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着北》 第1章 捡了个大便宜 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爸妈亲生的,为此我曾经端着我妈的脸掰着我爸的嘴对比过很多次,那模样长的不是一般的像;我还计算过血型,我妈是a型血,我爸是ab,我也是ab,成立;甚至我还打听到当年给我接生的医生的住址,尽管她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但一口咬定我是我爸和我妈的正规产品。 这结果让我略微有点儿失望,我不是有毛病,也不是无端地猜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我和我父母完全不是一类人。我是个胸无大志自娱自乐晃晃悠悠找不着北地过日子的人,说白了就是混吃等死。虽然我岁数不大,但我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迹象。但我父母却都是很优秀的人,虽然没什么钱,但工作兢兢业业,偶尔还能拿个奖状什么的回来,据说我爷爷当年也不错,再往上就不知道了。 如果我们家有个族谱,那我这一环节肯定是最暗淡无光的,所幸我并没有发现有族谱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存在,所以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给家族丢脸而遗臭万年。不知道老天爷当年是怎么考虑的,会把我投放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我估计我存在的价值就是反衬其他人的优秀。 而考上市一中这件事对我来说,绝对是个意外。一个人走路要总是踩狗屎,终究有一天他得捡到钱。 中考结束那天班主任很有预判性跟我说,跟你爸说,赶紧凑钱买学校吧,这是为你好。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像个怀春少女一样两颊微红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让人全然忘记了她三十有余的年纪,语气里带着一种分外饱满的复仇快感,因为前不久我刚揍了她一顿。本来看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我还想再揍她一顿,给她来个毕业留念,可是转念一想,觉得她说的也挺有道理,不过是阐述了一个人人皆知的事实,除了表情和语气有点儿找抽。于是我就给她深深鞠了一躬,说老师,谢谢您这一年的栽培,转身走了。 对于上学这件事儿,我压根儿也没抱过什么希望,本来我这种人干什么都不合适,更不适合上学,要不是家里逼的紧,九年义务教育都完成不了,考高中没任何希望,现在就是耗到中考结束直接进社会。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将是我最后一个班主任,怎么着也得给她留点儿好印象,尽管也好不到哪去。 报志愿的时候,我本想直接把那张纸揉巴揉巴扔了,可是又觉得不填报一次志愿显得我的人生太不完美了,于是就很恶作剧地全写了市一中,结果居然考上了。领通知书那天,我以为班主任的脸上涂了一层绿漆,很显然这个意外事故对她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我曾经努力回忆考试当天的情景,希望能从某些蛛丝马迹里找出一点儿我诡异井喷的原因:那天我家并没有出现红色祥云笼罩屋顶,神龙凤凰飞舞盘旋的盛况,甚至连个麻雀都没看到,可见文曲星没有下凡,下凡了也没附到我身上;超常发挥也解释不过去,差距太大,一个跳高运动员再怎么超常发挥也不可能蹦到月球上去。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判卷儿的人神智不清要么是统计分数的人神智不清。总之一句话,我捡便宜了。 这是一所寄宿制的中学,本来我爸挺自豪,养了儿子这么多年,终于给争了一口气,非要送我过去显摆显摆,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我考上这个学校已经是对这个学校和其他同学的侮辱了,再拉上我爸一起大张旗鼓地侮辱他们就更不应该了,因此我很低调地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 以前没想过自己有机会迈进这个学校大门,现在机会有了,一时还不敢贸然进去,刘姥姥进大观园,总是有点儿莫名的小恐慌的。于是我选择了先蹲在马路牙子上观察观察形势,顺便抽根儿烟。学校大门很高,这跟它的高门槛儿是对应的,校门口人头攒动,场景甚为壮观,门两边公家的汽车和私家摩托车横七竖八停了一大排。大红条幅上写着欢迎菜鸟或者是恭喜各位菜鸟考进全市最牛掰的中学之类的十分自恋且无聊的话,下面墙上红纸黑字写的是被录取学生的名字,跟古代科举考试放榜似的。 人们以一个学生配一至两名家长的比例自然组合,一脸兴奋骄傲憧憬地挤在榜前指指点点,寻找着自己或自己孩子的名字。每个人脸上都盛开着一朵鲜花,表示他们难以按捺内心的激动。这是一种找到组织的欣喜感,我没有,因为从心里没把这儿当成我的组织。 能进这所学校的我估计除了我都是高才生。我见过高才生,但没见过这么多高才生扎堆儿,更没见过这么多高才生的家长扎堆儿,我琢磨着,如果这时候往人堆儿里扔颗炸弹,得损失多少人才啊。可惜我手里没有炸弹,有也不敢扔,只有一个烟头,我使劲儿一弹,啪,掉人脚上了。那人颇有气势地一转身,四目对视,我们都晕了。 “老歪。”我先反应过来了。 这个叫老歪的是我初中转学之前的同学,五毒俱全型人才,学习成绩略逊于我,我们俩略逊于全班同学。由于长期奋斗在同一战线,因此在两年的初中生涯中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可惜后来我转学了就一直没再联系,想不到今天在这地方碰上了。老歪这名字有点儿来历,初二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学逃课打游戏机,老歪走在最前面,一撩游戏厅帘子,一个不明物掉了下来,正砸他脑袋上。 他拣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安全出口”四个字,老歪不干了,拿起牌子找到老板,就安全出口为什么不安全这个论题向老板发难,最终赢得了五个游戏机币。从此以后,他每次进游戏厅先歪着头往上看,虽然没能再次赢得什么东西,但从此人们就喊他老歪了。 “草鱼。”老歪颇激动,一把拉住我的手,跟厂长看见县领导似的。 “你到这儿干吗来了?”我对于在这种神圣的地方遇见他表示惊讶。 “上学啊。” 我看着他,深表质疑。除非考试那天祥云笼罩他家屋顶了,否则他绝对没有任何可能考到这个学校来。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 “屁本事啊,我爸花一万块钱给我买进来的。”老歪跟个暴发户似的大嗓门地喊,一点儿也不避讳。 这倒是有可能,以前传说想读市一中可以花钱买,现在被老歪他爹验证了。 “你不会也来这儿上学了吧?”老歪反问我。 “是啊。”我底气特足地回了一声。 “你怎么进来的?” 我正想气沉丹田用浑厚的嗓音跟他说一句,我考进来的,忽然又觉得不太合适。初中的成绩在那儿摆着呢,谁也蒙不了谁,现在说自己考进来的,没人相信,解释不清最后还落个虚伪的名声再捎带影响了兄弟感情就太不值了。我要说我蒙的吧,显得更虚伪,好象不愿意让别人揭你老底,故意敷衍一句似的,而且说实在的,让咱蒙都蒙不了这么多分。 “我也花钱买进来的。”我装了一回孙子,但说完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没错儿,像我们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花钱买进来的,别的一切解释都是不合理的,说自己考进来的,要是不看成绩单,我自己都不信,所以还不如隐瞒真相。从老歪的价码我得知,这次好运价值一万块钱,另外还满足了我父母让我继续上学的想法。 我和老歪分到了一个班,一个宿舍。一开始我觉得这事儿太巧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班是按入学成绩划分的,由于我的分数刚过录取线,所以就跟老歪这等掏钱买进来的货色分到一个班了,也就是说,我们这个班是全年级基础最差的,要么就是刚过线,要么就是没过线,再不就是考试失利的倒霉蛋。我估计我此生逃不出这个圈子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在是人为地给你群分,从一开始就把界线划清楚了。 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我觉得目前这个定位对我来说挺贴切,老歪也这么认为。不过也有个别人唉声叹气的,大概是觉得自己放在这儿屈才了,照自己水平怎么也不应该埋没在这个垃圾堆里。本事没有,牢骚一大堆,这种人满大街都是。 “真有本事怎么还分到这个班来了?”我看不起这种人。 “孙子。”老歪给他们下了定义。 八月底的灿烂阳光晒的人心烦,我现在急切地想见到新班主任,因为这个人关系着我这三年的高中生活是否能平稳度过,不过后来事实证明我和这个人的缘分远没有这么深厚,这是后话。可等来等去,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怎么上了高中还这么受歧视?连个老师都不给发。”我有点儿不耐烦。 “你就这么想见老师?” “得知己知彼啊,别又给我整个初三班主任那样的。” “哎对了,草鱼,我听说你小子把你班主任菜了一顿?怎么回事儿?怎么没开除你啊?给哥们儿讲讲让哥们儿学习学习。”老歪突然来了兴致。 “哎我说老歪,你是不是特盼着我被开除啊?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迹。” “谁说不光荣了?非得牺牲了才叫光荣啊?你这气也出了人也留下来了,这才是本事呢,哥们儿最佩服就是你这点儿。” 老歪使出吃奶的劲儿抬举我,用唾沫星子不断神话我的壮举,目的就是撺掇我讲给他听。我这人听不了好话,一夸就飘,于是我就特识抬举地上了他的道儿。 第2章 插班生往事 为人仗义的人招人喜欢,也招人骗,比如我爸。他和我妈都是普通职工,没什么大本事,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他们俩这辈子出的最大乱子就是生了我这么个儿子。这俩人省吃俭用辛苦工作了半辈子也算攒了几万块钱,结果就让人给盯上了。那天他的一个朋友找到我家,冲他鬼哭狼嚎地抹了几十把鼻涕几十把泪,中心思想就是说明自己现在非常需要钱,没有这些钱他以及他一干亲属都将归西,而且他又只有我爸这么一个知心的兄弟云云。我爸听后甚是感动,眼眶湿润之余豪情大发,用大巴掌猛拍此人后背,说放心吧兄弟,天塌下来有哥哥帮你顶着呢。 那人擦擦鼻涕收起我爸的钱,临走放下一句话:哥哥,兄弟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从此之后销声匿迹杳无音讯人间蒸发总之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忘不忘的了我爸已经无从考证了,但可以肯定我爸一辈子也忘不了他这个苦命的兄弟了。这几万块钱帮他撑起了一片蔚蓝的天空,我家的天塌了。 要怪只能怪我爸太仗义太实在,不仅把存折上的钱都取了出来,把兜里的大票儿都塞到人手里了。于是原本还算是行走在小康道路上的家庭从此陷入困境。祸不单行,这一年他们俩又携手下岗了,原因是学历不够。以前上班的时候他们处处争先,现在下岗也没有落在别人的后面。我说单位给你们发了这么多奖状都白发了?我爸看看我没说话,沉默良久,掐灭烟头说:“儿子,一定要读书。” 由于这件事的刺激,我爸坚定了万般皆下苦惟有读书高的信念,于是升初三之前,他决定把我转到一家别人说很好的学校读书。学不是白转的,需要一笔不菲的钱,这一点儿难住了他。我说爸,你看我是那块料吗。现在家里这么困难,你就甭浪费那个钱了。他瞪了我一眼:“别的你甭操心,只管上你的学。” 钱最终还是凑够了,是他管朋友借的。他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别人管他借钱比什么都容易,让他管别人借钱,逼不到一定程度他拉不下来这个脸。从这一点儿上来说,也从侧面证明我是他的亲生儿子。开学那天,他从兜里摸出来仅有的五十块钱递给我,说:“儿子,一定要争气。”说完还掉了几滴眼泪。他这一动感情不要紧,把我也给感染了,我说:“你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哭,不就是上学吗?等着看吧。”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产生好好上学衣锦还乡的念头,什么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不破楼兰终不还都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不为别的,就为争口气。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转学这件事儿是一个猜的着开始却猜不着结尾的决定。当我出现在新班主任面前的时候,她笑了,当然不是冲我笑,而是冲我后面的年级主任。我很后悔为什么当时不仔细观察一下她的笑容,因为这几乎是我唯一一次见她笑,我失去了一次绝版珍藏的机会。年级主任一转身,她的脸就拉到了地上。我站在那里不敢动,生怕踩到她的脸。她漠然地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她:三十大几岁的年纪,怎么勉强也勉强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儿,脸色较差油脂分泌较多,因此满脸放着黄光,厚厚的嘴唇紧紧闭着,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东西。忽然,她双指并拢,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指向我后方,我正欲惊呼:“飞刀,又见飞刀!”却见她厚唇微启:“坐在那儿吧。” 最后一排,意料之中的位置。 这个学校的教学水平和住宿条件是成反比的,全班大概三十多个男生和不知多少只老鼠集体住在一个破旧的教室里,算是宿舍,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二十张上下铺那种铁架子床,不像学生宿舍,倒是很像民工宿舍。说它破旧,一点儿不为过,尖顶灰瓦平房,老式的木板门上窟窿比木头多,窗框上用来防盗的铁棍儿上锈迹斑斑,屋顶的裂缝让人感觉随时有塌掉的危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敢睡上铺。我第一次见这么大而又这么破的宿舍,很是惊奇了一番。 班主任的脸冷漠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我早就习惯了,让人不习惯的是同学们的热情——在我到来之后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送了个见面礼给我。 下课之后,我溜达着走回宿舍,刚到门口,就看见班里几个男生围在一起龇牙咧嘴地嘀嘀咕咕。见我走过来,就都站在那儿不做声地看着我。我挺纳闷儿,都是爷们儿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就没理他们准备拿饭盆儿去打饭。我们的饭盆儿和牙缸牙刷什么的和我们一样,都是集中的,摆放在一个大木板子上面。三十多个饭盆儿和三十多套牙缸牙刷浩浩荡荡地站在一起,场面也挺壮观。这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见了,四下一看,脑门儿嗖地一下就充血了——我的牙刷插在地面上的一个老鼠洞里,牙缸挂在上面。然后后面就传来了龌龊的笑声。不用想了,太明白了。我站在那里,平静地说:“谁干的?” 后面的笑声消失了,但没有人回答。 “我再问一次,谁干的?” 仍然是一片寂静。我转过身看着刚才围在一起嘀咕的人,他们用挑衅的眼神回敬我。我猛地一脚,踢翻了那个木版,牙刷牙缸饭盆儿勺子筷子稀哩哗啦掉了一地。 “谁干的?站出来。”我又问了一次。 “插班的杂种。”有人喊了一声。 我抄起一个墩布,咔嚓一脚踩掉了墩布头,冲那个喊话的小子走过去。正想一棍子放翻他,忽然又冷静了。自己花钱来这儿是求学的,不是闹事儿的,这一棍子下去什么都没了,别的没什么,就对不起我爹那几滴眼泪。我瞪了他一眼,把棍子扔在地上,转身回去扒拉开一地的狼藉,找出我的牙缸牙刷去清洗。 “吓唬谁呢?有种打啊!”他们在后面继续挑衅,我没吭声,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我的初三就在老师的冷漠和同学们的欺生里开始了。 有那么股子决心在那儿撑着,我不逃课了不打架了上课不睡觉了作业认真写了,成绩居然稳中有升,几个月下来,从倒数第一猛升到中游偏下的水平,虽然还是挺差,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要求再高也不现实。班主任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自己坐在最后一排确实也碍不着她什么眼,因此也没擦出过什么火花。同学们还是依旧很热情地抓住各种各样的机会挑衅一下,我估计是因为我第一次的忍让,让他们突然发觉在如此无趣的初三生活中还可以有欺负弱者这样一个调味品,于是就蹬鼻子上脸地去挑战我的耐性。我依旧不反抗,怕因此被开除,辜负了父母的心意。这些事我也不想告诉班主任,因为我一向很看不起打小报告的人,要么就反抗要么就忍让,打小报告显得你既没本事又没面子,只有女的才会去做。但我在心里都给他们记下了:考试完别让我碰见你们,见一个干一个。 然而,不愿意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中考前三个月的一天,正在上晚自习,我突然想抽烟,摸了摸身上,没带,就偷偷从教室后门溜回宿舍拿。