轿子颠来颠去颠的我骨头快散架了,可能还是不习惯这没有人权的生活吧,在古代权势就是这么明显,有坐轿子的,有抬轿子的。二十一世纪又何尝不是呢,其实更甚之,有人坐四轮,有人骑两轮,有人就靠两条腿。 “青儿,还有多远?”我掀起帘子问。 “回玉姑娘话,还有半刻钟。”她回答。然后就开始大声吆喝轿夫,“给我快点,别慢吞吞的,误了时候王爷可要你们的脑袋。”她俨然一副大宫女的架势,气魄逼人,“轻点,别颠了玉姑娘。” 到了竹泰楼,青儿不方便跟着我,就让在竹泰楼等候的小厮把我引入三楼一间叫潇湘的雅间门前。他喊了句,少主,玉姑娘带到,就退下了。 少主?难道不是龙瑞?我……该不会被绑架了吧。我正准备闪人,门内的声音幽幽的传出:“玉姑娘何故欲走?”我仿佛看到里面的人无声的笑,“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姑娘都不懂么?” 那也得看来的是哪,怪怪隆地隆,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往哪安啊。 “不进来见一面,玉姑娘可甘心?”他仿佛是条诱惑的狐狸,故意放出狐狸尾巴让我抓。 我推门。里面的人悠然的喝着茶,一室清香。他仿佛没有看到我,更准确的说是完全忽视我的存在,自顾自的品茶。我悄悄打量,眼波横眉峰聚,口若含朱丹,指如削葱根,丝绸锦袍价值不菲,又是个招摇有钱的公子哥儿。少主?少主…… “玉姑娘看够了么?”他看似礼貌,实则讥笑。 “民女叩见上官世子,世子千岁。”我跪下,不敢造次。我基本已经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景翊郡王家的上官澈了,因为他跟上官澈这个名字太匹配了,仿佛脸上就写着上官澈三个大字。少主这个称呼很有考究,除非是王室侯爵的嫡出或被家族承认的子嗣才有的称号。而且,敢冒充十三且能冒充成功的无非有九、十四和上官澈,因为只有他们跟十三王府熟识,他们身边的人来通报十三王府一般不会有什么防备,就连青儿都被他骗过了。九王爷我见过,十四虽然没见过但他不至于扮演少主,以九王爷的前车之鉴,小厮应该是称呼他一声十四爷才对(当然如果遇上十三那种喜欢扮演小厮的怪胎,另当别论)。综上,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上官澈。 “姑娘好眼力。”他这才抬起他高贵的脑袋看了我一眼,“十三看上的女人,果然有点意思。”他不似其他人,遇上这种情不会直接承认,喜欢做作的反问一句何以见得之类的,想必聪明如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 “世子抬举民女。”我依旧跪着,他不说免礼我也不敢擅自起身,我可怜的膝盖,一定淤青了一大块,回去得让小十三好好给我揉揉。 上官澈跟九王爷倒是有一比的,跟九王爷的沁人心脾与世无争,他更显狐狸一般的妖娆魅惑,仿佛蒲松龄笔下知恩图报的狐仙公子。 时间变得有些惨绝人寰,他这一杯茶溜味的喝着,仿佛要喝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其实借着十三的面子,我就算起身他也不能把我怎么着。可是我就是讨厌他这幅咄咄逼人的架势,不就是跪嘛,不就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嘛,不就是想看看十三看上的人在他眼里有多么不屑一顾嘛,我还就是不乐意让他得逞了今天。 “玉姑娘怎么还跪着呢。”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这个狐狸精终于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我还跪着,“你看,我只顾喝茶把你都忘了,起来吧。”他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无人能及,小十三啊小十三,真是交友不慎啊。 我两条腿早已麻木,又不愿意让那狐狸精看出来,愣是撑着站起来,一下不稳,就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上官澈跟风一样刮到我身边,伸手将我拦进怀里。 “干吗逞强。”他的脸在我眼前绽放开来,仿佛是朵殷红的蔷薇,唯美却又扎人。 明知道我跪了那么久,还埋怨我逞强,倒是他占理了不是。我咽下一口气,不想与他争辩。这时,门嘭的一声被踢开。我眼前一黑,坏了……该不会是小白兔来了吧。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果然,左肩和腰肢狠狠的被人箍住,硬生生的把我从上官澈的怀里拉了出来,力气之大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小白兔一生气还真是六亲不认。十三把我轻轻推向身后,我感觉到空气凝固的临界点,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轻拉一下他后身的衣襟,小声道,“乖十三,我们走吧,你还没用晚膳。” “上官澈,你这是什么意思。”龙瑞语气平静,“冒充我把仙儿骗来有什么目的。” “十三,我们哥儿俩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把气氛弄的这么僵呢。”上官澈抿了一口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语气跟龙瑞一样波澜不惊,“好久没见了,竟然一开口就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在你心里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感情是上官澈吃醋了,该不会他俩搞bl吧,话说古代的bl比现代都多。完了,这次算真完了。如果他俩真是这层关系,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上官澈的醋劲会比女人还大,他一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非拔不可。一边是十三王爷,一边是景翊郡王世子,假如十三突然有一天觉得我没兴趣了,我岂不是会死的很惨。 “你上官世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记挂我十三王府里的一个丫头。”龙瑞仿佛对上官澈生气又无奈。 “丫头?我看是以后是十三王妃吧。”上官澈调侃,“要不我提前叫声嫂子?” 龙瑞的气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一副奸计得逞又不敢公开放肆的样子,我都觉得他憋得难受。 “你找仙儿到底什么事?”龙瑞接茬问道。 “就看看未来的嫂子到底怎样个出类拔萃,让我们不近女色的十三被迷的颠三倒四。”上官澈似笑非笑,“不过挺执拗的,十三看上的,果然不同凡响。” “没事我带仙儿走了。”末了龙瑞又甩了句,“十三王府地方小,不敢委屈高贵的上官世子,你去九哥或者十四弟那里凑合凑合吧。” “金屋藏娇做到这份儿上,真有你的。”上官澈无辜的摇摇头。 龙瑞一把把我横抱在怀里,出了竹泰楼的门,他把我小心翼翼的放进轿子里,仿佛我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宝贝,会随时随地一碰就碎。 “轿子给本王抬稳了。”他一说话,那些个轿夫差点让吓死。 到了十三王府门前,龙瑞又把我抱进屋里,轻放在床榻上。然后解开我的腰带,帮我除衣物。 “又干吗啊你。”我扫开他的手,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感情这家伙吃我豆腐吃上瘾了。 “我看看你膝盖。”他微微皱眉,“上官澈那厮的真狠,让你跪那么久。我说你也傻,他不让你起身,你只管起来他能耐你何。” “他就是想看到我软弱无助顺便仗着你的面子耀武扬威。”我哼他一声,“还不是你害的,让谣言满天飞,否则我怎可能被叫去罚跪。”我把他正在自责的脑袋掰过来,“虽然我跟你没什么,但是也不能丢了十三王爷的脸不是,不就是罚跪么,又不是少快肉,哪有那么不能忍耐。也让那个狐狸精瞧瞧十三王府的人都不是瓤杆儿。”我说的义愤填膺。 “狐……狐狸精?”十三不解,“谁?” “你不觉得那个上官澈像狐狸么?”我反问。什么眼力见儿,这都看不出来。 他笑岔气,捂着肚子一直在榻上不停翻滚,眼泪直流,“像像,像的紧,他就是个狐媚胚子。” “估计投胎的时候搞错了,本该是个美女呢,结果阎王爷不小心,让他下身多长了一块肉。”我愤愤不平,谁让那个狐狸精今儿让我不好过,我事后还不能逞逞口舌之快啊。 十三笑的更厉害了,躺在榻上差点笑死过去,“你怎么这么多想法啊玉丫头,我回头说给上官澈听,没准儿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会无地自容的去自杀,也只有你能想出这么绝的方法治他,看来他这回真踢到大石头了。老天果然看他作恶多端派你来收拾他了。”他边笑边说,几乎处在全身痉挛的状态。 跟十三随便用了点饭,就各回屋去跟周公约会了。 第四章 时光荏苒,再看到九王爷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期间,上官澈倒是经常来十三王府蹭饭,反正是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 “我说龙瑞,你干吗每次只要我来,就粗茶淡饭的招呼。”上官澈夹了一根青菜又扔进盘子里,仿佛青菜是他的世仇,“不就是不小心惹到你的心肝儿,也不用明摆着不欢迎吧。” “上官世子。”我象征性的行礼,这些日子我跟上官澈已经相当熟知了,虽然斗起嘴来比跟十三斗的都狠,经常旁若无人般争得面红耳赤,十三也很够哥们儿,见我无理取闹会帮着我一起强词夺理,“世子难道没听说过‘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么?” “好一个‘玉盘佳肴万姓膏’。”门外一个豪放的声音传进屋子里。 “十四来了。”上官澈懒得跟我争执,或者说根本争不过我。 十四?是十三口中的十四弟?那不就是…… “民女叩见十四王爷,王爷千岁。”十四一把拖住我。 “多礼。”他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我怀疑他用佳洁士盐白牙膏,否则怎能这么白,“以后还得叫声十三嫂子呢。” 我汗啊,大汗啊,狂汗啊,瀑布汗啊,成吉思汗啊。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十三,还说人上官澈唯恐天下不乱,我看唯恐天下不乱的是他吧,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根本子虚乌有的事怎么谁都知道啊。 十三得意洋洋的回望我。如果目光能够杀人,他早就被我千刀万剐死了几百回了。 “别再逗仙儿了。”声音跟人一样清淡,仿佛踩着云朵飘来一般。 我差点掉眼泪,这个令人一眼难忘朝思暮想的男子,终于出现了。他总是这么不负责任,突然闯进别人心里,连门都不敲一下,接着就玩失踪,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不容易要把他忘掉的时候,他又神仙似的踏云而来,带来繁星和皓月。 “怎么仙儿见了我老发呆。”他总是一副无辜的一〇一笑脸,仿佛世间万物与之无关,无关风与月,无关情与爱。 “九……”我结结巴巴,“九王爷。”本来要说民女见过九王爷的,可是一出口竟先说了一个九字。 他一笑置之,“早就让你不必客气,下次记住了。” 我点头。“九王爷最近很忙?”不知怎么搞的,只要一掺和他我就把持不住自己,明知道这是不该我问的,可就是不甘心,他要是不忙,为什么都不来十三王府。 “最近都很忙。”他如实回答,“上个月为了给十四弟接风一直张罗各处,这个月我请求皇上亲自去塞外迎接十四弟,十四在边境处打仗很辛苦,不过苦也值得,全胜而归。”他仿佛报告行程。 “十四王爷真了不起。”我由衷的感叹,年纪轻轻就率领军队镇守边疆。 “十四弟是个文韬武略的全才。”他点头,“在军营里无论多累都会抽空练习十页楷书且手不释卷。” “十四脸都红了。”上官澈敲了一下桌子,“你俩就准备在门口一直站着聊天,把我们这些人都全体忽视掉?” 经上官澈这么一提醒,倒是忘了让九王爷进屋去了,怎么站在院子里一直唠开了。“九王爷快请进。” 一旁的十三脸色极为难看,一语不发的坐在桌前,仿佛大家都欠他几百两银子不还似的。我挨着他坐下,碰碰他。他随即往边挪一点。这家伙怎么这么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啊,刚还晴空万里一转眼就乌云密布。 “再靠那边挤着人狐狸精了。”我拉拉十三。 “你靠那边点不得了。”他瞥我一眼,我一边挨着十三,一边挨着九王爷,感情这家伙什么意思,“反正你也乐意。” “得!”狐狸精玩味的看看我,甩了句,“难怪觉得这青菜这么酸,原来是十三吃老九醋了。” 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啊,我的小祖宗小阎王,他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老实会儿么。他一句话搞得大家全体停住了,跟电影里定格的镜头一般。九王爷的筷子静止在饭碗里,十三的筷子伸进盘子愣是没收回来,十四的汤匙放进嘴里仿佛卡住了似的拔不出来,而我最夸张,刚吃了一块锦妃糕咽在喉咙里还找不到水喝。 “拿水。”幸好狐狸精反应快,否则我现在说不定就要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吃饭都能咽着。”十三边有节奏的拍我的背边埋怨我,“要不要再喝点水?” 我夺过他手里的杯子,一股脑儿喝个精光,大口大口呼吸氧气,真舒服。 “澈说话还是这么口无遮拦。”九王爷用婢女递上的帕子抹了一下嘴,证明他已经吃好了,“这样下去,难保你能活到什么时候。”他依旧保持矜持和善的微笑,水波不兴,似玩笑又似笑里藏刀。明明那么温暖却让人背脊阵阵发冷。 “是上官澈多嘴。”上官澈双膝跪地,“上官澈知错。”我从来不知道九王爷说句话能让小祖宗上官澈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九王爷还没生气呢,他要真生气怎么办啊。 “起吧。”九王爷把手伸出来,“别卖乖了。” 上官澈把手搭在九王爷手心,一点都没有卖乖的样子,恭恭敬敬的说,“谢九王爷。” 十三十四只是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就我一人儿被搞的云里雾里。 “仙儿不是闷了么。”九王爷转向我,“用过饭带你去塞外骑马。” 我也不知哪来的火气,“难为九王爷还惦记着上上个月说的话,原来九王爷口里的几天是论月来算的。玉仙今儿个是长见识了。”还以为他食言而肥,他要真不记得也好,可现在猛然觉得心里塌陷了一块无法弥补,有些心甘情愿又如此不甘心被他这么轻易征服。 “丫头生气了。”他眼含丝丝歉意,“小九给玉姑娘道歉,请原谅小九不守君子承诺,至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总是这样,唇角上勾,玩笑里有夹杂着郑重,郑重里又不失身份,真真假假虚实难辨,让人眼花缭乱。 “九王爷严重了。”我一下泄了气,他说自己是小九,与世无争云淡风轻的小九,我也好像叫一声小九。 “走,骑马去。”他拉住我朝门外走去,小厮牵来一匹白马,那马眼神犀利,嘚儿嘚儿的嘶叫着,四蹄矫健有力,不安分的乱踢踏。 其他人都怔怔的看着我俩。 “你们都愣着干吗,十四好不容易回来了,去塞外踏青吧,顺便看看十四打下来的半壁江山。”九王爷笑容依旧。 跟他明显比对的是小十三,脸上的凄凉一闪即过,幸好是清晰的捕捉到了,否则我还以为自己眼花呢,这个小白兔凄凉的时候不多,都是没心没肺的时候多些。 “上马。”九王爷牵起我的手。 我回头看了一下小十三,他的马也在背后摇头晃脑,他眼神凉凉,有一丝哀怨,眉头轻皱,用嘴形告诉我,来我这儿。 我僵在原地,一边是我崇敬的九王爷,一边是关爱有加的小十三。原来,没有选择是莫大的幸福。我扫了一眼一旁安静的十四,他的马立在他身边,跟他一样安静,一眼就知道那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不似九和十三的马儿那么嚣张跋扈。 “我想坐十四王爷的马行么?”我问九王爷,“想必十四王爷的马跟他的人一样战功赫赫。”我只好想一个相比之下折中的办法,我不能做九王爷的马去残忍的伤害十三,也不能违心的坐上十三的马残忍的欺骗自己。 九王爷了然一笑,一切烦恼仿佛都融化在这个倾国倾城的笑容里了。十三也重重舒口气,不知是释然还是故作轻松。 十四先坐上,而后把我拉上马,接着在众人还无所反应的时候就一马当先的出了十三王府。 果然是久经沙场的武将,虽不敢说他骑术天下无双,但也绝对是出类拔萃。从锦州到塞外有固定的栈道,不必担心行人。十四双手拉住缰绳,尽量把我包裹在他能够控制的范围内。耳边风声鹤唳,我感到一阵晕眩,谁说骑马好玩儿来着,根本是遭罪,搁的屁股都四瓣了,哪有那四轮的宝马舒服啊。 “王爷,能不能慢点啊。”我把身子尽量往后靠,紧紧贴住十四的胸膛,脸翻转到一旁,否则刀子一般的风一定把脸刮花了。 他一只手勒住缰绳,另一手用宽大的袖子挡住我的脸,“他们就跟在后面,我一个大将军,什么都能输,但不能在骑术上输给他们。” 只听身后跌宕起伏的“嗬嗬”的声音,感情大家赛马呢。一路狂奔,终于看到一片茫茫草原。不过,并没有因为我看到草原他们便停下来,而是更卖力的驾马,仿佛要把心底最真实的感情宣泄在这片绿地上。 或许受到他们的感染,我也顾不得早已麻木的屁股,兴奋的张牙舞爪,“十四,快点,别让他们追上了。”我一点也不顾自己的淑女形象,“快点儿快点儿。” “得令。”十四调皮的眨眨眼,一点不像刚毅的将军,倒像是个小皮猴儿,给个甜头儿就得意忘形。 他猛地一拉缰绳,马儿嘶鸣着朝前跑去。只听身后十三嚷嚷着,“十四,你敢把我的仙儿拐跑,我饶不了你。”然后十三大叫一声“嗬”就没命的追上来。 “小十三追不到追不到。”我开心的大吼,“十四再快点,别让那个臭十三得逞。”我瞥了一眼另一边,一个白色的影子仿佛在斜后方飞舞,仿佛绽放在水波里的倒影,看似清晰却又不真实。他……也像十三一样在拼命的追么。 “都跟拼命三郎似的,我景翊王世子也不能显弱不是。”上官澈大喝一声,勒马而上,毫不示弱。 最终,十四还是占据自己久居沙场的优势一马当先,而九王爷,十三和上官澈稍稍落后。 草地和着泥土的清香,风一吹,层层叠叠的绿色波浪般翻滚,仿佛一副没有任何雕琢粉饰的油画,光彩照人。我躺在草地上揉搓毫无知觉的屁股,云端漫不经心的游荡,慵懒的变换着图案,偶尔有两只鸟儿缠绵飞过,一派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意境。 “玉姑娘。”十四王爷径直躺在我身边。 我赶忙起身行礼,他呵呵一笑,“不必见外,叫我十四吧,反正九哥十三哥也默认了,基本我也不能幸免。” “反正叫龙瑞或者你十三十四我会觉得很自然。”但是,我就是无法开口叫九王爷小九,总感觉亵渎了他似的。 “但是你无法这么叫九哥是么?”他了然一笑,“九哥给人的感觉就像个神仙,只可远观,靠近了任谁都会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刚才在饭桌上澈的那一幕你也看到了,他明明没有发火儿,可是让人莫名害怕,虽然跟他的势力有关,但是有些气质是由内而外的,九哥就是有那种让人心甘情愿为他生为他死的气质,不是要故意盛气凌人,而是与生俱来……” “你想说九王爷不适合我。”我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 “你不觉得十三哥对你更好?”他反问,“那种体贴入微的关怀你别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果真是当局者迷么?” 我很清楚我根本不是当局者迷,我看得很明白,十三对我的一点一滴我都铭记在心。我能够欺人但无法自欺,我对小白兔是疼爱怜惜但不是爱情。我不晓得以后会怎样,但至少现在我不爱十三。我的确跟九王爷说不上熟悉,这也仅是我第三次见到他,可是那个雪袍男子却轻易的撬开我的心门,爱情这种东西与时间无关,与缘分有染,与距离无关,与心有染。空间时间哪怕阴阳两隔都无法阻止爱的蔓延。即使大多数时候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可是爱到一定程度爱情也能变成一个人的事,不忘记不放弃,一个人一辈子,天长地久。 “从你那句‘玉盘佳肴万姓膏’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女子,如何选择你很清楚。”他看我不说话,还以为我在矛盾,其实我从来都未曾矛盾过,心一旦有所属,还会矛盾么,“我怀疑十三哥不会把你拱手相让给九哥……” “那么我就应该为了他们和睦选择我不爱的人么?”我歇斯底里的大喊,一肚子委屈一肚子怨恨,谁在乎过我的感受,“十四王爷不觉得这对我不公平么?” “可是九哥不一定爱你啊,你何必一厢情愿。”他也较起劲。 “九王爷对我什么感觉是他的事,我爱谁是我的事,不劳十四王爷费心。”我咬牙切齿的说完,看来这十四不只是个皮猴儿还是个八卦猴子。 他重重的叹口气,“果真是澈说的执拗之人啊。今天的话如有冒犯玉姑娘,龙玘道歉,但是我还是希望玉姑娘能好好考虑,毕竟这关系到我们兄弟感情。龙玘以后不会再多嘴关心姑娘的感情问题,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他作了一个揖。 “王爷严重。”我赶忙还礼,“怎能算得罪,可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王爷的话甚是提醒玉仙。” 十四大笑了一声,“咱们还是不要客气了,偶遇知心人,不容易不容易。” “王爷抬爱。”我福身。 “还卖乖。”他摇摇头,“不是在我马背上吆喝‘十四快点儿’那会儿了。” 欸?好像真有这么一出儿。我记得那会儿太张狂了,还真直接喊十四了,幸好他有武将特有的宽宏大量,没跟我计较,否则治我个大不敬,我又得去阴曹地府晃悠了。 夕阳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染成了火红的海洋,红得热浪翻滚。我坐在十四的马背上,他在下面牵着马,一脚深一脚浅的踏在草地上。九王爷与我并肩而行,十三跟在我身后,小尾巴似的甩不掉,上官澈和十三齐头并进,这么看来所有人仿佛都跟护花使者一样围绕在我身旁。从那天赶完稿子不小心穿越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虽说大事没有小事不断,但终究归结于平静无波还是说得过去的,如果真能就这么一直静下去我倒是觉得比回家对着笔记本码字来的舒坦,至少身边有帅哥相伴。可是我总觉得这股静谧是暴风雨来临之前诡异的安静。我自嘲的笑了笑,女生就是喜欢瞎想。 “仙儿笑什么?”九王爷轻问。 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伤感这落下的夕阳罢了。” “怎么个伤感法?”他眼睛亮亮,仿佛x射线能把人看透,戳穿一切谎言。 我微微一怔,难道真要我说摆在面前的平静其实我觉得是假象,暴风雨快来了,说不定他们还以为骗人钱财的巫婆来了呢,纯粹招摇撞骗。再说了,我也只是觉得,我又不像别的女主角一样穿越到一个自己熟知的历史朝代,可以凭借自己强大的历史知识叱诧风云玩儿转古代,把那些个美少年全体忽悠到自己口袋里。而我呢,对于这个陌生的时间和空间,我一样是陌生的,别人也是陌生的,所有的历史哪怕根本不是历史都是陌生的,因为这个空间的历史还没发生,何来历史之说。 “又发呆。”他直视我的眼睛,“难道我真的那么无趣,让你没话说么。” 我赶忙摇头否认,“不是啊,我真的只是……有些伤感。”我确实是伤感嘛,我没有撒谎。 “我知道你没撒谎。”他说。 汗颜啊,真不愧是古人啊,还是在宫廷摸爬滚打出来的王爷,跟他们说话,真消耗脑细胞,哪怕伪装的再好,他们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十三是例子吧,上官澈是例子吧。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把脑袋埋在马颈的鬃毛里,闷闷道。还以为这些动物身上会很难闻,谁知根本没有,倒是有一股动物特有的清香。 过了一会儿,“是有些伤感。”他声音有一丝颤抖,是我听错了? “簟州第一才女美人儿,这美人儿一眼便看出,这才气还真细火慢炖。”十四轻叹,“不过确实已经领教过了。” 我白了十四一眼,依旧抱着马脖子,“十三十四,你俩多大?上官澈呢?” “我和十三哥同一年,他丁子年正月,我丁子年四月。”十四回答,“澈小一些,丁丑年八月。”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九哥丙戌年十二月。” 我略略推算了一下,我丁卯年出生,现在十四岁,十三十四应该都是十七岁,上官澈十六岁,九王爷十九岁。古人果然早熟啊,才这么大点就打仗的打仗,议事的议事,再怎么说都为国家做出了贡献,现在十八九的孩子一般都是吃喝玩乐打架恋爱。 这七月流火已过,那不就是上官澈要生日了。“上官澈你要生日了。”我惊叫。说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生日派对或者自己过过生日了,现代人生活速度实在太快,等我想起自己生日或者朋友生日一般都过了好几个月了。 “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上官澈一副等你想到,我都过了几遍生日了。 “果然是景翊王的世子,过个生日也劳师动众。”我看到他傲气的样子就想踩他几脚。 “玉丫头教你的‘玉盘佳肴万姓膏’你还没学会吧。”十三帮腔。对付上官澈就属小十三最够意思。 “我说你俩果真是一个鼻孔出气,不就是那日让玉丫头跪了一会儿,你俩搁得住总有的没的挤兑我。”上官澈嚷嚷。 “对了十三。”九王爷一开口,不管说什么,大家都会立刻安静下来,就连空气都不敢放肆,“让仙儿住九王府吧。” “为什么?”十三挤进我和九王爷中间,瞟了我一眼,随即转向九王爷。 “仙儿总是麻烦到你,不是么。”九王爷淡淡道,“小伤小灾不断,又因为谣言,影响她的名誉,她总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 我看不到十三的表情,只能从他粗重的呼吸声中感觉,此时他很窝火,“九哥是在责怪龙瑞照顾不周了。” “十三哥。”“十三王爷。”十四和上官澈同时紧张的叫道,“十三哥,请您注意说话的语气。” “无碍。”九王爷摆手,“不过,十三觉得自己照顾的周全?” 这下十三果然蔫儿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九王爷。”我轻喊。 他笑容依旧和善,用眼神示意我少安毋躁。可我没有古人特有的云淡风轻的气质,遇到事情根本无法毋躁,不抓狂就不错了。“十三王爷对民女照顾有加体贴入微,请王爷明察。” “如果我没有明察,就不会说十三照顾不周了。”他说。 难道他的潜台词是指责我说他没有明察么,我不知道九王爷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可听十四的口气和上官澈对他恭敬的态度,想调查一点事情应该是小菜一碟。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他在马背上悠然的坐着,“这些日子你跟十三倒是生出感情来了。” “不是的九王爷。”