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连环案》 第一章 这是光绪末年东北贫困的半山区,无数闯关东的人们在东北定居了下来,他们还带着关里家的浓重乡音,来到关外的时间并不算长。柳条边外是满人的龙兴之地,也是祖先的陵寝之地,在过去是严禁汉人越过柳条边的。柳条边外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林,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是动物的天堂,獾子洞随处可见。满清王朝衰落了,柳条边形同虚设,留守关外的满人勇士大多被调往关内守卫京城,东北地区有些失去了控制。无数流民陆续的涌入东北,河北的最多,山东,河南,山西等地区无地的流民也都三群两伙的闯关东,形成了一次移民大潮。最初的移民都是有关里家的,在关外只是租地种,每年秋收之后,过小年之前是必须回关里家过年的,在关外只是个土窝棚,是耕作用于居住的栖身之地。东北是未开发的处女地,先来的人们主要是伐木烧炭,挖煤采矿,地方官吏坐地分肥。没上七八年工夫,大片的林木不见了,都被剃了光头,肥沃的腐殖土又招来了新的流民,他们是过去的庄稼人。在关里家租子是很重的,地少人多,通常是四六分成,东家得四,佃户得六。由于竞争激烈,后来就涨到五五分成。有些地主收定租,每亩五斗,七斗,最重的达到八斗。好年景糠菜半年粮的还可以混个温饱,一遇到旱涝灾可就得卖房子卖子女才能保住佃种的耕地,想租地的人多着呢。 先来的流民取得了土地耕种权,就成了地主。他们招来了关里家的乡亲们,以优惠的条件提供窝棚与当年的口粮,地租是三七分成,东家得三,佃户得七。东北的产量高,大量的耕地被迅速的开垦出来。不到一二十年,关外人口从过去的二三百万猛增到二三千万,每年还在不断的有新的移民大量涌入。华夏是农耕社会,人们都是聚族而居的。出关之后打乱了这种局面,家族,宗族,氏族就不那么重要了,同乡聚合在一起的较多,也夹杂着一些外省人,这是一种新的社会组合。各地传统的习俗随着流民来到了关外,人们很难摆脱过去。那是千百年形成的民俗,也就是民族文化,到了关外,老乡之间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 吉林乌拉是一处行政中心,有一座土城。下面的宽城子在其辖区之内,九台又在宽城子辖区之内,那是方圆数百里的群山丘陵地区。“头台的米,二台的面,三台的姑娘不用看。”这是当地的民谣。每一处移民并不算多,无数散落着的小村落,有的只有一二十户幢旧土房,是些小山村。通往村子里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土路两旁零零星星的散布着二十几幢土房,这是半山区自然形成的村落。人们通常使用稻草缮房顶,可以挺两年左右,很少有人家能盖得起瓦房的。从房屋的新旧就可以看得出各家各户过的怎么样?土房每年是必须涂抹一次外墙的,窗户上糊的都是窗户纸。与关里家大不相同,在这里烧的是灌木与杂木,火力很猛。各家各户都盘的土炕,是南北大炕,烟筒是单独砌起来的,距离房屋五步开外,主要是为了防备火灾。这些烟筒约两人高,直径五尺左右,呈圆型,下宽上窄,两三年就得重建一次,里面的烟灰积得很厚。烟灰与烟油子是上好的肥料,勤快的农户每年春季将土炕以及烟筒拆下来沤肥,种出的蛤蟆头烟草特别的有劲。 村头有一个石牌,上面刻着[二台子]三个字,这是官家要求的。土路低于两旁的农田,一下雨全是泥泞,一晴天又变成了坑洼不平,干硬的泥块,深深的车辙印,脚下全是灰土。路旁通常都有人踩出来的小路,下雨天就成为人们通行的小路了。这是个贫穷而肮脏的小山村,各家各户的柴草堆屋前屋后随便堆放,垃圾与脏水直接倾倒在土道上。鸡鸭是无人看管的,主人就是早晚喂一喂,白天撒出去让它们自由采食。大牲畜必须有人照应,主要是怕祸害庄稼,偷盗之事是极少发生的。千百年形成的风俗习惯,对别人地里的农作物是不能偷盗的,坏了名声可就一辈子让人戳脊梁骨。这些小村落通常是先来了一两户人家开荒种地,接下来越聚越多,亲朋故旧都从关里家投亲靠友,人口就越来越多。经过两代,三代人,就繁衍成为大户,出现了以姓氏命名的李家庄,王家村等等,当初的一户人家就变成了十几户。为了增加劳动力,东北时兴养童养媳,把贫困人家的姑娘花钱早早的买过来,给未成年的儿子做媳妇,有的小孩子才五六岁,童养媳已经十六七岁了。童养媳是不花钱的丫头,到了婆家是不能白吃饭的,婆婆就是她的主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是被折磨而死,娘家人也是打掉了牙往肚里咽的。“多年的老道熬成了河,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等儿媳妇当了婆婆之后也是如此,在艰苦的生活环境里,人们的同情心是很少的。 村东头有一个庄户人家院落,共有八间正房,三间厢房,显然是户过的不错的人家。其中三间房是隔开的,砌了一堵墙。这是王姓人家。三间房里正办着丧事,布置的简易灵堂,正南方向是一口红棺材,墙上贴着[流芳千古],[驾鹤西归]等拙劣黑白条幅,哭丧的是一个身穿白素丧服的小寡妇,正在那里唱歌似的哭丧。这是新寡的刘金姑,刚嫁过来不到一年,丈夫就撒手西去,成了新寡。刘金姑是个长的俊美的村姑,刚刚十八岁,看不出怎么悲痛的样子,她的哭丧显然是在给别人看,如同演戏一样。刘金姑娘家住在三台子,距离二台子三四十里远近,都是盘山道。刘家有三朵花,刘家的女人个个都长的有模有样的,这跟老一辈的遗传有关系。刘金姑作为寡妇,是在假哭,干嚎,她是必须这么做的。自从孟姜女哭倒了长城之后,女人们哭丧就连哭带唱的,成为了习俗,唱词是可以随意乱编的,有的女子能唱得前来吊唁的人随着掉眼泪。刘金姑是没那么多的眼泪的,她假装捂着双眼,却在里面用眼睛在手指缝中四处的张望。刘金姑斜对面是个身穿僧服手敲木鱼的胖大和尚,长的又黑又粗,原来是个当地的光棍二流子,正在半闭着眼睛胡乱的念经,眼神不离小寡妇的身上。 王老狠日子过的不错,几个儿子都大了,是壮劳力,两个臭小子就能拉得动犁杖,就是大儿子一直有病。王大毛得的是肺痨,本来是没有希望医治的,但是需要个女人来侍候着,就跟老刘家换了亲,刘家的日子过的很艰难。刘璃猫身板不行,过去不是干活的人,粗通文字,在药铺里做过伙计,给东家当过管帐先生。刘璃猫心眼够用,就是学问不够用,不知怎么就把帐管差了,差了四五十块银元,就带着老婆孩子跑到了关外,再也不敢回关里家了。闯关东的都是穷人,一条扁担就把家当全都搬来了,刘璃猫是推着独轮车,婆娘怀里抱着儿子大宝来到三台子的。关里的婆姨都是小脚,走不得远路,到了关外有些人家就顾不上给女儿缠脚了,生活实在是太艰难了,总有干不完的活计。一晃十九年过去了,到了三台子之后,婆娘又连着生出了二宝,三宝。也生下了三个丫头片子,都是些赔钱的货,气得刘璃猫不肯侍候月子。穷人命大,这三个丫头片子一晃也长大了,成了远近闻名的三朵花,刘璃猫才发现养活丫头片子不一定赔钱。 刘金姑是大丫头,东北称做刘大丫,这也是一种习惯称呼。小子就称为刘大小,若有弟弟就按顺序称之为二小,三小,直至老小。老姑娘称为老丫,有的随满人也骂老丫头为姑奶奶,意思是自己觉得挺尊贵呢。刘大丫从小就得帮着大人干活,还得帮着照看下面的两个妹妹,就没有缠脚。大的没缠脚,下面的两个丫头就也没有缠,关外跟关里家不一样,缺的是女人,日子过得下去的女人是不肯来到关外的。在关里家,女子六七岁就得缠足,相亲时先看脚,后看脸,婆家是要鞋样子的。脚越小越金贵,标准的是三寸金莲,表示家庭有教养,没缠足的形同野丫头,没家教。朝廷下令禁止缠足,全不当用,百姓还是偷着给女儿们缠小脚,朝廷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满人的事,满女是绝对不允许缠足的。战乱一起,女人们可糟了罪。没有轿子走不了远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闯关东的人们是讲究不起的,他们更需要的是劳动力,而不是丑俊,大脚女子在关外也一样找婆家。 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青年男女是没有权力进行选择的。婚姻主要为的是传宗接代,与感情没有关系,女子讲的是从一而终的。因为生活艰难,两代人通常住的是一个屋子,南北大炕,主要是为了冬季保暖。在关外人们是不太避讳的,也避讳不起,一家老小睡在一铺大炕上,中年的父母在孩子旁边若无其事的进行着性活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孩子们在成年之前就清楚的知道了男女之事。养童养媳的人家,公公正当壮年,儿媳妇十七八岁,小丈夫七八岁,常有家庭丑事发生。聪明的人们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各家各户的女人闲下来聚在一起扯老婆舌,主要谈论的就是这些花花事,捕风捉影的事也能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传来传去真假就难以分辨了。风流韵事传播的最快,一日之内三四十里都知道了,人们是喜欢传闲话看热闹的。老王家出了丧事村子里的人们都凑了过来看热闹,正是农闲的季节,春耕刚刚结束,铲头遍草还得一个多月。前来吊唁只是个借口,其实就是过来看热闹。 屋内外有二三十人前来吊唁,表情都很轻松。王大毛病了多年了,张罗着跟刘家换了亲,把二女儿嫁给了刘璃猫的儿子,把刘大丫娶了过来给生病的王大毛当媳妇,人们就有了许多的议论。说他为儿子娶媳妇显然是个幌子,王老狠想要掏灰那才是真的。王老狠身体壮,有几个臭钱,早就对家里的黄脸婆看不上眼了。农村人闹笑话是很粗俗的,有些人就直呼王老狠为王掏灰,并编了一套新词专门用来气他。 从关里家带过来一些民歌,就是蹦蹦们唱的曲调,可以随意乱编新词,也称为二人转,农闲季节人们是喜欢看蹦蹦戏的,越粗俗越刺激越带劲,人们就愿意听脏口,甩脏包袱。有一首[两朵花儿开],人们就用在了王老狠身上,小孩子们跟在王老狠屁股后面胡乱的唱; “自在不自在?两朵花儿开。秋后的萝卜,要在土里埋呀,插进拔出呼嗨,插进拔出呼嗨。自在不自在?两朵花儿开。老汉你推车,推到沙窝来呀。使股劲呀呼嗨,使股劲呀呼嗨。自在不自在?