到了宿舍门口,却发现宿舍门开着,里面黑咕隆咚的,还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 我悄悄地走进去,猛地打开了灯。一个人背对着我站在一堆饭盆儿前,正在充满激情地冲着其中的一个撒尿,毫无疑问,那是我吃饭的家当。显然他没有预料到我会从天而降,因过度惊吓,正在激情喷薄的尿戛然而止,手忙脚乱地转过身,裤子也没来得及提,小鸡鸡蔫了吧唧的耷拉在下面,脸上写满惊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无声无息的你,不上课跑这儿撒尿玩儿来了。 我冲他笑了笑,拿起上次踩断的墩布柄,走到他跟前:“干吗呢你?” 他楞在那里,还没回过神儿来。我扬起棍子噼里啪啦地把他轰倒在地,摧枯拉朽,就是这种感觉。 我端起盛着半盆子尿的饭盆蹲到他面前:“行啊小子,膀胱不小,一整就是半盆儿,我要不过来你是不是得尿满了?” 他看着我,还是不说话,估计是被打傻了。 “喝了它。”我把饭盆递到他嘴边儿。 他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忽然一手掐住他两腮,掰开他嘴往里面灌,他被呛地喀喀地咳嗽,一使劲儿挣开了我的手,噗地一口尿吐到我身上。 我摔掉饭盆儿,冲他裤裆咣地一脚,他回报给我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败者为寇,胜者进教导处,于是我乘着那声凄厉而婉转的嚎叫走进了这个熟悉的地方。春天的夜晚还有些凉,我站在屋子里,那把被我用来打人的棍子放在面前桌子上,一窝的领导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实力明显不均衡。 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由于桌子这边只有我一个聚光点,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向我行注目礼,作为回应,我像阅兵一样逐个扫过他们的脸,他们全都是一个表情,面无表情。这场面我见多了,照经验来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话也不说,等自己班主任来,叙述一下事件,跟领导们承认个错误,再给撒尿的孩子道个歉,然后交份书面检查就完事儿了,自己的学生,班主任一般都会表面批评实际上维护,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班主任终于带着一脸的阴沉推门进来了,看见领导,尴尬地点了点头。 “说吧,为什么打人。”果然是这个程序。 “他冲我饭盆里撒尿。” 个别领导在偷着笑。 “你还有理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有理特委屈?我是不是还应该表扬表扬你?” 我说什么了吗?我就说了一句他冲我饭盆儿里撒尿,她就能联想到这么多,脑子真好使。我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低头沉默。 “听说你打完他还往他嘴里灌尿?” “我让他喝他不喝,我就喂给他。” 这次领导们直接笑出声了,大概没见过我这样的学生。 “你为什么要逼同学喝尿?”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打同学,更不该灌他喝尿,我这样做很不对,辜负了老师的期望,给老师丢了脸,影响了同学关系,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嫌她问的太罗嗦,干脆直接承认错误得了,早处理完早回宿舍睡觉去。其实我还想说一句我最不该踢他小鸡鸡,可是又觉得当这么多领导实在不雅,就咽回去了。 “学习不行,还打架斗殴,道德品质败坏,你这种学生就是无可救药!现在知道错了?晚了!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根本对你就不抱期望!我的班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你这样的学生,你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 班主任像个机关枪一样,对准我连续射击,各种难听的词源源不断地从她那肥厚的嘴唇里蹦出来,刺激着我的神经。但我知道这时候只能听不能说话,毕竟她是老师,需要树立点儿威严,尤其是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更得加倍体现一下她的教导有方,这时候必须得给她面子。不过我估计她这面子很难挽回来了,倒不是因为我打架,而是她教育了将近三年的学生,居然学会在别人饭盆儿里撒尿,太不可思议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教的。 “我最看不上你这种插班生,学习不行,只会扰乱学校的秩序!一开始主任说把你分进我的班我就有很大意见,就知道你们这种转学的没有什么好东西!看看,我没说错吧,平时看着挺老实,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她越说越过分,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溅了一桌子,灯光照上去亮晶晶的,我庆幸她个子矮,不然都得喷我脸上去。为了距离她的声音稍微远一点儿,我只好把头抬起来,然而,她的话越来越难听,挖苦,甚至辱骂,如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说实话,我第一次听见一个老师用这么刻薄的语言蹂躏自己的学生,这和我以前遇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她根本没有任何要保护我的意思,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恨,狠狠地侮辱我。我心里面的火气开始慢慢地聚积,一阵一阵地往上涌,但又一次一次被我强压下去,因为想到为了让我来这所学校,我的父亲如何拉下脸来管别人借钱,我绝对不能再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无论如何一定要忍着。内心剧烈的冲突让我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 “丢人现眼!我的班里绝对不可能容纳你这样的败类!你从哪来的还回哪去!……”满屋子回荡着这个女人的咆哮,够了。 “老师,我知道错了,别再说了。”我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我想说的是,别给脸不要。我觉得我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如果她再说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点儿什么事儿来。 “你还知道害臊?你还知道要脸?就你这样的孩子,就能看出来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后的一点尊严,也被撕碎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血往脸上涌。我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桌上的棍子,狠狠地砸在她的肩膀上。去你妈的,闭嘴吧。 一窝看热闹的领导都惊呆了,楞了几秒钟才回过神儿来,一脚把我踹倒,然后噼里啪啦暴打了我一顿。班主任在那鬼哭狼嚎地,她终于满足了。没错,打同学确实是我不对,可是为什么你不追问原因?我能平白无故打他吗?为什么你要这样侮辱我甚至侮辱我爸爸?我插班生招你惹你了你这么深仇大恨的?为什么我反复承认错误之后仍然得不到谅解,换来的反而是更刻薄的挖苦甚至辱骂?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通。 老师们连夜把我爸叫来,让他把我领走,我不敢抬头看他。打班主任这件事,我不后悔,如果上天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估计我还是会打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我爸。被开除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了,我说爸,我不上了,咱回家吧,我只能给你丢人。我爸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然后去为我求情。那个挨打的女人冲我爸歇斯底里地喊叫了一通之后又自导自演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最后,学校看在我马上就要毕业的份儿上,没有开除学籍,就让我回家去,别来学校了,到时候直接参加中考。 我觉得特别气馁特别受打击,我很难得地这么努力学习,而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却因为忍受不了同学的欺负和老师的侮辱而被迫停止,唯一的一次奋斗,就这么被强暴了,我感觉自己这一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幻灭的感觉让我失望到了极点,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积极性了,因为现在看来我真的不适合上学,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让父母失望,所以我现在只想着中考赶紧结束,结束我的学生生涯,也结束父母对我的幻想,省得双方再受这种煎熬。 后来老天爷把我送进市一中,没准儿就是怜悯我这一年的努力。 第3章 开学之初 老歪听的一楞一楞的,连呼牛逼。其实我并不想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值得炫耀的经历,要不是那个班主任把我逼急了,我不可能打她,何况她还是个女人。当然,这些事儿我并没完全说给老歪,只是拣了些精彩激烈的武打部分描述,以满足他的猎奇心理和借我的嘴报复老师的变态心理。 这一下午我和老歪坐在操场上狂喷,说的口干舌燥的,不知不觉太阳都蔫儿了,鼓着红扑扑的小脸儿吊儿郎当地挂在天边儿。傍晚的风拂过树枝,哗啦哗啦地响着,有了点儿惬意的感觉。广播里响起了开饭的音乐,盖过了知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听的我尿意阵阵。尿意是假的,饥饿感是真的。我们俩扑进食堂的时候,被眼前的盛况震惊了。偌大的食堂里居然没有一张饭桌,全校学生全部左手拿一排馒头右手拿一双筷子,饭盆儿放地上,人以各种姿势蹲着,以小鸡吃米或猛虎下山的姿态虎视耽耽地盯着盆儿里的白菜帮子。还有五六个人聚在一起吃的,估计是一个宿舍的,为了省事儿,直接拿个洗脸盆打了半脸盆的白菜,五六双筷子猛往里面插。我转脸儿看看老歪,老歪已经晕了,半天才缓过神儿来,说了一句:“我说怎么咱们俩成不了高才生呢。” 吃完饭,我们溜达着往教室里走,擦肩而过的仍然是一张张兴奋紧张蓬勃的脸,看来新学校的刺激劲儿还没下去。老歪饱暖思淫欲,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到处找美女了,脑袋像个拨浪鼓一样转过来转过去,晃的我眼晕。这一路上为满足他的色心,耽误了不少时间,结果到教室一看,后几排的好位置已经被悉数占领了,无奈,我们俩只好坐在第一排的角落里,也算是相对隐蔽了。教室里一片嘈杂,却听不清人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嘈杂声瞬间消失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中年男人微笑,举手,致意,比明星领奖还拉风。我估摸着这就是班主任了。 “同学们,大家好。从今天起,由我来担任你们的班主任。我姓陈,你们可以叫我陈老师……”他开始毫无新意地做自我介绍,除了“我姓陈”这三个字之外基本上都是废话。此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平头,估计是对今天的拉风场面早有预料,所以很整齐地穿了一件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也不嫌热。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身强体壮,我以为他是教体育的,听他一说才知道是教数学的,如此高大的数学老师实在是少见。联想到我数学成绩一向是二十分以下,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介绍完自己,作为回报,他要求同学们也都自我介绍一下。我转身往后面看了看,黑压压一片,怎么也有六七十人,这得介绍到什么时候啊。我正想找机会跑掉,陈先生一指我:“从这位同学开始吧。”六七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我,这比教导处的那窝领导多多了。老歪龇牙咧嘴地笑,我晕了吧唧地站了起来。 陈先生冲我点点头,示意我赶紧着。 我定了定神儿,深呼吸一口:“我叫草鱼,七中毕业的。”说完咣唧坐下了,总用时不超过两秒。我希望我的速度能带动一下后面的人,给他们做个示范。省得他们说一堆没用的。 陈先生一听,来了兴趣:“七中毕业的?看来咱们很有缘分啊!我爱人在那里当老师。” “你爱人?”我坐在凳子上,仰着脖子看着他:“就是你媳妇儿吧?” 同学们笑倒一片,陈先生示意我回答正确,高中第一次回答问题就答对了,起点不低,我一高兴,又问了一句:“您媳妇儿叫什么名字?” “李惠芹,认识吗?” 听到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我彻底傻了。认识,太认识了,这不就是那个被我打的初三班主任吗?刚从她那儿逃出来,又钻进她男人手里了。“我完了。”我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她挨打的事儿不可能不跟她男人说,她男人不可能不记恨打他媳妇儿的人,如果让陈先生知道我就是那个人,不知道这三年会怎么折磨我,何况他还这么高这么壮。 “不认识。”我冷静地撒了一个谎,为了活着。如果我说那是我初中班主任,他们俩晚上一交流,铁定把我揪出来。我说不认识的话,起码还有点儿生还的希望。老天爷有时候会眷顾你,有时候会捉弄你,有时候会既眷顾你又捉弄你,比如现在的我。我现在有点儿后怕:幸亏没有给她来个毕业留念。 老歪知道这件事儿之后,差点儿把晚上吃的白菜帮子吐我一脸,原本他是以我为豪的,现在不知道作何感想。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我问老歪。 “知足吧你!你有我倒霉吗?有我什么事儿啊!咱俩这关系,我以后肯定得受牵连,他卸你个胳膊肯定得捎带我两根儿肋骨。” 原本充满希望的高中生涯,就因为有了这么个铺垫,立刻变的前途未卜。这事儿兜不兜的住,谁也不敢担保,万一没兜住,后果谁也不敢预料。这一夜,就在我们两人的忐忑中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开学典礼。我本来不想去的,老歪劝我说,现在千万得老实点儿,别让陈先生注意上你,不然对你一有兴趣一调查,咱俩都完了。我一听,是这么个理儿,就跟着队伍去了。 十几位领导坐在主席台上,阅兵一样巡视着下面几千学生。主持人宣布完典礼开始,奏完国歌,开始宣读领导名单,每念一个人的名字,那人就站起来冲大伙儿挥手致意,下面就呱唧呱唧鼓掌。由于领导太多,大伙儿拍着拍着就拍累了,鼓掌时间越来越短,到最后一位领导出场的时候,下面居然一个鼓掌的都没有了。那位倒霉的领导干巴巴地挥了挥手,像泥牛入海一样没得到任何回应,又尴尬地坐下了。学生们一阵哄笑,主持人急忙拿起话筒:“肃静,肃静!下面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校长讲话!”大家把刚才亏欠的掌声一并给了校长,气氛不但热烈,而且相当地热烈,校长笑成了一朵花儿。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春光明媚,阳光灿烂,在这个美丽的季节里,我们迎来了新学年的开学典礼……”校长低下头照着稿子猛读。 “这都八月底了,他还过春天呢?”不知道谁给他写的词儿,瞬间倾倒了我。 “你没看他红光满面的,笑的跟个迎春花儿似的。”老歪接了我的茬,我们俩嘿嘿地笑起来。 “……目前我们正处于积累知识的黄金时期,需要同学们珍惜时间,集中精力搞好学习。任何一个人的成功都离不开勤奋。自古以来,多少仁人志士,因为勤奋学习而成才,并留下许多千古佳话,如”囊萤映雪“、”悬梁刺股“、”凿壁偷光“等。我国著名数学家华罗庚说:聪明出于勤奋,天才在于积累。意大利著名画家达·芬奇说:勤劳一日,可得一夜安眠;勤劳一生,可得幸福长眠。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度,在不同的领域中取得了成功,但是对于勤奋的体会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来到学校抓紧早读,认真上好每一堂课,认真听讲,积极思维,热烈发言,善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一丝不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当天的学习任务当天完成,决不拖到明天。数学课上,你们能攻破一个个难题;语文课上,看到你们声情并茂的演讲;英语课上,听到你们正宗流利的发音;化学课上,看到你们专心致志地实验;音乐课上,传来你们悦耳动听的歌声。这样的学生,才能走向明天的成功,这样的校园,才是充满活力的校园……” 迎春花儿声情并茂旁引博征文才飞扬唾沫星子亦飞扬地宣读演讲稿,把高才生们斗的一个个嘴唇微颤激动的不能自已,我和老歪听的一楞一楞的。 “……同学们,让我们拿起画笔,把生活描绘得更美丽。让我们放飞心灵,展开歌喉,共唱一首新的歌曲。