我矢口否认,“我对十三王爷只有感激之情,其他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十三倏然回头,一脸凄凉的瞧着我,仿佛那俊美的脸蛋儿马上就会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我被他瞧得心惊肉跳,心虚不已。却不敢低下头,我怕低头就会认输,我没有撒谎,对十三真的只有感激之情,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或者还有一点怜惜。 他的眼睛渐渐没了焦距,好像透过我望着未知的远方。我好想像以前那样撒娇耍赖叫他乖十三,别难过,赏你一块锦妃糕。 我猛地望向九王爷,他唇角勾起的弧度稍稍大了些,难道……他故意让我说出这番话断了十三的念头?这也太残忍了吧。可是再想一想,这样也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无法暧昧。与其一直暧昧不明的拖着,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明儿就把玉姑娘送去九王府,九哥放心吧。”十三一扫悲伤,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或许把我当作了一个陌生人,不是玉丫头,而是玉姑娘。 卡在喉咙里的一句“我不想走”硬生生地被咽了下去,既然断了,就无需再矫情缠绵。十三,我欠你的,或许一辈子也还不完,但我会用这一辈子尽量的还,能还一点是一点,这样下辈子就可以活的潇洒一些,至少不用背负太多的情债。 (锦宫遗梦群号:64573319,我自己的群,希望喜欢《红》的亲们跟我一起交流,潞凡鞠躬。接头暗号:凡凡,凡凡,我爱你。我有点自恋狂,咱也爱你们。) 第五章 回到十三王府已经是深夜了,那句“恭迎玉姑娘回府”此时听起来格外刺耳。十三在我前面一直走,速度不快,脚步很沉,让我想起一步一个脚印的俗语。府上灯火通明,他的影子斜斜的印在地上,被拉长又缩短,仿佛一场自己与自己之间徒劳无功的角逐。 他进去我的房间,先是稍稍愣了一会儿,接着默默的帮我收拾起东西。我就靠在门边,同样不出声。他把我平时爱穿的衣服,整理到一起,又叫青儿拿了十套裙子折好,让厨房做了锦妃糕红豆饼等一些零碎的糕点,林林总总一共整了一个时辰。看着床榻上两个大包袱两个小包袱,眼泪差点决堤。上官澈说我是个执拗之人,十三何尝不是,甚至比我更执拗,对于我的事他一向不假借他人之手,总是亲力亲为,哪怕这次要送我走。 “东西收拾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叫人准备。”他没有看我,脸朝着四个包袱,“不过九哥那里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准备这么多。” 他自顾自的说着,又把四个包袱都打开,再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衣服够穿就行,九哥会给你做。这些糕点也带不着,九哥家的厨子做的更好吃,你会喜欢。胭脂水粉也不用太多,你不常用……”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经过他的精兵简政,只剩下了一个小包袱。“其实只要你过去就行,还带什么东西。”他连最后一个包袱也拆开了。他发了会儿愣,幽幽的叹口气,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似乎于心不忍,“还是带上吧要不,九哥不一定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和颜色,他家的厨子做出的点心不一定符合你的口味,胭脂水粉即使不常用还是要备些……”他又重新把四个包袱都收拾好。 好一会儿,他狠命的捶了一下床榻,把我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 我噙着眼泪,不敢做声。或许那些婢女太监也察觉到气氛不对,都远远的侯着。十三,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或者干脆把我忘掉。女人就是一种不容易满足的动物,身边明明有保护她的骑士,心里还装着遥不可及的王子。我是个不信来生的人,可是我愿意为你信一次,来生即使你不爱我,我也死缠烂打的跟着你。所以,这一生,请放我走。 东方渐渐鱼肚白。轿子吱呀吱呀的晃着,虽然一向不喜欢坐轿子,可从来没有这么如坐针毡过。我知道十三就在我旁边,他没有骑马,徒步送我。我以为他不会亲自送我去九王府,可是我却忘了他对我的亲力亲为,哪怕送我走啊。我稍稍掀起帘子,朝霞映在他身上,跟金沙似的为他勾勒上一圈亮晶晶的边儿,棱角分明的轮廓,傲人的姿态。从回到十三王府到现在他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就僵持着。 发愣的时间就到了九王府门口,我掀开门帘,十三亲自为我压轿,我都不敢掉眼泪。我默默的看着他,想说保重,又觉得实在矫情。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他手指微微颤抖,仿佛习惯性的要去屡顺我的头发,可终究忍住了。 “不进去坐坐么。”好像此次一别,相聚再无机会。我只是从十三王府搬到九王府,又不是生离死别。 “我要赶去上朝。”他撒谎都撒的这么失败,穿着便衣就去上朝,难道他要在茅房里换朝服么。 “那我走了。”我转身。 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腕,手指冰凉,沁的我浑身颤抖。他渐渐用力,手腕被他捏的疼痛不已,我忍受着默不作声,我欠他的。 “九王府不比十三王府。”他放手,嘱咐道,“九哥那里规矩多,还有他的正妃,万事要小心。” 九王爷他……有妻子? “九哥虚岁都二十了,怎么可能没有王妃。皇上跟我这般大的时候,都后宫佳丽三千了。”他笑笑,眼神传达一种明朗的豁达,他不想用九王爷有正妃这件事来打击我好乘虚而入,“九嫂是镇国公的二女儿,有点小姐脾气也不奇怪,不过有九哥照顾你,你完全不必在意她。”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淡然。 “有用么?”他亦淡然。 是啊。早告诉我又如何,不过徒增悲伤,我很清楚,即使我早就知道,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明知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不要再像在我府上那样撒娇耍赖了,九哥那里还有两个侧妃和几个侍妾,小心她们联合起来整治你。”他又絮絮叨叨的说着,仿佛是想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九哥一定会把你照顾的很好,我放心。” “你的……王妃呢?”我不知道为何这个时候还关心他的私人问题,明明不是我该过问的。 “我没有王妃,只有几个侍妾在别院儿。”他回答,“皇上曾经给我指婚,我没答应,我无法忍受我的妻子是我不爱的人,这点不是跟你一样么。” 心突然被敲裂了一道缝隙,呼呼刮着狂风,冷的不成样子。是跟我一样啊,一样固执,一样奋不顾身。我很想抱着他说,十三,我站累了,给我揉揉腿。 “伤心了厌烦了难过了疲惫了随时欢迎回来十三王府,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说罢他就转身融化在一片朝霞里,背影落寞孤单,仿佛一直孤鹜,无处栖息,只好与朝霞齐飞,悲凉亦是无奈。 如果我现在跑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不想离开十三王府是否还有退回的余地?是否还有啊。 “如果真的喜欢,为何不去追?” 九王爷。 他仿佛永远是踏着云彩的神仙,不染凡尘,果真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他不该落入红尘,不该让我遇见,不该打开我心门,脑海里根深蒂固的白色身影充满了每一个角落,仿佛只活在他的纠缠中,这一生再无发脱离。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白皙的玉指,晶莹的手心。“来吧。” 似乎是罂粟一般的诱惑,明知有毒却无法自拔,越美丽欺骗性就越大。可是,为了这株绝美无比的罂粟花,我甘愿嗜毒。一旦踏进九王府的门,就再无回头的机会了。我懂。 我把手搭在九王爷手心,我突然明白上官澈当时的感觉了。他的一颦一笑,他的风华绝代,果真让人心甘情愿的为他生为他死。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冰凉亦有一丝温暖。我好似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被他牵着,只有秋色满庭院掠过我的眼睛。 “王爷带了一个娇美人儿啊。” 我被看似柔和满含满妒意的声音换回神儿,抬眼望去,低花树影小妆楼,眼前美人却春入眉心两点愁。似愁非愁,似怨非怨,清丽中夹杂风韵,成熟中又凸显纯情。 “静儿在安逸轩住的可安逸?”九王爷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端倪。 可那美人儿扑通一声跪在青石地上,郑重的磕了三头,颤抖道:“妾身知错,妾身多嘴。”接着狠狠的朝自己美丽无瑕的脸蛋儿上甩了两个耳刮子,眼泪无声的砸在青石地上,开出绚烂的花朵。 “起吧。”九王爷慵懒的说,“做了这么久的王妃,难道不知道本王不喜欢多嘴的人么。”他用本王,而不是我。 “妾身谨记王爷教诲。”她依旧跪着。 难道这就是十三口中的九王妃?除了第一句话里有一点点小姐本就该有的娇纵,我看不出哪里还有镇国公二女儿的脾气。 “王爷。”他依旧牵着我,我轻轻回握一下他,“王妃她……” “家务事。”他没等我说完,便阻止了我的求情,这个神仙一般的王爷。 此时风风火火跑来一个丫头,比九王妃更实在的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二话不说只磕头。看来这九王爷是真的不喜多嘴多舌之人,从上官澈那次就可见一斑。 “带王妃回去吧。”他留下一句,就牵着我继续往前走。 回头,那丫头眼神凄凉,抽抽噎噎的哭起来,哭声不敢太大,却仿佛将死之人最后的悲鸣。九王妃太阳穴处鼓起来,虽然我没听到也知她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无数亭台楼阁,却有一种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凉意。我在一间名为“忘忧阁”的宅子处停下。九王爷绝美一笑,“这阁子就是为你准备的,进去看看吧。”他随即命人打开锁在忘忧阁门上的大铜锁,门哗啦一声开了,一屋深深浅浅的紫色,跟桃木特有的色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紫罗兰的清香扑鼻而来,清淡典雅。阁子里一尘不染,一眼便知经常有人打扫。中央的雪梅图,是我簟州闺中之物,怎么到了这里……难道九王爷他老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么。 我呆呆的看着九王爷,“这阁子……” “本就是你的。”他淡笑,“别这么惊讶。进去吧。”他推我进门。 本以为忘忧阁会很小,谁知,客厅过了之后,别有一番洞天,餐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琴室一间,后面还有一间浴室,有点类似于今天的三室两厅。这对于一个阁子来说已经算大的很了,有些斋才两间屋子。 九王爷看着我发愣,用手敲了一下我的额头,“老发呆,喜欢么?” 我准备跪下谢恩,他立刻架住我的胳膊,道:“以后永远都不必跪我。” “王爷……”我不知怎么眼泪就掉下来,“这阁子喜欢的紧,谢九王爷。” 他用指尖抹掉我的泪水,有些调皮的说:“不要谢九王爷,谢小九吧。” “小九……”我低声呢喃,一个朝思暮想的名字,一个朝思暮想的人,终于终于都在我身边了。 “婷儿。”他轻喊。 一个婢女徐徐而来,袅袅婷婷,举止优雅,如果她不是穿着婢女的衣服,我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奴婢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她跪下,行礼。接着转向我,“奴婢见过玉小姐,玉小姐福寿安康。” 我拉她起身,她却依旧直直的跪着,基本无视我的存在。 只听九王爷吩咐道:“以后,由你侍候仙儿。本王不希望有任何闪失。” “奴婢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伺候好玉小姐,不负王爷恩典。”她磕了一个头。 “起吧。”九王爷面无表情的说,“吩咐厨房,今明后三天的膳食不用送去安逸轩了。安逸轩的大宫女不守本分,没有适时提醒主子,杖毙。” 婷儿也面无表情的甩了句奴婢遵旨。 好家伙,杖毙啊,这些人怎么对人命熟视无睹,一个个都面无表情,要死人了他们不知道么。难怪刚才那个宫女一句话不说只磕头,最后悲凉的眼神和哀鸣的哭声缠绕着我。 我当即准备跪下求情,婷儿拉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姐不可,王爷自有定论。” 我一把甩开她,真是个狗奴才,还是不是人,自己同府的姐妹要死了,还说龙玖自有定论。 “王爷。”龙玖拉住我,没有让我下跪成功。 “我说过不必向我下跪,记住了。” 我全不理会,“那是条人命啊,王爷。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何况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又不是大奸大恶恶贯满盈之人,何必取其性命。” “婷儿。”他淡淡。 婷儿随即跪下掌嘴,一遍轮圆了胳膊打着自己,一遍还碎碎念着奴婢知错,奴婢该死。 我完全搞不懂龙玖的想法,也不明白这些奴才的思维,他们都疯了么,动不动就掌嘴知错该死,这人究竟能死多少次,有没有人权啊。我不敢阻拦婷儿,生怕再触犯了什么规矩,我隐约觉得她挨罚跟我有关。 直到婷儿满嘴是血,龙玖依然保持着微笑道:“停吧。别总说知错,说说看自己错在哪里。” 婷儿咽进一口血,呜咽着道:“回王爷话,奴婢没有做好本分提醒主子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为什么要提醒主子。”他看着满嘴血的婷儿还能够微笑,我佩服他的心理素质。 “王爷曾经教导奴婢们,多说多错。做奴才的应该提醒主子以免主子犯错。”婷儿对答如流。 我明白了,龙玖这是借着婷儿让我懂得多说多错的道理,这也是他保护九王府上上下下的方式。意是好的,可我为什么感到这么悲凉,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我不对她们残忍,就会有别人对她们更残忍。”他宠溺的捏捏我的脸蛋儿,“懂么?” “回王爷话,民女愚钝,无法理解王爷高深的道理。请王爷恕罪。”我快速的屈膝福身,“王爷没有别的吩咐,请回吧。” 婷儿惊讶的看着我,仿佛感叹上天对她多么不公平,怎么赐给她一个这么难伺候的主儿。 龙玖不理会我的无理取闹,只叮咛道好好休息就真的走了。我看着那雪白的背影,闻着他雪白的呼吸,仿佛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雪白的脚印,可他的心究竟是不是雪白的呢。我怎能不懂他的意思,这个没有言论自由时代,更别说人权,生杀大权不过掌握在主人手里,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例子不胜枚举,我却还不识时务的伤春悲秋,惹小九儿生气。 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躺椅上,突然发觉小十三家的贵妃椅是那么舒坦。果真是十三说的,他九哥家的规矩繁杂,诸事小心为宜。看来他的这些提点并非毫无道理,现在知道小十三家轻松了,当初从人家家搬出来的时候不是挺得意的么,终于能跟九王爷同住了。知道自作孽不可活的真谛了吧。 “小姐,午膳备齐了,传么?”婷儿询问。 她已经收拾好容装,只是脸蛋儿还高高的肿起,证明曾经挨过罚。我拉她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道:“很疼吧。” “不疼。”她甩甩头,“王爷赏的,疼也值得。” 这都什么逻辑?难道龙玖真有让人心甘情愿为他生为他死的气质?我暗笑,怎能不是,自己不也是活生生的例子么,否则干吗死皮赖脸的搬来九王府。 “都是我不好,连累你。”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道理到现在才弄明白,若不是我一时冲动,也不会连累她无辜受罚。她只是个奴才,让她理解人权着实困难。 她战战兢兢的跪下,“小姐快别这么说,奴婢该死,奴婢受不起。” 我简直崩溃,这么生活下去,要么被她们同化,要么就被她们逼疯。“我忘忧阁不兴这套规矩,以后没有外人就别知错该死,以后这忘忧阁还指望你给我解闷儿呢。” 她重重的磕了个头,“小姐抬爱奴婢。奴婢有句话不知当将不当讲。” “起来说。”我手一甩。 “您知道,王爷并不是真心要惩罚奴婢,只是借着奴婢来让您明白,一朝宫门深似海,这九王府也一样,政治脉络繁杂,得罪了谁都不好担待,冤家宜解不宜结,可这祸从口出就是结怨的根源。”她依旧跪着,复又磕头,“王爷对小姐是特别的,至于怎么个特别法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小姐可别辜负了王爷才好啊。” “我懂。你起来吧,秋中了,地上凉。”我想了一会儿,“你不是普通的丫鬟吧。”别告诉我一般的侍候丫鬟能想到这层,我一个现代人也不过如此。 “奴婢是景翊郡王末等侍妾的女儿。本来景翊郡王要把奴婢送来九王府做填房,王爷嫌可惜,就留下我做丫头了。”她脸一阵红光。 还以为是个千金小姐,没想到是个金枝玉叶呢,难怪了。景翊郡王的女儿?那不就是上官澈的妹妹了。 “你是上官澈的妹妹?” “奴婢不敢,世子是景翊郡王最疼爱的幺子,没有妹妹。”她望着一脸迷茫的我,“庶出的孩子是不入家谱的,怎能与世子相提并论。” 难怪刚才她说景翊郡王而不是爹。这是个怎样无奈的时代啊,明明是自己的女儿,连声爹都叫不上。 “小姐不值为奴婢难过。”果真是善解人意的姑娘。 “传午膳吧。”折腾了这么久,肚子抗议的厉害。 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还有婢女因为没地方放还端着的玉盘珍馐,估计着有二十多道。如果十三是养一头猪,那小九就是养一群猪了。暴殄天物啊。 “糖醋里脊还有拔丝鲤鱼这种甜酸味的菜以后都不用往忘忧阁送了,还有炖排骨之类以猪肉为基础的菜也不要,甜咸味的我也不喜欢。”既然不爱吃,上了也是浪费,还不如给节省点国家资源,“汤每膳只一道,甜咸皆可。”这么多道汤,想撑死我,“这几样是什么?”我用筷子指了指其中几道菜,形状都挺奇怪。 “回小姐话,这是猴脑,这是象拔,这是熊掌,这是鲍鱼,这个是虎肉。”婷儿一一回答。 我差点吐,天啊,这都是国家保护野生动物,吃了犯法的好不好。再说了,这些动物身上携带很多不知名的病毒,很容易得传染病,非典不就是从果子狸身上发现的么。这些古人就知道吃野味,一点都不注重营养搭配和膳食结构,你忘了那句经典广告词了,吃一样补五样,那才叫强。 “以后这种野生保护动物不要让我再在餐桌上看到。”这些动物可能现在还很多,不过应当注意保护了,到了二十一世纪再开始保护,不晓得多少动物已经用不着保护了,都灭绝了。 “奴婢愚钝,什么是野生保护动物?”婷儿不解的望着我。 我翻了个死鱼眼,这个年代应该还没有野生保护动物这个名词吧,“这样吧,你把我喜欢吃的记下来。”我每天吃的东西很少,因为胃不好,这跟以前没日没夜赶稿子的生活是分不开的,没听说过么,胃病,光荣,说明太忙了,像十三那么执拗的人在吃饭这事上都向我妥协了,“每天二两鱼肉,一两牛肉,青菜每膳一定要有,其他的再配一样素菜,别做甜咸味或甜酸味就行,量要小,否则浪费了,还有凉菜都不用上,还嫌天不够凉啊。” “小姐,这恐怕不好吧。”婷儿小心翼翼的说。 “怎么?” “那个……”她顿了一下,“这样的菜,侍妾都比您吃的好了。” 我忽然记起,古代膳食可以看出身份的不同,“就按我说的做。”再说了,我在九王府本就是个吃闲饭的,如果再不懂身份的铺张浪费,难保别人会看不惯。 “奴婢记下了。” “这些都撤了吧,就留下两个素菜。”油腻的食物,对胃造成的压力太大,如果晚上不想睡觉的话,尽管可以多吃点。 龙玖不是停了九王妃三天的膳么,“先别撤。”婷儿又让婢女把撤下的盘子原位不动的放上来,“拿个食盒装几样菜给王妃送去。”“小姐……”婷儿仿佛要抓狂了,“王爷吩咐过不许给安逸轩送膳的。” “他吩咐厨房不许送,没说也不许我送。”就算龙玖真追究起来,这也是他自己说话有漏洞才使得我有空可钻,他要逻辑严密,我能这么胆大包天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 “我去送。” 她叹口气,仿佛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既然小姐决定了。”她挑了几样王妃平时爱吃的菜式装好,跟我一道去了安逸轩。 不过很可惜,在安逸轩的婢女通报过后,人家王妃耍大牌甩了句,不见。我既然来了,怎能不进去坐坐就闪人,这不是我的风格。 “玉仙来给王妃问好。”我喊。 “免了。”她口气不善,“我可不敢让王爷身边的红人儿给我见礼。” “是王爷让我来看看王妃的。”我无奈只好搬出这个杀手锏。一旁的婷儿倒抽一口冷气,在我耳边低语:“小姐,假传王爷旨意是死罪。” 果然王爷的面子要比我大得多,她开门,什么话也不说,径直走进屋子坐下。 “婷儿,把饭菜给王妃摆上。” “我有这么大魅力么。”她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不解。 “让你奋不顾身的假传王爷话,你这鸿门宴,我怕吃了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借刀杀人你到用的恰到好处。”她眼神里有一种我根本无法解决的恨意,没错,就是恨。 她知道我假传了九王爷的旨意。 “以龙玖的性格,怎可能在这三天里送膳来安逸轩?你到借着他对你的宠爱好除掉我是不是,这饭我要吃了,他铁定让我去见阎王。” 她叫九王爷为龙玖,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他说不让厨房送膳,没说不让我送啊。”她怎能这般曲解我的好意,真是狗咬吕洞宾,“要怪罪也只能怪他说话不严谨,怪不着别人。” “怪他不严谨?”她仿佛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让谁死可以根本不用理由,跟他争辩?” 对啊,小九才提点过我这点。这人多的地方果然复杂,婷儿也跟我说这里政治脉络繁杂,可我就是喜欢逞强,我没权没势,凭什么解决别人的事情,不过是个吃闲饭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啊。说真的,此时我特别怀念在小十三那里,我和他每日就是斗斗嘴,偶尔上官澈来了一起欺负欺负那个可恶的狐狸精,生活轻松美好,不像这里,勾心斗角,好心都当成驴肝肺。 她见我不语,下了逐客令,“冬儿,送客。” 回忘忧阁的路上,好死不死的碰上了最不想碰上的人,九王爷。 “这是去哪儿了?”他看了一眼婷儿手里的食盒。 “王爷睿智过人,明知道我去哪儿了还问。”我没好气的回嘴。 “还没吃饭吧。” “托王爷的福,玉仙被气饱了。” “丫头一点儿都不理解我啊。”他无奈的笑笑,“你说的那个食谱我已经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做。” “谢王爷成全。”我福身。 “不喜欢九王府还搬回十三那吧。”他说完就沿着青石板小径离开了,背影纤细却孤傲,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小九。”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他停住,并未回头。我就是这么没骨气,一边想着十三家轻松的气氛,一边又不愿意离开九王爷。“没用午膳的话,来忘忧阁一起吧。” (锦宫遗梦群号:64573319,我自己的群,希望喜欢《红》的亲们跟我一起交流,潞凡鞠躬。接头暗号:凡凡,凡凡,我爱你。我有点自恋狂,咱也爱你们。) 第六章 九王爷似乎真的很忙,就大前天来过忘忧阁跟我用过午膳之后,再没见他人影。这九王府说来奇怪,人很多却给人很冷清的感觉。不管午膳还是晚膳都是各用各的,别的府邸都是一家人一起用膳的,比如十三家就是,虽然只有我跟十三两个人,但很有自家人吃饭那种谈天说地的气氛。 这两天倒是湘竹屋和潇菊屋的两位侧妃——文苑,甄翎来过忘忧阁,她们初见忘忧阁跟我一样惊讶。 文苑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像她的名字一般,仿佛是本永远没有结尾的古籍,不似九王妃那般美的咄咄逼人,却让人有深深的探究感。而甄翎更侧重于多变的风格,听婷儿说,第二侧妃每天都换一种颜色款式的衣服和头饰,她个子不高,小巧玲珑,跟文苑那种大家闺秀相比属小家碧玉的女子。 “玉妹妹的忘忧阁是好地方,清静的很,王爷是个心细的人,知道疼人。”文苑来给我送胭脂水粉和珠花。 我没说话,她的话里有股酸味,虽然不明显,我也能感觉到。我根本不明白龙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既不是王妃也不是九王府的什么人,他把我安排成“小姐”,这个角色颇受争议,住这么一间奢侈的阁子,连我自己都过意不去。 “妹妹是个聪明人。”她见我不语,接着说,“虽然王爷的心思我不敢揣测,但对于你,王爷表达的已经很明白了。” “哦?”我挑眉,“王爷什么意思?” “你不用跟我下套。”她说,“我和王妃都是官家长大,这种雕虫小技还是不用在我面前玩儿了。” “文侧妃,既然我们都是聪明人,都知道不要把话挑明了好。”我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婷儿为我揉腿,“我不管龙玖什么心思,可我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九王府吃白饭的,你们与其在这里胡乱揣摩我,还是揣摩揣摩龙玖的想法比较实际。” 她怔怔的看着我,似乎对我说的这番话很费解。我也不懂小九到底想怎样,如果对我没心思,为什么还要让我留在九王府,有心思的话却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我并不是没有介意过他有妻子,我毕竟是个一个现代人,无法理解他们的逻辑和思维,甚至有时候根本搞不懂他们到底要干吗。可是,我被迫生活在这么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里,我无法改变环境,只能适应环境。所以,只要跟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在这个时代里已经不易,不是我怕孤老终生,而是心里放不下小九。 “你……直呼王爷的名字?”她不可思议的说。过了会儿,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玉妹妹果然不是一般人。” 