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血》 序言 你出生在农村吗,你是农民吗,你的父辈是农民吗,你的祖辈是农民吗,你的曾祖辈是农民吗?如果上面有一点是符合你的,那么请你读《农民血》。因为你身上流淌着中国农民老实的血,你身上有中国农民深入骨质的烙印,是洗也洗不掉,擦也擦不去,赖也赖不掉的呀! 如果把中国比做一棵树,树上那茂盛美丽的叶子和花朵是现代都市的浮华和繁荣,而它那扎在地底深处,盘曲缠绕,甚至有些丑陋的根是农村,是农民。 或许你会说,我不是农民,我的父辈也不是农民,祖辈还不是农民。那么你的曾祖辈呢?有谁敢说还不是,我敢用我的身家性命打赌,没有人敢再这样说了。 只要你出生在中国,只要你的父辈是中国人,那么你身上流淌的就有中国农民老实的血,哪怕只有一滴血。虽然经无数次的分解和交换,但那农民之血永远是你血液中最红的颜色,最温暖的归宿。所以说,每个中国人的根都是在农村,每个中国人都是农民。 中国农民在历史变迁中承担着最为沉重的担子,走着最为坎坷的路,吃着最粗的粮食,住着最低矮的房子,穿着最丑破的衣裳。然而,就是他们完成了完成着中国一代又一代的创新和变革,就是它们用肩膀扛起一座又一座压迫的山。 可是,就这样的中国农民,我却一直认为他们是刚出生的婴儿,是迷途的孩童,是怯懦的女人,需要牵着走,引着走,搀着走。 因为我身上流淌的是农民的血,所以有生以来就想为农民说些老实话,为中国的根说些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老实话,好多年想说的话都在《农民血》里。 第一章 2001年,黑色的高中生活终于结束了,纽婉阁自知在孙山之后,与大学门无缘,倒也没有太多的悲痛和压抑,相反,教室外的天空更加蔚蓝,一字排开的鸟儿在天空中幸福的讲述自己的故事,脚下的无名小花竞吐芬芳,笑脸怡人。可母亲打点的行囊有点沉重,里面装满了叮嘱和牵挂。 19岁的纽婉阁一步一回望,走出了这片树掩竹遮的美丽的小山村,走出了父母被阳光扯得悠长的身影。 纽家坳分为上纽和下纽,地处赣东北,典型的亚热带气候,四季分明,崇山峻岭之间,露出的一块块红色的土地,便是纽家坳人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地方。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红军就是在这与白军周旋了半年之久,纽婉阁听爷爷说过,在村后的那棵古樟下,亲手打死三个白军,这段历史,爷爷没有同任何人说过。 婉阁晓得,爷爷因为没文化,个字不识,解放后自愿回纽家坳的。可现在,自己却因没考上大学,而远离家门,实在愧对爷爷。婉阁绕了好大弯,爬到爷爷杂草丛生的坟前,流了一场泪,嗑了三个头。 婉阁凭着自己姣美的容貌,再加上三年高中文科知识的煮熏,还有她那诚信,勤勉的性格,在同村好友纽思琼介绍的一家公司里干得很出色。 老板是一个年富力强的台湾人,有一张坚毅不苟言笑的脸,让婉阁和同事们心生惧意。他那夹生的普通话,总不合时宜的会跳出一两个闽南音,让人啼笑皆非。名字也是很古典的那种,叫刘仲勋。然而,纽婉阁的到来,让这个台湾老板不停地改变了些东西。 紧张而充满挑战的生活,让婉阁激动不已,她就是喜欢这种快节奏的都市生活。大山的沉默性格,那缓缓流淌的小溪,懒懒流动的空气,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人产生激情,或许只有诗人才能在那找到灵动的意像。 近两年的辛酸和苦难,不能在婉阁年轻的脸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光洁的额永远充满魅力,雪白迷人的脸在秀发的掩映下熠熠生辉,就如家乡竹林掩映下的野百合。二十岁的婉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能让所有的男人和女人有不同的收获。 在和刘仲勋的交往中,婉阁对他的性格慢慢了解了些,也就是在相互的接触中,产生了爱情的火花,虽然是雇佣关系,但婉阁怎么也看不出刘仲勋是个老板,也绝不是因为刘仲勋是老板才接受了他的爱,而是刘仲勋确是个让人心动的男人。至少,在婉阁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这天是星期六,婉阁正准备和刘仲勋去逛街,纽思琼急急地跑来,手里拿着一封电报:“婉阁姐,纽家坳急电。”纽思琼是和婉阁同村好友,她没读几年书,十五岁就出来打工了,其父是纽家坳的村长纽春行。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婉阁的到来,让她的生活充满了亲情和乐趣,两个人如亲姐妹,无所不谈。 “快看看是怎么回事!”思琼把电报给了婉阁。 婉阁打开电报,只有五个字:速回家,急事。婉阁一脸的茫然,不免心一沉,焦急起来。 刘仲勋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你明天就回家看看,没什么事就回来。” “是呀,婉阁姐,不会有事的,别担心。”思琼说。 临走的时候,刘仲勋亲自送婉阁。 “我可只准你一个星期的假,公司需要你。”刘仲勋看着美丽的婉阁,露出少有的笑容。 “是的,你放心吧,纽家坳是留不住我的。”婉阁自信的说。 是呀,纽家坳凭什么能留住婉阁,没有,一样都没有,除非婉阁哪一天成了诗人,或许会在纽家坳酝酿诗意。 刘仲勋接着说:“回去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这个手机你带上,会有帮助的。” 刘仲勋拿出一只女式手机,交给婉阁。还从提包里取出一只竹子做的船,十分的精致,上面有帆,有桨,有四个小人在划船,还有一位小姑娘站在船头眺望远处。让人叹为观止,是一件绝顶的艺术品。刘仲勋用笔在船尾写着几个字:一帆风顺。看得出来,这几个字是用了好大的心思写上去的。也可以猜测刘仲勋对竹子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情怀。 列车启动的那一刻,婉阁看到刘仲勋还站在月台上,缓缓的挥着手,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或许刘仲勋更适合做个诗人,而不是生意人,这是婉阁不知何故突然冒出的想法。 在列车的呼啸声中,城市的喧嚣已被洗劫一空,大街上水一样流动的车辆,密密匝匝的大楼,写字楼里紧张严肃的空气。都滑到了婉阁思绪的最底层。此刻,纽家坳迷茫的天空,悠闲的空气,不拘一格疯长的野草,父亲皱纹中的忧伤和坚韧占据了婉阁整个的思绪。 是不是母亲的胆石病又犯了,或是父亲的胃溃疡恶化了,或是年迈的外祖母有事了,婉阁忧伤的想着,泪水是最忠实的使者,在眼眶里拼命打着转,跃跃欲出,刚想拿出手帕,可早已有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唇上,婉阁动了动嘴唇,咸涩的泪水迅速的在嘴唇上漫开。另一滴泪水来则径直越过下巴,滴落在雪白的衬衫下角,望着衬衫上慢慢漫开的泪水圈,婉阁相思的泪呀,在美丽的眼里汩汩而出。 带着思念,夹着迷惑,婉阁疲倦极了,终于伏在桌上恍然入梦。做梦是婉阁从小到大的习惯,人未睡,先有梦。据现代医学理论提示:人的一生睡眠时间里要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时间在梦中度过,才是正常的,尤其是儿童时代,这有助于想象力的长足进展,有益于大脑别具一格的完善。 婉阁梦见阔别近两年的纽家坳,那先前低矮的土木房全不见了,崭新林立的楼房一排排整齐大方,村北面那座倘大的山坡被夷为平地,一条宽阔的公路直贯全村,南边的那条平安河静静的躺着,上面铺满了粉红色的荷花。孩子们在荷花上面嬉笑奔跑,婉阁大叫,怕他们掉进了河里,可孩子们就如走在平地上一样,是他们长了翅膀吗,是他们成了神仙吗?婉阁正这样想着,看见父母在家门口高兴地谈论着什么,正欲扑上去,突然天空乌去密布,什么也看不清了,雷声轰鸣,水牛,母鸡四处逃窜,婉阁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火车正穿过遂道,车厢内一片漆黑,火车的轰鸣声在遂道内尤其的振聋发聩。 两天的颠簸,终于到了纽家坳,平安河前,温柔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着,安静的如一位妙龄女孩,雨季时,河水上涨,整个河面波澜壮阔,成了纽家坳最为壮观的风景,文革时一家电影制片厂来这摄过景,枯水季,河床一览无余,在河中间铺一块木板,便能轻而易举地过河了。 穿过一条幽静的竹林小径,婉阁来到了自家门口,门框上残留着她春节时写的春联,字迹隐约可见:嘉节号长春,新年纳余庆。用的是隶书写的,字体娟秀,虽然稚嫩些,但看上去确在些书法功底,纽家坳的春联几乎全是婉阁给写的,但一年多没回家,家里的居然没有换新的,还是原来的。婉阁不禁轻笑一声。 父亲正坐在老旧的木椅子上,母亲正在给父亲盛饭。 “爸,妈”,婉阁激动地喊着。 “阁儿,回来了,你爸说你今天就要到的,我都不信,有这么快吗,这不来了,老头子说得还真准呀。”母亲高兴得几乎手足无措。 “快,快坐下吃饭,阁儿,坐这,和爸爸坐在一块,让爸爸看看你。”父亲指着身边的一条长板凳接着说,“在外面还好吧,一个女孩子家,是很不容易的,我和你妈都有很为你牵肠挂肚。” “爸,我也同样想你们的,你们是我最亲的人呀,我天天都在想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婉阁笑着说。 父亲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喝了口水,用手抹了一下瘦瘦的脸,望着女儿说:“婉阁,这次叫你来,一是实在有些想你,另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你回来做商量。” 婉阁插话道:“不是为我找对象吧,这个可不用你们担心,我都这么大了,晓得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才是不对的,爸,你就把这份心省了吧。” “老头子,你就别难为女儿了,回家来看看就行了,你生得是女儿,不是儿子”母亲在灶间说道。 “你懂什么,早就叫你别搅和这事,怎么就关不住你的嘴呢?”父亲一脸的不悦。 父亲转过头继续对婉阁说:“不是这件事,你这事我才不管呢,因为我对我的女儿是最放心的了。是这样的,这次本家的叔叔伯伯们都和我说了,要你回家来参加竞选村长,今年村长的选举是全村民投票的,大家一致认为你最合适当村长,也只有你才能担起这副重担,这是全村百姓对你的信任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后来经不住大家的劝说,我躺在床上想,你确实是个人选,书读得也不少,尤其是你的真诚,勇敢,正直的品格是是宝贵的,大家也是冲你这一点才点你的名的。叫你来,那当然要听取你的意见,你现在想想吧,晚上,大家会来我们家商量这件事的,到时你表个态,你也别问我,问我的话,我肯定是让你参加竞选的。虽然你没考上大学,但大家相信你,看重你,这是最重要的。”父亲说了这些,就扛起锄头出工了。 婉阁看得出来,父亲眼里露出坚定的目光。还想说点什么,可一看父亲走了,就埋头吃饭,这时母亲来了,捧着女儿的脸,看了又看,又拉起女儿的手,放在脸上说:“阁儿,妈是指望着你能永远留在身边,可这当村长不是咱女人做的事呀,你可要想仔细了,不要为了顺从你爸,就一味听他的,我一辈子都听他的,也没有听出一点好的地方来,我可不让我的女儿学我的样。你晓得吗?” 婉阁点点头:“妈,你放心吧,到晚上看看是什么样的情况再说,不过,妈,我和你说实话,纽家坳也该要变个样了。如果我真的能给纽家带来好运的话,能给纽家坳的乡亲们做些事,我倒是一万个愿意。你难道不高兴女儿这样做吗?” 善良的母亲能说什么,何况是在这样的女儿面前,何况是她已经目睹纽家坳的前前后后,大灾大难。在心里深处指望着能把纽家坳翻个身,如果能让纽家坳过上幸福的生活,让她去死也是可以的。因为她是农民的女儿,也是农民的母亲。 月朗星稀,除了蛙儿,虫儿不合时宜的鸣叫,什么也听不见了,远处,手电筒闪耀,一群人影晃动,正往婉阁家赶去。 进屋的有十几个人,除了才叔,权叔,达伯,仁伯外,其余的都是徐家湾的。婉阁不甚认识。 “春仂哥,你先说几句吧。”达伯挥挥手,狠命的吸了口烟,对婉阁的父亲说。婉阁的父亲叫纽春忠。 纽春忠慢条斯理的说:“那好吧,我就先说两句了,大家对婉阁的信任发自内心的,这让我和婉阁都很感动,大家都看到了,阁儿已经回来了,今天刚到的,一到我就把大家叫来了,一些具体的情况她不是很熟,先由才仂老弟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才叔是婉阁最熟悉不过的,他是部队退伍回家的,本来是分配到沈阳邮电部门工作,可他的父母当时坚决一允,认为那么远,不安心。就这样,才叔留在了纽家坳,一直到现在,已经近六十的人了,可看上去只五十的样子,显得有精神,做什么事都好像不晓得累的样子。只见他挽起白色的袖子,站起身来,黝黑的皮肤在灯泡下闪闪发光,声音不是很大,但很有劲,“婉阁可能会问,为什么要参加村长的竞选呢?当这个村官有多大的意思呢?先把这个问题弄清。第一,婉阁是纽家坳最值得信任的人,这是无可厚非的,她的为人,她的处事方法,是非常有特色的。因为这,是纽家坳众人首推的竞选人。第二,这次选举,除了村委会主任外,还有委员,共四人,都是从这次选举中产生。大家都晓得,先前的村委会班子,不做事的掌权,做事的没权,有脑子的说话不算数,说话不算数的没脑子。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腐烂的班子,带着纽家坳人走过了些年月,他们的任务除了收合同款,田亩费,似乎就没别的事可做了。纽家坳发展迟缓,落后贫穷,不能说和这个班子没直接的关系吧。张家湾的条件不和我们一样吗,可为什么人家比我们发展的要快,它们的楼房要比我们多,车子要比我们多,钱要比我们多,甚至娶进门的媳妇也要比我们多,那是因为人家张家湾的村委会班子团结务实,心里装的就是几个字:老百姓的利益。所以说,参加竞选是为了纽家坳的未来,为了纽家坳的后代,要改变纽家坳的命运,这是一次机会。” 才叔的一翻话,让婉阁茅塞顿开,坚定了参加竞选的决心。 这时,权叔站起来。权叔也是部队下来的,他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并荣立过三等功。清清瘦瘦的,白晰的皮肤,说话的声音很小,无论走到哪,手里都端着一杯浓茶,他最爱喝的是鹜源绿茶,说话前总要满满喝一口茶。只见他喝下一口茶水,抹了一下嘴,再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说道:“现在情形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整个纽家坳,包括上纽,下纽,徐家湾,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纽春行为首的原村委会人马,有纽望行,徐昌。他们扬言没有谁敢动他们,不管如何选,他们一个也动不了。敢出此狂言,是自有他们的道理的,首先,他们轻车熟路,再则,纽春行家人多势众,他自已兄弟六个,还有他的父亲也有兄弟五个,虽然他自已儿子只有一个,可他的女儿有七个呀,全部是嫁在本村,还有他的侄子,外甥,侄女,外甥女都一律是娶嫁本村。这样一来,纽春行就已经在纽家坳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有人数了一下,说纽春行家的亲戚已经遍布了纽家的三分二还强。也就是说纽春行织的这张网似乎就是为争夺权力而来的。还值得一提的是原村委会会计徐昌,他家也是在徐家湾有些势力的,不能小看。倒是纽望行,这个人是一个可以争取的人物,他是个实在人,可也是个很有脑子的人。那么另一派就是在座的各位了,我们可以说代表了纽家坳的新生力量,我们要在新时期做出新的事,经过我们长时间的深思熟虑,一致要求纽婉阁出来牵这个头。” 权叔刚说完,仁伯啪哒啪哒抽了口水烟,把烟斗在鞋底上嗑了几下,大声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豁出去了,怕什么,斗下去。这是我一惯的想法,婉阁,这次大家把你叫来,决不是让你孤军作战的,只要你坚定信心,我们就是你的枪,你的眼睛,你给大家表个态吧,这样大家心里才有个底呀,有了这个底,才能一心一意的做事。” 仁伯说话像年轻人一样,婉阁简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被深深地感染了。纽家坳正直善良朴实的人们,多年来的积愤宛如泄了闸的水,终于找到了泄水口,一去而不可收拾。他们向往山外的文明和富有的生活,向往公平民主的政治生活,更向往没任何压迫,任何枷锁的精神家园,他们需要彻底摆脱封建思想的煮熏,渴望从黑暗的精神生活中奔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婉阁抬眼望望十几双明亮的眼睛,站起来,往后拢拢长长的秀发,一字一句的说:“各位伯叔,兄长,无论凭什么条件,我都是不如你们的,而你们能如此器重婉阁,实在是受宠若惊。我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民的女儿,为了纽家坳的前进,亦当在所不辞。我决意竞选到底,但我申明一句,参加选举,决非是为一己私利,个人得失决不萦怀。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向纽家坳封建思想的死灰余烬挑战,是为了纽家坳走出污浊的泥潭,走向美好的明天。” 婉阁说这些话时,感觉有些像是在演说豪言壮语,在说一些电影里的台词,但这确是婉阁多年想说的话呀,想做的事呀,竟不觉心潮汹涌澎湃,声音也颤抖着,她真想哭。然而,热烈的鼓掌声在婉阁深深的感动中久久不能平息。 达伯兴奋地说道:“好,婉阁有如此雄心壮志,我等男儿还有何可畏惧,大家同舟共济,患难与共,就不信斗不翻那趾高气扬的纽春行。他是我们纽家坳最大,最硬,最臭的绊脚石,一定要搬开它,把它扔到深渊。” “是啊,这小子横行霸道的日子该有个终结了,他凭什么在纽家坳呼风唤雨。”一个年轻的后生站起来,挥舞着拳头,露出粗壮乌黑的手臂。 达伯告诉婉阁,这个后生是徐家湾的,因在家排行老五,人们都有叫他徐老五。父亲早年去世,家里穷,兄弟五个只老二在外地打工捎了一个媳妇回来,其余的都是光棍一条。他自己去年买了一台拖拉机,跑跑运输。 夜深了,屋外一片蛙鼓声,偶尔有猫头鹰和兔子飞逸逃窜的沙沙声。纽忠春打开大门,一股沁凉的秋风迅速漫进温暖的小屋,大家不禁打了个寒噤,一个个把衣裳紧了紧,夹紧身子,缩起脖子,消失在星光树影当中。 回到房里,婉阁翻来覆去睡不着,在从来就是无声无息,不言不语的纽家坳,这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呀,必将给平静的纽家坳掀起一层不大的波澜,这是古老的纽家坳发出的沉睡后的一声猛吼,是一次伟大的萌动。