最后祝愿同学们在新的起点,新的航程中扬起前进的风帆,取得更辉煌的成绩!谢谢大家!”下面掌声如潮,高中生涯就在这激昂的演讲中正式开始了,而我还在担心着怎么和和被害人家属陈先生谱写新篇章。 第4章 搞笑的化学老师 万事开头难,除了上学。一般新学期开始,包括我这样的在内,都会努力奋发一阵子,区别只是时间长短。刚开始,我像所有人一样在课本和笔记本上端端正正地把名字写上,满腔豪情地记笔记交作业,尤其是数学课,一方面是因为他是班主任,另一方面我始终对他心存畏惧,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怕他从我眼睛里看到我手执木棍暴打他媳妇儿的残忍一幕,因此在他面前尽量表现的乖巧有加,他看我的时候也总是笑呵呵的,我据此断定那事儿还没有败露。可是没过多久,记了两页的笔记就停了,交了几次的作业也不交了,塞进抽屉里不管不问了。成绩好的学生跟成绩差的学生区别就是这口气憋是长短的问题,很明显我的肺活量有限。 更不幸的是我发现自己又添了个新毛病,以前上课虽然不学习,但是从来不睡觉,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一听见函数俩字就睁不开眼睛。明明上课之前挺精神,可是十分钟没到,陈先生的身影在我的眼中就渐渐模糊了,声音也消失了,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尽管他讲课一如既往地激情,但是我就是抵挡不住绵绵的睡意,脑袋忽悠忽悠地往下栽,栽到一定程度,忽然跟被人打了一下一样猛的惊醒坐直,但是一分钟之内又会再次昏昏沉沉地栽下去,如此反复十余次,就能听到下课铃声了,然后自此彻底清醒。有时候我也恨自己不争气,可是转念一想,能来这儿上高中已经赚了,凑合着混混得了,于是就心安理得了。 老歪对我的理论深表赞同,但是他在赞同的基础上,又提出了一点新的疑问:“草鱼,怎么说咱俩也是花了一万块钱进来的,要说天天不上课,有点儿对不起这些银子,可是上课吧,真是特无聊,听他们讲课就痛苦,睡觉吧晚上又睡不着了,还是痛苦。” “那你想怎么着?要不你也学我,睡几分钟醒一次,醒一分钟再睡,又不无聊又对得起银子。” “你那更不行,睡个觉都不塌实。我看你睡一会儿一哆嗦睡一会儿一哆嗦那样子,我心都跟着哆嗦。” “你想干吗你就直说吧,别卖关子。” “嘿嘿,草鱼,你不觉得咱们应该找个妞儿?” 我歪头看着他:“我就知道你那点儿出息,离了妞儿浑身不自在。” “我这是为你好啊,你想想,咱俩整天在一起,连个找妞儿的迹象都没有,弄不好别人还以为咱俩不正常呢。我倒是没什么,关键是怕影响了你的名声。”老歪持续着他的辩解。 “没事儿,你甭为我担心,我不怕,让大家尽情误解去吧。”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英名就这么毁了,草鱼,你最了解我,你说我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吗?” “那得看谁死,要是妞儿,你肯定救,要是我,就不一定了。” “唉!草鱼!空虚寂寞谁人知啊!”老歪绝望地看了我一眼,发春一样叫唤着。 “你想找就找去,跟我请示什么啊?” “你难道就没这想法?” “你干吗非拉我下水啊?你知道你这什么行为吗?早恋,中学生早恋!这是非常可怕的,不仅影响你学习,还给我们一代中学生抹黑。” “咱这学习成绩,还有啥好影响的?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儿能促进我学习。起码整个人精神就振奋了,一振奋没准儿就能学会点儿什么东西,再说了,随便找谁肯定也咱学习好,这么一帮一拉一带,学习成绩噌噌往上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就非祸害别人?你就不能找点儿别的乐趣?” “上学能有什么乐趣?你给我找个乐趣我看看。” 乐趣还真让我找着了,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神奇的人,化学老师。这个女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心态估计只有十岁,讲课跟哄幼儿园小孩儿似的,喜欢拖长腔调,采取口型配手势配眼神儿式启发教育,我第一次领略她的魅力,是在跟老歪上述谈话之后一个礼拜。那天上课,她给我们展示完一个现象之后,想让我们回答一下这个原理,我当时正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但见她脚步轻盈地飘到讲台一侧,头向右歪,右手食指指向与头保持一致,然后头与食指以相同的速度和幅度一起在空中画圈儿,边画边拉长声调说:“这——是——怎——么——一一——回——事儿——耶——?”这个“耶”字话音一落,她的头和食指猛的一顿,嘴巴保持“耶”字口型,整个身子呈现向右倾斜三十度的姿势,像个冰雕一样一动不动了。我顿时被震惊了,继而被她的优美姿势深深倾倒,同学们一脸惊恐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还会做出来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 “一个萝卜塞你嘴里你就不耶耶耶了。”我嘀咕了一句。 由于当时全班同学受到化学老师的过度惊吓,教室里出奇地安静,因此尽管我声音很小,但这句话还是很幸运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像一盆热水,浇化了这座冰雕,她瞪了我一眼,恢复了正常,又轻盈地飘回了讲课桌后面。从此我们就管化学老师叫耶耶。 耶耶还有个趣事儿,那是学阿伏加德罗定律的时候,她问了我们一个很弱智的问题:“提出阿伏加德罗定律的人叫什么名字呢?”由于这个问题提的太有水准,因此全班同学没一个人敢贸然回答。耶耶见我们不说话,就自己回答了,这次她换了个姿势,不往右边转圈儿了,而是头与右手食指以以相同的速度和幅度向前向下点,边点边拉长声调说:“阿——伏——加——德——驴——”全班哄笑,我和老歪更是直接笑的钻到了桌子下面,半天爬不起来,老歪在桌子下面拉住我胳膊,使劲儿往肉里掐,耶耶大窘,一时语塞。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尴尬地说:“安静,安静。”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挣开老歪的拉扯,学着耶耶的样子,一边头与食指以相同的速度和幅度在空中画圈儿,一边拉长声调说:“安——静——安——静——”全班又是一阵哄笑,耶耶自此与我不共戴天。 因为耶耶的存在,化学课成为了课堂气氛最好的一门课,虽然很多人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但都盼望着她能够再取得一些新突破,制造一些新笑料,因此大家都听的很认真。老歪一时也不想找妞儿的事儿了,沉浸在耶耶制造的欢乐气氛中。年级主任为此还特意表扬过耶耶,说这样的课堂才是市一中这样的重点高中的本色,希望其他老师都能向耶耶学习,用教师的人格魅力把教室变成学习的天堂云云。耶耶因祸得福,腰杆儿也挺直了不少,开始以模范教师自居了。可惜自从阿伏加德驴事件之后,她谨慎了许多,轻易不再施展自己的独门绝学,但模仿耶耶边转圈儿边说话的姿势,一时风靡高一,其风头甚至已经盖过照相时打v字型手势。 这天的化学课是两节连上的,我们巴巴地等了一整节课,耶耶也没有发功,眼皮又开始打架了。第二节课一开始,为了避免无聊地睡去,我邀老歪一起下五子棋。我们俩坐的位置是同一排,但中间隔了个过道,老歪用粉笔在水泥地板上画了个棋盘,我们蹲在过道上,然后一人一根儿粉笔玩儿了起来。耶耶在上面讲她的课,我们在下面下我们的棋,不亦乐乎。刚下了两盘,耶耶发现了我们,慢条斯理地说:“草鱼,老歪,你们俩干吗呢?” 我闻声站了起来:“嘿嘿,下棋呢。” “上课时间是让你们下棋的吗?”她明知故问。 “不是。”我老实地回答。 “知——道不对,你们为——什么还——这么做——呢?”耶耶终于又开始画圈儿了。 我嘿嘿地笑了起来,老歪在下面拿粉笔戳我的脚。 “还有脸笑!出去!你们俩都出去!”耶耶急了。 我看了老歪一眼,老歪也站了起来。“走吧。”我招呼他。于是我们俩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门。 我和老歪在楼道里贴着墙根儿站着,面面相觑。 “咱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出去玩儿会儿吧,头下课再回来。不然让人家看见多丢人,这么大了还罚站。”我跟老歪商量。 老歪头一甩:“走!” 第5章 情窦初开的老歪 到了学校门口,寄宿制的学校,门卫不让出去。我骗他说:“老师让我们回去叫家长呢,不叫就开除我们了,放我们出去吧。” 看门的大爷挺实在,一听这个赶紧把大门开开放行了。 我和老歪撒欢儿似的在路上飞奔,一口气跑了几百米,过路的行人都忍不住看我们两眼,弄不清楚这俩孩子为什么这么开心。其实也没有为什么,就是这样疯跑一下觉得浑身舒服,像是甩掉了一身厚重的盔甲。跑累了,我们停下来,到路边的一个小矮墙边,我蹦起来扒住墙头,噌地一下跳了上去,老歪不利索,手扒着墙头脚在下面蹬来蹬去,憋的脸通红就是上不去,我骑在墙头上费了很大劲儿才把他拽上来,累的我呼哧呼哧在那喘气。 秋高气爽的十月末,天空难得地冲破了灰蒙蒙的阻隔,肆意挥洒着一片湛蓝,万里无云,仿佛一张刚刚晾晒出来的床单,有说不出来的洗练与明亮。知了已经停止了嘶鸣,微风吹不出声响,却很惬意,美丽而安静的秋日。 “老歪,你怎么这么笨?连个墙头都上不来。” “你看,那儿有个美女。”老歪根本没听我说话,揪着我衣服往马路对面指。 “瞧你这点儿出息,墙头都爬不上来还泡妞儿呢。”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梳着马尾辫儿,鹅蛋脸,一身素净的衣服衬的面庞格外清秀。我觉得有点儿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仔细一辨认,我想起来了。 这个女孩儿叫孟亚菲,我在七中上初三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她比我们小一届,长的虽然清秀,但不是什么善茬儿,在七中属于名女,经常和校外的小地痞混在一起,因此也成为七中男生们最普遍的谈资。有一个关于她的古老传说,说她从初一就开始“卖身”,所谓“卖身”,就是在放学之后,教室里没了人,来个男生付十块钱,她就脱一次衣服,仅供观赏,不提供亵玩服务,有点儿像人体模特,只是不留影象。当然,这仅仅是传说,我没验证过,也没听说谁验证过,真假无从考证,只是这名声在七中人尽皆知。 我把这个传说告诉老歪,老歪立马就急了:“放屁呢都是,我就不信这么清纯一妞儿能干出这事儿来!” “苍蝇不叮没缝儿的鸡蛋,怎么不传别人光传她?” “那都是你们这种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搞不定就搞臭,恶毒啊!”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呢?” “你想想,初一小孩儿,有什么可看的?还十块钱,十块钱让你脱一次你脱吗?” “人家发育的早,你管的着吗?别人喜欢花钱看光板儿你管的着吗?” “草鱼,你打击我可以,但不要玷污我心中纯洁的女神。甭管别人说什么,我一定得追到她,一定的。”老歪自己跟自己海誓山盟。 “追什么啊追,没看人旁边跟着个男的吗?” “有男朋友怎么了?结了婚还能离呢,一定要有必胜的信念。” “行了吧你,别盲目自信了。这妞儿太野,你摆不平。”我刺激了他一句。 “这你说的,行,我现在就去泡她,你坐这儿等着吧。”老歪果然上道儿,说完跳下墙头,冲马路对面走了过去。 “回来,你先回来!”我喊住他。 “怎么了?” “你真喜欢她?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就看上她了。”老歪很正经地说。 “那行,哥们儿帮你。”我也跳了下来,跟他一起走了过去。 我们站到孟亚菲跟前的时候,她和旁边的男的好好打量了我们一番,那眼神好象是我们刚进城,来找他们问路。 “这是你男朋友?”老歪开门见山。 孟亚菲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男的:“是,怎么了?” “噢。那你介意换个男朋友吗?” “介意。” “噢,没关系。我叫老歪,认识一下吧。我知道你叫孟亚菲,七中的,我还会找你的。” “你找她干吗?”孟亚菲旁边的男的看不下去了,准备行使一下做男朋友的义务。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滚蛋。”我漠然地看着他:“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跟孟亚菲在一起,见一回扇一回,你记住了。老歪,走。” 那男的被噎楞了,傻着眼站在那里一声也不吭。老歪跟在我后面,一步一回头地往学校走,边走边喊:“孟亚菲,等着我!” 到校门口的时候,眼看就下课了,我赶紧继续忽悠看门的大爷:“家长没在家,我们先回来上课,大爷您快点儿给我们把门儿开开吧。”善良的大爷想都没想就把门打开了,我和老歪一路飞奔往教学楼冲,刚进楼道,刺耳的下课铃就响了。我们踏着铃声继续飞奔,终于赶在耶耶走出教室之前又贴墙站在了门口,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拖了几分钟堂之后,耶耶扭出了教室,看我们低头老实巴交地站在那里,怪声怪调地说:“这次就给你们个机会,下不为例,先回去吧。”我和老歪嘿嘿一笑,转身进了教室。 在市一中待久了我才知道,原来耶耶只能算是稀松平常之辈,这里的老师个个都是人才,基本上背后都有一些名段子流传在坊间,比如陈先生。陈先生虽然人高马大,但看起来也是个忠厚老实的主儿,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么老实巴交一个人,怎么就摊上我初三班主任那样的悍妇了。陈先生喜欢吃晚饭的时候自己喝二两,估计是平时被老婆欺负的不成样子,又没胆子抽刀断水,所以时常借酒浇愁,慢慢就养成自斟自饮的毛病了。 传说某年某月某日晚上,陈先生在伴随着苦涩回忆喝完小酒儿之后,晕晕乎乎从家里出来,转悠到教室看学生上晚自习。正好赶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学生们看老师不在,就以各种形式进行自我放松。有个女生估计是遇见什么好事儿了,在教室里情不自禁地唱起歌儿来,《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此女唱的情真意切,陶醉其中不能自已。陈先生在楼道里就听见了,催情的歌词让陈先生春心怒放,恍惚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恋爱季节,他踏着歌声晃悠过去,发现还是自己的学生。歌助酒兴,陈先生龟缩在门边摇头晃脑十分享受地听这位女生唱完,然后极度闷骚地把头顺着门框探进教室,一脸满足地夸赞:“你的音道真好。” 据说当时全班惊愕,该女生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从此陈先生的事迹载入市一中野史,在坊间广为流传。 我把这个段子从别人那儿贩来,讲给老歪听,老歪感叹:“要不说他能当班主任呢,水平比耶耶高多了。” 老歪把追孟亚菲当成了正事儿,天天念叨,但是又念叨不出来个一二三,就是反复描述她有多么清纯多么漂亮,不断抒发自己的思念之情兼表一定要追到人家的决心,为此,老歪还绞尽脑汁字斟句酌地作了一首诗,姑且称之为情诗。我对老歪同学的处女诗非常感兴趣,但老歪却极正经地表示,这诗只能给“我们家菲菲”看。我反复乞求未果,只好作罢。老歪的情诗写在一张作业纸上,白天带在身上晚上压在枕头下面,一方面为了防止我偷看,另一方面方便自己来了灵感随时拿出来补充修改,于是这些天经常看到老歪手执情诗眉头紧蹙,作沉思状,几天下来,那张纸已经被揉搓的皱皱巴巴,像一张用过的手纸。 大约一周之后,老歪的大作终于定稿了。那天晚上睡觉前,他像便秘一样艰难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用过的手纸,然后打着不耻下问的幌子,略带娇羞地主动拿给我看,让我给他把把关,提提意见。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他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才情。我接过手纸,老歪扭曲的大字映入眼帘,从句子长短不一的形状来看,我断定这是一首现代诗,题目是《我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我清了清嗓子,站在宿舍中间说:“大家都注意一下,本宿舍重要成员老歪同学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想必大家对他一直都非常景仰非常钦佩。现在我手里拿的就是他的新作,一首情诗。我给大家朗读一下,都学习学习。坐好了。” 大伙儿迅速归位,端坐在自己床上。老歪伸手阻拦:“别啊,我就是让你给我修改修改,别当着这么多人现啊。” “老歪,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一个人看顶什么用?再说了,大家对你的才华仰慕已久,你就大方点儿给大家一个学习的机会吧。” 我恭维他几句,其他人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老歪特吃这一套,立刻幸福地跟个秃尾巴鹌鹑一样,故作谦虚地虚伪了一下,表示默许了。我抖了抖肩膀,略微酝酿了一下感情,抑扬顿挫地朗诵起这首凝聚了老歪心血与深情,才华与智慧,东掖西藏几经修改的情诗: “我发现自己 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孟!亚!菲! 这一点 连草鱼都看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 睡觉的时候 走路的时候 上课的时候 任何时候 你的影子都在我眼前晃动 看来我真的爱上了你 爱上了你啊 孟!亚!菲! 就是你!“ 宿舍里鸦雀无声,老歪脸上带着陶醉的羞怯,众人一脸茫然。我说:“读完了。”众人受到提示,纷纷鼓掌,一脸茫然迅速变成一脸钦佩。 