哼,我心里冷笑,难道我是二般的人? 待到月上柳梢头,我实在按捺不住自己,就让婷儿带我去九王爷的起居室——闲云居。我站在闲云居门前,月光幽幽的照在匾额上,那“闲云居”三个字仿佛变成了天空中懒散的云彩,无忧无虑的变换着图案,像白色身影的他一样变幻莫测。 我让婷儿守在外面,自己准备敲门进去。可门里传来轻微的说话声和筷碰碟碗的清脆声。 “静儿这几天就没吃东西,想必饿坏了吧。”九王爷的声音。 我扒着门缝朝里看,婷儿紧张的把我拉到一旁,“偷窥王爷起居生活是大不敬,要掉脑袋的。” “你先回去,就当我自己出来的。”我推搡着她。无论如何我都要搞清龙玖跟他的妻妾们关系到底如何,否则我不甘心,他就这么把我样在九王府,距离他实在太近,我无法像在十三那里时只是想想,我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我的小姐,您行行好,回去吧。”她一副要哭的样子。 “出什么事我担着,保你没事。”我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含金量,连我都是鱼肉,任人宰割,还有能力保别人,“你就信我这一回。” 婷儿被我磨的实在没办法,就先回了忘忧阁。我选了闲云居的一扇小窗,学着古人的样子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洞。屋里烛火通明,我只看到九王妃的背影,她坐在桌前,手里虽拿着筷子,却一动没动。席上菜肴很丰富,跟大前天我给安逸轩送的饭菜基本相同,这应该是龙玖特地为她准备的才对。 “龙玖,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她双肩稍稍颤抖,声线有些沙哑。 三天不让进食,是挺残忍,我一天不吃东西,都能饿得要杀人。 龙玖不语,只眯着狭长的眼睛,有些困倦的半躺在贵妃椅上,身着月白睡袍,随意搭了一条毯子,头发披散在一侧,像一股瀑布倾泻而下。 “从你十五岁大婚到现在四年了。”王妃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平静,“你一共来过安逸轩几次?如果你对我爹把我这个锦朝第一美女的宝压在你身上是为了让我做皇后而心存芥蒂,把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感情全体抹杀掉,你不觉得不公平么?” 龙玖依旧眯着眼,仿佛他身边无人存在。不晓得他是装作没听见还是真的睡着了。 “你连当今天子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我爹一个镇国公你根本就不屑一顾,何不把我休了,也省的我看着深似海的王府门,满心怨念。”王妃把筷子仍在桌子上。可她的声音透露出她说的话是假的,她根本不想离开九王府,不想离开龙玖。过了好久,她站起身,稍稍晃了两晃,准备离开。我惊得赶紧朝一旁躲避。 “静儿。”神仙般的小九终于开了尊口,“你想太多了。” 王妃因位置挪动,使我看清她的正脸,两行清泪簌簌流下,果真夹杂着满心怨恨可溢出的却是满腔爱意。 她转身扑向龙玖,抱着他悲凉的说:“我爱你。” 龙玖轻轻回抱住她,纤细的手指在她背上温柔的婆娑。她的唇瓣附上他的,在烛光忽明忽暗的照耀下,仿佛一幅亦真亦幻的国画,美得惊心动魄。我背过身靠在柱子上,慢慢滑下去,皓月依旧当空,繁星没心没肺的闪着,风吹在脸颊上透心的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不不,不是流泪,只是眼睛出汗了。 一会儿,王妃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和着床榻有规律的吱呀声,一室春光旖旎。窗外皓月当空,屋内春意正浓。 不知怎么回的忘忧阁。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拉开被子蒙住脑袋,眼泪沁湿了枕头,不敢太大声哭泣,怕吵醒了婷儿没法说原因,只好低声抽泣。小九,为什么我下定决心要找你坦白的时候,碰上的却是你跟别的女子在亲昵?我还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与别的女子一起分享你,可是谢谢你和九王妃,让我认清自己。我终究无法像古代女子一般透彻的理解共侍一夫的真谛,我做不到。我可以得不到,但决不能得不全。 忘忧阁,如果真能让我从此忘掉三世之忧岂不快活,忘掉七情六欲,忘掉悲欢离合,忘掉小九。 一夜,乱梦纷纭……一生缠绵,一世纠葛。 浑浑噩噩的起身,屋内已经亮的有些不像话了。我估计着应该快晌午了,因为不太习惯古人十二地支计时法,每次都得婷儿提醒我什么时候。 “婷儿。”我闷闷的喊,。头痛欲裂,昨晚虽说倒头就睡,实际上根本无从睡起,一直自己折腾自己,刚刚入梦就被噩梦惊醒,看着弥漫的黑夜,再闭上眼睛。“几时了?” “已经午初了。”外间传出一个略显苍白的声音。 我愣愣的怔在床榻上,雕塑般一动不动。脚步声由远及近,佩环有节奏的叮咚作响。 “我进来了。”龙玖在我卧室门帘前稍作停顿,见我没有反应,就掀帘而入。“准备了碗鸡汤,趁热喝了。”他端着一直做工精细的白瓷碗,拿起汤匙舀了一匙鸡汤,用唇试了一下温度,“来。” 我看着他千篇一律的一〇一号笑脸,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怎么就能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矜持的微笑,仿佛真的是误入凡尘的神仙。 汤匙在我嘴边停下,我不看他,也不张嘴,眼睛瞅着淡紫色的被子,权当他是隐形人。他也不动,保持着喂我喝汤这个姿势跟我僵持着。空气的流动变得有些诡异,在忘忧阁伺候的下人全没动静,连婷儿都未曾出现。怎么,现在又要开始教授我什么必要的生存技能了么,不许多说话,不许多管闲事,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他到底有多少不许。 “昨晚没睡好,喝点汤补补身子。”他见我一直沉默不语,难道他在向我妥协,我以为我们就会这么一直僵下去,僵到海枯石烂,僵到地老天荒,可他却先开了口。 我依旧不动,比睿智我比不过他,比果断我更是小儿科,我什么都无法跟他相比,甚至根本没有可比性。不过今天,我就是铁了心的不能让步。 “不想喝汤,换别的吧。”他把汤匙放进碗里,却还是一直端着,他用腾出的那只手轻捏住我的下巴,微微上抬,让我好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瞥了他一眼,就把眼珠子转向别处,他抬起我的脸细细审视,“饿了这么久,一点东西都不想吃?饿坏了,十三他们会找我算账的。” 我一听十三就火大了,他做什么事用跟十三他们交代么,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他怎么就不顾及一点我的感情。 我猛地一甩手,打掉他捏住我的手指,他手中的瓷碗乒乒乓乓的摔了个粉身碎骨,碎片无辜的散落在地上。我静静的看着他的脸,依旧神仙似的水波不兴。 婷儿听到动静,跪在门帘外侯着。龙玖让她出去,不叫不用进来伺候。 “九王爷。”我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要把这些天受到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你到底想怎样?”如果你对我没心思,那么请放过我吧,我无法接受我爱的男人拥抱其他女人。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他淡淡道,“你想怎样?” “我……”话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尽吐不出。我想让你只拥着我一个人,只喜欢我一个人,只爱我一个人,眼里再无其他女子。 “你是与众不同的。”他唇角的弧度勾的越发大了些,“我不想占有你,也不想放你走。” “你这算什么?”我对他的言论简直无法理解,不想占有也不放走。 “或者……”他用指尖轻触我的额头,然后一路下滑,鼻子,樱唇,脖颈,最后停在胸口上,他对我一颗早已狂乱不安的心脏充满诱惑的说,“你想走?” 这就是九王爷啊,跟他硬碰硬果然没有任何便宜可占,还全线崩塌彻底沦陷。我根本不想走,这就我的软肋。我喜欢他,我爱他,仿佛千年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他。动了情,还指望全身而退么。 “你会想通,看透。你不会叫我失望的。”他指尖依旧没有离开我的胸口,一阵酥麻传来,我仿佛要昏倒。 “那……”我眼泪终于簌簌而落,眼前一片云雾,他就是那云雾里的罂粟花,若隐若现,“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我舍命赌这一把,赌小九儿对我有情,否则干吗对我那么特别,只因为我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与众不同么。以后的事我慢慢去改变,或许真能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无法给你全部的爱。”他终于收住他的风姿卓绝,严肃的提醒我这个事实。 他有正妃侧妃一院子的侍妾,我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位,哪怕是正妃,也同样与人分享一个男人,这就是时代赋予的现实。 “你想要的没人能够真正给你,包括十三。”他眼睛神色漠然,看着地上的碎片,“你的与众不同就在于你有不属于锦宫的气质,即使这种气质是致命的。如果你想活,就只能磨合,否则你就只好去做尼姑,做一个真正不染凡尘的仙子。” “小九儿。”我轻轻握住他的手,用两只手包裹着,“你喜欢我么?”我只想要一句话,只要他说喜欢,我就为爱勇敢一次。忘掉属于二十一世纪的身份,忘掉他的其他女人,忘掉他的身份,不去刻意控制自己的感情,为他诚实,为他坚定,只为他。 他嘴角笑意渐浓,“下个月月初就是澈的生辰,你在家闷了吧,到时候我带你去。”他无声的叹口气,“你也很久没见到十三十四和澈了。” 他……竟然逃避我的问题,他是九王爷啊,一个可以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的神仙竟然逃避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很难么,只要他回答喜不喜欢我就行了。 “我不去。”我心中苦闷,蹬了他一脚。 他无所谓的笑笑,“可是……澈点名要你去呢。如果你不去,他会给脸色看的。”他顿了一下,“我只带你去。” 没骨气的玉仙,以妥协告终。 (锦宫遗梦群号:64573319,我自己的群,希望喜欢《红》的亲们跟我一起交流,潞凡鞠躬。接头暗号:凡凡,凡凡,我爱你。我有点自恋狂,咱也爱你们。) 第七章 当婷儿把景翊郡王世子的请帖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正在书房练字。我基本被九王府的气氛同化了,看到请帖还能装作欢天喜地足以说明我在极力抗争着九王府的特有冷漠。请帖的日期是三天后的申时,要准备什么礼物呢。那狐狸精是个难伺候的主儿,送的贵重了我没那个能力,再说他什么东西没见过搁得住让我送,送的轻了,他一定会讽刺我小气。 我拿起书桌上的锦妃糕狠狠咬了一口,仿佛那是上官澈的脑袋,本来还感谢他生日我好跟小九去热闹热闹,可意识到要送礼物我又觉得扫兴。 我皱着眉头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就随口问道:“婷儿,上官澈生辰,我送他什么礼物好?” 婷儿眼睛稍稍上扬,认真的思考起来。许久,她回道:“回小姐话,上官世子喜欢书画。”她顿了顿,补充道,“没来九王府之前,听说世子自己给自己画了一副像,可是觉得神态不够就撕掉重做,可是画了好多都不满意。接着,就悬赏整个锦朝,说谁画出令他们满意的画像,赏银千两。” 我急忙问道:“那有人画出了么?” “没听说赏银给了谁。”她小心的回答。 “那就是没有咯。”我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婷儿,研磨,今儿个我就要给上官澈画像。”哼哼,给那个妖媚的狐狸精画一副狐媚像。 等婷儿准备好,我拿着毛笔踌躇良久,终于下笔…… 最后在画上书写一行小字“上官澈之像”,就印上自己的小印。 婷儿的面部表情非常奇特,仿佛我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似的。“小……小姐,您这也太大胆了吧。” “你懂什么,这叫出其不意。上官澈那家伙就这么个德性,越出其不意,越投其所好。”我奸诈的笑笑,“就算有什么事,还有九王爷呢,有他撑腰,怕什么。” 婷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什么事让仙儿这么高兴?”龙玖掀开帘子,满脸笑意。 “想知道?”我一步跳到他跟前,“不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他装作乖巧的摇头,黑色的长发用一根白色带子懒懒的扎起,两边的头发滑落肩膀,迷人至极,“只要仙儿开心,是什么事一点都不重要。” “你要说想知道,我就更开心了,还以为你会很好奇。”我嘟嘴道。 “小九很好奇,什么事让我们仙儿这么高兴?”他凑近我的脸颊,盯的我脸都发烫了,简直是个小无赖,捡了便宜还卖乖。 “一点都不诚心,不告诉你。”我记得前几天还因为他指责我的书法太过轻柔跟他凶巴巴的发脾气,这会子要是他看到我送给上官澈的画,一定会觉得我丢了九王府的脸面,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是簟州第一才女,即使再轻柔也是美的呀。 “好了。不闹了。”他说,“参加澈生辰宴会的衣服我帮你备好了,一会儿让婷儿给你拿来试试,如果不喜欢我叫人重做。” 这么郑重,应该会有很多达官显贵,我这厢礼数一向不周全,这两天得让婷儿好好给我恶补,无论如何,礼数这块决不能丢了小九的脸。 “不用太紧张,只是澈的十六岁生辰,我们几个闹腾一下就行,没什么太重要的人。”他看穿我想法,“随意些即可。再加上澈在锦州没有自己的府邸,宴会是在十四弟那里置办的。” 难怪那次上官澈骗我去竹泰楼的时候,十三说自己府上地方小,拒绝他住在十三王府。我突然想起,“龙瑞去么?” “请帖是送到了。”龙玖会心一笑,“至于去不去,谁也不清楚。” 我心里咯噔一响,“这些日子……”我偷偷瞄了一眼龙玖,他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我才敢接着说,“十三过的好么?”我一直躲在九王府当缩头乌龟,根本没胆子去十三王府看看龙瑞。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真的喜欢,为何不去追’,现在仍然不改变,既然担心,为何自己不去十三王府看看他。”龙玖平静的说,“虽然我不想放你走,但是我尊重你的意思。” “我……” “我明白。”他倾城一笑,一切误会和悲伤统统被净化的和谐安详。 他说他明白。我也笑,他明白就好。 龙玖说只带我去参加上官澈的生辰宴,果然就只有我俩,连个小厮都没有。我俩徒步而行,这也是我提议的,因为身边有小九,我巴不得这一路比丝绸之路还长。 古代的天气比现代偏冷一些,没有二氧化碳的过量排放,想暖和也暖和不起来。那些在风中微微呻吟着的落叶,远远望去,像一群疲倦了的蝴蝶,静静的收拢着它们一生的美丽瞬间,轰轰烈烈的飞舞,旁若无人的降落。自古逢秋悲寂寥,我也是这样的俗人,我承认我无法像刘禹锡那样我言秋日胜春朝,但是,我绝不相信这般丰收喜悦过后便是死亡。 “仙儿在伤感落叶?”龙玖看向我。 我点头。听起来最后的叶字微微上扬,变成一句疑问句,其实他就有了答案。 “叶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我轻问出声。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嘴的毛病,我是个现代人,不能问古人这种现代人的问题。就像现代人的观点比古人先进的多,可他们也不一定接受。 他微微叹口气,“仙儿总是有这么多离奇的念头。”他帮我紧了紧衣领,“冷么?” “不冷。”我答,顺便往上挪挪抱着的画轴。 他顺手拿过画轴抱在自己怀里,我没有计较,就让他抱着。我看他轻装上阵,就问:“你送上官澈什么礼物?” 他转转眼睛,答:“不告诉你。” 我立刻就跳脚了,“你学我说话。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吊一个女子胃口?” 他眼睛弯弯的,“你可以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一定得告诉你?” “因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胡搅蛮缠。 “这跟男女什么关系?” “就是有关系。”我不依不饶,虽然我也觉得没关系,“你告不告诉我吧。” “好吧。”他终于妥协,“我还是不想告诉你。” 我差点踢他,这家伙难缠起来真比十三还麻烦。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何必现在要追着不放呢。”他拉住我,把我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掌心里,“天气凉,路上耽搁太久,会生病。” 一路走走停停,再加上一直不停事儿的闹腾,到了十四王府,早已经过了申时。我被龙玖善良的外表欺骗了,他说人不会很多,可是……根本就是很多人。 “九王爷千岁。”除了四个人之外,其他人都跪了一地。 “免礼。”龙玖说,“大家随意些即可,不必拘礼。”说完便拉着我进了正堂。 “怎么这么晚?”上官澈一身华衣,走来迎接我俩,或者是龙玖。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龙玖不疾不徐的解释。 “小厮怎没有提前通报一声?” “我说了只带仙儿一个人来。”龙玖轻笑。 感情我成了罪魁祸首。 上官澈还欲说话,只听一个忍着怒气的声音道:“九弟一向礼数周全,怎么今儿让大家等这么久,架子未免摆得大了些。” 我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是我在路上老缠着龙玖嘻嘻哈哈才迟到的,因为路上饿了,我俩还找了个小摊子吃了碗茶才上路,更别说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要驻足停留一会儿,龙玖也由着我胡闹,从不催促,甚至还一边帮我拿下这些东西一边给我解释用途。拿我的幸福时光咄咄逼人,我无法容忍,更无法容忍别人指责我的小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只是迟到了一会儿。”我高声喊道,话语里充斥着硝烟的味道,“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皇亲国戚,难道连宰相都不如么。”那人喊龙玖为九弟,应该是位王爷,即使不是,也绝对身份高贵。 “大胆!”那人站起身喝道,“竟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给我掌嘴。” “我看谁敢。”龙玖没有说话,倒是上官澈面无表情的甩出一句。 龙玖的笑容此时看起来有些冷意,他依旧站着不动,定定的看着那人。他相比龙玖要略显苍老,已是而立之年,眼睛因为对我怒目而视睁的滚圆,眼角细微的鱼尾纹都撑平了。不过一点都挡不住他华贵的气质。 “你一个小小的世子,也敢跟本王唱对台。”他仿佛被彻底激怒了,“我今天一定要教训这个没教养的贱婢。” “四哥。”他旁边一个面色如玉的男子起身微微一拜,“今天是上官世子生辰宴,不要让一个女子破坏了气氛,我们既然代表皇上前来参加,就应该展示皇兄大度的风采,我想即使皇兄亲自前来,也不会斤斤计较,您说呢。” 这个男子好生魄力,寥寥数语就化解了一场战争。他向我望去,眼神冷漠之中夹杂着不可思议,可马上就变成了完全的冰冷。我迎上他的目光,用眼神告诉他,我不会感激他。可他的目光实在犀利无比,我只好看着身旁的龙玖来转移注意力,这些玩心眼儿长大的人可真恐怖。 龙玖笑意渐渐深了些,眼中的冷意也随着笑意深了许多,有点类似数学里的正比例函数。我局促不安的看着他,他牵着我的手紧了紧,示意我放轻松。我一点都不紧张,只是实在摸不透他的脾气,根本不晓得他下一步想干嘛。 “既然六弟这么说,我就不追究了。”那人终于坐下,“九弟最好管教管教你的人。” “仙儿,不可对四王爷无礼。”龙玖嘴角一丝嗔怒,看着我的眼睛却满含笑意,“你对我发发脾气没什么,可那是我四哥。如果你真被掌嘴,我看我只好代你受罚,一来心疼你也省的回家你亲自对我家法伺候说我不帮你。” 全世界的人都愣了。他怎么说的我跟母夜叉似的凶神恶煞,这是……什么滴情况? “九弟说笑。”玉面男子起身走来,“四哥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这位姑娘是九弟的……” 龙玖笑而不答。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十四从内堂出来,看着阵势稍稍怔了下,在没搞清状况之前没有贸然开口,只是看了看我,我心虚的垂下脑袋,这是十四王府,正主儿终于出来了。 “大家久等了,咱们传膳吧。”六王爷会心一笑,可这笑容却那么复杂,我看不懂。 古人吃饭很有考究,男女不同席,别说我跟小九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也不能跟他一块吃。我和一群女眷在一桌,这桌上的上位还空缺着,应该还没到齐。身旁坐着四王妃和四王爷的两个侧妃,另一边是六王妃和六王爷的侧妃,最后是十四的侧妃和我,加上空出的位置一共是八个人。我也是刚知道十四有老婆的,他只有一个侧妃,因为常年在外打仗,跟这个侧妃的关系好像很冷淡。 刚把凉菜上齐,只听太监尖细刺耳的喊道:“虞昭容娘娘驾到!” 大家又跪倒一片,这古人真麻烦,来个人都要跪,这膝盖是肉做的,不是铁铸的。我也准备跟着众人下跪,小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一把拉住我,在我耳边低语,“以后不但不必跪我,任何人你都不必下跪。” 在我发愣的时候,众人已经平身,我和小九,十四,上官澈还有四王爷六王爷成了没有行大礼的特殊人群。昭容是皇上的妾,属君,按道理应该行大礼,可是他们不是王爷就是世子,同属皇亲国戚,又是个个势力逼人,就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龙璟(龙琰)(龙玖)(龙玘)(上官澈)见过昭容娘娘。”他们略微一拜。 虞昭容赶紧回礼,“王爷和世子多礼。既是家宴,大家随意便可。” 她黛娥杏眼,整鬟珠钿。走起路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怎一个美字了得。 “民女见过昭容娘娘,娘娘千岁。”我福身。四王爷六王爷我都没有问好,已经是非常特殊了,总不能连昭容也不甩吧。 “免礼。”她眼中划过一丝疑惑,可能不明白为什么我一介布衣,竟然不向她下跪。其实,来到古代已经快半年了,虽然不乐意行大礼,可总是习惯了的。 “今天我是代表皇上前来给上官世子祝贺生辰。”她声音仿佛篆缕消金鼎,“小路子,小李子,传皇上口谕。” “奴才遵旨。”其中一个小太监拉高了声音,“传——皇上口谕。” 这下总得结结实实的跪下了吧,逃了好多回了。可是,龙玖还是拉住我。我不解的望着他。他依旧在我耳边说,“我刚才说过,不用向任何人下跪,这么快就忘了?” 连四王爷六王爷十四上官澈他们都毫不怠慢的跪下了,只有我跟龙玖直挺挺的站着,仿佛圣旨与我俩无关。 “小九。”我拉他的衣角,“这是死罪。” 果然,四王爷的声音又一次夹着怒气袭来,“龙玖,你可以见天子不下跪,不代表你九王府上上下下都能够无法无天。” 这次真的连十四和上官澈也帮不上忙了,至少他们都在费解的看向我。虞昭容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心思。 “仙儿有先皇御赐的龙玉金牌,还需下跪?”龙玖面如春风。 “锦朝自古龙玉金牌只有一块,父皇把它赐给了你,这位姑娘怎可能会……”六王爷突然住了嘴。 四王爷十四和上官澈也都倒抽一口冷气,接着四王爷就意味深长的笑了。 “仙儿,我说过,以后向谁都不必下跪。”龙玖习惯性的帮帮我拉拉衣领,“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说实在的,我还没搞清楚状况,龙玉金牌是什么玩意儿?锦朝自古只有一块,是干吗用的?再说了,我从没有见过龙玉金牌长什么样子。 “回家我再跟你慢慢解释。”他说,“皇上的口谕好没宣呢。” 虞昭容这才反应过来,“宣旨。” 小太监迷茫的眼神也说明他没搞明白,不过作为奴才还是少知道点才好,他接着道:“皇上有旨,特赐以下物品恭贺景翊郡王世子生辰。” 另一个小太监接腔道:“赐玉如意一对,赐展云昼真迹一幅,赐……” 我听的浑浑噩噩,下人把东西一一送上,愣是折腾了半个小时。我当即看上了一个托盘里的一支梅花簪子。那簪子通体雪白,晶莹剔透,应该是上等的玉料打磨而成,一朵梅花绽放在簪子末端,傲然挺立,仿佛风雪中的仙子,浑然天成。我直勾勾的望向托盘,上官澈抿嘴偷笑,我瞪了他一眼。哎……御赐的东西,他怎会随随便便送给我呢,还是别多想了。 “娘娘请上座。”上官澈命人拉开我那桌上席的椅子。 “世子不必客气了。”她摆摆手,“我现在就得赶回去复命,不打扰世子生辰宴。” “既然这样,就不挽留昭容娘娘了。”龙玖说,“十四弟,送昭容娘娘回宫。”这话听起来怎么跟逐客令似的,好似巴不得人家赶紧闪人,省的碍眼。 “娘娘请。”十四带着虞昭容离开。离开之前他悄然望向龙玖,眼神里小心翼翼的流露着点点感激,要不是我跟龙玖的距离实在太近,我绝对无法发现十四怪异的眼神。 一顿饭吃的了无生气,也毫无胃口,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依然不停的偷看托盘里那支玉簪。 这时上官澈走来,“听九说你有礼物送给我。” 他不提我差点都忘了,“嗯没错,我有东西送给你。”我想了一下,补充道,“送礼都是有回礼的对吧,我送你礼物,你也应该送我。” “这是什么道理,我生辰,你本应该送我礼物,哪有生辰礼物也要求回礼的。”他强忍住笑意。 “那我不送给你了,等明天我再给你,这样总能要求回礼了吧。”我太喜欢那支簪子了,若不是我仅存的理智在呼唤我,我早就上前抢去了。 他终于爆笑出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把你的礼物拿来我瞧瞧,若是喜欢,我就把那支玉梅雪簪当作回礼送你。”他接着说,“你这丫头倒是有眼光的很,这些东西里头,除了展云昼的真迹就是这支簪子最贵重。今天到好,让你捡了便宜。” 我跑去龙玖那里拿回画轴,正要打开,就不敢动弹了。坏了,这画轴本身就有点恶作剧,是想等宾客散去再送给他用来讥笑他的,现在大伙儿都大眼瞪小眼的拭目以待,并且我也不敢保证他看了之后不生气,他生气是小事儿,要是他不把玉梅雪簪送给我可怎么办呐。 “怎么了,又打什么注意呢?”上官澈捅捅我。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我临时改变注意了。”我用眼神示意龙玖来帮帮忙,“我把礼物送给你,即使不喜欢也得把玉梅雪簪送给我。小九做个见证,省的他耍赖。” “我说你这是抢劫。”