婉阁在日记里写道。 这一晚,婉阁的梦很特别,梦见刘促勋把自己带到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刘仲勋是骑着摩托车把婉阁带来的,两旁的桃花纷乱拂面,行人彬彬有礼。刘仲勋则牵着婉阁的手说去谒见陶渊明,就是那个一挥笔写千古传诵的《桃花源记》的陶渊明吗?婉阁好奇而激动地问。居然能见到高高在上的陶潜,几乎在梦里笑出了声。烟雾缭绕中,婉阁看到的只是一位长须浓眉,白脸红唇的汉子。陶渊明随手扔给婉阁一纸黑字,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婉阁急急的打开,只见金光闪烁中,隐隐可见上面写着“落英缤纷是桃花,忧烦惹人为俗事”,刚想问个明白,四周却空旷如野,只有一地桃花,落英缤纷。婉阁仰身躺在桃花上,软绵绵的,只觉得自己慢慢被桃花絮托起来了,浮在半空,随风飘荡,望下面人群蚁动,城市如一块块灰色的膏药丑陋随便地粘在地球上,无数条火车如一条条毒蛇贪婪地吸吮大地之血,而翠绿的森林则如一位身穿绿裙子的苗条女孩子,无力而单薄地躺着。 阳光从木窗射进来,婉阁睁开眼,小鸟在窗外兴致勃勃的谱写歌曲,不知名的虫鸣声如悠扬的提琴声。鼓噪了一夜的蛙终于归于沉静。 母亲早已准备好了早饭,粘稠的大米稀饭,是婉阁至小就爱吃的,尤其是刚收获的新米,熬出的稀饭更是别具风味,比任何早点都要好吃得多。下粥的菜必定也是最香鲜可口的豆豉豆腐,白色的豆腐块晒干后,放进黑乎乎的淡豆豉,尖嘴的红辣椒,再加入姜、蒜,重阳节前后入坛,可以整整吃上一年。这样的豆豉豆腐在妈妈手里做出来,又是特别的味道,那种香,那种鲜,是吃了后可以久久回味的。婉阁吃得几乎撑破了肚子,太有味道了,多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早餐了。 纽春行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做了近三十年的村支长,都是乡里点个名就可以了,这一次的选举,确实让人不可理喻,不能从心里接受,似乎觉得是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做没有收获的无用功。这纽家坳除了我纽春行能行吗?纽家坳的太阳和月亮能发光吗?纽家坳的花草树木能枯能荣吗?他有点想不通,难道这纽家坳还有第二个人能代替他纽春行吗?还有人敢和他纽春行一争高下吗?想到这些的时候,他不觉心里有些沉沉的。 于是,他去了乡里,找到最铁心的哥们纽扣题,纽扣题是乡长,细问此事,纽扣题的回答让纽春行更急更慌,这是中央的精神,谁也没法抗拒,非选不可。不过,临走时纽扣题拍拍纽春行的肩,说凡事皆可变通,大框框里不能有变的,但小框框是允许变变的呀,躺在小溪小河里偷着打个滚,动个身,谁晓得呀。这倒是个不小的安慰,纽春行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也松了口紧了好久的气。 第二天,纽春行捎着两只大母鸡,二十斤香油,十几斤花生,一大早就赶往新任乡党委书记陈再哲的家。用纽春行的话说,这是香油润滑路,母鸡打开路。先前的无数任书记都是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过来的,这次当然亦不能例外,何况现在是处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快到陈书记家时,纽春行又买了一条红塔山香烟和十斤红富士苹果,还有十斤南丰桔子,这倒是比以前的书记多了些份量的。 “老纽啊,这次选举非小可,可不能等闲视之,是前所未有的新事,大事。从中央到地方都是尤其的重视,你可千万别把这顶乌纱帽给弄留了。否则的话,颜面何在。”陈书记四十岁左右,说一口极标准的普通话。 “是呀,那自然是,我晓得,晓得,我会谨记陈书记教诲的,还望陈书记能从中照应。”纽春行说这些逢场的话,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肥厚庸肿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 “老纽,我可告诉你啊,要坚持公平、公正的原则,搞小动作,不法行为是不允许的,如果有这样我不愿看到事发生了,你当心你的书记也保不住了。”陈书记脸色突变,严肃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纽春行一时不晓得是何缘故,难道这个陈书记这么不好对付吗? “是,是,自然是这样的,陈书记你放心,我晓得如何去做的。”纽春行站起身。 回家的路上,纽春行擦了擦额上的汗,嘘了口气,这个陈再哲怎么说话时的神气让人捉摸不透呢?他是铁包公再世吗?不会有这么差的运气吧,在这个时候会碰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人。看来这一次要细思量,精打算了。 一到家,纽春行便立马召来纽望行和徐昌。 纽望行原本也是上纽坳人,和纽春行是本家族,因年轻时就去下纽坳做了上门女婿。稀疏的头发软绵绵的趴在那黑亮的脑门上,永远是穿一件灰尘朴朴的灰色中山装,一扬手,就可以看见衣服上灰尘四处飞扬,脸上的皱纹像是有永远洗不净的污垢。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永远躲在灰色的疲惫里。他有一个令人瞪目的习惯,说话吃饭总是蹲在高高的板凳上,说话的速度慢的惊人,声音也小得吓人。每个字都要在他的嘴里慢慢地绕两个圈,然后,从牙缝里极轻极轻的嗑出来,听者要屏息凝气,才能听得见,否则,光看见嘴在动,不晓得他说了些什么。 纽春行不紧不慢的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送给陈书记的礼物,没有捎回来吧?” “没有,我怎么能捎回来呢,陈书记对这也只字未提呀。” “这就行了,有点门路,你想,陈书记把你的礼物收了,并且,只字未提礼物的事,这是一个暗示。”纽望行说到这,从板凳上一只脚一只脚的慢慢挪下来,在地上来回走了两趟,突然又冒出一句:“要加大送礼的力度。” 这几个字倒是说得出奇的快,让纽春行和徐昌吃了一惊。 纽春行望望徐昌,徐昌又望望纽春行。徐昌的目光离开纽春行,盯在纽望行疲倦而又因刚才的发言而略显激动的脸上。似乎要从这张胺脏的脸上寻找美丽的答案。 “是啊,要送,要大送,还要送得有特色。”徐昌几乎是惊叫出来的。 “可是,这送什么好呢?纽家坳哪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呀。”纽春行一时犯了愁。 正在纽春行绞尽脑汁时,徐昌凑过来,轻轻地说:“有一件东西保管陈书记能喜欢,我听说陈书记嗜好古玩,你家不是有一件明朝的景德镇瓷坛吗?” 纽春行脸一沉:“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家里有什么值钱的呢?这个可不行,这是老娘的命根子,她说了,在她没归天前,任何人不准动这东西。这已经说到极点了,我还有脸去要吗?不过,那确实是明朝官窑的坛子,我偷偷拿去景德镇请专家看过。再说,为了此等事,拿这传家之宝去做抵押似乎不值,老娘晓得是拿去做这事,更不会应。” 纽春行于 第二章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婉阁突然想起临走时刘仲勋说得话,只准一个星期的假,可是,选举还一个多星期才正式开始。 于是,婉阁拿出手机,正想给刘促勋打过去,突然手机响了。 是刘仲勋打来的,婉阁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巧合,或许是另一种情愫的悄然袭来。 通话后,婉阁轻松快活得如一只刚学会凌空飞翔的小鸟,刘仲勋完全支持她参加竞选,并说如果可能的话,他可以亲自来纽家坳。这令婉阁如沐春风,这来自异地的鼓励对她来说是一针强心剂,没有这一针,或许婉阁会离开纽家坳。昨天,她就像达伯提出,说想达伯参加这次竞选,自己要回广东去。这令达伯很生气,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现在,婉阁要把此时此景郑重地告诉达伯,要让达伯为这感到高兴。 达伯家住在村子最东端,屋后也是一大片的竹林。达伯在里面种了些桃,李。小时候婉阁常到达伯家的后院偷没成熟的桃子,李子,可是到桃李成熟的时候,桃李却被洗劫一空。达伯总是笑呵呵地说上一句“这些小调皮鬼呀!”,便摇摇头走开了,让孩子们偷个够,从没见过更重的惩罚。待到桃李熟透的时候,达伯便用大木盆装满红透的桃子,黄得诱人的李子,全部分给村里好吃的孩子们。达伯单身一辈子,没有一个儿女,只听人说他年轻时带过一个女人回家,生了一个女儿,但后来那女人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带着女儿偷偷跑了,达伯也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这是为什么。 婉阁在前进达伯家门时,达伯正侍弄着一张破旧的犁头,见婉阁进来,头也不抬,也不说一句话。 “达伯,昨天的我说的话收回来。还生我的气吗?”婉阁帮达伯收拾犁头的犁刀。 “阁儿,你坐下,我有些话跟你说。”达伯指指身旁的小竹椅子说,“我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农民,一辈子是农民,地地道道的农民。旧社会我们家穷,买不起田地,只能租种地主的田,或者打长工,收点粮食八成要交租,归了地主。解放后,农民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再后来走集体化,农民平等地耕种土地,再后来,分田下户,生产责任制,可以说农民的生活水平是在摸索中节节高。可是,农民是否真得走出了贫穷落后,走进了文明富有,像我今年近七十岁的人了,按说要和城里老人一样,老有所养,可是,我还要种田,种田还要交田亩费。碰上好的年景,还可以,如果碰上旱灾水涝,那谋取不吃饭也成了问题了。不过最近在收音机里听到中央有精神,农民要减赋,这是件大好事,但愿能如此,农民也该喘口气了。现在这个时代给了农民一条很好的出路,抓住这个机遇,走出一条我们自己的路。这就需要一只识途的领头雁呀!你刚才说你收回昨天说得话,我十二分的高兴,你完全可以做这只领头雁的,我常告诉别人,婉阁是个能做大的人,我坚信我的的眼睛没看错,我这把年纪了,没别的企求,只想在这翻滚的社会里,看纽家坳翻天覆地的一天。” 婉阁认真地听达伯说完,已经看到达伯眼里有了晶莹闪耀的泪水了。赶紧接过话茬说:“达伯,你说得很有道理,外面的世界汹涌澎湃,你看我们村的后生农民,没有几个呆在家里的了,现在的农民在意义上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进驻大城市,尤其是在沿海开放城市,进厂做工,开店铺做生意,开厂做老板,包揽工程,可以说我们的农民已经包围了了城市,农村包围城市在中国是一大特色,上个世纪中国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没有中国农民的巨大奉献,也就没有今天的中国。达伯,你们这些留在家里耕种土地的农民都是老一辈农民,你们身上的每一条血管里流的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血,所以说你们是全国农民的大后方,是他们的根,那种像玉米一样从地里长出,伸到脚脖上的根呀!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们是全国建设的后方基地。中国要富,农民富了才算富,中国要文明,全国农民文明了方叫文明,中国要民主,全国农民有了民主,才是真民主,有句广告词说得好,叫‘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可我要说的是‘农民好才是真的好’,农民才是中国的大家呀。” “婉阁,我们就是认定了你有这般远见和才能,所以就要你来担这个担子呀,我老头子愿意把老命搭上。”达伯爽朗地大笑起来。 婉阁站起身,微风裹着不知名的花香扑面而来,她贪婪地吸着这来自宇宙深处最纯净的芬芳,每条血管里注入了摇荡不已的激情,都在谱写未来无穷无尽的美丽和缤纷。 纽望行这天在地里耘了油菜,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纽春行,他轻声问:“那瓷坛的事怎么样了?” “哎,没有办法可施呀,我总不能去老娘那抢吧。”纽春行摊了摊双手,虽然那从母亲手里骗来的瓷坛已经送到了陈再哲手里。 “是呀,不好办,可还有三天就要公布候选取人名单了。”纽望行在身旁的水沟里洗了洗手。 “这个你就放心,他们想让我和婉阁选,我偏不,随便放一个候选人就行了。”纽春行显得很人把握。 “这候选人可以随便放吗?”纽望行迷惑地望着纽春行那张洋洋自得的脸。 “陈书记说了,这候选人是原村委会提名的。” “哦,是这样,这就好办多了。”纽望行这几天话似乎要多些。 纽望行这几天总睡不着觉,眼皮也不合时宜的跳个不停,似乎心脏搏动一下,眼皮就也跳一下。看来可能要有祸事了。在这次竞选的旋涡中,纽春行可是一只不晓何去何从的鱼儿,一滴不知怎样翻跃的水泡。 至于纽春行和纽婉阁的口碑,纽望行心里很明白,有夜谁会自动投纽春行的票啊,这简直是妄想。刚才在路上碰到纽春行说候选人名单是随便放安装的,他使劲用脑子分析了一两个小时,觉得玄,应该不是这个理呀。纽婉阁的活动已经渗透到了下纽和徐家湾了。并且,一种新的力量往往能引起人们更大的兴趣,更高的期望,这是人皆有之的思想。 纽望行拿来出一张纸,一支笔,把纽婉阁的名字写在一边,又把纽春行的名字写在另一边,再把自己的名这了写在中间。他时而用笔磕磕桌子,时而用手摸摸脑袋,时而用笔在名字上点点又圈圈。对自己现在的出路做了一个客观系统的分析,他认为自己三种选择,第一,跟着纽春行,如果能成功,这是最好的,是上上策;第二,和纽婉阁站在一起,这不是投降吗,也是下策;第三,那就是保持中立,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但这样一来,虽不会得罪人,可自己这领副主任的帽子可能就要被摘掉了。摆在面前的有三条路,但没有一条路是宽敞明亮的,没有一条路是充满芬芳的。是退是进,在这关卡中,纽望行自认为聪明的哲学家的脑子也想破了,可总也理不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可人世间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因为一件小事改变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于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完完全全的把人的命运改变。纽望行却因一只小鸭子让自己下定了决心。 这天早晨,纽望行吱呀一声打开大门,一束阳光夺门而入,他用手在眼前使劲遮挡,又揉揉眼,看见远处有一大群鸭子拼命往这边跑来,后面有一只野猫正在追赶,这时,鸭群分为两队,每队由一只领头的老鸭子带着往前奔跑,其中一队沿着小路不停地跑呀跑,认为是条路是最安全,最没有危险的路。 每只鸭子都不假思索地跟着狂奔。结果,很快就被野猫追上了,一只,两只,吃得正欢。 而另一队则被领头的鸭子带着,扑哧扑哧跳进路边的池塘里,野猫连看都没看它们,就走了,因为野猫没有在水里活动的能耐呀。 纽春行格物致知,这得救的鸭群是因为有一只聪明不拘一格的领头鸭,而走进死路的鸭群也是因为有一只倔强、自以为是、顽固不化、死脑筋的领头鸭呀!他把纽春行看作了一只愚蠢、凶悍无为、气数已尽的老鸭子。而纽婉阁是充满朝气,洋溢着春天气息鸭子。 想到这,纽望行抱起一只小鸭子,使劲的亲了一口,谢谢了,小鸭子。好像积蓄了多年的浊水找到了出口,幸福而舒畅的流走了。跟着婉阁走是对的,是一条光明的路,而又不能明着和纽春行做对,只有在暗地里动动手脚了,毕竟本家兄弟啊,于情于理也难说过去。 婉阁每天都坚持写日记,把每天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并加上自己强烈的思想感情抒发,以及对事物的一些哲学思索和感受悟。再加上她的文学功底,每篇日记都有闪光点。 婉阁搁下笔,已经到了深夜,他拿出手机,给刘促勋发了个短信。这时,母亲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了。 “阁儿,快把面吃了,看你回家这些天,都瘦弱了好些,趁你爸睡了,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我还是老话,你一个女孩子家,当什么村长呀,那是男人家的事,你妈也是女人,看得多了,男人的事,女人去硬要去做,会惹事生非的,会有数不清的麻烦的,妈给你准备好了行李,去原来的地方上班吧,乖女儿,妈求你了。”母亲脸上深深的皱纹里装满了泪水。 “妈,你别这样,你放心吧,女儿不是小孩子了,街道怎么做,再说这女的做村长有什么不对吗?国家有女县长、女市长,女省长呢,外面还有许多女老板,妈你就放心,不会给你留面子的。”婉阁说完,喂了一口母亲面条。 “哇,这么辣,我受不了,是做给你这个怕不辣吃的,怎么给我吃了。”母亲笑着说。 “辣才有味,不吃辣椒还叫江西人吗。”婉阁用筷子挑起面条夸张地呼呼吃着。逗得母亲一阵笑,一阵的咳嗽。 一碗布满红辣椒的面条很快被婉阁蚕食殆尽。真有味,全身一阵的火热,舌头和嘴唇还处在辣椒的热量当中,深秋的凉意一扫而尽,原本猥缩绻曲的血管为之扩张,奔腾着汹涌的前进之血,身体内冰凉贫血的脏器会为之充满无尽的亢奋和温暖。辣椒真是个神奇的好东西,婉阁想,她不止一次这样赞叹过。不吃辣就吃不下饭,几乎成了人们一句口头禅。尤其是那种尖嘴小个的,被称作,“望天虫”,因为他是朝天上长的。这种辣椒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一让人生畏,可是,婉阁最爱吃得就是这种,可以用淡豆豉炒着吃一大碗。 母亲说:“你有主见,我信你了。”说完进里屋去了。 突然,婉阁听到窗外有人喊到:“婉阁,我是纽望行,有话要跟人说,”声音小得好像是学生默读课文一般。 “哦,是望行叔,这么晚了。” 婉阁轻轻打开大门,纽望行夹着一股凉气走进来。 “望行叔,你座下说。”婉阁是深知纽望行为人的,不爱说话,但决非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他思想深遂,反应敏捷,不喜欢外露。是一个要看好多年才年看得懂的人,有特殊的魅力。 纽望行蹲在板凳上,沉默了好几分钟不说话,婉阁知道他的性格,也跟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怔怔地望着他。终于,他说话了,是呀,怎么会不说话呢,他本来就是来说话的呀。 “婉阁侄女,这次我来你家,可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晓得我晓得就行了,我来只说几句话,第一,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第二,纽春行人多势众,而且,会玩一些意想不到手段,你要小心。” “谢谢望行叔,我对你一向是尊重有加的,你有这般勇气更令我钦佩。凡事我会多加小心的,你放心吧。” “我走了。”纽望行从板凳上下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板凳重重地摔在门框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望着纽望行在黑暗中消失的背影,婉阁不禁哑然失笑。纽望行是真心诚意的吗?看他那神态和动作,似乎没有隐藏多少恶意,可他是个很复杂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多个心眼为好,防着他,也上不了天。 婉阁趴在床上,反刚才的情景写进了日记,并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分析。 这天,候选人名单公布了,一张红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丑陋的字: 主任候选人: 纽春行 徐老五 委员候选人: 纽望行 徐昌 妞婉阁 纽才春 纽权春 徐晓明 这是怎么回事,纽婉阁成了委员候选人,纽老五却成了主任候选人,这不明摆着要徐老五做傀侣吗。 很快才叔打探来了消息,纽老五参加竞选是他自愿的,可为什么要参加,定有隐情,纽老五没肯说。 达伯对婉阁说:“这是纽春行一手操作的,这小子一贯就这样,什么歪点子都有,没什么说的,明天去乡里找陈书记去。” 纽春行却在家摆了一桌子酒,纽望行,徐昌,徐老五喝得正欢。妞春行夹了一块肥肉往嘴里送,扑哧扑哧地嚼着,油水顺着嘴角流下,在下巴处汇聚,纽春行赶紧用手一抹,端起酒杯满足地呷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桌上的四特酒瓶子问:“你们谁晓得这四特酒的名字是谁给取得吗?” “不晓得。” 三个人都这样说。 “我晓得,是周总理,”纽春行神气十足的说着。 “是吗,这四特酒有这么高的身价吗?”徐昌一脸的不相信。 “不相信,是吗?我昨天刚从收音机里听来的,这还会错吗?你徐昌不晓得的事还多着呢,徐老五要成为我纽春行的女婿了,你晓得吗?”纽春行抬起手拍拍徐老五的头,又拍拍他的肩。徐昌和纽望行是头一次听说这事,不过,这酒后说的话一般是不会有假的。 只见徐老五缓缓抬起眼睑,不可一世的挥挥手:“我徐老五不想当什么村长,但只要我能娶上老婆,不要说这个,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徐昌和纽望行互相望望,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得不佩服纽春行能使出这一招,他还有一个最小的女儿纽思琼在外地打开,几年没回家,她能同意这件事吗?纽春行共有四个女儿,一个也没泼出去,全部嫁在本村,这是纽春行计划中的一步,要在纽家争霸,没有脚杆子可是不行的。 现在,纽春行当着徐老五的面,把自己最小的女儿思琼许给徐老五,他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昨天还拍了一个电报叫思琼回来。 婉阁,才叔,权叔来到乡政府,找到了陈再哲。 陈再哲一脸的笑容,叫人上茶,递烟。然后,他笑着说:“你纽家坳的事,我早就听说了,这个候选人的名单,也是按照程序来的,但有一点,必须要候选人本人同意。” 权叔认真地听陈再哲把话说完,接着说:“陈书记,这个主任候选人应是纽婉阁,而不是徐老五,这是全纽家坳人的心愿。纽春行是不是害怕了,不敢和纽婉阁竞选了,就拿徐老五来当牌子。” “不会是因为害怕吧,纽春行会害怕和一个女孩子竞选吗?我想也不应该会这样的。”陈再哲的话里分明有让婉听的意思。 权叔说:“不害怕就不要用陈老五的名字,就用婉阁的名字呀。” 才叔接着说:“陈书记,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对选举的事,我们是不能干预的,只能协助,这样吧,你们再去问问徐老五,如果他不愿意参竞选,就换人,但如果他愿意参加的话,那就只能如此了,不能再换人了。”陈再哲的脸色有些阴郁,像要下雨时黑沉沉的天空。 三个人从乡里回来,就径直往徐老五家赶去。 只有徐老五的母亲在家,出去拉砖了,三个人就在他家等。 一个多小时后,徐老五终于开着拖拉机回来了。他从车座上纵身跳下来,疲惫地拖着脚步,一见到婉阁几个,赶紧低下了头,一句也没说。 “老五,才回来,我们几个等了你好久,有点事找你。”才叔先开口。 “哦,嗯,等一下,我去洗下手就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徐老五才从内屋晃晃荡荡地出来了。 “这候选人的事,是怎么一回事呀,你说说。”权叔说。 徐老五感觉几乎透不气来,那天晚上在婉阁家的豪言壮语全飘到爪哇国去了,真恨不得扯下自己的脸皮扔掉,张开的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老五是个很讲义气,有话就说的人,这次却如此猥缩不堪,实在是让婉阁他们不能理解。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的迷惑。 这时,徐老五的母亲过来了。搬了一条长高凳,座下说:“老五是没脸说的,我和大家说说吧。” 徐老五低着头,坐在墙角的矮板凳上,一直没吱声。 “是这样的,我们家穷,这是大家都晓得的,老五的父亲去世又早,兄弟五个只有一个娶了媳妇,老五年纪也不小了,做娘的急,他也急。前些天,纽春行一个来到我家,说愿意把他的四女儿思琼嫁给老五,走的时候,他还把老五带走了。没想到,他有这样的用心,老能摊上这样的好事,谁不乐意呀,何况我们家现在的情形,哎。希望你们能谅解老五,这些天这孩子也是闷闷不乐,饭也没吃几口,他心里也很苦啊。”老五的母亲含着泪心疼的看了看墙角处的徐老五。 婉阁走到老五母亲身边说:“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婚姻大事,纽春行一句话就能行吗?单说纽思琼,她会同意吗?很难说,纽春行是个什么样的人,出尔反尔,这能信吗?” “可是,可是我想试一试,赌一赌。”徐老五突然说了一句,那语气似乎已无再商量的余地了。 只见徐老五咬着干裂的嘴唇,圆圆的脸庞挂着一丝的坚毅,但更多的是愁闷和忧伤,单眼皮的眼睛显得有些红肿疲倦,似乎睁不开了,两脚不停地拨弄着地上一块小石头。 “老五,事情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如果你意已决,那我们也不好强求,如果有什么想法,再来告诉我们,我们是真心希望你好,希望你能幸福。”婉阁走的时候对徐老五说。 “这是个硬骨头,啃不开的。”才叔说。 权叔不屑的说:“这个纽春行,这样缺德的事也能做,思琼准不能应,这孩子我晓得,很倔。” 晚上,婉阁打开日记本,正要写日记,手机响了,肯定是刘仲勋的,除了他,还有谁呀。 果然是刘仲勋。 “婉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深圳有几位记者朋友,都是些敢出生入死,为正义摒弃一切,针砭时弊,激扬文字的哥们。你们对你这次选举很感兴趣,托我带路,不日将赶赴纽家坳,欢迎吗?”刘仲勋一口气说完,显得很兴奋。 “真的吗,欢迎,当然欢迎。” 婉阁意识到刘仲勋在刻意帮自己,她乐意接受帮助。 “哦,婉阁,纽思琼想和你说几句话,你等一下。” 思琼在电话里说:“婉阁姐,你怎么还没回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呀,天天都在想你。” “婉阁姐,我今天收到了我爸发来的一封电报,说让我回家,你晓得是什么事吗?没什么大事吧?”纽思琼很担心,浪迹天涯的人儿,谁能望却故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呀。 婉阁一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告诉了纽思琼。最后婉阁说:“思琼,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同意与否,你应当和老五当面有一个清楚的说法,不能含糊。” “婉阁姐,看来我要回家一趟了,明天我就动身。”思琼急急地说。 第三章 早上,婉阁睁眼,强烈的阳光透过窗玻璃一拥而入,这世间还有比太阳更无私,更公正的吗?不管农村还是都市,贫穷还是巨富,美丽与丑陋,它都倾情给予,只希望世间万物都有一个温暖的归宿。 母亲推门进来,说达伯找她。达伯,这么早。 “婉阁,我听才春说了徐老五的事,一大早我就去了他家,那小子怕是想老婆想疯了,不管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皆不能说服他。”达伯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徐老五的鄙视和怨恨。 “达伯,昨天我和思琼通了电话,思琼说今天就动身回来了,明天就可以到家了,她要当面和徐老五反事情说明白,纽春行做父亲的也不能包办婚姻啊。” “好,这就好了,那就盼望着这一招棋了,昨天,我在集市上碰到了陈书记,他告诉我让你今天去一趟乡里,也没说何事。”达伯边说达出了门。 匆匆吃过早饭,婉阁来到了乡政府。 陈再哲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门是开的,隔壁办公室的人说,刚刚纽春行来找他,出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又过去了,陈再哲终于回来了,夹着一个黑亮黑亮的手皮包,脚上的皮鞋一尘不染,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可是没有纽春才的影子。 “纽婉阁,你来了,让你久等了。” “陈书记,你找我有事吗?”婉阁坐下来,轻轻地说。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哦,我女儿也二十一岁,在南昌师范大学读中文系。” “那多好呀,我做梦都想读大学,可惜呀。” “你还有很多机会,自考,函大都是可以的,只要你有这个心。” 还没等婉阁说话,陈再哲又接着说:“现在的社会没有一点真才实学是很难立足的,你说是这样吗?” “陈书记说得在理,我会记住陈书记谆谆教诲的,不过,你不会是让我来和你聊天的吧。”婉阁微笑着说,露出美丽的笑容。 “对,没别的,就是谈心,聊天,我喜欢和年轻人聊天,有一句话和你说,我是作为朋友才说的,你可别见怪,凭你的条件,到外面去发展,是一定有大的空间的。说真的,你是个十分美丽,人见人爱的女孩子,不应该在纽家坳的山林里呆一辈子,更不应该去参加竞选 ,你还年轻,对国家的政策摸得不准,吃得不透。”陈再哲说得很在理。 “怎么吃得不准,农民要平等,要民主这也没吃准吗?上个世纪的‘五四’运动就提出了‘科学与民主’的口号,到现在还有人吃不准,摸不透呢。”婉阁几乎胀红着脸分辨道。 “是的,中央的政策是好的,希望农民真正行使民主权利,可具体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很多地方是行不通的,要灵活变通。比如说纽家坳这么多年,多少棘手的问题,多少头痛的困难,都是在纽春行的带领下一样一样解决了。收合同款,抓计划生育是两件最大的事,也是两件最难的事,假如说换了你,你能把它做好吗?而纽春行是做得很出色的。我准保你哭几次鼻子,就要来向我打辞职报告了。”陈再哲说得头头是道。 婉阁说:“随着国家对农民政策的进一步完善,要不了多久,将没有合同款可收了,农民要减赋,这是大势所驱。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思想觉悟的提高,对人口意识完整的醒悟,计划生育工作不再是抓,而是引就可以了。所以,我认为,今后农村工作的重点不是你说的收合同款,抓计划生育这两件大事,而大事应该是如何走出贫穷,带领乡亲们搞活经济;给乡亲们平等,公正的政治生活,这才是最大的两件事。” 陈再哲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女高中生。 “还有,陈书记,你知道中央为什么这么重视农村和农民吗?如果你不晓得,那说明你对政策吃得不透,现在中国的国情是,农民军占领了城市,深圳、厦门、珠海等沿海开放城市都有大量的农民军在参加建设,他们是农民的儿子,出生在农村,身上淌得是农民老老实实的血。设想一下,没有他们日夜辛勤的工作,会是什么样的呢?因此,安定建设农村,实际上是给广大的农民军吃一颗定心丸,广大农村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大后方呀!只有后方巩固健康的发展,他们才能无后顾之忧之忧,挥汗如雨的工作。因此,中央要下大力气给予农民更宽更广的经济发展空间,更完善,更人性化的政治待遇。”婉阁美丽的大眼睛盯住陈再哲。 陈再哲再也坐不住了,他几乎不敢正视这个看似温柔羞怯的女孩子。 “纽婉阁,你说得极有道理,这些话我以前都没有听过,给了我不少的启发,你回去,我不再阻碍你参加竞选。”陈再哲拍拍胸部,好像是在发誓。 婉阁扑哧一笑:“仅仅是不阻碍吗?” “对,还有两个字:支持。”陈再哲热情地和这个不同凡响的小女孩子,小高中生握手告别。 纽春行这几天分外高兴,不仅仅因为能和徐老五这样的大家攀上亲,更重要的是看到才春和婉阁他们那锐气全无的样子,心里舒服得不得了,看你们几只小跳蚤,能跳几下,还不是动弹不了了。我纽春行这么多年的实战经验还敌不过你们几个手脚不灵便的人,想用三两根破木棍就能打死我这只凶悍的老虎,真是痴心妄想。纽春行一边得意的想着,一边用鼻子哼哼地出着粗粗的怨气。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中央关于农民减赋的精神。纽春行厌烦地关掉收音机,农民种田不交税,谁会信呢。不过,看戏曲里,武则天时,好像这样做过,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是真是假,也不一定。难道真会有这样的事吗? 突然,老伴在大声喊:“老头子,你躺在床上做什么?思琼回来了,快也来看看呀。” 妞春行急忙跑出来,看着几年未见的女儿,他高兴万分,但一想起徐老五的事,不禁暗自伤神。女儿还不晓得这件事呢,该如何跟她说呢。 思琼轻叫一声爸,脸色不是很欢悦,纽春行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于是,怯怯地走到思琼身边,小声说:“思琼,这些年在外面还好吗?我和你妈都很挂牵你。” “爸,我和徐老五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纽春行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事,只好硬着头皮说:“你怎么知道了?爸也是没办法。” “这也没办法,有什么下不了架的大事,是国家的安危吗?如果是这样,我愿屈嫁任何地方,任何人,可你是为了一个村委会主任的职位,竟这样。”思琼生气地说,扭转身抽抽地哭了起来。 “你这死了多少次的老头子,女儿刚回来,你这是干什么,没心肝呀你。”思琼的母亲大骂纽春行,搂着女儿。 纽春行一言不发,瘫坐在椅子上。 “我要去找徐老五,我要和他当面说清。”思琼推开母亲夺门而出。 纽春行急急地跟出去,大声说:“思琼你晚些天再去说不行吗? 纽春行更被老伴骂了个狗血淋头,思琼是四个女儿中最漂亮,最乖巧的,纽春行疼爱有加,可如今却为一已私利,拿心爱的女儿终生大事做交易,真猪狗不如,他深深地自责。 思琼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徐家湾跑去。无尽的伤感和惆怅夹杂着对父亲发怨恨汩汩而出。耳旁呼呼的风在飞,路旁无名的小花在后退。只有远处山坡上,几只大水牛在悠闲的啃着草,不时地哞哞叫上几声,是在对思琼表示同情吗?是对阳光的公平表示赞美,还是对阳光以外的阴暗表示抗拒? 刚要进徐老五的家门时,徐老五忽地从家门口窜出来,和思琼撞了个满怀。 “思琼,你怎么来了这?” “徐老五,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思琼觉得面前的徐老五比印象中的更凶恶,更无赖。 “我爸说的那些话是不算数的,我不会嫁给你的,你凭什么参加竞选?” “不是我要参加竞选,我希望婉阁当选,可是你父亲逼我选呀,我只晓得我喜欢你是真,假不了,别的我不管。”徐老五大声说道。 思琼看着徐老五,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她稍稍压低一点声音说:“那你赶快退出竞选,至于我们俩的事,和别人无任何关系。” 纽思琼扭身走了。 徐老五立在原地,长久地站着,细细地回味着刚才思琼 说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似乎是在暗示着些什么。最后,得出结论,只有退出竞选,或许能有一线希望,虽然这样做会引起纽春行的强烈不满。 徐老五疾步如飞,抄近路往纽春行那去,他要早些和纽春行说马上退出竞选,有时在此田埂上晃晃荡荡,有时在山坡上上下翻飞。 在路上,遇见了纽望行。 纽望行拦住急匆匆的徐老五:“你去哪呀,这么急,” “望行叔,是你呀,怎么说呢,我只是想退出竞选,选什么选呀,那不是我徐老五做的事。” 纽望行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难道徐老五疯了吗,要不就是自己疯了。但一听说徐老五要真的退出竞选 ,倒来了精神。 “老五,要退出竞选,并不是一句话就可以的,你要书面写好申请,让陈书记批才行,可以还要通过县里。”纽望行说。 “什么,还要经过县里,我的名字到了县里。他娘的,不参加也这么难,这申请谁能写呀,我可不会,好叔啊,你可要帮我这个忙呀。” “这你放心,我给你写好,你在上面写个你的名字,然后,交给陈书记就行了。”纽望行笑着说。 “好,那谢谢望行叔了。我中午去你家拿。”徐老五掉转头回去了。 徐老五有生以来感觉脚下有今天这般的轻松,天上云彩格外多姿美妙,甘蔗林里的气息分外芬芳怡人,路旁的篱笆花妖娆诱人。远处层层山峦是那么的温柔亲切,就连往日厌烦的麻雀今天也唱起了悦耳的歌,山坡上裸露狰狞的岩石也变得善良有人性。 吃过中饭,徐老五来到纽望行家,拿到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按纽望行说得在最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走的时候,纽望行对他说:“老五,这事可不能任何人,就说是你自己写的就行了。” 