舍友甲说:“老歪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今日一听,才华横溢,才华横溢啊!” 舍友乙说:“这是我听过最感人的一首情诗,老歪,不简单啊!” “哪里哪里。”老歪摆摆手,恍惚间已化身成为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唐伯虎,风流倜傥自在不言中。众人摄于我和老歪的淫威,违心说出来的溢美之词,老歪居然不幸地当真了。说实话,这首诗准确地反映了他的文化水平,甚至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文曲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还是没能成功附上老歪的身体。虽然我不懂诗,但我已经强烈地感觉到,凭他这几句,我就能替孟亚菲判他死刑。 “草鱼,你觉得怎么样?多提提意见啊。”老歪已经进入文人的状态了。 我无言以对。要说意见,最中肯的恐怕就是让他直接把这个狗屁情诗撕了,可是我又实在不忍心摧残老歪天真纯洁稚嫩的心灵,于是斟酌再三,装作很专业地点评了一下:“我觉得老歪这首诗写的相当有水准,直抒胸臆,感情热烈饱满,尤其是孟亚菲这三个字后面的小感叹号,无论从哪一点说,都是相当有创意的。这种大胆直白的表白,别说女人了,就我一男的读了都觉得脸红。”我确实觉得脸红,为老歪的才华。 众人纷纷响应:“说的好!点评到位!” “别老夸我,多提提意见。”老歪给坡不下,反而蹬鼻子上脸,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反正他也无可救药:“就诗本身来说,是非常完美的,要说美中不足,那就是应该把这张烂纸换了,重新抄到一张信纸上,带心型图案带香味儿的那种,记住,一个字儿也不能错。”我只能寄希望于漂亮的信纸给老歪的情诗增加点儿印象分儿了。 “行!我比着庞中华字帖重新抄一遍!” 熄灯之后,老歪还没从那股子兴奋劲儿里缓过来,准备和我促膝长谈如何追孟亚菲的问题直至天亮,我不胜其烦,但几次装睡着都被他识破了。 “睡什么睡啊,没睡过觉啊,先谈谈正事儿。” “内是你的正事儿,干吗不让我睡啊。” “是兄弟吗?是兄弟就给我指个方向。” “你不傻不呆什么不知道?还用我给你指方向?” “这不第一次吗,没经验。” “初恋?” “绝对的。” “别跟我吹了,有你这样初恋的吗?我看你过去跟人表白的时候一点儿心理障碍都没有,嘴皮子溜着呢,一看就一行家,还跟我装嫩呢。”我压根儿就不信他的话。 “谁骗你谁孙子!”老歪急了。 “真的?小伙子,没看出来啊,情窦初开啊。” 老歪嘿嘿一笑,黑咕隆咚我看不清他脸,就看见一口小白牙。 “行,看在初恋的份儿上,给你个建议。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阻碍就是她内个男朋友,找机会把他做了,她身边没了人,一寂寞一伤感,你的机会就来了。这好比你想吃糖得先剥了皮儿,有个东西挡着肯定不舒服。她这人据说挺虚荣,到时候你别心疼钱,跑勤快点儿,嘴甜点儿,再加上你这首情诗,准成。” “你以前就这么干的?” “谁干过呀,我这是给你量身打造的。” “你没试过?能行吗?”老歪有点儿不放心。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要我我就这么干。” “行,那我听你的,嘛时候动手?” “我上回跟那男的说你没听着?看见他们在一起什么也别说,直接干。” 老歪的兴奋劲儿仍然在持续,想再跟我讨论点儿什么,我扛不住他,只好把他说话想象成陈先生讲函数,这一招还挺管事儿,慢慢地,他的声音就随着我的意识一起模糊了。 第6章 偷窥的乐趣 这几天老歪去过几次七中门口,可惜一次也没看到孟亚菲和那男的在一起,于是计划也只能无限期搁置。情诗早就腾到信纸上了,比着庞中华字帖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描出来的,非常用心,可惜揣了几天也没送出去,在口袋里蹭来蹭去又快成烂纸了。这两个可惜放在一起,证明我们的日子过的还是非常无聊。但无聊的日子抵挡不了老歪蓬勃的淫荡,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玩意儿。 一天下了晚自习之后,我们叼着烟晃晃悠悠回到宿舍,老歪神秘兮兮地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个东西,往我眼前一晃,说:“看看这是嘛玩意儿。” “这不望远镜吗。”我觉得老歪的枕头底下挺神奇,什么都能掏出来,跟机器猫的口袋似的,就是不知道他晚上睡觉枕着这么多东西咯不咯的慌。 老歪拿着望远镜颇为神秘地一笑:“表面上看,这是个望远镜,其实……就是个望远镜。” “我说老歪,你是不是闲的找抽啊?有事儿干去没事儿死去,大晚上拿个望远镜显摆什么啊?” 老歪大手一挥:“把门儿插上,把灯关了。”淫威肆虐下的舍友赶紧照做。 “嘿嘿,拿这个可以看女生宿舍。”老歪把望远镜一举,亮明真相。宿舍立马炸开了锅,几个高才生一下子拥了上来,众星捧月一般围着老歪:“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想不到整天浸淫在知识的海洋里的高才生们居然这么饥渴,看来中学的知识还是非常贫乏的,完全填补不了青春期的空虚和狂躁。那位平时学习成绩最好,学习态度最积极,上课最乖最听话的跳的最欢实,我担心他那瓶底似的镜片掉下来会砸伤老歪的脚。看来学习成绩和饥渴程度是成正比的。老歪受到这么多高才生的主动追捧,非常受用,把望远镜举地高高的,接受膜拜。 “嘘——别急,我先来,你们排着队。”虚荣心满足之后,老歪开始干正事儿。学校的男女生宿舍中间隔了一个长约二十米的院子,像银河一般把众牛郎与众织女分开,平常只能遥遥相望。宿舍没有装窗帘,男生这边无所谓,女生那边一般都是自己拉个床单被单什么的遮盖一下,但仅限于一楼,因为怕别人站在窗户外面看见,所以挡的很严实,上面的楼层就不设防了,二楼的高度即使让姚明过来搬个小板凳儿站上去也够不着看,再往上更别说了,何况姚明也不会大晚上不睡觉搬个小板凳儿跑到市一中来偷看女生宿舍,因此一般来说窗帘意义不大,这就给了老歪等人可乘之机。二十米的距离,肉眼也能看见,但是隔了玻璃就不怎么清楚,显然老歪不满足这样的视觉效果,正好我们宿舍在顶楼,居高临下,占尽地利。 “目标,四楼东边数第三个窗户,一个穿黑毛衣的女生,她在走动……停下了……会脱掉衣服吗?”老歪边看边现场解说,还时不时设置点儿悬念,高才生们猫腰潜伏在他后面,用耳朵和意念猥亵老歪嘴里的那个倒霉的黑毛衣女生。 “放弃目标。下一个目标,三楼东边第二个窗户,一个穿……注意!”老歪激动起来,声音颇淫荡:“她开始脱衣服了,很好,哇!很好,继续……” 老歪只顾自己感叹,不说实质部分,全然忘了身后这几位高才生。高才生们急了,纷纷责怪老歪不仗义,可惜老歪此时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们又不敢伸手去抢望远镜,只能听着老歪激动的声音着急地干搓手。 我看不下去老歪这种霸道的行径,走过去拨开人丛,把他一拍,他头也不回:“拍什么拍,正精彩着呢。” 我一把抢过来望远镜:“行了,你什么没见过啊,先给这位兄弟看看。”我把武器递给了学习最好的那位。他用感激不尽的眼神看着我,接过武器,略带羞涩而又异常坚决地转过身,把望远镜狠狠地插在双眼上,急切地扫描起来。菜鸟新飞,旺盛的求知欲让他禁不住有些颤抖。 “我看见了……是真的……嗯!脱!快脱!快!”高才生果然不一样,台词都这么富有激情富有挑逗性,比老歪的解说强多了。肉眼加近视镜加望远镜,三合一的效果肯定比老歪二合一更好,看得也更真切,因此感受也是非同一般地强烈。我站在他们身后,清楚地听到其他人咽唾沫的声音,“咕噜,咕噜”,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诗人的意境出来了。 大家正爽的不可开交,忽然熄灯了,一片叹息声响起,望远镜重新回到了老歪的手里。大家回到各自的床上,继续交流刚才的心得体会,中间多次穿插向老歪致谢的环节,老歪头枕望远镜,在一片赞誉声中美美睡去。 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事儿被其他宿舍的人听说了,大家纷纷效仿,几天之内,我们这层楼又增加了几台新设备,学校掀起了一股偷窥女生宿舍的新高潮。好几个宿舍的学生一下晚自习就往回跑,抓紧熄灯前的半小时只为一饱眼福。老歪作为开山鼻祖,自然有一种强大的满足感,经常在观看之余各个宿舍走动巡视,一来交流一下经验,二来普及一下自己是拿望远镜第一人这个概念,忙的不亦乐乎。 我不想看女生宿舍,因为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不就那点儿东西吗,她们有的我也有,只是小点儿,她们没有的我也有,她们怎么不拿望远镜往这边儿看啊。可惜他们不这么想。有时候我挺羡慕老歪,随便找个什么事儿就能乐呵很长时间,听我神侃,泡妞儿,写情诗,看女生宿舍,生活充满乐趣,而我就是提不起来兴趣,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没意思,偏偏学习也不好。我觉得上天安排我来市一中就是个错误,而我将错就错是最大的错误,这里原本就不属于我,混个毕业证对我来说毫无用处,初中毕业和高中毕业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还不如抓紧时间趁早去社会上闯荡闯荡,就算闯不好也不至于比现在差,万一闯好了,赚了大钱,还可以攒起来留着以后给儿子买学校上,就跟老歪他爹似的。 我相信这所学校里很多人都是抱着混个毕业证的想法来的,因为我完全看不出来他们在学习上能有什么出路,这种人就是没劲,混完初中混高中,混完高中混大学,混完大学混社会,既然都是混,干吗非耽误这么多年,不如直接出去混。当然,这只是我因为极度无聊产生的一个想法,因为目前来说我和他们一样,瞎混,混吃等死。未来会怎样,未来,总觉得这是一个很遥远的词,就像天边的浮云,偶尔不经意地抬头会看到,可也仅仅是过目,至于它究竟是聚是散,从来没有关心过。 我和老歪一起逃课打游戏机的时候,问过他一次:“你觉得我们这样在学校耗着有什么意义?” “意义?”老歪双眼并没有从屏幕上拿开,一边打一边说:“什么意义不意义的,该上学的时候就上学,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该打游戏机的时候就打游戏机,想那么多干吗?迟早会有个说法。” 我没再吭声。想想也挺有道理,人活着总想有什么意义本身就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儿,倒不如边走边看,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呢,我爸我妈生我的时候肯定是盼着好的,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儿子是这么个货色;几个月前我还以为我要进社会了,现在居然在全市最好的中学读书,命运无常,千万不能做打算。 出门的时候,老歪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安全出口”牌子,盯了几秒不见掉下来,撇撇嘴撩帘子出去了。 周末,老歪他妈开车来学校准备接他回家。歪母打扮的花枝招展,走到我旁边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儿差点儿把我顶晕。我趁她不注意,一把拉过老歪偷偷问:“这是你亲妈吗?” 老歪说:“你才是后娘养的呢,这不是我妈是你妈啊?” “怎么看着这么不地道……”我嘀咕着。 “你妈才不地道呢。” 歪母一阵嘘寒问暖之后,问起老歪的学习情况,老歪打马虎眼儿:“凑合吧,这点儿东西,简单的很。”歪母不放心:“考试过吗?在班里能排前十名吗?”我听这话,差点儿一口吐他妈脸上。望子成龙,盼歪成正,也不能这么不靠谱啊,自己孩子几斤几两都拎不清。 “没考试过,过年才考试呢。”老歪义不容辞地撒了个谎。 歪母转头问我:“他学习到底怎么样?” “还行吧,稳中有升,我觉得老歪是个学习的料。”我比老歪厚道,只撒了半个谎,后半句。前半句是事实,开学之后考试过两次,入学摸底考试,我仰仗着初三大半年的努力在这个垃圾班里还能排个中游,老歪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缺考;中间儿又考了一次,仰仗着开学初那一股子亢奋,我成绩下降幅度不算太大,老歪倒数第三,因为有两个缺考的。这样说来,老歪的成绩还是呈上升趋势的,只是幅度稍微小一点儿。 歪母听我这么一说,满意地笑了:“只要把学习成绩搞上去,你花多少钱就管妈妈伸手,肯定支持你。你们俩要互相督促啊。” 我说行,阿姨,你把孩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准错不了。 老歪冲我一笑,一脸淫荡。 歪母带着儿子准备走了,我自己在学校也没什么事儿,也准备收拾收拾回去。 “坐我妈车走吧,捎你一段儿。”老歪邀请我。 “不用了,我还有点事儿,你们先走吧。”我随口撒了个谎,因为不想坐他们的车,有车就开,没车就走着,坐别人的车也光荣不到哪去。 我溜达着回了家,见我回来,我妈赶紧去做好吃的,我说你别张罗了,随便吃一口就完了。我妈说,那哪行啊,学习这么辛苦,我得好好犒劳犒劳儿子。我说不辛苦,一点儿都不辛苦。这是实话。 晚饭很丰盛,一桌子菜,这是专门做给我吃的,他们平时估计不舍得这么造,我觉得自己没脸吃这顿饭。这事儿不能想,一想就烦,于是我就不说话,闷头扒拉。 “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我就知道他们会问。 “不行。”我照实说。 “怎么就不行呢?既然能考进市一中,说明你有这个潜力,要对自己有信心。” “行了你们别叨叨了,有什么潜力呀,我就不是学习的料。” “儿子,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口气,你也知道我和你爸都是因为没学历下岗的,虽然现在家里这么困难,但是只要是你上学花钱,我们再怎么费劲也会满足你,要五十给五十,要一百给一百……” “我不想上了。”我打断了她。 “放屁!不上学你干什么?要饭去?”我爸一摔筷子。 “你以为我愿意花你们钱?我压根儿就不是学习的料,你们这么做就是糟蹋钱呢。不上学的多了,我看谁也活的不赖。我现在有能力自己养活自己了,我不上学了去社会上闯去,赚钱养活你们!” “闯社会,你以为社会那么好闯啊?我们那时候是想学习没条件,现在家里这么支持你,给你创造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你还不珍惜……” “行了行了,打住,吃饭。”我打断了他,这样的话我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烦。 第7章 高光时刻 周日中午吃完饭,我就回了学校。在学校烦,在家更烦,至少学校还有老歪,还有耶耶,家里只有罗罗嗦嗦絮絮叨叨。 到学校没多久,老歪也来了。“下午干吗?”他问我。 “随便吧。” “去七中?” “你还惦记着那女的呢?” “废话,你以为我是你呀?像我这么专一的男人……” “行了,走吧,把你的诗带上。” 初冬,太阳很好,天气干冷干冷的,我抄着裤兜在前面走,老歪缩着脖子在后面跟着,一会儿溜达到了七中门口。故地重游,没有任何感觉,就是担心撞上原来的班主任,我倒没什么,怕她尴尬。 “咱就在这儿傻站着?能等着吗?” “我哪知道啊。你不是来过几次吗?没见着人?” “连个人毛都没见着。要不咱们进去找?”老歪准备入虎穴找虎子。 “碰着班主任怎么办?” “多长时间了,人家早把你忘了。” “我抡你一棍子你忘的了我吗?” “就算没忘,你怕什么呀,见着她也吃不了你,装没看见就完了。” 我一想,也是,总不能因为这事儿以后就不进七中了,手一挥,一头扎进了学校。 学校和半年前没有任何区别,破烂的宿舍还没拆掉,只是换了拨儿人住,不知道新进去的会不会还有人把别人的牙刷插进老鼠洞里,往别人的饭盆儿里撒尿。对于这个老房子来说,我们这些人,这些事儿,不过是一个片段,痕迹刻不进记忆,只是当时闪了一下光。 小学校搁不住我俩转悠,一会儿就来回走了好几圈儿,可是既没有碰见孟亚菲也没有碰见班主任。无奈,只能往校门口溜达,准备下次再来碰运气。 眼看出校门了,老歪还不甘心,一个劲儿地回头往里面瞧。我忽然眼前一亮,拉了他一把,往学校外面一指:“别扭了,你看内是谁?” 孟亚菲,和她的男朋友。 我加快脚步走上去,站在他们面前,双手仍然插着裤兜,老歪站在我旁边,冲孟亚菲坏笑。 “干吗呢你?”我直直地盯着她男朋友,她男朋友一脸茫然,或许一时想不起来我是谁,拉着孟亚菲的胳膊,弱智似的不说话。 我上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他一个趔趄,晃了两下又站住了。 我往前跟了一步,又把手插到裤兜里:“你是聋子还是傻子?上回我怎么跟你说的?” “你想干吗呀?”孟亚菲冲我喊。 “你滚蛋,这儿没你事儿。”我看了她一眼,她不敢吭声了。 校门口的学生听到动静,站地远远地往这边看。老歪捅捅我说:“行了草鱼,吓唬吓唬他得了。” “你也给我滚蛋,这儿也没你事儿。”我一句话甩过去,老歪也不吭声了。 “问你话呢,上回我怎么跟你说的?”我盯着那男的问。 他不吭声,使劲儿瞪着我,脸上还隐约能看见两根儿指头印儿。我呱唧又一巴掌:“哑巴呀你?说话!”声音没落地,紧接着又一巴掌:“别他妈装傻!” “啪!”男的回了我一巴掌,急了。 我一把抓住他头发,拿拳头往他脸上砸,他一边招架一边“啊啊”地喊着不知道给谁呐喊助威呢,几拳头下去,他被砸倒在地上,也不喊了也不还手了。 我蹲下去问他:“想起来了吗?上回我怎么跟你说的?” “哥,我错了,别打了。” “我以为你多有种呢。再跟你说一次,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跟孟亚菲在一起,见一回扇一回。老歪,走。” 鼻青脸肿的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我们背影喊:“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儿:“能,一中的草鱼。” 老歪的情诗又白拿了,我跟他说,这样好,把火力吸引到我身上,给你们发展创造空间了,以后肯定是一片坦途。老歪说,你干吗非打他呀,这种人吓唬吓唬就行了。我说,我受不了别人拿我话不当回事儿,不打他我睡不着。 