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联盟剑圣传》 第一章 他姓易 他姓易,名叫易邪,自幼住在那个名叫“许都城”边上的禹镇易家庄,时逢东汉乱世,四处都在打仗,而只有这里,反而不见刀兵,庄户人家出身的他,格外的朴实,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但他也对另一件事很感兴趣,那就是在每天农闲时,总会练上一次庄稼把式,比如伸伸拳脚弹弹腿,日久年深,他这腿也就格外的有力。 而禹镇这个地方,自古就是个把式窝儿,差不多的人都会那么几下拳脚,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在这里的人生的格外健壮,可坏处自然也就是这里成了兵窟窿,当今那个非常有名的曹操,他的亲兵就喜欢在这禹镇招募,现在甚至只要年满十四的男性壮丁,就要强征入役,并且,只要说自己是禹镇子弟,那进了军营就是个伍长,但这也确实是喜忧参半的事情。 而他,今年恰好十四岁,紫薇薇这么一张脸,头发又黑又长散在背上,由于还没到加礼的年纪,还不能卷成发髻,只好就这么散落着。 他的父亲同样是个庄稼人,但却没有从军,原因是家里家底及其殷实,而他的父亲又是庄子里的地保,故而并未被招入军中,虽说干的是“地保”的差事,可他的父亲却从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相反,其人反而是个善人,经常周济周围的困苦人,遇雨补屋、逢雪扫路,庄子上的这些乡民都十分感念,被称为易善人,也有的称呼他易善保。 当然,他的父亲也非常明白,当然也不想易邪从军入伍,因为,生逢乱世,入伍就等于等死,易邪那几下拳脚毕竟只是庄稼把式,哪是战场上的料?但却从未反对过他练武,毕竟能让孩子强身健体的事儿,何必加以阻拦? 而易邪这庄稼把式练得也是格外勤,农忙时收工后也会在庄西头儿练上一个时辰,至于农闲,那就更早,天一亮就会直奔庄西的林子,练上一个上午,直至太阳到了头顶,才会绕着林子顺着河道往北走上十几里路,再折返回家吃那一顿下午饭,所以,他是个非常有作息规律的人。 这样子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才发生了变化,他依旧是在那片树林中练拳脚直至出汗,不得以把小褂往树上一搭,又来了一趟踢腿,浑身大汗淋漓,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功夫见长。 功夫这事儿就是这样,功夫不亏人,你对得起它,他就对得起你,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就是这个道理,那些唱曲儿的艺人不也是这么玩命练出来的吗? 又练了一个时辰,易邪感觉今天练得差不多了,汗也出头了,这才由树上拿下小褂,顺着河道往北走,他每天都是这样,从没改变过,但是今天,却遇到了件特别的事。 他顺着河道走了足足十里路,就在想顺着官道折返家中的时候,官道上却来了一溜马车,还有十几个手拿朴刀的士兵护送着,他本身脚力就快,却不料这马车也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跟进了庄子。 庄子里男女老少早已被聚在了庄口,像是在迎接什么大人物,他的父亲作为庄子上的地保,也随着人群站在最前面,远远便看到马车到来,可却发现易邪正走在马车的前面,不禁眉头大皱,眼神中透出无比的焦急,等到易邪走近,便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藏匿了起来。 一个身材娇弱梳着一撮小胡子的中年人由马车上缓缓走下,而几名侍卫则立在他的周围,易邪不知道这几位到底什么来头,但看父亲样子,自己也紧张了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人群里挪,就听人群里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者在他身边念叨:“你这孩子,怎么敢跑到这儿来,就不怕他们把你当壮丁抓了去服役?” 易邪这才明白过来,转眼望向四周,却发现人群里一个孩子或者青年人都没有,显然都是在父亲的通知下躲在家中,免得被朝廷抓了去当兵受苦,想想刚刚自己始终随着马车走回来,心中暗暗叫苦,别忘了,他今年刚好十四岁,已经到了服役的年纪,这可不是自愿入伍,哪个孩子会去当那苦差事?还不都是被抓去的? 马车上下来的那中年人望了望人群,马上就皱起了眉头,用一口尖利的嗓音问:“地保啊,你这庄子怕不是绝户了吧?怎么连一个刚到壮年的壮丁都没看见呀?”,那声音尖得刺耳,让人听了就一阵厌恶。 易邪父亲立刻跪了下来道:“回大人,连年征战,庄子里能被征召的壮丁都在去年征召走了,现下我们这儿确实没有了壮年,再者,皇家不也规定,每村每庄五年征召一次兵役和劳役,我们庄前年不才征召过,怎么今年朝廷又要征召我们?” “顶嘴?朝廷现下用人之际,曹大人也在四处用兵,哪不需要人手?你们易家庄今年怎么也要交出二十个人来,不然,老子就连你这地保一块拉走充数儿!”。 他说完这些,却见跪在地上的易邪父亲只是颤抖,却没有答话,那尖嗓子又说到:“把你庄子的保名拿来我看,你不交人,那我可要点名抓人了!”。 说着,他一摆手,身边那十几名卫士便手拿朴刀向前一挺身,人群瞬间一阵骚动,其实,很多家都有成年庄户,但都在易邪父亲的庇佑下被藏了起来,这几年来,并没有被招走,甚至前年被招走的那二十个人,要么是自愿从军、要么是庄子里的孤儿长大孤苦伶仃,还有几个甚至是他父亲由临近村落里花钱雇来替名充数儿的流浪汉。 尖嗓子收走了庄子的名册点翻了起来,越翻越是皱着眉头,手指头不停地在舌头上蘸着口水,再翻那庄子的花名册,直到最后一页翻完,立刻就用那刺耳的嗓音对易地保喊道:“谁给了你这天大的胆子,连朝廷的花名册都敢造价?你这名册上居然连一个十四到三十岁的汉子都没有?”。 见地保明显就是在搪塞,他对着身后大喊道:“好好好,我看你是铁了心对抗朝廷,刚刚我还看到有个小伙子进了你这庄子,那是谁家的孩子?现在人呢?你不交人,哼哼!来人啊,进庄,搜,挨家挨户的搜!”。 易邪一看自己闯了祸,心里那份懊悔也就不必提了。 这庄子本来就不大,他们这一搜不打紧,不到半个时辰时间,由庄子东头庄子西头南南北北的就被拎来二三十口青年壮汉,易邪看了看他们,都认识,别说是他们,这十里八村的人,打断了骨头都连着筋,人群里还有几个人,他还得叫声哥哥叫声叔。 这些人个个儿苦着脸,头都不敢抬,只是跪在地上,等待着那当官儿的宣布对他们的决定。 尖嗓子见居然搜出这么多人,顿时脸上便乐开了花儿,嘴里却不饶人:“我说地保啊,你可知道对朝廷官员口放厥词不说实话的后果啊?”。 易邪父亲此时哪还有话说,只是跪在地上,胳膊不停地发抖。 “来人啊,给我打,让这些愚民看看,这就是对抗朝廷的下场!”,边说着,十几个士兵便把跪在地上的地保拎了起来,往不远处的柴堆上一扔,这就抄起木棍和刀鞘劈头盖脸的向老易砸了过去,眼看着是不打死不罢休的架势。 易邪这才知道自己到底是闯下了多大的祸事,看着在柴堆上哀嚎求饶的父亲,脑门子瞬间冲上来一股热血三步并做两步的由人群当中挤了出来,嗷唠一声便窜到了那尖嗓子的身边,他腿力过人,这几步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加之尖嗓子根本没料到会有人反抗,身边并没留下护卫,这才让他如此容易的便砌进的身子。 等尖嗓子反应过来刚想召唤护卫时,易邪早已绕到他的身后,双手狠命的掐住他的脖子,嘴里大喊:“快住手,快放人,再不住手,老子这就掐死他!” 那小胡子官员被易邪这么掐着脖子,哪里能说出话来?干嘎巴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人群中瞬间轰然一片,原本跪在地上的那些壮丁眼看就要闹出人命,瞬间四散奔逃,那些士兵听到易邪的话,这才回头,看到当官儿的被制住,也是一愣,随后便惊叫着由刀鞘里抽出朴刀,向易邪扑了过来。 易邪父亲满脸是血的躺在草垛上,生死不知,其实只是晕了过去,可易邪哪里知道?此时的他,脑门充血,眼看着父亲被他们打死,而这群恶兵又已提刀冲来,私下里把心一横,手上的劲道便又加上了三分,这还不够,他又用膝盖在那小胡子后腰上嘭的补上了一下。 也正是这一下,那尖嗓子顿时身体就像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第二章 逃难 见那小胡子瘫软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后便再无反应,庄子里的男女老少瞬间就炸开了锅,这一次,不仅仅那些壮丁,连带着人群里的大爷大娘们,也尖叫着向自己家的方向逃去,毕竟这是人命。 别说大家伙儿这表现,就算是易邪,看着地上躺着的小胡子,脑门上的血瞬间也凉了下来,无论什么年代,杀官这种事,走到哪里都是要吃官司的,轻则自己抵命,重则满门抄斩,别说他爹现在生死未知死也就死了,连带着他娘,也会被杀头问罪,更甚者,株连三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易邪哪里知道,这小胡子并没有死,只是缺氧背过气去了,可这时候的他,哪有时间去确认这些,几个士兵已经呲牙咧嘴的到了身边,抬眼看了看生死未知的父亲,心里念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呢? 仗着自己的腿力,百步之内就甩开了追他的那几个士兵,可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又跑出十几里路,这才一屁股坐进了草丛。 这祸闯的,他本就是想制住那当官儿的来要挟士兵停手放人,可哪成想这小胡子这么不禁折腾,一掐加一脚就被自己弄死,这祸太大了,王法不容啊,家是没法回了,可自己又该去哪呢? 他自己坐在草丛里一个人发楞,想了半天,别说,还真让他想出了个地方,由这易家庄往西一百里地,有个小王庄,自己的姑姑就嫁在小王庄,没办法,上姑姑家吧,只能这样。 他光着脚丫子,一双鞋早就在刚刚奔命中跑丢了一只,干脆,他把另一只也扔在了草丛里,就这么光着脚拣干净路向小王庄挪去。 等他走到小王庄,天都黑了,咣咣一砸门,屋里问:“谁呀”。 “我”,姑姑闻声估计是听出了身份,问道:“是易邪吗?”。 “是我,姑,快开门!”。 大门咕噜咕噜的由里面打开,姑姑就站在面前,看了看易邪:“哟,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晚跑这来了”,说着便把易邪让进了屋。 借着珠光,姑姑和姑父一看眼前的易邪,就知道出了事儿,易邪本就是个实诚孩子,现如今,脸色都转了,本来就是个紫脸盘儿,现在都青了,满头的大汗,再往下一看,这孩子有多惨就甭提了,光着俩脚丫子,脚背上都已经沾上了血迹,这是光着脚跑了一百里地啊,怎么了这是? 