两朵花儿开,耗子掉在那面缸里来呀,翻白眼呀呼嗨,翻白眼呀呼嗨。” 东北骂人是很隐讳的,但是谁都清楚是什么意思?王老狠受不了嘲笑,特意把两下隔开了,与儿子隔了堵院墙,人们还总打听他夜里是如何翻墙过去的?王老狠也同样转着弯骂别人,在农村对骂就是一种主要的娱乐方式,人们没有别的娱乐方式,总是离不开脐下三寸,就连未成年的小孩子们从小就懂得那些骂人话。人们不像是来吊唁,更像是来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在奔跑追打,寻机偷取棺材前的供果,大人们并不干预。人们穿着清末的服饰,男人们脑后都脱着个长辫子,显得很是穷困。刘金姑在唱歌般的哭丧,这是从关里家带过来的习俗,有的女人能哭唱个几天几夜,新词不断。刘金姑显然没有那么卖力,哭丧的声调时高时低。来人吊唁时就高一些,响亮一些。人一离开声调就落了下去,跪着的膝前散乱的丢着一些铜钱。 刘金姑看到外面来人不少,就提高了嗓门嚎了起来,且嚎且哭诉道:“你这个狠心的呀,丢下我自己走了,让我以后可咋个活呀?我们女人真是命苦哇。我一个黄花闺女嫁到你们老王家,哪享过一天福哇?打进门你就是个废人,我炕上炕下侍候你,接屎接尿的,你那个爹妈哪管过你一天哪?尸骨未寒就算计上了这几间破房那几亩地去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免得日后有受不完的罪。” 刘金姑这是哭给乡亲们听,也是哭给公公和婆婆听呢。儿子刚一死,公公与婆婆就把地契跟房照硬要了过去,连刘金姑带来的嫁妆也帮着保管了起来,这屋里的细软被搜刮一空,就剩下金姑的几件换洗衣服。金姑心里清楚;这是防备着她偷着往娘家倒腾呢,这一手她早就料到了。常在一起不用说什么,对方心里咋想的都一清二楚,公公与婆婆的所作所为金姑并不感到突然。让她伤心的是连死去丈夫的那双新鞋婆婆也不肯放过,想换下来给二毛穿,死人没什么新旧的。金姑就着劲大哭大闹了一通,王老狠也觉得挂不住面子,把老婆子臭骂了一顿,才算是保住了那一双新鞋。棺材是柳木打的,是最便宜的一种,用不了几个钱。得了肺痨就没个治了,后期病人是大口大口咳血块子,连肺子都咳了出来,金姑这一阵子熬的也是不行,反倒希望丈夫快点死了。 第二章 山沟里面穷,没人愿意嫁,就实行换亲,论起来血缘都很近。刘璃猫来到关外之后,见耕地容易佃租,土质也肥沃,就把兄弟姐妹都动员了过来,在三台子就站住了脚根。刘璃猫的婆娘是老王家姑娘,论起来刘金姑应该管公公王老狠称呼大舅。两家换亲,刘大宝娶了王二丫,王大毛娶了刘金姑,两家算是亲上加亲了。不仅如此,刘璃猫的二妹巧姐当年换亲嫁给了王老狠的三兄弟,两下是亲戚套亲戚,怎么称呼都可以。在农村几乎都能连上亲戚,这一带主要的大姓就是王姓,李姓,于姓,刘姓,韩姓,两三代人互为婚姻,盘根错节,外人很难论得清。 生活的艰难使得人们都很自私,很难照顾到亲情,刘金姑就处于这种处境。王老狠夫妻即是她的公爹,婆婆,又是她的大舅及舅母,可是在钱财方面一直是门前清,能算计到骨头里面去。若论起屯亲,血缘都不太远。所以后代经常出现些缺心眼以及残废人,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只能自认倒霉。在门前看热闹的婆娘们正在扯闲话,这是两个中年妇女,说话的动静周围的人都能听得到。两家也是换亲,是两方面的姑舅亲。在农村流行着一套话:“姨娘亲,是假亲,姨娘死了断了亲。姑舅亲,是真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李二嫂的丈夫是于三娘的娘家兄弟,亲戚关系很近,就常在一起扯闲话。十里八村的新鲜事她们没有不知道的,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都有些添油加醋,有些事传来传去就失去了本来面目。她们需要的只是新鲜话题,事实对她们而言并不重要。无知与浅薄是普遍存在的,读书识字的人凤毛麟角,乡村最有见识的是那些说书先生,最有学问的是家里有几本书的乡绅,穿长袍马褂的人。李二嫂是个中年妇女,身上穿的很整齐,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李二嫂一面钠着鞋底子,一面照顾淘气的孩子们,对站在身边的于三娘高声说道;这个混蛋孩子,让他给我家老丫偷两个供果,一转眼都进他自己的肚皮里去了。“通常办丧事的人家都特意多预备些供果及小馒头,知道来人喜欢偷供果。民间流传一个说法;吃供果以及给孩子穿死人的衣服,小孩子好养活。供果偷了没什么,衣服可是很贵的,家里只好安排专人照看着。就是严格控制也是不行,还总是有人偷着下剪子,这些人都不是外人,全是亲戚。 于三娘是个四十多岁泼辣女人,长的是一脸横肉。听了李二嫂说的话,于三娘扬起手里的一块布夸耀道:“幸亏我下手快,给我家四狗剪下来一块,是从那痨鬼外衣上剪下来的。” 李二嫂撇了撇嘴说道:“不剪尸衣,不偷供果你家四狗也好养活。昨天后晌我家老丫刚一出门,剩的那半张饼就被你家四狗抢了去,让我给臭骂了一顿。” 于三娘听见这话,脸子一下子就撂了下来,反唇相讥:“你家老丫捡我家的鸭蛋那件事你咋就不提了?都是他舅舅惯坏的,他舅母,我可不是说你,你还能有错?错都是别人家的。虽说你也是老于家姑娘,一点亲戚面子都不讲。保不准你家老丫大了给我家四狗做媳妇呢。啥事也别叫真,也别把话都说绝了,我还没顾得上与你理论呢。”于三娘有些生气,她是从来不让人说的人,李二嫂平时在自己面前说起话来是很加小心的。鬼怕恶人,这些老娘们其实谁也离不开谁,又相互瞧不起。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别看表面上都亲亲热热的,转过脸去相互之间多的是嫉妒与怨恨,两家因为一个鸡蛋或是一块石块都有可能翻了脸,利益的重要性总是超过亲情的重要性。 李二嫂见势头不对,连忙转开话题,陪着小心对于三娘说道:“你说这小寡妇真能守得住么?刚过门不到一年王大毛就死了,还不得另走一家呀?”这一着果然有效果,女人们最喜欢讨论的就是风流话题,永远有唠不完的话语,这也是李二嫂的聪明之处。刘金姑如今变成了小寡妇,这些女人们有些幸灾乐祸,她们可是青春不再了。对于年青漂亮的女子她们有着天生的嫉妒,她们的同情心只能针对境遇远远不如她们的弱者,施舍时的优越感使她们得到某种满足,而刘金姑就有些不一样了。刘金姑是个新媳妇,长的很是秀气,也带着些漂亮女子的傲气,平时很少与这些女人们来往。刘金姑跟父亲学过几个字,就显得比那些女人聪明了一些,她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在家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如今刘金姑丈夫已死,又没有孩子,她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办?刘金姑没想好,十里八村的女人们可把扯老婆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漂亮的小寡妇身上了。刘金姑想要改嫁并不算难,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多的是,主要卡在了公爹王老狠身上。 于三娘是需要扯闲话的对手的,听李二嫂这么一说,脸上马上缓过来,与李二嫂和好如初,故作神情诡秘的说道:“她不守着那死鬼还得中?她老公公早就放出风来了,她要是改嫁只能是净身出户,连一根针也别想带走。两家是换亲,王二丫给他刘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刘璃猫敢把刘大丫就这么接回去,王老狠就得把王二丫接回去,那刘大宝还得打光棍?你们大伙说一说,谁家的姑娘能给别人家白养活?” 李二嫂信服的点点头应声道:“还真别说,依王老狠那个脾气,还真能拿得出来。进了老王家就是老王家的人,想再走一家,财礼钱也得由婆家经管着。二毛,三毛,四毛,五毛还得娶媳妇呢,实在不行刘璃猫这回还得倒贴钱不可。”刚刚一两天,消息如同长了飞毛腿一样,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人们没有不知道的事。 于三娘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看刘大丫还臭美不?以为长个好脸蛋就能找个好婆家,当初还没相中我那娘家侄子。现在咋样,让王老狠给治住了吧?我看她这两天与那个臊和尚眉来眼去的,臊和尚天黑了都不肯走,可卖力了,还不用给钱,供三顿饭就行。还不是冲着这小寡妇?”于三娘曾经给她的侄子于小屁提过亲,想要娶刘金姑,没有把事情办明白了。于三娘是于老根的三妹,于老根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大虎,已经娶上了媳妇。再就是二儿子于小屁,是捡来的孩子,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于老根家拿不出太多的财礼钱,刘璃猫算计着用三个女儿给三个儿子换来媳妇,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尽管有些委屈了女儿们,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件事情刘璃猫是从大处着眼的。 李二嫂兴致勃勃的议论道;谁知道是不是个和尚?脑袋瓜不长毛,一穿上僧服就成了和尚了。连经都不会念,就在那儿瞎哼哼。谁都知道那是小皇上当年给儿媳妇下的种,韩老大半精不傻的就担个虚名,两家也是换亲,便宜了老公公了。听老一辈人说,当年小皇上也是一表人才,是位赫赫有名的江湖好汉呢。那些年韩家大院兴旺着呢,车来人往的,都是些个出了名的土匪头子。老韩家那几个儿媳妇都跟着老公公,就韩老二媳妇不跟。据说她大姑还挺奇怪,问二媳妇为啥不跟着老公公,也能弄几个钱花?“ 于三娘道:“小皇上我见过,是挺精神的,韩家哥五个没有一个赶得上当爹的。要不是因为有钱,就凭韩老大那个半精不傻的样子,能娶得上如花似玉的媳妇么?小皇上名气太大,不想张扬就是了,其实就是给自己纳的妾。明里暗里的谁都知道是咋回事,谁去管别人家的闲事?韩老大媳妇有些个犟,当年最得宠的是韩老三媳妇。你没看现在也是带着股臊气,我从来不愿意搭理她。