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无缘》 第一部分 一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我的世界不正常。 我和我哥同岁,孪生兄弟。农村人叫双胞胎,按理说应该长相相似吧?但在我的记忆里,我哥总比我高出一头,虎头虎脑的。而我呢,象个麻杆,又黑又瘦。 尽管父母给我取名李虎,可我的外号却被人叫成猴子。 还有我姐李兰,比我和我哥只大一岁。也就是说,我妈在那个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年代,两年能生下我们三个娃!这不得不佩服我老爸的厉害吧! 五六岁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过家家,我姐总愿意和我哥演爸爸妈妈,让我当儿子。我不服气。 凭什么总是我当儿子?! 我姐说,你们两把裤子脱了,站在一块尿尿,谁尿的远,谁就是爸爸。 结果很惨。我哥的尿柱象个高射炮,在前面划着又长又远的弧线,在阳光里折射出绚丽的光芒。而我,稀稀拉拉的,收回小雀雀时,还要滴答许多在裤裆里。 这时候,我姐就蹲下来,帮我系裤子,俨然成了妈妈。虎啊。你就老老实实做儿子吧! 我哥李龙在一旁得意的样子,把我鼻子都气歪了。 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我他妈的要把你李龙修理成一条虫! 可是我就是不争气。眼看着他李龙越长越高大,用我妈的话,他李龙就是喝凉水都长膘。可我你,掀开锅盖,没有爱吃的就说,妈,我不饿!一溜烟跑到河边玩泥巴。要是碰上有好吃的大餐,我能把小肚皮撑的比八个月的孕妇还大。我姐说我,好东西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姐的话提醒了我妈。那天我妈把我带到了公社卫生所,那个穿白大褂的阿姨拿着个圆圆的东东在我肚皮上听了半天,说里面有什么虫。还给我开了许多打虫子的药。 我最怕吃药,曾经为不吃药挨过不少揍。可这回药一点都不苦,形状圆圆的尖尖的,五颜六色的,味道甜甜的,我们叫它宝塔糖,好吃极了!我还给了我姐和我哥一人一块。 这哪是药啊?分明就就是糖嘛!这东西能药死你肚皮里的虫子?我不信!我哥吃了一块宝塔糖后,脑袋摇的象拨楞鼓。 可就在当天下午,宝塔糖在我肚子里发威了!我开始拉屎不顺畅,拉了半天没有出来,肛门还发塞。我把屁股翘得半高,把头埋进两腿间…… 把我吓坏了!在屁股上挂着一大串红的,白的大蚯蚓似的,小蛇似的…… 我吓得| “哇哇”大哭。姐!哥!我拉虫虫了,我拉蚯蚓了了,我拉蛇了… … 若干年后,我听见我姐也和我同样的吓哭了。妈!我尿血了!我拉血了!而妈妈只是笑着,傻孩子!你要成人了……(这是后话,以后再论) 二 不争气的事还在后头。 上学了,我哥一直当班长,而我连班干候选名单都没提过。红领巾他得了好几条,我的脖子上还是光光的。更可气的是,那年夏天,我姐用他得的两条红领巾给他缝了个三角裤头,到了黄昏洗澡的时候,他就穿着在河边扭来扭去,红屁股在夕阳下格外鲜艳夺目。我姐姐拍着手说,李龙简直就是电视上的跳水运动员。 你美什么呀?!你!你懂个屁!我说,你懂吗?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你把它缝成裤头,去兜李龙的屁眼!是什么动机?!那是对革命先烈的极大侮辱!我明天告诉老师,看老师怎么收拾他! 我姐被我说得小脸红一阵白一阵。别!千万别!好虎,听姐姐的,千万别告诉老师,中不? 为什么不?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算老几啊?! 姐以后给你缝鞋垫,中不? 用红领巾?!我瞪大眼睛。 不敢了。用我收集来的小花布头,漂亮着呢! 说好,只给我缝,不给李龙缝! 李兰想了想,点点头。只要你不把李龙把红领巾当裤头穿的事告诉老师就成。 成!只要你答应只给我缝鞋垫就成!我心里想,到那时侯,我就把我姐缝的鞋垫天天拿出来在李龙面前摆弄,气死他!毕竟这些年,我受的气太多了。 家里墙壁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奖状,却没有我一张。而且,每次都是李兰贴的,贴完了,那个美呀!就别提了。 你美什么美?那上面的字你认识吗?!我瞟了一眼李兰。我姐没念过书,这一点比我还惨。 反正上面写的是李龙。你有本事你也得一张我看看?! 我得不到奖状也比你强!你是大文盲!睁眼瞎! 李兰那一次被我气哭了。 可是,几个月后,我却发现她捧着一张报纸。 识字吗?还装摸做样的!报纸没拿倒吧?哈哈哈!哈哈! 就你认识?! 我发现报纸上用红笔画了许多小圈圈,什么意思?画圈圈干吗? 李兰说,圈子里的字,我都认得!不信你指,我念。 真的都认对了!谁教你的? 李龙呗!还指望你教啊?! 这时,传来妈妈的叫喊声,兰儿,猪草没了,快去打去!女孩子家,识字管个屁用! 哎!我这就去。李兰挽起竹篮,一摔长长的黑辫子,消失在阳光里。 我心里一咯噔,李兰的背影在我眼前闪着光,成了我原本灰暗的童年生活中,唯一的亮点。(待续) 三 初中一年级的那个暑假,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乃至于我几十年都挥之不去,常常在脑海里浮现。 因为要供两个孩子上初中,我家多养了好几头猪。在那个年代,喂猪的饲料以猪菜猪草为主。养猪的人越来越多,附近的河沟里的猪草都被捞光了,小鱼小虾就没有了藏身之地。那个暑假,我的日程,大多安排在摸鱼和捞猪草上。 一个盆子飘在河面上,上面盖着草帽。我和李龙一边一个,只露着个脑袋壳,象排雷似的摸鱼。 眼看着李龙一连摸了好几条,塞进草帽下的盆子里,而我却一无所获。 还没碰上吗?李龙问。 刚刚跑了一条,老大的! 你呀!跑了的都是老大的,抓着的都是小的。 那可不……呀!逮着了!我逮着了!我蓄了一口长气,在水面上吹起一道涟漪。 什么鱼?李龙问。 好象是黄鸭鱼……我从水中举出一条半大的黄鸭鱼来。 李龙忙拉开草帽,快。放进来,小心扎手。 就在我把这带刺的家伙放进盆的同时,食指被她胸部的利刺扎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手指向我全身袭来,一直刺激着我鼻梁两测的泪腺,我哭了起来… … 娘啊!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别怕,虎。跟我来。李龙一把把我拉到一克大树下,拉开自己在水里浸泡得湿淋淋的裤衩,掏出他的家伙,问,那个手指头? 我伸过痛得要命的手指头。 一股发烫的液体浇在上面,暖暖的,疼痛感消失了一大半。 我眨了眨满是泪光的双眼,眼前这个黑黝黝的小伙,一手托着他的家伙,正向我手上尿尿。 我突然发现,他黑黝黝的身体下,被拉下裤衩的隐秘部位,是那么的白嫩,就象是里面还穿着一层白色的内裤,正在向我洒尿的玩意上,还有明显的经络,甚至,我还看见它的根部有一小撮细细的笔直的毛毛…… 还痛吗?李龙问我,尿完了,收回他的家伙,提了提裤头。 还有点痛。我说。 你自己有尿没?尿在上面,就不痛了。 恩。我也拉开裤头,掏出自己的家伙…… 可是尿了半天,没尿出来。 其实我知道自己这时侯没有尿的,只是拿出来看看,觉得自己的东西和李龙的不一样。一看,真的不一样。 哥,怎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你的雀雀和我的不一样。 李龙的脸一下红了起来,一巴掌打在我的脑壳上,傻小子!过两年,你就和我一样了。 结果,真的被李龙说中了,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我的隐秘处,才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四 快起来!快起来!我正梦着自己抓大鱼的时候,身上床单一把被李兰拉走了。 都几点了?!还睡懒觉? 干吗呀?姐,人家困死了。我揉着睡意蒙胧的双眼。 不是说好了今天去青草湖捞猪草么?李龙都把板车轮胎气打足了,你还睡懒觉,象话不? 哎呀!姐,没听过吗?早晨觉好困,中午出把劲。 呸!到中午你就说,中午有点热,傍晚摸点黑。 哈哈!是啊!你也会了啊!姐。 到傍晚,你再说,傍晚蚊子咬,不如明天起个早! 哈哈!你全会了。那我再睡会…… 李兰就过来挠我痒痒,再不起来,我挠死你! 我就怕她这一招,跳了下来。 妈妈过来拍了一下我脑袋,快去洗脸刷牙,吃了饭赶紧上路。十多里地呢,乘日头半高的时候下水老猪草,捞足了早点回来。 恩,晓得。我答应着。 妈妈还是不停下来,我警告你,不准到深水的地方去啊! 哈哈!将在外,君命有所…… 什么?!妈妈打断我,没怎么听明白。 他说,他离家远,你管不着他。李兰在旁边说。 我砸不死你!你敢不听老娘的。妈妈抡起弯曲手指菠萝,敲在我的脑壳上。 妈,要不我也去吧?监视他们,不让他们下深水。李兰说。 妈妈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我姐,去吧,好好看管老三,不听话回来告诉我,我收拾他。不过,你可别下水呀,女孩子家,别下凉水。 恩,晓得。我只在岸上给他两看管东西。李兰见妈妈答应了,美得象朵花。 吃罢早饭,兄妹三人,一辆板车,上路了。 李兰是头一回出远们,显得很兴奋,问我哥,龙,青草湖是什么样子?里面全是青草吗? 到了就看见了。李龙不太爱说话,只顾低头拉车,我和李兰一边一个,走在板车的两侧。 李龙把车把放下,姐,要不我拉你一程吧。 我一个箭步就跨了上来,龙大真好!来,姐,我拉你一把。 我把李兰拉上来,坐在我旁边。就在李兰上车的一刹那,她一低头,我从她白色的确良上衣领里,窥见了一截和她晒黑了脖子不一样的部位,白嫩得象是剥了皮的萝卜,而且,还有一颗粉嫩的的痣。我一下子联想起李龙那天裤衩里那片隐秘部位。她的隐秘部位是啥样呢?想到这,我的心有点不安了。 我还闻到一股淡淡的,奇特的气息。 而李龙只顾埋头拉着车,大声唱着: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莫回呀头…… 这哪有妹妹呀?哥,只有姐姐。来首姐姐的吧? 不会,我不会唱姐姐的。李龙说。 姐,你来一首,来一首姐姐的歌。我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李兰。 李兰咳蔌两声,清清嗓子,唱道: 姐在南园摘石榴,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 刚刚巧巧砸在小奴家的头。要吃石榴你拿了两个去,要想谈心跟我上高楼,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哟!呀儿哟!呀儿哟!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头哟! 我和李龙接过来唱道: 一不吃你石榴,二也不上楼。砸砖头为的是,约你去溜一溜。呀儿哟!呀儿哟!砸砖头为的是,约你去溜一溜。 李兰继续唱道: 昨个天我为你挨了一顿骂,今个天我为你又挨一顿打。挨打受骂都为你小冤家。呀儿哟,呀儿哟,都为你小冤家。 我和李龙合唱道: 听说你挨骂我心难受,妹妹挨打如割我的肉…… 李兰打断我们说,怎么又唱妹妹了?哈哈!不算!不算!…… 我们一路嬉闹着,三颗年轻的心,同歌声一起,陶醉着,陶醉着…… 五 两个小时以后,穿过一片杨树林,翻过长长的湖堤,眼前豁然开朗。好一派湖光景色! 这就是青草湖啊?李兰被眼前的开阔的水面惊呆了。 这是本地最大的自然湖泊,地处三县交界,与长江支流融汇贯通。据记载,这里以前芦苇丛生,是土匪出没的地方,演绎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我们眼前的湖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下各种水生草类。有一拉好几米长的水中薇,也有又扁又长的鸭舌禾,这些都是上等喂猪饲料。但湖底的淤泥很深,一脚睬进去,就会从脚底下咕噜咕噜向上冒泡,捞走一片水草,从草根处就会“云雾”翻腾,浑浊一片。远处还漂浮着红菱采,几只野鸭在那里嬉闹。 最惊喜的是,还有一片荷塘,四周用篱笆和大湖分隔开来,里面的荷叶郁郁葱葱,荷花鲜艳。最馋人的是,荷叶下面的莲蓬,一个个大而饱满,威风拂来,向我们频频点头。 其实,我们家也有荷塘,但没见过这么多又大又肥的莲蓬。我们家荷塘的莲蓬,总是没等张大,就被我们采摘走了,而这里却是出奇的多。原因是围着荷塘的篱笆上,没隔几米处就有一快大木牌子,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禁止采莲。 我和李龙被大莲蓬馋得拔不动腿。 看啥呢?李兰问。先捞猪草吧!捞足了下去菜几个上来。 没看见上面写了字吗?我说着,直咽唾沫。 写的啥呀?我认不全。 禁止采莲!就是被人家承包了。可能是等莲子老了,取里面的芽做中草药,贵着呢! 那就不菜了吧,赶紧捞猪草。李兰说 我们便脱了衣服下了水开始捞猪草。李兰在岸上找了一些石头和枯树枝把我们带来的午饭准备热一热。 这里的猪草确实太多,不出一个多点小板车就被我们装满了。吃罢午饭我们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就这么回去吗?我说。 你还想咋地?李兰说,你还想到湖中间扎扎猛子?知道妈妈让我来干嘛的吗?! 不敢不敢。我连连摇头,用手指了指那片荷塘,我只是舍不得那里的莲蓬。 不是说禁止采莲吗?李兰反问道。 一块破牌子能禁止“龙”和“虎”吗?!我笑着说。 对!!李龙猛的爬起来,走!去菜些莲蓬给老爸当下酒菜去! 还是别了,这是偷啊!李兰胆怯的说。 你怕什么?又不要你去偷,你就在岸上给我两放风,有人来,就大声唱歌。 我说。 我们把板车拉到荷塘边,让李兰在岸上放风,我和李龙一头钻进了荷塘。 一下来才知道,看起来那么多的莲蓬,采摘起来并没有捞猪草那么容易。这里的荷叶有大有密,荷叶杆上的带着刺,象锯条似的,把我的大腿划出一道道血印。这里的莲蓬大得象碗口,采摘了三五个我就得送到岸上来,再下去挨刺。 我来回了好几趟,把莲蓬交给李兰,李兰再往猪草里藏。 龙歌呢?还没上来吗?我问李兰。 没呀?他上哪去了?李兰的有点担心了。 我一回头,呵呵!李龙上来了,手里拿着好几大串莲蓬。这家伙!他把莲蓬都穿在荷叶杆上,一串一串的,一下子就采了几十个。 真有你的!哥! 李龙嘿嘿的笑着。 快走吧!这些够多的了!李兰催促着。 别!偷一根针也是贼,偷条牛也是贼!李龙说。 对!我们做贼就做偷牛的贼!我说。 我们又钻进了荷塘。 等我再次上来的时候,吓坏了…… 李兰低着头,脚底下一堆莲蓬。前面站着个光膀子的男人,双手叉着腰,一股酒气冲天,看样子中午喝了不少。 还有吗?都给我拿出来!光膀子男人对李兰大声呵斥着。 没有了,就这些……李兰吓得脸色苍白。 你身上有没?男人色迷迷的盯着李兰。 没有,真的,没有…… 不对吧!哈哈!男人淫笑着,我看你怀里就藏着两个莲蓬! 李兰穿着白色的确良上衣,下摆扎进裤腰里,胸部显得鼓鼓的,还真的象是两个倒扣在衣服里面的大莲蓬。 没有,没有…… 哈哈!男人更加肆无忌惮了,向李兰逼过来。里面是两只肉莲蓬吧?哈哈! 让老子摸摸,把老子摸乐和了,这堆莲蓬就让你带走,怎么样?哈哈!哈哈…… 你!流氓!李兰已经快缩到板车底下了,我吓得两腿发软,不知所措。 男人黑糊糊的大手象李兰伸过来…… “砰”的一声,一块厚厚的木板狠狠的砸在男人的后脑壳上,那家伙应声倒下,向条木桩。 我看见了李龙愤怒的面孔,和他手上那快厚厚的木板,上面写着,禁止采连。 李龙蹲下身,摸摸男人的鼻孔。 死没?我问。 没,还有气,可能是打晕了。李龙说。 快跑吧!李兰拉着我,去拉板车。 李龙却不慌不忙,用木板的一角,在地上写着:光天化日,调戏民女,如此下场!打人者,李龙也!写毕,李龙把那块写有“禁止采莲”的木板,扔到荷塘远处,木板栽下去的时候,惊飞了两只野鸭,扑拉拉,扑拉拉腾空而去…… 李龙一挥手,撤! 好一个龙大侠!佩服得我无体投地! 六 青草湖之行以后,李龙的光辉形象和英雄气概更加让我钦佩,而李兰的身体变化让我充满了神秘和诱惑。我一直没有留意她的皮肤是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细腻,每每在我身边擦过,总要留给我醉迷的幽香。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特别,听起来柔媚瑞耳。最让我纳闷的是,她那两只倒扣在胸口“莲蓬”,是什么时候鼓起来的,鼓鼓的里面到底装了些啥玩意?但她毕竟是我姐,那种蠢蠢欲动的遐想,有时候让我自责得无地自容。 我被一段笑话,羞愧难当。 说有个傻子,成天又懒又馋。他老爸就告诉他,你要是别这么懒,明年我就给你娶个媳妇。 傻子不信,说他老爸,你哄谁呀?家里本来就有一个姐姐,你还把她嫁给了别人! 他老爸就骂他,你这个傻瓜!姐姐是自己家里的人,怎么能做媳妇?! 傻子就说他老爸,家里人就不能做媳妇啦?那老妈不也是家里人吗?你怎么取她做媳妇?! 我听到这个笑话的时候,却没有笑出来,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傻子!因为我就幻想过娶李兰做媳妇…… 李兰越来越让我着迷,想不透。她对我好,对李龙好,那是应该的,但不该对村西头的狗伢子好呀!狗伢子和我家无亲无辜,可我经常看到李兰帮狗伢子家干农活,给狗伢子送好吃的。 有一回还听李兰说,狗伢子上茅房尿尿,被马蜂扎了,扎的部位还见不得人,肿得他都不敢穿内裤。 李兰跟我说的时候,眼泪含含的,一副心痛的样子。 他狗伢子被马蜂扎肿了,你心痛什么?我心里愤愤的。但我决定去帮狗伢子报仇,去捣毁他家茅房里的马蜂窝。 我问李龙去不?去捣马蜂窝。 李龙说,不去了,要写暑假作业。我一想也对,快开学了,自己光顾摸鱼和捞猪草了,暑假作业还一个字都没写呢。就让李龙先做,做完了我好抄他的。 我决定和狗伢子的其他几个小伙伴去捣马蜂窝。 狗伢子家的茅房不大,但粪坑却不算小,茅房四周基本上是沿粪坑边缘用木版扎起来的围墙,只有靠近茅房门的地方留出一个人蹲下的地方,为了避免蹲粪坑时间长,两腿发麻,不小心掉下大粪坑,就在粪坑上面架着树叉,上面堆了许多柴火。马蜂窝就在柴火顶部一根树叉上,有点象老得干瘪的莲蓬,上面爬满了褐红色,细腰马蜂,看得人心里发麻。 狗伢子被马蜂扎过以后,再也没有人赶进过这个茅房。 我们一开是准备用火攻。因为那天中午正好听了评书《三国演义》,正讲到火烧赤壁,我就来了灵感,找来一根长竹竿,在竹竿的一头绑上破棉絮,浇上煤油,点着了,伸到马蜂窝下面,烧死它们。 但我一看现场,茅房里堆着那么多柴火,不得不放弃这一原定作战计划。 怎么办?火攻是行不通的,到时候马蜂窝是烧掉了,整个茅房也都跟着成了一片火海,而且那天东南风刮得正欢,可能大火还要危急狗伢子家的正房,狗伢子家还紧挨着狗伢子三爹家,他三爹家又和他五叔家连在一块,这一把火,借了这呼呼的东南风,还不真的来个火烧连环呀! 最后决定,把竹竿一头准备做火把的破棉絮换成镰刀,伸过去一刀割下马蜂窝。 很快,镰刀绑好了。得选一个胆子大,刀法准的人进去。谁上? 狗伢子早吓得连连摇头,用手护住裆部,说上次被马蜂扎得三天都不能尿尿。 他的几个小伙伴更是胆小如鼠,直往后缩着身子。 我上!我猛然想起了李龙的光辉形象和狭义胸怀,提起竹竿,进了茅房。 且慢!狗伢子把我叫了回来,从家里找了一件长长的雨衣,还有口罩,让我全副武装,再上战场。 