上官澈恶狠狠的给我一记爆栗,“拿九来压我。” 龙玖看着我们胡闹,淡淡道:“那支簪子你留着也没用。”潜台词就是,既然我喜欢就应该送给我。 “得得,我不跟你俩犟,谁跟你俩犟,谁缺筋。”上官澈拿起簪子递到我手上,一脸被我俩打败了的样子,“这总行了吧。” 我连连点头。 “该让我看看你的礼物了吧。”他用眼横我。 我想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画轴,偷偷打量上官澈的表情。他刚拿到手的时候点了点头称赞道,嗯,不错,画工不赖。接着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画的有韵味,魅惑之中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静谧。他又看了看,总觉得这神态跟谁很像,谁呢。我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差点笑出来,若不是看着这么多人我要为小九争面子,早就不顾淑女形象捧腹大笑了。最终,在他眼睛瞟过最低下一行小字之后,压抑着怒气低吼,玉仙。 “民女在。”我强忍着笑意,装无辜,“世子有何吩咐?” “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他的笑容里仿佛一把钢刀明晃晃的。 “世子抬爱民女,只要您喜欢……”我故意拖长音,顺便看看满脸笑意的小九,“我和九王爷就高兴了。”我说的是事实,只要上官澈喜欢,我和小九当然高兴。这画轴只有我们三个看到,上官澈没有展示给大家看,只是自己研究了好半天罢了。 这筵席都快散了,有个人还没出现呐。我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他是迟到,可现在看来,他可能真的不来的。 我把上官澈叫道一旁,虽然不好开口,“他没来么?” “谁?”上官澈明知故问。 “你说谁。” “我哪知道是谁。”他哼了我一声,接着道,“亏你还惦记着呢。” “他过的不好么?”我抓住他的袖子,有些激动。 “既然跟了九王爷,还是少知道点儿好。”他一把甩开我,完全没有之前开玩笑的样子。 “什么叫做跟了九王爷?”我反问。 “你别装傻了行么。”他摇摇头,“他把龙玉金牌都给你了,你还关心别的男人。这样不但对不起九王爷,也害了十三。你这样摇摆不定,让大家很难适从。” “龙玉金牌……到底是什么?” “你非要装傻是不是。” “我真的不知道,上官澈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眼泪毫无预兆的滑下来,这些人怎么这般复杂,任我再怎么努力都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不明白小九,不明白十三,连上官澈我也不明白。 “自古锦朝龙玉金牌只有一块。”他伸出手指抹掉我的泪珠,“持有者可以不向天子行大礼,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威,某些时候……几乎等同于皇上,甚至代表了先皇。九王爷是先皇最疼爱的孩子,大家都以为即位的会是他,可谁知,他对皇权没意思。” “这么说……”我的心仿佛揉进了一把碎玻璃,疼的直掉眼泪,“他给我的……是他的护身符?”难怪四王爷笑的那么意味深长,龙玖没有这张王牌,皇上会不会对他不利呢,十三说过,皇上容不下他,这也难怪,这九五之尊如何能容下一个威胁他权利的人呢。 上官澈点头。“不过既然九王爷给了你,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小九的道理就是对我有情呢。他说他不能给我全部的爱,可是他却给了我他能给予的一切,哪怕是张免死金牌,或者是他的一条命。王权战争,残忍冷酷,这龙玉金牌他比我用处大的多。 “你不要试图还给他。”上官澈提醒我,“龙玉金牌一旦转让,如何再有还回的道理。并不是这金牌本身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把金牌交给你,可是大家已经认定它在你那里了。” 我明白了。没有人在乎金牌到底在谁手上,龙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把龙玉金牌给了我,这个权利就已经转嫁到我手上,虽然他不是皇上,可同样君无戏言,怎能收回成命。 “现在……”上官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要跟你说说龙瑞。” 他……是有预谋的。他是故意让我知道小九对我做的一切才跟我说龙瑞的问题,好让我不知所措无所适从。他……好狠的心呐。 “你真狠。”我叹道。 “如果连我也容忍你的所作所为,你会伤害更多的人。”他不看我,“算是报复你对我的恶作剧。” “随你吧。”我知道他根本不是报复我把他画成了一只妖媚的狐狸,甚至还要谢谢他告诉我这一切,没有让我被蒙在鼓里。 “龙瑞自你离开,就一病不起。” 我用手捂住胸口,猛力捶打。这是一颗女人心,不是铁石心肠,容不下这么多难过伤心痛苦折磨。他怎么就能这么轻易的说出口,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现在知道痛了?”上官澈幽幽的反问,“你在九王府呆了一个多月,他就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不吃药饭也很少进,几乎是在等死。” 我仿佛在刀尖上舞蹈,沉重也好,轻盈也罢,可从脚尖到心底终归是蔓延的疼痛。果真是他说的,我的摇摆不定会伤害很多人,也同时伤害到自己。 “他依旧这么作践自己?”我问。 “谁劝都没用。”他说。 “他怎么这么傻。” “不是跟你一样么。”上官澈冷哼一声。 “你带我去十三王府。”我央求他。 “不去。”他有些无奈,“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我自己去。”我跺脚,“十三王府我熟悉的很。” “不许去。”上官澈拦住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学聪明点行么,龙瑞他会好起来,他会忘掉你,你别再走进他的生活了。” “他病了,他需要人照顾。”我抓住上官澈的手使劲摇晃,指甲深深的陷进他的手背,他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感受。 “你跟了九王爷,就安心做你的九王妃,他不会亏待你,让你做小。”上官澈反握住我,“你别再跟龙瑞纠缠不清了,你放他一马我求求你。” 我掩面抽泣,明明是我向要的结果,为什么到头来却这么痛苦,我没有伤害任何人,他们却因为我受伤。我喜欢小九,可我绝不想伤害十三。 我一把推开上官澈,“我一定要去。” 他双手从我腋下圈住我,把我拉回来,我双脚不停的乱踢踏。“你放开我。十三他病了呀。” “你别去,你去了再离开,他会更受不了。”他勒的我无法呼吸。 “上官澈你放手。”我忽然意识到手里还拿着玉梅雪簪,我用簪子刺了他一下,他果然倒抽一口冷气倏的一下放了手。 我趁机跑出去,上官澈没有追来,我也不敢回头 第八章 总不能这么一直僵着,虽然我现在有些慌张。“你……”我试图打破静谧的夜色,“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龙玖站起身,向我走来,顺便把身上的大氅脱下给我披上,“出来也不披件衣服,天气凉。” 我怔怔的看着他,我以为他会生气,至少会有些怒色。谁知他还是这般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颗心沉沉的落下,原来我在他心中根本无关紧要,如果他真喜欢我,为什么连一点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我背着他去了别的男人的府邸,他都不在意么,还是从来没有在意过。假设有一天我离他而去,他会像十三那样思念成疾么。 我打掉他帮我扣扣子的手,大氅在秋风里蝴蝶一般翩跹起舞。甜蜜温暖不过是他偶尔施舍的恩泽,苦涩又挥之不去的寂寞和孤独永远占据着大部分的自己。于是,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便成了锱铢必较战战兢兢的束缚。 “你在怪我。”他说。 “我没有。”不知怎么的,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亘古不变的微笑,十三还在里面躺着,他怎能不管不问,他是重权在握的九王爷,他连我跟十三叫板儿的事都知道,如何会不晓得十三抱恙,如果我不问上官澈,说不定十三死掉我还在九王府吃香喝辣。 “你在怪我没有告诉你十三身体有恙还是知道你来十三王府没有吃味?” 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爷,这就是传说中让人心甘情愿为他生为他死的龙玖,这就是我此生至爱的小九,他永远都能轻易的洞悉我心中的秘密,无论我怎样隐藏,在他眼里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他愿意,任何人都可以变成一张白纸,毫无保留。 “龙瑞是你弟弟,现在他病成这样,你还有心思想这个。”我把声音压低,不知是怕打扰到龙瑞休息还是根本就是底气不足。 “有脾气尽管发出来,憋在心里不舒服。”他依旧淡淡。 “龙瑞病成这样你却不告诉我,别说你不知道。”我声音打颤,“他能相思成疾,你能么?他能对我坦白,你能么?”我哽咽的快说不出话来,“他能给我一份踏踏实实的爱,你能么?” 龙玖叹了口气,整个夜色被感染的充满歉意。 “他爱我……”你爱我么?最后的话仿佛打落的牙齿混着鲜血被硬生生的吞进肚子里。也让我装一次无语凝咽。 “那你爱他么?”龙玖唇角微微上扬。 他总能一针见血的探出问题的核心,哪怕问题再复杂,不管是雾里看花还是水中望月,他都能够看到最真实的东西,不像我,总徘徊在诱惑的幻影中。 “爱!”我歇斯底里的大吼,我根本不懂这个字代表的意义,不懂这会伤害到多少人。我甚至没有感受到报复的快乐。 “龙瑞能给你我无法给你的。”龙玖竟然笑出声来,“这是个睿智的选择。” 我没想到龙玖会说出这种话,他不是说不想占有我也不想放我走么,我本想以毒攻毒激他说爱我,谁知竟是这种结果。回答爱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会很快乐,至少我报复了他,可是他根本心里没有我,我报复给谁看呢。现在的我,骑虎难下,总没人指望我收回刚才的那个字吧。 “嫁给我吧,玉丫头。”身后传来一个更为颤抖的声音。 十三披了件衣服站在瑞安居门口,仿佛有些支撑不住似的的靠在门框上。月光下他的眼睛异常明亮,黑幽幽的眸子里琉璃飞转,满含期待又夹杂着难以察觉的恐惧。 原来,这个时刻才是真正黑暗的时候,太阳马上要穿过地平线,黑云将被冲散。我再赌最后一次,赌小九对我有情,只要他说别嫁,我就不再胡乱猜测,一心一意的相随于他,海角天涯,矢志不渝。 我再看向龙玖,他白色的袍子仿佛染了一层流沙似的银白,好似天庭的披月公子,美好又神圣。我一等再等,等他给我一个答案,相比于十三给的承诺,他只需给我一个答案就好,我知道这样对十三不公平,原谅我这最后一次的自私,最后一次。 等到太阳真的升起来,黑云像蝙蝠似的四散逃窜,他依旧面无表情。我懂了,无论他的神秘,他的诱惑,他的美丽,还是他的心,终究没有在我身上做过停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说再见了,他终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招惹的。 我转向十三,给了他一个这个秋天最灿烂的微笑,“好!” 答应了嫁给十三,就不能再在九王府呆下去,我得回簟州去,没听说过待字闺中这个成语么。 隔天一大早儿,我就喊婷儿过来帮我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里的一切根本没有我什么东西。 婷儿一进忘忧阁就毫不含糊的跪下,一直磕头不说话。 “怎么了这是。”我上前扶她,“起来说话。” 她泪眼汪汪的说:“小姐,奴婢有话要说。” “我俩说话,哪次让你跪着说了。起来起来。” “奴婢不起。”她一副严肃的样子,倒叫我心虚了,什么大事儿啊,值得这样。 “得,你说吧。”我也不再相劝。 “您嫁给十三王爷,也太对不起我们王爷了。”她泪珠跟断了线似的噗噗往下落,“王爷对您的心您真的不懂么,十三王爷固然好,可您在九王府住了这么久,难道一点都不对王爷动心么?这忘忧阁王爷两年前就布置好了,匾额是他亲手写的,每日都叫人早晚打扫,好像里面一直住的有人似的。我进九王府三年多,从来没见过王爷跟其他妻妾同桌吃饭,可这忘忧阁,只要王爷有空,总会来跟您一起用膳。平时给您做的衣服鞋袜,王爷都亲自过目,生怕有人心怀不轨做什么手脚。这些您不晓得,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清楚,王爷做的远不止如此,您还要听么?”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今天哪怕王爷打死我,我也得说。” “你别说了。”我捂住耳朵,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能哭,因为我不想连最后一点自尊也不复存在,“我不想听。” “小姐,您不愿意听就能抹杀事实么。王爷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做到这步田地,唯有您啊,可您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您怎对得起王爷?” 对,是我自己掩耳盗铃,以为听不到,那些事实就不存在;是我自己把脑袋埋在沙坑里,就以为可以逃避现实。可是,这不能全怪我,龙玖的爱太过飘渺,我不是个聪明细心的女子,无法理解他高深的道理和神秘莫测的爱情。果真是十四说的,龙玖不适合我。 “龙玖是你的主子不是我的。”我歇斯底里的大喊,仿佛要把这一生的委屈愤怒统统发泄掉,“我有权利选择我的幸福,他无法给我我想要的,我找到一个能给我的有什么错?” “您没错。”婷儿身子不停的发抖,“怪只怪我们王爷命不好,把心掏给您,您都不屑一顾,您就这般铁石心肠不顾我们王爷死活?” 这话说反了吧,到底是谁把心窝子掏出来,又是谁不屑一顾。我给过他多少次机会,我每次都在希望中失望,又在失望中希望,心总是暖了又灰,这样反反复复,任谁都无法再相信他。 “你滚。”我指着她说,“你给我滚!”我胸口上下起伏,“我不想再见到你!”大脑有些供氧不足,眼前一片漆黑,一脚没站稳。 幸好一双手适时搀扶住我,才让我免于跟地面亲密接触。 “发这么大火儿。”一个妖媚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该发火儿也是我们吧。” 我张开眼睛,身边是上官澈,门口是十四。 我把情绪平静了一下,招呼道:“进来坐。我去沏茶。” “别忙了。”上官澈一把抓住我,“我俩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我不想听。”我冷冷的回答。说我白眼儿狼的话我听多了,无需再跟我敷衍一遍。“没什么要事,请便。”我漠然的下了逐客令。 上官澈反手将我制服,我挣脱了两下,根本动弹不得,接着他用另一个手狠狠的捏住我的下巴,好像要把它捏碎了才甘心。他抬起我的脸,让我正对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我平生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就是带你去十三王府。” 我试图挣脱他捏住我的手,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我一个十四岁的女娃儿哪有这个能耐。“有什么话快说,我忙着呢。” “真是一副狐媚胚子,长的玲珑剔透的,怎么心就这么狠呐。”上官澈的指甲陷进我的下巴,疼的我眼泪直掉,“别跟我哭,没用,我不吃你那一套。”他力气稍稍放轻了一些,接茬道,“你会害死龙瑞,你根本不爱他,同床异梦对他不公平,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果然是太高估你了。”十四的声音冷若冰霜,“十三哥遇上你,是他的劫,你想让他在劫难逃?” “你们有点良心行不行?”我怒气重重的反驳,虽然下巴疼的让我一点都不想说话,“当初是你们说龙玖不适合我,现在我跟了十三,你们又加以阻挠,还真是难伺候的主儿。” “那不一样。”上官澈把我脑袋板正,“那时我们不知道你心有所属。” “还属的那么坚定。”十四默契的接口。 “人生三难第一难就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难。”我冷哼一声,“那我嫁一个爱我的,总可以吧。”(ps:人生三难我就知道这第一难,表问我剩下两难是啥,咱不晓得) “这对龙瑞不公平你想过没有。”上官澈用力摇晃我,仿佛要把我晃散架。 “跟你们没关系。”我抚平愤怒,阴阳怪气的道,“这是我跟十三之间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哼,你们就等着叫我一声嫂子吧。” “你……”上官澈一把推开我,我一下不稳坐在了地上,愤恨又带着笑意望着他俩。 “澈,我们走吧。”十四拉着上官澈,“事已至此,我们也无能为力。仙儿说的一句话还是对的,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与我们无关。” 我静静望着他们渐远的背影,一阵怅然若失,事已至此,连我也无力回天不是么,到了这份儿上,任谁也无法回头了。这个结果,未必不好。 我一刻都没在九王府多呆,出了忘忧阁,碰到了这九王府真正的女主人九王妃。我不得不承认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我记得那天我去闲云居正赶上九王妃在,她说过她是锦朝第一美女。而我呢,不过是簟州第一,明显没有可比性,难怪龙玖对我没兴趣,放着这么大的美女,要我作何。我饶过她,权当没看到。 “等等。”她伸手拦住我,“在九王府白吃白喝了这么多日,这就要走啊。” “感情王妃是来要债。”我并无意跟她多缠,“回头王妃有空到十三王府,我吃到少用多少让龙瑞双倍还给你,并且还要感谢九王妃这么久的照顾。” “牙尖嘴利啊。”她口气越发不善,“龙玖就是这样的,对待女人不会有多耐心,你终究还是夹着尾巴走了,我早就说过,不要得意太久。” 我始终不明白,我已经落败了,为什么还有人落井下石,难道这就是古人的作风么,我对九王府上上下下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我马上就是龙瑞的妻子了,为什么她还要嘲笑讽刺。“九王妃,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无奈的笑笑,“哪有一点锦朝第一美女的风范,完全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妒妇,一个女人,只有在嫉妒的时候才最丑陋。”这一套是现代的审美标准,我不晓得古人如何看待妒妇,但是从古到今,妒妇都是贬义吧。看九王妃的表情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贱婢,九王府就不该留你这样的人。趁早给我滚,滚回你的十三王府去。” “王妃,请您收回刚才‘贱婢’的称呼。”她骂我,我忍着,权当欠龙玖的,可是她骂龙瑞,是可忍孰不可忍,听她的口气应该知道我跟龙瑞定亲的事,还敢骂我贱婢,这让龙瑞情何以堪,按关系,龙瑞是他的小叔子,她还如此放肆,“王妃应该知道我已经是十三王爷定下的媳妇儿,以后我们就是妯娌,你在这里辱骂我,不怕龙玖给你按个破坏他们兄弟感情的罪名把你杖毙么?” “你……简直……”她显然被我的一席话震慑住了,“你欠我的,我会让你还的。” “我等着。”我撂下话转身就走。感情我是个欠债精,欠了一屁股债,走哪儿欠哪儿,还没完没了了。 倒是门口文侧妃和甄侧妃和颜悦色。其实,这九王府里,除了婷儿,就属她俩对我最好,时常来我这忘忧阁给我解闷儿,虽然文苑偶尔会吃一些小醋,但都无伤大雅,并且比九王妃的爱睿智许多,至少比九王妃能沉得住气。 “两位侧妃,妹妹告辞了。”我略略福身,“谢谢姐姐们在九王府的诸多照顾,玉仙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文侧妃扶我起身,“以后就是十三王妃了,论身份比我们高贵,以后还得多多仰仗妹妹呢。” “侧妃客气。”知道什么是聪明人么,这才是真正官家长大的千金小姐,为人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有一股子大将风范,一个成功男人背后就需要这样的女人。 “玉妹妹。”甄侧妃拉住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要常来九王府啊,你也知道这九王府冷清,有你在还有点活气儿,你一走,九王府又得恢复原状了。” “一定。”我反握住她。甄翎是个很多变的活泼女孩子,入得这红墙内院,委屈她了。 “仙儿。”文侧妃幽幽的开口道,“离开这九王府不一定不是件好事儿,你跟我们这些习惯了孤独和寂寞的深闺女子不同,你需要更广阔的天地,九王府红墙太高,金门太深,怕锁住你一院美好,姹紫嫣红无人瞧,岂不悲凉。” “我懂。”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她能看得这般透彻实属不易,她意识到了这个时代女人意识不到的东西——自由。 “那我和翎儿就不多送了。”文侧妃帮我理理衣服,叹口气道,“保重。” 问题是我现在要去哪里,十三那里我去不了,虽然我是他没过门儿的妻子,但是古人跟咱们观念不同,咱们没有结婚证照样住一起,顶多好聚好散,可这古代就会认为,这女子等不及要嫁了,落下笑柄岂不没趣。 自从那日龙玖离开十三王府,我就再没见到他,说不思念是假的,可那又如何,已经来不及回不去,我是龙瑞的妻子,心里不能惦着别的男人,哪怕是我此生挚爱,同床异梦对龙瑞不公平,我要打起精神来。 本来准备雇辆马车回簟州,可是十三华丽的马车已经到达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十三从里面跳下。 “我一大早就去九哥那接你,他的侧妃说你刚离开,我就追了会儿,没想到还真追到了。”他接过我手中的包袱,扔进马车里,“我们走吧。” 我呆呆的看着他,伸出手覆上他的脸蛋儿,一副病容未退的样子,就马不停蹄的跑来了。“病还没好,怎么就来了。”我埋怨道,前天晚上见到他还病恹恹的,我转向青儿她们,“青儿,小林子,怎么伺候王爷的,王爷病着就让他出来,这么冷的天,再染上风寒,你们谁担待的起,都嫌脑袋不搬家,心里急不是。” 青儿和小林子马上跪下,磕了头才说,“玉姑娘息怒,回玉姑娘话,奴才们劝了好多次,可王爷执意要来,就差让我们脑袋搬家了。”接着这俩祸害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恭请玉姑娘回府。” “你看看你,教出这帮好奴才,一个个儿都无法无天了不是。”我嗔怒的瞪了一眼十三。 “那不是缺个女主人么,我一个大男人,怎管这些个琐事。”他拉住我,鼻子蹭了蹭我的手心,“天儿冷,请娘子跟为夫上车吧。” “好你个十三。”我象征性的打了他一下,毕竟他身子骨没好利索,我不敢太大动作,“敢取笑我。你坏。” “王爷,刚才奴才们有句话说错了。”青儿一脸严肃。 “什么事儿,说。”十三还是一副大爷的样子,虽然本来就是大爷,但我告诉他好多次要低调了。 “这以后就得喊‘恭请王妃回府’了吧。”青儿跟小林子笑作一团。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我佯装生气,“臭十三,你府里的人也太没大没小了。” 他刮了一下我的小鼻子,“以后你不也是我府上的人。” “没法跟你说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把我横抱在怀里,上了马车。十三说婚礼的事还需各处打点,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先把我接进十三王府,等一切准备就绪再回簟州待嫁。大婚这种事还得他多操点心,我是个古代礼仪文盲,更别提麻烦重重的婚礼了。 除了大婚的事儿,还有一个麻烦。上官澈的生日一过,就该中秋节了,中秋节自古是团圆的象征,十三是皇上的弟弟,理应进宫与其团聚才对,再说,这也是锦宫的惯例,每到中秋,都要大摆筵席招待皇亲国戚和掌权重臣。本来我不想参加的,一来可以避开龙玖龙玘他们几个,虽然是要嫁给十三了,但还是尽量避免尴尬,我无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忘掉龙玖,忘掉那场飞蛾扑火;二来我不习惯那些应酬的场合,上官澈的生辰宴已经让我名声大造,我可不想去别的地方继续招摇;三来我礼仪不周全,那是皇宫,不是十四王府,大家都护着我,那个四王爷不是善碴儿,加之上次又得罪了他,随时可能揪住自己小辫子让十三好看,那就得不偿失了不是。十三也同意我留在家里,还说中秋那天快些应酬完回来好应酬我,让我踢了他一脚,感情他就是一直应酬我啊。 十三前脚刚走,青儿就小心翼翼的跟我闲聊,这丫头平时可不这么吞吞吐吐,看来她心里窝的有事。 “天也谈完了,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我戳了一下青儿的额头,“又想带着我去哪里逛啊,还是看上什么珠花宝玉让我帮你参谋啊。” “玉姑娘睿智过人。”她还是支支吾吾,“那奴婢就说了。” “说呗。” “中秋节的宫廷宴,您能和王爷一起去么?” “我已经跟龙瑞说了,我不去,怎么了。” 她语气几近哀求,“求您跟王爷同去吧。其他王爷诸侯都带女眷,不带的也是因为年纪小,唯独我们王爷……” 我懂了,是怕十三不带个美女去伤了面子。这可伤脑筋,我确实不想遇到龙玖他们。 “玉姑娘,您是王爷的准王妃,王爷理应带您去宫廷宴的,否则人家还以为准王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害了王爷和王妃名誉。”她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我无奈的叹口气,道:“我去还不行么。” 这丫头就摸准了我的软肋,只要伤害到十三的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的。当青儿告诉十三我改变注意了,他立刻跑来问我怎么又突然想去了。我跟他说,我这个准王妃也不是带不去的主儿,不给十三王府挣点儿面子,我如何甘心。我知道他不信,他摇摇头说,我不逼你,不想去就别去,干吗委屈自己。我乐呵呵的笑,去吃宫廷宴能叫委屈我,那我这架子摆得也太大了些吧。十三只轻轻抱了抱我,说都随你。 龙瑞的宫装我是见过的,只不过他今天换了套更喜庆的,前胸的小白龙伸懒腰似的盘踞在云层,熠熠生辉。女子的宫装更有考究,我对于皇上来说,是臣妻,说的再专业点儿属外命妇,跟伺候皇上的内命妇宫装是不同的。青儿帮我挑了一套水蓝色百合底的袍子,外面罩了一层细纱,就不会显得太过冷清,华贵又不庸俗,优雅又失活泼。她又帮我梳了一个云髻,配上水蓝色珠花跟宫装遥相呼应,浑身散发着诱人的光彩和浓郁的浪漫气息。我突然想起匣子里的玉梅雪簪,因为没有特殊场合,还从来没有佩戴过,此时不戴更待何时,我当即取出簪子。青儿一下就愣了,感叹道,这么贵重的簪子啊,与您是绝配了。