当年老一辈背后都称呼小皇上为韩掏灰,当面可是不敢。小皇上被官府抓了去,一开始说是要砍头的。后来听说使上了钱,衙门上下都打点到了,弄了个流放三千里,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屈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韩家大院一下子就塌台了,五球子至今还是光棍一条。当年大姑娘那可是主动往被窝里钻,五球子都往外撵呢。” 李二嫂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说道:“韩老大媳妇也真够可怜的了,坐月子里也没注意,让小皇上祸害的,月子里做下了病,瘫在炕上下不了地。女人坐月子就怕那种事,没个治好。韩老大两口子死的也快,丢下两个孩子撒手不管了。小哥俩吃百家饭长大的,韩狐狸那算是倒插门,才算是混上了个媳妇。这臊和尚想倒插门都没人家要,都是小皇上造的孽。臊和尚长的跟他爷爷一个样,有点派头。据说是个胎里素,不食荤腥,连葱蒜都不吃一口,花花肠子可不少。见了老娘们就两眼发直,恨不得把人吃进肚里去。听说臊和尚在外面没少干风流事,像只公兔子似的,谁都想上。” 于三娘眉飞色舞的说道:“听说臊和尚与尼姑庵的姑子有一腿,那老姑子怕不有四五十岁上下了?那一年臊和尚还没出家,也就二十上下,就听说跟老尼姑不清不浑的,后来不知怎么着就做了和尚?我那次去上香,被臊和尚给按倒了。好不容易挣扎出来,被我打了个他一个大耳光,这件事没敢让我家那口子知道。” 李二嫂笑着说:“这事谁不知道?都是你自己宣扬的,臊和尚说根本没那回事,是你胡编的。你个半大老婆子,他还没那么下三烂。” 于三娘赌咒发誓的说道:“谁说瞎话天打五雷轰,要从小皇上那论,我与臊和尚还算是表姐弟呢,我就那么老了?臊和尚从小吃百家饭,什么屎都拉,他说的话还有个准?他下面那东西可大了,跟小皇上似的,那次没让他占了便宜那倒是真的。”人们一顿哄笑,于三娘发现自己说走了嘴,踢打着孩子借故离去。 李二嫂提高声音,指着于三娘的背影贬斥道:“假正经。有的人就是那样,想吃豆还嫌乎腥,想偷汉还撇清,谁还不知道谁咋的?跟臊和尚没那种事咋知道臊和尚下面那东西大?得了便宜还卖乖,撅着个腚就知道整天到处找便宜。” 于小屁是个还没成家的年青人,刚送嫂子回了娘家,从头台子回来路过这里,牵着一头黑驴。见王老狠家在办丧事,也过来看热闹。于三娘是于小屁的三姑,刚才在路上相互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走到人群跟前,刚好听到李二嫂说的那几句话。于小屁得护着自己的三姑,就接过话头来回敬李二嫂道:“丑事人人有,不露是好手,谁也别说谁。我姑可是个本份人,没偷小叔子也没出什么闲话,尽让人家嚼舌根子。不像有的人,表面是装的像个人,背后啥屎都拉,要多脏有多脏。” 李二嫂被于小屁揭了短处,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的骂道:“哪来的一股驴臊味?偷嫂子从头台子偷到二台子这儿来了,赶上那头黑叫驴了。看哪天不让你哥哥把你剁吧了,美不几天了。大人说话,哪儿说话都有你,也不撒泼尿当镜子照照自己啥模样?”拉着孩子嘴里骂着而去。 于小屁对着背影骂道:“你家才偷嫂子偷小叔子呢,你家全都是驴。” 第三章 李合适是个四十上下的庄户人,是李二嫂的大伯哥,一般不太多事,为人很谨慎。他正在一旁听热闹。见两个女人走了,就过来跟于小屁搭话。十里八村的相互都认得,几乎都能套上亲戚。因为于大虎的媳妇是称呼李合适为二姨夫,论起来于小屁得管李合适称呼二姨夫,平时见了面也就是寒喧几句。李合适问候道:“小屁啥时候过来的?你哥又出门咋的?要我说还是注意点比较合适。你那个哥哥有些虎,又学着杀猪的行当,玩刀子动斧头的,见了血也不害怕。我那侄女他爹死的早,她娘出一家入一家也不容易,把女儿嫁到你们家也是没法子的事,就是个穷哪。” 于小屁知道李合适没有耍笑自己的意思,也是出于好心。平时大虎哥就有些小心眼,总好起疑心,嫂子想回趟娘家都难,这性情也随那死去的妈。人的嫉妒心是天生带来的,有的表现得弱一些,有的表现得强一些。早年大虎妈就总看着自家的男人于老根,若是在外头跟哪个女的多说了几句话,回来之后准保得大吵大闹一通,吓得女人们都跟于老根不敢打招呼。嫉妒病也遗传,于大虎就随他死去的妈,嫉妒心挺重。于小屁虽说在家里是老二,但他是当爹的在路边捡来的野孩子,连自己姓啥都不清楚?于小屁跟兄嫂在东西院住着,平时也很加小心。 于小屁对李合适解释道:“二姨夫,别听信那些个闲话。我嫂子对我这个小叔子是不赖,但没有乱七八糟的事,都是村里人瞎编排的,故意逗我那个虎哥哥呢,我虎哥还真起疑心了。我知道我是我爹在大道上捡来的,可是我爹从未拿我当外人。小时候跟人打架,我虎哥也总护着我,我再怎么着也不能干出那不是人的事来。我嫂子也是个正经人,谁也不能往她身上泼脏水。为了少惹些闲话,我哥哥一出门我就把嫂子送回娘家来了,还是堵不住那些人的臭嘴。这种事是越抹越黑,干脆就不理睬他们,愿说啥说啥。我脚正不怕鞋歪,哪个人掏灰,哪个人偷小叔子自己知道。老鸹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就看不到自己黑,咱这儿地方哪有几个好人?” 李合适:“他们瞎编排是有些不太合适,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越传添的闲话越多。有些坏小子管你虎哥叫于王八,总问他把你们叔嫂俩抓到没有?你虎哥还真的有点信了。你这一阵子多加点小心,你爹就是为这个出的远门,不敢在家。你嫂子一过门这些人就喊你爹于掏灰,这哪跟哪呀?你爹是什么人?再老实不过的人了。当年也是个倒插门。大虎娘死的早,你爹拉扯大你们哥俩不容易,居家过日子真闹出点啥事来可就不合适了。” 于小屁:“二姨夫放心吧,出不了啥事。过些日子我找我爹去,不留在村里了。我爹说外面钱好挣,我也大了,也想出去闯一闯。我家也没啥放不下的,也躲一躲村里这些烂嘴。有的也说,没的也说,摊上我那个虎哥哥让我也是没法子。连我爹都躲出去了,我也离的远远的。亲戚远来香,逢年过节回老家瞅一眼就是了。” 李合适:“我看你这么打算挺合适,想法在外面领个媳妇回来,也给你老于家长长脸。咱这地方打光棍的太多了,这一阵子就常出事,说有跳窗户串被窝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干的事?自家老爷们就在旁边睡着,老娘们就被人给偷了。跳窗户进来的连衣服都不穿,听见动静爬起来就跳出窗户逃走了,想抓都没处抓去。头台子,二台子,三台子都出过这种事,老爷们爱面子,不让家里人出去对外人乱说。” 于小屁:“天不早了,那我回去了,等有空咱爷俩再唠。” 李合适:“回去吧,也有个三十来里路呢,赶到头台子天也该黑了。下回来家歇歇脚,咱爷俩再聊。” 于小屁骑上了毛驴,慢悠悠的走了。迎面遇见了狗嫌丑,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光棍。狗嫌丑是个赌棍,手里别有钱,有两个钱准保送赌场里面去,常年累月的有人跟着屁股后面要赌债。过去跟于大虎搭伙杀猪卖肉,后来散了伙,做过豆腐,打过零工,见到了大姑娘小媳妇总要说几句脏话进行挑逗,女人们骂他几句也笑嘻嘻的不太当回事。狗嫌丑见到于小屁,满脸堆出不怀好意的笑。故意逗着于小屁,耍笑几句。 狗嫌丑:“这不是偷嫂子那小子么?看别让你虎哥哥抓到,一刀宰了你。” 于小屁:“狗嫌丑你别放狗屁,你偷妹子的事谁不知道咋的?四十来岁老光棍了,把你妹子接回去家配吧。” 狗嫌丑:“小心点后脑海,你哥正拿着大棒子在家门后面等着你呢,看不把你来一棒子。你嫂子以后有我照顾着,你们哥俩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我看着才乐呢。” 于小屁:“你死去吧,你个老叫驴。” 屋内,王老狠坐在抗上抽着旱烟袋锅,这是中年汉子,面露刚硬的表情。屋里有六七个大人,都是亲戚,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也含着烟袋锅。巧嫂正在极力劝说王老狠夫妇。 巧嫂面上始终带着微笑的劝说道:“我既是老刘家姑娘又是你王家媳妇,关起门来就是一家,都是实在亲戚,我也不拿你这个大伯哥当外人。谁叫咱这个地方穷来着,外头的姑娘哪个愿意嫁进咱这个穷山沟?有钱找不到秴醪铺[东北乡下吃食]换亲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跟你三弟也是将就着过,谁让自己的兄弟没能耐,不换亲不就断了香火?都说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哪个女儿不是爹娘心头上的一块肉?也是被逼的。大毛要是留下了骨血那还好说,大丫日后守着孩子过,也有个盼头。这谁都知道,大丫过门时咱家大毛那身子骨就已经不行了,没到一年大毛就没了,大丫也真够命苦的了。说良心话,我们老刘家也没啥可抱怨的,你家二丫挺长脸,当年就给老刘家添了个大胖小子,小两口也合合美美的,谁见了不说个好?要不是咱家大毛短命,两家都挺好。亲上加亲,从上辈子就换亲,到了大毛这一辈三代了,呆傻残疾也没断了后。凭老刘家这三朵花,哪一朵能落到咱们家?都是为的自家兄弟着想。刘璃猫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把大丫暂时接回去,免得日后弄出什么闲话来,坏了咱家的名声。于老根家换进门个漂亮媳妇,看有多操心?人们都传说老根掏灰,把老根逼得外出做买卖,不是逢年过节的都不敢回家。于小屁如今也大了,还念了几天书,识几个字。就因为嫂子对这个小叔子挺好,村里就出了闲话,楞说于小屁偷嫂子,总拿这件事去逗于大虎,大虎还有些当真了。这不,大虎刚外出河工,于小屁为了避嫌,当天就把嫂子送回娘家来了,在路上我刚巧碰上。缠脚的女人不骑驴还行?见于小屁送嫂子回来,人们见了都喊他于大虎,当面骂他偷嫂子,人这张嘴啥话冒不出来?咱们自家人知道大哥的为人,外人可不知道。二毛,三毛也都大了,天长日久也弄出掏灰,偷嫂子的闲话可就有些晚了。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大丫先回娘家住下。