我现在不怕了,把雨衣的帽子拉到前额,带好口罩,几乎没有留给马蜂攻击的部位,再次进了茅房。 我一刀把马蜂窝割下来的时候,眼前成了马蜂的世界,嗡嗡的盘旋着,向我扑来。 我挥舞着竹竿,大声笑道,来吧!来吧!~ 怎耐我何? 然而,我的右眼皮上一阵刺痛,有点象那次被黄芽鱼扎了的味道。 不好!我被马蜂扎了!我扔到手中的武器,用手捂着右眼,冲了出来…… 怎么了?虎子!被马蜂扎了吗?外面的狗伢子问。 扎我眼了!痛死我了!我捂着的右眼皮开始肿胀。 我看看,我看看……狗伢子过来拉我的手。怎么办?得干紧找人奶呀!我那天就是我三姐正好带着小孩来我家,她挤了些奶在我这里,才开始消肿的,才不那么痛了。 人奶?哪有?!你三姐还在你家吗?我问。 早回娘家去了啊。 怎么办?还有谁有人奶?!我在想。 对了!我一下子想到了李兰。想到了李兰胸口那两只鼓鼓的“大莲蓬”。 我脱下雨衣和口罩,飞奔着往家了跑。 一撞开门,李兰正好在家剁猪草,看见我手捂着眼睛,焦急的问,怎么了? 虎,你这是怎么了? 姐!我被蚂蜂扎了!快救我!姐! 蚂蜂扎了?!李兰放下剁猪草的菜刀,站起身来,用手拉我捂着眼睛的手。 我看看,虎…… 姐!快挤些奶给我!我痛死了!姐! 李兰一下摔开我的手,脸涨得通红。你胡说什么呀?我哪有奶呀?! 你怎么没有?你胸口鼓鼓的……我痛得直想往她怀里钻。 李兰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好个狠心的李兰!你见死不救啊!我痛得瘫在地上,大哭起来。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李兰当时真的没有奶,不是见死不救。 { 待续} 七 女大十八变。李兰出落得越来越水灵。我对她的疑惑,也随着她娇媚的容貌变化而与日剧增。直到我初中毕业那年,李兰的身世才真相大白,罩在我心头的那层云团才云开雾散。 李兰成了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孩,人们遇见她时,总要找机会和她搭讪,背地里还要议论她。我开始听到有关李兰的风言风语,说李兰不是我妈亲身的,是给李龙抱养的童养媳。 我一开始不太相信,但有一次我在狗伢子家下棋的时候,亲耳听见一个熟悉而柔美的声音,竟然叫狗伢子娘是妈!李兰的这一声“妈”把我本来占上风的棋局摧毁得稀里哗啦!那盘棋我输得好冤枉! 回家后,我就追问我妈,我姐真的不是你亲生的? 我妈摸摸我的头说,看来你是长大了,不能瞒下去了。李兰是狗伢子的亲姐姐,是我们家抱养的童养媳。 童养媳?我呆呆的望着我妈。 是啊,以后有可能你不叫她姐姐了。我妈说。 那叫什么? 叫嫂子呀!我妈说。 停了好一会,我用手捂住脸,喃喃的说,是不是我也不是你亲生的呀? 我妈被我这句没头没脑话吓得脸色发白。问我,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的? 我是不是你在柴火堆里检回来的?我说。 你胡说什么呀?我妈过来拉我捂着脸的手,谁说的?! 你给李龙抱养童养媳,就是偏心眼!我说。 我妈一听,露出了笑容,你这孩子!吓妈一跳!原来是想娶媳妇啦!才这么大点,就惦记着娶媳妇,害臊不?你! 那天的晚饭我没有吃,早早的躺下了。我开始浑身发冷,冷得好几床棉被盖在身上还是暖和不起来,后来李兰把她的棉被也抱过来,给我盖上,我让她把棉被调换一下,让她的棉被紧贴着我,我才开始暖和起来。 不冷了,就开始发烧,烧得我昏天暗地的,人事不知。 我妈说我是在打摆子,每年都要打上几场,是因为我立秋后还到河里洗凉水澡的缘故。 有一种医治打摆子的口服药叫喹啉,奇苦无比。我最怕吃苦药,每次都呀咽不下,偷偷的吐在地上。 何况打摆子这种病很奇特,冷过,烧过,第二天就没事了,可到了第三天病魔又如期而至,到了下午4 点左右,开始发冷发烧。一次比一次严重。 我老爸发现我把喹啉药吐到地上以后,发火了!把我拖到堂屋的躺椅上。这躺椅原本是我老爸的专用的,我平时是无法享受的。我爸还让李龙叫过来,把我的双手掐住,我妈还用绳子把我的双腿捆绑在躺椅上,简直就是对付一个不屈不挠的革命先烈,给他坐老虎凳,灌辣椒水。 这时候,李兰把准备好的喹啉药粉末和温水一起用搪瓷搅了搅,捧到我跟前。 李兰的身体离我很近,我闻到了一阵迷人的气息。 但我紧闭嘴唇,就是不屈服。 我爸用手捂住我的鼻子,不让我呼吸,我只得张开了嘴巴…… 李兰把早准备好的药水灌了进来,用手捂着我的嘴巴,怕我再次吐出来。 那苦得要命的药水在我口腔里翻腾着,就是咽不下去,在我老爸的手从我鼻子离开的那一刹那,药水从我鼻孔里喷了出来,喷了李兰一身。 李兰的前胸被我喷得湿泠泠的,涨鼓鼓的酥胸在我泪光中若隐若现,我一阵眩晕。 哪天晚上我继续发高烧,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才慢慢退下来。 疲惫不堪的我,竟然做了一个春梦。 我梦见我娶了李兰,和李兰结婚,那圆房的情景象真的一样。 雕花床上,红罗帐内,李兰在我面前脱衣服,一件一件的脱。脱到最后,露出了她那两只雪白的大奶子。 你过来摸摸,这里装的什么? 什么?我问。 真的不是奶水。李兰害羞的说,还记得吗?那回你被蚂蜂扎了,飞要我挤奶水给你。我真的没有。 我不信,那涨鼓鼓的,里面不是奶水,是什么?我问。 不信你过来用嘴吸吸。李兰说。 用嘴吸?那我不成你儿子了吗?哈哈! 你吸不吸?不吸拉倒!李兰显得不高兴了。 我吸,我吸……我把嘴唇伸了过去。 可是,当我的嘴唇快要碰到李兰的乳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眩晕,两腿间一阵燥热,梦醒了。 醒来后,我的裤裆里湿漉漉的一大片,黏糊糊的,吓了我一跳!我怎么尿床了啊~ 尿的什么? 八 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春梦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我19岁那年,还差点儿好梦成真。 那是几年后的事情,先不急着写,先写写眼前的事,当下的事。 其实,人的意念真的不能想得太遥远,太宏大。注意力应该放在眼前,放在当下。这里要插一则小故事。 说有一条街上有三家缝纫店。为了争抢生意,他们打出广告。第一家缝纫店打出一快很大的招牌,写着:本店拥有全省最好设计师。第二家的招牌更大,写着:本店拥有全国最好的设计师。第三家缝纫店老板一看,自己总不能写有世界上最好的设计师吧?人家也不相信啊!想来想去,他打的招牌并不是很大,写着:本店拥有这条街上最好的设计师!结果,所有的顾客都拉了过来。 这个小故事表面看起来和我写的小说风马牛不相及,但别急,慢慢的,就靠谱了。慢慢的就觉得,我和李龙还有李兰,在演绎着那条街上缝纫店的故事。 不难看出,李龙比我更喜欢李兰,只是他把自己的意念埋藏的更深,更远。 他之所以处处表现得比我优秀,就是要在气势上以绝对优势压倒我,赢得李兰的死心塌地。他不懈的刻苦努力,为自己的遥远的将来成为全省乃至全国的优秀,最终目的是为了讨得当下李兰的欢心。尽管我无法从他的语言和目光中读到,他李龙是否和我一样对李兰蠢蠢欲动,是否和我一样做着和李兰温存缠绵的春梦。 中考结束后,李龙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地区重点高中,那是一所升学率为百分之九十多的名牌中学。这意味着李龙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校门。而我呢?中考落榜,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但我并没感到生活的不满,因为我的最终目标就是回家务农,和李兰一起朝朝暮暮。 那个暑假,我和李龙沉浸在不一样的喜悦之中。而李兰已经感觉到和李龙拉大距离的危机。但又不得不为李龙高兴。 我想,我现在应该做第三个缝纫店的老板,把农活干得最漂亮,早日挑起家里的大梁。管他李龙将来考什么全省全国的名牌大学!当下的事,能和李兰朝夕相处,也许能挽回李兰是李龙童养媳的事实。毕竟是现代社会,而李龙一旦去了花花绿绿的大城市,他和李兰的那桩愚昧的婚约就毫无意义了。而我的意义就在等待他们的毫无意义!我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正当我洋洋自得的时候,我的父母却决定送我到一所升学率很高的中学去复读。说,考不上大学,考个中专也成,就我这幅身板,不是干农活的料,遭不了那份罪。 李兰也说,我插的秧东倒西歪,漂的满田都是。割稻子乱七八糟,撒的到处都是。 我做柴火烧都没焰火! 我不得不重返校园。 复读的日子象发霉了一样,阴暗无比。我上课时萎靡不正,眼前总是出现李兰的影子。班主任是个比我大不几岁的小张老师,教我们物理,大学刚毕业,野心勃勃的,为了我们这届毕业班多考出几个中专生来,课外时间都混在我们中间。 其实现在想起来,他是我为数不多的喜欢型老师。个子高高瘦瘦,脸上白白净净,笑起来小眼睛眯成两道缝。课堂很会幽默,但体罚学生却是一绝。他打人的时候很重很重。打完了就把两只眼睛眯起来冲着你我们笑,害的我们还要忍着剧痛陪着他笑。经常用手拧着我的左耳朵从课桌上一直拧到黑板傍边罚站,再拧着我的右耳朵拧回到坐位上,说是为了保持我五官端正。 他用手用力打着我的脑袋,他的手都打痛了,痛得他直摔手。还要问我:我用力打你的头,我的手为什么会痛?快说! 我摸着疼痛的脑袋,不知道。 小张老师气得又补了一下,说:笨蛋!我刚才讲了半天你都没听进去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用手打你脑袋的同时。你的脑袋也在对我的手作用了力!知道吗? 他奶奶的!他的意思是说,他打我白打了! 从那以后,我心里就特抵触他。有一回上晚自习,我从宿舍溜达到教室门口,感觉里面特寂静,推门一看,小张老师正在给一为女同学辅导作业。我把门一关,退了出来。 可他却追了出来,问我,怎么不进去自习? 我瞟了他一眼,说,看见你在,不想进去。 这回他没有打我,气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是破罐子破摔啊…… 可是有一回,还是栽在他手里。我当面叫他老师,背后叫他小张。 也是自习的时候,我绘声绘色的说,小张上课的时候老盯着女同学的胸脯,小张给女同学辅导的时候老摸女同学的手,小张……我一回头,看见小张站在我跟前,小眼睛在喷着愤怒的火焰。 刚才叫我什么?!他拧着我的耳朵把我拖到讲台上,大声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你刚才的称呼,对我再说一遍! 我摸着火烧火辣的耳朵,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叫道:校长!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他也迷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终于逃过一劫。 九 我的调皮捣蛋,有时候让小张老师无可奈何。好几回,他拿着李龙从重点高中寄给我的信,拍拍我的脑袋,长吁短叹的说,这是你哥哥寄来的吧?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就不信,你们会是一个爹的种?! 李龙的来信,几乎每封都是大同小异,全都是象个长者教训孩子,教我要发奋学习,考个好的中专,为爸妈争气,我我们家争光!我对这些内容不感兴趣,只是把这些信封上的地址保留好了。哪天我真要去找他看看,是否他的学校真的象他说的那样神乎其神。他在信中说,他们在校园里经常和同学们用英语对话,甚至在上物理化学的时候,老师用英语讲课。 最害怕的是小张老师在周末的时候,把我们这些调皮捣蛋的学生留下来受训。 我们都是食宿生,一个周只能回家一次,所以到了周末我就特想家,其实是想看见李兰。 李兰肯定也收到过李龙的来信的。他写给李兰的信是啥样?我想知道。我得找机会看看。 当我急匆匆赶回家,推开门,李兰却呆呆的望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姐,家里怎么这么冷静?爸妈呢?我问。 李兰却吧嗒吧嗒的掉眼泪,说,爸病了,上城里看病去了。妈也去了。 什么病?还得上城里去看?我感到情况的严重性。 说是……癌……李兰呜咽着。 癌?!……我的脑袋 “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 医院确诊,我父亲的食道癌已经到了晚期,最多只有3 个多月的时间了。这简直给了我们这个家庭当头一棒!我们都被打蒙了。 李兰从狗芽子家借了3000块钱,其他的亲戚那里都已经借过了。又把家里所有的猪鸡全部卖光了,和我一起去城里医院看父亲。 病房里的父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躺在病床上干瘦如柴,半开的眼睛看见我和李兰进来,只是从鼻子里哼哼两声,算是打过招呼。我妈说,父亲10多天,粒米未进,只是喝点面糊糊。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我害怕得不敢靠前。李兰只是把脸转过去抹眼泪。 我妈的头发花白了许多,这以前是没有的。脸色憔悴,却没有哭,反而冲着我们两淡淡一笑道,来了?李兰告诉我,妈妈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我鼻子一酸,落泪了。 哭啥?傻孩子……妈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把我拉过去,给我擦眼泪,说,知道吗?虎,17年前,你和李龙就是在这医院里出生的。 父亲似乎睡过去了。妈妈把脸转过去,没想到啊!17年后,又在这里要送走一个……天意呀……妈妈喃喃的说。 我一下子想起李龙来。他就在这座城市念书呀!我得找找他去。 别!千万别!妈妈被吓得神色慌张起来。别让李龙知道你爸爸的情况。我和你爸爸商量好了,这三年都别告诉他。就说你爸爸到外地打工去了,或者说的更远一些,出国了,做海员了……总之,不能让李龙知道!等他考上了名牌大学,再告诉他…… 我和李兰连连点头,知道父母的用心良苦。 晚上,我和李兰轮流在租来的一张折叠床上休息,妈妈一直趴在父亲的病床上,时不时把父亲的手拿过来,在自己手里搓揉着。 半夜里,我被父亲痛苦的呻吟惊醒好几会,心里想着明天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算去一躺李龙的学校,两个月没见,真的很想他。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我掏出口袋里信封,和市区地图上对照重点中学的校址。 去看李龙吗?李兰问。 恩,我得去看看他。你去不?我问。 我也想去。李兰说。 那就一块去。我说。 好。我和妈妈说一声。 可是,当我们出了医院,她又变卦了,说不想去了。 为什么?我问。 不为什么。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我回去帮妈妈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李龙的学校离市区有好几站路程,但我没坐公共汽车,我怕坐过站了,就一路走着,还能看看城市里的风景。城里和乡下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这里的树长的都是一个摸样,房屋上五颜六色的广告牌。不象乡下的房子,墙壁上都糊着牛粪。 走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才到了李龙的学校。 看到李龙的时候,他正在操场上打篮球。一开始我差点没认出来,他已经完全不象乡下的孩子了。头发剃的很短,皮肤也白皙了,下身是一条白色带黑条的运动裤,上身一件红色的背心紧紧的裹住硕大的胸肌,胳膊上的肌肉也高高隆起,上面的汗珠子在闪着光。那珍珠般的汗珠子还镶嵌在他的脸颊上和那毛茸茸的胡子上,一闪一闪的。 李龙见到我的时候,呆了好长时间。 你怎么来了?虎!他过来把我紧紧的抱住了。我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感觉到的心跳。 呵呵!哥,我来看看你。我说。 李兰好吗?爸妈好吗?爸爸身体还和以前一样吗?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也不是节假日啊?你怎么没上课呀?李龙连珠炮似的发问。 好,好,一切都好……我随身应着,不敢看李龙的眼睛,眼光躲避的游离着。 你是怎么来的?虎? 我的眼光所定在篮球架上,说,我们学校来城里购买体育器材,老师让我们几个同学过来帮忙。 李龙把我拉到操场边坐下来,一直没放开我的手,说这,说那,兴奋得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几个漂亮的女走过来,冲着李龙笑着。李龙说,我弟弟,孪生弟弟。 女同学停下来看我,说不象啊?哈哈!蒙谁呀!哈哈! 真的!我是李龙,他是李虎。李龙说。 女同学笑的更欢了,说,有这么瘦的虎么?哈哈!猴子差不多。哈哈…… 我的脸上一真燥热。我最烦女孩子叫我猴子。 我说要回去了。正好,上课铃声响了。李龙说,好吧,我不送你了!一定要好好学习,为爸爸妈妈争气呀! 知道了,我低头往回走,不敢再看李龙了。 突然,我发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我赶上去一看,果真是李兰! 姐!你怎么也来了?我问。 李兰淡淡的笑着,你这傻瓜!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都没发觉。真笨! 那你为什么不过去见李龙?她还老问你呢?我说。 我远远的望望他就够了。李兰红着脸说。 姐,你真傻! 十 出院后的父亲,象只晒干的鸡骨架,平躺在躺椅上。呻吟声越来越小,脸色苍白的可怕。我有一种无名的恐惧感,不敢长久的注视父亲,生怕他在我的目光里死去。 你多长时间没上课了?李兰问我。 十多天了吧?我不想上了,我说。 不想上?那你想干什么?李兰问。 打工,挣钱。我要挣钱给老爸治病,给龙哥上大学。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身后拉住我,说,虎啊!我正想跟你说这事。 我回头望着妈妈,妈妈干涩的眼眶里又开始潮湿了。妈妈把眼光闪开,不看我,轻声说,现在家里真的供不起你们两个读书了。你和李龙得歇一个。歇谁呢? 妈妈的声音很柔,象是在问我,又象是在问她自己。 歇我!我下来!我回答说,很坚定。 妈妈把目光移过来,表情很复杂,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没说出话来。 我提高了嗓门,说,妈妈!我下来挣钱!李龙不能下,他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 妈妈用力把我的头揽到她胸口,我听到她心跳和颤抖的话语。虎……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欠你的,李龙欠你的,我们全家都欠你的…… 我的鼻子一酸,鼻涕眼泪弄脏了妈妈的衣服。 好久,李兰说,你这么瘦小,打工谁要你呀?先在家里做农活吧。 