回学校的时候,学生们大部分都回来了,校园恢复了平时的喧闹。我看到教学楼门前聚集着很多学生,跟开学那天看榜似的,边看边指指点点,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我快步走了过去。 墙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大黑字:“高二六班某某同学,某年某月某日因某事与某某发生争吵,事后纠集外校学生,殴打对方,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某某同学留校查看一年处分。教导处。某年某月某日。” 这东西叫白榜,专门刊登针对学生的处分决定,张贴出来,起个杀鸡给猴看的作用,告诉大伙儿都悠着点儿,谁敢作乱就给你挂出来让你丢人。以前我就听说过,今天第一次见。与之相对的是红榜,专门刊登好人好事儿,告诉大伙儿什么叫光荣。被贴了白榜的一般都低着头进教学楼,怕被别人认出来脸上挂不住;被贴了红榜的一般也低着头进教学楼,那是故意装不好意思装孙子呢,其实屁眼儿都笑开花了。 “真他妈缺德。”我骂了一句,扒拉开人群走到前面,一把把那张白纸撕了下来:“都别看了,该干吗干吗去。” 学生们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我把撕下来的白榜揉巴揉巴装进了裤兜,由于纸太大,撑的裤兜圆滚滚的,像是腿上长了个瘤子。 “干吗呢你?不想活了?”老歪质疑我的神经。 “没事儿,我就是看不惯。” “你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 “不认识你图什么啊?” “不图什么。我就看不惯这么干的,斩首还示众,谁没个脸啊,学校想怎么糟蹋怎么糟蹋,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歪无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牛逼。” 晚上风大,回宿舍的路上,我们俩缩着脖子弓着身子艰难前行。老歪着急回宿舍拿望远镜侦察,烟也顾不上抽了,一门心思往回赶。走着走着,不知从哪飞来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啪地糊在老歪脸上。 “妈的。”老歪从脸上把纸扯下来,正想怎么着蹂躏一下这张不长眼的纸,忽然瞄了一眼,如获至宝地塞进口袋里。 “什么东西?”我以为他捡了张一万两的银票。 “回去再给你看。”老歪卖了个关子。 到宿舍以后,众人都在抓紧时间洗漱,准备等老歪回来拿装备,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到战斗中去。可是老歪既不拿望远镜也不去别的宿舍转悠,笑嘻嘻地贴墙站着等大家归位。 “你乐什么呢?大伙儿都等着你呢。”我看他有点儿毛病。 “今天不看了,给大家读个好玩意儿。”老歪从口袋里掏出捡来的那张纸,转身“啪”地摁在墙上,我凑过去一看,上面写着“男人的福音——威而猛”。 老歪用不知什么地方的奇怪口音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在新婚的那个晚上,当俺抱着俺的娇妻走进洞房,俺紧张,激动,兴奋,但是,不到一分钟就草草完事儿了。俺苦闷,焦虑,害怕,怕给不了俺娇妻幸福,怕俺在别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俺绝望了。这个时候,朋友推荐给俺一种新玩意儿,威而猛,说这个东西专治俺的病,特别管事儿,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了一盒,吃下去的当天晚上,就感觉不一样,好象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冲啊冲,顶啊顶……” 老歪摇头晃脑一脸淫荡地读着,高才生们都听傻了,眼都不带眨一下,只是半张着嘴“呵呵”地傻笑。 “……是威而猛给了俺生命的第二春,给了俺男人的尊严,俺打心眼儿里感谢他!”老歪读毕,冲大家坏笑。戴瓶底的那位高才生像吃了威而猛一样迅速弹到老歪面前,抢过那张纸,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恨不得把这张纸塞进眼睛里,那架势只能用久旱逢甘霖来形容,其他人随后一拥而上。 “慢慢看,急什么,看这点儿出息!”老歪再次获得巨大满足感,开始指导众人阅读:“背面还有好多呢,举起来,你看正面让他们看反面。” 于是偷看女生宿舍这个节目今晚暂时取消了,大家争相传阅纸片,汲取理论知识,直至熄灯,最后返还到老歪手里。个别没来得及仔细阅读咀嚼品味的舍友,已经及时向老歪商谈了明天的借阅事宜,老歪小心翼翼地将纸片压在神奇的枕头底下,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凭借一个望远镜和一个壮阳药小广告,老歪迅速征服了这一帮高才生。 第8章 两个倒霉蛋 第二天上午上课前,教室里照旧是一片嗡嗡的嘈杂。高才生们收起了昨晚的饥渴,面带得体微笑地和前后左右的女同学探讨问题,我拿个小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桌子。第一节是化学课,大家都在等待耶耶的到来。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教室里顿时安静了。我抬头一看,不是耶耶,是陈先生,从他的一脸阴沉中,我猜测他昨晚又被媳妇儿虐的够戗。 陈先生双眼巡视了一圈教室,最后把目光落到我身上:“草鱼,你出来一下。”全班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在我身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我与陈先生一向不产生什么交集,除非是那件事败露了,否则他不可能找我单挑,辱妻之恨,莫非要在今日做个了断?做就做吧,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我把小刀合起来放在抽屉里,大步走了出去。 “你昨天下午干什么了?”还没等我站稳,陈先生就开了口。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那事。 “昨天下午?”我仔细想了想,好象除了扇了孟亚菲男朋友几巴掌之外什么也没干,不过这事儿他不可能知道啊,那男的再怎么龌龊也不至于跑到我们学校来告状吧?确定没被他拿住什么把柄之后,我理直气壮地说:“我昨天下午什么也没干。” “嘴还挺硬。走吧,教导处让你过去一下,你好好想想怎么说。” 教导处?这下更是弄的我一头雾水:“你直说吧,什么事儿。” “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儿自己不清楚?赶紧走!主任等着你呢。” 我跟在陈先生后面往教导处晃,想着昨天下午我把学校和名字告诉了那男的,今天教导处就找我,看来只可能是这回事儿了。如果主任问起来为什么打他,我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因为他是老歪喜欢的女孩的男朋友吧,这事儿不能把老歪牵扯进来,那只能说是个人恩怨了,可是我压根儿不认识他,不可能有什么恩怨,只能编。说他走路踩着我脚了?显得我太没风度;说我打错人了?好象可信度不是太高。哎,头疼,到时候再看情况瞎搅和吧,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完了之后还得再找机会打他。我这么胡乱想着,已经到了教导处门口。 陈先生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之后推开走了进去。我没动,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一个严重谢顶的男人坐在那里抽烟,脸藏在浓重的青灰色烟气后面,显示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朦胧美,估计这就是教导处主任了,只是没看到孟亚菲的男朋友。 “我把学生带来了,叫草鱼,七中毕业的,以前是我爱人班里的学生。” 我心头一震,原来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是怎么没找我复仇?甚至都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莫非是故意这样换取我的信任,然后找机会弄我个狠的?这人太让人想不透了,总之千万不能放松了警惕,重点高中的老师肯定比普通学校的更变态,花招也更多,不能被假象迷惑了。 谢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进来吧。” 站到他面前的时候才看清楚,要不是因为这几根寂寞的头发,谢顶还算是一英俊潇洒翩翩男,可惜了。 “昨天下午教学楼门口的白榜是你揭的吧?”谢顶开门见山地点破了主题,噢,原来是这事儿,白让我瞎琢磨了半天。 “是我揭的。”我老实交代。 “那个人是你朋友?” “不是。” 谢顶略一迟疑,看来是有点吃惊,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又点上了一根烟,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整天烟熏火燎的,难怪头发长不出来,还没等荣又该枯了。 “说说看,为什么揭。” “不为什么,我觉得学校不该这么干。”话一出口,陈先生脸上立刻显得有点不自在了,谢顶看了他一眼,他尴尬地笑了笑,好象揭榜的活儿是他干的一样。 “还不赶紧承认错误。”陈先生以为我不知道程序。 “没什么可承认的,我没错,学校这么干就是缺德。” 谢顶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猛抽了一口烟,说:“说说看学校为什么不该这么做?” “那人打架,你们该处分就处分,该教育就教育,实在不行就别让他上了,但是不能拿出来示众,学校有权利开除一个人,但没权利侮辱他,我看不过去就把榜揭了。” 谢顶和陈先生惊讶地看着我,可能刚才他们觉得我有点儿毛病,现在已经认定我彻底疯了。谢顶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使劲一摁,站起身来:“小陈,这学生你先教育教育,我去跟上面汇报一下。”说完走出去了。 “你怎么回事儿?不赶紧承认错误还强词夺理!” “我说的不对?” “我不管你对不对,先跟领导承认了错误,有什么话回去跟我说!” 我无奈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很坚定。我想了想,算了,自己受点委屈也得把班主任的面子给足了,反正领导决定了的事再怎么反抗也没用,倒不如趁早承认错误趁早离开,省得在这待时间长了让他把谢顶传染给我,于是我点了点头。 “一会儿主任过来了你态度一定要诚恳,虚心接受批评,千万不能再顶嘴。”陈先生不停地嘱咐着。 谢顶再进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稳稳地坐下,点上我看到的第三根烟,可怜的头发。我不等他开口,就干脆利落地把他原本早就应该听到的话说了一套,这东西难不住我,滚瓜烂熟了,只是想不想说的问题。谢顶很满足很陶醉地一笑,我估计他心里一定在说,看看,多么难缠的学生到我这儿都得服服帖帖的。 傻b。我骂了他一句,从心里。 “小陈,你先把学生带回去吧,让他写份书面检查交到我这来,认识深刻一点儿,我和其他领导再商讨一下具体的处罚措施。” 下午,被我揭掉的那张白榜的复制品又重新被贴在了教学楼门前,旁边并排着又多了一张,是我的,上面写着:“高一某班草鱼同学,某年某月某日未经学校同意,私自撕毁学校通报批评文件,事后经教育认错态度良好,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草鱼同学警告处分,教导处,某年某月某日。”我蹲在教学楼对面,远远地看着熙熙攘攘的学生们一拨儿一拨儿地在两张白榜前驻足,观望,指点,真想一个炸弹扔过去把他们全轰了。 据说我是本届学生里第一个被贴白榜的,因此知名度大大提升;还据说我是本校历史上第一个高一上学期就被贴白榜的,因此无意间我已经创造了纪录,有望载入一中野史,与陈先生和耶耶齐名。 “牛逼是要付出代价的。”老歪幸灾乐祸。 晚上回宿舍楼,认识的同学都冲我诡异地笑,然后满带同情地拍拍我肩膀,以示安慰。笑什么笑,不就是揭了个白榜又被贴了个白榜吗,迟早是要被贴的,少见多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我从心里诅咒下一个被贴的就是拍我肩膀的人。 下课至熄灯这半小时属于老歪时刻,他积蓄一整天的力量,只为在夜晚的三十分钟闪光。我心怀诅咒地洗漱完毕时,老歪已经带领若干随从开始偷窥大业了。 这帮人乐此不疲,现在偷看女生脱衣服对他们来说已经审美疲劳了,他们开始观察女生在宿舍里究竟会从事什么样的活动,以此获得满足感。有的人是锁定一个目标连续观察几天,为以后追对方打下良好基础,而老歪属于游击队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没目标,没目的,就是穷乐呵。 “目标,二楼西边第五个窗口,一个穿黄色羽绒服的在对着镜子挤青春痘,很专心,眼睛睁的很大,这一脸痘痘得挤到什么时候啊……”随着老歪的解说,众人发出一阵轻轻的感叹。 “目标,五楼东边第四个窗口,咱们班的某某坐在床上,对着我们这边发呆,她在想什么呢?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原来她摘了眼镜是这个样子,比戴眼镜好看多了……”众人又是一阵轻轻的感叹。 “目标,五楼东边第五个窗口,这人也是咱们班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她的打扮很怪异,穿着胸衣,披着羽绒服,不觉得凉吗?……” 宿舍一片寂静,众人没有任何回应。 老歪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边冲后面招手:“来啊,来看啊,她的胸怎么这样……” 宿舍仍然是一片寂静。老歪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一回头,身后的随从变成了谢顶。老歪傻了,拎着望远镜不知所措,我悄悄地打开了宿舍的灯。 “望远镜哪来的?”谢顶冷冰冰地问。 老歪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枕头:“从那儿拿的。”谢顶走过去,掀起他的枕头,威而猛的小广告平平整整地躺在枕头下面。 谢顶拿起小广告,粗略扫描了几眼,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甩了甩手中的纸片,指着老歪说:“用望远镜偷看女生宿舍,枕头底下藏这种不健康的东西,你是一个中学生吗?你简直就是一个淫魔!走,跟我去教导处!”这语气和白天教训我比起来,不知道要强烈多少倍,说完连烟也顾不上点,急匆匆地走出了宿舍。 老歪这个“淫魔”赶紧披上外套,连鞋也没换就拎着望远镜跟出去了,我估计他现在的心情已经由“紧张,激动,兴奋”彻底变成了“苦闷,焦虑,害怕”,两罪并罚,不知道他能不能扛过去,淫魔斗谢顶,估计免不了一番恶战,结果如何就看老歪的造化了。要是不幸壮烈牺牲了,那也算破了个高一上学期就被开除的新纪录,可以有幸与陈先生,耶耶和我齐名载入一中野史了。 想不到我的诅咒居然砸到了老歪身上,太不幸了,正好应了他说我的那句话:“牛逼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时候,忽然熄灯了,我把门插上,趴到床上。 “老歪真倒霉。”有人嘀咕了一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是啊,哎……”其他人也跟着应和起来。 “都给我闭嘴!一帮孙子!刚才你们就在他后面跟着看,怎么光逮住他了没逮住你们?看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出了事儿比谁跑的都快,你们是人吗?当时随便谁捅他一指头也不至于这样,你们现在还有脸唧唧歪歪?再唧唧歪歪我把你们全举报了去!”高才生们不疼不痒的感叹听的我直恶心,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多不仗义的败类,要不是我今天刚背上个警告,我真想直接摁住他们猛抽一顿。 听我急了,高才生们都不出声了,一个个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弹,宿舍又恢复了安静,楼道里泼水的声音,打闹的声音因此显得格外清晰。我趴在床边儿上点了根儿烟,有点儿担心老歪的命运。 “草鱼,你不会真把我们举报了吧?”瓶底小心翼翼,充满哀怨地问了一句,这种很傻很天真的语气让我觉得非常可笑。 “闭嘴,睡觉!”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老歪回来了。我从床上弹起来给他开门。其他人被敲门声惊醒,也都趴到床边儿上翘首观望。老歪闪身进来,一屁股坐我床上。和出去时的忧心忡忡相比,现在他已经轻松了很多。 “怎么这么长时间?谢顶跟你感情还挺深。”我递给他一根儿烟。 老歪点上,猛抽了两口:“别提了,本来半个小时我就交代完了,可是谢顶非让我叫家长,这我能同意吗,要是被我爸知道这事儿非得削死我,我就软磨硬泡跟他哼哼唧唧,说我爸常年卧病在床,经受不住这刺激,你们怎么处罚我都行,只要不开除不叫家长,我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但至少是个孝顺儿子,反正就是胡说八道,结果最后整了俩钟头才让我回来。” “你单挑谢顶?” “可能吗?大半夜的谢顶把咱班主任又给拎过来了,还把他骂了一顿,说头一天你们班学生揭白榜,第二天又是你们班学生偷看女生宿舍,你这班主任怎么当的?陈先生脸上特挂不住,差点儿当场把我撕了,你看着吧,明天他还得找我。” “最后怎么说的?骂一顿就放你回来了?没这么便宜吧,我估计你明天也得被贴白榜,这可好,一下三张,咱们仨能组成校园小虎队儿了。” “你别小虎队儿了,要不是我聪明伶俐机智果断,没准儿就挂了。