日后若是遇到合适的人家,咱家二毛订亲的财礼钱由他刘家出一半,两家亲戚也好走动。老一辈就是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两好嘎一好,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大哥跟大嫂你们看怎么样?” 王老狠是个身体很强壮的中年汉子,一看眉眼之间就显得有些个霸气。王老狠家里日子过的不错,有个十几墒好地,农忙时总得雇几个短工,在九台一带算是中等人家。关外的地都是大亩,一亩地顶上关里家的一亩半地,种的苞米,高粮,谷子,黄豆,水旱灾害很少发生。王老狠办事从来一是一,二是二,很少有回旋的余地,大毛媳妇这件事他显然早就心里有了打算。听了巧嫂的一番话,王老狠一言不发,黑着脸半天没说话。 见屋子里的人都瞅着自己,王老狠磕磕烟袋锅,站起来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我从猴嘴里可掏不出枣来。刘璃猫算的倒美,白得我王家一个姑娘,拿两个姑娘给剩下的两个儿子换了亲,第三个姑娘还能收一泡财礼钱,可我这四个儿子将来可怎么办?啥也别说,大毛媳妇接回去中,马上把他家二丫送过来给二毛当媳妇,否则想也别想。大毛媳妇嫁到深山里去能换来二毛,三毛两份财礼钱,这笔帐谁都会算。其他的事亲家放心,我王家十六岁以上的男子一步也不进西院,那么做也对不住我那死去的儿。把地佃出去也饿不着大毛媳妇,啥时候她认可,我们当老人的才会张罗那件事,能守多久我们老王家就养她多久。” 巧嫂见王老狠把话说的挺死,连忙打圆场道:“这话一说不就外道了不是?就不是一家人的话了。刘大丫也得管你叫声舅,你这当舅舅的就忍心把亲外甥女卖到大山里面去?那里可是土匪窝,女人在山里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也是一手托两家,深了不是,浅了不是。你要是信不过,刘大丫日后收的财礼由我过手,一文不差的还给我老王家,给二毛订亲。我是二毛的亲婶子,关键时还能向着外姓人?这些孩子们跟我自己亲生的一样,都是眼看着长起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刘二丫是个美人坯子,咱家二毛又是个残疾,强扭的瓜不甜。大毛当初已经患了多年的痨病,咱王家不是多搭上了一条黄牛不是?大毛哪怕剩一口气呢,刘大丫论理也不能离开婆家。可是如今大毛已经走了,她一个新寡的小媳妇,能就这么单身过一辈子么?” 王老狠毫不让步,把手一伸说道:“想领人拿钱来,可别拿我老王家不识数。我也没拦着她不让改嫁,二毛的财礼钱我老王家可得先拿到手,否则想也别想。哪个男人相中了大毛媳妇,让他来跟我说,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亲兄弟明算帐。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刘璃猫要是那么心疼这个女儿,当时就别答应两下换亲哪?” 两下谁也说不服谁,看起来没钱是办不成这件事的。千百年来,百姓都是君主的子民,家长又是儿女的主宰。在上层社会联姻就是政治,就是相互之间结合成利益共同体。在下层社会,买卖婚姻是公开进行的,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头,青年男女私订终身反倒成了不可饶恕之罪。万恶淫为首,节烈观是要求女子从一而终的。膝下无儿可以改嫁,通常都由婆家说了算。 第四章 已经是五月里的天气了,地里的庄稼虽然没有生长出来,草木已经繁荣昌盛,绽开出五彩的花朵,这是春天的大好季节。太阳高照,暖洋洋的,一个小伙子牵着头毛驴慢悠悠的从远处走了过来。毛驴背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斜着身子坐着,挎了个花包袱,这是农村常见的景象。牵毛驴的小伙子是刘二宝,驴背上坐的是他的二妹刘银姑,人们称呼为刘二丫。兄妹俩似乎并不急着赶路,他们是代表着娘家人前来吊唁,主要是探望一下刘金姑,对于王大毛的病死他们并无悲哀之意。到了村外三岔路口,兄妹二人就奔二台子而来。兄妹俩个一面赶路一面扯着闲话,路上并没有遇见熟人。 刘二丫:“爹妈好糊涂,明知道王大毛害的是痨病,活不长,还是把大姐送进火坑里了,就为了抱孙子。这下可好,大姐不到二十就守了寡,连个子女都没有,这一辈子可咋过?” 刘二宝:“这不都为了大哥么。二妹放心,我绝不会为了自己娶媳妇逼妹妹跳火坑,大不了到外面闯荡闯荡,我就不信男子汉大丈夫混不出来个人样来?二妹寻自己相中的嫁,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不要啥都听父母的。” 刘二丫叹口气:“哪一家嫁姑娘不要养钱?哪一个小伙子不得准备房子财礼钱?有机会哪个不想出去这个穷山沟?女人天生命苦,父母怎么安排就怎么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看谁的命好?” 刘二宝:“大哥命倒是好,见了大嫂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可娶回个姑奶奶了。分家更好,省了闹心。就是要饭也要不到他家门口去,看大嫂脸拉那个长劲,都赶上长白山了。” 刘二丫:“姑娘随妈,王老狠那个老婆就会过日子,拉泡屎都得拿棍拨拉着捡豆吃。可也对,大嫂也是万事不求人,与咱们老刘家断绝了往来,就是怕将来借他们的光。生了个胖小子更了不得了,成了全家的大功臣了。也不知道这回能见到他们不?最好碰不到才好。” 刘二宝:“你想不见也不行,来的不就是他们两口子?” 另一条路上,刘大宝牵着驴,驴上坐着媳妇王二丫,抱着个婴儿奔这条道而来,王二丫的眼睛哭的有些红肿,神情有些木然。王家与刘家两下是换亲,王二丫仗着家里条件好些,就有些高摆,对婆家人有些瞧不起。自从怀了孕之后,更是骄傲的不行,刘大宝整天围着媳妇转,唯恐惹得媳妇不高兴。王二丫还真的给刘家添了个大胖小子,更是全家的姑奶奶了。月子里连拉屎撒尿都不下炕,就让全家侍候着,好吃好喝的不由着她是不行的。 孩子百天之后,王二丫就开始闹了起来,嫌乎吃的不好,张罗着分家。闹了一阵子,就把家分开了,刘大宝领着媳妇跟孩子单独过,就离开了三台子,在外面租房子住,离家里越远越好,就怕下几个兄弟娶媳妇时,大宝得出一份力。王二丫随她的母亲,过日子特别的仔细,也很小心眼,占便宜少了都嫌吃亏。娘家哥哥病死了,王二丫心里挺难过,毕竟是一奶同胞,就让大宝牵着驴带她回娘家,正巧在路上遇到了二宝跟银姑。 刘二宝远远的向大哥打招呼道:“真巧,在这儿碰上了。大哥可瘦多了,这一阵子熬的够呛吧?” 刘大宝:“二弟二妹,爹妈都挺好么?孩子太小,也回不去,等过年时候让他爷爷奶奶好好喜欢喜欢。” 刘二宝:“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大姐走到今天都是为了你,也够可怜的了,今后可咋办?这回我可不能饶了那个王老狠,早就把肚子给他留着,非吃他十斤老豆腐不可。” 刘二丫捅了捅刘二宝,提醒他驴背上坐着的就是王老狠家的二丫,刘二宝才觉得说走了嘴。王二丫脸色非常难看,连瞅也不瞅二人一眼。 刘二丫想缓和一下,就解释道:“二哥就是嘴馋,大嫂也别往心里去。到自己舅舅家里了,那还不随便,分什么你家还是我家?”王二丫脸色并没见好转,扭过脸去没搭理刘二丫。刘银姑也不好多说什么,刘大宝更是不敢说什么。刘二宝拉住毛驴将路让给了刘大宝夫妇,四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村子,只能听到毛驴的蹄子声。王老狠院门前有棵大柳树,刘大宝把毛驴栓在了树干上,然后将媳妇与孩子扶下了驴,王二丫抱着孩子,冷着脸就钻进屋里。王老狠夫妇连忙帮着把孩子接过来安排妥当,一面忙着当妈的一面与女儿说话。 王妻:“又啥事惹你生这么大的气?等那个没出息的东西进屋我好好骂骂他。” 王二丫:“不是因为他,岔路口遇见了刘二宝与刘二丫,你知道二宝说些啥?他留着肚子要吃咱家一二十斤老豆腐呢,谁上辈子欠他的?” 王老狠怒气冲天命令婆娘道:“把办事的老豆腐都给我收起来,我先招待招待他这个娘家人。给我割三斤肥肉去,蒸熟了浇上凉水,我让他吃个够。” 王二丫大惊,连忙阻拦道:“那不吃坏了肚子么?连肠子都得拉出来了,可别那么整。” 王老狠:“没事,吃三五片就腻住了,多吃我还亏了呢。这次能让他记一辈子。完事后炼油,省下他妈的十斤老豆腐。” 王二丫有些害怕,连忙解脱开自己:“我可啥也没说,啥也不知道。开饭前我与大宝看看我大姑去,晚些时候再回来。” 灵堂内,姐俩抱头大哭,二宝也直掉眼泪。刘金姑这回是真哭了,她是在为自己哭。 刘金姑:“银姑呀,听姐姐一句话,嫁的远远的,千万不要留在这个山沟里面。山狼性,水贼性,亲戚都没个亲戚样,只顾自家人。姐姐这一辈子算完了,你们两姐妹得自己把握点。千万别再换亲,生的孩子都没屁眼。嫁到山外苦点穷点总还有个盼头,女人就是这个命。” 刘二丫哭着回答说:“二哥路上说了,不再换亲,他要出去闯荡闯荡。我恨自己不是个男子,有机会我一定把姐姐救出去,不让王老狠把姐姐卖进大山里面去。” 刘大丫:“我只要不嫁人,他家就没办法。熬个十年八年的,四毛,五毛也都娶上了媳妇,我也就出头了。王家是个大户,过的还不坏,否则爹娘也不会用我来换亲。你们吃完饭就早点回去,我那婆婆仔细着呢,多吃他家一顿饭就该给你们脸子看了。” 刘二丫:“过些日子就接大姐回娘家住些日子,有啥拿的带的我与二哥捎回去。别亏着自己,身子骨可是自家的。让我多呆我也不乐意,一家子都抠死了,谁愿意进这个家门?要不是冲自己的姐姐,八辈子我也不走动这门亲戚。” 刘大丫:“那我收拾收拾,等一会你们走时我送出来。我都哭累了,不想再哭了,正好进屋里歇一会儿,咱姐妹俩说说话。” 餐桌上摆着几盘菜,猪肉片整齐的切开,码了满满一盘,王老狠热情的招待着二宝,女眷们另行安排了一桌。王老狠给二宝夹了许多肥肉片放进他的碟子里, 王老狠:“老豆腐下的不多,咱们男人吃点白肉,正赶上狗二毛家今天杀猪。我这几天闹肚子,不敢多吃。二宝放量吃,都是实在亲戚。地里都挺忙,当舅舅的也不留你们,吃完了早点回去吧。大丫在这里亏不着,有我们爷们吃的就有她吃的,尽管放心就是。二丫也是个大姑娘了,也该定人家了。姑娘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成了仇。