姑父向姑姑使了个眼色,姑姑则立刻转身出去把院门插上,又由外间屋灶台上去了俩粗面馒头递给了易邪。 十四岁的大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见着姑姑和姑父,可真知道害怕了,连笔画带说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转述给了两人。 姑父一听,脸色越发的阴沉,直到易邪讲完,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大嘴巴就落在了易邪的脸上,姑母也立刻站起身把屋子里的蜡烛吹灭。 屋内瞬间便暗了下来,易邪捂着脸,只听姑父说道:“你这害死爹的畜生,害死你爹也就算了,怎么还能犯了事跑到我这儿来坑我和你姑?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易邪闻言,呆立在当场,心绪杂乱,可有件事他明白,自幼这家里的亲戚们就数这姑姑最疼他,哪怕是出了门子嫁来小王庄,时不时的也会托人给他捎些好吃的肉松点心,姑父也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现如今姑父说的这些话,完全在理,自己着实不该把祸事引到这儿来。 想到这里,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作势就要往外走,却被姑母一把拉住。 “易邪,你不是我生的但你是我的肉,别慌,我和你姑父想想办法,这儿你是呆不了的,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官人就会到这儿来找你,我和你姑父在河边菜地里有个窝棚,你今晚就睡在那,明天官人来了我也正好打听打听,毕竟,你爹的生死你得知道啊孩子,如果人真的不在了,你也得披麻戴孝再往外乡跑不是吗?”姑姑摸着眼泪颤声说道。 易邪一想,姑姑这话在理,即便爹真的死了,自己也得做个孝再走,便当夜由姑父领着睡在了河边的窝棚里。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还没大凉,五个官署的衙役便砸开了他姑姑家的门,四处搜人,姑父二人怎么可能说实话,搪塞了一番又搭上了几吊钱,才请走了差役,直等到第三天的晚上,才摸着黑拎着几个粗馒头来到窝棚探望易邪。 这几天里,最初给易邪留下的一点饭食早就被他吃了个干净,他本来饭量就大,加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憋不住饿就在菜地里翻些土产出来吃,倒也没饿着,只是这地主人遭了秧,看来今年的收成算是完了。 姑父一见到易邪,便把事情跟他讲了个清楚,他的父亲没有死,但却受了重伤,一条腿被打瘸了,而那小胡子官员,也没死,被那些士兵好一阵折腾才缓过气来,扬言要平了那易家庄,最后,他父亲变卖祖产倾尽所有给了那小胡子,此事才算作罢,现在,他父母不得不搬到易家庄一处无人居住的荒院子居住,好在其父平时待村民不薄,处处行善,大家愿意接济,这才勉强度日。 直等姑父说完,易邪这个十四岁的小孩子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心里合计都是自己误事,在马车面前现了踪迹,这才引来这场大祸,让父亲蒙了难。 姑父听到哭声,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目光警惕的看向窝棚四周,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才低声对易邪说道:“孩子,别哭,姑父和你姑妈都疼你,听我说,咱们不是那惹事儿的人,但事儿来了咱们也不怕事儿,事到如今,家你是回不去了,你走吧,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到外面闯出番事业来,也许没几年,等这天下太平了,你再回来,保不齐这事儿就过去了也说不定。” 说着,他便在身后拽出个包袱,说道:“姑父家不宽裕,这些贴饼子和面馒头你带着,路上别饿着,包袱里还有件儿干净衣服,是头年给我家你弟新作的,你穿上,走吧,现在就上路,但无论走到哪儿,都要给姑父来信,别让你姑妈和你爹惦记着,快走!” 易邪取出衣服,土黄色的裤褂,一条绒绳子就当裤带,裤子很肥,把裤裆一勉,拿绳子“捆”在腰上,还有一双黑布鞋,全套都换上,怎么看怎么犯着一股子土劲儿! 姑父又拿出个褡裢,搭在他的肩头,这褡裢能装东西,易邪摸了摸,褡裢的一个口袋里还有一吊大钱,等把包袱也背在身上,这才跪地上给姑父磕了三个头,又朝着易家庄的方向给爹妈磕了三个头,这才转身顺着河道离开了自己的窝棚。 可是,如今的易邪又该去哪呢? 第三章 画锅 顺着河道向北南走的易邪,心里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天生跟老天爷混饭吃,跟黄土清水打交道,什么时候在外面闯荡过?别说现在,就是自己活过的这十四年,出门最远的路也就是姑姑所在的小王庄,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一步步踩着河道的石子儿,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心里不知哪时哪日才能返回家中再喊一声爹娘,更何况,前路凶险,自己又能否化险为夷?一个十四岁大的孩子,万一遇着乡亲们时常说的那种坏人,三蒙两蒙的保不齐就能把自己这条小命儿搭进去,更何况这动荡年间,还有无数匪人,如果真遇到他们,自己这庄稼把式哪是对手,定会被他们活剥吃肉,骨头往乱葬岗子一扔自此人间蒸发。 就这样,顺着河道一路往南,禹镇、漆镇、双酉镇,一直走到了如今的湖北地界,一路下来风餐露宿,毕竟不是每到一处就都有旅店大车铺可以挤,但即便是这样,这个十四岁的孩子还是在刚刚走进湖北地界时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盘缠。 这一天,天一擦黑,两天没吃饭的易邪钻进了一家旅店,这旅店并不干净,灶坑就在店面的正中央,大通铺上歪歪扭扭的挤满了人,这屋子里的味儿特别的全乎,恶心至极,但易邪明白,自己现在只适合住这样的店铺。 跑堂的伙计见生人进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易邪,便立刻跑过来问道:“您打尖儿还是驻点?” “铺上还有我的地儿吗?”,这是易邪这一路跟所有的伙计一致的头一句,乡下土人,自然问不出什么悠悠词句。 “嗯,有你的地儿,看见没有,炕梢儿那,清净”,说着,伙计用手一指。 一些一看,那炕席,黑得都已经发了油光,一看就是被睡了很久的材料儿,席子表面都被人的汗怄出了釉,倒是没有尘土,毕竟,这种大车店通铺,天天都有人睡。 再看看身边睡的那几十号人,连个枕头都欠奉,不是枕着转头就是枕着碎瓦,那碎瓦都是黑亮黑亮的,显然也是店铺的“资产”。 易邪一屁股就坐在了炕梢边上,正准备解开那条绑裤子的绳子,那伙计一看这乡下土人连客气半句的想法都没有,只是把手一伸:“等着,先交钱再睡!”。 “怎么,先交钱?”,其实他知道是先交钱,这一路的大车店都是这规矩,原因就是大车店人太多太杂,睡之前不交的话,等人醒了一乱套,就找不着人了,可毕竟现在他囊中羞涩,于是故意打岔道:“我睡你一宿多少钱?”。 “睡我一宿?你想得到好!你这土豹子会不会说话?,这铺一个人三个大子儿,店可以睡,人不能睡!赶紧的,掏钱”店伙计一脸厌恶的朝易邪说着。 易邪一看挨是挨不过去了,只好解下自己肩头的褡裢递给那伙计,那伙计也不客气,把褡裢翻来覆去的翻了几个遍,也没翻出个渣儿来。 “别翻了,上一家店翻得比你还细致呢”,易邪嬉皮笑脸的说道。 “没钱?嘿!你小子,没钱你住什么店?看你挺大个小伙子,外面活动活动去!”,伙计说着,把褡裢往易邪手里一扔,这就要撵人。 “别,我不走,我拿别的替钱行不行?”,易邪苦着脸问道。 “行啊,你身上还有什么?可别拿什么稀世珍宝,老子没见过!”,伙计翻着白眼儿说道。 “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烂命一条!” “呦嘿!怎么个茬儿,跟我们这儿耍混蛋啊?”店伙计一听就急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易邪一看对方要急,立刻用憨厚的言语说到:“别别别,你别急,我是没钱,但我有一膀子的力气,我能帮你干活儿,你能让我吃饱了就行,吃饱了让我睡个觉,我明儿就走。” “这可不成,没钱想睡铺子?还得搭上管你顿饭?我们这儿没这规矩,闲人我们有的是,看见没有,这么大个店铺,里里外外闲人多得是,要你干嘛?你有膀子力气,那你可以文对文武对武外面挣去,挣着了你再来,但没挣着之前,你这棒大的小伙子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伙计又瞄了瞄易邪,语气略带调侃。 易邪一听,脑中电光火石般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遂问道:“这位小哥,你说问对问武对武,是指什么文武?” “这都不明白?文对文就是那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往大了说安邦定国,往小了说在镇子上摆张桌子给人写个对子拉出春联儿,跟你这么说,哪怕就是回个三字经,都能有口饭吃!你会哪个?”,这伙计还真是个热心肠子,转眼间就对易邪说了一堆。 可易邪哪读过书呢?只是对着伙计摇了摇头。 那个年月,世人对读书人都有些刮目相看,可对白丁则根本瞧不起,眼看着易邪摇头,那伙计哼了一声,意思好像是“我看你也不是个读书人”。 “武对武,提刀上马去兵营啊,那里有饭吃,人家不收的也饿不着,只要会点拳脚,街上卖艺去,打上一天拳脚怎么也能混上几枚大钱,还能饿死不成?”店伙计说着。 易邪听到这儿,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心里合计着,兵营我是去不了了,要是想吃皇粮,自己也不会创下那么大的祸跑出来,但这打把势卖艺的勾当,自己这拳脚可是没问题的,只要能混口饭吃混个通铺让自己住下,怎么都好说。 想到这里,他也不说话,而是双脚蹦到炕延儿上,没等身形落稳,只见他一个翻身便把身子腾在了空中,砰砰砰转瞬间就在空中踢了三脚,最终,双脚稳稳的把身子落在了伙计的身边。 “你看我这身手能上街卖艺吗?”,易邪大气儿都没喘的说道。 被他临时起意这么几脚,那伙计看着有点发懵,转瞬便缓过神儿来:“你这是庄稼把式,能不能行我可不知道,走,我带你去试试!” “天都快黑了,哪还会有人看?”,一看这伙计还真是个热心肠儿,要带自己现在就去摆摊儿,易邪赶忙说道。 “嘿,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哪儿,这可是宛县,别说天刚擦黑,就是再过俩时辰,街上照样有人!”,伙计嘴一撇,一脸嫌弃的表情。 易邪也明白自己是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只得跟在伙计身后,直至半柱香的功夫,走到了宛县一处十字街角儿方才停下。 伙计说的没错,这宛县直至这个钟点儿,街头仍然人群不少,大多人都聚在一处旗杆下,原来,那里早就有几处卖艺的江湖人,正在甩卖着自己的把式。 伙计上前跟几位卖艺人道了辛苦,又跟他们指引了易邪,恳请他们让块热乎地儿,好让易邪也能耍吧耍吧,挣几个大钱儿好还了店里的住宿钱。 那几个卖艺人听了听,又看了看易邪,嘴里说道:“城墙高万丈,到处朋友帮,没有什么,充你这句辛苦,我个忙我们几个也愿意帮了,来吧,就这儿吧,我今儿收摊儿了。”,说着,这人便拾捣起自己的东西,拍了拍易邪的肩膀,走了。 这伙计一看地儿腾出来了,赶忙跟人家道了几句谢谢后,又转身在不远的一堵墙上抠下点白灰,把这块儿又拿白灰画了个圆圈儿标记了标记。 易邪不懂,伙计告诉他,小伙子,这个圈儿,叫“锅”,瞅准了,这儿就是你的地盘儿了,有锅才有饭,进去吧。 易邪实在,伸脚便走进了白圈儿当中,正准备打上一套拳脚的时候,却见那伙计突然皱着眉头拉住了易邪的手腕儿! 第四章 假冒的江湖人 小伙计抓住易邪的手腕子,低声对着这土老帽儿说了一句:“着什么急,你可真没见过世面”,说罢,突然转身朝向大街,对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喊道:“街上的老少爷们儿们,这位小义士今天走到了咱们宛城,兜里干净了,想借咱们宛城这街面给各位爷们儿练练拳脚,再求各位赏个店饭钱,您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您帮个人场,我这儿先谢谢各位爷了”,他这套词说的极为利索,接着,扯着脖子又喊了三遍,慢慢的,这才招了三五个人聚了过来。 伙计一看人来了,转头看了看仍然愣在圈儿里的易邪,嘴一歪,说道:“嘿,这土豹子,敲锣的又不妨碍开戏的,我这儿嘚啵嘚,你别闲着啊,说了半天你练起来吧!”,周围人被他几句话说得哄堂大笑,场子周围的气氛也被逐渐带动了起来。 易邪一听,哦,这就该我上了啊,心里想着手脚上可就动了起来,他这拳脚功夫可不完全是庄稼把式,在他六岁那年,易家庄曾经路过了一个双眼失明的和尚,那用红布蒙住瞎眼的和尚虽然看不见,但就像心里长了眼睛一样,走路根本不用看,自他到了易家庄住了三天,就传授给村子里不少小孩儿几式佛家拳脚,所以,说白了,现在易邪所练的这卖艺拳脚,也是有师承有传授的,而不是完全庄稼把式。 易邪这么在街中间儿啪啪啪的一练开,周围的人也就越聚越多,他这武艺说实在的,稀松平常,但奇就奇在他年纪小、动作快,练到好处时,人群中不免有人喊起了好来,等到他一套腿法踢完,便纵身一跳,站在了圈中。 周围的人一瞧他停了下来,有人就喊道:“乡土人,接着打呀”,而他的回应却吐掉了眨儿:“不练了,该收钱了”。店伙计这时看了一眼圈里的易邪,心里合计:“这位好,人土心不土啊,练一套就知道要钱”,可放眼观瞧,人群里的人是不少,可没有一个掏兜儿的,只能硬着头皮帮衬易邪喊着:“各位老爷和夫人们,您有钱的帮个钱场,这孩子来咱们诺大的宛城,咱们也得尽尽地主之谊不是?难得的就是头一位往里扔钱的主儿,头一位是大恩人,您只要带头儿往里一扔,咱们宛城的老少爷们儿就能跟着您,哪怕就一个大子儿,咱们权当可怜这孩子了,各位老爷,行行好吧您!” 他这番话还真的管用,之间一个粗布汉子手往腰里伸,等再出来时,手指尖儿夹着一枚铜钱,啪的一声掷入圈中,紧接着,人群里三五成群的也扔了进来,转眼间圈里就集下了不下二十枚铜钱。 店伙计带着易邪弯腰捡钱,嘴里称着谢,直等易邪捡完最后一个,再结果伙计手里的,抖了抖土,往自己的怀里一揣,嘴里只蹦出来了一个字“走”。 人群里哄的一声,合着这土老帽儿就练这一趟,骗完钱就跑啊?,宛城的乡亲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大体都没什么好话。 易邪走回大车店,把伙计拉到一边儿,往他怀里塞了十枚铜钱儿,嘴里道了声谢,又向伙计要了些店里的土饼子充饥,这才踏踏实实睡在了大通铺上,店伙计拿着十个大钱,自然心里也是美滋滋而去。 次日一大早,易邪便又来找店伙计,求他还带着自己去画锅卖艺,可这回伙计不干了,理由也很简单,店里的事儿忙活不开,要卖艺,自己去,就按他昨天吆喝的样子自己学也就是了,昨天要不是看易邪实在穷困潦倒,也不会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去跟他干卖艺的营生儿。 易邪知道这店伙计是个心肠好的主儿,也不强求,转身刚要离开,店伙计却叫住了他,手里递过一把已经卷了刃的钢刀,告诉他这是前些日子一个主顾忘在店里的,店里留着也没用,送给易邪,这样卖艺的时候也就不用全靠腿脚功夫,假如能练上一套刀法,赚的钱也许能更多一点,说完这些,店伙计就不再理会易邪,自己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这把钢刀不大,易邪掂量了掂量,份量正合适,而自己的刀法,实在连自己都觉得脸红,不过也许骗骗这些城里人也许还能过得去。 如此在宛城一呆就是三天,虽然没有了店伙计的帮忙,但初出茅庐的易邪还是靠着自己这张笨嘴开了张,三天下来,每天都能入上是个铜钱,至少吃住的问题解决了。 三天过后,易邪回到店里,对店伙计又一次千恩万谢,毕竟,这位主儿教给了他一种不会被饿死的技能:卖艺。 易邪再次出发的时候依旧向南,他是个死脑筋,只知道往南走不吃亏,却从来不去想想是不是换个方向,这就应了那句老话儿,一处不到一处迷,十处不到九不知,他无论走到哪座县城,都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哪都新鲜,可也是,假如他不由家里出来,他又哪里会知道这世界原来这么大,他更不会知道自己原来还可以靠卖艺赚钱吃饭,就这样一路往南,无论走到哪里,石灰画锅就地摆摊儿卖艺,凭着他自己那庄稼把式的身手加上自己那土豹子模样,总是会引发城里众人的恻隐之心,却也没有再挨过饿。 直至他走进襄阳地界,这时节可就进了农忙的节气,六月份的土地正是向往吐金子的时候,大户人家都要请短工,易邪打把势卖艺是个外行,但打短工在地里干活儿那可是行家里手,虽然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在易家庄可没少给大户地主打短工,庄家里的事儿更难不倒他。 就这样,易邪找了襄阳的一处大户人家打起了短工,时逢六七月份,庄稼得抢收当年头一茬的粮食,忙忙活活的一个月,把这点地里活儿可就忙完了,而地主的工钱也一分没欠,足额的发放,最关键的是,这一个月以来,地主可是顿顿管饱饭,别看通常的大户人家平时不管饱,但真到了农忙抢粮的时节,却是可这劲儿的让长短工们吃,只要能吃得下。 易邪这顿吃呀,都是庄稼汉子,都能吃,但易邪一个人就能吃他们几个人的份量,他天生就能吃,加之现在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岁数,粗面馒头一顿就能下去十几个,刚烙出来的大饼一吃就是一筷子高矮十几张,但他也能干,雇人的大户就喜欢他这样的,不怕吃,只要肯卖力气,而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干别人四五个人的活儿,由早忙到晚。 眼看着农忙过了,大户地主也就辞伙不干了,东辞伙一把火,伙辞东一笔清,自此,他便揣着工钱又一次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可等他过了江陵城,这天气可就一天一天的见凉,也亏了他是一直往南走,不然,北方冰冷的天气非把现如今仍穿着土黄单衣的易邪冻个够呛。自古这荆州地界便是多山多水,一种一处,便是易邪往南必须翻过的一座,往远处看,这山岭连绵不断,山的北面有座大镇,离那座大山约么有五十多里路,易邪虽想赶在天黑前翻过山去,可古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直至天黑,他也没能走到山脚,不得以,只能返身回到镇子上。 天已大黑,易邪找了个路人问了个明白,这个镇子名叫“三清镇”,而这三清镇还不止一个,有南三清镇,还有个北三清镇,就已五十里外的大山为界,山的那面就是南三清,而脚下的,便是北三清。 这三清镇非常大,住户住家足有一两千之多,荆州本就是个交通非常便利的地界,不少做买卖的客商也多云集在荆州附近。 易邪这一路向南也走了半年多了,社会经验也积攒了一些,他再不住那些大车店,而是住在一些稍微讲究点的店铺里,当然,这些店铺仍然称不得豪华,甚至连单间儿都不是,而仅仅是相对干净些的通铺。 今天易邪投身的这家店铺,名叫“河字店”,至于什么叫“河字店”,说白了,就是江湖店铺,只有江湖人才会住这种店,所以称“河字”,而易邪,自认也是个把式人,背上还绑着一把短刀,就住进了这江湖客栈。 第五章 河字的规矩 易邪走进这家“河字客栈”,果不其然,过了影壁,正院西厢房墙根底下就摆了不少住客的行头,变戏法儿的道具、街头卖艺的兵器、练杂耍儿高楼,居然还捆着一只猴儿,反正都是江湖上的那些东西,易邪把自己的短刀也轻轻的放在墙根下。 正在这时,店面伙计就挤着一脸笑容的凑了上来,双手端着个铜盆对易邪道:“客爷,您净净面?”。 这些个月的在外奔波,易邪早已对这些店面人不那么在意,自然也明白如何跟他们冠冕堂皇的客气几句,内心里那股子土劲儿自然在这种公式化的场合里自然也就隐匿了不少。 他由褡裢里抽出个铜子儿来,塞进了伙计的口袋,随口说了句:“给我找个我干净点的铺位”。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向正房屋大通铺方向。 伙计放下盆,摸了摸口袋,立刻满脸堆笑的喊道:“上房屋儿的炕头儿给您留着呐,您请着”,喊完,立刻追向了独自走着的易邪。 这店铺固然比之早先易邪住的那种大车店强了不少,但也好不到哪去,价钱却是翻了一倍,但对于现如今有了吃饭手艺的易邪来说还不算什么,五枚铜钱包伙食包住宿,但所谓的伙食,不过就是粗皮大饼,那饼,却连点粗面都欠奉。 “给我来十张大饼”,易邪边走边对着伙计嘴里念叨着。 “您几位吃啊?”,伙计一愣神儿,问道。 “你看我身边还有别人吗?当然我自己”,易邪仍然没有回头,只是低语。 “您一个人吃得了十张吗?”,伙计继续问道。 “吃不了哪怕剩下一张,你就往我嘴里塞”,话不出三句,易邪那股子土豹子劲儿就又冒了出来。 要知道,这年月的大饼,虽然都是些粗面糠皮打成的粉,但也是足足的一斤十六两,还得和着一斤的水,这一张大饼可就是二斤的份量,十张大饼那可就是二十斤! 