可你说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做柴火烧都没有焰火。 我教你呀!李兰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目光温和而柔美,嘴角上淡淡的微笑,脸颊上泛出一丝红晕。 顷刻间,从心底涌出一股暖暖的东西来,我感觉自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幸运儿。 当天下午,就办好了休学手续。李兰帮我收拾生活用品。我们的寝室是一个30多人的大通埔。里面很狼籍,也有个别的被子叠得整齐的,在那杂乱的通埔上也显不出整洁来。我的床铺就更糟糕了,因为十多天没人住,一股酶酸味呛得李兰自捂鼻子。床底下塞着乱七八糟的衣服毛巾,和几只不成双的球鞋。我随手拿出一条内裤,闻了闻,骂道,奶奶的!谁他妈的干完了好事把证据藏在我的床底下? 李兰听得脸通红通红的。她掀开我的枕头,下面一大堆皱巴巴的臭袜子。天哪!怎么这么多袜子?都没洗? 哈哈!我大笑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哦!这里有10双袜子,我一天穿一双,轮流着穿,等全穿遍了,轮到10天前穿过的那双时,放到鼻子底下一闻,哈哈!不臭了!哈哈! 李兰骂道,你懒死呀!我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你不知道,我一开始是每天都洗袜子的,可是洗干净了,晾到走廊里,等我傍晚洗脚的时候,就被别人穿走了。我在走廊里大声叫喊,谁他妈的穿我袜子了? 他妈的的没人答理我!第二天我就决定不再洗袜子了,洗好了脚,到走廊里溜达一圈,就有干净袜子了,穿臭了就存放在枕头底下。为这,我练就了快速穿袜子的绝活,有时候,走廊里刚洗的袜子还在滴答水,我就穿在脚上了,穿上球鞋上操场上跑两圈,袜子就干了。 李兰好像并没有听我的“英雄事迹”,把那一大堆袜子装进盆子了,到上洗衣粉,说,快去提桶水来。 干吗?我问。 我洗干净了,还给他们。李兰说。 临走时,走廊里晾满了各试各样的袜子,在滴答着水滴,漂荡着洗衣粉的香味。 放学的时候,进走廊的同学可能会炸开锅。 十一 因祸得福。父亲的病重,让我辍学,也让我与李兰靠得更近。慢慢的,我开始觉得李兰会是我的。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她明亮的双眸,微微泛红的脸颊,涨鼓鼓的胸部,和她周身逼人的青春气息。但我越是想她,就越是不敢靠近。她教我农活的时候,柔软的手无意敲打我的脑壳,肩膀,甚至是屁股。我有时候故意把她教给我的农活做得不好,好让她的手再次光临我的身体。 你是故意的吧?李兰把举过头顶的手停在那里,目光审视着我。 我嘿嘿的笑着,等着她的手落下来的时候,捉住它。我有种预感,她发现了我的阴谋,怕是以后她的手很少幸临我的身体了,我不能放过最后的机会。 李兰的手伸过来,用力楸我的耳朵,说,再叫你坏!再叫你坏! 我痛得龇牙咧嘴,眼前都模糊了,发现李兰变成了小张老师。 那天晚上,我头一回想起学校生活,想起小张老师。一直到后半夜,我还是睡不着,平生头一次体会失眠折磨的滋味。 我的思绪开始紊乱起来。一会想起学校里,一会想着家里,还想起球场上的李龙和他的那两个叫我是猴子的女同学。 夜静得可怕。时不时传来父亲的呻吟,尽管声音很小,象是鸡笼里瘟鸡发出的。但足以让我周身发毛,不寒而栗。 我开始担心这种恐惧的什么时候才是头。我害怕半夜醒来,鸡骨架似的父亲僵尸般的立在我的床前,活活把我吓死。我会死在他前面的,这样下去。 我翻过身,把脸朝着李兰房间的方向,尽量不想父亲,而去想李兰。我把枕头竖着抱在怀里,幻想这就是李兰,我抱得紧紧的,幻想这就是李兰的腰……我闭上眼睛,使劲去想李兰的腰身,李兰的胸部,李兰身体上每一个让我心动的部位……可脑海里,总是躺椅上鸡骨架般父亲的形象,挥之不去。 我一害怕,就有了尿意。其实也没几滴,在便桶前抖了好几下,只听见叮咚两声。 回到床上,清醒的听见堂屋的挂钟响了两声就哑巴了,这意味着还有4 ——5 个钟头才会天亮。我还要在这种恐惧中煎熬。我受不了,得尽快入睡。 然而,越是恐惧,就越是睡不着。我想起在学校寝室里,有个发育早熟的同学,教过我一种治疗失眠的妙招。 那位同学什么都明白,有一肚子关于男女之间的黄色笑话,还能现编一些小张老师和女同学偷情的细节。他讲得特细腻,有时候都让许多同学睡不着,半夜里在被窝里做小动作。 怎么治疗失眠?我问。其实那时候我没有失眠过,不知道失眠会有多痛苦。 只是觉得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都会很刺激。 同学在我耳边小声说,手淫! 我不太明白。 他就开始教我动作方法。还说,做的时候,闭上眼睛,去想你喜欢的女同学,女老师也可以,想她们脱衣服的景象……你就会兴奋,就会有快感,就会有高潮,就会释放……最后你就回很累,就睡着了,如果你高潮了一次还是不累,你可以再来一次…… 我那时候,没听他说完,就睡着了。我没有失眠,所以就不需要用他的方法去治疗。 可我现在失眠了,很折磨人。我得是试一试。我把手伸到自己的隐秘处,刚才尿过的地方,柔软得象个面团。脑子里还有父亲的影子,我按照同学说的方法做了几下,毫无快感可言。 我下了床,蹑手蹑脚的摸索到堂屋,那里有一盆换下来的衣服。我找到了一件白底带红点的半截背心,回到床上。 这半截背心是李兰白天穿过的,紧裹在她涨鼓鼓的酥胸上,让我想看又怕看,那隔着白忖衣,隐隐约约的红点,让我无尽的遐想。我把它紧贴在我的胸口,闻着上面残留汗香味,天哪!这就是李兰身上那种气息!一股奇特的活力注入我的全身。我周身开始充血,下体开始膨胀,一阵阵从未有过的强烈快感浪潮般的袭来…… 那一夜,我抱着那件半截背心,象那位同学说的一样,高潮了好几回,释放了好几次,终于进入了梦想。 临睡前,我拼命想着李兰,想把李兰带进我的春梦,想再次体会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 可那次的梦却很离奇。梦见的全是学校里的事情。梦见我没完成作业,梦见我在考场上答不出试题。梦见小张老师楸我的耳朵。最后,梦见小张老师真的当了校长。还梦见小张老师结婚,娶了女同学。后来小张老师的新娘竟变成了李兰…… 我靠!我一紧张,梦醒了。天刚蒙蒙亮,我慌忙起床,把李兰的半截背心放到盆里,平生头一回端着一盆衣服上河边洗衣服。 我洗到一半的时候,李兰站在我身后,感动的都快流泪了,说,虎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好? 我回头笑着,说,一直都是你给我洗衣服,我也给你洗一回。你看洗的干净不? 李兰检查了一下,说,你起来吧!都得重洗!还把她的半截背心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什么味? 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咕噜着,你的衣服,我怎么知道是啥味? 十二 虎儿,你们过来一下。妈妈把我和李兰招呼到堂屋,表情很严肃,在我记忆里很少这样。[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在打鼓。 [ 你爸的病,让大仙看了,说是还有救。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扑朔迷离,连她自己都不相信那句话。但从脸上还是掠过一丝希望的喜是吗?李兰喜出望外。 是的。妈妈点点头,大仙说了,你爸之所以得了这种难治的病,是因为我们家晦气太重,得想办法冲喜?我惊奇的望着妈妈。妈妈看着我,又把目光移到李兰脸上,说,家里最近必须要办件喜事来冲喜。 [ 喜事?什么喜事?我问。 [ 比如结婚,盖新房子。妈妈停顿,盖新房子是不可能的了,给你爸治病已经欠下了一屁股债了,哪还有钱盖新房子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最近要有结婚的?我问。 妈妈点点头。 [ 谁和谁结婚?我追问着,故意瞟了一眼李兰。李兰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很妩媚。 妈妈吹了吹茶杯里的茶叶,慢慢的喝了一口,把头转向李兰,目光温和的注视着她,柔声说,兰儿,你说,我们全家待你怎么样? 李兰只是低着头,不做声。 [ 觉得这个家你喜不喜欢?妈妈目光盯着李兰不放,直到李兰用双手捂住涨红的脸,点了两下头。 [ 那好。妈妈又吹了一下茶杯子里的茶叶,这回没有低头喝茶,而是把双手握住了茶杯口,继续说,你也知道,你是我们家抱养的童养媳,本来是为李龙抱养的。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李龙还在上重点高中,我希望他将来考上名牌大学,你也希望是不是?要是让你和李龙这么早就结婚,就会影响他的学业……[/size]别说了!李兰突然打断了妈妈的话。您的意思我晓得了!李兰站起身,离开了她的位置,临走的时候还带倒了一条凳子。李兰几乎是冲进了她的闺房,“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s堂屋里的空气一下子象是要凝固了似的,让人透不过起来。 许久,妈妈问我,虎,你愿不愿意和李兰结婚? 我……我……我……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嘴唇蠕动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我他妈的做梦都想啊!可我当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幸运砸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愿意不?妈妈的目光变成了两把利剑,逼视着我。 我……我……我……我听妈妈的……我呢喃着。我不知道有没有把自己的强烈渴望表达出来,我怕妈妈没有领会,还拼命点了好几下脑袋。[ 妈妈的脸上泛出了笑意,把手伸过来,轻轻的抚摸着我的额头。愿意就好,愿意就好。 我感觉此时的妈妈才是世界上最可亲的妈妈! 可是,可是姐不一定愿意……我小声说。 没事的,你姐要比你听话得多,你这个难剃的脑壳都通过了,她那边没问题。 [ 我望了望李兰紧闭的房门,再望望妈妈的脸,不自信的摇着头。 [ 妈妈说,没事的,晚上把三爷请来吃饭,把这事先定下来。 [ 三爷是我们家族中的的族长,他一出面基本上就搞定了。 那个下午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日头把门口的树木花草烤得蔫不拉唧的。已经有好长时间不下雨了,我的心情和老天一样,焦躁不安。 我早早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又一遍。这种打扫卫生的工作以前都是李兰来完成的,但她今天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就是不出来。 我再次把头伸到门外,望着天边那颗象是粘了灰土一样血蛋般的日头,还定在西天边际,就是不肯滑下去。 妈妈在厨房里炒着瓜子,让空气中洋溢着诱人的香味,有点要做喜事的味道。 我把堂屋里的茶杯一个一个的又擦洗了一遍,嘴里轻声哼着小调,耳朵一直在留意门外的动静。 我盼望三爷的到来。 说来也怪,平时我最讨厌三爷那副指手画脚的样子,可今天却感觉那就是一个族长的派头。我心里默念着,三爷呀,你这回要是成全了我,你就能活过100岁!要是把我的好事搅和黄了,你他妈的可就是族长做到头了,和我老爸结伴驾鹤西游吧![/size] 好不容易等到日头落山了,门外终于有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的心跳随着又远而近的脚步声加快。 妈!爸!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应声望去,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李龙背着一个大挎包,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这一刹那,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李龙的那一声叫喊,震得我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 十三 当三爷在我家堂屋里落座下来的时候,里屋父亲的躺椅前,李龙跪在那里,已经泣不成声, 躺椅上的父亲,象是注射了兴奋剂,微微睁开双眼,张了张嘴巴,但没发出声音来。随即把嘴角向上挑了几下,脸上掠过一丝久违的笑容。 李龙拉过父亲骨瘦如柴的手,贴到自己脸上,任凭泪水在父亲手指间流淌。 父亲的手指象是触摸到心动的东西,微微颤抖着。 母亲也进了里屋,站在李龙的身后,表情很复杂。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把她的为父亲冲喜的计划打破得稀里哗啦。 母亲把跪在地上李龙的头轻轻揽到胸前,扬起脸,闭上眼睛,想阻止眼泪滑落下来。[/size] 我在堂屋里招待三爷。三爷一直在喝茶水。茶水很烫,三爷把吹气和喝茶的动静搞得很响。 我除了给三爷添茶水之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李龙的到来,把我美好愿望敲碎了。 李兰的房门终于开了。李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了堂屋,一头乌黑的秀发刚刚洗过,还散发着香皂的清香,湿漉漉的,还没来得及扎辫子,只是用一快手绢随意拢在脑后,更显出青春朝气。 李兰走到八仙桌前,经过三爷身边的时候,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小声问候道,三爷来啦? 三爷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李兰,听到李兰的招呼声,便点点头答应着,又大声喝了一口茶水。[/size] 、李兰拿了一只茶杯,倒了一杯茶水,进了里屋。 里屋里躺着的父亲,跪着的李龙和站在李龙身后的母亲,三个人构成一条斜线。李兰捧着茶杯,一时不知道站在什么位置。 李龙看见李兰进来,放下父亲的手,开始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珠,转头望着李兰 李兰红着脸,把茶杯伸过去,说,你回来啦? 李龙站起身子,接过茶杯,出了堂屋,又进了厨房,一阵顶叮咚咚的忙活,又端着茶杯经过堂屋,再次进了里屋。我发现李龙手里的茶杯里多了一只勺子。 [ 李龙再次跪在父亲面前,开始给父亲喂茶水。 父亲只喝了两口,茶水就开始从嘴角边望外流出来。爸,再喝点。这是冰糖茶呢!记得小时候,我和虎为块冰糖打架,你狠很揍我一顿!说我是哥哥,什么事都得让着他的。爸,我们都长大了,再也不会为争冰糖打架了。你喝,你喝… … 李龙手里的勺子往父亲嘴里喂一口,就得赶快拿出来,放到父亲的嘴角边等着留下来的糖茶,再喂进去,再拿回到嘴角旁边。李龙反复重复着这一套程序。 母亲接过李龙手里的茶杯,说,别喂了,你爸他累了,要睡觉了。 父亲真的闭上了眼睛。我担心,父亲就这么谁死过去。 母亲轻轻的拍了拍李龙的肩膀,说,你们都到堂屋里来,三爷找你们说说家里的事情。 李龙惊奇的望着母亲,什么事情还要劳驾三爷来说?难道是父亲的后事?这也太快了吧?人还在那里躺着呢!就开始着手准备后事了?当三爷把母亲为父亲冲喜,准备要我和李兰结婚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李龙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了个稀碎。里面的茶水和茶叶溅了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和兰结婚的是虎?李龙的声音很大,俨然不记得里屋里刚刚睡过去奄奄一息的父亲。 [ 龙儿,你听我说。你现在…… 我不听!李龙打断了母亲的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姐姐为什么非要听你的? 虎为什么非要听你的安排? 三爷说,龙,你别这么冲动,慢慢说,我听你说。 三爷,结婚是大事,不能由我妈一个人说了算!得问问我姐姐。 母亲显然被李龙的话顶撞得不高兴了?问你姐姐什么? 问我姐,到底是愿意跟我,还是愿意跟虎?把选择权交给我姐姐,让她自己决定! 我的脑袋嗡嗡的,象是钻进了一群苍蝇,乱烘烘的。 我瞟了一眼李兰,李兰把脸埋进手心里,两只胳膊肘支撑着。我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表情。 李龙伸手去拉李兰支撑着脸的胳膊肘,问道,姐,你说啊!你愿意嫁给我吗? [ 李兰把脸在手心里贴得更紧了,就是不放声。 母亲在桌子下面用脚踢了我一下,用目光示意我。 我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也伸过手去,拉着李兰的另一只胳膊肘,问,姐,你愿意跟我结婚,为爸爸冲喜吗? 母亲和三爷也问,兰,你愿意和虎结婚还是不顾李龙的学业选李龙结婚? 许久,李兰才把满是泪水的脸,从手心里抬起来…… 第二部分 一 恒生说,他要谢娘,是娘给里他生命。 恒生说,他要谢爹,是爹救了娘,也救了自己。 恒生还说,他要谢亲爹,是亲爹救了白鳝,白鳝救了娘,也救了自己。 恒生接到电报,就急匆匆的往回赶,这回是坐局里的车,车里还有妻子和儿子。 恒生很忙,可不!当局长了。爹的病看来这回是扛不过去了,他本想接到市里大医院,但爹不依,说死也不离开这条江。没办法就在江边县城的小医院里住下来。 轿车沿着沿江路飞驰。恒生一眼就望见了那防洪大坝,很壮观。这是自己的亲手设计的,就是这大坝挡住了去年那一次次洪峰,保住了全县人民的生命财产。恒生倍感这大坝的亲切,它是自己通往光明前途的阳光大道。 也就是因为这大坝,恒生才从水利设计师提升为水利局局长的。 一进病房,恒生发现娘正帮爹檫洗身子。看到他们到来,娘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恒生这才知道爹的病情并不想他想象的那么糟糕,看来还能支撑一段日子。娘在电报里没说爹病危,一是怕恒生着急上火,人家现在是局长了,是大人物了,哪能让家事误了国事?但恒生爹想他,半夜里都念叨,说不让恒生回来,他可能死不瞑目。 恒生爹用目光招呼他们坐到跟前,孙子还小,满病房乱窜,奶奶叫了好几声都没答应。恒生爹用手撑着床边,想往上靠靠,恒生拿枕头塞在爹的背后,爹就开始咳嗽,咳嗽老半天也没咳嗽出东西来,儿媳妇把痰盂用鞋尖挪到床底下。娘又猫着身子拿出来,想到到洗手间去冲洗里面以前的污物。儿媳妇在恒生威严的目光下接过痰盂。 恒生爹颤悠悠地从怀里掏出把钥匙来,交给恒生娘。 这回让打开拉了?恒生娘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来。木匣子对恒生来说,是个解不透的迷。