她帮我插在后髻上,果然有画龙点睛的作用,马上让这平静的水蓝呈现了波涛汹涌的立体感。 我出了房门,龙瑞就直直的看着我,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失态的样子,能让我们小十三失态,看来这次即使不是艳压群雄也绝对是一枝独秀。 “回魂儿了。”我用手在十三面前晃了两晃,调侃道,“怎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十三王爷没见过美人儿。” “没见过跟你一样美的。”他快速在我嘴巴上轻啄一下。我没反应过来,被他偷香成功,这家伙就会欺负我。 到了皇宫,我还是有些紧张,龙瑞握了握我的手,温柔一笑。有他在身边,我紧张个什么劲儿。再说又不是没看过宫廷剧,照着那上面的来准没错。用句不恰当的比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 这锦宫果然大,十三带着我绕的七荤八素,最终停在了翔龙宫。此时,龙玖他们已经到了,正在逍遥阁里谈天,见是我们,龙玘和上官澈稍稍一愣,倒是龙玖,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赶紧福身,眼睛看着地面,嘴巴里例行公事的念:“民女见过九王爷十四王爷上官世子,王爷千岁,世子千岁。” “不必拘礼。起来吧。”龙玖淡淡,仿佛眼前的人他不曾认识,在他眼中我和路人甲无异。 “准嫂子多礼。”上官澈抑扬顿挫,“以后别再自称民女了,要改口 ‘妾身’了。” 我忍住心中怒火,这矛头明摆着是对准我来的。十三稍稍上前一步,我一把拉住他,说:“我饿了,去找点吃的吧。” 他吸了一口气道:“想吃什么?” “找找看吧。”我把他拉走。怕他跟龙玖他们起冲突,他们是手足,我不想因为自己破坏他们感情。 “你不是饿,是怕我跟九哥他们闹矛盾。”他拉我在怡心亭坐下。 “十三,你是王爷,在锦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不信你一点分寸都没有。”我握住他的手,“这些事情终究是会过去的,我们都会幸福。” 都会幸福么。为什么再次见到小九会慌张的只敢看地面,看着他无动于衷会忽然很想念忘忧阁。这些天,他都在做什么呢,是不是还总呆在空若书屋里练字,还是在闲云居批阅奏折到天亮。婷儿有没有伺候好他吃饭就寝,有没有为哪个奴才生气…… “玉丫头发什么愣。”他脸上扫过一丝凄凉,“手这么冷,会不会染上风寒了。” “哪有那么弱。”我尴尬的笑笑,我清楚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是这么一个不满足的女人,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既然选择呆在十三身边,就该安心,哪能随意想别的男人。 “如果你没准备好,我给你时间。”他幽幽的说。 “不是的。”我反驳,可却低下了头,心虚吧大概,“过会儿我们不同桌,藏好自己大爷的脾气,这是皇宫。” “你在担心我?”他笑笑,“你也说了,我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就知道我们家十三最乖了。”我抱住他,可是,心痛。 筵席开始之后,并不是我想象的一上来就大吃大喝,而是先看歌舞表演。因为我身份有些特殊,十三把我安排在一个偏僻的位置,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思。这桌上估计都是些不大受宠的女子,一个个面容憔悴,还强颜欢笑。 歌舞表演我着实没兴趣,记得上学那会儿最讨厌什么元旦节目之类的。我拿起桌上的糕点锻炼嘴巴,反正无事可做。一旁是个纤细的美人儿,眼睛水汪汪的大,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忧郁。 她看到我在看她,微微一笑,朱唇轻启,“妹妹在看什么呢。” 我趴在桌子上百 第九章 当十三在这偌大的锦宫找到我,宫廷宴还没结束。那时我就坐在一个石凳上,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敢像刚才那样乱闯别人的屋子,林子大,什么鸟都有。我就呆呆的等待着十三来接我,我知道,小九不会来,十四也不会来,上官澈发现我不在说不定巴不得我赶紧消失。只有十三,无论何时都会第一时间在我身边保护我。 “丫头。”十三把我拉起来,上上下下看了我许久。 我不解,顺着他的眼神看看自己,有什么不对么。这一看,就全明白了,此时的我发髻凌乱,衣服皱巴巴的扭曲在一起,完全一副失身的少女模样。 “瞎想什么呢。”我整整衣服,顺便把前襟的扣子扣好。 我看着十三渐渐变绿且开满霜花的脸庞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自己还瞎解释。 “谁。”他眼中的愤怒仿佛要把整个锦宫烧掉,我感觉到他身边的热浪。 “我没事儿。”我朝他呲牙,“咱回去吧。” 我将要转身,他一把拉我入怀,鼻子在我脖子周围跟小狗似的一阵嗅闻。他放开我,面部肌肉一直不停抽动,甚至连眼睛周围都在闪烁,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手上青筋暴跳,我从来没见过小白兔生这么大气。 “回家。” 他命人把我送回去,我不依,怕他做出什么不明之举,再说我不是也没事么,大动干戈不是件好事,这一传十十传百,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对他的声誉有影响。 我把我的意思婉转的表达给他,他不做声。我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只得撒娇带耍赖,说他去哪我去哪,终他敌不过我,乖乖就范。 回到十三王府,龙瑞提前支开了所有伺候的奴才,我懂他的细心,怕别人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样子起疑,影响我声誉。 这一夜乱梦纷纭,梦里有一双霸道的眼睛在不停对着我邪邪的笑,笑的我毛骨悚然。 我一直睡到晌午才起,好人家的姑娘没有一个会睡到日晒三杆的。说实在的,在现代我是个小有名气的写手,再怎么说也出过几本书,习惯了夜猫子的生活,突然让我鸡鸣而起日落而息,我这生物钟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桌子上有些锦妃糕,先填填肚子再说。刚想咬上一口,青儿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吓得我的锦妃糕掉在了地上,要知道,我昨晚没吃晚饭啊。 “玉姑娘,大事不好了。”青儿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跪下请安。 “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我看着阵亡的早点,非常没有心情。“王爷他……”青儿看了看我的脸色,支吾道,“王爷他……” “说啊。”是不是十三他出事儿了。 “今儿个早朝,王爷当众辱骂皇上……” “什么啊。”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尖声问道。 “辱骂皇上是……狗娘养的下贱胚子。”她一句话说的零零散散,可我总算听懂了。 我脚一软,一屁股坐在贵妃椅上。十三他今天犯了什么咒儿,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平日我也知道他不喜欢皇上,老说皇上是庶出,身份不及龙玖高贵云云,可他怎能在朝堂上众臣面前辱骂天子,这罪名…… “青儿,辱骂天子是什么罪名?”这是个我不熟知的朝代,立法我也清楚,或者还有转圜的余地。 “辱骂天子……辱骂天子……”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说啊,愣着干吗。”我上去给了她一脚,这些没用的奴才,以为不说就没事了么。 她倒在地上,呜咽着道:“辱骂天子等同谋反,谋反当诛九族。主犯施以极刑,三代以内直系血亲格杀勿论,其余充军发配,男子世代为奴,女子……女子世代为妓。”这最后几句话她已泣不成声。 “王爷现在怎样?”不晓得龙瑞现在什么情况,该不会已经…… “已押往天牢。”青儿颤抖着道。 果然已经在天牢里了。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我不能哭也不能慌,这十三王府就剩我一个当家的了,如果我再跟那些妇道人家一样哭哭啼啼,连个主事儿的都没有,这十三王府就真完了。 我当即吩咐道:“青儿,王爷的事给我封锁消息,必要的时候该杀就得杀,十三王府若还有第三个人知道,提头来见。”这是我第一次拿人命不当命,求你们别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这十三王府现在全靠我了,我不能看着十三王府乱下去,你们就当作为王爷效忠吧,如果王爷平平安安,我一定求他为你们风光大葬。 “是。”青儿见我面不改色心不跳,也擦了一把泪就退出去。 我不过是装个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其实我怕得紧。我随意换上宫装,绾了发髻,就唤小林子驾马车带我进宫。这早朝龙玖他们都在,剩下的就全靠他们了,我能做仅是如此。 入了宫门,我就让小林子在此侯着,自己进去,昨天才跟着十三去过翔龙宫,应该不会走丢。翔龙宫是皇上的寝宫,前方就是云麟殿,王公大臣上朝议事的地方。而现在龙玖他们应该在逍遥阁,那是皇上的暖阁,现在十三出了事,那里应该非常热闹。我心急火燎,一路小跑。忽然一个人影拦住了我的去路,我险些摔了。幸好他眼疾手快提前用胳膊架住了我。 “谁啊,这么不长眼色。”我气急败坏的推开他。 “原来你这么担心龙瑞。”他声音里有些酸味,只是我不太懂这酸味的缘由。 “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是昨天我在暖妆阁遇到的那个禽兽。我没工夫跟他多缠,转身就走。 “我可以救龙瑞,你信么?”他对着我的背影不紧不慢的说。 “我没工夫跟你瞎耗,权当我们从来没见过。”我加快脚步。 “不跟我瞎耗你会后悔的,我是唯一能够就他的人。”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仿佛中邪似的停下脚步,他到底是什么人,直呼十三其名不说,还一口一个能就十三。我以本能认为,这不是个善碴儿。 “给我一个能够相信你的理由。”我面无表情,既然装了,就得装到最后。 他从身上拿下一块玉佩扔给我。我当即吓了一跳,那玉佩龙玖龙瑞龙玘他们都有,大似相同只是花形各异,花心里有他们的名,比如龙玖的就是一个“玖”字,龙瑞的是个“瑞”字,这玉佩基本等同他们的身份证。而他的花心里有一个“珺”字,这说明他跟龙玖他们一样是个王爷。 “即使你是位王爷,也无法说明你能救龙瑞。”我心头很乱,我不晓得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能耐,竟大言不惭的说能救龙瑞。 “就凭我跟皇上的关系最好,而一切跟龙玖有关的人都受到皇上的排斥,你与其去找龙玖,不如求我。”他板正我的脸,让我正对他,“求我绝对是条捷径,别忘了,辱骂天子等同谋反,而谋反……不属三代直系以内的女子,要世代为妓的。而你,还不是龙瑞的妻子,顶多算是跟他有关的人,你当然可以选择自行了断,否则就等着做军妓吧。”他用手轻拍我的脸蛋儿,最后一下已经不算轻了。 我怎样无所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龙瑞送命。“九王爷位高权重,即使是皇上也不能轻举妄动,难道皇上就不怕鱼死网破?”我做最后的挣扎。 他的脸立刻僵硬了起来,抓住我胳膊的手忽然用力,即使穿着厚厚的宫装还是痛的要命。“你以为那是……”他停了一下,我只听到最后是个zh开头的音节,“你以为那是皇上刚登基处处受制的时候么,你也太小看这几年政局的变化了吧。” 对了,我有龙玉金牌,那不是代表先皇么,免死应该没问题吧。“王爷不知道我有龙玉金牌么。” 他一副讥笑的样子,“龙玉金牌不是万能的,只能免金牌主人一死,而且历朝只能传手一次,龙玖给了你,就只能是你的了。你的龙瑞只有我能救,别无他法。”他的笑容邪恶的让我简直想上去掐死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不信你大可去逍遥阁找龙玖他们商量对策。”他甩甩手,“不过你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你想要什么条件?”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吧,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把十三王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救下。说了这么多,他不过是为了这句话。 “很简单。”他换了一副笑容,脸上写着,你总算上钩了,只不过这情况,我如何能不妥协,“我想把在暖妆阁未完成的游戏完成,你意下如何。” 哼,我意下如何,我有选择么,别说失身,只要能救龙瑞,让我死都行。“这个交易你未免太吃亏了。”我一个身子交换整个十三王府,这笔买卖,我赚大了。 “我一点都不亏。”他说,“如果龙瑞知道你失身,保不准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不过是把死期延后几天。” “那如果他不知道呢。” “那就看你的能耐了。他的命在你手上。” “我得先确保龙瑞没事,否则你食言我岂不是……” “放心吧,晚上你就会收到龙瑞已出天牢的消息。”他在我嘴角轻啄一下,我都没敢动,“你逃不掉的。你来暖妆阁的时候就是龙瑞被释放的时候,你考虑清楚,多磨蹭一个时辰,我都可能改变主意。” 我将走之际,他幽幽的说:“我希望每次见到你,你发髻上都有玉梅雪簪,那簪子真的很配你。” 我却希望永远都不再见到他。 回到十三王府,青儿就告诉我事情已经全办妥了,我虚弱的点点头,看来这是我在锦宫遇到的第一个坎儿。我问她九王爷回府了么,她说已经回了。 我立即让小林子备车,马不停蹄的赶到九王府。九王府的家丁认得我,没让他们通报就进了门,九王妃一看是我,吓了一跳,让家丁和丫鬟把我撵出去。 “你给我滚开,我没工夫跟你争风吃醋。”我指着九王妃的鼻子骂道,这女的真不知轻重缓急,这个时候还跟我撒泼。 我朝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小林子拉长着声音喊道:“玉姑娘到访。” 九王妃这下没了主意,“等我抽出空,再陪你好好斗。”我撂下狠话就往闲云居走去。 “我知道你为了十三来的,坐吧。”龙玖招呼我。 我坐在一旁,十四上官澈他俩看着我。我心里窝火,迁怒于他们,朝他俩喊道:“看我做什么,看我就能把十三救出来?” 上官澈一下就愣了,甩了句:“当初只觉得她脾气拗,没想到身子里还养了个母夜叉。” “你现在还有闲心说笑,十三王府就快散了你知道么。”我拿起桌上的茶杯朝他脚下摔了过去,“怎么龙瑞死了你高兴啊。” 上官澈被我训的哑口无言,悻悻的坐着。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十四试图安慰我。 “不是你在天牢里呆着。”我没有杯子可砸,只好拍桌子,就是手疼的厉害,“要是你在天牢里,我也不觉得严重。”其实这都是气话,要是十四在天牢里,我一样急。 “今儿仙儿是怎么了。”龙玖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看着我。 我实在看不惯他处变不惊的脸,这里都是自己人,何必还要装的镇定自若。我在十三王府那是迫不得已装给那些奴才们看。 “龙玖。”我迎上的他的目光,“我就一句话,你到底能不能救龙瑞?” 他看着我不说话,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爷么,你不是可以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么,你还有什么可怕的。”这话连我自己都觉得不负责任,人在气头上,没法子。 “玉仙,注意你说话的口气。”上官澈把一个茶杯又还给了我。 “现在时局不同了……” 没等龙玖说完,我接口道:“那就是不能了?” “不是不能,是需要部署。”龙玖把刚才写好的东西放进信封里,接着又拿起一张便笺,“仙儿,研墨。” 我拿起砚台胡乱的在墨盒里研磨,“需要多久?” 他不答话,只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只是着急罢了。”我敷衍,我总不能告诉他,我跟一个叫龙珺的你们的兄弟做了一个对我们及其有利的交易吧。 他略微点头,朝着十四问道:“你的十万兵力大概多少日能到?” “十五日即可。” “十日可以么。” “为了十三哥,十日定当一切就绪。”十四回答。 “你们要发兵?”我惊恐的问,手中的砚台掉进了墨汁里。 “不然你以为。”上官澈给了我一个白眼。 “这是造反。”我看着龙玖。 “赌这一次。”龙玖淡淡道。 “那要是输了呢。”我抓住他没有握笔的手。 “全体为十三陪葬还不行。”他不露声色的挣开我,“仙儿没事的话就回十三府上等信儿吧。” 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他在怪我?“露儿,送客。” 他……在给我下逐客令。 “不打扰九王爷。”我规规矩矩的福下身子,或许我和他,就从现在,断了吧。 坐上马车,我才敢抱着膝盖抽泣,不敢太大声,怕小林子听见。小九,从此之后,你与我就再无瓜葛了么。你到底在怪我什么,怪我嫁给十三?是你说那是个睿智的选择,是你没有留下我,我曾经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你肯留我,我就为你勇敢一次,只为你。可是你没有,是你亲手把我推向十三怀里,我没有错,我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你矛盾,我不安,我们终因这些闪烁不定擦肩而过了,我们都输在了自己的一颗心上,如果重新来过,你会不会选择留下我。 青儿做的很好,至少我在十三王府这一下午没有听到任何不利于龙瑞的传言,并且也收到龙瑞已出天牢的消息。我吩咐她在门外侯着,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来见。我看看天色,夕阳西下,我也快要与十三断肠人天涯相隔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就找个理由离开,我想小九会是我这个理由的最佳男主角,龙瑞他会相信的。我连善后都想好了,人的潜能还真是需要激发,否则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能耐救十三一家。十三,我欠你的,我还了。 青儿快步走进来,在我耳边低语:“宫里来人说,叫姑娘您去一趟。” 我点点头,摆出一副老佛爷的架子问道:“我今儿晚上去哪儿了?都干吗了?” 她立刻跪在我脚边不停磕头,嘴里念道:“玉姑娘哪儿也没去,早早就在云岫阁歇了。” “很好。”我鼓励性的拍拍她,让她扶着我的手起身,“没你什么事儿了,下去吧。” 我穿了件白色梅花底袍子,头发松松垮垮的披着,反正是要乱,梳再好也没用。临走的时候我又折回云岫阁,拿起玉梅雪簪戴上,这也是我今天唯一的发饰。 稍稍起了点风,中秋过后,果然一天凉于一天。看着一身雪白的自己,还以为是梅花仙子,却不过是个暗夜幽灵。这一路我想了好多人。想小九,他应该还在为十三的事情忙碌着,今天是我话说过头了,龙瑞是他弟弟,以龙瑞对他亲近的程度,他怎会见死不救,是我自己迁怒于他;想十三,他现在不在天牢,会在哪里呢,临走的时候忘了吩咐青儿和小林子好生伺候十三,生病了要劝他吃药,他喜欢喝龙井,不喜欢碧螺春,糕点不要太甜;想十四,他是拥有十万铁骑的大将军,掌握锦朝部分兵权,皇上可能随时对他不利;想上官澈,那个狐狸精肯定巴不得我赶紧消失,谁让我把他画成了妖媚的狐狸;想婷儿,想青儿,想文侧妃和甄侧妃,想好多好多人……想那些曾经对我好的人。 宫门近在眼前,我二话没说就朝暖妆阁走,放心,这个时候我迷不了路,也不允许自己迷路。 阁子里依旧有淡淡的梅花香,沁人心脾。涟漪一般的水蓝仿佛歌咏着清澈无暇,衬的暖妆阁美轮美奂。(潞凡语:给大家一个小小的提示,美轮美奂这个成语修饰的对象只能是建筑物) “来了?”龙珺依旧在里间,“进来吧。” 我吸了一口气,走进里间,他坐在一旁摆弄一盘围棋,且是古人特有的风格——自己跟自己下棋。 “过来。”他朝我招手,“陪我下盘棋,你来执黑。”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没敢怠慢,坐在了他对面。 “紧张什么。”他喝口茶,“这棋已到中盘,你来执黑,不亏待你吧。” 我扫了一眼棋盘,近观这黑子占了上风,其实不然,白棋看来要厚积薄发出奇制胜,根本就势均力敌。“倒是不亏待我,只不过盘到中局方知险,怕就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好眼力。”他赞道,“要不随你挑,执白执黑都随你。” “我执黑。”我当机立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黑棋还是有些优势的,只不过要加以利用。 下了一阵,我不得不承认他棋艺高超,跟我不分伯仲。要知道我是二舅亲自培养出的得意门生,我二舅何许人也,国家一级队员,跟六个人车轮战愣是一战没输,完全是我崇拜的对象,现在好了,又冒出个值得膜拜的强人。 “呀。”我一个不小心走错了一步,“放错了。” 他笑着准备帮我拿回刚才放错的黑子,我按住他的手道:“大丈夫举棋无悔,哪有悔棋的道理。” 他笑容更深了,“有点意思。即使输也不后悔?” “佛经有云‘人生就如棋一盘,落子容易悔子难’。”我非常鄙视他刚才的问题,我输也得输的风风光光,顶多算是棋艺不精罢了,总不能连脸面也丢了。 “好!有大将之风。”他又问,“你研究佛经?” “就知道这两句。”我回答。 “够坦诚。”他此时的笑容仿佛是个刚诞生的婴孩,纯粹透明干净无比,跟那撒旦的样子判若两人。 棋艺还是跟他有差距,结果可想而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虽败犹荣。其实我知道并不是我那招错棋致命,那招棋本就无关紧要,因为他在那里让了我些许,我看得出。 “怎样?”他有些得意的问,“棋逢敌手吧。”“根本没有可比性。”我有些失落,随即又有些兴奋,“倒是酣畅淋漓的切磋了一把。” “想切磋随时到暖妆阁找我,一定奉陪到底。”他了然的笑笑。 “好。”我爽快的答应了。可立马就觉得现在的气氛怎地这么诡异,我跟他应该是敌人才对,总不可能化敌为友吧,十三的命还在他手上。 “棋下完了。”他伸了个懒腰,“该说正事儿了。” 我心下一惊,果然是此劫难逃。 “紧张个什么劲儿。”他无奈的揉揉额头,“明晚龙瑞就能回府了。” “真的?”我惊喜的问道。 “骗你作何。”他突然把脸凑过来,“我们的条件……” “现在兑现给你。”这个时候,我倒是一点怕的感觉都没有。我再说一遍,我是个现代人,在现代谁在乎这个,你情我愿好聚好散,还真当大事啊。只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罢了。 “可我现在不想要了。” “你想改变主意?”我慌了。 “不。”他摇头,“我不改主意。只是计划临时变了。我要你欠着我,我要你永远想着你欠我。” “我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这如意算盘可没打准。” “太低估我了。我赌你是。”他嘴角的笑容那么坚定。 “你太高估我了。” “那就走着瞧。” 这厮的,够狠,竟然把我脾气摸得这么透彻,败给他也是没法子的事,果真是玩心眼儿长大的人。 “咱们现在说说别的。”他把身子移向一旁的贵妃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龙玖他们准备发兵是么。” 我倏的抬头,没敢说话。有些话说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是在试探我? “我用不着试探你。”他看出我想法,“龙玘的十万大军已经连夜出发了,准备十日内兵临城下逼皇上就范。” “那皇上知道了?”我慌忙问。 “我们知道对方的情况,对方也清楚我们的动向。”他若有所思,“不论什么时候彼此都会互相安插眼线。龙玖的目的只是借着营救十三为名试探皇上的底线,而皇上也是在试探龙玖的底线。” 不可能,怎么可能,龙玖只是借着营救十三为名?真正的目的是要知道皇上对他这个九王爷究竟还有没有放在眼里,顺便掂量皇上现在的实力?我还以为他说全部为十三陪葬是在怪我,看来我太把自己当人看了,他明知道不会有人陪葬。 而皇上也是一石二鸟,一来可以杀掉十三算是除了龙玖的左膀右臂,二来完全掌握了龙玖最可靠的兵力,说不定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么十四岂不是要有麻烦了。 “放心吧,他们都没料到你会出现,你化解了一场干戈。”他摊开手,笑道。 我冷哼一声,“有我没我都一样,这仗本就打不起来,龙玖和皇上各自的目的已达到,这游戏该点到为止了吧。”试想龙玖那么精明谨慎的人怎可能如此莽撞的出兵,还以为自己伟大的担下了解救龙瑞的重任,谁知这场游戏根本不关自己任何事,自己还一厢情愿的以为舍我其谁。 “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女子。”他一脸受伤,“我还以为你会高兴。” “我已经被你们耍的团团转了,现在还不醒悟真成蠢猪了。”我努嘴。 “不过龙玖的确够聪明,给了皇上一个他最显眼的兵力。”他叹口气道。 那些隐藏的实力龙玖还是隐藏的够好,皇上并未探出,以十四跟他的关系,是个人都知道十四是他的人。“这么说来,皇上并无意杀十三了。” “这到未必。”他眼中目光闪烁,“如果皇上无意,龙玖他不会大动干戈,怎做试探?” 看来,这人情债我还是得欠着他了。 “天儿晚了。”他翻身下来,“我叫小尚子送你回去。”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发簪,“以后都要戴呀。” “民女告退。”终于等到回家时刻了,我松了口气。 “回来。”他喊道。 这个魔鬼又想怎样。 他脱下自己的袍子,披在我身上,“夜深了,天凉。”跳动的烛光映在他脸上,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如果稍稍放松点,他俊俏的线条还是很和谐的。 我的心忽然塌了一块,不是没人给我披过衣服,只是……此时的他,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让人不忍拒绝。仿佛就是一个过分自我保护的孩子,他的孤独相比龙玖的清高要更易理解,说的通俗点,就是单纯的没人玩儿,碰上个人就要拉住贼磨蹭。 我伸出手指在他僵硬的嘴角处向两边各抿了一下,他的嘴巴立刻呈现出微笑状,虽然特别的不自然,或者用宋丹丹的话说,是特别的不自然,“笑起来更好看,要常笑啊。” 要常常像个婴儿一样笑啊,不是那种邪恶的冷笑或者精于算计的勾唇,我喜欢他透明的眼睛和透明的微笑。 如果龙珺不食言,十三今晚就该回来了。我让青儿屏退了所有奴才,自己坐在瑞安居等十三。我把灯芯减了又减,平日里因为晚上实在睡不着我都会点上好几支灯跟龙瑞聊天或者一起吃宵夜,他夜里总饿的毛病就是被我带的了。