一路小跑来到陈再哲办公室,可还没打开门,那就等吧,坐在办公室的门框边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老五被人推醒了:“喂,你起来,我要开门了,怎么在这睡着了,真是奇怪。” “你是陈书记吗?我不参加竞选,我要交退选申请单。”徐老五急上前说。 “我不是陈书记,你要交什么,我替你转交吧。”那人说。 “这不行,我要亲手交给陈书记。” 徐老五复又坐下来。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从外面进来一辆小车,陈再哲和几个西装革覆的人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谈笑,不时地指手划脚。 “谁是陈书记。”徐老五追上去问。 陈再哲抬起眼看看这个鲁莽的徐老五,一脸的不悦:“我是,你有事吗?” “我是纽家坳的徐老五,自愿退出竞选,这是我的申请单,烦请陈书记批准为谢。”这句话是陈老五教给他的,他在路上背了熟,说起来轻重缓急掌握得很好,听起来很一错。 徐老五把申请单交给了陈书记,没等陈书记说什么,便一溜烟跑了。陈再哲自言自语,“这纽春行是哪根神经短路了,在和我玩什么招术呀。” 思琼从徐老五家回来,妈妈说父亲一直藏在被子里没出来,让她去看看。 “爸,你生气了吗?”思琼用手扯了扯被子。 纽春行从床上起来,:“琼儿,是我不对,对不起了。” “爸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今非昔比,你这把年纪了,不要再做会么村长了,就让年轻人去干吧。”思琼劝慰沮丧到极点的父亲。 “不,我一定要参加竞选,除非我死了。不选了,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呀。” 思琼看到父亲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像一头红了眼的狮子,便没再做声退出了房。 思琼来到了婉阁家。 思琼把见到徐老五的情形说了一遍,婉阁笑道:“这个徐老五,果能必过自新,争取进步的话,许能得到我们琼儿的芳心。” :“别瞎说了,谁能看上他,整天脏兮兮的,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你看他那副德性。”思琼不屑一顾的说,看上他才半个神经病呢。 婉阁总记得那天晚上徐老五在众人面前一副壮志凌云的样了,很帅气,认为徐老五是个能成事的人。说的话也有点稍稍偏向徐老五:“其实,我看这个徐老五是个不错的人,很讲义气,虽然前些年爱和一些小混混打架滋事,但现在已经在务正业了,买了一台拖拉机,开始有了经济上的收入。” “婉阁姐,这个徐老五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向着他说话,他是在不顾一切的参加竞选,这也没看出来吗?” “是呀,正因为他的不顾一切,才说明老五是不顾一切地爱着你的呀,你等着瞧,老五会有更大的行动在后面。”婉阁拧了一下思琼的胳膊说。 爱情也许是在一句话的推动下产生的,或许是在一个眼神的鼓励下开始萌芽的,抑或是在一个小小的微笑中张开慵懒的手臂。婉阁的这些话确实让思琼在回去的那天晚上思索了好多遍,就是这些微的,不见大动静的言语,是不能错过的红线。 “婉阁姐,你晓得刘仲勋这些天总无精打采,一副相思病的样子,让人看了生怜,大家都说这个刘仲勋是个痴情不死的种。”思琼把话题扯到另一头了,这是女人对一件事认同后常用的手段。 “我认为爱情这东西不应该来得太快,要像欣赏风景一样,一路快活的爬过山岭,什么都看到了,看足了,而应该要返下山岭,再一路细细欣赏,更好更美的风景在返途中啊!爱情要在时间的煮熏中焖得清香四溢,才必打开开品尝一口。时间是把刀,爱情要经得起这把刀长久的解剖分析。”婉阁深遂的眼光中透出的全是深遂的思想积淀。 “婉阁姐,你的话我似不是太懂,但我明白,你是在用时间磨合爱情的棱角,洗刷爱情不老的衣裳。” 思琼觉得自己说的话也有了些诗意。 两个人来到屋外的山坡上,瓦蓝的天空中飘着形态各异的云朵,婉阁说像狮子,而思琼说像猫,有的像奔马,而思琼说像巨大的蚂蚁,有的像雄鸡,而思琼却奇怪地说像脚印。 她们都出生在农村,喝着山村水落石出长大的姑娘,却没有真正的下地做过农活,思琼到现在来分不清韭菜和麦苗,分不清栀子花吐蕾的时间,分不清这亚热带的雨季在哪个月份。婉阁说思琼已经走到农民的边缘了,除了血管里流着的血是农民的外,身上已没了农民那种特有的泥土味。 她们谈论山里的哪种花最美,哪条牛最壮实,哪棵树最老,谈论公司里谁最有魅力,谈论刘仲勋这个台湾老板的举手投足,还谈到到了徐老五。 忽然,婉阁用手一指山坡下:“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徐老五在下面呢。” 徐老五也看到了她们两个,对思琼说:“思琼,我到处找你呢。” 婉阁用手推了一下思琼,轻声说:“你可别太傲气了,应该要给人一个机会,给人以机会是一种美德,我有事先走了。” 婉阁走了,只留下思琼和徐老五,在这空旷的山坡上,在这静谧和谐的天空下。 “思琼,我昨天交了退出竞选的申请书,亲手交给陈书记的。”老五从山坡下爬上来。 徐老五说话时是低着头的,他害怕思琼那锐利的目光,许久,思琼都没有回话。老五抬眼看思琼,可思琼如水一样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他迅速地挪开目光。 “就这么多吗?把过程说细一点,我想听。”思琼对这个几乎没读过书的人,能写申请书很感兴趣,她笑着对徐老五说。 徐老五便把一切的经过告诉了思琼,早把纽望行交代的话放在枕头底下了,引得思琼扑哧扑哧的笑。 “嗯,有那么一点男子汉的意思,这欣赏一点点。”思琼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思琼看着这个很听自己话的人,用手指指他的衣裳,又指指他的鞋说:“徐老五,你以后见我时不要再这么脏兮兮的。” 眼前的徐老五确实认人看了以后,不会很舒服。里面的衬衫因好些天没换洗,顶子上黑乎乎的一片,一件布满机油的中山装在太阳底下一蒸,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黑色的裤子上也是机油,黄色的泥土紧紧趴在裤子上,下摆已经裂开,风一吹,露出黑乎乎的肌肉。黄球鞋破了两个洞,露出两只未穿 袜子的大脚趾,极不自在的一伸一伸,可是,能藏到哪去呢。 徐老五嘿嘿地笑着说:“行,一定,到时你可要看我一眼。” 这时,一只又大又漂亮的花蝴蝶在思琼身边不住的飞舞,她伸出手去抓,蝴蝶却在另处,那样子很骄傲。思琼紧紧盯着蝴蝶说:“我要这蝴蝶。” 徐老五急忙脱下褂子,悄悄从背后绕近蝴蝶,慢慢把褂子张开,然后,猛扑上去,他张眼四望,没见蝴蝶,便晓得蝴蝶被罩在了里面,脸上露出了笑容。于是,他慢慢的,一点点的掀开衣服,没想到狡猾的蝴蝶比徐老五的手要快得多,忽地一下从夹缝中逃出来了。 思琼十分沮丧地坐在山坡上,只见徐老五的眼睛随着蝴蝶的方向移动,他嘘了一声,看准了蝴蝶停在100米远的灌木丛上,绕了好大的弯,用同样的方法终于把蝴蝶送到了思琼手里。 徐老五黑乎乎的脸上鲜血点点,因用力过猛,扑倒在灌木丛里受伤了。“哎呀,你脸上出血了,这么多的血。”思琼一惊,手里的蝴蝶又飞了。 徐老五还要去抓,思琼抓住他的手说:“不要了,我给你拭拭血。”她掏出从面巾纸,细细地在徐老五油黑油黑的脸上试着血迹。徐老五想要是这血不停的流下去,他也愿意。 面巾纸有一股桔子的芳香。 “这东西怎么这么香,是桔子做的吗?” “怎么会呢,你真的很笨哪。” 思琼的发间飘来的芬芳重重的掩盖了徐老五的算子,随风飘窜的秀发你拥我挤的来到了他的脸上,算子上,唇上,随口咬住一根头发,滑滑的,柔柔软软的。思琼温微香甜的呼吸也随风阵阵袭来。 “好了。”思琼站起身,“哎哟,我的头发。” 徐老五急忙松开嘴,一根长长的秀发挂在他干裂的唇边,随风摇曳不止。 这幸福的云朵,幸福的蝴蝴,还有脸上幸福的伤痕,以及幸福飞扬的激情,都有将永远停留在徐老五记忆深处的风景里。 思琼只请了五天假,走的那一天,徐老五送了她很远很远的路,穿着好看整洁的衣裳。 几天后,新的候选人名单公布如下: 主任候选人:  纽春行 58岁 男 纽婉阁 21岁 女 委员候选人:  徐 昌  纽望行 纽才春  纽权春 纽晓明 选举在三天后,由上纽,下纽,徐家湾三个自然村各选出五个代表组成选举队,乡里由纽扣提乡长专门负责。每家每户上门发送选票,不会写字的或出门打工不在家的由家人指定一位代表为其代写。 选举前,权叔告诉婉阁,三个村的所有代表,纽春行给每人发了一把手电,两包红塔山香烟。目的就是在代写时认这些代表其中作梗。 婉阁不以为然,说代表不会为区区小手电,小香烟就折腰吗。 这次的选举倒是在平静中完成了,下午统计了票数,结果是纽春行得798票,婉阁得788票。但因都没有超过半数,此次选举无效。三天后重选,也是终选,不管是否过半,择其多者而为之。 离纽家坳五里路远的邵家坪昨天选举时,竟大打出手,伤了人,还动用了110;杭家湾的很多选民还没选以前,就得到了竞选双方不少的好处,有的竟高达数百元。有人戏称当了一次法官,很是过了把瘾。到处沸沸扬扬,传言四起,而纽家坳的平静,着实让人瞠目。 纽春行气冲冲的回到家,把衣服一把扔到床上,大声吼道:“真他妈的小看了这个婉阁,真玄,差点栽在一个小孩子手里,我一世的名气不就完了,看来不下点功夫还真不行。” 这两天,纽春行联系了所有的叔伯兄弟,只要可能的都请他们回来,还有一些流氓,打手。 婉阁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她让才叔和权叔做些为终选的准备工作。自己找到了民政局选举办的何承松局长。 何局长是个敢说真话,让婉阁心生敬意的人,一见面,何局长说:“你小小年纪,真的不错,要受到表扬,这次选举是中央的精神,可是就有人想不通,不能认识清楚这个问题,甚至认为是多此一举,这些人认为原来的村干部轻车熟路,有工作经验,有应变能力,善于控制局面,应该让这些人继续发扬特长,争取更大进步。而要换上新的,两手空空,黑乎乎一片,工作做不开,阴力大。因此,一些领导人对这次选举有不同于中央的思想认识,你想,如果一个县委书记如果对选举工作第一个就做不到位,能实实在在的依法办事吗?我想是不能的,不过,中央是支持干部年轻化的,你勇敢做你的事,我支持你。” 婉阁激动万分,虽然她从何承松的话里隐隐感觉到中国农民问题的解决,尤其是农民政治生活水平的提高,还有一段较长的路要走。但她依然信心百倍。 三天后,纽春行家晨摆了八桌酒席,有上百个人来助兴助威。这演得是一场什么戏,人们不得而知。 还是纽扣提带队,这次,每次选民写票都有纽春行的人看着,盯着,不住地恫吓,利诱。 才叔对纽扣提说:“纽乡长,不能跟票,这是不合法的。” 纽扣提也跟着才叔说:“是呀,不能跟,怎么能跟票呢。” 纽扣提大声吼了几声,没人听,他摇了摇头:“这个场面,我也不好处理。” 才叔和权叔拦住几个跟票的人,结果冲上来几个酒气熏天的人,拦住了他们俩,并且扬言要动手打人。才叔和权叔不服,那几个人把他们打了一顿,才叔和权叔的儿子,侄子都应声赶来,一场打斗就要开始。有人拿出了木棍,甚至刀。 纽扣提怕事情闹大,厉声说:“别胡来,我打110了,纽春行也有点害怕,把要动手的人全叫了回来。 婉阁正在家帮母亲包绞子,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忙出门看,正碰上达伯和仁伯匆匆过来。 “婉阁,才春和权春被纽春行的人打了。” “有这样的事。”婉阁急忙往外走。 看到鼻青脸肿的才叔和权叔,婉阁可气坏了,大声说:“是谁动的手,站出来。” 没人应声。 “好哇,农民行使这一点点的权力都要受到惩罚,你们还是人吗,是人还是鬼呀,我们不选了。”婉阁一挥手,扶着才叔和权叔走了。 “是啊,不选了,我们了不投票了,让他一家人去投他的票吧。”人们大声吼道,一哄而散。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人们要不弃权,要不关上门走人了。纽扣提只好宣布,无需再选了,稍后再作定夺。 这时,一个小女孩跑到婉阁面前:“婉阁姐姐,刚才有几个人找你,我把他们带来了,就在门外。” 是刘仲勋,身后有两个扛着摄影师机的人。 “婉阁, 第四章 夜色来临,婉阁和刘仲勋来到屋子西边的园子里,淡淡的竹叶香裹着浓浓的月色掩面而来,父亲种的一畦新韭散发着独特的韭花香。 婉阁不禁想起五代书家杨凝式的《韭花贴》,杨凝式被人称为“杨风子”,书法别具一格,后人说他开启了“尚意”书风,是有一定道的。 甘蔗林里,侧耳细听,仿佛能听见甘蔗拔节声,婉阁告诉刘仲勋,甘蔗有三种,一种是本地甘蔗,皮黄而脆,甘甜独特,这种甘蔗要经常剥叶子,剥一回叶子,就长一截。另外一种是红皮甘蔗,皮红而软,肉质柔软甜美,这种甘蔗不用剥叶子。还有一种是台湾甘蔗,从台湾引种过来而得名,这种甘蔗皮尤其的硬,呈紫红色,奇甜无比,一般是用来熬蔗糖用的,有点肚子疼了,偶感风寒,喝上一大碗浓浓的甘蔗糖,有奇效。女人坐月子,蔗糖也是必不可少的。 走过园子,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山坡,夜凉如水。月光没有了太阳的温暖和热情,不言不语,恬静得如一位就要出嫁的女人。有谁能看懂她眼里那无尽的忧郁和思念,能听懂她那从血液深处流出的甜蜜和期等。秋风从远处吹来,漫过山坡,从山岭上滚下来,重重地压在婉阁和刘仲勋身上。婉阁打了上寒噤,一阵凉意急急袭向全身。 刘仲勋急忙脱下西服,轻轻的把婉阁两肩上的秀发拢起,然后轻披上去。男人不经意的这点小做作,却能引起女人内心一片狂澜,这是男人最大的优势,却是女人最无奈的缺陷。婉阁感到身上就好像有了太阳般的温暖,有了不能说出口的幸福。 这一晚,两个人谈了很多,如城市和农村,大陆和台湾,历史和现实,生命和文学,思想和哲学,都在两个年轻人的谈话内容当中,婉阁知道刘种勋是个很内秀的人,不爱说话,但很有才华,他有别具一格的思维,有独特新奇的见解。 在谈到台湾现状时,刘仲勋的观点让婉阁耳目一新。 他说:“台湾是不可能从大陆分离出去的,现在有人哽着脖子叫独立,我最不欣赏。能够把台湾和大陆牵得很紧的东西我认为首推中国汉字,可别小看这方块字,只要台湾还在使用汉字,就没有独立的可能。汉字是大陆和台湾共同的母乳,吃共同母亲的乳汁长大的亲兄弟,任何时候都是心心相通的呀。因为都是在使用汉字,所以,就同时在由汉字组成的汉文化土壤中生根发芽了,在由汉字组成的思想哲学氛围里煮熏一生一世,哪个地方不是汉字开的花,哪个地方不是汉字深入血液的颜色。你说,还能有那么多不相通的地方吗?前苏联能分裂,原因就在此。”刘仲勋还认为当今台湾人正在忘却被日本人奴役了半个世纪的历史,这很危险。日本文化在台湾人的影响是比任何地方都要强得多,如果不加强对国民进行历史再教育,五十年后,这段历史会被穿上美丽的衣裳,戴上闪光的帽子。 婉阁想听听刘仲勋对毛泽东的看法,于是她问刘仲勋:“一代伟人毛泽东, 是我生命中最红的太阳,你是怎样看待伟人的?” 刘仲勋说:“毛泽东思想是最美的画卷,最灿烂的阳光,因为有了他,才有了雷锋精神,也只有毛泽东思想才能孕育出雷锋精神,毛泽东思想是母亲,雷锋精神是儿子,美国能出产雷锋精神吗,不能,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不能。在美国,法国等国家,很多人都向往雷锋精神,把雷锋当作真善美的化身,甚至有的把雷锋当作神来朝圣。这或许是毛泽东思想最大的魅力。毛泽东是一个诗人,有诗人的浪漫,他要把他的国家变成一个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国家,让所有的中国人在浪漫中享受更多的幸福,让世界在诗样的光环中沸腾。” 婉阁不禁一怔,心想或许刘仲勋脑子里装得都是一些奇特,智慧的思想。对他佩服和五体投地:“你有政治家头脑,有诗人的思维方式,我一开始就认为你应该做诗人,而不是做生意。” 刘仲勋把婉阁揽在怀里,这个纯洁得如刚出水的荷花样的农家女,有着无处不在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这个具有诗人气质的台湾人。在这南方美丽的山坡上,他们相拥相吻,月儿在为他们写歌,星星在为他们谱曲,小鸟在为他们歌唱。 第二天一大早,刘仲勋送走了两位朋友,自己决定和婉阁去江西的好地方玩玩,婉阁给他选取了八个地点:庐山,井冈山,腾王阁,景德镇,龙虎山,三清山,南昌,潘阳湖。刘仲勋选了三处,庐山,井冈山,和腾王阁。 自然,婉阁就成了刘仲勋的向导和解说员。 在庐山,婉阁说:“庐山是世界一大奇迹,它东偎鄱阳湖,南靠南昌腾王阁,西邻京九大动脉,北枕滔滔长江。大江,大湖,大山天然浑成一体。‘春如梦,夏如滴,秋如醉,冬如玉’。” 婉阁问刘仲勋:“你晓得庐山名字的由来吗? 刘仲勋谦虚的说:“我知道庐山是从李白的〈望庐山瀑布〉开始的,到现在也仅此而已。” “相传有一位叫方辅的先生同老子李耳一道骑着白色驴子入山炼丹,二人‘得道成仙’,山上只留下一座空庐,人们把这座‘人去庐存’的山称‘庐山’,‘成仙’的先生名辅,所以又叫辅山。”婉阁娓娓道来。 “你看,前面有茶叶铺,这就是十大名茶之一的‘庐山云雾茶’,‘味醇、色秀、香馨、液清’,走,买点回去。”婉阁拽着刘仲勋的衣角就跑。 刘仲勋充满敬意地望着婉阁:“婉阁,你可真知道得多啊,我在你面前几乎成了一个傻子,可要好好像你学习。“ 婉阁抿觜一笑:“这是在我们江西呀,如果是在台湾,你懂得不是比我要多吗? “我看不见得,我可没这个信心,还有会么有关庐山的知识,都说来听听。”刘仲勋摇摇头。 “还有好多呢,在庐山留下诗词的古代诗人不计其数,东晋的陶渊明,南朝的谢灵运,宋朝的苏轼,苏辙,明朝的高启,解缙,清朝的姚鼐。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就是以庐山的康王谷作为文化背景创作的,洋溢着‘乌托邦’式的理想主义色彩。朱熹复兴白鹿书院,宋明理学在这千年煮熏。还有李四光发表《冰期庐山》,开创中国第四冰川说。” 在含鄱岭,婉阁指着长江和鄱阳湖和长江交口处,:“这就是有名的含鄱口,在这我们可以观赏到‘日出’,‘月色‘,云海’。” 最后,从山上疲惫地下来后,婉阁带着刘仲勋看了免费的《庐山恋》电影。 接着,就来到离庐山不远的南昌腾王阁,刘仲勋说:“王勃的《腾王阁序》,印象太深了,这天底下最好的骈体文被你们江西独占了,不过,除此外一无所知。” 婉阁说:“腾王阁与黄鹤楼、岳阳楼、蓬莱阁并称为四大名楼。是李世民之弟腾王李婴兴建,而王勃的《腾王阁序》使其名满天下。” “‘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婉阁,先前我对江西没什么印象,现在看来江西确实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刘仲勋流露出无限真诚的向往和遐思。 婉阁挺起骄傲美丽的鼻子:“哼,江西自古出能人,唐宋八大家中就有古文运动的领袖欧阳修,官居宰相的王安石,曾巩也是名不虚传。刚刚提到的陶渊明,朱熹,数不尽数。” 