小时候,他挡不住里面的诱惑,想撬开看看,还没得逞,被爹发现了,刮了一巴掌,小脸上立刻起来几个指头印。恒生再也不敢动它了,后来见他就害怕,象看见炸弹似的。爹好象就打过他这么一次,娘当时呆了,一把拉过恒生“什么宝贝,动一下能把孩子打成这样?” 恒生爹眼里还在冒火:“告诉你们,谁要是再动这木匣子,我剁了他的手!” 恒生娘一直以为,里面有老头子不可告人的勾当!她是外地过来的,对恒生爹年轻的事一慨不知。里面一定装着别的女人的信物。这小木匣子就象个苍蝇似的卡在恒生娘嗓子里几十年。 恒生娘打开小木匣子,心跳的厉害。里面还有个红布包。这时儿媳妇从洗手见回来,眼睛都快盯掉出来。 红布包终于打开了。 “玉佩!”恒生娘喊了出来。“这半拉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他爹!!” 儿媳妇也看见了,是半拉玉佩。 恒生爹不做声,把半拉玉佩放到恒生手里。“老婆子,把你那半拉也拿出来吧,给儿媳妇。是时候了。” 恒生有些糊涂了,这正大光明的东西爹为什么要藏在木匣子里,而且一藏就是几十年。 恒生爹又开始咳嗽,儿媳妇把刚洗过的痰盂伸过来。 “恒啊”恒生爹止住咳嗽:“你明天领孩子到你亲爹坟上去磕个头。” “爹,你说的什么呀!你不还在吗?!” 恒生爹说:“我不是你亲爹,你亲爹在江堤坝上,那个前年被你亲手挖掉的小坟……。” “你说的是真的?他爹!你说说,到底是咱回事啊?这半拉玉佩怎么在你手里?你在哪找到的?江堤上哪个小坟真的是他?你这挨千刀的!你就忍心看见儿子亲手把他亲爹的骨头挖得满江堤都是?!”恒生娘问题和涌出的泪珠一样,一串一串的…… 二 那年,恒生爹还不到30岁,壮的象头牛。那时侯还没有恒生呢,都喊他二牛。二牛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妈,听大人们说也是被大水冲走的。他是吃百家饭张大的,解放后,分到一条船,就把家安在了船上。乡亲们送来棉被和锅碗瓢盆,日子也就过起来了。 那天,二牛终于闻到一股臭味儿。他皱皱鼻子,象条狗一样。真的有股臭味!他兴奋的把船靠在江边的一棵树旁,用绳子系好。挽起裤腿,提着鱼叉就下了水。他在那些被水浸泡过的杂物中翻来覆去的搜寻着,顺着那股臭味儿。 二牛要找的那种鱼叫白鳝,是一种专门靠吃死动物腐烂尸体的鱼类。这是老郎中告诉他的,老郎中还说,只有这种白鳝才能救活船舱里女人和她肚里娃的命。 女人是他在三个月前那次可怕的江堤溃口时冲到他跟前的。他把女人救上来时,看她肚子鼓鼓的,以为是喝了许多江水,还准备压出来呢,被老郎中撞见了。别动!怀着娃呢!于是,二牛就把女人弄到船舱里,给她喂稀饭和鱼汤。慢慢的,女人缓过来了。郎中说,慢慢伺候吧,说不定以后是你的婆娘呢。二牛就美孜孜的憨笑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人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但身子却越来越虚,前几天又昏过去了。二牛把老郎中找来,老郎中摸摸女人的手腕,得补啊!二牛,再老是稀饭,她真的挺不下去了。二牛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现在真的习惯了船舱里有个女人,觉得日子过的踏踏实实的,有时侯看到女人醒过来,扑扇一下大眼睛,整个船舱都会亮起来。一想到女人会死,他慌了。一挽胳膊,人肉能补不? 老郎中笑笑,你这头楞牛!倒是有样东西能补,兴许现在还能找到。 什么?二牛喜出望外。 白鳝。知道不?那东西专吃死猪死狗的,营养着呢。看她现在着样子,有十来斤白鳝能救活过来。 二牛找了半天,觉得那股臭味越来越少,一阵风吹过来,就被烂草烂树皮的味儿淹没了。二牛想起该给船舱里女人敖稀饭了,就又回到小船上。恩?他又闻见那股臭味了,他觉得那臭味就在他附近,就又下来找,但找了好多遍。连死猪毛都没找到一根。他觉得自己的鼻子有问题,可能是想白鳝想的,是幻觉。就赶紧上船生火熬稀饭。别白鳝没找到,女人没补成,活活饿死了。 二牛在锅里添了两瓢江水,抓了一把米。感觉到米袋子好见底了,心理咯噔一下。这十来斤米是一个月的救济,他只能领到一个人的救济,却有好几张嘴等着。他记得自己好几顿只是喝点米汤了,闻者米香味,二牛的喉结动了动,咽了几口口水。 二牛看着那跳动的火苗,想起船舱里的女人来,觉得很象以后女人好起来跳舞的样子,还有柴火烧得噼啪噼啪的声音,想是女人和他说话。三个多月了,女人没和他说一句话,但他知道女人肯定不是哑巴,看那扑扇的大眼睛就知道,那有那么漂亮的哑巴?二牛想着女人,就觉得不怎么饿了。 他想着想着就走神了,柴火没了都不知道。他赶紧跳到岸上去找柴火。跳下船时,船和靠着的树碰闯了一下。只听得“啪”的一声,二牛拿着枯树叉,望了船头一眼,觉得眼有些花了,看见船头上有条白惶惶的东西在动。到跟前一看,白鳝!二牛放下树叉,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上前去抓,湿滑湿滑的,冰凉冰凉的。天哪!正的是白鳝!哪来的?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拿把刀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条欢蹦乱跳的饿白鳝剁了,仍进锅里。怪了,怎么自己跳到船上来了?他一下子就想到观音菩萨来,肯定是菩萨送来的,说不定船舱里那女人也是菩萨送的呢! 不一会,香味弥漫开来,把原先的那股臭味淹没了。二牛用锅铲尖沾了点汤尝了尝,真鲜!他想到了船舱里的女人。想进去找个碗儿,一起身,船晃悠了一下,碰到靠着的树。“啪”的一声。二牛觉得光光的脊梁上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拍打了一下,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船头上又一条白鳝在蹦达着! 这下他有些害怕了,觉得那东西拍打他的脊梁,该是从上面丢下来的。便抬头向上望去。娘啊!我的个娘啊!树叉上架着个死人! 二牛脑袋一下子大起来。慌乱地解开栓船的绳子,把那条白鳝用脚踢进船舱,想是被人发现的盗墓贼一样,慌忙逃窜。 走了十多米远,想起那老郎中的话来,女人需要10多斤白鳝才能救活,便由回过头来,把船靠在树上,闭上眼睛,拼命的摇晃起来。那树本是被水淹死的,这么一摇晃,就觉的自己的脊梁背被冰凉了许多下,树上象是下了一场白鳝雨,噼里啪啦船头上船舱里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白鳝。 三 女人吃了白鳝,真的恢复得很快。大眼睛又开始扑扇了,脸上开始有了红晕。 二牛在江边挖了个坑,倒进水,成了水池。把那些半大的白鳝养起来,到处找死猪死狗。他走到哪,总有一群苍蝇在他头上嗡嗡的,人们看见他,老远就捂着鼻子。 二牛在江堤半坡上又挖了个坑,把那树上的死人弄下来埋了。其实已经不成样了,里面都是空的。江堤上就出现了一座新坟。路过的人都纳闷,最近没听说死人呀?怎么有个新坟? 二牛还把那棵架过死人的树放到,想砍了回去做柴火。在树叉上发现一个半拉的玉佩,他美得不行了,决定拿回去送给女人,就不信她看到这么漂亮的东西还不说话?但又一想,这东西是那死人的,送女人不吉利,还是卖了买个新的送她。想着就把半拉玉佩藏在怀里。 这天二牛回来时,发现女人半躺半靠在船舱里,两只大眼睛望着他。 二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象是上了别人的船,憨憨的笑着。 “你是好人。”女人开口了,声音甜甜的。 二牛低着头,傻笑着。这会他成哑巴了。 “这是啥地方?”女人问。 “临江县。”二牛说。 “哦。我是前江县的。”女人又说。 “前江县?是那江堤溃口的地方?”二牛问。 “恩。你去过?”女人又问。 “没,好几十里地呢,还是在上水,船不好划。” “哦。你不想送我回去?”女人还问。 “……。” 二牛哑巴了,回去?!我他妈的伺候你好几个月,你刚养好些,就想回去?你把我当鸟啊?!二牛在心里骂娘,嘴上却无语。 “我有男人。”女人又说。 二牛的脸开始发烫。 “我肚里还有娃呢,是我男人的娃。”女人还在说。 二牛猛的站起来,出了船舱,步子有些重,船摇晃起来。 “轻点,你想把船弄翻了,淹死我呀?死人。”女人在船舱里娇滴滴的。 二牛下了船,来到养白鳝的水池边,里面只剩两条了,在那里争抢半拉鸡翅膀。它们相互撕咬着,谁都不服输。二牛想到自己和那女人的男人,觉得自己不该放弃。 难道她不是菩萨送给我的?在那么无望的时候,出现了那个死人,出现那么多白鳝,难道不是天意?天意。他相信是天意。他得感谢菩萨。 于是,二牛捞出那两条白鳝,放到江里去了。女人都能和他说话了,都想飞了,不能再补了。 放了白鳝,二牛又来到那死人的新坟前,拜了三拜。 暮色开始弥漫与江面,四周静的让人害怕。但二牛还是不想回去,在坟前发呆。 三狗子赶着两只羊路过,看看这坟新土包。问二牛:“你刚才拜谁呀?” 二牛懒得理他。 “你爹妈?”三狗子还问。 二牛瞪了他一眼。没做声。 “你爹妈不是很早就被大水冲走了吗?怎么现在才找到骨头?”三狗子还不闭嘴。 “放你娘的臭屁!”二牛终于火了。 “听说你检个媳妇?”三狗子没把二牛发火当回事。 二牛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块,向三狗子砸过去,三狗子一躲石头块砸在那羊腿上,一声尖叫跑开了,三狗子也跟着羊跑,还丢下一句:“二牛,你的船起火了,快看。” “你家才烧光了!妈的个球!”二牛回骂着,站起来,望着自己船的方向,真的看见船上有一股青烟。他吓坏了!真的着火了!着可是他的命根子啊,还有那女人在船舱里。 二牛象兔子似的跑回来,一看,是女人在船头上生火做饭。 “谁叫你做饭的?吓死我了。” “我想伺候你一回。”女人挺着大肚子,用蒲扇扇着火苗。 二牛很感动。 “我热了中午的白鳝,你也尝尝。”女人捧着碗给二牛。 干吗不吃?这半个月来,我他妈的汤都舍不得喝一口。二牛接过来就大口的吃起来,真他妈的鲜啊!吃着吃着,二牛突然想起这树叉上那死人来,想起这白鳝在死人肚子里钻来钻去…… “哇”的一下,吃进肚子里的白鳝一下子吐了出来,二牛趴在船头上,翻江倒海。 女人吓得脸都白了,“怎么拉?怎么拉?”赶忙用手在二牛的光脊梁背上拍打着。 二牛的心里晃悠了一下,麻麻的,很特别。 于是吐完了也不想起来,趴在那里大声啊呕着。 女人白嫩的小手在二牛的背上开始摩擦着。 二牛感到那手象是在抚摩他的心儿,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和满足。**未完) 四 夜幕降临了,江面上升起一层雾气,在灰蒙蒙的月光下飘荡。累了一天的人们都渐渐进入梦乡。在江堤内的一些沟壑湖塘边缘,漂浮着那场大水冲来的杂物,白天栖息在那里的蚊子开始大规模四处张扬,它们摇旗呐喊,象总攻时的士兵,到处寻找攻击物。 躺在船头上的二牛,挥舞着大巴掌,噼里啪啦地和蚊子开战。最烦的就是那些在耳边嗡嗡直叫,唱着狂妄的歌儿的蚊子,二牛觉得简直是在向他挑衅!他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自己的耳根上,用手掌摸摸,是否有打碎的蚊子渣渣,要是有了,就有一种胜者王的欣喜,要是没有,发现那该死的蚊子又飞到另一只耳朵旁继续挑衅时,他会发疯的左右开弓,给自己好多下,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自己的脸不知道是蚊子咬肿的,还是自己打肿的。 几个月来,她一直睡在船头上,自从船舱里有了个女人。每天夜里,他都和蚊子打仗,一直打到后半夜,实在是困了,累了,才败给蚊子,呼呼的睡过去。 然而,此时的二牛却没了睡意,他拍打蚊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知道船舱里的女人肯定还没有睡,她肯定能听得见他打蚊子的声音。他要让她知道,自己是为她才遭受蚊子的攻击的。 他想让女人感动,他想让女人心动。 他回想起女人甜甜的声音,那是本地女人无法比拟的口音,既新鲜又甜润。他想起女人嫩手在自己光脊背上摩擦时的那种感受,美妙绝伦。二十好几的大老爷们,从未有此感受。有时看见同村子里大姑娘小媳妇的嫩手,也想摸一把,但他不敢,他怕别人说他是流氓。他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不该有这种想法。 “给你蒲扇,赶蚊子。”船舱传来女人的声音,柔柔的,就象江面上飘荡的雾,飘进了二牛的耳朵。 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了,二牛觉得那些斗不过的蚊子此时此刻也败下阵来,那女人的声音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二牛以为自己的耳朵可能是刚才打坏了,出现幻觉了。 “给你蒲扇,听见没?”女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不用,船舱里热,你自己摇着吧。我不用。”二牛觉得很满足,这一顿耳光没白挨。 “那你就别打它,越打蚊子越多。” “谁说的,还能让它白白的咬?” 女人停了一会,说:“我讲故事给你听吧?” “讲故事?嘿嘿!你还会讲故事?”二牛一下子坐起来。 等了老半天,也没听见声。咋的拉?咋不讲啊?二牛纳闷。 船晃了几下,从船艄那头传来细细的水流声,二牛听得心里痒痒的。他听出来了,是女人尿尿的声音。她几乎都忘了,这女人还会尿尿?几个月来,他都没有看见过女人是怎么尿的。嘿嘿!二牛想到这,感觉两腿间有些涨鼓鼓的,便站起身,在船头上也尿了一泡。尿得老远,在江面上划出一道弧线来。奶奶的!尿死你小蚊子! 女人等他尿完了,从船舱里飘来一句:“你这死人,怎么别人干啥你干啥?” 二牛红着脸嘿嘿的笑。 “听故事不?” “听。”二牛说,“别讲鬼故事啊。”二牛小时侯经常听大人在凉床上讲鬼故事,怕得他不敢睡觉,但越是害怕,还越是想听。二牛又想起不远处那新坟的死人来。 “不讲鬼故事,是蚊子的故事。”女人说。 “蚊子还有故事?”二牛没听过。 “蚊子的故事多着呢。” 二牛嘿嘿地笑。这女人肚里不光有娃,还有老多故事呢!看不出来。 “我刚才说蚊子越打越多,就是听故事知道的。”女人说。 “哦?为么事越打越多?” 女人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开始讲起来。 五 “从前,有个财主,为了惩罚自己家的长工,在院子里建了一座蚊子牢。” “蚊子牢?”二牛没听说过,“只有铁牢,水牢,怎么还有蚊子牢?” “蚊子牢就是在一间小屋子里,养了老多老多的蚊子,比江面上的蚊子还多好几倍呢!” “养那么多派蚊子干吗?”二牛又问。 “谁要是不听话,要是惹财主生气了,就关到蚊子牢里让蚊子咬一夜。” “这也太缺德了,奶奶的!”二牛骂道。 “有一天,一个高个子长工和一个矮个子长工干了让财主生气的事情。” “么子事?”二牛问。 “不知道,反正财主不高兴了。” “你讲的故事,你不知道是么子事情?”二牛又问。 “你咋那么多的屁话!就当是他两偷看财主家的丫头洗澡,行了吧?死人!”女人被二牛问得不耐烦了。 “你讲你讲。”嘿嘿!还真能想出来,看丫头洗澡,嘿嘿。 “那天财主把两个长工手和脚都捆绑起来,关在蚊子牢里。交代看牢门的家丁,天不亮,不准放他两出来。” “还把手脚捆绑着?那还不活活被咬死啊?” “两人被蚊子咬得嗷嗷直叫。看门的家丁就进来把高个子的绳子解开了,没管矮个子,关上门就走了。” “他干啥?只解高个子不解矮个子?他干啥偏心眼?”二牛又问。 “不知道。” 二牛就不敢再问了,怕女人又生气。“你讲你讲。” “第二天,看门的家丁把门一打开,看见那捆绑着的矮个子长工身上落满了蚊子,黑压压的一个个喝想小黑豆似的。家丁以为他被蚊子咬死了,到跟前一看,呵呵!睡得正香呢!解开绳子,让他站起来,满身的蚊子落了一地,呵呵,蚊子都撑死了。” “高个子呢?他没捆绑,肯定会好些吧?”二牛问。 “好个屁!被活活咬死了!” “怎么会?他不有手吗?可以赶蚊子呀?”二牛不解。 “就是因为有手赶蚊子,赶了这些,来了那些,他赶了一夜,也被咬了一夜,最后被咬死了。” “矮个子怎么没被咬死?还捆绑着呢!”二牛不信。 “是啊!矮个子没有手赶蚊子,蚊子在他身上越来越多,别的蚊子都挤不上去。身上的蚊子喝饱了也不走,一直喝撑死1了都没走。后半夜就没蚊子咬他了,他就美美的睡着了。” “哈哈哈哈!”二牛听得开怀大笑起来。 女人也笑了。 “你这都是听谁讲的?”二牛问。 “我外婆。” “哦!你外婆真厉害,连老郎中都不知道这故事呢!”二牛说。 “哎哟!”女人突然叫了一声。 “咋的拉?”二牛吓一跳。 “该死的蚊子,敢咬我奶子!这破蚊子,喝血还不够,还想吃奶呢!” 二牛听得心旌摇荡,两腿间有开始发涨了。起来又在船头尿了一泡。这一回尿得太少,老半天才斗出几滴来。 六 女人故事一讲完,蚊子又多起来。二牛觉得女人太神了,讲故事都能赶蚊子。 耳边又有蚊子开始挑衅了。这回二牛没打它,他想起那矮个子长工来。 挑衅的蚊子在二牛耳朵里兜了一圈又出来了,落在二牛脸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二牛痛的受不了,一巴掌砸上去,一摸,摸到了蚊子渣渣。 “还没睡啊?”船舱里的女人又开始说话了。 “没,还有故事不?”二牛问。 “还没听够?” “嗯,真的还有?” “有啊。你喜欢听,我能讲到天亮。” 二牛觉得女人真不简单。 “你知道蚊子为么事总在夜里出来?” “不知道。” “你知道苍蝇为什么夜里不出来?” “不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蚊子咬人,苍蝇却不咬人,只咬死人死猪死狗死猫?” “不知道。” 女人不问了,咳嗽了两声。 “这些你都知道?”二牛觉得这女人肯定是天上神仙下凡的。咋知道这么多希奇古怪的事情。 “故事里有。” “啥故事?” “听我慢慢讲。” 二牛又坐起来,聚精会神的听着。 “故事讲的是八仙来到蓬莱仙岛上。八仙知道不?” “知道,不过我说不全。”二牛说。“有个女仙家,还很漂亮。” “看你那点德行,就只知道女仙家,还不知道名?” “叫什么什么姑?”二牛想不起来。 “何仙姑!” “不错。我听老郎中讲过。”二牛说。 “何仙姑手里有朵荷花。是仙荷花,和你们这池塘里的荷花不一样。” “咋不一样?老郎中咋没讲过呀?”二牛听得稀里糊涂。 “何仙姑的荷花特怪,能招来老多蜜蜂,一群一群的,都跟到仙岛上,飞来飞去。” “那么多蜜蜂去干吗?”二牛有些希奇。 “当时,汉钟离正在大树底下睡觉,那些蜜蜂老在她耳边嗡嗡的。汉钟离知道吧?” “知道,是那个有大宝扇的仙家吧?” “不错,他当时睡的正香,被那群蜜蜂吵醒了,很生气。就拿他的宝扇一挥。”女人说到这里,手中的大蒲扇也向船头一挥,一阵凉爽的风扑面而来,二牛爽死了!这女人手中的蒲扇简直就是仙家的宝扇。 “这大宝扇一挥,可就麻烦了。”女人继续讲故事。 “咋啦?”二牛问。 “把那些蜜蜂都扇没了。” “扇哪去了?”二牛问。 “有的扇到茅坑里,有的扇到阴暗的角落里。” “后来呢?” “后来茅坑里的蜜蜂再也不敢出来,怕汉钟离的大宝扇。它们就躲在茅坑里挨饿,后来就吃茅坑里的屎和一些其他臭烘烘的东西了。吃着吃着,身子变黑了,脑袋也变绿了……” “变成了苍蝇?”二牛听得云里雾里。难怪呀,那些日子他养白鳝,到处找死猪死狗时,总有一大群苍蝇在他头顶上嗡嗡的。 “嗯,苍蝇就这么出来的。” “蚊子呢?蚊子是咋出来的?” “你听我讲。那些被扇到阴暗角落的蜜蜂白天再也不敢出来,只能在那里挨饿。