易邪蹲在长条板凳上,一张张的大饼就着咸菜,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嘎吱嘎吱的吃得连个渣儿都没剩下。 这儿吃着饼,同屋一起住在通铺上的江湖人就有那热脸的,走到易邪身边拱手说道:“河字的朋友,搭个言语”。 这是句江湖话,就像这客栈的名字一样,河字这两字的意思就是江湖的同道,江湖上的同道互称都是“老河”。 可易邪哪懂得这些,抬头看了眼那汉子,眼光便又回到大饼身上,回了句:“不和着,饼自己都不够吃”。 那汉子一听,心想“这主儿是不是在装傻呢?”,便又问道:“老河,挂子还是采子?” 这就更深奥了,中国的汉末,既已有了雏形的江湖,直到唐宋达到顶峰,汉末的江湖人把行业分成四类,“金批采挂”四种,无论是批字算命、星象占卜、拳脚卖艺、行医问药,便已均被囊括其中,而易邪这打把势卖艺的行当,恰好就是归为这“挂”字科。 可易邪又哪懂得这个,这一回,他连头都没抬,骨子里那土味儿往上一冒,只淡淡说了句:“褂子不卖,褂子是我姑亲手给我做的,你要是看着好,自己买去!” 这屋子里的人一听,个个儿憋着笑意,却也没嘲弄这土乡豹子,只对着那汉子低声说了句“空子,海清”,意思就是说,这位是个外行,什么都不懂,你别说了。 那汉子也不再作声,他也明白了这不是同道,不是江湖人,便不再说话,折回了炕上,整个屋子也就安静了下来。 可易邪毕竟是个打把势卖艺的,他得糊口,自然也就得请教这屋子里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必须住进这江湖客栈的原因,等到大饼吃完,自己拍了拍手,对屋里的这十几位说道:“各位,我是个打把势卖艺的,问问大家伙儿,这镇子上让卖艺吗?” 这一句话,立刻让满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便是哄堂大笑,大家伙合计着:“我们刚才问你不就是这意思吗?这土豹子屁都不懂,现在自报家门来了!”。 “小兄弟不是这荆襄本地人吧?”,满屋子每人接他的话,因为他不是江湖人,也就不是河字人,只有炕梢躺着的一位老者应了他一句。 “不是本地人就不让卖艺吗?”,易邪又问道,他终究还是个庄稼人,没有什么社会阅历,这话从嘴里出来,都是横着出来,不加任何修饰。 只见那老者一愣,也板起了脸道:“我们也都是外乡的过脚客,只可惜,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地儿已经让我们都占了,而且,这北三清镇人丁不旺,甩钱的大爷也不多,要想捞钱,您往南走走,离此不到百里,有个南三清镇,那里不仅人口稠密,咱们这行脚的把式人也少得很,赚钱容易”。 这老头儿一听易邪的话,满心的不悦,换句话说,他也是想把这位外行人赶紧支走,别祸害了本地的规矩,对于这种野路子,跟他讲规矩等于对牛弹琴。 易邪一听,倒是并没有多想,只是多问了一句:“南三清镇咋走?”,他本就是个庄户汉子,哪懂得老头儿话里的弯弯绕,只知道别人说的就都是真的,就都是实情。 “离此百里一路向南,翻过半路上眼前这座青翠山,再走五十里便是,山下有路上两条路,走小道,千万别走大道”,说完,便合上眼皮自顾自的睡了过去。 易邪本想问问为啥不能走大道,但见老头儿已经不再搭理自己,也不想冷脸去贴热屁股,只好收拾了收拾自己的东西,躺上了炕头的铺位。 他哪里知道,这老头儿最后的一句嘱咐才是最重要的,这两条路,小道儿是条直通路,直奔南三清镇,而那大道,却是条断头路,只能通到半山腰,就再无路可循,老者这意思是,“你虽然不是我们江湖人,但我也犯不上害了你的性命,给你指好了路,自己本命去也就是了。” 可谁成想,就是这么含糊不清的几句话,却差点要了这位未来剑道宗室易无极的性命! 第六章 落难 次日清晨,易邪有个很好的早起习惯,毕竟,也是庄稼把式出身,谈不上闻鸡起舞,但也是要早起压腿练功的。 可谁料想,等他起来这功夫,昨夜那满满的一炕人,却早已不见踪影,连带着他们的那些行头,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哪里知道,这些江湖人,虽然大多数是以卖艺维生,而也有的,则是自己身上背着人命案子在外逃亡,自然昼伏夜行,而那些打把势的卖艺人,也是早出晚归,为的就是能赶早出去占个好的卖艺地段,故而这清晨十分,整个客栈里踪影皆无。 易邪哪里明白这个道理,但也没有多去思考,他是个老实人,对于这种事,他除了一愣之外,却也从不多想。 找着昨天的那个伙计,给了扔了五个大钱,又给自己烙了十五张大饼,直塞得肩上的褡裢再也塞不进任何东西为止,这才顺着官道向着青翠山的方向走了下去。 行不到三十里,果不其然却是一个岔路口,往左则是一条羊肠小路,向右呢,则是一条与官道齐平的洋灰大道,此时的易邪,早把昨晚那老者的叮嘱扔在了脑后,在他的概念里,只有宽的路才是正路,才是通往小康生活的康庄大道。 可他哪里知道,这条康庄大道是当地州府修建供那些官老爷游山玩水打猎消遣之用,而那座山中,却荆棘密布,可这么一个小小的差错,却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初冬的季节,太阳也不是那么扎眼,他行在路上,直扎进青翠山中,大道两旁的溪流清澈见底,比邻的密林中,亦是泉水叮咚,格外的惬意。 可这康庄大道却在易邪的脚下越走越窄,起初时还不在意,直至日上其头,他自己却已是一猛子扎进了林中,当太阳被林叶几乎遮蔽时,始终低头赶路的易邪这才反应过来,却望着周围这昏暗的密林一时慌了神。 这林子很深,一眼望不到头,虽然不算很密,但在其中想找到一条钻出去的路,却也是难上加难。 易邪忙不迭的便沿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往回跑去,这就是土老帽儿没经验的表现,按理说,您倒是顺着脚印自己往回摸啊,他却不,只是看着树,只要大概方向差不离,哪棵树长得像自己来时的样子,就往哪里走,就这样,直到太阳落山之时,我们的这位剑宗圣人土豹子大爷,还在林中转悠。 初冬季节,冬草荒荒,冬景迷离,傍黑天的冬夜,一阵阵初冬的寒风丝丝的任意撕扯着已然慌了手脚的易邪。 落魄思故景,魂慌念故乡,直至月明星稀,仍独自留在山中密林的他,看着初冬的西风使得落叶凋零,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自己身下的落叶从中,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哎,想起了过往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来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都说爹娘身边暖被窝,可现如今的他,却已经连个热乎炕都没了,独陷在这深山密林当中,生死难料。 由落泪到痛苦,只是一瞬的事,直哭得自己弯下腰来蹲在地上,才缓缓的止住了泪水。 等到平复了心情,他自己才又盘算,十五张大饼,在这深山当中,却又能支持得了几天光景?万一自己走不出去,死在这大山里,这辈子可也就成了孤魂野鬼,就再也不可能见到家乡父老,再也不能行孝膝前了,二老爹娘,哪里会知道,他们的独子易邪,跑到这荆襄之地的大山里,有多不容易,孤山飞鸟万里难度,死后的枯骨还要被这山里的畜生野兽分而食之。 一想到这儿,眼泪便再次汹涌而出,跪在地上,放声嚎啕,痛苦省直哭得林中宿鸟惊飞天外,原本安静的山里,伴着这惨绝的哭声,格外凄凉。 易邪自己也不知道跪在这冰冷的林中哭了多久,直到他哭得自己饿了,才算了事,坐在一块石头上掏出早晨那些饼,心里念叨着:“易邪啊,你可得省着点吃,今儿要是吃光了,明天就得饿死!”,省着省着,也是干嚼了三张大饼之多,才算给自己的肠胃垫了个底儿。 他从没在山里过过夜,也不知道这山里到底该睡在草丛里还是睡在树上,可即便是知道为了躲避猛兽必须睡在树上,他也根本不会爬树,幼时爬过的那些树跟这深山老林的参天树比起来,简直就是嫩芽而已,他又哪里爬的上去。 迫不得已,只能再往前走,对着月亮走,易邪觉得,只要对着月亮的方向走,怎么也能走出这山里。 可没走出二十步,只听噗的一声,易邪一个跟头就栽在了地上,一条粗壮的树根横着支在地上,这一跤绊得易邪满脸是血,皮肉蹭破多处,再不敢在深夜里前行半步。 他心里念叨着别怕,可却又怎么能不害怕,走走不得,留又留不得,野兽闻着我身上这血味儿就会凑过来吃了我,一想到这里,易邪浑身就开始哆嗦,想着自己待会儿被野兽啃食得血肉模糊,他倒是把心一横,也罢!老子不如现在就把这些干粮都吃了,即便是死,老子也是个饱死鬼,然后再拿着褡裢绑着自己那根栓裤子绳儿,找个歪脖子树挂上,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也就得了,总比被活活吃了来的好些。 褡裢放在地上,把紧绑的栓裤子绳也解下来,往地上一扔,两张大饼一卷,就往嘴里塞,边塞边淌着眼泪,眼泪落在饼上,倒是也好,也算有了咸滋味儿,权当咸菜了。 吃,吃完就不活着了!这就是现如今这位未来的剑道宗室的想法,椭圆形的大嘴张得老大,一口把大饼咬下至少一小半儿下来。 可刚咬第一口,却听见自己的身后,月光不及的黑影深处,“哗啦”一声,易邪心里立刻一哆嗦,“坏了,来了!必是那些豺狼虎豹大妖精,我听镇子里的老人说过,自己走夜路,保不齐就会遇上那些赤面獠牙的大怪物,这下完了!”。 他紧紧地攥着大饼猛一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自己却也被吓得一动不动,只能靠着耳朵静静地听,耳边却只有清风山岚,再无其他响动,哪怕是个蛐蛐的吱吱声都欠奉。 他抽出背后的短刀,心里合计着,人吓人吓死人,你能不能别自己吓唬自己? 定了定神,对着手里的大饼又是一口,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听见自己的身后“哗啦”又是一声,易邪这回听了个踏实,没错,确实有响动!,而且是只要我一吃饼就响,难道是这山里有山神,了我手中的饼不成? 第七章 山神? 易邪刚咬了这大饼第二口,身后便又是“哗啦”一声响动,这回这声音他可是听得真真儿的,吓得他心头的肉都直哆嗦,心里琢磨着:“这一准儿是山里的山神看上了我手里大饼了啊,得,我拿这吃食敬敬山神得了,保不齐山神大老爷发了慈悲,给我指条明路,我也就有了救了”。 他瞅了瞅手里已经被自己咬了两口的这张饼,觉得这是自己啃过的,沾了口水不尊敬,摸褡裢就拎出两大张新饼,遂往头顶一举,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敬拜这山神大老爷,只能凭借着在家中时看庄子里王婆儿跳大神儿时的模样,照猫画虎的嘴里念叨着:“山神大老爷您老在上,有信士弟子易邪在下,我身无分文,就这么几张饼了,其中两张还被我咬了两口,剩下的这些都祭您,求山神大老爷给小的我指条出山的路啊我的山神大老爷,我自小没做过坏事,上敬爹娘下救蝼蚁,假如小的我过去有对您不敬的地方,也绝不是本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条生路去吧”。 