有合适的让你姑给张罗一下。几个外甥都长的齐整,不像我这家里这几个臭小子。” 二宝并不客套。用筷子夹起几片肥肉就塞进了嘴里。吃了几片肥肉之后二宝就皱起了眉头,用小米饭压下了几片就吃不下去了。王妻倒了碗水,二宝喝了下去。见刘二丫也放下了饭碗,就下炕穿上了鞋。 刘二宝:“舅舅,二姑,我们这就回去了。离的也不远,过些日子我来接大姐回家住几天,也散散心,看别窝出病来。” 王老狠:“那是自然,让二毛,三毛他们送去也行,家里也不是没有毛驴。亲戚该咋走动还咋走动,人死不能复生,这事也怨不着大丫,都尽心尽力了,死的活的都能对得住。” 刘二宝出门牵过驴来,刘二丫欠身坐上。刘大丫追出大门,将一个布包袱塞给了二丫。王老狠与王妻脸上都有些难看,但是没有说什么。 刘大丫:“这是我给咱爹做的棉裤,顺便带回去。路上小心,等过了七七我就回去,让爹娘也不用太惦记了。” 刘二丫:“大姐回去吧,自家人没啥说道,也就二三十里路,就是不方便,我还认不得路。等闲下来我来陪大姐住一阵子。”此时灵堂里又传来了敲木鱼声与念经声,随着兄妹的离去,王家大院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山路上,牵驴步行的刘二宝眉头越皱越紧。 刘二宝:“不知怎么着,这肚子一阵紧似一阵子痛,准是让王老狠给算计了。我琢磨他今天怎么那么大方,给我上白肉?杀年猪时咱家用酸菜煮的白肉我吃了三四斤都没事,就拉了几天黑屎。今天没吃几片就腻住了,准是王老狠往熟肉片里浇了冷水,看我不找他算帐?” 刘二丫:“就怨你嘴上没把门的,准是大嫂说了坏话才惹出这个事来。王老狠也真够狠的了,舍不得就说舍不得的,谁还稀罕他家一顿饭咋的?” 刘二宝:“不行,我实在憋不住了,你先慢慢走,我随后跟上。”话没等说完,就捂着肚子钻进草丛里。 第五章 刘二宝一头钻进了草丛中,毛驴可没有顾得上栓在树干上,还在往前继续走。起初刘银姑并没有显得慌张,毛驴的走的并不快,通常毛驴是认识回家的路的。土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毛驴嗅着路上的驴尿,一个劲的往前走,走的越来越快,如同小跑一般快,刘二丫有些惊慌。 刘二丫:“吁吁,站住,这个畜牲玩艺。” 越喊驴走的越欢,小跑了起来,刘二丫狼狈不堪。到了岔路口,毛驴嗅着路上的驴尿向另一条路上奔了过去,刘二丫并不知道走差了路。远处有一个男子骑驴的身影,慢慢的走着,嘴里哼哼着小调。刘二丫骑的是头公驴,前面的那个人骑的是头母驴,驴性最臊,尤其是春季。公驴载着刘二丫快步奔跑,与前面骑驴的人越来越近,刘二丫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包袱有些散开,里面都是些女人服饰细软,刘大丫开始往娘家零倒腾了。 听到后面的驴叫声,前面的人回过头来,这是正在回家的于小屁。见到刘三丫那付狼狈的样子,于小屁有些幸灾乐祸,心里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于小屁转过头去,故意装做啥也不知道,放开喉咙高声唱了起来: “桃叶尖又尖 柳叶遮满了天 春天哪公母追的欢哪 都想寻门好姻缘 九台是好地方 出了位好汉 名字叫宋老三 提起宋老三 两口子卖大烟 一辈子无有儿 单生下女婵娟 年长呀 二八一十六岁 起了一个乳名 荷花叫大莲 那天去串门 回来一个人 路上遇到一个当兵的 被拉进了高粱地 半推半就成了好事 心里呀 如同百爪挠心 昼思夜又盼 一更黑了天 大莲泪涟涟 忽听门外来了人一个 不由得小奴喜上心尖 从此呀 暗定下终身大事 鸳鸯戏水到百年 二更到野外 心里多喜欢 主动解开衣和裤 把情郎抱在怀里面 身下垫的是高粱杆 脑袋枕着的是高粱叶 …………… ……… ……… 五更鼓天儿明 二老得知情 骂一声丫头 你败坏我的门庭 将你呀 扔到琉璃河里去 让你活不成 ……” 于小屁越唱,后面跟的的毛驴越往母驴屁股后面乱碰,母驴也小跑了起来。于小屁见后面的驴驮了个大姑娘,又羞又急,满脸通红,还不敢从驴背上往地下跳。于小屁忍不住笑,拉住了驴笼头,两个人正打个照面。 于小屁:“我说这位大姐别老追我,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我这心里发慌,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从哪儿拐来了个大姑娘呢。我这个董永可配不上你这个七仙女,还是离我远一点,免得闹出什么闲话来。 刘二丫又羞又恼道;“谁稀罕追你,就是这个死驴,咋也吆喝不住。我二哥在后面解手,很快就追上来了,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于小屁:“你当我愿意呀?咱这个地方,你看就是两口子上街都一前一后的,村里男女都不敢私下说话,否则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你看人家城里人,在大街上敢拉手走道,咱这儿行么?那么着,你先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免得闹出什么不是来。 刘二丫有些不信于小屁说的话,回敬他道:“男男女女的在大街上手拉手,那不让人笑话死?我这是没办法,弄不住这头驴了。也不知怎么了,我二哥咋还不上来?这条道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也没碰到过一个村里人。这位大哥我也看着眼生,请问贵姓? 于小屁:“我姓于,干勾于。头台子于老根就是我爹,在宽城子与我老姑夫他们合伙做生意,专门卖洋布。” 刘二丫马上想起了人们的传言,面上露出了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是善意的微笑。 刘二丫:“我知道你是谁了,你这是送嫂子回娘家吧?你哥哥咋不送?早就听说你嫂子对你不错,看来你这个小叔子对嫂子也是不赖。” 虽说自己处境不妙,但是窥私痞还是压抑不住,这也是农村女人们的普遍心理。刘银姑顺嘴就把话说了出来,说出来之后才有些个后悔,已是来不及了。于小屁并没有显出嗔怪的意思,他是个好脾气,平时就喜欢跟人闹笑话,这类事情他碰到的就多了。听口气就知道都是本地人,家住的都不算远。 于小屁:“我知道你想说些啥,那都是些没影的事,老娘们乱嚼舌根子,扯老婆舌。我嫂子知书达理,那可是个好人。要不是摊上个后爹,也落不到我们这个穷家。好歹我还念过几天书,就是没念过书也不能做出不是人的事来。那帮人嫉妒我嫂子,就顺着驴嘴掏瞎话,有的也说,没的也说,把我那个虎大哥都说的有些起疑心了。” 刘二丫有心要逗逗对方,于是说道:“这无风不起浪,村里人咋没讲究别人,专讲究你?还是你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让人给看出来了。你哥哥外出干活,你与嫂子正好方便,咋还送回娘家去了?” 于小屁:“这家家都有难唱的曲,还不是为了少些闲话?虎哥前脚走,我后脚就把嫂子送回了娘家。刚才回来路过二台子,张望了一眼,王老狠家的那个小寡妇真让人可怜见的,当初不如跟了我,好一朵鲜花就这么糟蹋了。” 刘二丫嗔怪的:“别胡说八道,那是我大姐,谁也不许糟贱她。” 于小屁大吃一惊,停了下来,惊讶的瞅着刘二丫。 于小屁:“你就是刘璃猫家的二丫头?都说刘家三朵花,果然不差,我还以为你是外来的呢?论起来咱们还沾点屯亲,我爹是外来户,当年是屯姑爷。你咋奔这条道上来了?差了十几里路,今晚你算是回不了家了。” 刘二丫大惊失色,忍不住急得哭了出来。于小屁跳下毛驴,把刘二丫也扶了下来。 于小屁:“唉,都怪这头驴。我骑的是母驴,你骑的是公驴,这公驴闻尿臊就不走正道了。急也没用,眼看天就要黑了,咱俩孤男寡女的,这一去一回得折腾三十多里路,咋也不方便。前面就是我们头台子了,你先在村里住下,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家就是了。” 刘二丫止住哭,满脸狐疑的瞅了瞅于小屁,看出对方并无恶意。在头台子刘家也有些沾亲带故的,于小屁不至于胡来。天色已近黄昏,想要往回走是不可能了,就是身下骑的毛驴也不肯调头,也到了喂驴的时候了。刘二丫想了半天,无奈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于小屁夹在中间,一手牵着一头驴。刘二丫欠身坐上驴背,二人就继续向前走去。 于小屁很是健谈,一路上就与刘二丫唠了起来。刘二丫很少出门,见到了于小屁也有些好感,刘银姑也到了怀春的年龄了。这一阵子于小屁偷嫂子的传言很多,刘二丫也有些窥探隐私的心理,就跟于小屁攀谈了起来。两个人刚才的陌生感一扫而空,几句话之后相互之间就像熟人一样,可以无话不谈了。 于小屁:“都说头台的米,二台的面,三台的姑娘不用看。这话真的不差。三台子的姑娘个个都漂亮,都咋长的来着?你姐过门子时候我去来着,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大伙都觉得可惜了。王大毛没上一年就死了,这日子还咋过?当初我三姑打算给我说来着,你爹要的财礼钱比买头大黄牛还要贵。家里刚刚给我虎哥娶了媳妇,哪能拿出那么一大笔财礼钱来?这不把我爹逼的把家里房子跟地都押上了,跟我老姑夫到宽城子合伙去贩洋布。” 刘二丫:“谁家能不要财礼?都要财礼钱,谁家的姑娘给别家白养活?当爹妈的就是要个养钱。拿不出财礼钱就是个换亲,可把女儿家都坑苦了,婚前都不知道对方长的啥模样,稀里糊涂的就嫁了过去,也得过一辈子。听说白城子那儿娶媳妇更贵,都上秤按份量算,也不知是真是假?” 于小屁:“真有那么回事,一斤份量换一块银元,贵的吓人。光棍多,没有法子。听说那地方都是盐硷地,那地方的人连头发都是黄的,一条长垄十几里地,一天铲不到头。人少地多,我爹还盘算过奔那地方去呢。那地方的姑娘都会做鞋,过门子的时候新娘子摆出上百双鞋,都是绣着花,可精巧着了。女人都会绣花,不下地干活,就是没有姑娘愿意往那地方嫁。一年刮两次风,一刮半年,就是风沙大。小米饭都掏不净,里面尽是沙子,过日子还赶不上咱这儿呢。” 刘二丫:“咱这地方就这么几大家,老王家,老于家,老刘家,老李家,老张家,头台子二三十户,二台子二三十户,我们三台子才十八户人家。