饿的越来越细,越来越瘦……” “饿成了蚊子?”二牛裂着嘴笑。 “它们饿的实在受不了,只能等到天黑了出来,见人就咬。饿的太瘦了,他们还想补补,所以还喝人血。” “哈哈!”二牛大笑起来“怎么补也补不回蜜蜂的样子了。哈哈哈!” “那可不,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它不该用人血补,还有一样东西大补呢!比人肉还管用。”二牛终于找到自己显摆的话题了。 “啥?”女人怎么觉得二牛成老郎中了。 “白鳝!知道不?白鳝专门吃死猪死狗什么的,营养着呢!”二牛说的摇头晃脑,得意极了。 女人无语。她能想到这半个月来,二牛为给她找白鳝历尽了千辛万苦。真是难为他了。他觉得船头上这个男人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好人又能咋的?自己是有过男人的,他知道自己的男人早就不在了,早就被那场大水冲走了。留给她的只有肚里的娃。想到这里,女人鼻子一酸,开始流泪了。她下意识的摸摸胸口的那半拉玉佩。 恍惚之中,女人觉得船头上的二牛变成了自己男人的模样,胸前也挂着半拉玉佩,正撑着船儿,给她唱小调。 女人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男人回来了,带回来老多大白鳝,腰里都有。说:“想死我了,婆娘!我走了这么些天,你是咋过的?看你,肚子大了,脸却瘦了。来,我给你补补!我带了许多大白鳝回来,这东西营养着呢!专门吃死猪死狗的……你吃了我带的白鳝,你的脸就会样得白白胖胖的,肚子里的娃也会养得白白胖胖的……” 女人说:“我也想死你了!这些天,你上哪啦?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你看看,我都为你怀娃了!你摸摸,还会揣我呢!还愣着干吗呀?不是想死我了吗?来,亲亲我!我也想死了!我都记不得你亲我是啥滋味了。” 男人就抱着女人亲了一口,女人睁开眼,咋不象自己的男人呀?咋象船头上那个二牛呀? 二牛也睡着了,也做了一个梦。 一开始,他被财主关在蚊子牢里。为啥?嘿嘿!偷看丫头洗澡呗! 那丫头的奶子可真白呀。象白馍似的,他看着看着就被财主发现了。财主要把他关在蚊子牢里。他就求着把自己捆绑起来,要不会被蚊子活活咬死的!我可不想死啊!我死了船舱里的女人咋办啊?可是财主不听他的,就把他锁在蚊子牢里,说,你他妈里船舱里有女人,还偷看丫头洗澡?这种人渣活着丢人,还不如让蚊子咬死。二牛正着急,汉钟离大仙出现了,大宝扇一挥,呵呵!蚊子死光光!全变成蜜蜂了,蜜蜂嗡嗡的,原来是何仙姑也来了。二牛不敢看何仙姑,怕人再说自己是人渣。何仙姑说话了,和船舱里女人声音一样一样的:“小仙奉菩萨之命,前来为二牛和那船舱里的女人保媒。” 二牛喜出望外:“真的?” 何仙姑说:“仙家说话,还能有假?” 二牛还是不太相信:“那我什么时候圆房啊?” 何仙姑笑道:“你这头楞牛,女人在你自己的船舱里,你想什么时候圆房就什么时候圆?谁还拦着你啦?” 二牛一听大喜!那我现在就去。回到船舱,女人正睡着呢!他一看见那高高鼓起的大胸部,肯定比财主家的丫头还要白。这回你可怨不得我了啊!是仙家保的媒,你是我的婆娘了,我可不客气了。他就压在那大胸部上,亲女人…… 天亮了。梦醒了。二牛觉得裤裆里湿了一大片,还粘糊糊的。这是咋啦?我他妈的20好几了。咋还尿床啊?想到这,二牛的脸都红了。 七 秋天,本该是金黄色收获的季节,却被那场无情的大水冲走了,连同人们早春时播种的希望,摧毁得无影无踪。田地间一片荒芜,一片萧条。人们靠国家的救济,坐吃山空。实在闲不住了,就到那些冲毁倒塌的房屋瓦砾之间,翻些泥鳅黄鳝。 播种就该有收获,这是天理。但天理有时在自然灾害面前是那么苍白无力,甚至会到过来,种下去,收不了,没播的,却获了。 看看江边那条小船。在雾气尚未散开深秋的清晨,一声婴儿的啼哭,向人们宣告着,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 二牛就是那不种而获的人。 二牛不那么认为,说自己是上辈子积的德。说这话时,脸上总是憨笑着,让那些没娶上婆娘的光棍们羡慕死了。 老郎中给刚出生的小男孩取名恒生。二牛的名字也慢慢的在改变,都喊他恒生爹。 恒生爹,早啊! 二牛笑笑。 恒生爹,忙不? 二牛说,不忙不忙。 看来,恒生娘是不打算离开了。前江的亲人来找过她,说前江那边过的还不如这里呢!毕竟是溃口的地方,灾情要严重得多,你要是回去了,住的地方都没有。看这男人对你这么好,对娃也不不错,你是前生修来的哟!就别走了吧。 恒生娘含着泪,点点头。 二牛说,当然的拉!都喊我恒生爹了,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嘿嘿。 恒生娘拿出挂在胸口的半拉玉佩来,说是她出嫁前外婆亲手把一块玉佩砸开,给她和男人一人半拉戴上,说可以保平安,可她眼睁睁看见她男人从木排下沉下去。她喊着,叫着,无济于事。说到这里,恒生娘的泪珠子落到那半拉玉佩上。 二牛看呆了,咋和他藏的那半拉一样啊?他脑袋嗡嗡的,一下子想到江堤半坡上的那座坟来,想到树叉上那个死人,想到死人肚子里那些白鳝,想到女人快完蛋的时候是咋挺过来的…… 那天黄昏,二牛来到江堤半坡的坟前。坟上已经不布满了草皮,不再是新土包了。 老哥,你知道不?你婆娘还活着。 老哥,是我救了你婆娘。 老哥,也是你救了你婆娘。 老哥,你当爹了。 老哥,我也当爹了。你就安心的睡吧!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会照顾他们娘两的,我会照顾他们一辈子的。 一阵江风拂过,远处已经亮起几星渔火,在灰蒙蒙的雾色里,想灵火一样,一闪一衫的。 八 次年开春,又到了播种的季节。闲了大半年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恒生爹在江堤内的滩地上种了一大片苞米。被水浸泡过的土壤翻起来黑黝黝的,比往年更加肥沃,不几天,苞米苗就钻出来了。 一场春雨一截苗。苞米苗张得越来越高。小恒生也越长越大。 苞米抽穗扬花时,小恒生都会满地乱爬了。于是女人不再只是呆在船舱里,常常带着小恒生在苞米地里钻来钻去。苞米地附近是个池塘,里面绿了一圆圆鲜嫩的荷叶,生机昂然。人们路过这里,总要回头望望那女人和孩子,乖乖!咋那么水淋?就象是从池塘里冒出来的,这二牛是那辈子积的大德哟! 女人告诉恒生爹,等池塘里开满了荷花,咱们就圆房。 嘿嘿!恒生爹列着嘴笑,我早就圆过了。 恩?女人瞪了他一眼。 在梦里。嘿嘿!和真的一样。 你这死牛!那就不圆了,做你的大头梦去! 嘿嘿!你不想? 女人拿苞米叶砸在他脑门上,想你个大牛蛋!说着,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来。 以后的日子,恒生爹天天都要到池塘边看看,盼着快快开满荷花。今年这是咋的拉?往年这时候早就开了呀!都是那场大水闹的,恒生爹想。 出来了!出来了!荷花苞苞儿。一朵,两朵,三朵……。 他拉着女人看,女人说,没开开,还是苞苞呢!你急个啥? 恒生爹下去采了一朵,把那鲜嫩的花苞瓣儿一瓣一瓣地向外翻,荷花苞苞就在他手中盛开起来,露出里面嫩黄的莲蓬来。 漂亮不? 恩。 男人发现女人比花还漂亮。苞米叶上的露珠打湿女人前额上的刘海,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水珠儿,扑闪一下,大眼睛就想两汪清澈的湖水,男人在那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儿。 女人接过荷花苞苞,在鼻子前闻闻,脸蛋儿都被映红了。娇艳无比。男人想起了荷仙姑。 仙姑啊,你不是给我保媒么?我快圆房了。嘿嘿!你说她就在我的船舱里,我想啥时圆就啥时圆,我没。嘿嘿!我怕人家说我是人渣! 仙姑啊,你不是有宝荷花么?那么神,就在这池塘里晃一下,把那些花苞苞儿都晃开它,别把蜜蜂带来,我怕汉钟离大仙的宝扇把它们扇成了蚊子,我们这里蚊子够多的了,别再扇了。 “你这头傻牛,发哪门子呆?”女人娇滴滴的。 男人收回思绪,望着女人。 女人让男人下塘。 干吗? 你把所有的荷花苞苞都采来。干吗? 你把池塘里的藕须抠些出来。 干吗? 干完这些,你再把老郎中请到咱们的船上。 干吗? 女人瞪了他眼,干你个牛蛋! 男人就嘿嘿的笑,挽着裤腿下池塘了。 九 恒生爹把老郎中扶到江边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江水的尽头被天边的晚霞映得红里透黄,微波荡漾,想象跳跃着许多金子。 来到船跟前,两个男人都惊呆了。 小船的棚顶上插满了用手掰开的荷花苞苞,映红了一片江水。这哪是原来那条黑呦呦的船啊,简直就是戏台上的仙船。 老郎中怔怔的呆在那里,不敢上去。 恒生爹扶他上,他要摇摇头“花船!花船!” 嘿嘿!我婆娘厉害吧?厉害的东西多着呢!她知道的故事比你还多。恒生爹心理美孜孜的,这些话没敢在在老郎中面前当面说。 船舱里的女人早就换上一身大红衣衫,一头乌发在脑后扎成圆圆的,油光光的还别了一朵小荷花苞。白嫩的脸蛋被大红衣衫映得白里透红,大眼睛亮进了男人的心窝窝里。 老郎中呆呆的望着女人,喃喃的道:“婉娘,婉娘。” 什么婉娘?她是我婆娘!你这老东西,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恒生爹心理埋怨着,却也甜孜孜的。 女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大盆子炒藕须儿和一壶米酒。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开始开怀畅饮。女人在一旁奶孩子,给了他们一个红红的脊背。老郎中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女人,拿酒盅的手颤悠悠的。 “我们两今天圆房,请你老做月老。”女人的后脑稍冒出一句。 老郎中说,中,中。 恒生爹拿起酒壶:“我爹妈死得早,我认你做长辈。” 老郎中点点头,又问女人:“这船上的花是你弄的?” 恩,漂亮吧? 老郎中不语,只是喝酒。 女人心里纳闷,多漂亮的花呀!这么打扮一下,这船多精神呀。但老郎中好象不怎么高兴,有啥心事。 老郎中喝了很多酒,有些醉意了,对恒生爹说:“你婆娘这么一打扮我想起个人来。” “啥人?” 老郎中摸摸白胡子,一脸幸福:“婉娘。” “婉娘?你快讲讲。” “讲个啥呀!都过去50多年拉,有啥好讲的?”老郎中只是喝酒。 “你老别喝多了。”女人说。 老郎中一仰脖,又干了一杯:“多了好啊,我这一辈子,多过几回?” “听人家说,你老也是外乡人?” “外乡人啊!我们一样。你今天这么一打扮,真的象婉娘。以前看见你是怀娃的时候,没看出来。这么一打扮,真的很象。”老郎中肯定是喝多了,看见我婆娘漂亮,就胡思乱想。恒生爹心里想。 “婉娘是谁?是你老年轻时的相好?”女人问。 老郎中不答,反问女人道:“你娘家是啥地方?” “前江县。” “前江?”老郎中一下子站起来,身子晃了几下。 “坐坐。”这老东西是不是喝迷糊了?恒生爹想。 可老郎中说要走了。恒生爹要送,老郎中一回头:“送个啥?月老不能送,知道不?不吉利。” 那你慢走。 老郎中哼着曲儿,随手拿了一朵莲蓬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儿子被女人哄睡了。此时的女人正深情的望着男人,船舱里洒满了荷花瓣耳,香味沁人心脾。男人的眼有写晕了,红红的婆娘,红红的衣衫,红红的花瓣儿…… 男人觉得似乎又是梦幻,用牙咬了咬嘴唇,感觉真的有疼痛传来,才确定不再是梦里。 夜,越来越静,江面上似乎处于静止状态,只有那条红色的花船,在有节奏的摇着,晃着…… 十 第二天一大早,江堤上聚集了很多乡亲。 一开始,恒生爹还以为是来向他和女人道喜的,上去一看,人们围着一个老人,在指指点点,纷纷议论着。 老人手里拿着一朵荷花苞苞,全身湿淋淋的,白胡子上还有江面上漂着的小树叶。老人安详的躺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幸福的微笑,想是在做一个美妙的梦。 淹死了,老郎中淹死了! 恒生爹脑子里一便空白。 人们开始议论老郎中。老郎中何许人也?不知道?几十年前流落到这里,无儿无女,给乡亲们看病抓药,做尽了好事,今天咋落得这般田地? 两天后,乡亲们为老郎中举办了葬礼。按照习俗,死者该有亲人为他守灵,选来选去,觉得恒生爹最为合适。一是老郎中生前待他不错,还救过他婆娘。二来恒生爹刚刚圆过房,这叫冲喜,会很吉利。 掩埋了老郎中后,村中管事的对恒生爹说,你爹妈走得早,骨头不知道冲到哪去了,从今往后你就把老郎中当祖人吧。每年清明别忘了来烧点纸。恒生爹点点头,中。 圆过房的女人,更加鲜货靓丽起来,每天把儿子捆在背上,把小船收拾得干净利落。恒生爹一回来就要亲儿子,儿子却总是把脸扭想一边,躲来躲去。男人最后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说,亲谁都一样。嘿嘿! 你打点一下手头的活,明天咱们一起回前江。女人说。 恒生爹点头答应。 女人说,你明天去采写荷花来,我要把我们的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我外婆。 外婆还在? 恩。那天我表哥说,外婆天天在念叨我,说我肯定还活着,因为有玉佩保佑。快一年多了,那死鬼不知道冲到哪去了,当时他在水里守着木排上的我,漂了一天一夜。所有的吃的都留给我,后来实在没力气了,我眼睁睁看见他沉下去的……女人说到这里,又开始流泪了。 恒生爹无语。他想起江堤半坡上那座坟来。他告诉女人,你男人就在那坟里,救活你的那些白鳝是从你男人肚子里找到的,你吃着白鳝,其实是在吃你男人的心吃你男人的肝,吃你男人的肺…… 能说吗?这些能告诉她?哪能呀!她要是知道了,非一头扎进江里去不可。 这天黄昏,恒生爹又来到江堤半破的坟前。 老哥,我明天我要带婆娘回娘家了。 老哥,我明天要回你老家了。 老哥,你想家吗?我把你带回去?我不敢啊,那样咱们的婆娘就知道真情的。她要是知道了吃了你的心肝肺还不一头扎进江里去?你那么拼命的救他,不希望他活下来么?不希望她好好的活下来么? 你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吧。等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再把你迁回去,在你老家给你建一座大大的坟,中不? 一阵晚风吹来,江面上掠过几只大雁,叫了几声,悲凄凄的,让恒生爹打了个寒颤。 十一 秋风送爽,大雁南归。一条鲜红的花船逆江而上。 船头上的女人望着岸上拉纤的的男人黑黝黝的脊背,粗壮的双腿,一步一步的,哼着自己才能听懂的小曲。女人开始思绪难平。这是咋的啦?一年半前,另一个男人在木排下护着她,在汹涌的波涛中飘荡了几十里,当男人沉下去的那一刻,她眼前一黑,这辈子还能遇上这么疼她,让她,呵护她的男人么?这眼前黑黝黝的背影莫非是他的化身?外婆啊,你留给我的半拉玉佩果真那么神奇?让男人变着模样来喜欢我?恍惚中,她看到岸上拉纤的男人胸前,真的晃动着另外半拉玉佩。 一天一夜,火红的花船终于到了前江县,到了女人的家乡。 来了,亲人们都来了。女人楼着儿子,泪水在两腮滑落。外婆,你怎么啦?脸色怎么不好啊?我是你的莲儿呀!认不得了么? 外婆的脸阴沉得可怕,半天才说:“快!把船上的那些花都给我扔到江里去!” 女人呆了,男人傻了,儿子哭了,眼看着上来一群人把船顶上的那些花扔得满江都是。 怎么了?外婆!这花怎么你啦?我是为了让你高兴,插了老半天呀! 外婆不语。满脸阴沉沉的。 你这傻莲儿!你说咋!?你把这船弄成这样,是往外婆伤疤上撒盐呀!你知道不,这些年,你外婆怎么熬过来的么?50多年了,你知道么?50年前,外婆过的是啥日子? 那时的前江是是出了名的码头,码头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它怎么大,怎么繁华,而是因为那年秋天江面上来了许多插着荷花的花船。 花船很漂亮,花船上的女人更漂亮。于是,这个秋天,前江有钱的公子少爷们蜂拥而来,就象是荷仙姑手中仙荷花招来的蜜蜂。 你外婆那年20出头,和这荷花一样的年华,已经是花船上的女人了。花船上的女人都有着好听的名字,梅娘,兰娘,菊娘,荷娘,你外婆叫婉娘。 婉娘?咋那么耳熟? 当时,婉娘是花船上公认的花魁。那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能摄走男人的魂魄。婉娘只卖艺,不卖身,婉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把那些公子哥门迷得神魂颠倒。但婉娘心气高着呢!没有哪个少爷能让婉娘以身相许。直到后来出现一个做药材生意的英俊后生。 那后生是医药世家,到了他这一代却碰上兵荒马乱,生意越来越萧条,后来维持不了生计。后生变卖了家当,来到前江做起了药材生意。只上了一次花船,后生的魂就被婉娘勾去了。到后来,索性生意也不做了,天天沉迷于花船之上。 久而久之,婉娘被这英俊的后生打动了,终于,那曲《春江花月夜》还没弹完,就到在后生的怀抱里。后生知道,这一夜可能是和婉娘最后一次欢娱,自己所有的银子都花在这花船之上,只剩下这只玉佩了。你拿着,等我挣了大钱,再回来娶你回去做我真正的婆娘。 婉娘含泪不语,把玉佩捂在胸口。我等你,你可一定要回来呀! 后生离开了花船,再也没了音信。 第二年,婉娘生了一个丫头,后来就成了你莲儿的娘。 婉娘?我想起来了!外婆真的是婉娘么? 怎么啦?傻莲儿。 我记起来了,老郎中最后一次在船上就念叨个这名字。 什么老郎中?他念叨婉娘干啥? 外婆,你那50年前的后生可会行医抓药? 傻莲儿,当然会呀!他家是医药世家。 恒生他爹!老郎中就是那50年前的后生啊!你记得不?他当时看到这花船也和外婆一样,直喊花船花船,还说我象婉娘呢! 外婆!你知道不,你那后生找到了!就是救过我的老郎中呀! 你说啥梦话呢!傻莲儿。 真的在!就在临江县,恒生爹的老家。 外婆的眼睛闪了一下,嘴唇抖了几下,真的? 不过淹死了,就在前几天,我和恒生他爹圆房哪天夜里。她喝了不少的酒,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江里去了。 你这莲儿!你给你外婆编故事呢!你这小破嘴,都快赶上你外婆年轻的时候了。 十二 从前江回来的头一天下午,女人就要男人把她和小恒生领到老郎中的坟前,让小恒生跪下来磕头。恒儿,知道不?这里睡着的是你亲老外公呢! 恒生爹也拜了三拜。没想到,天地间这么小,我认的祖人竟然是我婆娘的亲外公。没想到,我婆娘那半拉玉佩是你老当年的信物。我还藏着半拉呢!我没敢告诉我婆娘,我怕她知道那半坡上……我想还是等她忘了这档子事以后再告诉她吧!等咱们的恒生长大,娶了婆娘的时候,我再拿出来,中不? 女人在心里默念道,外公,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我的亲外公呀!那天我说我娘家是前江的,你就看出来了,对不?可你当时为啥不认呀?你说莲儿象婉娘,你咋就不能说说你50年前的婉娘在前江呀?那天你外甥女儿圆房,你高兴不?喝多了?咋就那么不小心掉到江里去了呀?你这辈子救过多少人,可你落水时咋就没人救你呀?那天,你连声说我象婉娘?你还记得?记得你的婉娘?知道么?你的婉娘现在还在前江,傻等着你呢!你说过,挣了大钱就回去娶她,可你咋就一去不回头呀!闯荡来闯荡去,咋又回临江了?