易邪说着说着,这语气可就由念叨渐渐变成了哭音,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将几张大饼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就在这时,一阵邪风吹过,不由得让易邪警觉的抬起了头,也正是这一抬头,让他顿时大吃一惊。 之间远处山坡之上,影影超超的飘下来两个人影,就跟神仙一样,足不沾地,飘的速度甭提有多快,由远至近也只是眨个眼的时间,等离近了,易邪才瞅了个清楚,那两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却与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五柳长髯撒胸,头顶顶着一撮发髻,而他们身上,却是赤裸着上身,只在腰间缠着一块兽皮。 易邪并未见过真正山神的模样,见这二人道骨仙风,只是这穿戴着实不像是世间常人,在他的概念里,山神应该要么身高得二十余丈,要么就应该矮得只到常人膝盖,却不料这山神原来和常人并无差异,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外加一张能说话的嘴,看他们腰间的兽皮,保不齐就是这山里的采物,于是,便更加确信这是两位山神无疑。 这两位易邪认定了的山神看起来年岁足有百岁有余,但别看年岁不小,腰却笔直,鼻直口正,须发皆白,双眼烁烁光芒,却没有丝毫老态龙钟的样子,他们二人一高一矮,而刚刚他们奔跑的方式也和常人不一样,弓着腰、塌着身形,双手抱在左胸前,双脚奔跑的姿势也及其怪异,现如今却已飞快的掠到身前。 易邪哪里知道,此二人用的是陆地飞行法一类的夜行术,哪是什么仙道,只是一种高深的功夫。 易邪此时哪还敢哭诉,只是直愣愣的跪在地上,而那二人却也不理易邪,转瞬之间就已经掠过易邪的头顶。 易邪一瞧,心里念叨:“得,山神瞧不上我这大饼,也保不齐不是山神,没准儿这是俩鹿仙啊,不然跑不了这么快,这回我算是死不了了,跟着他们,我定能活命!”。 心里想着,手上可没停下,他缩手把那几张大饼往褡裢里一塞,抄起褡裢便追着那两人而去,却只见他追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拎着裤子又皱着眉头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原地,原来,刚刚追得匆忙,忘记了自己的绑裤子绳儿还在那颗歪脖树上挂着呢。 边绑裤子边追,易邪追得紧一些,那二人似乎跑的就快一点,易邪累了,追得慢时,那二位却像是故意等他一般也缓了下来,仿佛在诚心等他一般, 追着追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水声,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他追踪二人转过一个山湾,这才开清,就在脚下,自上而下一道山涧,头顶向下如泼水般的山泉水浇灌下来,在脚下的地方形成了一处激流涌动的水潭。 易邪看着这激流便立刻停住了脚步,别看他没见过世面,但也非常清楚,这激流只要人踏进去,转瞬之间就会被乱流冲进潭底,哪还有活命的机会,难不成两位山神这是想谋了自己的性命?不对,山神是神仙,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性命,难道,这真是两只鹿精不成? 他这么想着,身形可就停滞了下来,看着澎湃的激流发愣。 但他猛地回过神来,心里想:“不对呀,他们把我引到这儿来,那他们去了哪呢?” 想到这里,易邪环顾四周,却看到,那不知何方神圣的两位爷,正在这激流中前行,对他们而言,这哪是什么激流,简直如履平地一般。 眼瞅着这二位平稳度过,易邪立刻推翻了他们是鹿精这种荒谬的想法,因为,他知道,鹿这种畜生,过水没这么简单,眼前这二位绝对是神仙,绝对是这山里的山神。 但这时,他想继续追逐二人可就追不上了,毕竟,急流的潭水已经耽搁了他的时间,加之这潭水他也根本渡不过去,迫不得已,只得扯着自己的脖子喊道:“二位山神留步,信士弟子易家庄易邪参拜,求二位神仙回来,别留下我自己,再给小的我指一条明路,能让我出山活命啊”,他边喊着,边咕嗵一声,跪了下去。 却不想,他这一嗓子喊了出去求他们回来等他,那两位山神模样的人物却也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身行又在水上踩了回来,直挺挺的立在了跪着的易邪身前。 易邪头都不敢抬,全身扑倒,双手合一的趴伏在地上,他这举动反而把那两位吓了一跳,彼此间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在琢磨:“这大半夜的,我二人常隐深山,哪跑来这么一位?这浑身穿着,怎么像个土鳖一样?”,他们心里这么念叨着易邪,却忘了如今的他们,自己也仅仅是腰间缠着一块兽皮而已。 只见那个子高大的人先开口问道:“你叫住我们干嘛?一路追行所为何事?起来说话,你这跪不跪,趴不趴的姿势是要干嘛?” 谁知,易邪就像是没听到他最后一句一样,仍然趴伏在地上保持不动,头也不抬,只是用土得不能再土的语气说道:“二位神仙在上,我不起来,我起来了你们就得吃了我,我褡裢里有大饼,孝敬二位神仙,求二位别吃我,再给我指条出山的明路”。 那二位被他这一顿胡言乱语气得微乐,那高个子说道:“我们不吃你的饼,也不要你的命,可你要想转出这大山,却也有如登天,即使我二人给你指了这条路,你自己也是走不出去的。” 易邪一听,愣在当地,忙问:“二位神仙,既然知道出路,怎么会走不出去呢?” “因为你凡夫庄稼人一个,一不懂听音、二不懂辩位,三不识星辰,四不晓寻踪,这山上,连条路都没有,我二人给你指了方向,你还不是会迷在其中?”,高个子慢悠悠的说着。 易邪听到这儿,心里算计,我这活活不成,走又走不出去,难道要在这山里混成个野人吗? 但他脑筋一转,突然想到,我何不让这二位教我如何听音如何辩位如何寻踪呢?我学会了不就能走出这沉尸山谷了吗? 第八章 拜师的代价 想到这儿,易邪缓缓的直起身形,由趴至跪,但却仍然不敢直眼看那二位山神一眼,只是口中说:“二位神仙大老爷,我叫易邪,许昌城边易家庄人,自幼就没做过坏事,连只蚂蚁都没刻意的踩死过,求二位山神能看在我虔诚的份上,教我刚刚您说的走出这大山的能耐,学把式,兹要我走出去,定为二位神仙立庙供香,日夜守护”。 他虽不抬头,但这翻话却说得极为真诚,丝毫没有假意。 没想到,那两位听到他的话,却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过后,那高个子说道:“小伙子,你抬头看看,你打哪能看得出我们俩是有本事能教你的人,你打哪能看得出我俩有教你出山的能耐堪为人师有资格教你呢?”,他边说着,边捋着自己的白胡子笑着说道。 易邪一愣,说道:“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有眼无珠一般,不说别的,就是刚刚这两位由这激流水面上踏水而过,这能耐还小?我就是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人踩到水上入水既沉啊,你们不沉,不是神仙又是什么?没本事?不可能!” 那高个子男人听完易邪的话,却没有什么表情,探头往他身后一看,看到了那把短刀,说道:“我看你身背利刃,莫非也会些本事不成?”。 “我那那算得上本事?我在家乡打伤了地方上的官员,不得以逃难至此,一路上就靠着这把短刀打把势卖艺糊口,庄稼汉的把式,连本事二字的边儿都沾不上”,易邪说道。 “就连这打把势卖艺,我也不是正经学来的,这一路走来,多亏了那些好心人帮衬我,他们教我怎么画锅,怎么喊客,怎么收钱,我这才没被饿死在路上,却不成想,时至今日,却要困死在这山中”,易邪说着,眼泪差点掉了下来,磕头向鸡奔碎米一样向面前的两位拜了下去。 “你刚刚说打死地方官员?却又为何?”,那高个子却不理易邪磕头,只是淡淡的问道。 易邪听他发问,把心一横,心想,哪怕这二位就是抓拆办案的专门来拿我的,横竖都是一死而已,想到这,就把他自幼长大跟一位瞎子和尚学拳脚到如何为父拔疮误伤大官、再到流落一路的林林总总详详细细一五一十的跟二位说了出来。 那一直没有出声的矮个子男人听完易邪的哭诉,看了看易邪,由面色看,这些并不是瞎话,嘴里不由得“哎”了一声,幽幽念到:“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说完,再不出声。 高个子看了看矮个子男人,接着说道:“孩子,你先起来,听我说”。 易邪一听,心里说:“这事儿有门儿!”,但却没有起来,嘴上急忙说:“二位神仙,你们愿意收我当徒弟,我就起来跟你们走,不愿意收我,我就跪在这儿,左右是个死,死我也要死在神仙身边!” 那高个子一听,翘着嘴角对矮个子男人说:“得,你瞧,这还讹上咱们俩了,我说这孩子,你别跪着,我俩都是闲云野鹤,你起来抬头看看,我们不是什么神仙,跟你一样,也是俩大活人而已”,说完,便和那矮个子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易邪听到这儿,这才缓缓抬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看,可不嘛,这么近距离的观瞧,这哪里是什么山神,初冬时节,这二位鼻子里还喘着热乎气儿出来呢! 也正是这一瞧,他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这二位假如是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大活人,那他们的本事一定高到天上去了,我何不就留在这山里跟他们学本事呢?有这样的师傅,将来自己学会了本领,定然出人头地,别说是这么一座破山,哪怕是深沟高垒万马群中,我不也一样如履平地? 心中主意已定,再不迟疑,重重的三个头就磕了下去:“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那高个子见如此情景,却并不受拜,身形向旁边挪了挪,嘴里说道:“孩子,你先别拜,我刚刚说了,我们也是闲云野鹤,厌烦了世俗,这才躲进这深山老林孤老终生,不曾想今天碰到了你这孩子,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们也不想扰了清静,这样吧,我二人把你送出山门,救你一命,只是出去后你再不要提曾在这里遇到我们,可好啊?”。 老头儿慢悠悠的说完,却谁成想,易邪猛地一抬头,用及其坚定的语气说道:“二位师傅,今天您收下我,我定然与二位老师生死相伴学能耐,您要是不收我,我就死在这里,这么说吧,这山,我不出了,要么跟着您二位,要么,我也不打算活成个行尸走肉苟活于世了!”