一路急赶井冈山,刘仲勋除了晓得毛泽东的名字外,对井冈山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 婉阁和刘仲勋坐在美丽柔和的山峦上,望着眼前绵绵的罗霄山脉,她向刘仲勋这个台湾人说着中国最红色的历史:“1927年10月,毛泽东,朱德,彭德怀,腾代远创建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开辟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新格局,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奠基石。” 刘仲勋接着说道:“现在中国的格局,也是农村包围城市,而且声势更为浩大。在中国,是农民刷新历史,是农民托起一轮又一轮的太阳,每个中国人都是农民的后代,每个中国人的名字里,都有一撇或一捺是用农民的线条写的。” 刘仲勋在井冈山买了一大堆竹筷子和竹笔筒,还有竹砧板,竹茶杯。看得出来,他对竹子情有独钟,婉阁不由得记起第一次送的竹船。 刘仲勋取道去了广东,婉阁回到了她的纽家坳。 妞春行悲哀的丢了乌纱帽,一连几天没起床,整天躺在家里长长的叹气。没想到婉阁能战胜自己,而且,把自己战得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可细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扪心自问,全纽家坳有几个人会投自己的票,婉阁在纽家坳的口碑确实不错。 在这患难中,纽春行想起纽扣提,或许只有纽扣提能给他一点新生的希望。于是,备了两瓶四特酒,也备了满满的愁闷和惆怅,万分失落的往纽扣提家走去。 两三杯酒下肚,纽扣提拍拍胸部:“你放心,三年后的换届选举时,我包你能重上,把婉阁那小片子一脚踩在鞋底下,她能做什么事,我看着她呢。” “纽乡长,我是不是老朽木半块了,被人废弃。可我不服,我要争,一定要争,朽木烧起来,也有点点星火,也要冒很大很浓的烟。”纽春行拿着酒杯,在手里不停地转动,眼睛紧盯着酒杯,似乎那里面有答案。 “你要去陈再哲家看看,一定要去,以后要他帮忙的时候可多了。”纽扣提附在纽春行的耳朵边上说。 纽春行一听,又想起那瓷坛的事,心里无意间荡起一股对母亲的歉意。找再哲是他最不想提的事,这个人一个字:黑。没有大的礼品是行不通的,纽春行看着眼前的酒杯变成了白色的银子,盘子里绿色的青菜变成了无价的翡翠,筷子也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金条,纽扣提露出的牙齿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铂金,一个个可爱诱人。 借着酒兴,纽春行骂了一句:“他妈的,陈再哲有鲸鱼一样的深喉,填不满。” 纽扣提正端着酒杯往嘴里送,一听这话,忙不迭地放下酒杯,轻声而凌厉地说:“老纽,你怎么了,还没到真正要骂陈再哲的时候吧。” “小小的陈再哲算什么,县长,省长我都敢骂,你信吗,要不我骂给你看。”纽春行抽搐着因激动而丑陋不堪的嘴脸。 纽扣提一看,只能安慰道:“别动火,你是纽家坳的主,以前是,现在还是,将来依然是。除了你纽春行,谁也不能在这做主。纽婉阁行吗,不行,到时,她还要上门求你的。” 纽春行转而一笑:“这才是我想说的话,没有我纽春行,纽家坳就是转不起来,那平安河里的水就是流不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豪言壮语满桌流,污言怨语随酒飘。烟雾缭绕中,酒气扑鼻中,纽春行在纽扣提的鼓动下,坚信了一个天真的道理:纽家坳的太阳要等他纽春行去打开密码,才能非常可爱的转起来。纽家坳的月亮要他纽春行座上去,吆喝一声,才能起跑。 虽然纽春行对陈再哲怨声载道,但他也清楚,自己现在是他手里一支毫不起眼的钢笔,随时都会被扔弃,甚至被踩碎。要想不被丢弃,只有不停地往钢笔里进墨水,拼命的进。弄得不好,村支书的帽子也戴不稳当了。于是,他还是决定再登陈再哲的门。 可是,这礼物真不知送点什么,最后,还是老伴给出了一个女人特有的主意,先去陈再哲家看看。对呀,先看看,何必每次都要送礼呢,不送,看看能如何。 就这样,纽春行什么也没带,轻装上阵,一路空荡荡的。这在他的交际史上也是绝无仅有,连他自己也沉得荒唐可笑。 可就这一次,这一次是女人提的意见,却让纽春行得到了意外的收获,也是陈再哲的女人帮了他。 陈家哲和妻子逛街去了,只有他女儿在家,只管做她的作业。上句话也没说。 纽春行从灶间走到客厅,从客厅走到卧室,又走到烛间,他发现陈再哲家和以往的书记不同,陈再哲灶间堆放着许多蜂窝煤,看来他家里不用煤气,而是用煤球,于是,走出来问:“你们家是烧蜂窝煤吗?” “是的,前些时候我家的煤气泄了气,我妈害怕再也不敢用了。”小女孩头也没抬,看来她的功课很紧张。 纽春行好像想起了什么,便急往回走。 第二天,徐老五开着拖拉机突突地来了,车上装着满满一车黑乎乎的煤球。纽春行坐在车上,不住地笑着。车子迎着朝阳,顶着晨风,飞快地往陈再家驶去。 这可把陈再哲的老给乐坏了:“老纽啊我就喜欢用蜂窝煤,它实在,方便,又实惠,安全。” 纽春行招呼徐老五一起把煤球搬进了灶间。陈再哲的老婆要动手搬,赶紧让她走了。 徐老五的拖拉机突突开走的时候,陈再哲才蹬蹬地从楼上下来:“老纽啊,这么早。” “陈书记打搅你了”。纽春行老脸堆笑,却是十三分的难看。 这一次陈再哲说的几乎全是批评指责的话,直至回家后,纽春行记得两句如刀样插在身上一阵阵的剧痛。 “你如果再做不出成绩来,当心我把你的村支书也给撤了。” “你做的事都是些吃屎喝尿的事,让人不可理喻。” 不过,陈再哲在纽春行离开家门的那一刻,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现在还是个书记,你不是一个什么事也不做,什么权也没有的人,再加上你的这几十年的经验,纽婉阁能奈何得你吗?”说这一些话时,陈再哲的声音小的惊人,纽春行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了,也没听得太清他的话。 这一句话是颗定心丸,温暖得就像寒冬里的万丈阳光。让纽春行柳暗花明又一村。走在路上,睡在床上,蹲在茅厕里,都是有滋有味地回味着这一句话,纽春行暗想,我不交权,不把村长大印给你,看你能奈何得了我。 婉阁率领她的新村委会班子进驻纽家坳村委会大楼。 纽家坳东西北三面环山,南面是平安河,闭塞的交通条件是阻滞纽家坳发展的头号问题。徐老五的拖拉机要突突地爬两三个小时,才能逃出纽家坳的坡坡岭岭。 婉阁决定,一定要把路修好。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这不是一回事呀。婉阁拿出纸和笔,画了一个简易地图,对权叔才叔,还有徐望行说:“我人亲修一条路,北达306国道,南通平安河。可别小看了这平安河,它是纽家坳世世代代赖以生活的母亲河呀,东溯鄱阳湖,西贯饶河,在我们纽家坳这又天然的分了支,自古是我们这一带水上交通的必经之路,是一个黄金地段,河底黄金沉积最多,已经有人野心勃勃,虎视这一黄金河段,想在这进船淘金,这一点,我们是坚决不允的,不管是谁,没有平安的平安,就没有我们纽家坳世世代代的平安,不能因一点蝇头小利而贻害后人。” 才叔接着说:“可是,这修路要通过很多山坡,尤其是北山那段更是高峻。如何能把这些阻在面前的山给拿掉呀,靠我们纽家坳人愚公移山的精神吗?” 权叔也说:“还有,这山里的路,晴天一块铁,雨天一包脓,能铺上水泥路面就好了。” 婉阁皱了皱眉:“困难是很大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们就是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有一股撞个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的无畏精神。还有一点,现在国家对农村建设关怀有加,力度是下得很大的,我们要抓住这个机遇,取和得政治扶持。” 大家一致认为婉阁说得有道理,只有这样才是唯一的出路。 修路的事一公布,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因为要拆迁一些人家的园子,围墙,猪圈鸡圈,甚至房子。婉阁她们几个一家一户做工作,讲道理。最后只有纽炳河还歪着脑袋不同意外,都解决了。 纽炳河是纽春行的二女婿,人高马大,兄弟四个,家里人丁兴旺发达。他家的园子里种了些桃李杏之类的,其余的全是杂草,他说要占用园子可以,但要赔偿三万元的损失费方同意。 婉阁几次找她,都没结果,最后一次,纽炳河的老婆竞坐在园子里呼天抢地,说谁要动了园子一铲土,就死到谁家去。那架势好像是在抢她家的儿子一样,婉阁望着这个肥肥胖胖,努力往外挤着眼泪的女人,一时也不知如何。 纽望行虽然被选为村委会的委员,但他这些天总是躺在家里不出来,每次都是权叔把他从家里叫出来,也没听他说一句话,甚至走路的样子也是慢得惊人,再急的事,也从没有看到他动身跑一下。上次村里有一家失火了,大家都急急地跑去救火,可纽望行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没有跑一步。这让全村人传为笑话。 这一天,纽望行却找到了婉阁,轻言细语的说:“纽炳河是纽家坳的一霸,认敢和他斗呀,不过,这次修路他本来是很支持的,我早听他说只要大家都有同意,他也同意让出园子。可后来纽春行把他们夫妻俩叫到家里,骂了一通。自然就风云突变了,所以这刺是纽春行放进去的,要挑去这根刺,还得纽春行自己。” “可是,纽春行不可能会自己把这根刺取出来的呀。”婉阁说。 “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他能让纽春行老实的把这根刺挑出来。” “谁呀,你快说呀,望行叔。”婉阁对纽望行急急的说道。 “甜妹,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至于为什么,你也别问,也别和任何人说,你只管求她帮忙就行了。” 婉阁一脸的迷惑,甜妹是个寡妇,从没见她说过话,露过面,只是一天到晚在地里做活,路上偶尔碰到,她也是低着头怯怯地避开。这个女人能像纽望行说得那样吗?可是,除了一试,又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婉阁一个人在一个静静的中午到了甜妹家,一说来意,甜妹一句话出没说,只是座在椅子上想着什么,她很年轻,三十刚出头,白晰的皮肤,美丽忧郁的眼睛,虽然风晨雨里和男人一样做着活,但依然漂亮迷人。婉阁看着这个忧郁的女人,站起身正要离去,甜妹突然说:“纽主任,我试试吧,不过,这件事你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可以吗?” 婉阁望着甜妹,重重地,而深沉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几乎是奇迹出现了,纽炳河答应让出园子了,有人问婉阁是怎么一回事,婉阁心头不禁一沉,她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呢。或许只有纽望行清楚。 这天,刚吃过早饭,父亲对婉阁说:“阁儿,今天有空吗?随我推车棉花去集上卖,弄点钱买化肥,农药。”“好,可是我不会推车的。”婉阁笑着说。 父亲把满满五蛇皮袋的棉花装上车,把宽宽的牛皮车鞭挂在肩上,两头扣在车梢上,一用劲,推着车往前走。 婉阁追上父亲,高兴的对父亲说:“爸,等路修好了,就不用推了。以后我们纽家坳要过上好日子,要为楼房住,有手机用打,有电脑用,有车子开。” “你做梦吧,从小就爱做梦的人”。父亲不以为然。 婉阁嫌父亲走得太快,婉央求父亲走慢一点:“爸,别太快了,我跟不上,我的脚好疼。” “还有十几里路要走呢”,父亲擦擦额上大粒大粒的汗珠。 这时,身后想起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婉阁知道这是徐老五的车。徐老五从车上跳下来:“纽主任,上我的车。” 婉阁一阵高兴,忙招呼父亲解下棉花,一齐放上了车。 婉阁褪下鞋袜一看,脚底生出了两个血红的水泡。 父亲一看,说:“看你这娇气的,将来如何做事。” 在路上,还碰到了两个去卖棉花的纽家坳人,徐老五叫他们一块上了车。在剧烈的颠簸中,婉阁呕吐不已,胃里的东西汹涌地往外冲,整个人没有了一点力气。虽然徐老五开得像蚂蚁一样慢。 收购棉花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累得满头大汗,硬是忙不开,婉阁帮他上秤,入库。他感激说:“真谢谢你了,小姑娘,等会我请你吃点心。” 婉阁问:“你不上门收棉花吗,免得在家跑这么远的路。” “你是哪的?”。 “我是纽家坳,上纽的。”婉阁说。 “纽家坳,去年去过,一来那地方路太窄,进不了大车,二来那里有一个霸王,去不得,上次我收的一车大豆,被纽炳河给掀翻了,还扬言要打人,听说是村支书的女婿,太横了,完全不讲理。”那人气愤地说。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你都不晓得,纽炳河自己要做独行生意呀,挣更大的黑钱呗。” “如果我叫你去纽家坳收购棉花,你敢吗?”婉阁突然问。 “你?算了吧。” “真的,你不敢吗?我担保你没事。” “你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如真是这样,我就敢去。现在我收购的棉花是籽棉2.6元一斤,我愿出3元一斤的价格进到纽家坳收购。这可是天价,不信你问问,我是冲你的勇气来的,也想出一中怨气。”那人眼里闪着亮光。 “一言为定,明天我在村口等你的车进纽家坳。”婉阁兴奋地说。 那人给了婉阁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着: 收购:棉花  芝麻  豆子  油菜籽  稻谷  花生等各种农产品 联系人:  徐天财 联系电话: 13745698752 婉阁问父亲:“纽炳河也收棉花吗?” “收啊,你晓得他多少钱一斤吗,2.1元,多黑呀。”父亲气愤地说。 第二天一早,婉阁就起来了,找来才叔权叔,让他们通知大家,籽棉3元钱一斤,愿意卖的装好袋。 8点钟左右,徐天财来了,也是开着一辆小拖拉机。 一听3元一斤的棉花,人们纷纷把棉花都送来了,堆得像山一样。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么好的价格,可是从未有过的呀。 很快,装了满满一车,徐天财说:“这纽家坳路太不随人意,大车进不来,不过大家放心,我来了,就用一个价格把纽家坳的棉花收个底朝天。明天我再来,就是畅销十趟,二十趟,我也要来。” 婉阁冲徐天财笑笑,好看得如一朵花。 徐天财跨上车,正在走,忽然,纽炳河老远就大喊:“别走。” 徐天财朝婉阁望去:“你看,这不来了?” “你放心,他不能怎样。” 纽炳河脸色发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嘴角堆着白色的唾液,随着说话的振动,四散的喷开去。 “这是老子的地盘,你来扯什么蛋?” 婉阁走到纽河跟前,轻声说:“炳河叔,是和让他来的,与徐天财无关,我晓得你也是做这个生意,如果你能出到3元钱一斤的价格,大家又怎么不会给你呢,再说天下生意天下人做,愿买愿卖,这是自由的,谁也无权干涉。你说是这个理吗? “是啊,难道我们种的东西连卖给谁的权力也没有了吗,这是我们的血汗,不是你的呀!”人们都说开了。 才叔上前说:“炳河,如果你的价格和徐天财的一样,我纽才春第一个卖给你。” “是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权叔也说。 纽炳河一看这架势,也只好作罢,走时说了一句:“徐天财,看在婉阁的面子上,不难为你了,我会和你抢价钱的。”也便悻悻地离去。 装满棉花的拖拉机绝尘而去,卖了棉花的人们怀里揣着钞票,满意地离去。 徐天财是然很讲信用,接连来了三天,把纽家坳的棉花收了个底朝天,而且价格没变。 婉阁对徐天财说:“以后多来纽家坳,有你的钱挣的,我会保证你的人生安全。” 徐天财哈哈大笑:“你以 第五章 满面载水泥的大卡车从远处颠簸而来,如一头笨重可爱的大象。 纽家坳男女老少一齐动手,人们兴奋的微笑着,互相祝福着,有的接上水,浇湿了路面,有的把水泥抬到路面,有的开始搅拌混凝土,到处是男人的吆喝声,女人的说笑声,孩子你的欢呼声,小鸟的歌唱声,徐老五拖拉机的吼叫声,一车一车的沙粒石子从徐老五的拖拉机斗里翻下来。 仅仅六天的功夫,一条宽敞,坚实的水泥路浇铸而成。 徐老五高兴地说,我的拖拉机可以在上面打滚,翻跟斗了。 在平安河岸,做了一个大码头。 “阁,这几天,你父亲总说肚子疼,你什么时候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母亲对婉阁说。 是呀,在外面总担心父亲的身体,担心他的胃溃疡,可回家这么久了,竟把父亲的病忘了。 第二天,婉阁缠着父亲去医院,可父亲就是不答应,就没大事,多少年了就这样,生死天注定。 婉阁急了,呜呜地哭了起来。父亲这才答应去,婉阁破涕为笑。 医生说要做胃镜检查,出来的时候,父亲脸色苍白,不住地呕吐:“什么检查,这么难受,呕个不停。” “这是胃溃疡最准确有效的方法。” 医生把婉阁叫进去说:“你父亲的病很可能恶化了,我们初步诊断胃癌,且已转移,但确诊还等病理检查出来,一星期后你再来拿化验单。” 婉阁脑袋轰地一声,房子在旋转,婉阁赶紧座下,闭上眼。 婉阁很清楚,医生的话是基本定了性,婉问医生:“医生,如果是胃癌,还有治愈的希望吗?” “如果是这样,治疗的意义就不大了。”医生的话既专业又冷冷生生的。可是,面对病魔,医生又如何能说出温暖如阳光的话呢? “爸,我们回去吧,医生说吃点药就没事了。”婉阁笑着对父亲说。 父亲没看婉阁:“下次再也不做这弄死人的检查了。” 一个星期后,婉阁抱着一线希望来到医院,她渴望病理检查能出现奇迹。或许医生会告诉她医学界出现了奇迹,昨天医学家攻刻了胃癌。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病魔是无情的,它对人类挑战的双手充满残暴和狰狞,在这残暴的君王面前,在这狰狞的面孔下,人类显得苍白无力。病理检查和医生说的相一致,没有任何的出入。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医生告诉婉阁,父亲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婉阁一听,嚎啕大哭起来,这泪水如决了堤一样,汹涌而下,全是婉阁忧伤的血,悲痛的思念。 可这就是真实的人类,就是人类生存的真实环境,是不可变更的法则。痛也罢,苦也罢,谁人能逃脱。有的一生下来一就死亡,有的正当青年而逝,有的年过百岁而终,但终是一死,结果都一样。所以,既然结果是已知的,那又何必太在意过程呢? 回到家,婉阁没有勇气把这个轰顶的消息告诉母亲,可是,父亲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了,还能瞒着母亲吗?母亲一辈子或许受得苦比父亲还要多,还要深。只要是好吃的,母亲从来不吃一口,全留给了父亲,父亲生病了,她会几天不睡觉,而自己病了,却总是不说。