临江离前江才几十里路程,你忍心50年都不回去看看?看看我的外婆,看看你的婉娘…… 恒儿,知道不?你娘的命,还有你的命,都是你爹救的,你老外公救的。你那傻爹,当初把你娘救上岸时,娘怀了你都看不出来,不是你老外公,他差点把你当江水给压出来!你说你这破爹有多傻呀!你长大了可别象他呀,你要比你娘还聪明,念老多的书,做老大的官。让你娘跟你享福去。你要做能管得了临江前江两县的大官!到时候把你老外公的坟迁回前江去,和你老外婆葬在一块。他们等了50年都没能见一面,死了还不能让他们团圆么? 男人在心里说,还有江堤半坡上那坟呢!那里躺着的可是你的亲爹呀。你知道么?他躺在那里一直字望着你们娘两呢!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肺都没了。知道是咋回事不?喂白鳝了!白鳝呢?喂你娘了?你娘呢?把营养都给了你了呀!你要是长大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你亲爹呀!把你爹的坟和你老外公的坟一快迁回前江去…… 乡亲们路过,看到这一家三口在老郎中坟前跪拜哭泣,都很感动。看不出来呀,这恒生爹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意气中人啊!和老郎中非亲非故,一家三口在坟前跪拜了大半天。看那俊俏婆娘。还真掉泪呢!这狗日的二牛!哪辈子修的福?婆娘竟然那么听他摆布,认个干亲都能陪他摸鼻子摸泪的。 回来时,路过池塘。男人说,我下去采些荷花吧?干吗? 回去你把花瓣儿洒在船舱里呀。 干吗? 你忘拉?咱们圆房时,你躺在花瓣上,说你就是荷花仙子,还问我,是花瓣儿香,还是你的身子香? 你说这些干吗? 这几天在前江,你老是跟你外婆睡,快把我憋死拉!今夜还圆一回房,中不? 女人揣了男人一脚,中你个大牛蛋! 十三 恒生三岁那年,爹娘终于分到了宅基地,打算盖房子了。 的确,恒生越来越大,和爹娘挤在一个船舱里不方便。有好几回,男人刚和女人要办那事,儿子一骨碌坐起来,娘,尿尿…… 女人就推男人,让他把儿子尿尿。男人有些烦,啥时候不能尿,偏这时候尿?嘴里咕噜着,手还是舍不得离开女人的身子。儿子不管了,在船舱里尿开了。男人就说,你这娃咋的拉?再尿我把你扔到江里去喂鱼。儿子就哇哇的哭,女人哄了大半夜才哄好,儿子好象是故意与他爹作对似的。女人抱着儿子睡在没尿到的褥子上,说,死人,你去睡那尿湿的地方。你身上火气大,睡一晚上就把褥子烘干了!男人在湿漉漉的褥子上翻来覆去,奶奶的!这房子不盖,是不行了。 房子说盖就盖。用的是那种泥土砖,就是在稻田里把草根弄干净,用石磙子在上面滚来滚去,人要是滚累了,用牛拉着滚。然后用砖锹在上面切成豆腐块,再翻起来晒干了就成了盖房子的泥土砖。当时那种泥土砖很流行,不需要多少成本,就地取材。盖成房子,成了墙壁。有的泥土砖上还有牛的脚印,大人还会考考小孩,说说,牛怎么会在墙壁上走来走去?孩子摇摇头,这是啥牛啊?咋这么厉害? 搬进新家,恒生爹老觉得新奇,在屋里屋外瞎转悠。大热的天,外面的地面被日头考的白的刺眼,还列着逢儿,家里的地面还是湿漉漉的,赤脚踩在上面,凉爽死了。有时还能在床底下发现嫩黄嫩黄的苞米苗。 好长一段日子里。恒生爹还是缓不过神来,半夜里老把床当成原来的船,站在床头上掏出家伙就使劲往床下尿。女人听见尿到地上的声音,就用脚揣他,死人!你懒死啊! 女人般回新家,也没把儿子放到另外那间小房子里去睡,有时候刚刚哄睡了,把他放到小屋的床上,刚要转身,儿子就哭。没办法只得有抱回来,对床上等急了的男人说,没法子,你就憋着吧。 这种尴尬的局面,后来被邻居家的杏桃和小云改变了。杏桃十来岁,常领着小云来找恒生玩,不几回,恒生就离不开这姐姐妹妹了。小云其实和恒生同岁,还比恒生大月份,杏桃总是让小云叫恒生是哥。小恒生乐得合不拢嘴儿,咯咯的笑。 慢慢的,他们三个就象是亲姐弟兄妹一样,有时候玩的太晚了,恒生娘就把那间小屋子收拾出来,让他们闹腾,对杏桃说,和你娘说一声,晚上就睡这里。 半夜里,恒生娘枕着男人的粗壮的胳膊,兴奋劲还没过去,用手指掐男人的肚皮,说死人,别睡,说会话。 说啥? 你说以后就让杏桃小云在咱家睡,咋样? 好啊!她们一过来,恒生就不闹腾了。 不光这个。杏桃她家人太多,那几间屋子哪睡得开呀。你说三姑这人怪不?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和我说上几句话儿。 你不知道,三姑是杏桃她娘,也不知道是咋有了杏桃,连个男人鸟毛都没看见过,就生了杏桃。这些年带着杏桃一直和二根一家挤在一起,二根婆娘嘴上不说,心里烦死了。 这个我知道。二根婆娘老和我嘀咕,说三姑赖在她家十多年了,连杏桃她爹都不知道是谁?丢死人了。二根婆娘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小云吃,杏桃在旁边干咽口水。 三姑这人也怪,找个男人嫁了不就得了,受那分气干吗? 听说三狗子对三姑有意思,真的不? 屁!三姑能看得上他?整天闻闻这个,舔舔哪个,谁见谁就烦。 听说三狗子这回可威风拉!上头发给他一支长枪,老在将堤上晃莱晃去,说是民兵呢! 有屁用,上头又不发子弹,那空枪是吓唬外来要饭叫花子的。 昨天三狗子还背着长枪到二根家显摆,还教二根立正稍息呢。嘴上和二根说话,眼珠子老瞟着三姑。也不知道三姑到底是咋想的,差不多就嫁了呗,拖个孩子没得男人,这日子咋过呀…… 恒生爹一翻身压住女人,还是你聪明…… 十四 一大早,恒生娘就端着一盆子衣服去了江边。江边的石头滩上已经排满了唧唧喳喳的妇女们。恒生娘老远就望见三姑高高掘着的蓝布裤大屁股,就在她身边找个地方洗衣服。 “三姑早啊!”恒生娘满脸都是笑。 “恒生娘早。”三姑皮笑肉不笑。 “三狗子又在江堤上巡逻,还背着长枪呢。”恒生娘故意在三姑面前提三狗子,看她有什么反应。 “哼哼”三姑从鼻子哼出两声来,有小声嘀咕“什么破枪?当年杏桃她爹啥枪没见过?” “杏桃她爹?”恒生娘一听,眼睛一亮“你快说说,三姑,杏桃她爹是咋回事?咋老没见过他呀?是做官了,还是没了?” 三姑的脸色阴沉下来,再也不说话了。恒生娘也觉得自己问话问得不好听,有些急了。于是就没话找话“杏桃越长越水灵拉。” 三姑还是不答礼她,恒生娘觉得自讨没趣,便不再说话,只顾低头洗衣服。一件衣服洗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扭干了水,一回头发现三狗子在岸上,吓她一跳。 “你这死狗!吓死我了。找三姑吧?” 三狗子笑笑,找你。 这死东西眼还挺尖,肯定是看见我和三姑小声嘀咕,想从我嘴里打听虚实。恒生娘想。 找我干吗?恒生娘故意想让三狗子说出来,看她三姑怎么样。 三狗子把长枪从左肩换到右肩上,眯着小眼说,上头来人看中了你家的小船,说要弄到县里去。你男人做不了主,让我来叫你过去。 “咋回事?”恒生娘觉得事情不大对头,两手在腰上檫了檫。 “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三狗子说。 恒生娘和三狗子来到小船跟前时,岸上已经围了老多人。船上有两个带红袖章的人,有一个还用小圆镜子照来照去。恒生爹站在船旁边,象个木头桩。 “咋回事?他爹。”恒生娘问。 “不知道,一大早他们就在这里看船。” “这船咋的拉?同志?”恒生娘还是懂得点世面的,还知道称呼上头的人是同志。 红袖章打量一下眼前这漂亮女人,满脸堆笑说:“这船是你家的吧?” “恩,没错。” “这船你们要捐到县里去。” “为啥?”恒生爹急了。 红袖章没理会恒生爹,只叮着漂亮女人说:“你家这船呀,是渡江战役时用过的革命纪念物,要弄到渡江烈士陵园博物馆去。” “你咋知道就是渡江战役用过的?”女人不解。 “你看看,船身上还有弹孔呢,尽管用桐油灰膏补过好多回,但还是逃不过我门专家的眼睛。” 恒生娘这才发现那拿小圆镜子的上头专家还戴着眼睛呢,那么多镜子当然不会看走眼的。 “同志,捐是啥意思?”恒生娘想弄明白,会不会白白的弄走了。 “是这样,渡江烈士陵园博物馆要收集一批当年渡江时用过的各中种类船只的代表,你家这条正好是小型号的,就被选中了。你们放心,国家要给你们一定的补助,还要奖励你们呢!” 岸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唧唧喳喳的闹开了。还有这好事?恒生爹这破船本来就快不行了,被国家收去了,给补助不说,还要奖励!二牛这是咋的拉?自从有了漂亮女人以后,啥好事都让他狗日的占尽了。 有的说,莫不是江边半坡上那坟的缘故吧?我好几次看他在那里拜。拜着拜着,他狗日的好事就来了。 十五 那天的天出奇的蓝,云出奇的白,阳光出奇的艳。江面就象是一条白色的绸缎从远方绕来,又绕向远方。 渐渐的,有锣鼓声传来,江堤上的孩子在奔跑,杏桃领着恒生和小云象几只小鸟似的,欢呼雀跃。队伍越来越近,一直来袄恒生家的大门口,红绸布包着个大牌匾,上面四个鲜红的大字:光荣人家。 恒生的爹娘脸上绽开了花,招呼围观的人坐下喝茶,可哪有这么多桌椅板凳啊?杏桃说,他二舅家有,说过去搬就是了。领队的人说,别忙活了,他们挂上光荣匾就走。还对围观的人说,谁家要是有渡江时东西都可以送到公社去,如果鉴定是真的,都可以评“光荣人家”,发奖励。 哪些东西算是啊?有人问。 比方说当时用过的担架拉,解放军用过的衣物拉,还有解放军留给乡亲做纪念的照片拉。都可以送到公社去看看,如果鉴定是真的,都可以评“光荣”的。 接下来的日子,家家都翻箱倒柜,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旧玩意翻了个遍,谁不想和恒生家一样挂块“光荣人家”的大牌匾?杏桃带着小云来恒生家玩,说她娘拿了和红布包包去了公社,说过两天也会有迎匾的队伍来她二舅家来呢。 恒生娘问她红布包里包的啥?杏桃说不知道,娘把那玩意当做心肝宝贝似的,谁知道里面包的啥? 恒生娘想,这三姑,真是个怪里怪气的女人。 可是天黑了,三姑都没回来。杏桃领着小云和恒生在江堤上等到江面上的渔火都亮了,也没看见娘的影子,就有些着急了。恒生娘叫他们回去,说不定你娘明天和迎牌匾的队伍一起回来呢。 第二天,三姑还没回来。 第三天,三姑还是没有消息。杏桃哭了,这回怕是娘出啥事了。 第四天,三姑终于有消息了,是三狗子从公社带回来的。说这回麻烦可大了,三姑交到公社的那红布包里有张照片,说是杏桃她爹。 杏桃爹?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 你们猜猜照片上的人是干吗的? 不知道。人们都把头摇得想象拨楞鼓似的。 三狗子咽了好几口白唾沫,眯着小眼珠子说:“国民党!国民党!” 国民党?围观的人们脸色突变。 “不但是国民党,还是官呢!你说三姑的麻烦可不就麻烦了?” 那三姑现在咋样了? “还能咋样?关起来了呗。”三狗子说的唾沫横飞。“天天审问,问她当年是怎么和国民党勾搭上的?那国民党现在是死还是活?是不是还藏在人民队伍中见呀?是不是随时和人民政府作对呀?你和他现在还有没有联系呀?你家里藏没藏电台呀?你是不是隐藏在人民群众中间的国民党特务呀?你害过多少革命群众呀?做过多少破坏呀?那年江堤溃口是不是你到前江去半夜里用铁锹挖开的呀?……” 我的娘啊!难怪三姑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国民党特务! 杏桃一下子瘫在地上:“不!不!娘不是特务!娘是好人!娘是好人!我要娘!我要娘!我要去找我娘!” 恒生娘说,傻孩子!你上哪去找?你去了,还不把你也关起来? 二根婆娘说,去吧去吧!你这国民党的小崽子迟早要抓起来。 二根瞪了婆娘一眼:“闭上你她娘的臭嘴!” 恒生和小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们怎么都这样啊?杏桃姐咋哭成这样? 恒生娘问三狗子,三姑在那里有饭吃没? 三狗子冷笑着说,管她呢!国民党特务,饿死才好呢! 恒生娘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前几天还眼睛直勾勾的看三姑,一个劲地讨三姑好。你这狗脸咋说变就变? 三狗子还振振有辞,我那时没看清她的特务嘴脸。差点被敌人的狡猾的外表蒙了!多亏伟大的政府把她从人民群众中间楸出来,我差点娶了个国民党特务!差点毁了我这根红苗正的革命人。 恒生爹心里骂道,你他娘的不就是只见了上头就摇尾巴,看了下面就疯咬的疯狗吗?!还根红苗正呢!恶心! 十六 半个月后,三姑放回来来了。是被三狗子和几个民兵用枪押回来的。 恒生娘发现,三姑人瘦了一圈,原来那大屁股都小了许多,在蓝布裤子里,一点形都没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里暗淡无光,看见恒生娘也不答话,抱着杏桃失声痛苦。 二根婆娘把她们娘两的东西扔到门外,还嚷嚷着,快离我们家远点,别把我们小云带成了小特务! 二根蹲在门槛上抽闷烟,不敢看他的三妹和侄女。 三姑抱着杏桃只是流泪,她不知道该去哪?这世界上,只有二根和那照片上的男人是她最亲的人,现在一个是国民党,另一个要赶她出门,她能去哪? 恒生娘把她们娘两领回来,慢慢的劝。想开点,三姑,日子还得慢慢的过啊!你不想自己,还得想想杏桃啊,多水灵的妮子。以后杏桃嫁个好人家,你还能享福呢。 恒生娘把那间小屋子收拾出来,说先在这里过些日子再说,别多想,有我们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娘两。 三姑不语,只是流泪。 半夜里,杏桃敲打恒生爹娘的房门,不好了!我娘跑了!我娘跑了! 恒生爹和娘吓得穿起衣服,提着马灯就往外跑。杏桃!你娘往哪跑了? 江堤。 江堤上已经有个马灯在晃动,摔倒了,马灯滚在地上,碎了,灭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有人扑到江里,连衣服都没来得急脱。 恒生娘一行人气喘吁吁地上了江堤,杏桃大声呼喊着:“娘!娘!娘!”那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撕心列肺,一时间村子里的狗狂叫起来。 在恒生娘荤暗的马灯灯光下,江边一个男人正抱着一个女人缓缓向岸上爬来。 是二舅!杏桃喊起来。 抱着三姑的男人是二根。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么快,比恒生娘他们还先到江堤? 二根说他和婆娘吵架了,摔碗砸锅了,就没回家,提着马灯在恒生家的屋檐下睡着了,三姑出门他都不知道,后来是杏桃喊声他才知道,就冲到江堤上来了。 昏暗的灯光下,三姑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江面上漂浮的树叶,紧闭双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还好!二根,你真及时啊! 恒生娘看到三姑的样子,不知怎地,她想起了老郎中,想起了自己的亲外公。那时要是有个二根这样的人救一把外公,也许他就不会在他们圆房的那天夜里离她而去,也许会和他苦等了50多年的晚娘我的外婆相见。 “娘!娘!娘!”杏桃的哭声一浪比一浪高,把恒生娘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所有人都在抹眼泪,就连恒生爹这样的铁汉子都受不了,背过身去檫鼻涕。 “二舅!你不要娘了么?你不要杏桃了么?你真的那么狠心么?”杏桃摇晃着二根的手臂。二根的手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一滴一滴的滴在三姑的脸上。二根的脸色怕得吓人,浑身湿漉漉的象个水鬼。 恒生爹这才发现附近就是他常来拜访的那座坟。 第二天,二根在江堤半坡上搭了个窝棚,三姑和杏桃在这里安了家。平日里,只有恒生一家过来看看,二根有时后领着小云过来,给她们带写吃的,用的,还顺便带些脏衣服过来,让三姑帮他洗洗。二根说,他婆娘被他打得连衣服都不能洗了。 乡亲们路过时都老远望望,生怕别人知道和三姑接头,来听三姑的反动电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被三狗子看见了,麻烦可就大了。 三狗子有时来窝棚,用枪挑开被子,说看看有电台没? 有天夜了,就听得江堤上传来杏桃的尖叫声:“救命啊!救命啊!”那声音叫得刺耳,象是拿针扎人的心窝。 恒生爹穿上衣服,提着马灯就冲上了江堤。 窝棚里二根正把三狗子按在地上,三姑衣衫不整的圈缩在窝棚的一角,杏桃还在喊救命。 恒生爹气不过,上去揣了三狗子两脚,你他娘的野疯狗!再要是敢欺负她们娘两,我把你垛了扔到江里去喂鱼!信不? 三狗子连声求饶,不敢了,不敢了!我以后保护她们,不让别人欺负她们。要是有别人敢欺负她们娘两,我就抓他…… 二根子给了他一嘴巴子。抓你娘的鸟毛!管好你自己就中!再看见你接近窝棚,我他娘的废了你! 那天后半夜,杏桃缩在三姑怀了,说娘!我怕! 别怕,三狗子再也不敢来了。有二舅和恒生爹护着我们呢。 杏桃说,我不怕三狗子。 三姑问,那你怕啥? 我怕江堤半坡上那座坟。 三姑一听,把杏桃搂得更紧了,这么一说,她也有些害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好象是坟那边刮过来的。 十七 恒生七岁那年,杏桃已经出落成标志的大姑娘了。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乌黑乌黑的大眼珠子转来转去,红底白碎花的衣衫紧裹着微微隆起的胸部,一条初黑的大麻花辫子一直垂到圆圆的屁股上走起路来腰身轻柔细摆,活脱脱的一个小精灵。人们惊叹,这小狐狸精,一看就是资本主义的种。 杏桃不光人长得漂亮,那甜甜的嗓子更是让人赞叹不已。每次到了傍晚,乘凉的人们总要把几张凉床拼在一块,一把胡琴,一支笛子就开始了,杏桃,来一段! 杏桃总是大大方方的上得台来,一伸手势,一亮嗓子,我的个乖乖!和电影里没什么两样。那时的恒生一听到杏桃的唱腔,就什么也不管了,有时连饭都没吃完,就跑去给杏桃鼓掌叫好。 恒生娘说,她早就听出来杏桃的嗓子是唱戏的料。 恒生爹说,你就吹吧!以前咋没听你说过?你啥时候听出来的? 恒生娘说,那年三姑投江时,她在江堤上的那阵大哭,我就听出来她有唱戏的功底了。你问问方圆好几里,谁没听见杏桃的哭声? 恒生娘这么一说,恒生爹记起来了。原来好嗓子是要练的,是要喊的饿,是要哭的。 那咱们的恒生小时候也老哭,怎么就没哭出过好嗓子?现在一张嘴,就想破锣似的。你说说,咋回事? 恒生小时侯是假哭,是装哭,是哭给我们看的。不象杏桃,她是真哭,是发自内心的哭,是扯着嗓子哭,你懂不?笨牛! 恒生爹说不过婆娘。你这翻花嘴,怎么说,都是你的理。 恒生娘咯咯一笑,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恒生爹想起一件事,你说,杏桃这妮子能不能唱着唱着,就走遍天下了。 是红遍天下,知道不? 是是,你说能不? 没准,看她现在这架势,和电影里没啥区别,以后也许能吃上那碗饭。要是那样三姑还就真的好过了。 果然没过多久,公社剧团来了个李玉和。也不能知道他是演过李玉和,还是他名字就叫李玉和,反正都喊他李玉和。 李玉和左打听,右打听,才找到窝棚,把杏桃接到公社里去了。 三姑有些不放心,过来和恒生娘商量。她一听公社这两个字,心里就发麻,前几年她在那里可是吃尽了苦头。 恒生娘说,不碍事的。这回和你那回不一样的。李玉和是听她唱的象李铁梅,长的也象李铁梅,才把她请到公社剧团去的呢!你怕什么?说不定不几天,就能看见杏桃在台上唱戏呢。 