不是换亲外面的姑娘哪个愿意到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都长大骨节病,说是喝空山水喝的。有人说是换亲换的,就是不换亲隔的也都不远,不是姑舅亲就是姨做婆。都说我爹是我奶奶肚里带来的,我娘是我爷爷外买的童养媳妇,我家兄妹才整齐些。我爹糊涂,答应了换亲,王大毛小时候总闹毛病,早就知道活不长。” 于小屁:“那你就不知道了,你爹有你爹的算计,你姐能不再嫁人么?这一个姑娘换回个儿媳妇,再聘一家,二儿子的财礼钱也有了。等三个儿子都娶上媳妇,老姑娘的财礼钱留下养老,都说你爹是个神算呢。” 刘二丫:“别听外面瞎嚼舌根子,我爹还拿自己的女儿当牲口卖了?都是为了我大哥,过了岁数娶不上媳妇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不换亲王老狠就不答应王二丫过门子。好在陪送多一些,也没要我爹给盖房子。王家是个有钱的户,人家不愁娶媳妇。别看王二毛是个瘸子,还有人家张罗着给呢,就是索要的财礼多一些,都赶上白城子那地方的姑娘了。” 于小屁:“在这个穷山沟窝着真没劲,都把我憋坏了。有机会我一定出去闯一闯,挣出头大黄牛钱到你家下聘去,把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娶回家来。” 刘二丫嗔怪的骂道:“你天美吧。‘脸上却露出了笑意。于小屁牵着两头毛驴,心里高兴,就又放声唱道: “一更里上梳妆台, 从头上拔下一根镀金钗, 将金钗插在梳妆台。 忽听见情郎哥走进奴的门, 叫一声小丫环你茶点快安排。 手提着银壶子忙把酒来筛, 我敬你三怀交情酒, 你要把小妹常常挂心怀。 二更里郎手托腮, 你把你的心腹事一段劈开。 父母的心意是咱俩恩爱, 恩爱夫妻媒人来安排。 郎是读书人, 奴是女金钗, 郎才美貌你十二分人才, 你打动了奴的心怀。 三更里我郎面皮白, 面黄肌瘦你为的是何来。 细看看我的郎身子得重病, 骑黄马接先生忙着把药方开。 茶饭懒用我郎得病床上呆, 躺在象牙床起呀起不来。 我郎得病奴家心里急呀, 求替郎死应该又应该, 老天让我郎快快好起来。 四更里我郎又伤怀, 伤心落泪跪在地尘埃。 插香祷告天和地, 保佑我郎无病又无灾。 动了小奴心,伤了我郎才, 小奴的心中事黄金难买来。 朋友面前你少说话, 千万别把我的名子提出来。 五更里,我郎泪满腮, 尊郎哥汗巾子给奴拿过来。 奴为你掉了多少伤心泪, 借你的汗巾子给奴擦擦腮。 擦完奴的腮,天也发了白, 金鸡一叫双翅拍, 可恨金鸡叫得早, 一夜的夫妻还得两分开。” 第六章 两个人进了村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家家都点起了油灯,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这也是个小山村,也就散居着二三十户人家,都是从关里家过来的。头台子老于家是大户,大多数人家都是于姓的后代。于家第一代人来自于保定府,闯关东时老于头只是一根扁担,夫妻二人,抱了个孩子。到了头台子后繁衍了儿孙十几户,于老根属于第二代人,于小屁是于家第三代人。于老根是于家的大儿子,人们都传说他并不是老于头夫妇的亲生骨肉,是在半路上捡来的。老于头死了之后,于老二争抢长子的名份闹的很凶,于老四歪脖嘴也不服那个劲,于老根在亲戚中很受孤立。于家大院虽说分了家,还都住在左邻右舍,都是于家的兄弟姐妹。 二人路过歪脖嘴家,这是于小屁的四叔,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老光棍。歪脖嘴有了钱就吃喝嫖赌,没了钱就坑崩拐骗,不干正经事。吃了晚饭之后,歪脖嘴正在大门口石头上闲坐,嘴里叼了个长烟袋。这一阵子手气不顺,歪脖嘴欠下了一屁股赌债,不敢出门,在家里憋的难受,坐在屋外散散心,见谁过来都撩拨几句,相互之间骂一骂解一解闷。农村人的脏口是三句话不离脐下三寸的,什么下流话都可以说,只是不能跟未出阁的大姑娘乱闹。只要女人一出嫁,就如同在所有男人面前脱光了衣服一样,什么样的笑话都敢说,女人们也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在山村里,人们常年累月不洗澡,连脸都不洗,手足更是无所谓了。每一家屋里都有一股子怪味,是一股特别的酸臭味。在夏季,已婚的女人们敞胸露乳,怀里抱着个脏猴似的孩崽子,见了男人们并无羞愧之感。夜间敞开窗户睡觉,男女都是一丝不挂,跟关里家的情况大不相同。 歪脖嘴大惊小怪的说笑道:“哎呀呀,我这二侄能耐不小,出了门就拐个大姑娘回来了。看这个姑娘连嫁妆都带来了,有个花包袱,还有头毛驴,你这臭子子这一下可美坏了。” 于小屁:“四叔别闹了,这是刘璃猫家的二丫,到她大姐家回来走错路了,刚巧碰到了我。天色已晚,今夜只能在咱村凑合住下了。好在我哥嫂都不在家,等会儿我到四叔这儿借住一宿,明个一大早把刘二丫送回去就是了。” 歪脖嘴:“一会儿你过来吧,西屋有的是地方,你那打呼噜声我可受不了。这姑娘一个人睡不害怕么?不用我那二侄小子陪一陪?我这个屋跟个狗窝似的,谁不嫌乎愿意住就住。” 歪脖嘴仔细端详着刘二丫,看的刘二丫有些害羞。一看歪脖嘴就不是个正经人,满脸露着淫邪之气,打量女人的目光很是放肆。歪脖嘴没钱娶媳妇,却很臊性,见了老娘们就挑逗几句,什么脏话都敢说。人们都说歪脖嘴驴性霸道的,没有人味。平时于小屁跟这个四叔很少往来,如今必须找个借住的地方,在这位光棍四叔家正好合适。 歪脖嘴见刘二丫长的俊秀,显得有些兴奋,站起来凑到跟前,假装帮着刘二丫下驴背,借机会摸了摸肘和腰,把刘二丫羞的满脸通红。歪脖嘴两眼不离开刘二丫的身上跟脸上,仔仔细细打量个遍,露出了好色的嘴脸。歪脖嘴并不掩饰自己强烈的欲望,他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了。 歪脖嘴:“都说刘家三朵花,这二丫长的比大丫还水灵。可惜了大丫了,嫁了个痨病鬼,谁都知道活不长,这换亲是真害人。等我那傻大哥回来我跟他说说,牵条黄牛把这刘二丫娶回来,给我这二侄做媳妇。” 于小屁:“四叔别瞎说了,看把人家给吓坏了。我可没那个心,咱这个狗窝里盛不下个金凤凰。一会儿跟我老姑言语一声,咱这个地方也没外人来,也没啥可担心的。” 来到了于小屁家门前,听见了动静,于小屁的老姑小财迷从邻院连忙跑了出来。这是个不到三十多的女人,眼珠乱转,眼神落在了刘二丫抱着的包袱上面。小财迷说话总是皮笑肉不笑的,显得有些个奸诈。 小财迷:“刚把你嫂子送走就又领回来一个?这是谁家的闺女,长的这么俊俏?” 于小屁介绍道:“这是我老姑,就住在西院。这位是刘璃猫家的二丫,王老狠家的大毛不是病死了么?她跟哥哥到刘大丫那儿,回来就走差道了。天太晚了,先安排在我嫂子屋里住下,明早我送她回去。” 小财迷不怀好意的挑事道:“那今晚可便宜了你这坏小子了,你得堵上你老姑这张烂嘴。送到嘴边的肥肉还不吃?这姑娘拿了点啥好东西?要是值钱的可得加点小心。” 小财迷不怀好意的瞅着那个花包袱,露出了贪婪的样子。刘二丫连忙把包袱抱的紧紧的,心里有些发慌。歪脖嘴跟小财迷兄妹俩个的大名她早就听说过,都没什么好名声。小财迷的丈夫跟于小屁的父亲于老根出门贩洋布,有挺长时间了。小财迷一个人在家里,手脚挺不老实,经常做些小偷小摸之事,连亲戚邻里之间也不放过。人是按习惯生活的,于小屁也看出来老姑对那个花包袱动了心。于小屁有些话不好明说,只好嘱咐几句,打消小财迷的念头。 于小屁:“等一会儿我到四叔家借个宿,这屋里老姑帮着照应点。这个也不是什么外人,在我嫂子房里将就住一宿,明天一早我就送她回三台子。睡觉时门窗都关严实点,有事喊我老姑,咱这个地方没出过什么偷盗的事。” 小财迷皮笑肉不笑的:“好说好说,也不是外人,出不了什么事。” 于小屁拴上了两头驴,刘二丫无可奈何的随他进了屋。这是于小屁兄嫂的房间,比较整洁。墙角有个木头的洗猪盆,在地上倒扣着,墙上挂着屠户的刀具绳索等,于大虎是个杀猪的。于小屁摸着洋火,点燃了油灯之后,屋子里有了光亮。屋子很宽敞,是径里丈二的大间屋子。这是东北农村常见的土坯房,两边是住人的屋子,中间是灶台,做饭烧火的地方。可以看出;东屋是于大虎夫妻的房间,西屋是于老根与于小屁爷俩个的住屋。于老根跟于大虎一离开家里,就剩下大虎妻跟于小屁两个孤男寡女了。 于小屁:“别听我四叔跟老姑瞎说,我可没那个坏心眼。我嫂子的行李干净,你自己安排一下。锅里有现成的干粮,缸里有水,捞块咸菜就是顿饭。驴我先喂上草料,我就不在这屋里多呆了,村里嘴杂,看别弄出什么闲话来。” 刘二丫很感激的说道:“看得出来,你心眼挺好使的。” 于小屁:“我妈死的早,我爹拉扯我们哥俩不容易。好不容易挣扎着给我哥娶上了媳妇,村里的闲话就起来了,逼得我爹在家里呆不下。出门与西院老姑夫合伙做生意,不过年都不回来。这些人又往我嫂子跟我身上泼脏水,我四叔与我老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二丫:“听说了,都管你爹叫”于掏灰“,管你四叔叫”歪脖嘴“,你老姑叫”小财迷“,咱这地方几乎都有外号,亏他们能想得出来。” 于小屁:“我四叔与我老姑就因为个鸡蛋兄妹俩就闹翻了,多少年不说话。亲戚之间就是那么回事。我老姑也总到我家大酱缸里偷大酱,我也就当没看见。倒是被我虎哥骂了两次,都是没法子的事。老姑夫与我爹合伙在外面贩洋布,也都是小本生意,三分利抬的钱,赔赚还不好说?这几亩地与家里的房子都押上了,我琢磨过些日子也随父亲在外面闯荡闯荡,在这个山沟里实在呆够了。” 刘二丫深有同感的感叹道:“我就是个女的,要不早就出去了。都说外面日子好过,咱这儿一文钱都是钱,听说城里人花钱像流水似的。” 于小屁:“哪儿都有穷的,都有富的,也不一样。山里的姑娘都惦记着往外嫁,你看哪有往山里嫁的?十个男的七八个打光棍,活着都没劲。偷嫂子,偷儿媳妇的倒是不少,谁叫咱这个地方穷来着?好了,你就自行安排吧,把门窗关紧点,我老姑看见了什么好东西都馋的慌,你没看刚才那个眼神?把那个包袱放在枕头边上,没事防备有事。” 于小屁说完这几句话,就走了出去。刘二丫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若有所思。农村姑娘成熟早,刘银姑头一次单独跟陌生青年男子在一起,有些个春潮涌动。歪脖嘴跟小财迷那几句玩笑话,不能不让她有些心动,反倒盼望发生点什么事情来?女人是喜欢在悬崖绝壁之间冒险的,那种感觉令她兴奋,刘二丫陷入了迷惘之中。