在她眼里,父亲是天,是她生命脉存在的几乎全部的意义。 该如何对母亲说呀,婉阁躺在床上,一阵阵的悲痛袭上来。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水沟里抓泥鳅,石鸡,有一次,婉阁被蜜蜂狠狠地蜇了一口手指头,疼得大哭不已,父亲小心地把蜂剌挑出来,然后把婉阁的小指头放在嘴里,拼命地吮吸,又在山上抓了一把草药,嚼碎了按在红肿的伤口上,也奇怪,很快就不疼了,小婉阁露出了好看的笑容。还跟着父亲去很远的地方抓甲鱼,逮兔子。地里的庄稼活从来不让嫔阁沾边,他总说婉阁的根不是纽家,是在外面的世界的。 上初中时,去学校要走十几里的山路,父亲背着一双棉絮,手里拿着婉阁的衣服,还把书包也背在肩上,就是要让婉阁走空手路,硬是这样背到了学校。 后来读高中,父亲总是从少得可怜的收入中拿10元,20元给婉阁,让婉阁吃好一点,穿好一点,多买点书看。为了婉阁读高中,父亲硬是多种了别人家废弃的五亩地,起早贪黑,累弯了腰。或许,父亲的病根就是那时落下的。婉阁这样想,更是心痛碎了。 在婉阁的记忆里,小时候的一件事让她至今不忘。 八岁那年,一个七月天,父母在三里外的地里收割水稻,这烈烈太阳,如老虎一样,似乎要吃人下去一样。婉阁想,要给父母送点水去,于是,用竹林筒舀了满满一筒水,光着脚丫就走。地上的红土烫得吓人,婉阁白嫩的脚走在上面,像针剌一样。婉阁一颠一颠地走着,竹筒里的水也随着一点一点的往外溢。她尽量的把水端平一些,可很快,一筒水只有半筒多一些了。这时,婉阁觉得啜子里直冒烟,真渴呀,可是,这水说什么也不能喝,是给父亲和母亲的呀,小婉阁这样想着,拼命地往前走,这路怎么这么长,还不能看到父母,路边原来绿意盎然的草都低下了头,水沟里一只只的泥鳅,鳝鱼试探着伸出头来,或许外面要凉爽一点,可很快又缩回去了,外面还要热。干裂得见了底的水洼张开干渴的嘴,仿佛让婉阁给口水喝。 终于,看到了父母,婉阁兴奋极了,大声叫道:“爸妈,我送了水给你们喝。” 突然,婉阁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晓得了。 婉阁躺在父亲怀里,闭着眼,嘴唇裂得出了血,微微颤动着说:“水,水,我要水。” 父亲拿来水筒,可里面的水已全流到了烧焦了得路上,父亲把水筒倒过来,慢慢的有几滴水流淌出来,滴在婉阁的唇上,婉阁缓缓睁开眼,见到父母说:“爸妈,你们喝水了吗?我送了凉水,是井里水,很甜的。” 母亲流着泪说:“喝了喝了,你是我的好女儿。” 后来,母亲告诉婉阁,那次中暑差点送了命。 婉阁正回忆着,这时,母亲进来了,看到婉阁泪流满面,急忙问:“你告诉妈,是不是你爸的病呀。” “妈”,婉阁扑在妈妈怀里,泣不成声。 母女俩抱头痛哭,母亲晓得女儿心里的苦,女儿更晓得母亲那似海似山的忧愁啊。 后来,婉阁还去了几次医院,一些有名气的大医院也去了,可医生者摇摇头,说进行艰苦无为的化疗或手术,不如现在活得开心幸福点更实在,婉阁想医生的话是有道理的。 于是,婉阁只要有时间就陪父亲,只要父亲高兴,婉阁就有无尽的幸福和温暖。可是,她怎能知道,父亲能有女儿的陪伴,是更大的幸福呀。 在父亲弥留的几天里,你亲瘦得只有骨架子了, 一口东西都进不了肚,他对婉阁说:“其实,我的病我早就晓得,我只想让你比我更高兴。” 婉阁一听,伏在父亲干枯的胸前痛哭不已,肩膀 剧列地抽搐着,父亲干枯的手缓缓地摸到婉阁冰凉憔悴的脸一,正要张口说什么,突然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了,婉阁知道父亲就这样安静地走了,永远不回地走了。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摇晃着父亲的肩膀,可是,父亲永远回不来了,就这么简单,这么忧伤地和女儿作别,和所有的亲人作别了。父亲一辈子在阳光里留下的深深烙印,却被吹来的风轻轻一吹,便慢慢主变浅,变淡,消失。 父亲 出殡那天,仇国威带着他母亲也加入了送葬的队伍。老人家逢人就说,纽忠春是好人,好人死后是有好报的,他会有一条平坦的路走的。 在父亲高高的新坟前,婉阁和哥哥最后跪拜三下,然后告别亲爱的父亲。 就在父亲入土后第三天,纽春行的老娘也突然去世了,老太婆走的时候很安静,是在纽春行早上叫吃饭时才晓得的。 生命的来去就在一瞬间,生命的短促让人类哀叹。 转眼又过了一年,崭新的一年里,春天走在最前面,给纽家坳带来新的生机,新的希望。 这天,阳光暖暖地照射在树梢上,从叶子间洒落下的阳光,零碎地躺在地上,婉阁坐在父亲坐的那张小木椅上,尽情地享受着这阳光带来的幸福和温暖。 昨天,乡里通知说,今天要开关于土地承包的会议,婉阁起身吃了母亲准备好的滚烫的稀饭,身上顿时暖和无比。 在乡政府门口,有人叫:“纽村长,你好呀。” 婉阁回头一看,是徐天财,比以前的徐天财派头多了,光亮整齐的头发,鲜艳的领带,灰色的西服,左手夹一根正冒着白烟的香烟,唯一没变的就是那张脸还是那么黑乎乎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充满生意人的精明和智慧。 “你发了,神气多了,现在做什么生意。”婉阁笑着问。 “哎,随便混口吃吃,在我们家附近承了一百几十亩地,光种水稻,对了,你们纽家坳有很多荒田,能不能让我承包呢?”徐天财问。 “是吗,做地主了,这事我回去再和大家商量一下。”婉阁沉思了一下,觉得这样做并不是不可以,与其让它荒,不如承包更好。 这次乡里的会议,主题就是让农民不能有荒田,能种的都要种下,田多人少,没有劳动力的村子,可鼓励私人承包,签个承包合同。 回到纽家坳,婉阁和才叔权叔,纽望行,纽春行,一起商量这件事。 纽春行气呼呼地说:“旧社会农民没地种,新社会农民有了土地,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现在你们居然要把土地租给别人去种,这不是培植新地主吗?” 耽阁笑着说:“望行叔,以前农民租地主的地种,现在是地主租我们的地种呀,这一样吗,完全不一样,土地是我们的,只是现在农民劳动力百分之八十都到外地打工去了,你看我们村一千多亩地,种得还不到一半,不是不想种,是没人种,比如说你们家十几亩地,只种了四亩多点吧,你为什么不种呢,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是吗?” 权叔也说:“还有,我们的地是租给别人种的,不是卖,是有期限的,要签合同,我们可以把好田,肥田留给自己种,差田,死田全承包出去,合同期满了,到时,这田回到我们手中时,就不再是杂草丛生的荒田了,而是被承包人种肥了的活田了,这一举两得事不什得去做吗?” 纽春行咧着嘴,满脸的肌肉显出一股忿恨的血液,露出一颗新嵌的金牙,闪闪的发着光芒。他使劲吞了一口口水,起身走了,带走了那闪闪的光。 在全村大会上,村民们对这件事意见不一,有的说就是承包也不能给外地人;有的说情愿荒也不出租土地;还有的说这徐天财胆子可真不少,也不怕会有一天当地主给镇了。 婉阁紧锁着眉,美丽的大眼睛凝视着前方,在大家的嘈杂声中,她晓得农民是看重土地的,对土地有一种依赖的情结,他们不会放弃土地,更不会把土地让给别人,因为这土地来之不易呀。 婉阁大声说:“乡亲们,我们纽家坳的祖先在南宋时期就因战乱而来到这里,看中也就是这里有可以养生的土地呀,土地是农民的本,没有了土地还叫农民吗,不叫。但一千多年过去了,白云苍狗,中国的改革开放日新月异,这二十年来,变化是大的,有目共睹,我们纽家坳的劳动力大都不在家,常年的不在家,这土地荒了近一半呀,看了叫人心疼,现在给人承包,是一条好的出路,不管是谁包,纽家坳的人,外地人,甚至外国人承包,一个原则,谁出的承包费高,就给谁。不过,大家放心,出租的田姓纽,决不会随外姓,土地是紧紧攥在我们手里的呀。” 村民们议论纷纷,但多数是同意出租的。 很快,和徐天财签了三年的承包合同,承包费是每亩每年100元。这次,纽春行很快地拿出印章盖了大印。 这个徐天财可真是有本事的人,纽家坳这废弃了多年的五百多亩地,有旱田,水田,被他一折腾,全都平平整整了,种上了稻子。他说这没水的田也可以种水稻,是新产品种,不需要用水,就是天一滴雨也不下,也能长出谷子来。 人们听得到目瞪口呆,谁也不相信徐天财说的话,竟会有这样的事。可是,当徐天财从山坡上收下一车又一车的黄澄澄的谷子时,人们才如梦方醒,真有这样的奇事呀,还好合同期只是三年,要不,这个徐天南可挣饱了。 这天,婉阁刚端起碗吃中饭,徐天财急急地进来了,说他刚收的谷子无踪无影地少了五袋子。就是刚刚吃了一下饭就被人偷了。 婉阁让徐天财先回去了,她准备吃了饭去查查。 徐天财刚走,纽望行来到了婉阁家。 虽然很少听到他的声音,但婉阁很多事都喜欢和他商量。一看到他进来,婉阁便问:“望行叔,徐天财的谷子被人偷了五袋子,你晓得是怎么回事吗?” 纽望行回头望望外面,声音几乎轻得听不见:“婉阁,我跟你说,可不要和别说是我说的,这是炳河做的事,刚刚我从地里回来,看到的。”婉阁一听,马上来到纽炳河家,只见纽炳河正在和他老婆喝酒呢,看见婉阁进来了,两个人一个也不抬头,一杯一杯喜滋滋地喝着。尤其是那女人,纽春行的大女儿,嘴很夸张地动着,吃菜的声音比炒菜的声音还要大,喝酒的声音就如牛饮水一样。用了眼睛里极少的一点余光轻轻斜斜地瞟着婉阁,那样子似乎是在欣赏一个令人快意的故事。 婉阁看看这两个几乎成了哑巴的人,心里虽有说不出的如他们打出的酒嗝样的味道,但还是轻轻地说:“炳河叔,正吃饭呢,有点事和你说,徐天财的谷子被人偷了,你晓得这事吗?” 婉阁在路上就准备好了对付纽炳河撒赖的话,可是纽炳河的回答让婉阁大吃一惊:“是我推来的,不是偷,是推,晓得吗?今天用车推来的,明天我还要用拖拉机去拉一车回来吃。” “为什么?”婉产忍不住问道。 “明年我来承包,让这小子给我滚蛋,听说国家还有种田补助,一亩地有好几十块呢,这么好的事不能给了外人。还有我看不惯他和人家寡妇勾勾搭搭,让他去死吧。”纽炳河咬牙切齿的样子。 婉阁一听,端了把椅子自己座下,看着这两个正呼哧呼哧吃饭的人说:“这是签了承包合同的,不能说变就变吧,这做人也不能到这份上呀。” 婉阁正要说下去,突然听到女人的声,几乎是怪叫出来的声音:“我一把就把那合同撕了,怕什么,一个外地人,敢在纽家坳把脚伸得那么长,那么宽,把了天了。” 婉炳河的女人用筷子狠狠指指外面,好像徐天财就在外面,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像一头发了疯狂吠不已的狗。 婉阁用一种极其厌恶而又不易觉察出来的眼光看着这个妇人,把眼睛转向纽炳发,她认为纽炳发要比这个女人强多了。 “炳河叔,我从小就晓得你是个敢说敢做,有胆识的人,我很佩服你。可是,如今的纽家坳正处在新旧交替的关口。就好比一棵桔子树生了病,有人给治病,然后还会完好的送还给我们,而这个人只需要我们送给他仅仅一树的桔子,我们还不干吗?更多的桔子在等着我们摘呀,以后还有更多的外地人来我们纽家投资办厂子,甚至还会有外国人,你都一一赶跑吗?还有你说到的徐天财和寡妇的事,这种事如何去说呀,人家也是人呀,不能谈谈吗,听说徐天财的妻子去年就去世了,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呀。“ 婉阁的话听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纽炳发心里暗想,只见他放下筷子,声音放慢了许多:“婉阁,你是个一心为纽家坳的人,我从心里敬佩你,你今天 能来,我看在你面子上,又放了这小子一马。” “炳河叔,光为自己活着,是小活,为纽家坳的人活着才是大活呀。”婉阁一笑,一扬春天般的脸走出了纽炳河的家。 刚从纽炳河家回来。才叔急急地跑过来说:“刚刚来了十几个人来说是钓鱼,也没打个招呼,不晓得是哪个单位来的。这池塘是果伯承包了的,怎么能说钓就钓呢,果伯都快急了。” 婉阁和才叔来到池塘边,只见果伯正大声和这些人说着什么。 纽春行也从远处跑来了,把果伯扯到一边:“果哥,这是我叫来的,县劳动局来的领导,钱会给你的,村里出,嘿黑!” 可是果伯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的目光看着纽春行:“村里出,你说的很轻巧,一句话就可以了,你还晓得还欠我多少鱼钱吗?五百多呢,再钓,先交两百元压金,要不,门都没有。” 果伯这回可算是出了口怨气,这么多年的积愤终于一泄而出。他要对这个以前指手划脚的村支书报复,因为他总以为这塘里的鱼好像是他自己的。 纽春行一句话也没说,内心却是一阵阵的伤感,要在前几年,这老头敢这样和我说话吗,时过境迁,也只能如此了。 婉阁对果伯说:“果伯,你别急,这村里以前欠你的钱,明天你就可以到村委会来领,你放心。” 这时,那些要钓鱼的人也收起了东西,上了车,扫兴而去。 纽春行在后面大声大气地叫着,样子很悲惨。婉阁和才叔相视一笑,果伯笑得更好,更甜,因为明天他可以领到那原本就是自己的钱。 纽望行曾对婉阁说过,村委会一年下来,光吃喝就要开支万元左右。 婉阁不由得想起上次何承松局长来钓鱼的情景,那次果伯陪着他钓了足足一个上午,史钓上来一史红鲤鱼,何承松高兴得你像个小孩子,可就是那只鱼,中午每人都吃了,还邀了果伯一起来,说这是他自己请客的,走的时候付了鱼钱给果伯,还说了几句话,让婉阁犹如在耳:“钓鱼就是钓人格,只有好的心态,好的意愿在里面,才能真正做一个钓客,真正在钓鱼中享受到大乐趣。否则,钓鱼就成了贪欲的井口,成了滋生腐败的鸦片。” 刘仲勋打来了电话,说他想在纽家坳投资办厂。看中了纽家坳那漫山遍野,郁郁郁葱葱,密密匝匝的翠竹,有一位日本朋友愿意合作,想带朋友一起到纽家动看看环境和条件。 婉阁一听,在电话里呆了好几分钟,兴备地问刘仲勋:“仲勋,你真好,是真的想来投资还是因为我呀,不过,纽家坳是一个极好的投资地呀。” 刘仲勋说:“我投资的欲望更大,婉阁,你是纽家坳的女儿,我会随着你把你母亲一样的纽家坳变成一个更美丽,更繁华的地方。” 这一夜,婉阁兴备的在日记里写下许多,再过半个月,就是端午节,刘仲勋如能来看看平安河里壮观的赛龙舟多好啊。窗外皎洁的月光里,装满了婉阁美好的幻想,件件往事都融入了善解人意的月色里。 没想到的是,在端午节前一个星期,刘仲勋就和那位日本朋友来到了纽家坳。 让婉阁感到惊奇的是刘仲勋会讲一口流利的日语。 还是在屋后那座美丽的山坡上,婉阁偎在刘仲勋虽不是很壮实但充满力量和诗意的怀里。 刘仲勋认真的捧起婉阁美丽的脸,细细地看着,然后,久久地吻着,一阵又一阵的吻着,而一阵又一阵的栀子花香随风袭来。 刘仲勋把脸埋进婉阁的发间,拼命的闻着:“你用了什么洗发水,这么香呀。” “不是洗发水,是栀子花香,这都不晓得,真不聪明。”婉阁甩了一下头发,仰起脸,甜甜的望着刘仲勋。 栀子花在纽家坳是倍受亲睐的的,每年农历四月初,便会长出花蕾,孩子你便把碧绿的裹得贴紧的花蕾摘不来,放进盛满水的碗里,第二天一早,栀子花便绽开了,这提前开放的栀子花更美,更纯,更惹人喜爱,所以栀子花被人们采摘是在花蕾期,而到真正盛开时却少人问津。是因为这时花朵的芬芳已散尽,而且花蕊里有许多极小极小的黄色小花虫。栀子花才能少皆宜,不管是小女孩子,还是年轻的媳妇,抑或是八十老妪,随便摘一朵,两朵戴在头上,到处是一片芬芳,走到哪里都有栀子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刘仲勋似乎陶醉在浓浓的栀子花香里,他吻着婉阁芬的秀发,光洁的额,吻着那明亮聪慧的眼,白净美丽的脸,朱红滚烫的唇,柔软芬芳的颈。婉阁闭着眼,尽情享受这爱情天空下的自由各徜徉,享受这爱情月光下流淌的美妙音符。爱情的话语在相拥相抱中沉积,爱情的诗行在阵阵的花香里飞扬。婉阁那香甜的笑容在他心里激起阵阵波涛,波涛退后,会有美丽的花朵等着去捡拾。 刘仲勋还告诉婉阁,思琼很快要回家的,只等着厂子办好。 婉阁一听,不由得想起徐老五,思琼肯定是要回来的,她的心里有徐老五,这瞒不过人。 第六章 才叔、权叔、纽春行、婉阁、还有达伯一起陪着刘仲勋和他的朋友一起吃晚饭。首先,刘仲勋对大家介绍了他朋的日本朋友,叫松田宏池。会说些中国话,但不是很准。 婉阁说:“中国和日本有很深的渊源,日本的文字就是从中国汉字来的,一些生活习惯,文化内涵,思想内存都是在中国复制的。可以说,中国对日本产生过深刻而举足轻重的作用影响,日本有深深的中国烙印。打个比喻说,中国和日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不过,中国是大哥。” 松田池宏对婉阁新奇独特的见解表现很大的兴趣,认为婉阁说得很妙,把中国和日本的关系说得非常人性化,令人如处在温暖的阳光里。 然而,纽春行却把鼻子轻轻一哼,肥厚的脸甩向一边,望着门外说:“可是,我怎么一听这叽哩呱啦的日语就像在和日本鬼子说话呀,我受不了了,这和日本人做什么生意,真是的,就是饿死,我也决不会做的。” 纽春行说得并不昌全无道理,日本对中国人民的迫害至深至痛,是永远抚慰不平的创伤。中华儿女如何能忘记这段屈辱的历史,世世代代也无法忘却的。 松田池宏看清楚,听得明白,只见他回过头来,对着刘仲勋说:“我对中国人民表示深深的歉意,正如婉阁小姐说的一样,中国和日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兄弟受到兄弟的迫害,是世上最大的最无知的悲剧,我之所以选准中国为投资方向,也有回报中国的意图在里面。虽然,这是微乎其微的,但我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纽春行对松田池宏的发言表示出无可忍耐的恼怒,似乎有一种日本鬼子进村的感觉,他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再座下去我就成了汉歼了。” 说完愤愤地离开了饭桌。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达伯也起来离开了座位,一句话也没说,婉阁这才发觉,达伯的肌色似是不太好看。 婉阁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刘仲勋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松田池宏,秀气的眼角向上一挑,笑了笑说:“真对不起,这是历史的宿怨。” 婉阁也轻轻动了动嘴角,顿了一下说:“这个结是历史打下的,不容易解开,需要时间。” 松田池宏摊摊手,点点头,表示明白,他轻叹了一口不易觉察的气,眼里露出一丝似乎很多遥远的思索,缓缓地说:“我如何会在意这些呢,这是来纽家坳前就预料会发生的事,相反,这更加坚定了我投资纽家坳的决心,我将用我的行动为解开这个历史的死结尽一分力。” 这时,屋外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纽家坳的男女老少,一个个瞪着眼看着松田池宏,目光中都有一种仇视的火光,狠狠地射向这个日本人身上。 有人喊道:“把日本鬼子赶出去。” 还有人喊道:“就是穷,也不和日本人做生意,抵制日货。” 纽春行从人群中走出来,对婉阁说:“你看,乡亲们说了,就是穷,也不和日本人做生意。更不允许日本人在纽家坳办厂,日本人办厂是要压迫中人民的,这是历史一次又一次的教训。” 婉阁似乎也被眼前的景像感染了,她站起身来,用颤抖的声音说:“乡亲们,我也是中国人,是被日本人残害过的中国人的后代,如果时光能倒流到上个世纪,我定和大家一样走上街头,战场,为祖国的利益而视死如归。