果真没过一个月,杏桃就随公社剧团到处演出。只要她一上台,喊一嗓子:我家的表叔数不尽,没有大事不登门……台底下就掌声一片,叫声连天。 公社剧团还到江那边去演过。据说是那边的领导看过杏桃演的李铁梅,以为是电影上的那个下来了,才非请过去演几场才行。 恒生娘说,我说的没错吧,杏桃虽说没红遍天下,但也红遍了大江南北。 三姑一笑,眼角上的皱纹就更多了。 恒生对小云说,你咋就比不上你姐?唱戏想锯木头似的。 小云回了一句,比你强,你唱歌想老母猪哼哼。 他两就你一句我一句的闹腾开了。三姑就逗恒生,你说说,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婆娘的么? 恒生说,我才不娶她做婆娘呢! 三姑问,那你想娶谁? 恒生说,我想娶杏桃姐! 这一句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只有小云哼了一句,默默的离开了。 那几天小云老躲着恒生,上学放学都不和他一块走,恒生觉得象少了什么似的,吃饭都没胃口。就过去找小云。 你咋不搭理我?恒生问。 为啥非要答礼你?小云反问。 你咋的拉?我又没欺负你。恒生不解。 你不是要娶我姐吗?找我干吗?小云低着头,不看恒生。 恒生嘿嘿乐了,就为这个?好了!等我长大了,我两个都娶,把你和杏桃姐都娶回去,中不? 小云拿脚揣他,你尽想好事! 十八 恒生十岁那年,杏桃的戏已经红得发紫了。都不记得他叫杏桃了,简直就是李铁梅。 有一天,李玉和给了杏桃一张表格,说是县剧团看好她了,准备破格录取。 杏桃那一也失眠了。她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县城是啥样。这就成县剧团的人了?她知道县剧团和公社剧团太不一样了,那可是吃国家粮的呀!还要拿工资,分房子。我可就是城里人拉!还能把娘接到城里去,再也不用住窝棚了,再也不会半夜醒来,害怕那半坡上那坟里爬出个人来。 杏桃想着想着,就想娘,想二舅,想恒生和小云,还想恒生的爹和娘。 第二天李玉和问杏桃表格填得怎么样了?县剧团还等着要呢。 杏桃一脸的哭相,说还没填。 李玉和不解,咋的拉?你不想去? 不是。我没法填。杏桃眼里含着泪。 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 表格上的父亲和家庭成分,我没法填。杏桃的泪珠子掉到表格上。 你父亲怎么拉?你家庭成分不是贫下中农? 以前是,现在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李玉和用手抹抹杏桃脸上的泪珠。 杏桃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扑进眼前这高大男人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他们说我爹是国民党,说我娘是国民党特务,说我是国民党崽子…… 李玉和脑袋嗡嗡的作响,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怀里这人见人爱的小铁梅。 当天夜里,李铁梅的戏就没让杏桃上,杏桃在后台帮忙打杂。 台下的观众在齐声大喊,李铁梅!李铁梅!杏桃知道,那是在喊她。 后来十多天的戏都没让杏桃上,杏桃的嗓子有些痒了,就去找李玉和。 你安排我上吧?不演李铁梅,演李奶奶也行。我唱老旦也可以的。 李玉和冷漠的看着她,是吗?演老旦也可以? 杏桃点点头,恩。她再不上台,会憋出病来的。 好!那你明天就准备上,我给你安排个老旦的角。李玉和说。 杏桃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李叔!我去准备李奶奶的唱词。 明天不演《红灯记》。李玉和说。 演什么? 演《白毛女》。李玉和说。 哦。我演喜儿?杏桃问。 你现在哪能演喜儿?李玉和说。 那我演什么?杏桃问。 演黄适人他妈!你不是还能演老旦吗?这个角色挺适合你的。以后有那些地主婆子,国民党太太的角色都留给你演。这是团里决定的。杏桃望着眼前这高大的男人,自己最敬重的男人,甚至错认为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现在在泪光里越来越模糊不清。这人是谁?是那个把我从窝棚里接出来的李叔么?是那个时刻让着我,宠着我的李叔么?是那常常夸我说,刻苦练吧?你肯定是一流的好演员!一流的好演员?是我杏桃?我现在是谁?还是那台下观众齐声大喊的李铁梅么? 杏桃那天没演黄适人他妈,头一回拒绝了团里安排的角色。 李玉和说,没办法,我也没办法。你要是不演就回家吧,回你那窝棚的家吧。 十九 娘!我回来了!娘!我回来了! 你这死妮子!吓娘一跳!回来就回来呗,又不是从北京上海回来,不就是公社剧团吗?一个月要回来好几回呢。 娘!我被县剧团选上了,要进县剧团了,要做城里人了。 你说啥梦话呢?死妮子! 怎么会?杏桃唱的比谁差?县剧团下来选人,不选我选谁? 这到也是。那你今天回来干啥? 娘!你不知道,这几天剧团里老安排我演铁梅喜儿,喜儿铁梅,我都演烦了!那白毛女可不比李铁梅,一会儿唱,一会儿哭。一会儿还要骂!我嗓子都演哑了!我回来歇几天。等嗓子好了,我就去县剧团。县剧团还要分房子呢!到时候我把娘也接过去,再也不住这窝棚了。 娘就笑了,脸上的皱纹多起来。娘真的老了。 当然这是杏桃的遐想,这几天天天都这么遐想。其实不是这样的,其实此刻她正躺在窝棚里发呆。她没敢告诉娘剧团里要她演黄适人他妈,没敢告诉娘她可能再也不能上台唱戏了,不说县剧团,就连公社剧团都不要她了!她甚至不敢相信事实和遐想那个是真的?不敢相信她杏桃从今往后也要和别的女孩一样到水田里去干活,把自己白嫩的脸蛋在日头底下烤地瓜似的烤得红了又黑!不敢相信以后只能在台下看别人演李铁梅。 杏桃把窝棚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她和娘在这里住了七八个年头。窝棚的茅草被二舅换了一茬又一茬,窝棚一次比一次高,面积一次比一次大。但换来换去还是窝棚。她把县剧团的房子和现在的窝棚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对比,肯定要比窝棚好,最起码也要比恒生家的泥土转房子强。 但窝棚归窝棚,被娘一收拾,干干净净,温馨舒适。在公社剧团的日子里,她常想窝棚,和窝棚里的娘。 这时的杏桃躺在窝棚的床上,想编一个满意的理由说服娘,为什么自己还不回剧团。因为回来三天了,嗓子也不象刚回来时那样沙哑了。娘去干活了,恒生和小云只能是放学时来窝棚和她闹。有时候也把他拉出去,看他们那帮小孩演“电影”。 这个霸道的恒生,总是把一大帮小孩训得服服贴贴。一会演《南征北战》,一会演《渡江侦察记》。他总是把小孩分成两半,一半是解放军,一半是国民党,从江堤两测往上冲,说是抢站凤凰山。凤凰山在哪?呵呵!就是半坡上那座坟!这个大胆的恒生,总是冲到坟顶上,戴着柳条和竹叶编的草帽,挥舞着手中的泥巴枪,高呼胜利。他就不怕那坟里面有个死人?!有一回被他爹看到了,骂得他狗血喷头,还罚他在那坟前下跪。恒生是宁死不屈!我为什么要跪!这坟里的死人是谁?又不是我爹! 当然他们演《渡江侦察记》还是有点意思的,那个霸道的恒生,自己演侦察连连长,总要让小云演女游击队队长,他总忘不了拉住小云的手,学着电影里的男主角说,我们总会见面的!那深情的目光,让杏桃想想就好笑。 杏桃想着恒生小云的天真和自己的现在的处境,不禁难过起来。窝棚外的阳光在江面上跳跃成明亮的碎片,反射在窝棚的角落里,杏桃觉得窝棚摇晃起来,象是江面的一条船,在随波荡漾。 杏桃觉得头痛得厉害,象是在晕船。 突然,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猫身进了窝棚。杏桃一下子惊醒了!李叔! 不错!是李玉和。 你咋来拉?!李叔!杏桃一阵兴奋,剧团里离了她,是不是倒了一跟台柱子啊?杏桃这么想,李叔肯定是来请她回去的。她现在去不去县剧团无所谓了,能回公社剧团也成,只要让她演戏就成。 李玉和坐到她的床边,双手扶住她热呼呼的肩膀,说我去了一趟县剧团,为你的事。 杏桃的眼泪又出来了。 李玉和说,县剧团我有关系,你的事可能有戏。李玉和说这话时,两只眼睛在冒火。杏桃觉得那两团火把她的心烤得狂跳不止。 杏桃的眼泪象是溃口的江水,一个劲的往外涌。李玉和给他檫眼泪,杏桃觉得全身都瘫软了,就势倒在这男人宽厚的怀抱里。 你娘呢?杏桃。 去干活了,一时回不来。杏桃在李玉和的怀里听见男人的心跳声,象是戏台上的战鼓。 你身上发烫,是发烧了,杏桃。 我热,李叔。 男人的大手手伸过来,帮她解扣子…… 二十 一个月过去了,县剧团那边还是没有戏。 杏桃这回是真的病了,吃什么都呕吐,吐得五脏六腑都在里面翻腾。娘还是忙着自己的农活,把她孤零零的搁在窝棚里。 这期间李玉和也来过一两回,总是在娘不在的时候。一近来就坐到杏桃身边,说她又发烧了,身子发烫,给她解扣子…… 杏桃问,我的事咋样了?李叔。 李玉和只顾继续自己的动作,揣着粗气的说,快了快了。 杏桃这时候就觉得被这男人带到另一个世界,如梦如幻。她忘了自己是在窝棚里,忘了自己的娘,忘了自己的戏,忘了县剧团,忘了一切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了,被这个男人驯服成一只温顺的羊羔,只会轻声哼叫着,根本就没有力气反抗,也不想反抗。 突然,窝棚的门被闯开了!那声音象是给身上的男人当头一棒!随即翻下床,提起裤子。 窝棚门口站着两个小孩,戴着柳条和竹叶编制的草帽,手里拿着泥巴枪。这架势显然是为了吓唬一下杏桃姐,逗她开心一笑。 杏桃慌忙拉过衣服,遮盖自己赤裸的身子,看清了进来的恒生和小云。 高大男人一看来的是两个小孩,就扑了过去,用手一扒拉,两个小孩就“哎哟!”一声摔到在地,男人夺门而逃。 床上的杏桃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地上的恒生和小云也被吓瞢了,刚才冲出去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是什么?大白天难道出鬼了?莫不是半坡上那坟里的?怎么杏桃姐会是那个样子? 这一整天恒生和小云都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坐在江边的石头上发呆,一直到夕阳西斜,也不说一句话,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再也不敢去杏桃姐的窝棚,不敢看杏桃姐那可怕的眼神。 忽有一背着“长枪”的小兵来报,报告连长,江边有情况! 什么情况?恒生和小云马上拔出腰上的“手枪”,进入角色,随“小兵”向江边围着一群人的地方跑去。 两人从人缝钻进去,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姐!姐!姐!”杏桃扑了上去。恒生呆了,面前的杏桃姐笔挺挺的躺在江边,那条粗大乌黑的麻花辫子湿漉漉的象条大乌蛇爬过高高的乳峰,紧紧的粘在浑身淋水的红底白花的衣衫上,嘴角还被什么划破了,挂着一滴黑褐色的血浆。双目紧闭,让人无法联想起戏台上那双生动活泼的大眼睛,更不赶相信这就是那个人见人爱的小铁梅。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怎么拉?怎么拉?杏桃怎么拉?唱戏唱得好好的,这是怎么拉?天快黑的时候,三姑才跌跌幢幢地连爬带滚的被恒生娘搀扶过来。桃!桃!我的桃!我的桃…… 二根也来了,恒生爹也来了,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来了,顺着三姑沙哑的哭声蜂拥而来。 恒生娘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望着三姑在杏桃僵硬的尸体上跪拜跌打,想起七八年前那个漆黑的深夜,那个在昏暗灯光下的三姑,和现在的这一切正好相反,那时在旁边放声痛哭的是躺在那里的杏桃,不同的是,当时的三姑在二根怀里胸口剧烈的起伏,而此时的杏桃却僵硬得象一根木头,脸上的冷酷的表情象是在梦中品戏,你是不是梦见在县城大戏园子里演铁梅呀?杏桃! 恒生娘的眼睛早就被泪水模糊得一塌糊涂,看不清眼前这些都是什么人,那个紧握着小云手的傻小子是自己的儿子恒生么? 二根哭不出来,只是瘫坐在地上。他觉得老天爷又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自己唯一能在婆娘面前挺直腰板的外甥女就这么走了?她应该走得很远很远,和恒生娘说的一样,红遍大江南北的呀!他不信,这个让台底下欢呼的小铁梅就这么消失了!永永远远的消失了! 江面上的船都停泊下来,江边怎么会聚集这么多人?是不是又有一场小铁梅的戏啊? 第二天,江堤半坡上有多了一座新坟。在新坟和老坟之间从此游荡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 第三部分 一 我和吴曼的婚姻从2016年一直维持到2020年。这四年间,我倍受煎熬,那段婚姻是在一种恐惧的状态下苟延残喘的。 其实,我和吴曼从新婚之夜开始,就想到过离婚。但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把这种想法一直压制到四年以后,才敢提出来。 她说,你要是敢跟我离婚,我就去自杀! 其实这样一句废话是许多女人说过的,尤其是在女人极度兴奋的时候,很容易说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疯话的。但吴曼不是,她是在婚后的任意一个场合冷不丁的就会来这么一句让人周身发毛的话,不得不让我警惕。久而久之,便有了一种恐惧的感觉,一直在支撑着那桩让我度日如年的婚姻。 其实, 吴曼之前,我还有一段长达七年之久的婚姻。我的前妻叫杨华,是一个比吴曼还要漂亮的女人。至于为什么要跟她离婚而娶吴曼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其中有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故事。如果真的写起来,怕是我掌控不住,我还没到写长篇的功力。这话是后来扬华跟我讲的。她还说,要把我们的故事讲给老滥,让老滥去写。老滥是一位让扬华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言情小说家。杨华一说这话,我就酸酸的,尽管她已经和我离了婚,成了别人的阔太太。但要是说我的小说不如老滥,我就不服气!他老滥的小说之所以能迷倒杨华之类的庸俗读者,只是他的小说中,滥用了大量的笔墨去渲染情爱,我并不佩服他。也许是为了让杨华承认我的小说写言情不比老滥差,我决定提前动笔,开始创作我和杨华、吴曼之间的情感纠葛。当然作品中的人物名字是要改的,还加了一些艺术渲染。我的小说初稿还没完稿,就迫不及待地发给杨华看。她看得直落泪,说,原来你以前的小说还是没生活基础,这篇确实比老滥写的好!还建议我等发表以后去参加一个什么文学奖。 我和杨华是2009年匆匆结婚的,似乎没谈什么恋爱,见了几次面就登记了,当时是我在催促。所以后来杨华一直说我骗了她,想结婚是我猴急猴急的,离婚也是我下的圈套。前者我承认,后者我不赞同。其实离婚的圈套是她下的,我也是自愿往里钻的,现在翻出这些来理论,真是没什么意义了。所以离了婚的女人在前夫面前千万别提当初谁对谁错。那些语言拿到法庭上,法官是懒得听的。说白了,婚姻就象是去商场里选鞋子。那些让你第一眼就看中的鞋,你穿起来不一定合脚的。有时候左脚合适,右脚不舒服,有时右脚合适,左脚又不舒服,所以你得试来试去。你埋怨这鞋子做的不规范,老板说你的脚长的不一样。最终你选了一双外表并不十分满意的鞋子。但婚姻并没有买鞋子那么简单,离婚也远远要比换鞋子复杂得多。 我和杨华的7年婚姻,其实也是一个斗智斗勇的过程。最终我们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于我后来娶了吴曼,成了我生活的枷锁,与杨华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其实当初杨华的圈套里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吴曼。说实在的,吴曼还真是无辜的。 杨华是个很有风韵的女人。我得承认,当初那么猴急的要跟她结婚,她娇媚的外表要占51%。而另外的49%是因为她喜欢阅读小说。当时是老滥介绍给我的,说他有个红颜知己,问我愿意勾搭不?我只是在他的手提电脑上看了一眼杨华的照片,就被她吸引住了,也不管是不是他老滥的老相好,就匆忙答应见面。 这里,我要申明一下,我选择配偶不是特别注重外表的,我之所以没能抵挡住杨华的诱惑,是有根由的。当时,我是赌气,也可以说是为了报复我那位苦苦相恋8年之久的大学同学白莲。当时我为了彻底把白莲从我的意念中扫地出门,不得不选择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来取而待之。 整整8年啊!连日本鬼子都被赶出中国了!我和白莲的情分说散就散,我如何接受得了!多少个激情洋溢的紧要关头,我们都理智的克制了自己的情欲,要把那最美好的时刻,留到我们期盼的新婚之夜。可就在我们准备筹备婚期的时候,她突然提出分手!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拼命的摇头。 白莲就这么平白无辜的消失了! 那个冬天,我几乎找遍了这个城市的角落。她似乎人间蒸发了一样。还去过她的老家,很偏远的小山村。但她的家人把我拒之门外。 那是个雪花飘洒的冬夜,我如一棵风中瑟瑟发抖的灌木,慢慢被雪花落白。刺骨的寒冷从我的脚底攀延到我全身的每个细胞。但我心里有白莲,还能坚持得住。 我有坚定的信念,能感动白莲的父母,求他们让我见上白莲一面,让她亲口对我说,不爱我! 午夜的时候,她家的门终于开了,两个老人都出来了。“扑通”两声,齐刷刷地跪倒在我面前…… 孩子,你回去吧!我们家白莲对不住你啊……(未完) 二 失去白莲的日子,黯淡无光。那段时间我白天象是一具灵魂游离躯壳的行尸走肉。夜里在自己的博客上写些只有白莲能看懂的文字。我渴望有一天她能被感动。在某个深夜出现,我们紧紧地相拥,畅快淋漓地嚎啕一场。我渴望那些光临我博客上的男女都是她的化身,她是在变着戏法来考验我的忠诚。 然而,半年过去了,一切美好的愿望只是我的一相情愿,我意念中的白莲仿佛成了半空中的白雾有时候变成天边的那朵白云。你别说,那一朵还真的象她的背影。 这时候,杨华出现了。 我恨自己有些好色心理,而且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要不怎么会杨华的出现,让我很快就把白莲轻而易举地淡忘开来。杨华周身逼人的女人味让我无法抗拒。只是初次见面,我就拥抱住她,亲吻了她的嘴唇,并没有让我找到眩晕的感觉。似乎和碰一块冰激凌没什么区别。 杨华说,你经常吻女孩子么? 我说,不啊。 杨华说,怎么那么熟练? 我笑了笑,你该去问孔老夫子。 第5次见面的时候,我半开玩笑的说,咱们去领证吧?我让你领教一下孔老夫子传授的另种无师自通的技能? 我万万没想到,杨华还真的答应了。 我当时真的很感动。感觉杨华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另一半。我开始为那段苦苦相恋的情感而后悔不已,开始感激白莲的悄然消失。