此时我点上一支灯就足够了,我怕我问出一些 第十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时间马不停蹄奔向十月,今天早上迎来了我在古代的第一场雪。我站在云岫阁门口,望着一片银装素裹,忽然心头想起一个人,或者他从来就未曾离去。假如他立于这片雪白,定会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梨花一样的雪片,和着梨花的香气,踏雪而至。 “玉姑娘,小心着凉。”青儿给我披上一件斗篷。 自从龙瑞辱骂天子一事过后,到现在我都没见过龙玖,以我现在的身份不便去九王府,难道他也不便来么。整日整日在书房里弹琴下棋写字画画,从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菊花画到只有香如故的白梅,从汉赋写到古诗,从高山流水弹到长相思。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 “丫头,站门口发呆。”不知何时龙瑞已经走到我面前。 我没答话。这一个半月以来,我跟龙瑞像往常那样嬉笑怒骂的时候远没有以前多。原因很简单,他们太过聪明,我应付不来。沉默是金不是没有道理,至少不会让语言出卖自己。我开始渐渐明白龙玖多说多错的原则了。 “何必委屈自己,像以前一样不好么。”青儿给龙瑞倒了杯茶,他端在手里没喝。 “我哪是委屈自己。”我解下斗篷,坐在火炉边,“这锦宫不是个能随意说话的地方。” 他有些忧伤,“改变了不少啊。” “是长大了不少。”我说。 笑容忽然略上他的脸颊,“过几天就是你生辰了,以笈之年,是大姑娘了。” 对啊。这个月二十是我生辰,在现代我也该过二十岁生日了,而古代是十五岁。古代十五岁的女子算成年,的确的大姑娘了。 “想要什么生辰礼物?”他笑眯眯的问。 “过也是一天不过也是一天。”我回答,“过也是老一岁,不过也是老一岁。” “怎么突然跟个老太太似的。”他揉揉我的头发,“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亏欠你。我知道你不快乐,你不想要这里的生活。难怪九哥说他给不了你,也许连我也给不了你。” 龙玖的话在我耳边萦绕,你想要的没人能够真正给你。这些宫廷争斗,真真假假难以捉摸,我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也许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那些浮华背后的容颜都是血淋淋惨戚戚的。 “十三。”我轻唤,“我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我根本不适合生活在这里。”难怪龙玖说我身上有些气质是致命的,我猜他让我到九王府是为了更好的认清事实,他在教我生存的技巧和融入这个时代的方法,只怪我接受不了这些,仿佛自己跟自己进行一场徒劳无功又永无休止的角逐,既想看开又在抗拒,龙玖说我会想通看透,我自己都没有这个自信。 “带你去我的含笑山庄吧。”他看着我的眼睛,“这些日子你过的太憋闷,出去散散心。含笑山庄的冬天很美,尤其是雪后。” 我当即就和龙瑞启程,这个锦州我一刻都不想多呆,多呆一刻我都会崩溃。 古代的冬天果然不是吹嘘的寒冷,我尽量穿的厚实,可还是有些瑟瑟发抖。车厢内的龙瑞一边拥我入怀,一边对着我的脸儿不停呵气帮我取暖。 “再忍忍,明天我们就到了。”他怜爱的说。 我缩在他怀里,不停的采撷他身上的温度,我是个很怕冷的人,总觉得熬不过凛冽的冬天。龙瑞的另一座府邸就在与锦州临界的华州,他说那里清静,会忘掉伤心难过,至少会让我们恢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我咯咯的笑,那次过后,你还会对我无话不谈,还是指望我坦诚相待。不是谁有错,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是我在奋力抗拒,抗拒他们带给我的假象。 十三怕我旅途劳累,想在栈道上歇一晚,我等不及,叫青儿和小林子连夜赶路。 龙瑞心疼的望着我,“你这又是何苦呢,跟谁怄气,跟我么?” 我摇头,我没跟任何人怄气。“我想早点见到含笑山庄的样子。”我笑笑。 华州没有下雪,想看雪后的含笑山庄还得再等等。这的确是个好地方,跟十三王府的雍容华贵不同,用十三的话说就是清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长桥卧波复道行空。虽说奢侈却其暖融融。 这里有固定的婢女打扫,物品也齐全,人不多,却着实够用。这一住就到了十月二十。这一日仿佛天宫回暖风飘絮,雪花大团大团的飞舞,不一会地上就被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我唤青儿拿衣服来,就只身一人出了含笑山庄。 含笑山庄前的很大一片都还属于龙瑞的私有土地,空旷的紧。我站在雪地里,与雪花一起翩跹起舞,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地上出现了凌乱的脚印,没有音乐不影响我的节奏,没有观众不影响我的热情,漫天飞舞的雪花就是我的伴舞,跟我聆听同样的频率。 我抬头狠狠的看着天空,此时的雪花已不再温柔,甚至还夹杂着细小的冰粒,砸在脸上刀割似的疼。脸颊上有些许暖意,随即被猛兽一样狰狞的天空同化变成晶莹的冰粒。龙玖龙珺龙瑞,我到底该相信谁,他们就像这冰冷的雪片,仿佛棉絮似的柔和又仿佛猛兽似的残忍。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我有种不知几千里的错觉。彼端,有个颀长的身影,穿着雪白的袍子,留下一长串雪白的脚印,那痕迹仿佛是他留下深深的烙印,永远都无法融化。狂风大作,只有他张牙舞爪的长发说明他真的在这片雪地上,还是我幻想着他在这片雪地里……幻想着他雪白的温度,他雪白的眼睛,他雪白的一切…… 等我再度醒来,已经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了。 “躺着别动。”龙瑞一边招呼我躺下一边端来汤碗,“把药喝了。” “我怎么了?”我问。 “你啊,这么冷的天,晕倒在含笑山庄门口的雪地里了。”他既生气又怜惜,“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谁送我回来的?” “没有啊,就你一个人倒在门口的雪地上。”他把我扶起来。 “不,有人送我回来的。”我抓住他的手。我所在的那片空地距离含笑山庄虽说不远但绝不是门前,“你告诉我,是不是龙玖?”我看到他了,看到他雪白的影子,我感觉到他了,他抱我时的温度,“他来过是不是。” 龙瑞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他把药碗搁在托盘里,汤药溅起撒了一片。“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原来是想九哥了。以为你这些日子憋闷,带你来这里散心,看来不如带你去九王府。”他说完就起身欲走。 “不是的。”我想抓住他,可一慌上半身就掉下了床。 他已到了门口的身影将又一个健步的回来,重新把我放回床榻。“病着还不老实,你到底想怎样?” “我真的看到龙玖了。”我抓住他的手,“我不是在含笑山庄门口倒下的。” 他脸上的线条一阵凄凉,叹口气道:“你好好休息,等病好了,我带你去九王府。” “不是的。”我解释,“他救了我的命,这冰天雪地,要不是他,可能我早冻死了。” “也许吧。”他漠然的点头,“别多想了。休息吧。青儿,伺候仙儿把药喝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难道我真的看错了。不可能,我清晰的记得我看到龙玖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青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九王爷送我回来的。”我问。 她跪在地上哽咽道:“王爷去找您的时候,您的确一个人倒在门口,您怎么就不相信王爷呢。您是王爷的准王妃,心里怎能老惦着别的人,您这叫王爷情何以堪?” 准王妃,对啊,我就快要成为龙瑞的妻子了,却心心念念不忘小九。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已经不止一次伤害到龙瑞了。是不是龙玖把我送回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为什么一定要追个水落石出呢。 “您不知道王爷看到您倒在雪地上是什么表情,他生怕你冻坏当即把身上的衣物都脱给您,王爷在您昏迷的时候一刻不停的守在您身边,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您昏迷了两天,王爷都没出过您这永乐居。可您醒来第一句话竟然问的是九王爷,王爷嘴上不说,可我们这些奴才看在眼里,您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记得婷儿也说过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感情福窝儿太大,我一个人享受不来。没有选择是莫大的幸福。这个冬天着实太冷了,冻伤了我和十三。那个小白兔一样的男子,我还是疼惜的很,如果可以,还是回到菊香盛秋吧。 我只披了件衣服就起身,青儿一把拉住我,急切道:“玉姑娘哪儿去?” “我去含笑居。”我笑笑。 龙瑞一个人闷闷的坐在含笑居的床边,我站在门口有些好笑的望着他,他没看到我,依旧臭着一张脸。 “我说这卖醋的怎么都不来含笑山庄,感情是有个醋坛子在。”我抿嘴偷笑。 “怎么穿成这样就跑来了,过来过来,坐炉子边,别再着凉了。”他把炉子烧的旺了些。 “我饿了,想在你这儿吃点东西。”我说。 他吃惊的望着我,这些日子我心里不舒服,一直都没跟他一起用过膳。“想吃什么,我这就叫厨子们做。荷叶凤凰怎么样,你不是平时爱吃么,还有豆花牛柳你不是也嚷嚷人间美味,再来个飞鱼犀鸟换换口味……” 我眼睛有些酸涩,能把我这么刁钻的口味记得一清二楚,难为他了。 “不行不行。”他摇摇头,“这些都太腻味了,你身子没好利索,还是吃点清淡的好,倾城一笑你不是每膳必选么,没吃烦的话要么还这个?最近厨子新做了道菜叫卧鱼春睡,我尝了尝挺清淡的,要不你试试……” “十三……”我忍不住,还是让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下。 “别哭啊,不合胃口我叫人重做,你想吃什么,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只要有的我都做给你,别哭别哭。”他手忙脚乱的帮我抹眼泪。 “求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总觉得有朝一日会辜负他,我怕他从此之后再不会对我好,我想留着慢慢享用,一下用完我怕自己承受不住,“不值得……” “什么值得不值得。”他宠溺的捏捏我的脸颊,“你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无论对你多好都值得。” “那要不是了呢。”我紧张的问。 “说什么傻话。”他的手僵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收回。 “要不是了你再别对我好。”我哭的更凶了,如果不是,我再无资格让他对我好,我懂。 “要不是了……”他顿了下,“只得比现在更好。总不能你受欺负了,连个依靠都没。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九哥还是别人,只要他们不要你了,我都要你……” 我二话没说,吻上了龙瑞冰冷的嘴唇,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别人,包括现代也是。这次我也没像他强吻我那时一点不张嘴,而是主动把舌头送进他的口中逗弄他的。我能感觉到他无声的笑意,难道是嫌我的吻技太烂? 他的唇从我唇瓣上游移到颈间,在我锁骨处流连忘返,身上披着的外衣悄无声息的滑落在地,空气里突然充满了情欲的味道。果然,他将我拦腰抱起,用脚把门勾上,接着把我放上床榻,在我耳边碎碎念着,“可以么?可以么……” 我没有回答。其实女孩子不回答他是可以理解成默认的。只不过我不回答是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我没说不可以,是因为我是他的未婚妻,加之是我先逗弄了他的情欲,我没权利说暂停;我没说可以,是因为我真的不知所措。 身上只剩下雪段里衣。他一只手撑在我耳边,膝盖支在我小腿一侧,把我箍进了他营造的圈子内。等我回过神,胸前的衣襟已经大敞,我轻微呻吟了一声便阻止了他向下探去的唇。 他猛地定住,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对不起……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是我授意在先,而今却……我在他脸颊处印下一个吻,柔声告诉他:“你得轻一点,别弄痛我才好。” 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既讶异又惊喜,“可以么,真的可以?” 我把脸扭向一旁,大概可以吧……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虽然身子跟着他稍稍起了反应,可当他把手探向我下身的时候我还是惊得躲开了。 他停下来,幽幽的说:“既然没有准备好,何必勉强自己。” “我……”我终是有所顾忌,“并没有勉强自己,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算了吧丫头。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像禽兽。”他翻身下床,然后帮我整理衣服。 我捉住他的手,“我……”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咕咕的嚎叫了,感情是饿得不行了。 我俩对望了一会儿,都大笑起来。他把我拉起, “先把肚子填饱吧丫头。” 用过膳便出了含笑居,我让十三好好休息,在永乐居呆了两天两夜,他真以为自己是铁铸的不成。幽漫迂回的长廊的尽头,一个白衣男子立于风中。地上的雪反射着微弱的白光,让我觉得他仿佛踏着云彩而来。 龙玖的嘴角依旧有淡淡的微笑,可看到我之后,那抹永远不会退色的笑容顷刻之间淡去,我是第一次见他毫不掩饰的变脸。可龙玖终究是龙玖,立刻恢复他惯有的矜持。他拉起我的左手,我感到他手指微微的颤抖,好似变魔术般拿出一个玉镯。质地跟玉梅雪簪不同,玉梅雪簪通体雪白无瑕,美就美在一个白字上。而这镯子碧玉透亮,透明的镯身里还有青色的纹理,这纹理繁复而不杂乱,韵律却不无章,浑然天成恰到好处,一眼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玉中极品,跟玉梅雪簪比起来到别有一番风味。 他捋起我的袖子,白皙的手腕便展露在他面前,我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询问,他做事什么时候需要过理由,什么时候又不需要理由。当他把镯子套进我手腕的时候,我轻轻抽了口冷气,镯子有些许紧。 “忍着。”他语气稍稍有些冷漠。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他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即使两个月前,在九王府因为龙瑞跟他闹脾气他说送客的时候都比此时的语气温暖百倍。 镯子终于挂在我的腕子上,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了点点殷红。他看了看,说:“不忍忍镯子如何能戴上。” 我点点头。 “给你的生辰礼物,是不是晚了点。”他叹口气,“本来想前天就给你的。” 难道……龙玖前天真的来过?可是他为什么将昏倒的我送到含笑山庄门口而不是亲自把我送回去呢,他就不怕如果每人看到我,我会被冻死么,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为……” 我话未说完,他就道:“我找十三弟有事,待会儿再去看你。”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过是躲避我问题的借口,反正也习惯了他的不坦白,再多一次又何妨。或许真的有急事吧,否则他如何能从锦州冒着大雪奔往华州来找龙瑞,大雪封门,要离开恐怕不容易了。 手上的镯子亮的出奇,那些复杂的纹理交错纵横在一起,仿佛是他不安定的心,我实在没有能力把它们都理清楚,如果真的无法逃过离愁,我也只好让这满腔爱意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是这镯子在嘲笑我的无知愚蠢么,我可不乐意真正的原因是他千里迢迢为了给我送这生辰礼物,我承受不起。 青儿远远的跑来,把手中的暖炉递给我,“玉姑娘去了这么久,奴婢还以为……”她突然住了口,马上换成了喜庆的笑,恍然大悟道,“这就不算久了。” 龙玖看我时冷冷的表情,青儿看我时喜庆的表情,这到底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么。我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看了看,终于找出了原因。脖颈到锁骨的地方,留下了龙瑞殷红的印迹。望着自己菱花镜里形容瘦,病了两日,憔悴了不少。没一会儿,龙玖和龙瑞就来我这永乐居了。 我亲自给龙玖看上茶,他略微一愣,喝了一小口道:“嗯,茉莉花配玉兰,清热养颜,是仙儿的口味,甚懂养生之道。” 我给龙瑞单独沏上一壶龙井,给他倒上,转向龙玖道:“约莫含笑山庄龙瑞不常住,没有九王爷喜欢的雪山玉露,还请九王爷见谅。” 我在龙玖一泓清泉的眼中看到丝丝凉意掠过,“几日不见,生疏了不少。” “许是九王爷以前太过抬爱,仙儿脾气都骄躁了,含笑山庄说来清幽,正巧可以静坐常思己过。”我流畅的回答,看来是自己憋闷的日子久了,古书看的太多,跟龙玖说话竟成了这幅模样。 龙玖只是点点头,“既然仙儿已过笈年,龙瑞准备什么时候大婚?” 心深深的陷下一块,自己从没想过这话会是从他嘴里问出,看来我俩缘分是真尽了。 “定在正月过后,现已十月末,正月之前恐太仓促且无适婚的好日子,不如定在二月二十,天也暖和,也是吉利日子,九哥以为可好?”龙瑞一本正经。 我错愕的望着龙瑞,他幽幽的喝着龙井,没有给予回应。原来他私底下已经在筹备婚礼,而我还惶惶不知身在何处,我马上就是他的妻子了,虽然我曾经一度暗示自己这是个事实,可是当我真听到自己嫁人的日子已迫在眉睫,心中一阵悲凉,我摇摆不定的日子,终要宣告结束。 “嗯。”龙玖把茶杯放上桌,“是个好日子。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倾力而为。” “谢九哥。”龙瑞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对龙玖这话有几分信。 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装样子,“谢九王爷。” “以后也要跟着龙瑞改口喊九哥了。”龙玖笑的意味深长。 九哥。呵,这样悠悠我心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我的九哥。这层关系多少有点讽刺。他给我套上的镯子此时躲在袖子里冷的寒心。 大雪又下了一场,这次我没有能够出门,只因龙瑞得了上次的教训再不敢轻易放我出门玩雪。青儿受了他的指示,几乎一步不离的跟着我。龙玖和龙瑞住在含笑山庄的前院,我一人住在后院,即使同住含笑山庄我和龙玖也难得见一次面。这跟龙瑞住前院不同,他跟我的关系基本定下,平时午膳晚膳也在永乐居用。可龙玖没有跟别人同桌用膳的习惯,即使有机会见到他也不过是惊鸿一瞥。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太阳东升,我就坐在窗子边,望眼欲穿,不晓得自己苦等何人。月光怡人,亭下如积水空明,一盏寂寞,我和影儿伴灯独坐。 一升一落腊月末。其实龙玖在第二场雪后的几日便离开了,那时地上还湿滑的很,我尽力挽留,怕路上摔了他千金贵体,他以公务繁忙为由执意要走,任谁也不可再留。 此时雪已经化得差不多,我和龙瑞赶往锦州过新年。回锦州的路上,我心情说不出的好,不论哪里都一派喜气洋洋。在古代辞旧迎新是一年中最大的喜事,不像现代人都忙着过圣诞之类的洋节,把最具民族特色的新年忘的一干二净。 因为我实在太闹腾,这一路走走停停,竟用了五天才到达十三王府,真真用了去时的一半还多。 我在街上买了炮竹回去,分给奴才们颇得人气,不过我为了安全起见,让他们燃放的时候到王府门前的空地上,谁要敢让我在王府里面见半点火星,我可饶不了他。青儿见过十三出事时我的魄力,毫不怠慢的下令,违者杖责。那些奴才们巴不得不在十三王府呆着,一个个儿都跑出去放炮了,就连青儿也一脸向往的看着。我会意的笑笑,让她去看看小林子的炮竹用完了没,顺便再送去点。她感激的谢恩。 “连青儿都走了,谁端茶倒水啊。”龙瑞走到我身边,装作埋怨。 “我呗。”我调皮的说,“奴婢愿意一生一世做牛做马伺候十三王爷。”这就是那些婢女们常常说的话,耳濡目染,我也学个样子。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只要你做我的妻,也不用你伺候,为我生儿育女便好。”他用额头轻轻抵住我的。 我差点掉下眼泪,十三,求你不要如此对我,我心里没底。 “怎么你没去放炮?”他忽然一脸惊讶,“我以为你买那么多是自己喜欢,谁知你一个也没用。” “那个……”我想了想,“我喜欢看别人放炮,本身不喜欢放。” “借口。”他刮我鼻子,“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说谎。给本王从实招来,否则治你个欺君犯上。” “好啊你,欺君犯上是吧,那诛九族好了,先把你砍了。”我捶他一拳。 他拉住我的手,我挣了两下,就不做无谓挣扎了,任他拉着好了。“把我砍了你不心疼啊。说吧,是不是胆小不敢鼓捣那些炮竹?” “哪是啊,只不过有一次……”中计了,中了他的激将法。 “有一次什么。” 我索性就说给他听,“我是很喜欢放炮的,可是后来有一次过年,邻居的小孩儿因为放炮把家烧了,一家人顿时无所依,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 “这也是你规定不准在王府内放炮的原因?” 我点头。放炮的悲剧实在太多,比如,我哥哥就是因为放炮瞎了一只眼,结果因为感染另一只眼睛也形同虚设了。 “我带你放炮可好。”他招牌似的兔子尾巴又甩啊甩的,“你看我放。” 为了绕开前门的奴才们,他带我从十三王府的后门出去,这里别有洞天呢。他把碗口大的炮竹一个个摆在地上,围着我绕成一个圈,然后用火折子一一点上。 他跑到我身边搂着我,“这些梨花(古代没有烟花),我只为你一人燃放。”他拥我入怀,疼惜的轻抚我的后背,柔声说,“仙儿,我爱你。” 天空瞬间被晕染的姹紫嫣红,这些梨花没有现代烟花的漂亮精致,却满含了他的爱意。天长地久的爱太沉重,是否能够承受,美丽的梦总是容易醒,怕心碎一地。 以前看到天空中的烟花我都会掉眼泪,争奇斗艳的烟花中,竟没有一朵是为我而绽放的。今天,在这个男子怀里,在这片本不该属于我的天空中,绽放了只为我一人而开的花朵,此时,连眼泪都变成了无味的。 除夕之夜要守岁,在瑞安居用过午膳就直接回云岫阁歇了,至于龙瑞什么时候出现在云岫阁我都不清楚。 大约躺的时间久了,头有些昏昏沉沉,“怎不让青儿说一声,等了多久?” “看你睡得香甜,不想吵你。”他坐在我床边,“晚上守岁,你到精明,提前把瞌睡虫赶跑了。” “精明什么啊。”我嘟嘴,“这大晚上的,一夜不睡又无事可做,大眼瞪小眼的,简直折磨人。” “你到看得透彻。”他笑笑,“晚上有节目看,就知道你嫌闷。” “真的呀。”我还没见过古代人守岁的表演呢,不过想起中秋节锦宫的歌舞表演我又打了个寒战,那样的表演,我宁可大眼瞪小眼,“该不会又是唱歌跳舞吧。” “挑的不行呢你。”他说,“就咱们十三王府自己搭台子,叫上那帮奴才们一起,即兴表演,就图个高兴。” 那感情好,我一兴奋,开始对那帮奴才们挥斥方遒,我实在闲不住就亲自跟他们一起搬东西,吓得奴才们跪了一地。我又胡来了,只能看着别人干活儿,自己不能上手。最终抵不过自己的意志,还是去帮忙准备道具。 青儿紧张的拉过我,龙瑞抱着膀子甩了句:“青儿甭管她,喜欢折腾自己就让她折腾去,这人不是清闲的材料。” 我对着他抽了抽嘴角,愣是把自己往爷上装,讽刺道:“爷就看不惯你这样的,你那两只手是摆设吧,我看以后饭也让别 第十一章 正月初一不能睡懒觉,青儿刚鸡鸣就伺候我梳洗换衣。我打着哈欠任由她摆弄,她看我眼圈实在太黑,用热水帮我敷过之后还是没有什么好转。 穿了新衣带了新头饰,龙瑞就派小林子叫我去瑞安居用早膳。桌上摆着两盘饺子,我当场就快晕过去了。我可是出了名的恨饺子,记得来古代之前,我还因为不吃饺子跟老妈吵过架呢,她嫌不吉利愣是逼着我吃,我因为不喜欢愣是不吃。即使这样,她每年春节还是会给我端几个饺子。 “怎么了,愁眉不展的。”龙瑞笑笑,“等着你呢,坐下吧。” “我不吃饺子。”我略微推了一下盘子。 “正月初一就该吃饺子,不喜欢也多少吃一点。”他又把盘子拉到我面前。 “我没胃口。” “丫头乖,吃一点,不吃不吉利。”他夹起一个朝我这送来,“两个,就两个,凑个整数。” 这里,能逼我吃饺子的恐怕也只剩下十三了。我乖乖的吃了,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下去,生怕在嘴里留的时间长了我会反胃。 青儿带着奴才们行了新年礼,打赏了之后,龙瑞就进宫去给他皇奶奶和太妃问安了。龙瑞这儿客少,他说如果有人来拜年,尽量拖到他回来,他亲自解决。我也略微懂他的意思,用现代人的观念来解释,年关难过,下面不论大小官儿又该上礼了,不管有用没用,总是礼多人不怪。 龙瑞前脚刚走,我就听青儿说,门外户部尚书唐大人求见,问见还是不见。 “不见。”我皱皱眉,“不是跟你说了,只要王爷没回府,谁来都不见。”我是怕给十三找麻烦,万一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收了不该收的礼,十三回来我不好交代。 “可唐大人点名是叫见您,我才来禀报的。”青儿委屈的说。转身就走。 “给我回来。”我叫住她,“见我的?” 青儿点头。我就纳闷儿了,我有什么可见的,他若是巴结我,让我去跟十三吹耳边风恐怕找错人了。户部尚书唐大人,总觉得有点儿熟悉。 “把唐大人带往正堂伺候,我稍后就到。”我吩咐。 我换上正装,就往正堂走。到了门口,唐大人就迎上来,“玉姑娘福寿安康。” 我愣了愣,我一介布衣哪敢接受他的礼,我赶忙回礼,“民女见过唐大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现在还不晓得他是冲着谁来的,不过多半儿应该是十三。“大人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玉姑娘,以前老夫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他虽有些慌张但语气还是一副令人讨厌的官腔,“老夫略备薄礼,还请姑娘笑纳。” “我跟大人未曾谋面,得罪一说从何而来?” “这……”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老夫的三女儿唐珞曾跟姑娘一同被送往锦州,她因心系吾皇,中途赶路竟把姑娘您落下了,实属不该。