可如今,是一个心灵美好的日本朋友在我们的面前,诚心的和我们交朋友,难道我们会因为洪水曾经淹没过我们的庄稼,吞噬我们的村庄,就憎恨的连水也不喝了吗?当年,八路军还有优待俘虏的政治呢,松田池宏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久大家就有目共睹了,他的心是诚的,是为我们纽家坳的幸福而来的。” 可是,婉阁刚说完,纽春行大声说:“当年日本人侵略中国也是这个腔调,说得比你说得还更动听,迷人。”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这时,松田池宏站到前面,一句话也没说,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只见他双膝跪地,头深深地埋下,长伏不起,刘仲勋和婉阁把他扶起来时,他已泪流满面,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我为我残暴的祖先赔礼道歉。” 人群一阵涌动,有人开始走了,有人也抹泪。最后,只有纽春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回去吧。”权叔对纽春行说。 刘仲秋勋把伤心欲绝的松田池宏扶进屋,人性最弱的一面往往是最美的,最真的一面,在所有日本朋友当中,松田池宏是最真诚,最富情感的一个。 近一个月的纽家坳之行,坚定了松田池宏投资纽家坳的决心。 在村民大会上,大家认为,就凭松田池宏那一跪,我们都同意了。多善良的中国人,可爱的中国农民啊!婉阁把中国农民的名字写在了心里最深处,写在了血液的红色里。 刘仲勋和松田池宏离开了纽家坳,他们要去做些资金和技术上的准备。 达伯吃了晚钣,独自一人来到外面,夕阳如血,远处起伏的山峰,在夕阳中格外雄伟壮观,纽家坳这方圆三四十里,全是层峦叠嶂的山峰,到处布满竹林,尤其是沿着平安河一带,更是竹林郁郁郁葱葱,我们把竹子一排排从山上滑放到平安河里,然后编成竹排,没着平安河饶州一带去贩卖。这是纽家坳自古以来的一个重要的经济收入。 婉阁吃过晚饭,想起达伯这几天的情形,总以为达伯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便径至往达伯家走去。 来到达伯家,见没人,四一下一望,达伯正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往平安河而去。 婉阁快步追上去,对达伯说:“达伯,你对松田池宏也有不同的看法吗?” 达伯一直没说话,慢慢地来到了温柔而美好的平安河边,他才缓缓地对婉阁说:“婉阁,你座下来,我和你说一个不远的故事。“ 婉阁座在达伯身边,望着远处那神奇的星星和月亮,心想达伯一定是讲一个关于星星或是月亮那美丽的传说吧。然而,达伯的故事却是充满了血和泪的,是一个谁也无法不能为之动情的故事。 “1941年8月的一天,天空晴朗,纽家坳十几个汉子坐在竹排上,从这里,就是这里出发,到饶州一带贩卖竹子,我最小,只有十五岁,是缠着哥哥带我去的,其余的都是四直岁以上汉子,一路浩浩荡荡,千辛万苦,我们吃着咸菜,还有家里带出来的年糖,有时候也能在河里钓起一两条鱼,这便是最好的美餐了。这天,我们看见不远处有一条大船,不知是谁说看见了日本人的旗,还有乌黑的炮口。我很清楚地看见了船上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我们赶紧地拼命地往岸边划,想上岸躲藏,等日本人走了后再走,可我们越想走,越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军舰朝我们开来,巨大的浪头漫过我们的竹排,离岸边只有十几米了,日本兵的怪叫声清清在耳,还听到了枪声,我们全都吓得跳下了水,拼命地往前猛游。有人中弹了,头浮在水面上不动了,血红的水从我面前流过,可是,谁也顾不了,也不晓得是谁,每个人都在豁出命去往前游呀。我闭着眼不停地划,终于,到岸了,我回头一看,日本人都走了,我们的竹排在不远处悠闲地漂着,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过一样。突然,我想起我的哥哥是不会泅水的,我心一沉,四下一望,大声的叫着哥哥,可是,没有哥哥的回答。这时,大家都有围上来,还有德生、水生、才生,水生是我哥,那个中弹身亡的是德生,是纽春行的三叔,大家把德生打捞上来,就葬在河边的一个小山坡上,大家分析我哥和才生都不会泅水,是被日本人抓去了。那一天,我害怕呀,伤心呀,仇恨呀。大家决定返回纽家坳,因为再往前去,是日本人的地盘,恐吓怕有更大的危险,于是又坐着竹排返回了纽家坳。 纽家坳乱成了一团,哭的哭,嚷的嚷,骂的骂,德生的老婆一听说这个消息,当时就昏了过去。我记得清楚,这个女人很漂亮,后来改嫁到西边山地一个地方了。 一个月后,才生突然回来了,可我哥没回来。才生哭着告诉我们:‘那天日本舰追上来时,我和水生因不会泅水,就没敢往水里跳,日本人很快追上来,把我和水生押上了军舰,靠岸后,有两本兵押着无们不知去往哪里,走到一片甘蔗地边,水生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像一只猛虎样冲向那两个日本兵,夺过他们的枪,把这两个狰狞的家伙杀死了。于是,我们便拼了命的跑呀,钻进地路边的甘蔗地,这时,后面传来枪声,还有日本兵的嘈杂声,水生因跑急了,绊了一跤,把脚崴了,我扶着他走了一些路,可是,日本兵越来越近,水生一把我推开,叫我快走,不要管他。我扶着水生躲进一条小水沟里,然后,我猫着腰拼命的跑,没过一会,我听到水生的一生惨叫声,我晓得发生了什么,回过头,可密密匝匝的甘蔗林,什么也看不见。日本鬼子是鬼,真的不是人’。水生说完,我的心当时已沉到了海底一样,如有千万把利刃在剐割着我的躯体,我怎么能扔下亲爱的哥哥一个人回家呢,如何能一个人跳进水里而逃呢,我是晓得哥哥是不会泅水的呀! 阁,你说我能平平静静地听日本人在我面前说个不停吗,那叽哩呱啦的声音太恐惧了,从军舰上传记来的声音就是这样的,一个样。”达伯说完这些已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婉阁也在抽抽的哭个不停。 好长时间,达伯突然接着说:“不过,这次松田池宏来纽家坳办厂,我是欢迎的,婉阁,我只是想,你们年轻人可万别忘了这段血泪史。” 婉阁点点头,望着眼前的平安河,或许只有它明白千百年来纽家坳人所付出的苦难和泪水,只有它能认真倾听纽家坳那段真实苦难的历史,因为历史说是在它身上发生的,德生的血到现在还在平安河里流淌,哭泣。 “达伯,我们回去吧。”婉阁扶着颤颤的达伯,她发现达伯这些天憔悴了许多。 婉阁想,在纽家坳,或许每个人,每颗心里都有一段刺骨的往事,然而,就是在这刺样刀样的挣扎里,他们生活了一千多年,没有太多的怨言和仇恨,更多的只是宽容和希望。这是什么样的精神,是什么样的农民啊,不管岁月如何流逝,山水如何更迭,不变的农民心和农民血在宇宙间抒写着一首热烈而不激动,温柔而不迟缓的诗歌。是谁在中国大地上举起一面又一面前进的旗帜,是谁容藏了中国所有的伤痛和疤痕,是中国农民。 回到家,已是月出星现,婉阁把达伯讲的故事记在日记本里,在最后面加上一句:伟大的中国农民。 吃过早饭,婉阁想给刘仲勋打个电话,问问办厂的事,这进收到了刘仲勋的一个短信:我和松田已准备妥当,半个月后起程赶往纽家坳,到时,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纽炳河这些天活得很憋气,他实在不喜欢徐天财得意洋洋的样子,更讨人烦的是那个日本人叽哩呱啦的声音。 这天纽炳河的大女正坐在家门口织毛衣,她怀了孕。突然,有几个自称是乡计生办的,说要查看准生证。纽炳河出来解说,准生证还在婆家,这一时半会如何能拿到呢。 可是,这几个人缠着不放,非要拿不可,这让纽炳河火冒三丈,他挥动着拳头,咬着牙说:“给你好,你不要,是吗,老子一拳打死你,信不信” 这几个人吓得后退了几步,一个也不敢说话了。 可是,还没吃中饭,纽炳河一家人正在为这件事开心,突然拥进来十几个年轻的后生,拉着纽炳河的女儿就往外走,说是要带到乡里去,纽炳河从灶间拿出一把白晃晃的菜刀,举过头顶。 这个时候,纽春行从地里回来,一看,赶紧走到跟前,点头哈腰了好长时间,可是人家没有一点给面子的意思,纽炳河急了,大喊一声:“别跟他们说没有用的话了,有本事叫他们过来,老子一人拼了你们几个,信不信?” 纽春行地觉得太没面子了,这些人哪一个不在纽家吃饱喝足,哪一个不是曾和纽春行笑脸相迎,可是如今却是这般的没有丝毫情份。每个人脸上的那副德性,都是不屑一顾的,都是没有任何笑容和美丽的,原来一切的付出会换来各式各式各样的结果。 纽家坳全村的人都有出来了,一时热闹非凡。 婉阁也来了,她对计生办的人说:“人家是远嫁四川,准生证肯定没有随身带,以后捎来了,再送上给你们看,如果到时还没有,再罚也不迟。” 可这些人死活不依,并说纽炳河先动手打了他们的人。已经有人要动手去抓人了。 纽炳河拿着菜刀,瞪着一双圆眼,那样子好像要和这些人决一死战,鱼死网破。 这时,纽炳河的老婆站出来说:“要抓就抓我去吧。”说完,一头就躺在地上,哭开了。纽炳河一脚踢过去,狠狠的骂了她。 “谁也不能抓,可以随便抓人,那以后我们纽家坳的人还能活下去吗?今天抓人,明天就可以杀人了。这是谁给的权力,你们敢动手,我们就敢反抗,饶不了你们,你们可别不信,告诉你们,到今天为此,你们没有一丝一豪的权力可以影响到我们的人身自由。”婉阁义正言词,这些人没有说一句话,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然后再看看婉阁,又看看纽春行,上车走了。 婉阁接着说:“乡亲们,我们是纽家坳人,我们更是中国人,每个中国人都有人身的自由,这一点都有没有了,我们还能活出什么来呢,不管是谁,只要侵犯到了我们这一点时,我们要做的只有据理力争,绝不能姑息养歼。中国农民奋斗几千年的历史,就是为自由而斗。” 纽春行气呼呼地说:“真是一帮无恩无义的东西,像猪一样,下次看你们来是什么味道。” 这件事后,纽炳河上门谢过了婉阁。 刘仲勋和松田池宏风尘仆仆地来到了纽家坳,并带来了生产技术人员。 婉阁让权叔和才叔陪松田池宏去做一些具体的准备工作。 刘仲勋送给婉阁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这让婉阁很意外,因为她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一台电脑,这个刘仲勋好像猜透了婉阁的心思。 在全纽家坳人们积极热情的支持下,厂房建设的很快。这天,松田池宏找到婉阁说:“婉阁小姐,我们这家竹制品公司想用‘婉阁竹制艺术品公司’,你看如何?” 婉阁一听,笑笑说:“你们这些产品都有远销国内外的,我纽婉阁是正宗的中国人,可不想漂洋过海,我不是留在中国,留家坳,实实大做些事,这才是我纽婉阁的风格。” 松田池宏一听,露出笑容,弯着腰,鞠了个躬:“你什得我敬佩,向你敬个礼。像你这样的人,现在是、很难看到了,在我们日本更是少见,你就像太阳,从早到晚,都是把自己的热量一古脑儿泼出去,黄错时,只留下一副瘦弱寒冷的躯壳。” 婉阁没想到这个松田宏池能说出这么好的中国话,她对松田池宏说:“你快成诗人了,我给斧公司取个名吧,不如就叫‘纽家坳竹制品有限公司’,纽家坳是美丽富有的,是善良的,它应该走向阳光明媚的地方,让中国更多人,让全世界都晓得纽家坳,希望有更多的投资商来纽家坳采撷广阔的商机。” 松田池宏说:“据我个人估计,中国在今后的十五年到二十年之内,沿海的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必将转移内地,这是一个趋势,尤其是江西,是企业家投资非常看好的黄金地段,到时,纽家坳的面貌必将焕然一新。” 婉阁对松田池宏的话很感兴趣:“你说得对,这是一个走向,我还有个打算,在纽家坳这方圆三十里的崇山峻岭中开辟一块旅游新天地。” 松田池宏说:“我第一次来就作过如此想。”这时,刘仲勋过来了,看见婉阁和松田池宏高兴地说着,便问:“什么事,谈得这么投入?” 婉阁高兴地说:“我正在向日本老大哥取经呢。” 松田池宏一听,急忙摆手说:“中国是日本的老大哥,日本永远是小弟,这更改不了。” 婉阁和刘仲勋一阵大笑,震荡着身后苦楝树上尖尖的叶子,几只小鸟留下几声鸣叫,振翅飞扬。这笑声在纽家坳山后里迂回穿梭,挂在树梢上,停在花朵里,躺在岩石上,给美丽静谧的纽家坳带来微微震动的喜欢悦,也就是在这震荡声中,纽家坳更多沉睡的花朵开始萌动,盛开,更多慵懒疲倦的山脉开始蠕动,翻身,露出就要腾飞的脚掌和翅膀。 开始招募工人,光纽家坳的远远不够,于是,招工广告张贴在了几十里以外的地方,人们兴高采烈,还有的从外地打工的地方回来,在家里做事要比在异地强多了,至少要少一份思念的苦。 纽思琼也如约而来,这回徐老五穿着整洁的西服,还别具一格地带上了一条米黄色的领带,虽然领带打得很含糊。头发被摩丝固定得如根根松针,任凭风吹雨打也不见动摇一下,脚下穿一双黑亮黑亮的皮鞋,走起路来那脚抬得老高,然后轻轻放下去,看起来像是在踩高跷一样,还好,徐老五跨上新买得江铃汔车,不可一世的踩响发动机,汔车盛气凌人的向前飞奔而去。 婉阁和刘仲勋相视而笑。 纽春行看到神气的徐老五,却不以为然,他其实从骨子里是睢不起这个不值一提的徐老五的,这个猥猥缩缩穷酸不堪的人,一直就没在他眼里冒过头。现在这小子居然敢和自己的宝贝女儿思琼好上了,还明目张胆地开着那丑陋的车去接思琼,气得浑身没有一个好的地方了。尤其是想起徐老五写申请退出竞选的事,那申请书陈再哲给纽春行看了,那上面的措辞令纽春行气歪了鼻子,说什么“我甘愿退出竞选,不愿同流合污,自己年轻无为,怎能和虎狼相急相媲”。 想到这,徐老五在路上拦了一辆给徐天财送了化肥回家的车,一句也没说,匆匆跳上车。 在车站,纽春行一眼就认出了徐老五那辆崭新但并不好看,甚至有些丑陋的江铃车,没看清徐老五是否在车上,眼睛紧盯着出口处,生怕女儿会从自己鼻子底下溜走了,而扑进徐老五的怀里。 这时,徐老五从车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纽春行,连忙上前问好。 妞春行连正眼都没有看一眼,正憋着一肚子的气,听见徐老五和自己说话,便没好气地说:“你来这是干什么,你来这拉货吗?”徐老五故意大声说:“我在接我的女朋友思琼。” 纽春行从心里笑出来,心里想,看看是你能接到思琼还是我能接到思琼。 思琼终于出来了,拿出一块手表交给纽春行:“爸,这是块好表,自动报时的。” 纽春行刚想说点什么,只见思琼挽着徐老五的手,款款而去。 这是什么事呀,一块手表就打发老子了,也太便宜了些吧,纽春行恨不得把表摔了,又恨不得把徐老五也摔个粉碎,可当他现抬起头时,思琼和徐老五抱在了一起,正在车上亲着嘴呢,纽春行这才觉得息的所作所为是多此一举,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婉阁急匆匆地吃了晚饭,还吃了一碗母亲又做的鸡蛋煮面条,便往平安河边上的厂区去了。工厂风开始运作,大家都有在帮助。 刚起到门口,权叔跑到婉阁面前,擦把汗说:“婉阁,刚刚有姐弟两个,是平安河对岸丁家坳的,说要报名做工,无父无母,是靠叔叔婶婶抚养的,可今年叔婶都出去打工了,不管了这姐弟,全身脏兮兮的,衣服破烂不堪。” 婉阁跟着权叔来到这姐弟跟前,婉阁问:“叫什么名字?” 姐姐说:“我叫丁兰。” 弟弟说:“我叫丁强。” 婉阁抚摸着他们的头:“为什么不读书,你们是读书的年龄呀。” “我们是有书读,可没没人管饭吃,没人帮我们洗衣服呀。”小男孩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说起话来像个大人。 “我们听说纽家坳招工,就来了,我想我可以做工的,只要有饭吃就行了。”小女孩子蓬头垢面,那双大眼睛露出恳切的目光,看上去只有八岁的样子。 婉阁看着这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子,不免鼻子一酸:“你们先在厂里住几天,我去联系学校,还要读书呀,不读书怎么行呀,吃饭洗衣的问题阿姨帮你们解决。” 小男孩高兴的拍起手,跳个不停,可那小女孩子好像不太相信,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婉阁。当她仔细地看清了婉阁的眼神时,也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吃晚饭进,婉阁把这件事告诉了刘仲勋和松田池宏,松田池宏当即表示,愿意承担丁兰和丁强姐弟俩从小学到大学的所有学费。 婉阁对松田池宏表示了极为诚挚的感谢。 松田池宏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缓缓地说道:“中国有一些孩子还处在贫穷中,这和上个世纪日本侵华是有一定的关联的,我打算在我的事业取得很大成就时,倾其所有,要建一首现代化的大学业,大学的名字就叫纽家坳大学,我在让全因为贫穷上不了大学的学生坐在这里享受大学里智慧的阳光,享受大学里最为人性化的教育。” 刘仲勋赶紧说:“我愿出一臂之力。” 松田池宏望了望刘仲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中国有一位伟人说过,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二十一世纪。而我还要加上一点,这一点我认为很重要,教育要面向历史。每个时代,每个国家,每个人都是从各自的历史中走出来的,踩着历史闪光的智慧,喝着历史酝酿的成功酒,我们走向一个又一个新的台阶。但历史的每口陷井和泥潭,全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有义务去分析和解开。” 松田池宏让婉部长去联系一首学校,把丁兰和丁强送到学校去。 可是,婉阁来到学校,学校说还有一到一个月就在放假了,这个时候上学没多大的意义,不如等下一个学期再来。婉阁认为有也道理。 那丁兰是个很倔强的女孩子,她一定要去厂做些事,说等下学期开学了,就带着弟弟一起去上学。 刘仲勋认为,要他们去见识出错识也好,于是,让丁兰去了厂里,安排她给产品包装,也就是把做好的产品一件件放进硬纸盒里,很轻松。 丁兰很乐意,蹦跳着来到了厂里。在厂里和一些叔叔阿姨们处得很好,大家都管她叫小兰妹。没几天,大家都晓得有个讨人喜欢的小兰妹,她常常对人说,也长大了要读松田池宏办的纽家大学,要为纽家坳做更大的事。 晚上,婉阁便教丁兰和丁强读书写字,讲一些历史故事。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那求知的欲望是何等的强。 这一天,婉阁正在帮丁兰洗头,扎辫子,从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是上次在纽炳河家要抓他女儿的计生办的刘主任,一个是派出所的人,不认识。 一进门,刘主任就说话了:“纽主任,好长时间未出了,我现在调到派出所了,这是派出所的同志。纽家坳有个竹制品厂是谁在这办的?” 