看样子开除是不可能的,家长也不用叫了,别的爱怎么处置都无所谓。” “望远镜呢?”我忽然发现他空着手,老歪丢了望远镜,好比战士丢了枪。 “还望远镜呢,能活着回来就算好的,家伙直接被没收了,我估计谢顶是嫉妒咱们,他自己也想看,可是没家伙,所以打着教导处主任的旗号明抢我一望远镜,自己拿回家去看,最后还得让咱们感激他,卑鄙,太卑鄙了,要不怎么不长头发呢。”他有些忿忿不平。 “行了,赶紧睡吧,都十二点多了,养好精神明天跟陈先生理论。”看到老歪没事儿,我的困意也上来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陈先生知道了那件事却不跟我提,以至于耶耶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都没听到,白挨了她几眼瞪。这事儿确实有点儿奇怪,他明明知道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让我一点儿迹象也没看出来,难道他是我们家亲戚?没听我爸说起来过我们家还有这么有文化一亲戚啊,难道他有求于我?更不可能了。要是陈先生直接报复我把我办了,那我也就不闹心了,他现在这么做,就等于用头发丝儿在我头顶挂了一把剑,掉不下来,却让我感觉随时有可能被插死。 心虚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太折磨人了,我现在就希望他能直接插我一剑。 如老歪所料,陈先生果然找他了,而且把我也捎带上了。谈话的内容没有任何新意,无非是告诉我们他当了十多年班主任,不听话的学生见多了,但是像这种在自己班上连续出事儿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出的还都是些新鲜事儿,间隔时间还这么短,有必要加强对我们的监督同时提醒我们自己要深刻反省云云。 我看着陈先生滔滔不绝的嘴巴,忽然想起了他媳妇儿那两片肥厚的嘴唇,让我不禁对他们的私生活产生无限联想。陈先生再不济也是个高大魁梧算不上英俊至少挺拔的热血男儿,面对一个一米五几满脸油脂嘴唇肥厚的黄脸婆,怎么下的了嘴呢?一不小心蹭到她的脸,唇膏钱肯定省了。自古好汉无好妻,真是一点儿也不假,难道是包办婚姻?包办婚姻害死人呀,我有点同情他了。 不知是渴了还是饿了,陈先生终于结束了演讲,最后逼我们保证了一下知耻而后勇,期末考试力争考出好成绩,并威胁我们说,如果谁的期末成绩在三十名之后,就得把家长叫来,我和老歪相视一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就出去了。 老歪最终得了个留校查看一年的处分,但是并没有被贴白榜,据说是学校嫌他的这两起案子太龌龊无法提上台面,说出去实在有失市一中的尊严,因此没有公之于众,老歪也幸运地避免了身败名裂的下场,校园版小虎队最终未能聚首。 第9章 疯狂的想法 接下来的日子有点不好过,陈先生生怕我们再冷不丁整出点什么动静来,因此把我们俩看的非常紧,连逃课都成问题了,时不时还去宿舍转悠一圈儿,装作不经意地掀掀老歪的枕头,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炸弹啊尸块啊什么的。也难怪,市一中本是个清净之地,陈先生在这混了十几年,日子过的撑不死饿不着,还混了个老婆孩子热炕头,还能每天喝二两小酒,正不亦乐乎着呢,忽然蹦出来两个搅局的,其中一个还打过他媳妇儿,难免有点儿招架不住。要是一不留神儿因为我们这么两个小角色丢了饭碗,毁了一世英名,实在是得不偿失。 没了这些提神儿的东西,老歪又开始念叨孟亚菲,重申自己对她的坚贞以及必胜的决心,再不就是反复研读自己的情诗。宿舍熄灯之前,他偶尔会背着双手对着女生宿舍惆怅一番,感叹一下快乐永远是短暂的,留下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叹息,这一论调得到了众人的广泛支持。而我完全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只能靠睡觉来打发上课的无聊时光,日子过的还不如一潭死水,死水里至少还有浮游生物,我什么都没有。不过好在这学期剩的没几天了,再有三个礼拜就是期末考试,考完放假。 说到期末考试,我和老歪都有点儿恐慌。照目前的架势来看,我的中游位置不可能保的住,掉不掉的进倒数前十名取决于运气。老歪更别提了,只能烧香磕头祈祷老天爷增加点儿缺考人数,如果没人缺考他就是铁打的垫底儿,不过缺考的人再多,也不可能达到陈先生前三十名的要求,更不可能达到歪母前十名的心理位置,实际上,我们俩现在属于死缓状态,就等枪子儿往脑袋上顶那一下了。 “老歪,咱不能等死。”我反复思考之后,跟他商量对策。 “别告诉我你准备从现在开始悬梁刺骨凿壁偷光好好学习。”老歪手拿情诗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那肯定不可能,凭咱们的底子,把墙凿塌了也不可能学好。” “打小抄?要不就抄别人的。” “那能抄多少?你能从倒数第一抄到前三十?” 听到这句话,老歪傻眼了,如果家长被叫来,陈先生一时控制不住,把那些事儿抖搂出来,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想到这里,老歪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把情诗扔到一边,一筹莫展地看着我。 “办法我倒是有一个,看你敢不敢干了。” “只要能让我考进前三十,什么我都干!”老歪斩钉截铁。 “真的?” “真的!” “咱们偷卷子吧。” “偷卷子?”老歪这一口凉气差点儿把我的脸吸过去:“你疯了?这要被抓住了绝对直接开除!” “要不能怎么办?”我平静地说:“拼一下还有希望,不然只能等死,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老歪沉默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让我再想想。” 转眼又过去了一周,任何事情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同学们已经热火朝天地进入到了最后的复习阶段,陈先生把工作重心慢慢转移到了班里,毕竟我们俩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虽然特殊。我依旧漫不经心地睡觉,拿小刀划拉桌子,一个学期下来,桌子边儿已经被削的缺胳膊少腿,掺不忍睹了。老歪每天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就是下不了决心。有时候他会眼巴巴地看着我,我说,别看了,我脸上没有考试题。 枪子儿在离我们脑袋还有十一天的时候,老歪终于下了决定:“偷。” “你可想清楚了,被抓住就卷铺盖滚蛋。” “啊啊啊——”老歪一声嚎叫:“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你怎么又打击我?” “我没打击你,这是事实,我得给你把后果说清楚,省得你爹那一万块钱打了水漂你找我说事儿,想清楚了咱就赶紧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想了,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栽了我就认倒霉。” 拿定主意之后,我们开始实施计划。第一步是踩点儿,老歪胆儿小,负责放风,我负责进办公楼寻找放试卷的房间。“你千万把人看结实了,有动静儿就给我个提示,咱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对他有点儿不放心,进楼之前又嘱咐了一次。 “去吧去吧,知道了。” 我选择了下午放学和上晚自习之间的这个时间段儿踩点儿,因为这正是老师们回家吃饭的时候,办公楼里几乎没人,而且这个点儿天还没有完全黑,不用开灯就能看清楚,不容易暴露。 走进空旷的办公楼,我的手心不自觉地湿了。本来这就是个在我看来气氛很压抑的地方,平时除非犯了什么事儿,不然肯定不会来这里,想到现在我要在这里实施盗窃试卷的行为,不禁一阵兴奋一阵紧张,瞬间尿意无限。不能憋着,我闪身进了厕所,很快解决了,一尿完,感觉浑身放松多了。 办公楼一共三层,我准备从上往下挨个屋子搜索。我尽量把脚步放轻,上到三楼,我先把所有的房间都敲了敲,没人开门。确定了整个楼层都是安全的之后,我开始行动。门都是锁着的,但是门框上面有一扇窗户,可以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我很轻松地扒住门框上面往里面扫一眼,没有,换下一个,这样重复做了十几次引体向上,只用了两三分钟,整个楼层就扫完了,没有发现试卷。 二楼的结果和三楼完全一样,没有人,也没有卷子,这时候我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连做了三十多个引体向上,有点儿体力不支。看来只有可能在一楼了,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因为教导处,教学处这些重要机构都在一楼,这些处里的人个个都是惹不起的主儿,万一让谁看见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张望,还扒着门框做引体向上,不死也得掉层皮。危险归危险,还是得顶着危险上,但是我决定改变一下策略:既然已经确定了试卷就在这十几间屋子里,不如一间一间排除,这样即使中途出点差错,也方便下次过来继续搜索。但这么做就要求引体向上的动作非常快,不然你敲了这间屋子的门没准儿另一个屋子里出来人了,正好看见你往上吊,那就真傻了眼了。 我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胳膊,运了运气,开始搜索。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忽然,我听到了老歪极度跑调的歌声,还是任贤齐的:“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我赶紧把沾满灰尘的双手插进裤兜,若无其事地往门口走,刚走几步,一个老师进了办公楼,我迎面走过去,说了声老师好,她冲我微笑点头,上楼去了。好险。 第10章 第一学期完结篇 “老歪,你唱歌不是一般的难听。”我看他比我紧张多了。 “多危险呀,能发出来声音就不赖了。” “看你那点儿出息,危险又不是你危险,让你放个哨儿就成这样了,要让你进去偷非瘫到里面了。”我挖苦他。 “行了行了啊,找着卷子没?” “没有,但是快了。” “怎么个意思?” “就剩十来间屋子没看了,别的都排除了,明天再来准能找着。” “明天我还放哨儿啊?”老歪有点怯。 “你怕了?要不我放哨儿,你进去看。” “谁怕呀,这不离考试没几天了,我着急呀。” “一回生两回熟,慢慢来,时间还够用。” 第二天,老时间老地点老分工,我顺利地找到了卷子的窝藏地点:谢顶办公室西边一间没牌子的屋子,里面堆放着厚厚的几捆试卷。当我的头迅速出现在玻璃后面的时候,我看到它们在冲我微笑。 我决定当晚就开始行动,免得夜长梦多,万一学校心血来潮发点儿神经把卷子换个地方,那这两天的努力就白费了。偷卷子就不用老歪了,带上他是个累赘,当然我不能这么说,只能告诉他为了他的安全,我愿意独自上刀山下火海,有福愿与老歪兄弟你同享,有难兄弟草鱼我愿一人担当,几句话忽悠的老歪热泪盈眶,连说日后若发迹,江山自会分你草鱼一半。这一刻,我无端想起了那个借我爹钱的叔叔,心情复杂。 我给自己设计了一个我认为很完美的作战方案:下晚自习之后偷偷溜进办公楼,三楼有个梯子,可以上楼顶躲过值日生锁楼前的检查,等办公楼锁了之后,下去一楼,从窗户那里爬进屋子,偷出来试卷,然后从一楼和二楼楼梯之间的小窗户那里跳出去,再从宿舍楼后面一楼与二楼楼梯之间的小窗户爬进宿舍,就大功告成了。 当我爬到办公楼楼顶的时候,心里一阵激动。俯瞰整个校园,树影斑驳,灯光点点,脚下的学生们从教学楼往宿舍楼涌,卷起一阵遥远的喧哗声。教室的灯一个接一个地灭了,宿舍的灯一个接一个地亮了,估计老歪这时候正心里七上八下地祈祷平安。 楼顶风大,我把领子紧了又紧,猫在一个角落里浑身哆嗦。两根儿烟之后,宿舍楼的灯光终于熄灭了。我活动了一下快要冻僵的身体,顺梯子进了办公楼。 楼道里漆黑一片,偶尔有一两个屋子亮着灯,里面也没有人,估计是为了起个警示作用,楼梯,扶手,门,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显现着一丝青黑的轮廓,我站在楼梯口,面对着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我摸索着下到一楼,顺着墙根儿来到放试卷的那间屋子门口。 想到试卷马上就要到手,我尿意禁不住又涌上来了。现在不是撒尿的时候了,还是等到成功了再一次尿个够吧。我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一根铁丝,叼在嘴巴里,双手扒着门框,寻找最稳的落脚点。最终,我选择了左脚踩着门把手但不不发力,右脚用力蹬着墙边儿这样一个好象架在空中的姿势,虽然很畸形,但还算比较牢固。站稳之后,我从口袋里掏出老歪提供的作案工具,一个微型的小锤子,冲着玻璃的右下角猛地一敲,碎了一小块儿。我估计不会有人想到学生会偷试卷,所以这样一个小洞,也不会引起怀疑。我把小锤子装进口袋,从嘴里把铁丝拿下来,从那个破洞里伸进去,钩里面的插销。由于摸不清楚插销的准确位置,再加上动作比较畸形,左钩右钩钩不到,渐渐地,紧抓门框的左手累的开始发抖,心里也越来越急,脚下一滑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妈的。”我沮丧地骂了一句,索性不起来了,坐在地上喘气。胜利就在眼前,放弃是不可能的,只能歇会儿继续干。 我再次爬了上去,胡乱摸索着往里面钩,几分钟之后,终于听到“哗啦”一声,插销被钩开了。我打开小窗户,爬了进去,卷子安静地躺在地上。 我来到窗户旁边,往外面左右张望,路灯发出淡淡的光芒,照耀着冬季校园安静的深夜,非常安全。我蹲在卷子旁边,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几乎要把脸贴上去才隐约看得见上面的大字。我从口袋里拿出小刀,为了不破坏打捆儿的绳子,我用小刀将试卷轻轻划开,分成四块儿拿下来,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终于全部到手了。 长出了一口气之后,我把门上面的小窗户插好,打开门走了出去。重新锁上之后,我拧了两下,确信没什么问题了,除了小窗户上的洞,一切都恢复了半小时之前的样子。 我从楼梯中间的窗户跳了下来,绕道穿过操场,往宿舍后面的方向走去。办公楼像是一只被我刚刚打败的巨型怪兽,稳稳地趴在那里,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刚刚敲了两下门,老歪就迎出来了,看来已经等的心急火燎了。 “楼下高二的真能说,一晚上全听他们在那儿喷了。”不等老歪开口,我先胡说八道了几句,打个幌子给高才生们听,然后用手拍了拍老歪的背,冲他咧嘴一笑,老歪看明白了,乐的屁颠儿屁颠儿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们俩各拿一份答案抄的不亦乐乎。答案是我们把试卷拼起来之后,花费了几个晚自习的时间偷偷在宿舍对着课本一道题一道题做出来的,虽然有课本帮助,但是做出来这些题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答案正确率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总比直接参加考试要强上不知多少倍。为了不弄成雷同卷,还特意把一些题目做出了两种答案,我们俩猜拳决定谁用哪一种,对与错都不得计较。 这是我第一次作弊,以前学习不好就不好,没想过作弊,总觉得反正分多分少也是那点儿水平,可以考倒数第一但不能败坏了品德,如今一作弊,才知道这感觉多爽,偷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卷子也好,分数也好,很爽很刺激。有了这份答案做保证,我感觉考试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动力无限,考完这场就想着最好马上考下一场,甚至连原先从来不写的作文都跟着胡诌了几句,精彩程度可以和老歪的情诗媲美了。 三天之后,考试成绩下来了,老歪凭借相当的运气生平第一次在学习成绩上压倒了我,他二十二名,我二十五名。这个成绩对于老歪来说无疑是救命的,他捧着成绩单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见人就去问人家成绩,问完故作谦虚地把自己成绩告诉对方,虽然换回来一堆不屑的白眼,但他乐此不疲,我估计把这张单子换成孟亚菲,他的表现也不过如此。 “这个成绩对我来说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显摆完,他开始做总结:“第一,不用担心叫家长了,第二,下学期的零花钱有保障了,第三,从成绩方面来说,我老歪从此站起来了,下次即使成绩不行,别人也会认为我发挥失常,一举三得啊!” “得了啊,骗骗你妈骗骗陈先生就完了,还上劲了。你自己不清楚这成绩怎么来的?”说实话,这东西对我意义不大,第一也好倒数第一也好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基本上真正做到了胜不骄败不馁,因为我对上学这件事就没什么兴趣,就像玩一款很讨厌的游戏,输赢都不会放在心上。 “那也是咱努力得来的啊。”老歪没接我的冷水,继续欣赏他的成绩单。 对于这一结果,陈先生也是相当满意的,并且坚持认为,他的鼓励和督促在这里面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我表示赞同。如果不是他用前三十名威胁我们,确切地说是威胁老歪,我们也不会想到偷卷子,即使想到了也懒得去偷,难得我们同时这么积极上进,虽然是以不太光彩的方式。 老歪坐在他妈的车里,冲我挥了挥手,一脸奸笑。送走老歪,我一个人站在校门口,心里有些失落。回想这一个学期,好象做了很多事,又好象什么都没做,总觉得很漫长,很难熬,一回头却发现苍白地经不起回忆。市一中,我怎么到这里来的?来这里做什么?没有答案,如同这深冬傍晚的天空,一片混沌。 