老夫特来请罪,还望玉姑娘海涵。” 我说呢,户部尚书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那个天煞的唐珞的老爹。说的倒好听,什么心系吾皇,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看是她心眼儿小吧。我这是坐在了十三王府,要是我死在锦州,他也不会给我烧钱。 “这事儿啊。”我端起青儿泡的茶,悠哉游哉的抿了一口,我倒要看看如果我不想海涵你如何收场,“令千金把我中途落在锦州,又不小心拿错了户籍凭证和路引,我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顿了顿,他的脸色亦不好看,“我再怎么说也是李大人送进宫伺候万岁的,却平白无故的被令千金摆了一道,明眼人知道令爱心系皇上,可这愚钝的人还以为唐大人私吞皇上贡品图谋不轨。”我笑了一下,“不知私吞皇上贡品该当何罪。”自从十三出事以后,我除了练字画画,也把锦朝律例通读熟记,侵吞贡品乃对天子大不敬,主犯当诛,抄家消爵,永世白丁。 他的脸色倏的变绿,额头上有细微的汗珠,难得在寒冬的时候流汗,看来吓得不轻。“冤家宜解不宜结,玉仙并不愚钝,令爱心系皇上是女子之德,应当褒奖,怎能算唐大人私吞贡品。”我放下茶碗,“是不是啊唐大人。” “玉姑娘说的即是。”他脸色略有好转,让身边的小厮拿出了个妆奁推到我面前,“不知姑娘喜好,自作主张挑了几副珠钗,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我打开妆奁,里面的珠钗着实漂亮高贵,不过算作贿赂十三实在寒碜,看来是冲着我来的。这事我本就不想再闹,点到为止才是高招,不过这东西该收不该收呢,不收吧好像刚才说的那番话都是不成心的,收吧,他万一别有深意,我岂不难做人。思来想去,这珠钗值不了几个钱,权当唐珞把我落下那几日寝食难安的生活补偿,待会儿赏了青儿她们戴去。 “那恭敬不如从命。”我笑笑。 “老夫不多叨扰,告辞。”唐大人说完,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就离开了十三王府。 我当即发觉事情有蹊跷,如果他介意这件事怎么这时才来请罪,他就不怕他还没来之前我就拖十三告诉皇上,他就对我这么放心,如果放心又何来今日之说。别说他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的。 我拿起妆奁一掂,沉甸甸的,心下就只其中有诈。“青儿。”我叫,“看看这妆奁有没有问题。” 青儿叫人拿出一根银线,朝妆奁上一划,说:“姑娘,恐怕不妙。”她看了看我,“这匣子是纯金做的。” 坏了,果然啊,这可如何是好,历代对于收受贿赂都绝不姑息。我当时就该拿着妆奁瞧瞧的,太大意了。 门外突然出现了杂乱的脚步声。 “玉姑娘,好久不见。” 六王爷。他来干什么,该不会…… “本王收到密报,说十三王府收贿,特来清查,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他一双凤目星光灿烂,玉面清秀一片晶莹。 还以为自己是太过大意,看来是被人设计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早知就该谁都不见。这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能害了十三。 “玉仙贪念顿起,不关十三王府,还请王爷明察。”我把妆奁交给六王爷。 他看着我,轻轻的说:“愚钝。” 我愣了愣,他眼睛里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味,倒是充满了担心,“王爷何出此言?” 他并未回答,只朝身后的侍卫说:“把犯人带走。” 我被侍卫用绳子困了起来。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小太监,是九王府的小冯子,在闲云居当差,因为他的名字实在好笑,我还开他玩笑叫他小疯子。他看到这阵势,毫不慌张,跪下跟六王爷行了礼才对着青儿叫道:“青姐姐,玉姑娘喜欢王爷那儿的锦妃糕,王爷特地让我给姑娘送来,姐姐拿好。”青儿毕竟是十三王府长大的,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向小冯子福了身,接道:“有劳冯公公,青儿替玉姑娘谢九王爷。”他们毕竟是奴才,对此刻的阵势只能熟视无睹,稍有差池就可能脑袋搬家。 六王爷正准备把我带走,青儿给他跪下磕了头,泪眼婆娑道:“王爷,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家姑娘,姑娘她身子弱,前不久才大病了一场,让奴婢伺候姑娘穿件衣服再走可好。” 六王爷没有说话,算是应允。青儿给我拿了件衣服伺候我穿上,扣扣子的时候小声道:“姑娘莫怕,九王爷已经帮您打点了,衣兜里有龙玉金牌,他们不敢拿您怎样。” 原来……原来,龙玖是托人给我送龙玉金牌来了。 出了王府门,六王爷就给我松绑了。我觉得即使六王爷是皇上身边人,但毕竟不是坏人,便大着胆子问:“王爷……” “玉姑娘。”他打断我的话,“十三弟承蒙圣恩,主管税收。如今做客的竟是户部尚书,还送了份大礼,难保不叫人猜忌。还请姑娘到时候如实禀报,不要有所欺瞒才好。”户部尚书最主要的职能是管理土地户口和赋税财政,而龙瑞是皇亲国戚,又主管税收,是国库的门户。他们如果被认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别人定会认为他们狼狈为奸克扣税款。历代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都制定了严格的法律,锦朝也不例外。看来这是皇上和十三之间的争斗,我不过是个诱饵罢了,难怪六王爷说我愚钝,我以为把所有的罪名自己拦下就万事大吉,看来我死一千次对事情也毫无意义,又是件跟我无关的事情。我感谢六王爷对我的指点,我知道他不能公然告诉我这些,但他说的对我来说已经够用了。可他刚才那句如实禀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掌握了什么证据或者知道些什么。 “王爷……” 他又打断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不让我说话,“我不会帮你。” 死心了吧,他是皇上的人,自己还以为他会对自己有利,权力斗争就是你死我活,他怎可能会帮对手的未婚妻。 “但我也不想害你。”他淡淡的说。 我心底有丝抽动,能够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在帮我了。 “生与死,就看你了。”他叹口气。 “王爷不是皇上身边的人么?”我终于说了句囫囵话,“为什么这么在意十三。” “十三是我的亲弟弟。”他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端倪,可我明白,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不忍与心酸,明明是亲兄弟却只能短兵相接,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才显现出血浓于水的深情。 “其他的就别再多问了。”他撂下话就大步朝前走了。 按道理不是应该押往刑部大牢么,怎么到了宫门口。我也没敢多嘴,跟着六王爷就来到了鸾凤殿。听这名字,该不会是皇后的地盘吧。 因为六王爷是外臣,外臣不能进入后宫,他现在已经犯忌了,所以只好我自己进去。 鸾凤殿比之翔龙宫是稍有差距,不过奢侈程度却极高,看来这皇后也是个不知体恤百姓的女子,这般德行如何母仪天下。 “民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我没有跪,只略微福身,我有龙玉金牌,朝天子都不必下跪,何况是她,如果她敢让我跪,我就将她一军。 果然是皇后啊,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她只说了句,“起来吧。” 我抬起头,眼前的女子不过双十年纪,要比起九王妃的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她可排不上号,不过她比九王妃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仿佛一支出水芙蓉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这脑袋到底装些什么,怎么一定要拿她跟九王妃比较。不过总觉得她俩有些地方相似。 “纤云,看座。”她说,“今儿本宫找姑娘来是有点话想说。” 我坐下,“娘娘有何吩咐?” “吩咐说不上。”她笑笑,“最近听到了一些不利于姑娘的传闻。说姑娘既是十三王爷的准王妃,又与九王爷暧昧不明。” 难怪最近龙玖跟我那么疏离,或许我俩都可以保持距离,才导致现在仿佛陌生人的境地。 “是民女行为不检点,有劳娘娘提点。”她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问题是我现在是待罪之身,不想操心这个,我只想知道十三到底会怎样。 “玉姑娘想进宫伺候皇上么?”她问。 怎么提出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来,我从未见过天子,有什么想的,一个小九一个十三就够我头大了,再给我加个皇上,我岂不是要去阴曹地府溜达了。“娘娘何出此言?”我不能说想,因为我没病,我也不能说不想,信不信我要说不想我立刻就会去阴曹地府。 “万岁很喜欢你呢。”她嘴角含着怨念的笑容出卖了她的真实感情。 我跟当今圣上从未谋面,何来喜欢之谈。我赌一把,赌她不想让我进宫,赌她身为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民女愚钝,加之粗俗鄙陋,没有能力伺候好皇上。” 她满意的点点头,“是个聪明姑娘。”她说,“现在说说有关十三王爷的事情。” 终于到了重点。 “他现在已在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什么。这速度也太快了,看来有人从中布局,这本就是设计好了的。可恶。 “现在想别的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如何救出十三王爷。”她笑笑。 这些玩儿心眼的人啊,连个女的都能看出我在想什么。“请娘娘赐教。” 她朱唇微启,吐出四个字,“龙玉金牌。” 原来这一切都是冲着龙玉金牌来的,设计十三才是诱饵,目的是我手中的龙玉金牌啊。在现代,我有一位关系要好的朋友张潞凡,她简直是个妖女,她曾经教过我,如果一件事情的脉络过于复杂,就看最终利益归谁所有,利益归谁,谁就是始作俑者。这招釜底抽薪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谁最想把我手中的龙玉金牌夺走呢,答案很明显,是皇上。他不允许有任何威胁他权威和利益的东西存在。户部尚书那么大官儿,怎么可能无知的做出这种事,最可能的就是授意于皇上。这个圈套妙极了,我甚至想为他鼓掌。 “纤云,送客。”她站起身,“其他的,恕本宫不能多说。” 我还是先被送往刑部大牢,跟龙瑞一样,听候发落。不过这牢房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以忍耐,倒是干干净净,狱卒倒也和蔼。估计应该是龙玖为我打点过一切了,试想没有银子,我能这么顺利的得到照顾? 正月初一,这么吉利的日子就要在牢房里度过了。幸好早上龙瑞逼我吃了两个饺子,我还不至于饿昏,不过我觉得没那俩饺子也这样。 晚上,狱卒就带我去了刑部大堂。这也太赶了吧,我又跑不了,急着结案么?大堂上没有人,狱卒下去之后,就剩下我自己。 “仙儿。”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黑暗穿过我的耳膜。 (大家猜猜这是谁,给个大家个提示,不知道的话好好看看楔子,这么久,咱家的楔子写的啥恐怕亲们早就不记得了吧) 第十一章(2) 这下我可乐坏了,我竟然忘记了,刑部的老大可是我干爹李上江啊。 “爹?”我喊了一声。 李上江笑着走出来,先问了句:“在牢里可有人给你气受?” “我爹是刑部尚书,谁敢给女儿气受。”我甜甜的回答,现在离我最近我最能依靠的就是他了,“住的地方也干净,就是,就是……”肚子适时的叫了两声。 “饿了。”他和蔼的笑笑,仿佛真的是我亲爹一样,“走,去内堂吃点东西。” 玉盘珍馐摆了一桌子,我边吃嘴还不闲着:“爹,十三王爷吃了么?” 他稍稍怔了一下,答道:“十三王爷并不在我这儿。” 我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怎么可能。”皇后娘娘可说龙瑞已经押往刑部大牢听候发落了呀,难道她骗我。 “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肉,“多吃点,爹看你又瘦了。” “十三王爷会不会有事啊。”我问。 “我看有事的是你。”他严肃的说,“先管好你自己,再想其他人。” “我?”我反。这件事不是没我什么事么,不是皇上跟十三之间的争斗么。 “这里没有外人,我跟你仔细分析分析利害关系。”他说,“这件事乍看是唐进的三女儿唐珞嫉妒你的美貌把你落在锦州造成的,这里的门道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点头。 他接着道:“实则不然,这是皇上和九王爷之间的恶斗,你在十三王爷身边这么久,也应该有所耳闻。十三王爷主管税收,唐进送礼势必造成现在的局面,你也非常清楚。现在就看你如何做口供了。” “我?”我好像有点明白又很不明白,“皇上为了收回十三手中的税权,故意陷害十三?”我把陷害这俩字说的非常轻。 李上江只是说:“不排除这个可能。”这老小子真不够坦白,直接说就是这样又能怎样。 “如果你想救十三王爷。”他顿了顿,“只能说实话,我会替你作证。不过结果就是,你还是躲不过进宫的命运,你本就是被我送进宫侍候皇上的,如今因为意外……或者是唐进故意私吞贡品。”他哼了一声。 “爹的意思是……把一切责任全推给唐进唐珞父女俩?” 他笑着点点头。 “我不想进宫啊爹。”我为难。 “这是救十三王爷唯一的法子。”他说,“黄泥洒在双腿上,不是屎也是屎。” 是啊,唐进身为户部尚书贿赂十三,这根本不是猜忌不猜忌的问题,如果唐进真是跟皇上穿一条裤子,那十三死定了,只有我把实情说出,再加上李上江为我作证,才能翻盘,难怪六王爷让我如实禀报,不可有所欺瞒,看来他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前后后,而皇后想必也知道个八八九九。可是,我不想进宫,我有小九和十三啊,我放不下。 脉络算是理清了。这游戏,皇上又是赢家啊。如果我因为抵抗进宫那么十三就会因为唐进蒙受不白之冤,很有可能皇上会借机除掉十三收回税权。如果我实话实说,把责任推给唐家父女,皇上料定我会用龙玉金牌抗旨,龙玉金牌自然就回到皇上手里。无论事情如何发展,皇上都有利可图,还不是薄利呢。我不得不佩服当今圣上的英明果断啊,难怪十三憎恨皇上到了极点,说他一个庶出如何登上皇位,看来皇上这两把刷子可着实不简单。 “爹,女儿知道怎么做。”我把饭吃饱,抹了把嘴,“口供什么时候录?” “大后天皇上会御审此案。”李上江说,“四王爷,九王爷和刑部侍郎曲大人是旁听,我虽说是刑部尚书,但因为你作证,且需避嫌,不能作为旁听官员。不过女儿不必担心,曲大人是我的至交,再加上九王爷,他们会极力帮助十三王爷,至于四王爷……” 四王爷?为什么不是帅气的六王爷?天煞的四王爷跟我有过节,会不会动用私刑啊。 “爹爹不用担心。”我会心一笑,“到时候如何说话我自有分寸。” “这样爹就放心了。”他也笑笑。 过年好过年好,穿新衣戴新帽,小妮儿买花,小孩儿放炮,我倒好我倒好,命背牢房睡个饱。人家过年过的喜气洋洋,我呢,过个年过到牢房里去了。还真够匪夷所思惊世骇俗。要是谁说给我,我都不信,这中奖率也忒高了。回到现代我绝对飞奔出去买六合彩,五百万啊,一辈子不用写稿子了。 在牢房里倒是好吃好喝的呆到大年初四,正月前三天皇上过舒服了,初四就该让我不舒服了。 我被狱卒再次带进刑部大堂,不过这次就不是吃饭了。大堂上人依旧不多,除了四个衙役就是堂上做着的四王爷,九王爷,九王爷身边一个跟李上江年龄不相上下的恐怕就是曲大人。中间空了一个坐位,想必是皇上的。 “罪民玉仙见过四王爷九王爷,王爷千岁,见过大人,大人福寿安康。”我福身行礼。 “免了。”龙玖作为代表平了我的身,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那笑仿佛携了一泓清泉,从山涧缓缓流过,流进我的心里。 这时大家齐齐跪下,口中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还在愣愣的看着小九,他没有龙玉金牌护体,也免不了下跪。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不,是神,怎能向世俗下跪。什么天子,天子是人,可我的小九是神。我看不下小九跪别人,只好把脸专向一旁。小九的龙玉金牌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玉姑娘即使不跪,必要的礼节还是应该有的吧。” 我触电似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皇上”。那张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脸,唯吾独尊的气质,摄人心魂的魄力,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你?龙珺?”我觉得自己有些抽筋,连声音都抽得抖了起来。 “放肆。”四王爷狠狠的拍了桌子,“皇上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无碍。”龙珺笑笑,“玉姑娘看到朕的表情非常特别。” 是够奇特。怪只怪我自己傻,这么明显的事实我竟然没想到。十三见我衣冠不整,第二天上朝就辱骂了皇上,我不管里面到底有多少猫腻,已经可以证明龙珺就是当今皇上;说只有我能救十三的人,生气时候未说出的那个zh开头的字恐怕就是朕吧;他对当局透彻的理解和分析,对龙玖的认知,太多破绽我却愣是没发现,或者我压根儿就没往这个方向考虑。 “怎么会是你,怎么就能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肆意的甚至是残忍的破坏我心中对美好的理解。我还记得那日在暖妆阁棋逢敌手的快感,我还记得他像婴儿一般纯洁无暇的笑容,我还记得临走时用手指把他嘴角轻轻抿上去告诉他要常笑啊。他怎么可以毫无预兆的毁掉他在我心中从撒旦进化成婴孩的形象,他怎么可以毫无顾忌的打碎我心中对他美好的理解,我以为撒旦不过是他的外表,他的内心定是孤独无助需要人陪同的婴孩,他怎么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我对他的信任。 “看到朕很意外么?”他问。 “一点都不意外。”我回答。不是意外是绝望。绝望他竟然是杀伐果断睚眦必报的当今圣上,绝望他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真心交往的人,哪怕无关风月,只为棋一盘,绝望他竟然是陷害十三的罪魁祸首。 “现在开始审理罪臣龙瑞收贿一案。”龙珺严肃道。 “龙瑞是无辜的,你没资格叫他罪臣。”我看着龙珺一字一顿道。 “那谁是有辜的?”他饶有兴趣的问。 “有辜的是您,皇上。”我对着屋顶哈哈大笑起来,“案子还用审理?你应该备好了两张状子等着我签字画押吧。一张是十三死,一张是逼我进宫,你想让我签哪个?”我看着他脸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料定我不会入宫会用龙玉金牌抗旨。”我妖娆的笑笑,“很好,龙玉金牌是你的了。”我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沁凉的牌子扔给龙珺,龙玉金牌在他脚边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这案子已经结了不是么。”我冷哼一声,“该杀的杀,该放的放。我还没跟十三一起吃年夜饭呢,大过年的,不吉利。” 龙珺脸色铁青,太阳穴处甚至有青筋在跳动。刑部大堂终于成了我跟龙珺的私人战场。 “玉仙。”龙玖懒洋洋的说,“诽谤天子论罪当诛,本王姑且念你年幼无知,杖责二十,小惩大戒。”他转向脸色一样铁青的四王爷,“四王爷觉得如何?” 四王爷本想说什么,还是压抑住怒气道:“如此,甚好。” 我被衙役抬上长板凳,嘴巴塞进布条。我实在没有料到杖刑竟是如此痛苦,第一下就打得我差点昏死过去,要不是嘴巴里有布条我一定撕心裂肺的叫出来,还有十九下,挨完了我也该见阎王了。我死死的盯住龙珺,仿佛嘴里的布条就是他的脑袋,狠狠的咬着,咬碎咬酥。可龙珺却一脸忧伤的看着我。哼,别做戏了,我不信。他忧伤,是忧伤我怎么还不死吧。我还以为我欠他,原来是他欠我啊,他一次又一次伤害十三,他欠我的,我总有一天要拿回来。 二十下终于挨完了,我从板凳上翻下来,后背和臀部撕裂的疼让我又重新翻过来,前胸着地。口中的布条被拿走,只不过我现在已经无力再喊了。这不关小九的事,他在保我的命,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如果换作四王爷恐怕就得杖责二百了吧。 龙珺屏退了所有人。偌大的刑部大堂只剩下我俩,空旷的寒冷。他走过来抱起我,别说挣扎了,我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他把我放在他身上,撕开我的衣服,我不知他想干吗,也就剩下嘴巴可以忍痛活动,“该不会皇上心血来潮在这儿要了我吧,您看我这身子也不方便,要不过几天我亲自送上门去?”他用手指按了 第十二章(1) 龙玖把我接回九王府养伤,我不肯。毕竟现在大家的关系有些尴尬,我不适合到九王府。可他执意把我送进忘忧阁,婷儿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龙玖吩咐婷儿好生照顾我就离开了。婷儿小心翼翼的为我涂抹了药膏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把床用棉被铺的软软的。 “小姐您得忍着点,恐怕这些日子都不能随意换姿势了。”她又拿了一碗汤药,“王爷吩咐的,让您趁热喝下,对伤口好。” 我喝了一口,当即又吐回碗里了,这黑不溜秋的药还真苦的要命。婷儿跪在一旁又是那句奴婢该死。我都不明白该死不该死跟这药有什么联系,感情是她们的口头禅。她换了碗汤药,又多加了些蜂蜜,可还是没有好转,依旧难以下咽。 正僵持着,龙玖掀开帘子进来了。他已换下朝服,头发随意的绾了一下。他接过婷儿手中的药碗坐在我床边,“知道汤药苦,就不该任性受这板子,既然挨了打,就得把药喝了。” “喝一半儿行么?”我讨价还价。 他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我只要看到他的脸,心底所有的防线无论多高都会全线崩塌。我只好乖乖的喝下,婷儿适时的递来杯清水才免得我吐出来。 “仙儿,龙瑞估计得过完年才能回府。”他说。 “为什么?”我问,“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为什么还不放龙瑞。” “案子是结了,但龙瑞跟你的身份不同,毕竟牵扯皇亲国戚,过程上总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龙瑞现在在哪儿?” 他摇头。 “是你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别问那么多了,我会处理。你好好养伤就是了。” “即使皇上要杀十三没有得逞,可龙玉金牌已经在他手上了,他赢都赢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许胡说。”他无奈的摇摇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有些话不能说,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稍有插翅就是现在这种局面。当今皇上羽翼渐满,不是刚登基那会儿任人宰割的雏鸟了。” “那他为什么还……” 龙玖轻轻抱起我,让我的脑袋枕在他腿上,柔和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仙儿,放心吧。十三是你的未婚夫,我无论如何都会让你们的婚礼如期举行。不要想那么多,不要执迷于那些残酷的事实,糊涂一点更好。残酷的事,就交给小九料理,小九有生之年,都会为你保驾护航。” 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他雪白的裤子上,阴湿了一片。九,你说为我保驾护航,此话可当真?我是个太容易感动的女子,如此一来,我会更加摇摆不定不知所措。你说,你不能给我我想要的,我就故意忽略掉你的付出;你说,龙瑞是个睿智的选择,我也照着你的话做了他的未婚妻;你说,你愿意护着我,为什么不让我在你身边,难道你宁愿远远的看着我,都不愿意让我呆在你身边么,我知道我没有九王妃倾国倾城的美貌,没有文侧妃知书达理的气质,没有甄侧妃活泼迷人的格调,我可以不奢望独占你,我可以不奢望正妃侧妃的名分,我甚至可以委曲求全的呆在一个角落,只要想你的时候能看到你便好。即使这样,你也不成全,这对我不公平啊小九儿。 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春秋大梦,醒来的时候屋里还亮着灯。脸颊贴着软软的东西,我睁开眼,惊叫:“你怎么还没走?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小声点。”龙玖拿手中的书轻敲一下我的脑袋,“四更天了,别扰了他人休息。” “你就这么一直坐了好几个时辰?”那不是腿也麻了,背也酸了,全身都抽筋了。 “看你睡了,怕动了你醒。”他用枕头帮我垫好,“身上有伤,能安稳的睡会儿是再好不过了。”他起身的时候,兴许是被我压的时间久了,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我也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一激动就去拉他,结果马上要掉下床去,他惊慌着怕我掉下去就去扶我,最终两人抱作一团滚在了地上。 “摔着了么?”异口同声。 “没有。”依旧同声,“你呢?”还是同声。 我俩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气氛就有些暧昧了。也许是烛光太柔弱的缘故,他的唇竟然宛如果冻一般,又仿佛肆意飘零的樱花瓣,身上透着茉莉的清香,是我最喜欢最依赖的味道。我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他,他琥珀一样的眼睛里印下了两个小小的我。他忽然一只手护住我的后背,不至于我跟地面接触,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他指尖冰凉的温度我至今记忆犹新。