杨华和白莲比较,外貌上有绝对压倒优势。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不象白莲一样的矜持。我原以为,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很难弄到手的,跟杨华的交往把我这一观念打破了。原来有些漂亮的女人,更需要男性的爱抚。我总觉得只要有独处机会,她目光里流露出来的某种游离的东西,是在暗示社么。那种感觉让我找到从未在白莲那里体验过的雄性激素,在我的血管里膨胀。 我们的第一次,是孔老夫子在潜意思里传授给我的。很显然,这种技法对我来说,要比接吻生疏得多。我在上面把她搁得花枝乱颤,问我认不认道啊?你那小说中的性爱描写都是剽窃来的吧? 我让她别老笑,你一笑,我浑身不自在。这种事情是要两个人默契配合的,对不? 可她笑得更欢了,最后坐起身来,把我掀到一边说,等证拿到手再做吧!你是不是因为“无证驾驶”总是不干在正道上?咯咯……咯咯…… 我的第一次成人仪式,就这么被她强行草草收场了。 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杨华嫁给我的时候,是不是处女,反正新婚之夜的那次“有证驾驶”,我是一路畅通,没闯上红灯。 后来很多年以后,我问她。她说,你“无证驾驶”的那次,把看红灯的警察都闯飞了!你现在就不认帐了?! 再以后,我就没敢深究这个问题了。其实真的深究起来也没什么意义的。到底她在我之前跟多少男人交往过,我只知道老老滥一个人,还有谁我无法查证,那她的首次“红灯”到底是谁闯的,那地方又没安装电子眼,鬼晓得?! 不管怎么样,我把杨华娶到家了,一个公认的大美人。不管是在哪种场合,我和她并肩相携的时候,我感到所有的人都向我投以羡慕的目光。也听到过愤愤的声音。 奶奶的!这小子艳福不浅啊!把个杨华勾搭倒手了! 不就会写几篇破小说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现在的美女是不是疯了? 看琼瑶剧看的,会点文字就能勾搭! 这时候,我的头昂的很高,很高。早把闯不闯红灯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三 在2009年和杨华结婚以前,我的文学成绩,在同龄作家中,还算得上是骄人的。有10多部中篇,百十余短篇小说在国家级刊物杂志上发表,其中有一个短篇获得过铜麻雀奖,一部中篇进入中国小说排行榜侯选大名单。另外还有两部儿童剧剧本被某个电视台通过一审。 可是,自从和杨华结婚以后,几乎半年里,竟然没写出一篇象样的文字来。当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时候,开始彷徨和不安。难道我的创作生涯到此结束了?难道这个杨华是上天带给我的惩罚?我立刻联想到封神榜中的那个女娲娘娘派下来的妲己,让商纣王葬送了江山。莫非杨华也是只狐狸精?但我也没写过什么淫秽的诗词呀?凭什么要惩罚我?我无法把自己和那个无道的君王联系在一起。但我必须检点自己,为什么有了杨华写不出小说来?着来这是严重的一件事情。因为我的职业是写小说,全部的经济来源是靠写小说。不写小说,我那什么把这个大美人养得住?她当初能在极段的时间,毫不犹豫的嫁给我,凭什么?不就是因为我能写几篇破小说么?尽管现在的她还没发觉出来,整天抱着我以前的小说,在电视机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是因为我给她那张卡上还有些余额。一旦那余额透支的时候,她绝对不是现在这副摸样。 很多个深夜,我打开电脑,在那柔和的荧光下,想进入一种状态。但脑海里只存在眼前的一切,根本没有以外的东西。我真的开始害怕了!我还是以前的我么?以前那些小说是怎么创作出来的?都说人的创作高峰期是再45——50岁之间,我还没到那阶段啊! 这时候,杨华就象水蛇似的缠绕过来,睡吧!写不出来就别写了。要不在我身上找找灵感? 她半透明的睡裙里的柔软的双峰开始在我的脊背上揉来揉去,亲吻我的耳垂,在向我耳朵里轻轻的吹气。 我痒得很难受,把头偏到一边,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杨华的眉头皱了一下,目光里掠过一丝温怒,尽管很微弱,在柔和的荧光里还是被我捕捉到了。这是我新婚以来第一次从她眼神里捕获住了柔媚以外的东西。 这时候,她已经放开了我,随即转过身,半透明睡裙里面若隐若现的纹胸背带,和紧裹住她臀部的内裤,在柔和的荧光里强烈的刺激着我,就在那一刹那,我感觉到血液开始闯击我的血管。那股原始的冲动把刚才几乎僵死的躯体激发成一头野兽。我几乎是冲了过去,从她的背后拦腰把她抱住了…… 就在我那湖死水被激起千层浪的时候,她背对着我,双手开始想拨开我紧抱着她的臂膀,说了四字:我不想了! 她说那四个字的声音很低沉,但足以让我听得心头一咯噔。 我没有理会她,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亲吻她的耳垂,向她耳朵里轻轻的吹气。 她一下子转过脸来,两行泪珠在荧光里泛着晶莹的泽色。 她向我吼叫起来,放开! 我的手臂在她的吼叫声里,如秋风中枯死的藤萝,一下子软弱无力从她柔滑的睡裙上滑落,落到她小腹部有内裤松紧的地带,留恋的停下下来。 她把那我的手摔开,大声呵斥着:别碰我!1 我就那么呆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怎么会放生这样的事情。半年来,我们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从来没听她吼叫过,也从来没看见过她流泪过。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至于把一个温柔得如一只羊羔的她变成眼前这只暴躁的豹子! 我想起来了,可能是刚才那次我的头偏了一下,让她有如此强大反应。至于吗?那她现在这种暴躁就是她骨子里的,而半年来的温顺都是她洋装出来的?这太可怕了!难道我每天晚上搂着的那个她,是头披着羔羊皮的豹子! 杨华去了卫生间,我听到抽水马桶的声音。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化了晚装的模样。她开始在衣柜里选衣服。 我有些紧张了,问她,大半夜里,你要去哪? 她没做声,当我的问话是放屁。 我想去阻止她,去把门反琐上,然后继续和她纠缠,甚至是扑上去强暴她!因为这时候的她是我新婚以来最性感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 但我不敢。我在这方面向来是那么温柔,从来没有过暴力倾向。我总觉得,这种快感必须是寄托在对方愉悦的状态下才能体会。我不可能在对方没有和我一样有强烈的欲望的时候,去勉强的做些什么。这是我的为人之本,也是我的原则! 我眼睁睁看着她,一身光彩照人的样子,而且,我还为她开了门,象个仆人。然后在在窗边,看着她消失茫夜色里……… 在2009年我新婚半年后的那个下半夜,我独守空房,呆坐着,听着钟摆的声音。 我想杨华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的了。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会不会去找老滥?会不会去找那些我无从查证的男人?会不会去找那个第一个闯她“红灯”的男人? 那时候,我才坚信,杨华的第一次“红灯”不是我闯的。但我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希望她尽快回到我的身边,“红灯”“绿灯”我不追究你,别让我的“绿灯”变成绿帽子就成……那个第一次新婚以来,离开扬华的后半夜,我特别的想她! 四 如果不是杨华在那个午夜,在新婚半年后,在我头一次有特别强烈需要的时候决然离开,我还真的不会把她所有的照片都翻出来,铺得满床都是。然而,这些艺术写真照片,却让我感到上面那些丰姿绰约的女人,是那样遥不可触,高不可攀。我似乎在翻阅画报上影视明星。那被聚光灯照射出来好几个高光点的大眼睛,那长而整齐的眼睫毛,那略施粉黛毫无瑕痕的脸庞,把杨华的最真实最动人的质朴遮盖得严严实实。那精致的艺术效果和照片上女人做作的脉脉含情让我看不到杨华最真实的美感。这些照片上的女人让我感到陌生和烦躁。 我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寻求什么,是掩埋在艺术包装里的真实与质朴?还是刚才离开时那一瞬让我动心的愠怒?还是要在这里揭开杨华的虚伪面具?! 我伤感的意识到,这半年的新婚燕尔,我的那个被众人称羡的娇妻,根本就不是杨华,而是这些艺术处理过的照片。她半年来的柔情似水温柔体贴都是伪装出来的!而真实的杨华,就是刚才拒绝我时候的那一瞬愠怒,是冲我吼叫时候的歇斯底里!是隐藏在温柔面具背后的暴躁和狰狞—— 那才是真实的杨华。 我可悲的意识到,这半年来,我所征服的只是一堆艺术写真照片。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 我可怕的意意识到,这桩婚姻对我来说,是彻头彻脑的失败!甚至可能是一种交易,一个巨大的阴谋! 想到交易着个字眼,眼前就浮现出老滥那副尖嘴猴腮的嘴脸。他凭什么把杨华介绍给我?杨华凭什么任他摆布?而且让我越想越不对劲的是,自从我们结婚以后,他老滥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他怎么会和杨华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如此的快刀斩乱麻?!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漂亮女人都有脾气,漂亮女人都有架子,漂亮女人都很高傲。可杨华这个漂亮女人,这半年来的脾气,架子,高傲哪里去了?为什么今天我只是一个偏头的动作就让她的怒气火山一样的爆发?那她半年来把自己真实的性格严严实实隐藏起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有什么企图?! 杨华不是只温驯的羊羔,而是披着羊羔皮的凶残的豹子! 我越想越后怕起来。原来我朝朝暮暮相守的竟然是一头豹子!我躺在这堆照片里,原来就是躺在豹子窝里!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杨华不是这些照片上的女人。真实的杨华在哪里? 哪里有杨华真实的照片? 老滥!对!老滥的手提电脑上有!当初就是他电脑上的那张照片,我看了一眼,就把白莲彻底的放弃了。就是那张照片,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 与一头豹子同床共眠。就是那张照片,让我看不清人世间的狡诈与阴谋。 我越想越恐惧,在这个满是杨华艺术照的屋子里,我感觉已经深陷囹圄。 我得找老滥。 我有足够的理由和借口找老滥。半年多我们失去联系,我这样主动找他是为人谦和的一种豁达体现,他是我和杨华的月下老人,我有足够的理由向他表示敬意。最关键的是,现在杨华突然离开,我必须从他那里得到关于杨华的踪迹。 还有一个找他的理由,我要让他把手提电脑上那张让我心动的照片发给我!然后让他删除!因为我现在是杨华的合法丈夫,她最美好的东西必须归我所有!唯一一张最真实最动人的照片在你老滥的手提电脑上,算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找到了我在苦苦寻求的东西。 五 已经是午夜2点了,我还是想要立刻联系到老滥。我似乎有些神经质。我这么迫切想要联系上他,并不是怕他此时此刻在和我的新婚女人是否在一起鬼混。我甚至连吃醋的心理都被杨华的种种疑惑所掩埋。 我只想找到老滥,搞清楚杨华这个女人。而想搞清楚她,得从老滥手提电脑上的那张照片开始。 怎么联系老滥?这么晚了,手机肯定关机,信息他向来是不看的。那就只能在网上留言了。如果他这时候不是和杨华在一起,有可能在网上写他的言清小说。而他写小说的习惯是要把qq挂在那里的。以便与n个红颜知己打情骂俏。用他的话,他小说里的那些男女对白,都是网络聊天给他的灵感。甚至在小说写不下去的时候,把某个正在聊天的红颜知己揉进去。小说一下子就顺畅了。我写小说是没有这样习惯的。即使生活中某个人或事触动了我,也就是说有了灵感,我不会马上写出来的,我需要沉淀,发孝。把那些东西深埋起来,在以后创作中,最合适的场景里,让它们自己蹦出来。时间越长,埋藏的越深,挖掘出来就越有味道。 好象扯远了,我现在哪有心思跟老滥探讨什么写作技巧?我得和她探讨的是杨华,我的合法妻子,他曾经的红颜知己,一个对我来说充满疑惑的漂亮女人。 我登陆qq,好就没上了,一上来,好多跳动的图象。我一一点开,大都是抱怨和不满。 大作家!怎么这么重色轻友啊?娶了个漂亮老婆,就不答理我了? 大作家!死哪去啦?不会是在蜜罐里淹死了吧? 大作家!节欲自便哦!为保存革命本钱,友情提示,那中事情频率过高,有害身体健康! ……。 这些留言我丝毫不敢兴趣,我要找的人是老滥。 可老滥的图象没有亮,灰蒙蒙的死在那里。 我正准备给他留言的时候,他却先给我发来一句,吓我一跳。 老滥:大半夜里,你上来干吗?1 我:你吓我一跳!你在啊? 老滥:恩,最近学会的潜水,潜在水里更能有选择性的捕捞美人鱼。 我不想跟他废话,想单刀直入。 我:我有事情找你。 老滥:打住!是我先找你的。你的事情先放一放。 我:为什么? 老滥:我出大事了!你那屁点破事,先放下。 我:怎么说话?我的事怎么就是屁点破事? 老滥:最多就是房中术之类的事情呗!知道你一般不找我,知道你知道我是那方面 的专家。我:别胡扯了!我有别的事情找你。 老滥:那就更得放下。先听我的大事情。 我:你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情? 停了半分钟。 老滥:她有了。 我:谁有了,有什么了? 老滥:怀上啦! 我:啊?怎么会?不是检查说你的问题吗?最近医治好了? 老滥:没。 我:是别人的? 老滥:………… 我:怎么不说话? 老滥: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不清楚这事情。 我:要是她真的跟别人有了,不正合你意吗?你不一直想离婚吗? 老滥:不是她。是另外一个女人。 我:啊?另外一个女人?跟你有关系?人家坏上了跟你有关系? 老滥:是的,有关心……不!不是的!跟我没关系……。 我:到底怎么回事?你那种不是发不了芽吗?怎么换块地就行了? 老滥: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我:那你慢慢说,多说几句。 我发现我要找他的事情真的成了屁大点破事了…………… 六 有必要详细交代一下老滥的情况。 老滥,原名张蓝天。现年四十有二。职业作家,以言情小说在文坛上泛滥。其妻容貌平平,家庭背景厉害,早年有恩于老滥。膝下无子女,上医院检查结果,是老滥的种子问题,与其妻子土壤无关。随着老滥的小说日益走红,红颜知己的增多,老滥的外心也越来越强。但妻子一直任劳任怨,实在找不到和她离婚的理由。她也曾经委婉的对妻子说,看你这片肥沃的土地,荒芜在我这里这么多年,我有些与心不忍呐!我们散了吧,曾你那里还没被荒草枯死,找个正常的种子播种,也不枉做场正常的女人啊! 可他老婆偏不!说她那片肥沃的土地宁可给老滥做墓地,也不愿意他老滥到处去糟蹋另外的土地! 没办法,老滥没有得逞。但还是和那些红颜有些瓜葛的。后来他“枪”里的“子弹”是“教练弹”的秘密被某些红颜们知道了以后,到是更加放心了。有时侯甚至连安全套都不不用。老滥就把自己这个致命的缺点漫漫当做自己性泛滥的优势了。经常在圈内宣扬她不带安全套与某某欢娱的体会,说的唾沫横飞。我有时候离得远远的,怕那唾沫里是不是有爱滋病毒。 老滥说,打个比方吧,你的脚得了脚气,脚指丫奇痒无比。你隔着袜子用手去挠,感觉会越挠越痒,如果把袜子脱掉,再挠痒,感觉就太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啊!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这时候的老滥谜着眼睛,那富洋洋自得的神情,真的让我反感。 老滥说他跟妻子以外的女人进钟点房,很少准备安全套的。 但这一次出事了,出大事情了!老滥在qq里跟我说。 老滥:我真没想到啊。 我:没想到自己的‘子弹“突然有了杀伤力? 老滥:不是,我那子弹还是老样的。 我:那你没想到什么? 老滥:没西那个到那个女的,非要我带套,不带套就不让我……。 我:呵呵!你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傻b?人家要你带套不是怕怀你的种,水泥怕你那没有保护措施的饿“枪”有病毒。 老滥:可我敢保证,我没有! 我:你保证个屁! 老滥:不跟你扯真个,还是说那件事情。 我:你说, 老滥:那天已经是后半夜了,我没准备啊,一般的宾馆里都有那玩意的,可那次,我翻遍了竟然没有!那女的说,很远的地方有个性保健品商店,是24小时营业的,让我去那里买,她在宾馆里等我。我:你去买了/ 老滥:没有。可我去卫生间整理头发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在垃圾桶里发现一个已经用过的安全套! 我:啊?!你要干吗? 老滥,我把它拿出来,清洗了了一下,就自己带上了 ,为了防止用过的人有什么病毒,我还是翻国来带上的! 我:啊?! 我被他的话,吓得目瞪口呆。 我:老滥,你在更我说你的小说吧? 老滥:不是,是真实的。因为我怕去那么远的地方买安全套,怕那女的等不急,走了。我是没办法,才敢用那别人用过的安全套的。 我:那女的能让你用? 老滥:他不知道,我假装出去一躺,进来就到卫生间里假装重新带好。那女的问我,怎么那么快?我说是找服务员要的。所以她没怀疑。 我:后来呢? 老滥:后来她就怀上了。 我:啊?!带了套还能怀上? 老滥:我是把那安全套翻过来戴的,可能是没有清晰干净。灭想到以前用的那家伙的“子弹”那么厉害!还是隐形的! 我:也就是说,你播的是那家伙的种? 老滥:恩,每错。我是是当了一次播种员。 我:那更好办啊,你现在可以不承认啊!你告诉那女的,把孩子生 下来,去做dna鉴定,然后给她几个耳光!说她跟别的男人胡搞,还诬赖年老滥。 老滥:可我,我做不到…… 我:怎么了? 老滥:那女的没跟人和一个男人胡搞过,那次,在白色的床单上,流下了鲜红的一大片……… 我:啊?还是个处女? 老滥:恩,没错。我很为她感动,一个女人能把最宝贵的东西保留给我,我怎么舍得去扇她的耳光?错误不在她,而在我呀!我背地里不知道扇了自己多少耳光……。 我:她要怎么样? 老滥:她说要为我把孩子生下来。为我培养一位更加杰出的文学家!还庆幸的说,那宾馆的安全套质量一样信不过。不过,歪打正着。你跟你老婆几十年了 都没个屁,跟我就那么一回,而且还戴着套,都有了!你西欧昂想想看,我这片是不是神奇的土地啊?!要是政策容许,你就老播种吧!我给你收获一个作家协会!你就可以如愿当上作家协会主席了! 我:看不出,她还会幽默。 老滥:那是。我老滥看上的,能是一般人?! 我:呵呵!你还有心思吹牛皮?我得离你远的,怕你把牛皮吹破,嘣我一身牛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