她啃了一块干粮,没品出什么滋味,两只耳朵警觉的倾听着屋外的动静,她是有些害怕的。 歪脖嘴家里,歪脖嘴与于小屁盘腿坐在炕上。一个小炕桌,上面有几样家常菜,二人正在喝酒,已经有些醉意了。 歪脖嘴:“你今天给四叔打酒,眼里还有这个四叔,我心里高兴。你呀,真是个傻小子。只要今晚把生米做成熟饭,他刘璃猫不认你这个姑爷也得认,多好的机会?女人就是那么回事,当年我爹半路上劫了个哭坟的寡妇,才有了我们兄妹几个。你娘短命,家里穷,连房子都盖不起。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只要今夜得手,村里都是实在亲戚,你这个新郎倌就当成了。” 于小屁连连摇头道:“人家那么好的姑娘,哪能嫁给我这个穷光蛋?想也别想,乘人之危也不道德,我还怕遭报应呢。” 歪脖嘴骂道:“你偷嫂子就不怕遭报应?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于小屁勃然大怒:“你说啥?别满嘴喷粪,我跟嫂子清清白白的,都是你们乱扯出来的。” 歪脖嘴也有些醉意,回敬道:“都是些假正经,谁也别装。你爹掏灰,是小子偷嫂子,一个女人三个人换班用,要多合适有多合适。” 于小屁本来就有些喝多了,听到这话气不可遏,上去就是一拳,与歪脖嘴滚打到了一起。二人撕打不休,连桌子都打翻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后来都累的不行,分别躺在炕上喘粗气。于小屁平时并不喝酒,酒劲一上头,一会儿工夫于小屁就睡着了,呼噜声大做。歪脖嘴从地上爬了起来,在黑暗里对着于小屁乱踢,于小屁也没什么反应,歪脖嘴对着于小屁大骂。 歪脖嘴:“你个兔崽子,白眼狼,吃我的,住我的,还敢动手打我。好心你当做驴肝肺,跟你嫂子过去吧,看哪天不让大虎把你给剁了?跟我装什么装?你小子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几个粪蛋,还想放长线叼大鱼呢,美的你吧。我今夜就毁了你的好事,让你有口说不清。你不干我干,白白胖胖的,到口的肥肉哪个不吃?” 又踢了几下,见于小屁确实睡熟了。黑暗中歪脖嘴脸上浮出淫邪的笑容,拿定了主意,推开房门,向门外走去。 第七章 天色暗了下来,月亮升了起来,银白色的月光照得屋里很是明亮,窗户外的树影晃动,隔着窗户纸如同鬼影一般,吓得银姑连大气都不敢喘。银姑从小到大从未在外人家里过夜,这是头一次。她的心里如同装了一窝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无论怎么样也难以入睡。夜已经很深了,屋里静得能听到蟋蟀的鸣叫声,就是掉地上一根针的声音银姑也能够听得到。她的心中充满了惧怕,仿佛预感到将要大祸临头,随时做着逃命的准备。刘银姑翻身爬了起来,打量着整个屋子,前面的两扇窗户她插的很严实,屋门也用棍子顶住了。靠墙边的洗猪盆很大,她试了试,刚好能把自己全身都罩住,才多少有些放心,又上炕蒙上了被。 她听到后墙外有动静,动静虽然不大,可是发出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刘银姑将身子缩进了被窝之中,蒙上了脑袋,还是吓得全身直颤动。听见来人正在掀动后山墙的小窗户,动作很是熟练,看起来这不是外人,而是熟悉这家情况的坏心人。刘银姑的第一反应窗外的就是于小屁,果然要对自己下手了。有些农村小伙子家里条件不好,就琢磨着霸王硬上弓,将生米做成熟饭,女方不嫁也得嫁。歪脖嘴和小财迷说的话刘二丫记忆犹新,她翻身而起,快速的钻进了洗猪盆,将洗猪盆倒扣在自己的身上。透过木盆的缝隙,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月光是越来越明亮了。 后窗被悄无声息的掀开了,看起来这不是第一次,动作很是熟练。一只脚伸了进来,是只女人的脚。接着来人的头部钻了进来,打量着屋里的情况,原来是于小屁的老姑小财迷。刚才听于小屁讲究他老姑就是贪小便宜,连他家的大酱都偷。如今知道于小屁不住在家里,又看到了那个花包袱,准是冲那个花包袱而来的。刘银姑后悔没把花包袱带在身上,想要取也是来不及了。刘二丫透过缝隙看外面的动静。在朦胧的月光中,隐约看得到小财迷悄悄的摸向了那个包袱。把包袱解开拿了件新衣服套在了身上,显出很满意的样子。 小财迷拿起了玉手琢,顺手套在了手腕上。又摸索着包袱里其它的东西,后墙外却传来了男人的脚步声,小财迷神色大变。显得惊慌失措,伸手摸着被子里没人,连忙钻进了被子,蒙上了全身,吓得全身颤抖。小财迷是做贼心虚,以为是房主回来了,想要逃避也是来不及了。在木盆里,银姑紧张的窥视着。只见一个男人的脚从后窗外伸了进来,然后就是头部,也是先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是于小屁的四叔歪脖嘴,也是小财迷的四哥,兄妹二人没一个好东西。 歪脖嘴这一阵子尝到了跳窗户,窜被窝的甜头,这一阵子经常性的流窜作案。天气很热,人们都开着窗户睡觉,男女都光着身子一丝不挂,起初歪脖嘴只是在窗户外面偷窥,后来胆子就越来越大了。歪脖嘴把全身的衣服脱的溜光,挂在外面的树枝上,光着身子就跳进了屋子,也就是炕上。东北农村都是南北大炕,窗户里就是火炕,人们从来不挂什么窗帘。歪脖嘴总是一声不吭,把女人扳过来就进行奸淫,女人的丈夫就在旁边呼呼大睡。往往完事之后女方也觉察不出来对方是谁?还以为身上的就是自己的男人。有的警觉了,歪脖嘴跳起身来跃出窗外,女人只能自认倒霉,到外面连说都不敢说。 歪脖嘴见到了刘二丫之后,本来就没安好心,心里早就惦记上了。于小屁和他的一顿打斗,更激起了歪脖嘴邪恶的欲望,他对这个院子的情况是非常熟悉的。后窗户没有木划,小时候顽皮时他是经常在后窗户出出入入的。今夜漂亮的大姑娘送到了嘴边,歪脖嘴可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就是女方吃了亏,打掉牙只能往肚里咽,丢不起那个人,也得把帐记到于小屁的头上,让她有苦都说不出来。歪脖嘴全身脱的一丝不挂,钻进了屋子里,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见炕上有女人蒙头睡觉,歪脖嘴一头钻进棉被里,一件件女人的衣服被扔出来,被子里折腾不已。刘二丫在洗猪盆里吓得直发抖,不敢出声。 正在此时,另外一个男子也从后窗户钻了进来,这是个陌生的男子,满脸都是凶气,刘银姑并不认识,这是于小屁的哥哥于大虎,他出河工是假装的,回来捉奸才是真的。他早就疑心兄弟暗地里偷嫂子,自己做了活王八。于大虎是杀猪的出身,有些个虎气。他越是小心眼人们越是逗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仿佛自己的媳妇真的被兄弟给偷了,这口气于大虎是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去的。捉贼见赃,捉奸见双。按大清律;奸夫淫妇被女人的丈夫捉奸在床,将二人杀死,是不受惩处的。于大虎也是受了乡亲们的怂恿,虎劲就上来了。最起劲的不是别人,而是身为甲长的能耐王,能耐王可是这一带挺懂得法律的头面人物。 果然不出所料,于大虎一钻进屋子里就看到了丑陋的一幕,一对狗男女正在炕上翻云覆雨,对于外面的动静并没有在意。于大虎气不可遏,从墙上操起了大砍刀,向炕上扑了过去。嘴里恨恨的骂道:“你这两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我早就知道这回事。我今天就宰了你们,到阴间做露水夫妻去吧。” 于大虎拿起大砍刀揭开被子,将里面的男女一刀一个砍下了脑袋,装进了口袋里,犹在恨恨不已。 于大虎:“抓贼见赃,捉奸见双。我今日砍了你这两个狗男女也犯不着王法,给你娘家把脑袋送回去,看还有啥说的?” 于大虎夺门而去,洗猪盆里的刘二丫吓得瘫软在里面。 月光之下,于大虎如同喝醉了一般,踉踉跄跄的向四台子走去。四台子是媳妇的娘家,行走山路也有个二三十里路,于大虎是啥也不怕的。于大虎浑身是血,走到四台子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鸡叫头遍了。于大虎摸到了岳父家门前,这是四间土坯房,里面的人还没有起来。于大虎抡起拳头将岳父家的大门敲得山响,周围的邻居们都能够听得到。 于大虎:“开门,快开门,看看你家女儿干的好事。” 屋里当娘的推醒了女儿,这是一铺火炕,娘俩个睡在一个炕上,显然睡的很晚,昨夜总有唠不完的话,到了清晨还是迷迷糊糊的。 岳母:“快起来,听声音是你那虎男人来了。不说是出河工了么,你出去看看是咋回事?” 大虎妻不大情愿的起身穿鞋,披上了衣服,打着哈欠走出屋外,一面开大门一面埋怨。 大虎妻:“又来的哪阵风?你不是去半个月么,咋刚去就回来了?大半夜的也不让人睡好觉,这日子没法过了。”一面埋怨一面打开了房门。 于大虎楞在了外面,妻子一出现,他以为见到了鬼魂,吓得回头便跑,大虎妻满脸疑惑。 大虎妻:“这是咋的了,真的出毛病了,又抽的哪股风?” 天色大亮,惊惶失措的于大虎奔跑在土路上,手里拎着装人头的袋子。于大虎是真的害怕了,他不怕杀人,而是怕的鬼魂,难道冤魂是来索命不成?人们都是相信鬼神的,最怕的是下十八层地狱,那可是油炸刀割,火烧锯断,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人们在阳间做坏事,却指望死后能够进入极乐世界,这就是人性与兽性共存于一体的人们。于大虎的脑袋昏沉沉的,村子里见过世面的人只有他的四叔歪脖嘴。于大虎跑的很快,也顾不上累,他来到了歪脖嘴窗户前,敲打着窗户,想让歪脖嘴帮他拿个主意。 于大虎:“四叔,四叔,快点起来。我有急事与你商量。” 屋门打开,于小屁酒意未醒从里面走了出来,于大虎愣在了那里。 于小屁:“大哥啥时候回来的?你一走我就送嫂子回娘家了,咋跑到这儿来了?” 于大虎呆滞的问道:“四叔呢?” 于小屁:“一大早谁知道跑哪儿去了?大概上茅房了,哥哥找四叔有啥要紧事?” 于大虎上前摸了摸于小屁的手和脸,是个活人,不是什么冤魂野鬼。于大虎不由得恍然大悟,楞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于小屁见哥哥浑身上下全是血,有些个莫名其妙,就再三追问倒底出了什么事?