他把唇慢慢靠过来,我把眼睛闭上,期待与他缠绵过后可以留在他身边,远离那些纷纷扰扰,不理会别人差异的目光和路边的风景,跑过条条框框和束缚,只愿跟在他身后。 他的唇擦过我的脸颊,在我耳边叹息道:“想太多了。”就把我抱起重新放回床上,仿佛刚才那一刹那迸发出的情谊毫不存在,还未做停留就便消失不见。 我不甘心,胳膊勾住他的脖颈把他拉过,问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么?” “别闹了,乖。”他宠溺的笑笑,“我再不走,明天可得有你的流言蜚语了。” “龙玖。”我轻喊,“说喜欢或者不喜欢对你这么难么?”他背脊一僵,吐出两个字,“很难。” 原来,说喜欢我就这么难,比让他料理那些国事家事更难。是我不对,不该在这个时候给他找麻烦。是我的错,不该在这个时候情不自禁。 在九王府已经一个月了,什么花灯节之类的我全在床榻上躺着,虽然午膳晚膳龙玖都来忘忧阁跟我一起用,不过他是大忙人,要操心什么工部尚书是不是也想从漕运分一杯羹,什么中书省的决策有问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拿着永远看不完的折子和信件。 “仙儿,这几天我就不来忘忧阁了。”龙玖亲自给我喂完药,安置我躺下。 我点点头,“伤好的差不多了。你别操心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说,“可给我小心点,别再出个什么差错。” 等龙玖走后,我实在闷得发慌。这跟现代不同,在现代即使不能下床,至少可以看看电影听听音乐,古代呢,要么看书把自己看困,要么瞧着太阳东升西落把一天磨蹭完,最经典的就是有一次我看地上蚂蚁搬家看了整整一个下午。我这个难受啊,简直要疯了。 “婷儿。”我凄厉的尖叫。 我听到地上乒喳一声,婷儿马上跑来问:“小姐哪儿不舒服。” “没有。”我跟丢了魂儿似的,“去把文侧妃和甄侧妃请来,我实在闷得慌。” “吓死奴婢了。”她拍着胸部道,“奴婢这就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一定是甄翎。文苑和甄翎一起坐在我对面,还给我带了不少点心。“还以为玉妹妹记不得咱们了呢。”甄翎装作生气的翻翻白眼。 我委屈道:“妹妹不请姐姐们来,姐姐们就不能来么。” “王爷吩咐了,除了婷儿,任何人不许靠近忘忧阁。”甄翎说,“送膳的婢女都只走到桥头,等着婷儿来拿。” 这么夸张,干吗要把忘忧阁隔离起来? “怕王妃来找你麻烦。”文苑看出我的疑惑,她皱皱眉道,“玉妹妹,别怪姐姐多嘴,王爷真的对你很上心,你真就一点不动心?” 我早就动心了,是龙玖他一直不给答案,我总不能拽着他说非你不嫁吧。再说我现在的身份,尴尬的很,说到底是龙玖的准弟媳妇儿。“姐姐们就不怕我跟你们争?”这俩女的怎的大方成这样。 “未曾拥有过,争不争都一样。”文苑幽怨的说,“王爷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即使除去侍妾也三个人伺候,王爷从大婚到现在五个年头了,一个孩子都没有,玉妹妹不觉得蹊跷?” 这个我还真没仔细想过,现代人一般二十都还风花雪月呢,别说孩子,结婚还嫌早呢。不过古代人就不同了,他们崇尚子孙满堂人丁兴旺。这九王府是有些奇怪了,该不会是小九本身有问题吧。 “妹妹别乱想。”文苑脸都红了,接着正色道:“王爷平时忙,叫我们侍寝的次数是一少再少,即使少也是有的。只不过……”她脸色变得很难看,忍痛道,“侍寝第二天早上,婢女就会送来一碗药。妹妹知道是什么么?”她问。 “什么?”我反问。不过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 “红花。”她面无表情的甩出两个字。可我能知道她心中的波涛暗涌。 红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孕妇禁用,是古代常见的打胎药。小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有一次,翎儿偷偷把药换掉,结果有喜了。”文苑脸色稍稍有些苍白,“王爷愣是叫她把孩子打掉……” “别说了。”甄翎咬牙,应该对那次痛苦的经历刻骨铭心。 我轻轻握住甄翎的手,沁骨冰凉。“九王爷不喜欢孩子么?”我问。难道小九响应国家号召晚生晚育优生优育么,不过这九王府就算多几张嘴,他也不至于养不住吧。 “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做爹的?”文苑摇摇头,“玉妹妹还不明白么。王爷只希望跟自己真正爱的女子诞下婴孩。如果你跟了王爷,这九王府就热闹的多了。” 我还是不明白,小九他从未对我表过态,这延续香火的事跟我无关吧。 “翎儿出了这种事,王爷跟王妃关系又一直不太好,就剩我还能跟王爷说上几句话。他来湘竹屋的时候我曾经问过王爷,为什么不把玉妹妹收了。王爷说,怕委屈了你。”文苑看着我,“就这句话,足够说明王爷对你的心,玉妹妹当可怜九王府,别眼睁睁看着九王府断子绝孙。” “这事妹妹没办法。”我叹口气。 “只要玉妹妹同意,我去跟王爷说。”她说。 “姐姐大概忘了一件事了。”我笑笑,“我可是未来的十三王妃,这事我恕难从命。” 她呆呆的愣在那里,“原先你在九王府的时候,还以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结果不知是何原因,你却跟了十三王爷。算姐姐多嘴了。” “咱们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我换个口气,“让婷儿给姐姐们弄点小菜垫垫肚子吧。” 等文苑和甄翎离开了,我问了婷儿才知道今天已经二月初二了,我是正月初四下午到的九王府,确实呆了一个月。十三定下的婚期可是二月二十啊,我这个还在床榻上没翻过身的准新娘可怎么参加。我自己试着下床走动走动,估计一来那些衙役没有下手太重,二来在九王府也着实被细心的照顾,走动倒是还可以,只不过背上的淤青还没有大的好转。仔细算算时日,还剩下十八天,龙玖没有给我十三回府的消息,那也就是说十三还被皇上扣着呢,看来婚礼是要延期了。 又过了几天,我心下有些急,就想出去走走。前院儿摆着许多大大小小红盒子,我拉过一个小厮问:“这些是干吗的?” “回玉小姐话,奴才不知,但看样子像是嫁妆。”他说。 “嫁妆?”我吃了一惊,这九王府又没有未婚女眷,准备嫁妆干什么,“谁的嫁妆?”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他回答。 我忽然想起龙玖的一句话,无论如何都会让婚礼如期举行。可是这不合礼数,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九王府的人,这嫁妆他来准备是不是太惊世骇俗了一点。我当即去湘竹屋问个明白。 湘竹屋的婢女春儿拦下我说王爷在,请我回避。我就不明白了,这大白天的还胡来啊。我说我有急事,正巧赶上龙玖也在,最好不过。她也没敢再拦我。我站在门口还是犹豫了,大白天的,龙玖应该不会心血来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要进去之后人夫妻俩衣冠不整的,我岂不尴尬。 “王爷,您怎就这么死心眼儿。” 天啊,这是文苑说出的话么?她不要命了? “您给仙儿备嫁妆会给九王府落下笑柄,她跟九王府没有任何关系,您这么做会让世人如何猜测?”“仙儿身份不够高贵不能做正妃,您又去帮她伪造户籍,这次准备把什么权利转给皇上?漕运还是盐税?或者是文家手中剩下的一半儿开采权?” “这话你听谁说的?”龙玖淡淡道。听不出他的口气。 “王爷大概忘了,妾身的姐姐文芷是皇上的婕妤。户部一直都是皇上的人,是姐姐在户部安插的眼线告诉她的,她顾及九王府的安危,告诉了妾身。您为了仙儿忍让到这步田地已经够了,您也知道现在局势不同了,您不能为了她连九王府都不要了。” “够了文苑。”龙玖叹口气,“我能解决。” “没人质疑您,只不过,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儿?皇上对您的打压您也清楚,您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早晚……毁了九王府。”“您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来,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果断了呢。您若是怕王妃对她不利,妾身愿意以命保她。”良久,“忘忧阁是您两年前去过簟州之后布置好的,玉仙原籍是簟州,这总不会是巧合吧。” 对啊,我离开九王府的时候,婷儿曾经说过忘忧阁是两年前就布置好了的,当时我因为难过没有仔细考虑她的话。十三也说过,龙玖两年前去簟州的时候见过我。该不会是那个时候……他就…… “九王府能真正懂我的也就剩下你了,安静的小姐脾气着实嚣张跋扈,甄翎心智还不成熟,怎么现在连你也指责我了呢。玉仙跟你们有些不同,她无法容忍跟别人分享,我也不想委屈她,龙瑞那里比这里平和的多,更适合她,我不是没想过带着她去一座深山里长相厮守,可是你也说了,我不能看着九王府垮了,有些事身不由己,有些事迫不得已,我也在挣扎,我看着做好的嫁衣,心也会痛,与其彼此难过,还不如我一个人担下来。只要有忘忧阁在,我就想着她还在。” “王爷……” “好了,我还有折子要看,我叫下人给你多添些菜,又瘦了。” “玉妹妹的事儿交给妾身办吧,您别操心了。”文苑似乎有些哽咽,“保准风风光光。” 我就一直站在门口,脸上凉凉的,应该是起风了。 “仙儿……”龙玖看到我一脸诧异,“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原来说喜欢我这么难。”眼泪撒在风中,仿佛那些日子里无休止的思念,一点一滴消失不见。散落在空气里的语言,我说喜欢他却装作视而不见。他想到了一切,甚至亲手为我做好了嫁衣,他怎么不想,只要他说喜欢,我可以跟他共担风雨,只要分得他一点恩泽,我就可以在小小的角落里安静生长,即使这样他还是自以为是的觉得委屈我。他的感情,太伟大。 我回到忘忧阁,砸了杯子,摔了椅子,把我看到的能摔能砸的统统用来解气了。婷儿跪在一旁也不敢拦,最后哭着劝我身上还有伤,别把身子怄坏了。 “他说十三王府适合我,我嫁还不行么。”我怒的把桌子都掀翻了。 “小姐这是跟谁怄气呢?”婷儿实在看不下去就上前拉住我。 “还能有谁,还不是你家那个神仙似的主子。”我把她推开,“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总是一厢情愿的私底下活动。”我仿佛泄了气,“婷儿你说,想好好爱一个人怎么这么难。” “王爷爱您爱的也难。”她哽咽着道,“这事儿远没小姐想的简单,您就别怪王爷了。” “到底怎么回事,婷儿你跟我说。” “奴婢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是不能说。” “好你个婷儿。”我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不说就给我滚回闲云居去伺候龙玖,别在这儿碍我眼。” “奴婢告退。”结果她真走了。 第十二章(2) 怄气怄到二月十八,九王府终于开始张灯结彩。满眼的红色红的刺目,仿佛要滴出血泪来。龙玖亲自把嫁衣送进忘忧阁让婷儿伺候我穿上。 “合身么?”他问。 我点头。嫁衣是合身,就是嫁不得最想嫁的人。 “你不后悔?”我问,“后天我就是你弟妹了,九哥。”我故意把那个九哥说的极重。 “以后是大人了,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他还是一贯宠溺的揉揉我的头发。 “这嫁衣漂亮么?”我忍着泪问道。 “漂亮。”他无奈的叹口气。 “若是坐上你的花轿呢?”原谅我再任性这最后一次,后天我真的就嫁为人妇了。 “胡思乱想。”他不看我,接着道,“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后天就休息不了了。” 我眼泪一下决堤而出,这个时候了,看来他确实不想我住在九王府。当我死心吧,彻底死心了。 十九那夜我根本没睡。一大早化妆的嬷嬷就开始忙活起来,婷儿也在一旁打下手。一层白色的粉底打上,一行清泪就弄脏了刚才的妆,嬷嬷看实在化不上,就用眼神询问一旁的婷儿怎么办。 “小姐昨晚没睡好,今儿个早上眼睛浮肿流点眼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婷儿对着嬷嬷吼道,然后转向我,“小姐您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您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误了吉时,我们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婷儿给我敷一下眼睛,眼睛肿成这样太难看了。”我强颜欢笑。 妆总算上好了,鸾镜中的女子果真是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盖上了喜帕,由丫头搀扶着出了忘忧阁,凤冠霞帔着实重的要命,身上叮叮咚咚佩环作响。眼睛扫过地面,一双黑色的靴子从眼睑中掠过,我停下来。身边的丫头媒婆不知何原因也跟着停下。 我掀开喜帕,对着龙玖郑重的俯下身子,“谢谢……”我尽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九王爷多日照顾,仙儿就此拜别。” 他扶我起来,一双眼睛大雾一样藏满了凄凉,双手捏着我的胳膊,只是什么都没说。这个时候愁眉泪眼太不合适,我俩都是聪明人,只无语凝咽就好,执手相看泪眼还是免了吧。 我坐上花轿,长长的迎亲队伍打了十三王府的牌子,甚是壮观。龙瑞,我终究成了你的妻。龙玖,我终究成了别人的妻。 我揭开喜帕放在一旁,耳边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花轿突然停下来,婷儿拿了床被子给我铺好。“刚王爷吩咐的,怕小姐身子吃不消,特地铺软点。” 眼泪哗啦哗啦流下来,他有心给我铺床被子,怎么不让我回去忘忧阁。他有心为我做嫁衣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留在他身边。小九儿,只要我的花轿到了十三王府,我们就再无回头的机会了,你一点都不后悔么,一点都不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嫁做人妇,你不会难过么。可是你不难过我难过,你不后悔我后悔。我都如此勇敢了,你还有什么要顾虑的呢。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如此,我们就天各一方了。九哥,讽刺的称呼。 我掀开帘子,一条白色的身影远远的伫立在灰色的人群中。宛如泉中水仙,瞬间绽放,手指一碰,无数涟漪竞相开放,晃过心头那抹最初的爱意。阳光只为你镀上色彩,玫瑰朝霞不过是你的陪衬。你眼角的一抹泪痕,是对我最大的温暖,云淡风轻的季节,恕我无法慷慨放弃。 我一把抓下头发上的凤冠,解开霞帔,只穿了大红里衣,我没喊停轿,直接从高高的轿门跳了下来,一个不稳,重重的摔了一下。我忍着痛爬起来,大家都愣在那里,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年。我二话没说,跑进人群里寻找那抹神仙的色彩,他踏着云彩而来,带着温柔和爱。遇上他,是劫数。 我无心理会慌作一团的迎亲队伍,无心理会在脸颊作乱的泪水,无心理会那些条条框框。静默良久的嗓子,像婴儿发出含混的音节,“小九。” “太任性了。”他颤抖着说。 “我只为你一人任性。”若不是忍着要大哭的冲动,我根本说不出话来,“还不够么,这样还不够么。我们要为彼此付出多少才心甘,我们要错过多少次才罢休。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再错过了,我无法欺骗自己。我不要求甚至绝不奢望独占你,你只需让我呆在忘忧阁便好,只要我思念你的时候,让我看到你便好。我甚至可以不去打扰你的生活,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太麻烦,我可以去别的地方住,只要你偶尔来看看我便好。我也不去奢望你全部的爱,你只需偶尔施舍我一点零头我就很开心了。我知道你是太阳,照耀大地万物的时候,并不会在意一朵花是否散发出幽香和芬芳,可是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温暖的触摸了。” 我再也不用赌他到底是不是对我有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他不爱我,我也无法爱别人,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不相信幸福只是水中倒影,一碰即碎。 “小九,即使这样,你还是不相信我爱你么?”我这样委曲求全,甚至到了苦苦哀求的地步,他还是铁石心肠么。 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的拥住我,仿佛我下一秒就会消失。“我想给你全部的爱,我正在努力,我想给你一座只有我俩的桃花源,没有外界的纷纷扰扰。你相信我,我一直在努力。我不能看着你得到支离破碎的爱,我不允许,这里会痛。”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两年前,这里就只住了你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女人。” “小九。”我踮起脚尖,抱住他,“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不需要桃花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名分不要锦衣玉食,我只要你。” “好。”他说,“我给你。”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一旦拥有别无所求。只羡鸳鸯不羡仙,我无需任何人羡慕,只要每天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他对着我微笑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无需时刻黏在一起,只要我们能够从此并肩看彩霞,踏遍青山访便夕阳歌遍云和月。海枯石烂,此情不渝,我和他都一样。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 (晚上传一个番外,敬请关注) 番外篇之丽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自从心血来潮玩了个qq后宫群,结果真穿越回了古代扮演了这个角色。这可是无法用自然科学来解释的呀。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别的女主角不是穿成贵妃就是皇后,即使不是叱诧风云的女强人也一定是个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可我呢,一来便是普通人家打杂的小丫头,不说被人吆五喝六的,还被媒婆拉去免费做压轿的。 来到古代大概一年,这次遇上的婚礼是最隆重的。听说是十三王爷娶亲,我求了媒婆让我去长长见识,她怕我去添乱,愣是不肯,最终在我软磨硬泡下乖乖就范。 王爷娶亲果然不一般,那阵势绝对是皇亲国戚才有的。我想十三王爷应该特别喜爱他的新娘子,否则不可能把我们潜意识里认为最郑重的八抬大轿换成十六抬特大轿,这可不是一般女子能享受的待遇。 不过新娘子好像并不配合,化妆的嬷嬷给她扑了好几层粉她都用泪洗掉了,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也不说话,仿佛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任人摆弄。真不懂古代人,既然不情愿干吗要嫁啊,难道是古代常见的逼婚?过了会儿她终于笑了,可这笑比哭还难看,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活活成了丑人儿。再怎么说人家底子好,随意上点妆就立刻让百花无颜色。 我搀扶着她出了阁子,她掠过一个人,忽然停了下来,揭开喜帕紧紧攥在手里。我偷偷瞄了一眼这个全身雪白如神仙的男子,那云淡风轻的气质绝对让人一眼难忘,风华绝代又不染风尘。她郑重的行礼,话说的很艰难,好像是谢谢他的照顾之类的。他眼睛里的忧伤仿佛山涧里妖娆的雾气,满满的却不敢溢出。我以一个现代人特有的情商认为,这俩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等她再次盖上喜帕后,他定定的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烙在眼睛里一样,那么深刻那么执着。感情这俩人相爱,结果没在一起。他不是堂堂的九王爷么,那十三王爷就是他的弟弟。兄弟争夺一个女人,哥哥输掉了?难以想象,看来古代也有惊世骇俗的事情,不晓得这姑娘跟九王府是什么关系,怎么弟弟迎亲来哥哥家的。 等她上了花轿,九王爷就远远的躲在人群里,我能清楚的看到他,是因为他在灰色的人群里实在太惹眼。迎亲队伍朝前一点,他也朝前一点,仿佛手表在追赶时间,总有一段距离。中途一个叫婷儿的姑娘来给新娘子铺上条被子,新娘子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紧紧咬着嘴唇,嘴唇上已经渗出点点血迹。 路已过了大半,可是新娘子突然从花轿上跳了下来,披散着头发,霞帔也没穿,只有个大红里袄。她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可还是忍着痛爬了起来,趁着大家愣神之际钻进了人群里。迎亲队伍一下慌乱起来,大家不知如何反应。这种事不能声张,毕竟关系到皇家脸面。看来这婚礼有难言之隐啊,有意思。 不过更有意思的在后面呢,媒婆突然把我的双手绑向后面,我正要叫,就被布团塞住了嘴巴,呜呜的说不话来。她拿出轿子里的凤冠霞帔三下五除二的给我糊弄上,便把我塞进花轿里。媒婆小声的说,新娘子丢了大家都得死,委屈你了小敏。感情让我充当新娘子,她们好做打算,让我去做头羊。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够响的。可能大家都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对媒婆把我塞进花轿的事情视而不见,天啊,我要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了。 下了花轿,我不停的挣扎。媒婆结结实实的给我了一脚,低吼,“你若是乖乖拜堂,顶多死的好看点,你若是反抗,大家都得死。你考虑清楚,否则我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 我眼泪不停的流,凭什么这事就该摊在我身上,我死也得找几个垫背的。我不从,谁知媒婆拿出一把亮晃晃的刀抵住我的腰,“想死顶多大家一起死,你拜完堂,我想法子救你。新娘子是在十三王府丢的话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好乖乖的拜堂。拜完堂被婢女送进屋子,等她们都退出去,我就开始想逃出去的法子。我脱下凤冠霞帔之后不过是个丫头,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从屋子里走出来,碰上十三王府的人顶多说是九王府或者别的地方来帮忙的婢女。 注意打定之后,我当即装作送瓜果的侍女从屋里出来,刚关上门,一个女子便喝道:“谁?” “我是九王府的。”幸好有所准备,才不至于乱了方寸,“来给新娘子送点东西。” 那女子微微点头,随即眉开眼笑:“是露妹妹吧。好久没见,也不来十三王府看看姐姐。” 兴许是天黑认错了人,不过将错就错,甩句忙就可以走人了,“呃……最近不是筹备婚礼太忙了么,姐姐没事儿妹妹这还有事儿,妹妹先走一步。” “别慌啊。”她拦住我,“上次妹妹带的锦妃糕好吃极了,下次别忘了再带点。” “好好。”我一遍应答一遍朝外走。 “给我抓起来。”身后的女子突然叫了一声。我就被小厮们按在了地上,“露儿我见过,也没给我送过什么锦妃糕。说,你是谁,来十三王府想做什么?” 这时,一个太阳神一样的男子走过来,他身上有些酒气,应该是刚应酬完。“青儿,怎么了这是?” “回王爷话,这女子在新房门前鬼鬼祟祟,奴婢暂且抓来盘问几句。”那个叫青儿的女子回答。 原来这就是十三王爷,温暖迷人,和蔼可亲,是个想让人伸手抱抱的男子。 “大喜的日子,快放了人家,我看她也不是坏人。”十三王爷说道。 “遵命……”青儿还没回答完,就听见一个婢女跪在十三王爷面前战战兢兢的说:“王爷不好了……王妃王妃她不见了。” “什么?”他稍稍往后倒了一步,差点摔在地上,他揪起婢女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做不见了?” “王爷,肯定跟这个女的有关。”青儿瞥了我一眼。 我跪下来,请求他把下人屏退,然后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的讲出来。他把我拉近新房,问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媒婆她们几个知道。” “具体是谁?”他恶狠狠的问。 我只好把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说出来。 “跳花轿。”他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起来,“我早该料到她不会嫁给我。是我束缚了她,明知道她心属九哥,还勉强她嫁于我,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龙瑞甘愿领罚。”他越笑越疯狂,好像抽搐了一般全身痉挛开来。 不知何时外面竟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滴狠命的拍打着窗户,仿佛要撕裂窗纸一般。他收起笑容,闪电映在他脸上,邪气丛生。我从未见到一个人能疯狂至此,好像要把自己撕碎才甘心。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痛。 他突然把我压倒在床榻上,轻易的制服了我的双手,没有任何前戏就强行占有了我。床榻吱呀的声音混着雨水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撕裂的破瓜之痛让我的泪水不停洒在鲜红的被褥上。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着一个叫仙儿的女子,我紧紧抓住他的背脊,指甲深深陷在里面,我不过是个替代品。 这一夜,我感受不到他的温度,感受不到他的触摸。这一夜,只有发泄,没有爱,永远都没有,永远都不会有。 仙儿,你欠我的,我终有一天会拿回来。我会让你尝到我现在的痛不欲生,我一辈子的幸福毁在了你手里,这个可怜的男子的幸福同样毁在了你手里。 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