这时,松田池宏和刘仲勋下好来了。 刘仲勋对着这个眼色好像有点飘忽的刘主任说:“有什么事吗?” “有人揭发你们公司有童工。” 婉阁三个人迷惑的互相望着。 “你们厂里有一个叫丁兰的女孩子吗?” 婉阁刚想说点什么,这时,丁兰跑上前,对这个人说:“叔叔,我不是做工,原来是要送我上学的,可是,学校说就要放假了,让我下个学期再去,还要送我上大学的,他们是真的好人,你们弄错了。我是呆得实在无聊,去厂里玩玩得,没有做工呀。叔叔,你相信我,真的。” 第七章 六月的天虽然到了晚上,依然闷热闷热的,婉阁穿一件粉红色连衣裙,汲着一双拖鞋。刘仲勋跟在婉阁后面。 月亮还出山,很黑,婉阁牵着刘仲秋勋的手,在嘈杂雄壮的蛙鼓声中走着。忽然,不远处闪过一个黑影,极快。婉阁正想看清楚是谁,不见了,以为是眼睛花了,可刘仲勋也说看见了,并说好像进了对面的那家。 刘仲勋说的那家屋是莲姨家,莲姨是个寡妇,丈夫在砖瓦厂里做工,在挖红土时从山上摔下来,找到他时就死了。她三十几岁,生两个女儿,大女儿放在娘家,小女儿才2岁。 刘仲秋勋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说:“你去那边等到我,我去看看。” 说完,刘仲秋勋蹑手蹑脚地来到莲姨屋后,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今天死也不会从你,你死了这份心吧,再不走我就喊了。” 刘仲勋轻轻推开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窗户,窗户上的尘土掉进了刘仲勋的眼里,嘴里,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只见一个黑影像箭一样远去了,婉阁看这黑影好眼熟,有点像纽春行。 这时,屋里传来莲姨轻轻的,但异常伤心的抽泣声。 刘仲勋和婉阁走进来,莲姨也没抬头:“你这不是人养的,害我还不够吗。” 婉阁轻声说:“莲姨,是我呀。” 莲姨这才抬起头,刚想说点什么,但一看到刘仲勋在身边,便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莲姨,有什么话,尽管说,别怕。”婉阁轻轻拍了拍莲姨的肩。 莲姨搬过两把竹椅,把手中熟睡的孩子放在竹床上,擦了把眼泪:“去年,也是一个晚上,纽春行偷偷进了我家,说我要是不依他,就别想再在纽家坳呆下去了,让我明天就走,我害怕极了,不知如何是好,哭了起来,他趁机扑到了我身上,我想喊,可是我不敢喊。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上个月,我怀孕了,他逼着我做了人流。” 婉阁拿起莲姨的手:“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莲姨,现在什么时代了,女人早就要自尊,自强,你早就该走自己的路,做纽春行的羔羊,只有死路一条,勇敢些,活出你的本色和尊严来。” 莲姨的泪水真是苦呀,一滴也吞不下,只管滚滚而下。 婉阁这天晚上听到了一些从前从未听过的事,一些骇人听闻的事。 莲姨算了一下,纽春行和五个年轻的寡妇有过不可告人的事,还长期占有未婚的女孩子,并且报出了名字,她们分别是:伯蓉、芝兰、水荷、甜妹,那个女孩子是叫徐静幽,是徐昌的侄女。“徐昌,徐昌的侄女,难道徐昌不知情吗?”婉阁问。 莲姨拭干眼泪,望了一眼刘仲勋,好像从刘仲的眼里看到了一些理解,她没有太多的顾忌了:“你没有在这个圈子里,也不可能会有人和你说这些事情,谁敢说呀。徐昌的弟弟因肝硬化死了,留下一个女儿,他的妻子不久就走了。徐昌就把侄女徐静幽抚养大了,这个徐静幽从小脑子就有点问题,不好使,看上去像个呆子,所以一直也没读过书,已经十七岁了,只在家帮徐昌做些杂活。没相到常来徐昌家的纽春行对这个傻女孩子动了坏脑子,开始徐昌还会吆喝几声,可后来徐昌也睁一眼闭一眼,全当没看见,这个傻女倒也没什么事,也不叫喊,纽春行一次又一次,使得她一年做了两次刮宫术。” “还有水荷的境遇是最让人心酸的,和莲姨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水荷是个聪明漂亮能干的女人,和丈夫纽平栓是在浙江义乌找工认识的,平栓家里穷,父亲只留下半间破房子给他,别的一无所有。水荷任劳任怨,认准了平栓这个人,让平栓出去打工,自己在家种了上十亩地,想着有一天划块地皮盖上一所好看的小楼房。纽春行总是隔三岔五的往水荷家跑,晚上,也像鬼一样摸进去,在纽春行无耻的恫吓下,水荷一次又一次解开自己的衣裳,把身体一次又一次的送给纽春行。终于,有一次,平栓晚上突然回家了,撞上了令一个男人最痛心欲绝的一幕。儿子就被晾在一边,一个壮实得如牛一样的男人扑在妻子身上。平栓拿起一把锄头,要把这个男人砸个稀巴烂。被水荷拦住了,水荷跪在地上,伤心地哭着。平栓望着自己一直深爱的妻子,拿起锄头一口气砸烂了家里几乎所有可以打烂的东西。第二天,水荷发现平栓躺在猪圈里,身边是一瓶农药,水荷脑袋轰的一声,天哪,这个平栓竟然扔下了她和亲爱的孩子永远的走了。埋藏了丈夫,这个外地女人天都没留下来,带着女儿一知去了何外,至今没有一丝的音讯。”莲姨说了这些,抽动着伤心的肩膀。 这时,刘仲勋坐不住了,立起身来对莲姨说:“莲姨,这个纽春行表南上看好像很寡欲的样子,其实肠子里全是毒,你有勇气揭发他吗?把这个人送进牢去。” 莲姨沉默了,她的心思是怎么样的,谁能猜得透,她那苦涩的泪水何时能有个尽头,谁人能晓。 婉阁说:“莲姨,你只要把纽家坳受害的姐妹们联起来,就足可以把他送进去。我就不信,纽春行能无法无天,有困难我们会帮你的,你放心,我们就在你身边,不要害怕。要让纽春行晓得,纽家的女人不是稀泥和的,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现在纽家的女人个个都是在烈火烧透的砖石,随手砸过去就能把他砸个头破血流。” 莲姨轻哦了一声,但她也紧了紧眉,望而却步着婉阁说:“你们可不能把这事说出去,行吗?” 婉阁和刘仲勋还能说什么,这样的女人,纽家坳的女人呀! 这几天,婉阁做什么事都没心思,心里总是刺痛刺痛的,眼前总浮现出莲无奈的眼神,水荷无助挣扎的身体,静幽恐惧的心灵,还有纽春行那副丑陋邪恶的嘴脸,魔鬼幽灵样的身影。纽家坳的女人或许要承受更多的苦难,男人的苦难是大江大河,流淌而去,而女人的苦是河床底下的沙和石,百年千年而不去呀! 婉阁找到了伯蓉,芝兰,甜妹,在婉阁真诚的感动下,这三个女人几乎都说出了各自的故事,都是泪水浸渍的故事,听起来苦呀,特别的苦,就你盐渍的柚子皮,吃起来又咸又苦。 最后,伯蓉终于下定了决心,第一个愿意站出来揭发纽春行,在伯蓉的带动和感染下,莲姨和芝兰也都愿意站出来说话。 甜妹是个十分内向的人,她不丈夫守孝三年,没有走出纽家坳半步,纽春行对甜妹的得逞是在一个烈日炎的夏日中午,甜妹在甘蔗地里剥蔗叶。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甘蔗地里,一丝风也没有,知了的声音听不到了,四周一片沉静,甜妹的浑身被汗水浸透了,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白色的衬衫里,高耸的乳房和红色的乳峰隐约可见,甜妹舒了口气,头晕脑胀,她坐在甘蔗地里,看看四周,太阳光都透不进来,就干脆把上衣脱了,从头发上流下的汗水顺着乳房向下流,全身一阵的沁凉,她站起身来,伸开手,闭着眼,丈夫的脸出现在眼前,丈夫如何会让自己做这样的粗活呀,每次丈夫回家,甜妹便会扶着他躺在床上,给他全身擦干净,然后,为他按摩,一个小时下来,甜妹会累得全身是汗,但心里十分高兴,能为丈夫做点事,她是最大乐趣。很快,全身的汗都干了,甜妹用手在身上抚摸了一下,粗粗的沙样的盐霜粘在手心上,放进嘴里,咸咸的。她拿起衣服,正准备穿上,突然,一阵拨开蔗叶的沙沙声从身后传来,甜妹吓得把衣服掉了,两手抚在胸前,惊恐地望着不停窜动的蔗叶,一双邪恶的眼睛从叶缝中露出来,一张丑陋肥厚的脸伸了出来。 纽春行伸开双手,像恶狼一样扑向洁白如玉的甜妹。 甜妹怯懦宁人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命运,如果此时她能大声的叫喊,或极力反抗,纽春行不会得逞,也就不会再有后来接二连三的恶梦的日子,她惧怕纽春行,担心被全纽家坳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在这阴暗的甘蔗地里,留下了甜妹手指深深抠进的十个指坑,留下了她双腿无助挣扎时的脚印,也留下了她轻声而苦难的哀鸣。 可甘蔗地的另一处还有一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幕,这双眼睛是纽望行的眼睛。他一直都没出声,他能怎么样呢。 甜妹的只把这事告诉了莲姨一个人。 婉阁听完这些,寂静的血管里,血在向外迸发,在汹涌的撞打着她每一节血管。这些只有在小说里,电影里才能看到情景,却一幕幕地在纽家坳真实地上映。可怜的女人呀,可怜的纽家坳的女人,醒醒吧,在新的黎明里,接受崭新的闪电的纹刺吧,接受这世界不拘一格的震荡吧。守住自己,守住女人特有的鲜花和芬芳,拥有甜密的歌声和幸福的阳光是每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权利,是每个女人招之即来的烟云。 婉阁最后决定,要去徐昌家,把徐静幽的情况搞清。 婉阁约了伯蓉,一起来到了徐昌家。 徐昌的女人一听婉阁说明来意,连声说:“纽主任,这件事可能是捕风捉影,我这做嫂子的会不晓得这事吗?我每天和静幽在一起,再说,出了这事,我还能瞒吗?” 伯蓉说:“这是静幽亲口和我说的。” “哎,静幽自小有些傻,这是你们都晓得呀,如何能当真呢,她不管说什么话,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 这时,徐昌从外面进来,看见婉阁和伯蓉,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往灶间去了。 婉阁很明白,徐昌自从上次选举未进,一直对婉阁耿耿于怀,成见很深。 婉阁站起身来,往灶间走去,想着如何和徐昌开口,这时,徐天财进来了,一见婉产就说:“纽主任,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婉阁一阵的迷惑,跟着徐天财来到徐昌家屋后的园子里:“纽主任,刚刚伯蓉来找过了我,让我和你谈谈这事。” “伯蓉?她和你说了?”婉阁更是一阵的迷惑。 “有些事你不是太清楚,唉,跟你说了吧,天有不测风云,我妻子去年春节时扔下五岁的儿子走了,是鼻咽癌,人的一生真的没多大的玩劲,今年来纽家坳承包土地,和伯蓉好上了,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准备明年结婚。”徐天财露出笑容。 “你们?如何会没有一点动静。”婉阁笑着说。 “纽主任,这徐静幽和纽春行的事,我亲眼看过一次,那是三个月前,我到徐昌家借喷雾器,徐昌没在,一个人也没有,我正想离去,好像听到房里传来徐静幽的呻吟声,以为是徐静幽生了病在家,而没人过问,看见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门便开了,纽春行正压在徐静幽身上,一看到我来了,开始还以为是徐昌,叫我快出去,说马上就完事,可仔细一看,是我,吓得赶紧穿上衣服,这小子胆子可真大,光天化日之下。我赶紧走了,后来,纽春行自然找了我,说了一些好听的话,一些不好听的话,利诱的话,恐吓的话,说实话,我当时只提了一个条件,让他以后别再找伯蓉了,他满口答应。就这样,我们出来说话,我不得不出来。” 婉阁一听,一挥手说道:“好,徐天财你有点像男子汉,伯蓉姐没看错人。” 徐天财找到了徐昌,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答应和伯蓉一起起诉纽春行。 于是,就在纽春行得意忘形,自以为春风得意之时,一张法律的网正罩向他丑陋不堪的脸,正义的法律之手怎么能让这张邪恶的手挣脱远去呀。 纽家坳竹制艺术品公司在全纽家坳人的辛勤耕耘下,羽翼渐丰,刘仲秋勋的企业管理能力让婉阁惊羡。虽然刘仲勋是个不苟言笑,但其人格魅力却有目共睹,尤其是他视员工为亲人,为兄弟姐妹的管理思想,更是让人心怡。他请仇国威书记写了一张字幅,挂在办公桌对面,“以诚治厂,以德纳人”,在投产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纽家坳竹制艺术品公司吸收了很多技术人才,管理人才,甚至还有大城市的大学生来这应聘,规模日渐扩大。 松田池宏负责的营销在国内的知名度出人意料的看好,远销俄罗斯,美国,加拿大,所有的消息振奋人心,松田池宏的营销理念高人一筹,就连刘仲勋也搞不清这个日本人是如何有这么大的能量的。 一次, 婉阁问松田池宏:“松田先生,你能把一个名为见经传的企业做到这份上,真是不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把纽家坳的名字打出去的。” 松田池宏笑着说:“我们日本四面环海,所以鱼吃得特别的多,鱼是能益智的,无意中,我变得聪明了。” 这样的解释让婉阁无法可否。 今天是星期六,秋高气爽,刘仲勋、婉阁、权叔陪同松田池宏在平安河边钓鱼。 要说钓鱼,只有松田池宏最有本事,他好像能召唤鱼上钩一样,婉阁一个小时下来,只钓到了一只一条小鱼,而松田池宏早有了几斤鱼。松田池宏对婉阁说:“钓鱼是一种艺术,一种交往,和鱼儿之间的交往,你看平静的河面,水底却是一个沸沸扬扬的世界,我最能和鱼儿说话了,它们能听懂我的话,我也能摸准鱼儿的心思。不动声色,不言不语中,鱼儿便把你当成最诚,最信任的朋友了。” 这时,权叔用手指指下游过来的一只很大的船说:“价钱们看那好像是淘金船。” 淘金船,怎么往这开了,这条河是不能淘金的,难道他们不晓得吗?平安河上游有些地方被淘得伤痕累累,导致很多忧患。 平安河在纽家坳这一段,是水流分支的交口,自然是金子沉积最多的地方,一些人早就对这黄金地段垂涎三尺,但纽家坳有一条死规定,自古以来就不准淘。 然而,这只船却越来越近,在离婉阁他们不远的地方居然停了下来,只见他们抛锚,下机,目无一切的样子,不多会,机器的轰鸣声响彻山谷。 权叔大声喊:“喂,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不准淘金的,快离开,否则不客气了。” 可是,船上没有一点反应,婉阁对权叔说:“权叔,你快去弄条船来,我们过去看看,这些人真是胆子大,竟然不声不响地淘起金来了,这事肯定没这么简单。” 到船上一问,船上的人很有蛮横,并说来这淘金是经过了纽家坳和乡里同意的,还拿出一张纸,在手里一扬,递给了婉阁,婉阁接过一看,果然上面有乡里和纽家坳的印章。 婉阁说:“不管如何,这平安河里不能淘,你们现在就得停下来,把船开走,等我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说,你们看如何?” 这时,从船里走出七八个粗壮的后生,气势汹汹说着些可以把人吃下去的话:“别理她,一个女孩子,在这扯什么乱琴,淘,接着淘,让她快走开,一寸光阴一寸金,别浪费我们金子时光。” 这时,从船仓里走出一个满脸横肉,满嘴胡茬的人。几乎睁不开的三角眼为阳光照射得只有一条针样的缝隙了,有人说这是头,头张开嘴:“你俩这女人长得不错,怎么跑到男人堆里来了,找个男人睡睡觉才是你的本份呀,这可不是你来的地呀,你看看,这全是水呀,会淹死人的。” 他用手指指平安河里,阴阳怪气的说,众人一阵大笑。 这时,才叔和达伯也带了些人来了。 “想打架吗。”淘金船上已经有人拿起了铁棍和木棒。 才叔气愤的说:“你们胆子可真不小,别说打架,就是拼命,也不会让你们淘。跑到人家门口来逞能,叫花子门口还有三尺硬地呢,何况这是在纽家坳。” 和才一起来的几个年轻后生也大吼:“把他们赶走,也别太横了。” 情势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关头。 这时,远远传来纽春行的声音:“别动手。” 只见纽春行和纽炳河,还带了很多人,驾着一只小船飞快地驶来。 纽春行歪着脸,眯着眼看着婉阁说:“婉阁,你三番五次跟我过不去,是什么意思?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实话告诉你,这次淘金船我也加了股,保证金也交了,印也是我盖的,希望你能抬抬手,只淘三个月,三个月后,就走人,决不食言,行吗?” 在婉阁眼里,纽春行已是一块腐朽的棺木,是一只丑陋不堪的怪兽。那眼里射出的是邪恶之光,那嘴里吐出的是臭哄哄的毒气,那肥厚的脑子里装的全是腐烂发臭的污水。 婉阁不屑地说:“纽春行,你还有脸面说话,坏事做绝,纽家坳以你为耻。” 纽炳河哇哇大叫,在纽家坳有谁能这样和纽春行说话呀,没有一个,可这个小小的婉阁竟然敢。他恶习狠狠地对婉阁说:“纽婉阁,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我今天可正式敬告你,我可不会怕你。” 婉阁轻哼一声:“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是以纽家坳的名义,叫你们不能淘金,一斗也不能淘,我没有一点私人的好处。” 才叔大声说:“谁敢淘,谁负责。” 纽炳河一急,窜到才叔跟前,迎面一拳打过去,没想到才叔早有防备,纽炳河扑了空,但用力过猛,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其他人一看,便冲上前去,挥拳向才叔打去。雨点般的拳脚一齐向才叔身上落去。 眼看一场大的打斗就要开始。 突然,岸上有人大喊:“都住手,公安局来人了。” 众人一听,全吓呆了。 不一会,公安局的人也上了船。 “谁是纽春行?” 纽春行哆嗦着站了出来,惊恐地望着公安局的人。 “有人告你强歼罪,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纽春行被推上了车,绝尘而去,留下一路轻烟。这个魔一样的人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大家议论纷纷,这时,全纽家坳的人都聚集在平安河边。伯蓉和徐天财站在人群中,高兴地样子就如同小孩子般。 一个女人跑出来,跪在警车远去的方向,是甜妹,长长的黑发在纽家坳山林深处吹来的秋风中左右飞舞,忧苦的脸上写着不知名的悲哀的诗句。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跪着,长久地跪着,没有人知道她想说什么,会说什么,只有婉阁知道,这个苦水里浸泡的女人是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苍天有眼”。 淘金船在人们的视线里渐渐远去。 婉阁荡着小木船,拼命地摇着桨,可船儿在河里打着转,怎么也不肯前行,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在婉阁甜脆的笑声里无尽地漫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