第11章 老歪的bp机 再见到老歪的时候,他的腰里多了个东西,bp机。一个高中生腰里别着这么个东西,在1999年还是非常醒目的,老歪自己也认为非常醒目,因此虽然冬天还没过去天气依然寒冷,但他毅然把上衣下摆撩起来,架到机子上面,目的就是给所有经过他身边的人传递一个信息:老歪有个bp机。 这一招颇具成效,短短几天,几乎全校学生都知道了这件事,稍微认识点儿的学生见了老歪都会凑上来说:“哥们儿,机子给我看看。”于是老歪就从机壳里抽出机子,但并不解开链子,挺着胯给大家欣赏,最后在一片羡慕的眼光里很潇洒地把机子咔地一声放回腰里。次数多了,老歪的胯挺出习惯了,走路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往前拱,仅限于别着bp机那一边儿。 这事儿自然也传到了陈先生和谢顶的耳朵里,陈先生倒是没什么表示,据说谢顶对此很不满意,但又不好说什么,学校的规章制度里也没说不让别bp机,也没可能专门为老歪增加一条制度,所以谢顶也只能是暗暗不爽。老歪对此的评价是,谢顶嫉妒他。 走红之后的老歪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拥有一张名片,当然了,这名片上面也没什么好写的,最终目的就是把自己的bp机号告诉大家。于是他用烟盒剪了很多小纸片,写上自己的号码,看见稍微脸儿熟的就递过去一张:“有事儿呼我。”大家自然又是一脸羡慕一脸崇拜,听听,有事儿呼我,多拉风,多有气派,于是不无恭敬地把这张纸片接过来,仔细看一看,放进口袋里。因此这段时间老歪面色显得相当红润,相当意气风发,走路昂首挺胸并且带风,就差脖子里围个白毛巾嘴里叼个牙签了。 我也有幸得到了这样一张写着老歪bp机号码的纸片。“草鱼,有事儿呼我。” “我大巴掌呼你。”我把纸片随手扔到床上:“天天见面还不嫌腻歪啊我还呼你。” 据他介绍,这bp机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战利品,歪母一看成绩单,嘴巴笑的咧到太阳穴了,第二天就给他买了个这玩意儿。如此说来,这个bp机里很大一部分功劳应该归于我,如果不是我把卷子偷出来,老歪abcd什么机都不可能有,没准儿还会被毒打一顿。他对这一点也很清楚,所以决定请我喝酒。 放学之后老歪从学校小卖部里买了烟酒和几个小菜。这小卖部据说是某个校领导的亲戚开的,学校不让抽烟喝酒,却同意他家亲戚在学校卖烟酒,也够无耻了,不过我们喜欢他这样无耻。晚自习我们义不容辞地逃了,安静的宿舍适合喝酒闲聊。 宿舍门一插,褥子一撩,床上盘腿一坐,举瓶子开喝。酒是4块钱一瓶的简装白酒,菜也很简陋,一个煮花生米,一个炸花生米,一个凉拌猪耳朵。兄弟之间喝酒,酒和菜如何其实不重要,这些只是宣泄情绪的催化剂,点缀交流的调味品,吃什么喝什么,效果是一样的。 “过年在家有什么稀罕事儿,讲讲。”两口下去,老歪谈兴上来了。 “能有什么事儿啊,还不是放炮串亲戚,我最不喜欢串亲戚,大过年的在家老实待着得了,瞎晃悠什么啊,到谁家都是那一套,过年好过年好,你不说人家该好还是好,你说了该倒霉还是倒霉。” “我以前也不喜欢,不过今年不一样啊,去了哪个亲戚家,一问考试成绩,市一中二十二名,牛啊!以前我一听人问这个,直接岔开话题。” “又不是你考的,有什么可牛的?” 老歪举起瓶子,往我瓶子上一磕:“草鱼,别老是那么清高,你说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牛逼吗?咱们掏钱上市一中,为了牛逼;偷卷子也是为了牛逼;你打那么多架,为了抑制别人牛逼显示自己牛逼;我买bp机,牛逼。这就完了,人要是能一辈子这么牛逼,还图什么?管他什么方式呢,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说完仰脖子喝下去一大口。 我忽然想起来个问题:“老歪,你爹到底干吗的?花钱不眨眼的。” “挖矿的。” “挖矿?”我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头戴矿工帽,开着矿灯,拿着小铲满脸乌黑汗流浃背努力挖矿的画面:“挖矿能赚钱?很辛苦吧?” “辛苦?辛苦个屁,钱哗啦啦地往下掉,挡不住。” “那你怎么不去挖矿?还上什么狗屁学。” “你以为我愿意上啊,都是我妈逼的!” “噢,你妈逼的……” 老歪没反应过来,接着说:“反正家里也不缺钱,我干什么都无所谓,就算以后什么都不干也吃不清喝不清,把老爷子伺候好就是我最大的事业,伺候好他了我以后什么都不缺,所以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不顶撞。” “你倒是挺想的开。靠爹妈有意思吗?你算没治了,一个大老爷们儿自己不干点儿事儿,活着干吗?” “不靠爹妈还能靠谁?就咱们这样的,我是看不出来靠自己有什么前途。” 我慢悠悠地喝了一小口,拿手夹了个花生米放到嘴里,看了他一眼:“我想去社会上闯闯,学校太不适合我了,我在这儿耗三年就成废物了。” “我不是看不起你,草鱼,你在学校能牛逼,到了社会上就一傻逼,还是在学校舒服,家里拿钱养着,除了有点儿不自由别的都挺好。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 “没人拉你去,没出息的。你跟孟亚菲怎么样了?” “要着她家电话了,打过几次都是他妈接的,我赶紧放了,那男的没打改,孟亚菲说不喜欢他了,可他天天缠着她。” “那你给他打改了去,那孩子怂的很。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你都不利用,我老是出面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是想打他呀,可是听说他哥挺厉害,是社会上混的。” “你是不是男人?你到底喜不喜欢孟亚菲?你管他哥是干吗的,摁住直接打,不信还有打不服的。你这么胆小怕事儿怎么泡妞儿啊,人家一个哥哥,还是听说的,就把你吓成这德行了?” 老歪不说话了,闷头在那猛吃花生米,看来是刺激到他了。 “这事儿改天好好商量商量,来,来,先喝酒。”我怕他想不开,赶紧转移话题。这天晚上我们俩一人一瓶白酒没喝完,老歪就醉的不省人事了,我也基本上差不多了,抱着枕头呼呼睡过去了。 第12章 倒霉的日子 这个学期学校给班里摊派了值周的任务,就是找一些学生胳膊上绑个红布条子充大瓣儿蒜,在学校里转悠转悠,检查检查卫生,维持一下食堂秩序什么的,实际上就是给学校免费打工。我把红布条子往胳膊上一绑,站镜子跟前,看起来像是个在居委会之类莫名其妙机构工作的人员。我觉得这是一种很傻的行为,不过看在多少比平时有一点儿自由的份儿上,我还是接受了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值了一天,我就爱上这工作了。我发现这是个不上课的最好理由,而且理直气壮,进出校门也非常方便,于是谁不愿意值周我就替谁,有时候还主动要求加班,表现十分积极。我想如果我哪天不上学了,留在学校当个专业值周人员也不错。 这天晚上,检查完教学楼回到宿舍,已经熄灯了。我睡不着,站在窗前抽烟。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再往远处看,学校围墙外面好象有几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奇心促使我爬到窗户上面,使劲儿往外面探着头看。由于距离太远,始终看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我有点儿怀念老歪的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我看出门道来了,三个人,其中两个在推搡另外一个,被推搡的人只是拿手招架,不还手也不逃跑。 “这个人干吗呢,不打也不跑。”我嘀咕了一句。 被推搡者且战且退,慢慢退到了路灯下面,在灯光的照射下,我越看那个被推搡的人越眼熟,但是看不清楚脸,也想不起来是谁。正琢磨着,忽然心里一惊,这不是陈先生吗。我赶紧转身在自己床底下掏出来以前藏在里面的一根棍子,拿起桌子上的红布条就往楼下冲,老歪在后面急忙喊我,我也顾不上应声。 学校大门已经锁了,我连忙叫看门大爷开门,大爷不急不慢地说,大晚上不睡觉干吗呢,我把红布条往他眼前一晃:“值周的,外面有情况,赶紧开门!”大爷一看红布条,跟斗牛看见红布一样,支棱一下就精神了,赶紧拿钥匙把门打开。 我一路飞奔着跑过去,三个人已经打起来了,挨打的果然是陈先生。好嘛,陈先生,你大晚上不陪媳妇儿睡觉跑这儿挨打来了,真有兴致。我从后面走过去,抡起棍子照其中一个人脖子就打,这个倒霉的家伙没反应过来就被我几下放翻了,另外一个刚回过味儿来,一看已经由二打一变成一打二了,转身就跑,陈先生正要追,我一把拉住他:“别追了,摁住一个就行。”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别追过去了又被人家打一顿。陈先生一转身,一股酒气,我说呢,原来是又喝晕了。 说话间,后面跑来了一群人,有谢顶,有老歪,还有几个学生。谢顶往这儿一站,捋了捋仅有的几根头发:“怎么回事儿?”陈先生一看撑腰的管事儿的来了,像个幼儿园小孩儿似的一脸委屈地指着躺在地上的人说:“他打我。”众学生一听,上去就踢,谢顶像个老母鸡一样把学生们往身后一拦,嘴里喊着:“别打,别打。”然后自己冲那人脑袋咣咣就是几脚,教导主任就是不一样。 眼看着这个倒霉的家伙被我们蹂躏的基本不具备什么反抗能力了,谢顶打电话报了警,警车闪着小灯儿拉着陈先生和地上那人呼啸而去了。 第二天上课前,满面春风的陈先生在班里把我见义勇为的事迹大大宣传了一番,号召大家向我学习,赢得掌声一片。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真不是故意装孙子,而是我觉得打过他媳妇一顿,现在又帮他打一次架,也算是扯平了,我以后也不用觉得愧对他了,别管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反正以后最好别跟我提,也别整天玩儿深沉,在我脑袋上挂把宝剑,让我提心吊胆吃不下去睡不着觉的折磨我。不知道陈先生能不能听出来我话里的意思。不管怎么样,能缓解一下内心的压力,我觉得没白跑。 我以为学校会给我再来张红榜,最好开个大会表彰一下,不过等了几天什么动静都没有,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周末,我睡醒之后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老歪站在镜子跟前。我趴在床上看着他,他正在冲着镜子微笑,笑了几秒钟,又换了一种笑脸继续笑,边笑边歪头,低头,抬头,不断转换姿势。 “我说老歪,你这是什么毛病?” “别吵,我这练习微笑呢。”老歪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跟我说。 “你练这个干吗?想竞选校长?” 老歪转过身,严肃地说:“一个男人,必须具备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微笑,让女人看了之后魂不守舍,过目不忘,就比如我这样的。”说完冲我咧嘴一笑,一嘴白牙。 “你行了啊,别笑了,看着糁的慌。到底有什么阴谋?” “嘿嘿,一会儿去见孟亚菲,要保持形象。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约会我去干嘛?傻啊我?” “我这不是拿你反衬一下我吗,你整天凶巴巴的,正好能衬托出来我温暖的笑脸,人一看一对比,我的形象唰就上去了。” “我大巴掌扇你。” “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呀,赶紧着。” “要滚你赶紧滚,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老歪甩甩头,晃晃腰里的bp机,一脸得意地出了宿舍门。 我斜靠在床头抽了根儿烟,周末好天气,却不知道干点儿什么,有点儿羡慕老歪,傻了吧唧的还知道泡个妞儿,而我整天晃来晃去才是什么都没干,可是这么无聊,却没有一点儿找个女朋友的念头,我觉得自己算是彻底废了。 挣扎着起了床,洗脸,刷牙,叼着烟往操场上晃悠。操场上很多人在踢球,坑坑洼洼的黄土地上一个个蹦达的都挺欢实。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我也挺喜欢踢球,进了新学校之后一次也没动过。我忽然心血来潮,走进球场,想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蹭上两脚。 我慢慢地往人多的地方挪动,忽然飞过来一个球,我还没反应过来,“啪”地砸到了我脸上,我捂着脸蹲了下去。“没事儿吧同学?”过来个人赶紧打招呼。我摆摆手让他走了,真倒霉,没蹭着球让球蹭着自己了,幸亏我脸硬,要不非砸出来个坑。看来今天不宜踢球,我揉搓着脸往学校外面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脸熟的人,由于白榜事件带给我的名气,一时间很多人看我面熟,因此我看他们也有些面熟,就是分不清谁是谁。这些人记性真不赖,过了个年还记这么清楚。于是不断有人跟我打招呼,要么点点头,要么叫声草鱼,要么冲我笑一下,我嫌一一回应太麻烦,就一直笑着往左右两边看,这样无论谁打招呼都不会失了礼。就这样一路笑着出了校门,才算把吊着的嘴角拿下来,脸都僵了。 我顺着马路一边溜达一边百无聊赖地踢一个小石头块,我把它想象成足球,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很厉害的球星,瞄准,踢,小石头骨碌骨碌跑出很远。这个小石头很听话,不管我用多大的劲儿踢它它都会蹦啊蹦啊停到我前面,不会偏离轨道。于是我又把它想象成一堆小石头赛跑,每次分别用不同的力气去踢,看哪个跑的远,并且在心里给他们排出名次。就这样低着头玩儿着,跟着小石头跑,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校门几公里了。 忽然“吱——”地一声,一个摩托车在我前面猛地刹车,吓了我一哆嗦。我急忙抬头,正想骂,一看是熟人。 “草鱼,还认识我吗?”熟人从摩托车后面翘腿下来,是孟亚菲的男朋友。开摩托车的是个光头,满脸写着小痞子三个字。 “不认识。”我不想搭理这个孬种,何况看上去来着不善。 “这么快就忘了?那我提醒你一下,我是孟亚菲的男朋友,叫二条,想起来了吗?” 二条,你还八万呢。“孟亚菲的男朋友不是老歪吗?”我回了他一句。 八万被噎了一下,冷笑了一声:“那个杂种?你觉得孟亚菲可能看的上他吗?” “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先走了。”我闪开摩托车,想赶紧离开。光头伸手拉住我胳膊,斜着眼睛看着我。 “你有事儿?”我问他。 “你打过他?”光头指着八万问我,看样子是想打架了。 我看了他一眼,锃亮的光头还有些微微反光,我怀疑谢顶过不了几年也能变成这样。“这是我哥,老蒙,听说过吧?”八万堵在我面前,狗仗人势地说。 “没听说过。” “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打过他?”这个叫老蒙的从摩托车上下来,站到我面前,足足高我半个头。 “打过,怎么了?” “你挺牛逼。” 我以为他得直接动手了,没想到废话这么多。“没你牛逼。” “你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解决?” 说完他咽了口唾沫,我看到他高耸的喉结很夸张地动了一下,看上去很有趣。“你想怎么解决?把我吃了行吗?”我诚恳地看着他。 “跪下道个歉吧,这事儿就算完了。”老蒙面无表情地说。 “你放屁呢?”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不靠谱的建议,脱口而出顶了他一句。 他忽然伸手抓我头发,我早料到他要动手,看准他高耸的喉结咣地一拳,稳,准,狠。没等他们俩反应过来,我撒腿就跑。 单打这个高我半头的老蒙我都没把握,何况他们俩一起上,再充大爷我就成傻逼了,今儿非躺这儿不可。我头也不回一门儿心思往前跑,估计小踏板儿了开足了马力也赶不上我,道路两边的树,行人,商店不断从眼前闪过,逃命吧! 我听到后面“轰轰”的摩托声越来越近,追上来了。前面不远处就是个小胡同,跑进去就成功了。我一卯劲儿,忽然从后面被人用力蹬了一脚,没收住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滑出去两三米。 小踏板儿终究还是没跑过摩托车。 我从地上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他们,浑身疼。 “你练过吧?跑这么快。”老蒙下摩托车走过来。 完了。我心一沉。俩人的拳脚噼里啪啦地打在我身上,我已经没有还手能力了,再招呼估计死的更惨,我双手把脑袋一抱,打吧,只要别把脑袋打坏就成。 我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俩人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旁边已经围了一些人,还有一些路人停下车子站在路对面看,我晃晃悠悠站起来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挨打啊?赶紧散了吧。” 我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丢人,已经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让人结结实实地干了一顿,这种感觉太难受了,还不如再被打一顿。我连身上的土也顾不上拍,伸手招了辆出租车上去了。闪人,赶紧闪人,我咒他们全体失忆。 出宿舍被球砸,出学校被人打,看来今天诸事不宜。 逃离了现场,我让司机把车停在一个小胡同里,付钱下车之后赶紧把身上的土拍干净,把衣服拾掇利索了,蹲着抽了两根儿烟,才算缓过神儿来。再怎么着不能让学校的人看出来,要是知道我在外面丢了这么大人,以后在学校就没法混了,吓唬谁也不好使了。 第13章一个马蜂窝引发的灾难 一直到傍晚,老歪才一脸幸福地回来,看见我在宿舍,嬉皮笑脸地晃过来说:“还没吃饭呢?” “我说老歪,我从睁开眼就看见你笑,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还没笑够呢?” 