。 那高个子听到这儿,看了看矮老头儿说:“得,咱俩把他送出去他都不干了,讹人讹到家了吧?你招惹的是非,你来办吧~”,说完,自顾自的面朝激流,再不理跪在地上的易邪。 那矮个子老头听完,也是咯咯直乐,只见他左手轻轻一挥,易邪便感觉到一阵劲风附在腰上,把自己的身子由跪姿生生抬了起来站在了地上,一老一小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 那矮个子老者面露慈祥,眼神和善,说道:“刚才在林子里看你要上吊,又听了你自己的哭声,我也是动了恻隐之心,既然你执意拜师,我这一身的本领也想有个安生的传授,但是,学本事,这可是个吃苦受罪挨打受罚的苦难,而且不是一天二日,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你能撑得住?而且,我身边凄苦,每日与这野山野水争吃食,可能连顿饱饭都供不上你,你可愿意?”老者悠悠问道。 易邪一听,忙噗通一声再次跪倒说:“师傅,易邪本就是个苦命,十四岁遭此大难一路至今,什么苦会比这还苦?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陪着您二老一辈子,将来给二老埋土送终再不出山我也愿意,至于吃食,您二老先教教我怎么捕猎,今后,您二老歇着,我出去干这种体力活儿,绝不会让您二位饿着定点肚子!”。 易邪说的斩钉截铁,发自肺腑,丝毫没有迟疑。 那矮老者不再搭话,只是轻咳一声,不想这俩老头儿像是彼此商量好了一般,高老头儿一定咳声,即刻转身,对着易邪说:“你说了这一个时辰,说得天花乱坠,你说你吃得了这苦,受得了这练功的罪,我二人却又如何信你?看着没有?这脚底下的潭水,深有五丈,别说是大活人,除了鱼儿,什么东西掉进去都是个死,你敢跳进去,我就信你心诚!”。 易邪还没等“心诚”俩字说完,褡裢往地上一扔,转身便翻进了脚下的潭水里。 第九章 归林 易邪翻身落入的这潭水,虽说是潭水,但潭水和潭水之间那区别可就大了,他落入的这潭水是由山涧落水所形成,那山涧很高,落差很大,造成潭水中激流涌动、翻滚不已。 其实,易邪刚刚翻入水中时,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心想,这二位看起来就不像是那阴险的人,要不是有善心他们能现身出来吗?再说,我和他们元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们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害我性命,更何况,他们刚刚过这激流潭水那可是如履平地,我就算真的落了水,他们会见死不救吗?哎,这左右不就是个死嘛,早死早投胎,万一这二位伸手相救呢,自己这一辈子也就算有了着落了。 他就是这么想的,也就是这么做的,憋足了一口气,噗通一下就钻进了水里,山里刺骨的潭水瞬间就没了他的腰,也就是这一刹那间,他的心一凉,心想:“完了”,这漆黑的夜里,他的脚下潭水像是没有底一样,他的双脚什么也踩不着,身体还在下沉。 可这世间的事儿,就是这么奇,就在这时候,在这潭水里,他突然,原本扑腾的两只胳膊却也被冻得动弹不得,而自己身体却轻了起来,这还不够,他的身体,竟然在随着自己双脚的蹬踏,正一步一步的朝着对岸迈了过去。 他忙不迭的抬头一看,却看到,那两位犹如野人的老者,一左一右,正驾着他的两条胳膊把他拎向前面,彼此面带微笑,甚至,连他的那条装有大饼的褡裢,都不曾遗漏。 易邪就这样双膝半跪的姿势出了水面,也就是用这样的姿势着了陆,甚至,他连姿势都不用换,便在着陆的那一瞬间嘴里喊出了:“师傅在上,受徒儿易邪一拜”。 矮老者踏踏实实的受了这一拜,刚要伸手搀扶,却不料那高老者却一拦,说道:“易邪,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刚刚也说,你自幼家里就算是个殷实的人家,自然也就没受过什么苦,但在这山里,食不过糙米,饮不过山泉,这么说吧,连口咸菜我二人都没有,你能行吗?” 易邪一听,头都没抬,将自己的舌尖咬破,用手指沾了点血抹在脑门处,说道:“师傅,我虽然从小儿没吃过什么苦,可以说没饿着过,但,这半年来,我把一个像我这么大的孩子该吃的苦一口气都补上了,您放心,我易邪今天歃血盟誓,定会跟着二位师傅好好学能耐,但有二心,天诛地灭”。 他说的这番话斩钉截铁,内心中的那股子坚毅表露无遗。 山林里没有路,鸟道扬长,所谓的路,都是被野兽淌出来的而已,两位老者带着他们的徒弟易邪,就这样跑跑停停的走了很久、很久。 这一走,可就是一夜光景,直至两位老者带着初出茅庐的易邪又遇到一处山涧,同样,这条山涧也积攒了很深的潭水,二老这才停住脚步,彼此一望,指着这深潭对易邪说:“徒儿,到了”。 这一路的奔跑,尽管老者不时的停下来等易邪,但也跑得易邪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像是脱了力一般,而到了此处,他望了望这处潭水,心里合记,我这俩老师原来不是什么山神,怪不得过水渊如履平地呢,这是俩龙王啊,不然怎么会住在潭水里? 易邪刚要问明白到底怎么才能住在水里,只见二老挪动身形,顺着水潭和山涧的夹角处便迈了下去,原来,就在这山涧峭壁边上,已经搭好数块儿大石,像是台阶一般,一步步的刚好挪至潭边,再一侧身,那小瀑布的后边,却是一处山洞,山洞内烛光盈盈,炉火苒苒,暖和至极,犹如仙境一般。 洞里的摆设倒是及其的简单,一炉一灶两榻一扫帚,洞的顶头儿处支着两根一人粗的大柱子,上悬两把宝剑,再往里,则是一个供台,香炉已灭,不知道供的何人。 易邪就这样独自躺在供桌下面的跪榻上睡了一夜,这一夜,格外香甜。 次日清晨天刚放亮,洞里已有了些阳光,易邪被一阵扫帚声惊醒,忙不迭的揉了揉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不是睡在那大通铺上,而是在师傅的膝下睡在了洞里。 高个子师傅手握扫帚正在闲庭信步的清理着山洞,而矮老者却不见踪影。 “醒啦?”,高个子师傅没有回头,背对着易邪,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问道。 “师傅,我起晚了,请您恕罪,您今天教我啥?”,易邪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冒着他那股子土腥味儿钻了出来,要真是个见过世面的主儿,怎么也应该先说“我替您扫吧”之类的学徒话,而他,没学过这些,从来都是“一根筋两只眼,饭吃的多道行浅”。 高老者估计也是没想到易邪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嘴里说:“你到是个实诚人,不见外,你也先别着急说什么练功,咱们先说说吃饭吧!”。 这高个子老头儿似乎跟易邪也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张嘴闭嘴总绕不开吃饭的事儿。 易邪此时也是这么想的,心说“我这高师傅三句话怎么就离不开饭呢?好像我自己多贪吃多嘴馋一样”。 他这么想,也是这么回的,甚至还多说了一句:“师傅,您有啥就端出来我就吃啥,吃完您就教我练功”。 那高老者一愣,道:“端出来?端什么?去哪端?你还要为师的给你做得了喂给你吃吗?” 说着,那高老者由怀里掏出个麻布袋,往易邪面前一扔,嘴里说:“想吃,自己弄!” 易邪一看老者脸色,知道自己又犯了那土豹子的毛病,不敢再说话,忙不迭的打开那小布袋一看,我的天,这哪是米?连糙米都算不上,因为,这每个米粒儿的外面,还都带着米壳儿呢! 第十章 奇怪的老师 在易邪原本的想法里,他是想着拿着这高师傅给的糙米,到洞外的潭水里洗一洗就下锅做饭,毕竟这他干过,自然不在话下,可谁成想这高师傅扔给他的却是这还带着米壳的粗米! 只见高师傅在洞壁一个凹槽里拿出个红铜钵来,也不说话,将钵往易邪手中的米口袋里一插,舀出来一钵底儿的粗米来,掂了掂分量,摇了摇头,顺势又往回倒了一点,又倒了一点,直到这粗米只剩三分之一的数量,才在易邪的手中拿回米口袋,却将那红铜钵塞在了易邪的怀里。 “易邪,你瞧瞧,这些够吃吗?”,高老者说道。 易邪看了看钵里的粗米,又抬头看了看这高师傅,低声说:“哟,师傅,我别的不懂,但庄稼地里的事儿我还知道些,这米吃不得,这米还带着皮儿呢,是粗米,蒸出来吃了人受不了!”,易邪很认真的嘟囔着。 “我当然知道这米吃不得,你进洞之前我已对你说过,饿食粗米渴饮山泉,你难道以为连这吃食都是现成的吗?吃得了这苦你留下,吃不了这个苦,你我也算一夜的师徒,我仍然送你下山,但也断了这师徒情谊”,老者脸一绷,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我能吃苦,师傅,我能啊,您别赶我,您说吧,这粗米咋弄,您就是让我生着干嚼,我也乐意”,易邪一听又让他走,忙不迭的表起了忠心。 高老者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噗”,只见他两根手指插进钵中,捏出一粒米来,用指肚将这粒粗米用力一捻,米皮儿随风而落,指肚只剩一粒米而已,随即便被老者扔回了钵中。 “看见了吗?就这样,你就坐在洞口墩子上,学着为师的方法去捻米粒儿,捻出一粒,你这早饭就多吃一粒米,捻出两粒,你就又多一粒,明白了吗?但分你都捻完还觉得不够填肚子,你跟为师说,我再给你拿!”,高老者双眼柔和的看着易邪,仔细说到。 易邪一听,我了个天,拿手生捻啊?这不开玩笑吗?别的事儿能糊弄易邪,但这农家的事儿他明白啊,在易家庄,这种粗米都得用大石碾子捻,还得拿大牲口拉着才行,再在谷场迎风打扬,才能得出糙米,糙米里精挑细选后,才是那达官贵人们吃的精米细饭,这高师傅让自己拿一双肉手捻粗米,这不是成心让自己辟谷饿肚子吗? 易邪由钵里拿出个粗米粒儿来,看着那米皮儿,直嘬牙花子,这种米,并不是咱们现在所吃的大米,而是粟米,也就是小米,但他手中这小米,却是青小米,根本还没长成,外面裹着一层薄皮儿,极其坚硬。 他两指用力一捻,一股子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嘴里不免诶哟一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手上的肉皮儿细嫩着呢,哪是这粗米的对手,他又试了试,直等实在无计可施,才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了看高师傅。 那老者估计也料想到他根本对这粗米毫无办法,却也不理他,转过身去继续扫他的地,嘴里只说了一句话:“捻出来才有饭吃,捻不出来,要么饿着,要么下山”,说完,再不理他。 易邪一看,这“求可怜”这一套算是没戏了,也罢,我捻! 