老歪一屁股坐我旁边,眉飞色舞地问我:“你猜我们俩今天干吗了?” “你爱说就说,不爱说死去,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墨迹?” “我直说多没劲啊,你猜猜,猜对了bp机给你用一个礼拜。” “谁他妈稀罕你那烂玩意儿。你跟她上床了?” 老歪把眼使劲儿一睁:“什么上床,别用你这下流淫荡的思想侮辱我的女神。今天下午我带她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她挽我胳膊了。” 我看着他一脸欠抽的陶醉,想不出来哪点儿值得他这么陶醉了。 “就这?没别的了?” “草鱼,你完全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当时觉得一阵晕眩,脑袋嗡嗡的,脚都离地了……” “你怎么没升天呀?去超市花了多少钱?” “八十。” “买什么了?给我看看。” “看什么啊,就一堆零食什么的,都给她带回学校去了。” “老歪,你真行,八十块钱买人家挽你胳膊,你还跟沾了多大便宜似的。有什么好的?我以后天天挽着你你把钱给我吧。” “得得,我发现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爱情,什么叫感觉。那能是拿钱衡量的吗?你算完了。行了,我也不对牛弹琴了,你今天干吗了?” 老歪这个问题问的我心里一抽,脸上又变的火辣辣的。“什么也没干,出去瞎转悠了两圈儿。”我撒了个谎。仇我自己报,不能让他知道我被打了,太丢脸了。 “你说你一天到晚什么事儿都没有,让你找个妞儿你还不乐意,我要是你非闲出毛病来。” “我高兴,我乐意,我喜欢,你有时间多操心操心自己,别管我。” 我也觉得自己真是闲的可以,有时候我甚至拿着学生证去图书馆,想用知识的力量填补我的无聊,可是学校图书馆里的书没一本儿是我喜欢看的,全是字儿,没有画儿,看不了十分钟就睡着了,效果和上课一样。我怕在里面冻感冒了,所以睡了几次就再也不去了。 这天中午吃过饭,我站在宿舍窗户前面眯着眼睛晒太阳,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好东西,窗户旁边的落水管上有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马蜂们进进出出地围着蜂窝盘旋,熙熙攘攘。这么大个马蜂窝,以前怎么没注意过呢?于是我坐到窗台上,拧着脑袋往外面看。 宿舍里其他人见我往外面看,也围在我旁边顺着我眼睛的方向看,可是他们离的比较远,视线正好被墙挡住,什么也看不见。其中一个忍不住了,一脸疑惑地问:“你看什么呢草鱼?” 我指了指外面:“这儿有个大马蜂窝。” “马蜂窝有什么好看的。”众人一脸失望地散开了。 “肯定没女生宿舍好看,一群没出息的。我想把这个马蜂窝捅下来。” “人家好端端的马蜂窝你捅了干吗呀?” “捅下来吃蜜啊,你看多少蜂眼儿。” 老歪站到窗台上往外面看了一眼,一脸不屑地说:“就为这啊,你想吃蜜我给你买一罐儿去,不比这多啊。” 我抬头看看他:“就你还跟我讲感觉呢?就知道买,买的能有自己捅下来的好吃吗?” “你别装大瓣儿蒜了,给你个台阶你还不下。你捅捅试试,就这位置,蛰不死你也得摔死你。” “我要捅下来怎么着吧老歪。” “你要能把它捅下来我把bp机输给你!”老歪从腰里摘下bp机,啪地拍在床上。拍在床上的是手,机子是轻轻放下的。 “别别,千万别,老歪你千万别刺激他。”瓶底急了:“咱这是五楼,万一摔下去出人命了。” “五楼怎么了?我还不信我捅不下来这么个马蜂窝,老歪,你机子不想要了趁早说。”我的劲儿被挑起来了,转身到柜子里倒腾着找装备,边翻边说:“都看着点儿,我要赢了就把机子卖了请大伙儿喝酒。” 我拿两条围巾把头包起来,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又找了一双厚手套,基本上把有肉的地方全挡住了,我照了照镜子,感觉自己像个阿拉伯妇女。 看了看宿舍,没有合适的东西捅,只好把笤帚插到背后,爬到窗台上。爬上去一看,才发现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原本以为站到窗户外面一只手拉着窗框另一只手拿笤帚就能捅下来,可是忘了窗户是往外开的,如果把窗户关上,我就没地方扶,如果把窗户打开,就把马蜂窝挡住了。我楞了几秒,都到这份儿上了,如果这时候下去,恐怕得让老歪笑话死,把自己鼓捣的跟个阿拉伯妇女一样,结果什么都没干晃了一圈儿又下来了,说出去也确实不光彩,我心一横,算了,捅吧,自己小心点儿。 “草鱼,太危险了,下来吧,我请大伙儿吃饭还不行吗。”老歪也发现不对劲儿了,有点儿怯。 我没理他,把窗户打开了一半,双手扶着窗框上面小心翼翼地把右脚绕过去,踩到另一边的窗台上。这个时候,我的整个身子已经悬空了,只靠两个脚尖踩着两边窗台,双手扶着窗框这点儿劲儿才不至于掉下去。我手稍微用了点力,试试这扇窗户结不结实,生怕一会儿我一使劲儿连窗户带人一起从五楼掉下去,摔死了还得被窗户砸一下。还好窗框全铁的,撑住我百来斤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我看了一眼宿舍里面,一群人一动不动在那抬头望着我,像一组群雕。我一使劲儿,身体随着窗户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左脚平安地和右脚会合了。我有点儿小得意,冲里面的人笑了笑,没人回应我,大家在继续装浮雕。我从背后拔出笤帚,拿着一头往马蜂窝那里一探,居然够不着。 “老歪,换墩布!”我冲里面喊。 老歪这个小雕像被我的声音唤醒了,赶紧拿了个墩布从窗户上面的缝里慢慢地递给我,还是这玩意儿好使,一寸长一寸强,这道理跟jj一样。 墩布在手,剩下的就简单多了,我瞄准马蜂窝的根部使劲儿捅,三下两下就捅掉了,由于没有直接干扰到马蜂,所以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群蜂围攻阿拉伯妇女的情况。 “老歪,赶紧下去捡去,别让人拿了!” 老歪转身就往楼下跑,我顺着原路平安回到宿舍,瓶底跟虚脱了似的坐到床上,瞪着俩近视眼不说话。 不一会儿老歪抱着大马蜂窝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我接过来一看,密密麻麻的蜂眼儿晃的眼花。我拿了根儿筷子,往蜂眼儿里蘸了蘸一舔,真甜。我把自己柜子腾了腾,把蜂窝端端正正地放进去,锁好柜子,留着以后慢慢吃。 “你输了,老歪。”我冲他笑。 他故作轻松地把机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去床上找到他给我的那张名片往他面前一伸:“有事儿呼我。” 看着他一脸别扭的表情,我就能想象到他内心多么痛苦。我当然不可能要他的宝贝,逗逗他而已,何况这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晚饭是老歪请的,一顿饭换回bp机,他觉得得大便宜了;我受了追捧还做了个好人,也很高兴;大家白看了场刺激表演又跟着白蹭了顿饭,更是高兴,皆大欢喜,于是当晚全宿舍人员全部喝高。老歪抱着我一口一个亲兄弟,我又跟他喝了两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瓶底举着杯子似乎想跟我说点儿什么,我说嘛也别说了,全在酒里了,于是他也过去了。放展他们俩,我也挂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将近中午了,头昏昏沉沉的,看看周围,大伙儿都去上课了。我摸了摸枕头底下,一根儿烟也没有,算了,忍忍等老歪回来吧。 我趴在床上,又想起那天被八万和他哥毒打的事儿,按说我打过人家,现在被人家打回来也算扯平了,可是心里就是下不去,翻过来倒过去,觉得还是应该找机会再打他。正琢磨着,门被推开了。 我抬眼一看,是我们班体委。他气呼呼地冲到我跟前,我茫然地看着他。 “今天早晨为什么没有出早操?”他几乎是用质问的口气冲我喊。 “没出早操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我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爆发, 我觉得他在我出早操的时候质问我为什么今天出早操了更合适一些。 “我昨天在班里宣布今天学校检查,要求每个同学都出操,你没听到?”这厮继续冲我咆哮。我想起来了,昨天上课之前他好象真的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要不提醒我我永远都不可能记起来。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没出早操,我们班又被学校记了一笔?” “行了行了啊,陈先生都没说什么你操什么心?”我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他。 “我是体委!这是我的职责范围,我有权要求你遵守纪律!” “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吃多了?没毛病吧?我是没出早操,你到底想怎么着?”我有点儿不耐烦了,正头疼呢,他这一喊,震的我更不舒服了。 “你应该对这件事负全部责任!我现在以体委的身份要求你在全班做公开检讨!” “放你妈屁,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了是吧?”我觉得他真是疯了,居然说出这种话,当学生真是委屈他了,他应该接替陈先生,或者直接接替谢顶。 “草鱼!你给我下来!”他气坏了,把袖子一掳,指着我喊。 “怎么个意思?你想揍我?”我从床上爬起来,穿着内裤站在他面前。 他一把抓住我胳膊,说:“穿上衣服!跟我去班里做检查!” 我“啪”一巴掌甩到他脸上:“赶紧给我滚出去,别他妈给脸不要!” 体委挨了一巴掌之后更加疯狂了,“啊啊”地喊着冲我扑过来,我防备不及,被他撞倒在床上,头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一声闷响。这下把我惹急了,我站起来右手把他脖领子一揪,左手抓他头发,往床架子上猛磕了两下,使劲儿把他甩到我的床上。他被磕的有些发蒙,一时没有起身。我捡起一只拖鞋,骑到他身上照他脸猛抽,那感觉跟抽八万和他哥一样爽,抽了十多下,他嘴也破了脸也肿了,想咆哮也咆哮不了了。 “现在可以滚出去了吧?”我拎着拖鞋站在床前看着他。 第14章退学 他滚出去了,但是不一会儿又滚回来了,后面跟着陈先生。这时候已经放学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到宿舍,老歪一进门看见陈先生的后背,赶紧又出去了。 “你先去把嘴洗洗。”体委也出去了,陈先生转身把门插上。要单挑。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打他是吧?陈老师,我告诉你,我没想打他,他自己找打。”我没等陈先生开口,因为他开口也是要问这个。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向他叙述了一遍,并非为了博取同情,只是想告诉他,这样的人不打他的话我觉得对不起自己。 陈先生听完我的陈述,沉默了几秒钟,说:“他的工作态度确实有问题,这个我会批评他,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动手打人呢?” “这样的人,不打他我心里不舒服。” “难道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 “没有!在我这没有别的办法!他跟我叽叽歪歪没完,这种人必须打!不打解决不了问题!”这几天我憋了一肚子火,包括被八万他们打那一顿,无处发泄,现在因为这事全被引出来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情绪了,如果体委现在在我面前的话我肯定还要再打他一顿。 “你这孩子是不是有暴力倾向?打架,就知道打架,你打了多少架了?” “打了多少架?你见我打过几次?”我的劲儿全被挑起来了,大脑里一片空白,歇斯底里地用手指着他喊:“不就是记恨我打你媳妇儿吗?行了,你现在找着借口了,去找谢顶把我开了呀?牛逼你去!有本事你现在给你媳妇儿报仇,打我一顿,你打我试试!” 我穿着内裤攥着拳头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盯着他,浑身颤抖。他吃惊地看着我,几秒钟之后,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肩膀说:“草鱼,不要太激动,坐下来说话。” “坐什么坐?被戳穿了是吧?上回在教导处我就知道你媳妇儿告状了,你还假惺惺装好人不说,在心里跟我记恨着,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说啊?” 陈先生坐到我床上,从兜里摸出烟,自己点上一支,又递给我一支。我没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有事儿说事儿,别跟我来这一套!” 他把烟放在床上,慢慢地说:“你觉得我一直找机会报复你是吧?” “你敢说不是?你媳妇儿让人打了你不想报仇?除非你是孙子!” 他抽了口烟,冲我笑了笑:“草鱼,第一天上课你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打我媳妇儿的那个学生。说实话,作为一个男人,应该保护自己的女人,让她不受欺负,我跟你想的一样,应该去找伤害她的人报仇。但是,你同时也是我的学生,作为一个老师,怎么可能跟学生计较太多呢?你可能不相信,当你做完自我介绍,我从心里已经原谅你了,甚至还想加倍地帮助你成长,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他磕了磕烟灰,顿了几秒接着说:“我一直很欣赏你的豪爽,仗义,是非分明敢做敢当,可是你像所有叛逆的少年一样,做事不考虑后果。说实话,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喜欢用拳头说话,总觉得暴力可以解决一切。吃了几年亏,现在我明白了,其实拳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宽容才可以解决一切。这是一个孩子和一个男人的距离,所以你现在这样,我也依然会原谅你,只是希望你能尽早地从这种心理中走出来,迅速地成长,成为一个男人……” “行了,闭嘴,我不想听这个!”我打断了他。我不相信他这么伟大,但是又找不出他跟我虚伪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他这番话都句句切中我的要害,让我无话可说,甚至让我有些感动,我不想感动,更不想被他区区几句话征服,我宁愿当个无赖:“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什么豪爽仗义,少跟我套近乎!你到底想干什么直接说!” “今天这件事体委没有提前告诉我,直接告到教导处去了。从性质上看,比较恶劣,何况你上学期已经背了一个处分了,两件事加起来,不排除学校做出开除的决定。我现在压力也比较大,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说服领导,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老师,不用你费心了。没见你之前先把你媳妇儿打了一顿,见了你之后又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我也挺过意不去,这事儿我自己摆平吧。”我边说边穿衣服。 “你自己摆平?你能怎么办?”陈先生站起身来。 我没理他,自顾把衣服穿好,拿手呼啦呼啦头发,打开了宿舍门。老歪正拿耳朵贴着门缝偷听,我猛一开门,吓他一哆嗦。我径直往教导处走去,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我在前,陈先生在后。 推开教导处的门,谢顶正在抽着烟等我。谢顶还是那个谢顶,烟还是那个烟,犯事儿的还是我。我站在他桌子前,背着手等他开口。 “这学生本质不坏,就是脾气不好,容易冲动。”陈先生先开了口。 谢顶慢悠悠地说:“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理?高一没上完,已经第二次了。” “不用犯难了,我不上了。” 话一出口,谢顶和陈先生不约而同地一惊,看着我楞了几秒。 “胡说八道!”陈先生想阻止我。 “我想好了,我不上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主任多保重,抽烟多了对身体不好。”说完我转身出了教导处,把一脸不可思议的谢顶留在身后。 陈先生急忙追了出来,从后面一把拉住我肩膀:“你怎么回事儿?” “我没事儿,我不想上了。” “不上学你能干什么?” “我能干的多了!干什么也比在学校混日子强。我去社会上闯,我就不信有手有脚这么大个活人还能饿死了。你别跟我说什么社会不好混,我谢谢你这么帮我,留步吧。”我甩开他的手,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我没说话,闷头拾掇我的东西,老歪问:“怎么了?”我说我不上了。老歪说,你疯了吧?说不上就不上,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我说,有没有的吧,就这么定了,你好好在学校混,有事儿说话。老歪沉默了一会儿,从腰里把bp机拿下来说:“这个送给你。”“我不要,你自己留着玩儿吧。” “有事儿我呼你,不然怎么联系?”老歪一脸诚恳。 我看了他一眼,接过bp机,“喀嚓”别在腰里:“行,我拿了,有事儿呼我,别忘了交服务费。” 我背着书包,抱着只吃过一次的大马蜂窝出了宿舍,老歪说送送我,我说别整这没用的,又不是上战场,没事儿我就回来看你了。 远远地就看到陈先生站在校门口,我走过去,把马蜂窝往他面前一递:“尝尝?挺甜的。” 陈先生一脸沉重地看着我说:“回去再好好想想,不要这么轻率地作出决定,我希望还能有机会再教你。” 我点上一根儿烟,抽了两口,说,你媳妇儿那事儿对不住了。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