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拎出一粒儿米来夹在指肚中间,浑身的力气运在胳膊上,另外一只手的两根手指也投入了战斗,四根手指的力气对着那米粒儿用尽力气一捻,您别说,疼是真疼,俩手指头火辣辣的顿时就红肿了起来,而那米粒儿的外皮儿,却也活动了少许。 易邪忍着疼,眼泪直往下流,但这眼泪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希望,他心想:“只要这外皮儿能松动就好办,我能忍着疼,能捻开一粒粗米,我就能吃一粒儿,至少不会饿着肚子了!毕竟那褡裢里的大饼不够我吃几天的,不是长久之计!”。 他心里这么想的,手可没停,三下五除二,第一粒米被他扔进了钵中,而捻下来的米皮儿,他却没随手扔掉,而是踹在了自己的兜儿里,因为,他的师傅在扫地,而那洞中也十分的干净,说明两位师傅都是洁净的人,他可不想让这米皮儿招来师傅的不痛快。 打这儿开始,一直到太阳到了山洞顶上,日上三竿天到正午,易邪也仅仅捻出个钵底儿出来,数了数绝不超过百八十粒儿,假如蒸出来,这可连一口的量都不够,再看看山洞里,矮老者却不知何时早已返回洞中,此时正在和高老者坐在彼此榻上闭目养神。 易邪把心一横,心里想:“都不理我,看来这两位是有默契啊,商量好的,我这吃食必须产自我自己的双手,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就得饿肚子!”。 右手累了左手上,左手累了换右手,这么捻着捻着天可就黑了下来,一天的光景就在他钻心的疼痛中过去,天越来越沉,洞外依稀闪出了月光。 就在这时,洞里突然传出高师傅的声音:“易邪,你捻得怎么样了?”。 说实在的,易邪真玩儿了命了,这一天的时间下去,这小半钵的粗米,都捻了出来,一粒儿都没糟尽,青黄的米粒儿稳稳当当的躺在钵里,而易邪捻米的那四根手指,早已肿得像四根小棒槌一般。 老头儿低头看了看米,又看了看易邪脚下,干净如初,心里想,这孩子知道我二人爱干净,米皮儿一点没沾地,心里早已欢快的不得了,但却没有显在脸上,只是说:“不错,是个细心人,还真都捻出来了,自己去洗洗米,自己上锅蒸上,咱们就一起吃吧!”。 易邪忍着疼,夸他的话他一句没听见,就听了一句“咱们吃吧”,他瞅了瞅钵里这点米,心里念叨:“咱们吃?一起吃?就吃这小半钵的米?这点米我自己张大点嘴也就是一口的事儿,咱们仨吃,这哪够啊?”。 但这话他哪敢对着二位师傅说啊?只能动着他自己的脑筋对二位师傅说道:“师傅,您看我捻的这米有多少啊?” “半斤吧”,矮师傅突然来了一句。 半斤?易邪心中一秉,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呢吗?别说半斤八两重,这些米加一块儿连一两都不够,哪来的半斤...... “得,您说半斤就半斤”,他看似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转身就去小心翼翼的淘米,生怕冲走任何一粒米粒儿。 直到洗好了米,蒸得了出锅,却连点香味儿都没飘出来,为什么?因为米实在太少了,两口的量而已。 易邪饿得颤颤巍巍的端着红铜钵,高举过头,对两位师傅说到:“师傅,您请用”。 却见高师傅扭头看了看米,又看了看易邪,点了点头,随即伸手,用他小拇指的指甲在钵中一挑,指甲上蘸出三个米粒儿来,又往钵里怼回去一粒,小心翼翼的将两个米粒转回他自己身前,对着那矮老者说到:“师弟,我来这粒儿大的,你就吃这粒儿小的吧!”。 他说着,只见他用另一只手在那小拇指的指甲上一蘸,就将其中一个米粒儿蘸在手指中间,塞进了嘴里,口中还不停念叨:“这米,真香!” 第十一章 粗活儿 易邪捧着红铜钵,看着这两位老师的奇异举动,他心里纳闷儿,这世上,除了神仙,谁会只吃这一粒儿米就算吃了饭了呢? 他不敢动,生怕待会儿两位师傅还会再伸手抓饭,但时过良久,却不再见二老动静,定睛一看,他二人早已五心朝天的打坐去了。 易邪怯生生的问了一句高老者:“师傅,您吃呀”,说着,又将红铜钵往高老者身前递了递。 可那高老者却眼都没睁,只是张嘴随口说了一句:“吃饱了~”。 得,真是神仙,易邪吓得噗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我这是在跟神仙学艺呢吗?他不敢再出动静,就这样跪着退到了洞口,看了看二位师傅并无异样,这才安下心的端起了红铜钵一个米粒儿一个米粒儿的嚼了起来,任何一粒儿米都舍不得遗漏。 但这糙米毕竟太少,两口的量,易邪这大肚子孩子又怎么能吃得饱呢? 他静悄悄的挪到自己的铺盖旁边,拾起那白色的褡裢,偷偷抻出一张大饼来,三下五除二的就塞进了嘴里,大饼就糙米饭,伴着一钵山泉水,这才算凑合了一个半饱儿。 时已入夜,易邪虽未填饱肚子,但困意已经上来,毕竟,这两天来的奔波让他这么个半大孩子疲惫至极,哪是昨天那一夜能缓的过来的。 他看了看二位师傅,却不忍心打扰,自己则静悄悄的挪到昨天所睡的那干草堆旁边,正要躺下,只听那矮老者突然发话:“孩子,你是困了吗?” 易邪浑身激灵一下,忙跪了下来答道:“是,弟子有些困了,想安窑儿”。 这半年来,易邪每天住在这江湖客栈里,嘴上不免学了不少江湖黑话,而这安窑儿,便是睡觉的意思。 那矮老者一听,眉毛皱了起来说道:“你这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满嘴江湖切口,哦,是了,定是与那些把式人串江湖学来的,自今日起,忘了这些,你可记得?”。 易邪一听,知道自己这半年的经历让他身上沾染了些江湖气,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这觉......你会睡吗?”老者见他顺从,语气又变柔了起来说道。 易邪被矮老者这问题问得一愣,心想:我确实憨厚、没见过世面,但毕竟也活了这十四五、小二十年了,难道这觉还不会睡不成?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像死狗一样。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道:“请师傅指教”。 矮老者缓缓地说:“易邪,你看看我们二人是如何睡的,你就怎么睡,我二人这都快睡了一下午了,你就如我们一般也就是了。” 易邪一听,这都哪跟哪啊?和着这二位师傅这是在睡觉呢啊?还以为他们在练功呢,但话说回来,你们是神仙,你们怎么都能睡得着,可你们这一套、这么睡,我哪会啊? 他一边想着,心意可就表现在脸上了,眉头皱得很紧,但却低头不做声。 “孩子,不忙,为师教你”,矮老者察言观色后,缓缓说着。 就这样,矮老者教给易邪一套方法,同样五心朝天、同样坐的笔管条直,眼、舌、腰、丹田、双膝一套口诀下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易邪只感到世间混沌,眼睛一眯,可就这么直挺挺坐着睡了过去。 他哪里知道,自今天开始,易邪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躺下睡过觉,一辈子再也没有享受过暖被窝儿和热炕头儿! 次日日上三竿,易邪这才醒转过来,一睁眼,就如昨日一样,矮老者仍然不知所踪,而那高老者依然手擎扫帚打扫着洞室。 他忙跪了下来,嘴上说着:“师傅,我又醒晚了”。 那高老者这次却转回了身,看看了易邪,说道:“昨夜睡得怎样?”。 “浑身筋骨十分舒服,谢谢老师挂念”,易邪忙答道。 那高老者再不问话,而是依然又洞壁上取下装米的米袋,扔给了跪在干草上的易邪,说道:“自己拿钵,剩下的,你都会做了”。 这一回,易邪倒是轻车熟路,到了傍晚,便仍然是昨天的那小半钵的产量,蒸得了出锅,俩师傅依然是一人一个米粒儿,而他,则仍然大饼卷糙米就这山泉水,又混了一天。 但这大饼他本就只剩下七八张,早晚都有吃没的那一天,他省着吃省着吃,但挨到了第八天,最后一张大饼也已于昨夜进了他的肚子,但到了这一天,他也确实有了长进,起初捻米的那两个手指肚的红肿早已消退,换来的却是一层薄茧,揉起那米粒儿也不再如针扎般疼痛,越捻越麻利,这第八天的时候,他一个白天的时候可就已经能捻出大半钵的米出来了。 这样的日子,易邪在山洞里一晃就过去了半年之久,由最早的半饿半饥渴,到半年后如今的天天能靠自己捻米吃饱肚子,他的两只手却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那细嫩的手指现如今却已十指如钳,满是厚茧,而他的脸上,也似乎褪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坚毅。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他刚要拿着红铜钵去米袋子里舀米出来,却被那高老者一手拍住:“孩子,今天往后,咱们不捻米了”。 易邪一听,随即就放下米钵,疑惑的看着高师傅,说道:“师傅,不捻米咱们吃什么啊?”,说着说着,突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咕咚一声往地上一跪,又说到:“师傅,是不是徒儿太能吃了,把你们吃穷了,买不得米了?徒儿可以少吃,也可以自己进山猎些吃食出来,求师傅切莫赶我下山”,他边说着,语气非常激动,眼泪都转了出来,毕竟,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高老者看着他,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孩子难得的厚道,易邪,你饭量着实大了些,但二位师傅还管得起,我今天只是要告诉你,我们想出了一个新方法去了那粗米的米皮儿,你切看来”。 高老者说着,便带着易邪走到洞外,顺着风向,在米袋中抓出一把米来,握在手心,只见他双手合十,用力一撮,手掌间便溢出不少米皮儿出来,随风飘向远处,而高老者自己的手心里所剩下的,却都是那金黄色的米粒儿。 易邪一看,高兴的不得了,嘴上叫嚷着:“师傅,怎么不早让我搓米,这法子可比捻米快的多了,一搓下去可就能吃上一口的量了。” 高老者看着他的笑容,也不搭话,只是把红铜钵往米袋里一舀,整整舀出一整钵粗米出来,递给易邪,随口说了句:“只能站着搓,不可坐下”,便翩然返回了山洞。 易邪望着师傅离开,忙不迭的在钵中攥出一小把米来,学着师傅的样子用力一搓....... 只感到手心处顿时火辣辣的一阵疼痛,翻开手心一看,几处嫩肉连血都泌了出来。 第十二章 心结 易邪看着自己一双手掌上鲜血淋漓,忍着疼却不敢言语,把米粒儿挨着个儿的又用手指头捻掉皮儿,这才反转回山洞,但这手捻的时间可就要长很多,加之双掌被划伤,等他端着米钵走进山洞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两位师傅并未搭话,而他也一如既往的蒸米造饭,一切如常。 但等他坐回干草垛打算盘腿入睡的时候可糟了,只觉得双掌之上犹如万只蚂蚁在咀嚼一般,奇痒难耐,钻着心的难受,他用手指甲在双掌伤口处轻轻挠了挠,不挠还好,这一挠,更是痒得发疼。 易邪这一看,不能在自己瞎折腾了,无论如何也得跟老师说一声,因为,事态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谁知,等他看向两位师傅时,却发现这一高一矮两位老者却也在黑夜没有入定,而是彼此睁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一看到两位老师的神情,易邪突然有一种着了道儿的感觉,不用问,双掌划伤最多也就是疼,怎么会痒呢?这一定是眼前的恩师在米上做了什么手脚,可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只听高老者笑呵呵的说道:“易邪,痒吗?”。 “痒”,他略带些沮丧的说道,毕竟,他感觉是师傅在坑他。 “痒就对了,这是神米,指头捻可以,但如要搓,可不是一日之功”,他说着,却在那神厨里再一次取出米袋,扔给了易邪,继续说道:“想解痒,继续搓米,只有这一个办法,还有,孩子,今后,有什么大事小情记得知会我二人一声,我二人最不喜欢偷奸耍滑之徒”。 易邪一听,得,这是说我用捻米当搓米充数儿的事儿呢,可现在如果接着搓米,那不是越搓越痒吗? 但他也不敢违背师意,只好忍着痒由米袋当中舀出半钵米来又搓起来。 说也奇怪,那其痒无比的感觉和那些被划破的伤口,只要经过这米一撮,立刻就减轻了不少,但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又发的难受。 他想问师傅,但觉得问也是白问,自己寻的路,流着泪也得走完。 于是,他搓了手心搓手背,搓了钵里的搓袋子里的,就这样,风吹落叶春去冬来,又是半年的光景飘然而过,而此时的易邪,也已能如高老者相仿,轻轻松松的就能将大半钵粗米一个时辰的光景便褪去米皮儿,也正是这个时候,易邪每天可就能吃得上饱饭了。 但易邪也是实诚,他却从未想过,自入山以来,他可从没见过二位师傅下山,也不见外人进洞,可那米袋中却始终有米,无论他舀出来多少,次日再舀都仍然是满满的,那米袋就像是个仙家法宝一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却也从没想起过过问过问。 直至这一天一早,高师傅再次拦住正要外出搓米的易邪,取过他手中的米钵,满满的盛上一整钵的粗米,拉着易邪走到山洞上方的林子当中。 这林子很奇怪,四周怪树丛生,可却在林地中间,空出了那么十余丈见方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个树墩,高老者便将那米钵放在了树墩上。 “孩子,看好了!”,高老者嘴里说着,只见他腰上用力,两腿分开,双手一较劲,两只手的手指合拢便分别依次插向了米钵,那动作快极了,可说来也奇怪,如此用力的动作,又如此的迅捷,那米钵中的米粒儿却一粒儿都不曾飞溅出来。 直到高老者来回翻插十几下,才长出一口气停下了手,端起米钵走到易邪跟前说:“今后,就学我刚刚这件事,捣米,我要求三件事,一是全神贯注运力于腰和手指,二是速度要快一钵米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三呢,三则是不能让任何一粒米落在米钵以外,如落出来,这一钵的米就算脏了,当天也就没吃的了。” 老者说完,也不等易邪问个究竟,便自顾自的走了。 易邪看了看刚刚高老者捣的那一钵米,就这几下手指并拢纷飞,米皮儿却已完全和米粒儿分离,皮儿在下,米在上,分得清清楚楚,他一想,这老师怪得很,你早有这法子如此快的就能把粗米变糙米,为什么最初不教我这法子,非让我一粒一粒的捻,早学会这个,我一天就能吃一大袋子饱饭。 长话短说,这一手捣米的功夫,他却用去了自己一年的光景,直捣得一炷香的时间能捣出三钵米来,他自己对这结果非常满意,为什么?因为他饭量大,从不嫌米多,无论多少,都是他一顿饭的口粮。 可他也为了这一手捣米的绝学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只见他双手的指甲早已磨得只剩下一层亮皮儿,而指甲和皮肉的结合处却已连成了一体,就像是连着生长的一般,再无区别,而他的每根手指,都有常人两根的粗细,老茧如铁,犹如钢铸的一般,而这一切,哪一件不都是随着他这一年手上的血、眼中的泪才成就的? 这一转眼,满打满算,自易邪上山到现在,可就是两年的时间花了出去,他自忖两年来,我的老师一丁点儿的本事都没教过我,我一招一式都没学着,光加深自己的“农家”造诣了,手艺一点没见长,饭量倒是涨了不少,可这哪是男儿立足之道呢? 开始时他不敢问,可日久年深,这些想法可就挂在了脸上,直到有一天,他实在憋得难受,便问师傅:“师傅,您二老啥时候才能教我学本领呢?”。 那矮老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双手,笑了笑,却未说话。 第十三章 突袭身法的由来 看着易邪那沮丧的表情,一高一矮两位老者相视一笑,只见那矮老者对着高老者点了点头,高师傅这才微笑着对易邪说道:“好吧,易邪,打明儿起,我带你去见你的新师傅”,说完,便再不搭话,二人纷纷合眼入定。 易邪这一听,拜新师傅?这是要赶我走吗?忙跪着上前说道:“二位师傅,徒儿不走,跟你您二位很好,我不学本事了,求二位师傅别赶我走”,边说着,声音愈加变得哽咽起来,可无论他如何哀求,两位老人却一句未答。 这一夜,易邪就这样跪在他们二人身前悔意中度过,一夜未眠。 天还没亮,高老者却率先起身拉起了犹在地上跪着的易邪,他膝盖已经不通血脉,双腿早已跪麻。 高老者点了点头,微笑着对易邪说道:“孩子,你先缓缓气血,我们不是要赶你走,你这位新师傅几年来就在洞外,待会儿我带你去见它”。 易邪本来跪在地上就已迷迷糊糊,突闻高老者说话,心里琢磨着,这几年就在洞外?我都住了两年了,哪里见到过陌生人啊?,可转念一想,听师傅的就得了,只要不赶我走,怎么都行。 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易邪跟着高师傅走到洞外,他每日都在潭水边打水洗米,天天到这儿来,从没见过一个人影儿,今天再走到这里,他放目观瞧,心想,这那儿来的老师啊? “师傅,您说的新师傅在哪呢?”易邪问道。 只见高老者用手指了指潭水两岸之间的两颗高大的松树,东岸边那一棵,三四个人才能抱拢,西岸边这棵,五六个人都未必搂得过来,高老者说道:“易邪,东岸边的那棵树,便是你的师傅”。 易邪和高老者快步走到东岸边的巨树旁,对着它放眼一看,说道:“这棵巨树怎么会是我的老师呢?”。 高老者手捻着胡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易邪,打今天起,这棵树就是你的师傅,今后就绕着这颗大树走,记住,只能走,不能跑,上身笔直,下腿微蹲,双臂不能摆动,你的胳膊另有用途,记住了吗?”。 “记住了师傅,可这是练功吗?”,易邪心想,就这么走,也能算练功? “算得,算得!”,说着话,只见高师傅左手握拳放于肋间,右手扶于左拳之上,摆出了一个姿势,随后高师傅便绕着这棵三四人合拢的巨树嗒嗒的绕了起来,初时之间高老者只是轻迈步的快走,到了后来,这老者的走速比跑还快,嗖嗖嗖的只能见到一个人影仿佛。 直等到易邪看明白了所有姿势,高老者才缓步停了下来,大气不喘一口的对一些说道:“易邪,看会了吗?”。 易邪微微的点了点头,学着高老者的样子拉开了一个架势,高老者却连看都不看,自顾自的走回了山洞。 这大树易邪一绕就是一整天,直至天色擦黑,他才返身走回洞中,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但这并不是他所练的功法问题,试想想,任何人绕着一棵树转上三五十圈儿,都会迷糊,更何况易邪整整绕了一天,他没吐出来已经算是本事了。 易邪走至洞口,却闻得洞内一股饭香飘来,矮老者笑着对易邪说:“孩子,回来了?坐下吃饭”。 “师傅您怎么动手做饭了?,是因为徒儿回来晚了吗?,那今后我早些回来为二位恩师搓米造饭”,边说着边跪了下去。 矮老者忙上前搀扶起易邪,说道:“孩子,打今天起,我们二位包括你的饭食,都有我来打理,你只管练功就是了,其余不要过问”,说罢便转身离去,离开时矮老者犹自的嘴边低声的喃喃嘀咕了一句:“两年了,你的饭总夹生,这会好了,总算能自己做了”,只留下一脸愧疚和懵逼的易邪站在原地发愣。 高师傅此时却凑到了易邪身边,指了指地上缓声说道:“愣着干嘛,两年了,为师给你做了套新衣服,你穿上试试”,言罢,也是不管易邪的反应,向矮老者走去。 易邪看着地上摆着的一套衣服,土黄色的褂子土黄色的腰襟,土黄色的袜子和一双黑布鞋,他喜出望外,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比量了自己的身材做了这么一套新行头,说实话,这颜色很土,透着股子土腥劲儿,可易邪并不这么觉得,他喜欢这颜色,更何况,他不过还是个孩子,有新衣服穿自然喜出望外。 就这样,这棵东岸的树,被他又整整绕了两年,两年的头儿上,又是一套新衣服,却也仍是这土黄的褂子土黄的腰襟、土黄的袜子和一双黑布鞋,丝毫不变,变的只是高师傅对他说:“易邪,师傅换了,换成这棵西岸五六人都抱不拢的巨树”。 易邪听罢,转身就要接着跑去绕,却被高老者一把拉住:“你这孩子透着那股子实诚,绕树你都绕了两年了,还接着绕啊?,我和你矮师父在潭水里立了六十根树桩,你由西岸巨树绕至最快的身法时便踩过潭水里的树桩跑向东岸,再由东岸跑回来,每天往复如此”,说罢,只见她身形一动,嗖嗖的绕着西岸角上的巨树绕了起来,当高老者的身形近似一道人影时,突然将自己弹向了那冰冷的潭水了,潭水中的确早已立好了木桩,桩头犹在潭水水面之下,高老者啪啪啪啪整整六十步,身影便已在东岸之上,片刻后又返了回来,却只见他身上一颗水滴都没有沾上。 易邪在岸上都已经看的傻了,咱先不说高老者绕树时那迅捷的身法,那潭水中的柱子每根相隔足有两三米之多,别说这么稳稳的迈过去,即便是让易邪助跑跳,都未必能跳那么远跳得那么准。 他为难的望着高师傅,后者却不理睬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便转身走回了山洞。 他独自走到巨树旁,望着潭水中根本看不见的木柱子,心里这可是犯了难了,心想:我跳上去撞在柱子上留下点皮肉上倒还好说,可这功夫我却又怎么练的来?,但转念他又想,保不齐我这师傅是不是在柱子上做了什么手脚?或者是柱子面儿很大,我只要落上去就一定能稳稳的站住?。 易邪边想着,边向后退了五六丈的距离,胸口猛地一提气,便向着潭水中的第一棵木柱方向奔了出去,“嘭”,一道巨大的水花在潭水中砸了开来,易邪足足喝了三大口水,才捂着胸口爬回了岸上。 如假包换的木柱子,柱子头儿却只有碗口那么粗,别说跳上去,即便是把他抱上去,他都未必能站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