于大虎一下子蹲在地上呺啕大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诉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铸下了大错,昨夜砍的那一男一女不是兄弟跟自己的媳妇。 于大虎:“兄弟,我对不住你呀。外面人都说你偷嫂子,我不能不信。出河工那是假的,我就是想回来捉奸。昨个半夜时候我从后窗户跳进屋里,见到被子里有一男一女正在被窝里折腾呢,我还当是你与你嫂子呢。你哥就犯了虎劲,一怒之下气不忿就砍下了二个人的脑袋。我拎这两颗人头去四台子,猛然间见到你嫂子吓的我魂都飞了,掉头就跑,以为看见了鬼了。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想找四叔给拿个主意,猛然间又见到了兄弟你活蹦乱跳的。哥哥真是犯混了,就听外人在那儿瞎编排,干下了糊涂事,闯下了大祸。这可咋办,这可咋办?我杀了人,那不得偿命么?” 于大虎虽说错杀了人,他更为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他这回是真的害怕了。杀死自家兄弟和媳妇没啥事,杀了别人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人性都是自私自利的,于大虎更是如此,再加上虎气与嗜血性,他首先想到的是逃跑,跑的越快越好。于小屁跟于大虎有些不一样,他是念过几天书的,有些做人的道理是懂得的。于小屁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领来的刘二丫,恐怕是遭了毒手。不由得大惊失色,拉着于大虎的袖子不让他离开。 于小屁:“坏了坏了,那女的是刘璃猫家的二丫,大毛死了跟刘二宝前去吊唁,回来时刘二宝拉肚子,刘二丫就走差了路,我安排她在嫂子那屋里住上一宿,明早送她回家。那男的不知道是谁?兴许是谁起了坏心眼,咱们快回去看看。” 于大虎本不欲去,于小屁把他死死的拉住不肯放手。于大虎心里也是纳闷,也想知道知道自己杀死的倒底是谁?黑天半夜的,谁那么清楚老于家的事,都是从没划子的后窗户跳进去的?可见不是外人。于小屁心里也是奇怪,昨晚上带着刘二丫回来时没碰见谁呀?除了遇见了歪脖嘴,再有就是西院的小财迷了。歪脖嘴跟小财迷兄妹俩个像仇人似的,从来不说话,怎么也琢磨不透昨夜倒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八章 这人命关天,于小屁也是不敢大意,拉着哥哥挨家挨户的招呼着。人们已经起来了,正在忙乎着放出鸡鸭,有的出来倒尿罐。一路上于小屁招呼起了十几个证人,几乎每一家的男人都被他招呼来了。此时日上三竿,作为甲长的能耐王也被招呼了起来,十几位村民来到了于家大院,人们奇怪歪脖嘴跟小财迷这两个往日最多事的人却没有什么动静。 于小屁:“人命关天,求各位给做个见证。都是实在亲戚,也不用瞒着掖着。虎哥听信了外面的流言,以为我与嫂子真的有啥见不得人的事。虎哥谎称出河工,得出去半个多月,实际上是打算昨夜回来捉奸的。我虎哥一出门,我就送嫂子回了娘家,这件事李合适是个见证。虎哥昨夜误杀了两个人,也不知道杀的倒底是谁?这一阵子人们总好瞎说八道的,为了避嫌,虎哥一走我就送嫂子回了娘家,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刘璃猫家的二丫,确实是我领回来的。刘二保拉肚子,刘二丫骑的那头毛驴闻着尿臊就不走正道了,从三叉路口奔咱头台子了。刘二丫没出过门,就走错了路。我看天色已晚,一个姑娘家哪能找回去?就这么着我就安排她在我嫂子房里睡下了。昨晚我在四叔那里借宿,酒喝的上了头,就啥都不知道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还是虎哥在外面敲窗户我才醒过来的。虎哥说听信了传言,昨晚砍了两颗人头,是一男一女。女的大概就是刘二丫,那男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也担戴不起,大家来做个见证。” 能耐王是甲长,这一带的头面人物。过去是十户一甲,如今分出了几十户人家,甲长还是能耐王。平日里人们也不太拿甲长当回事,就是收粮收税时管点闲事。能耐王可是拿自己当回事的,总对人说自己算是朝廷的十三品命官,常在人前摆出个官架子。 九台是个新设的行政区,历史上九台一带属于黄龙府王畿之地,古称龙城。满清入关之后,为了防止汉人与蒙古人进入龙兴之地,沿吉林乌拉修筑了柳条边作为边墙,紧要关口设立卡哨,称之为卡伦。柳条边共有四座边门,二十八处边台,还有封堆等等,九台也分为上九台,下九台,如今的九台镇是设立在下九台,这是清咸丰十年才完全开放的,原先只有少数的满人在柳条边里面活动。光绪四年设立的垦务局,光绪三十三年将将军府改为行省,就有了地方官吏。许多把总,千总就成为地方官员,武人的秉性没有什么改变,治理百姓就是使用暴力。 能耐王没啥文化,就是见识多了点,就被推举为甲长了,一当起甲长就有了官员的架子了。能耐王一见自己的辖区之内发生了命案,马上精神了起来,连说话的腔调都变成了官腔,他可算是有了表现的机会了。能耐王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扫了扫这些治下之民,清了清喉咙,故意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的站了出来。 能耐王:“这可是个命案,现场不能动,得报告官府前来验尸。” 李合适一大早来到了头台子为老父作寿,正赶上了这挡子事,也就跟随众人赶了过来看热闹。李合适平时很谨慎,但是心眼够用。听到能耐王说出来要报告给九台,可是吓了一跳,他是知道官府如何办案的。百姓讲的是屈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前年六台子发生了一件命案,村民们报了官,结果全村人都成了嫌疑犯。案子虽说没破了,全村不管穷富那可是闹个溜溜光。就这样还被关押在九台大牢里六七个人,家里卖房子卖地好不容易凑钱把人救出来,死在狱里的就有三个人。百姓可不敢招惹衙门,这一沾上全村上下谁家也没个好,李合适只好硬着头皮,胆胆怯怯的把话点了出来。 李合适:“那么做可不合适,镇里丁大棒子就是咱们这儿最大的官了,走一家吃穷一家,走一路横扫一路,咱们这个穷地方哪能供得起?前年六台子出了命案,结果全村都倒了霉,到今天也没缓过这口气来。要我说;咱们先看看被杀的是谁再做决定。这么大的案子早晚也得惊动城里,这可是两条人命呀。杀人的明摆着是这个于大虎,也用不着验什尸,破什么案的。” 众人的担心跟李合适是同样的,也随声附和,能耐王也觉得有些个不妥。六台子的康甲长也没捞着好,弄了个家破人亡,悔不当初,不应该报什么案,官府更是吃人不吐骨头。想到这里,能耐王想要报案的心也就淡了下来,自古以来就是民不举,官不究,打官司告状就是两败俱伤的事,把钱财都弄到衙门里去了。能耐王转而训斥于大虎,借机会发发官威。他算是这一带最高的行政长官了,按理说,应该有权力处置这一类案子,毕竟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辖区之内。想到这里,能耐王就想升堂,却连块惊堂木也找不见,只好拿起了磨刀石在炕沿上猛敲了一下,正襟危坐于土炕上,开始训斥起了于大虎。 能耐王:“外人说啥你都信?你真是个虎蛋。说你爹掏灰你也信,说你兄弟偷嫂子你也信。平日里疑神疑鬼的总看着媳妇也就是了。越心疑人家越逗你,你虎了吧叽的还当真了。自己的爹啥人不知道?自己兄弟啥人不知道?看看弄假成真了。真要是捉奸捉双,杀也就杀了,不犯什么王法。如今杀了刘璃猫家的二丫,等着掉脑袋吧。” 于大虎嘟哝着道:“你还说呢,你还说呢。就你让我捉的奸,还答应把你妹子许给我。现在就说我,咋不说你自己。” 能耐王一拍磨刀石,厉声喝道:“大胆于大虎,本官是在审案,由不得你胡说,本官啥时候怂恿你捉奸,答应把妹子嫁给你了?你那天管我叫大舅哥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也不撒泼尿看看自己那付模样,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呢。这下子好了吧,等你被砍了头,你那媳妇还不一定是谁的媳妇呢?你这个虎蛋,纯粹是个活王八。” 于大虎:“我媳妇没偷汉子,你才是活王八,你才是活王八。” 李合适:“没用的说他干啥?快看看被杀死的两个人倒底是谁?” 众人从口袋里倒出头颅,把两个死人放平,安上了脑袋,擦了一下,都大惊失色。这是赤裸裸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歪脖嘴,女的是小财迷,这是于家的亲兄妹,平日里像仇人似的,怎么双双被砍死在了于大虎家的炕头上了?人们惊诧不已,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这是完全没有料到的事,连于小屁都惊呆了,张开大嘴,伸出舌头,半天合不上嘴巴。过了好一阵子,众人才清醒了过来,谁也没有说话。还是能耐王见多识广,很快的就反应了过来,他也算是地方官员了,发生了这种事情,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能耐王:“他们兄妹俩怎么整到一块儿去了?平时像仇人一样,真是没想到。” 李合适:“这可不太合适,这不是乱伦了么?传出去我们这地方名气就大了,不得让外面人笑掉大牙?” 于小屁疑惑不解的:“我四叔与我老姑怎么跑这屋来了?刘家二丫到哪儿去了?真是件怪事。” 墙角的洗猪盆里发出了响动,刘银姑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想钻出来,浑身软软的,却顶不动那个洗猪盆。刘银姑这么一动,于小屁走上前去,一把将洗猪盆掀了起来,见到刘二丫浑身颤抖,挣扎着爬了起来,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是个哭。于小屁高兴的喊了起来,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刘二丫的身上了。 于小屁:“刘二丫在这儿呢,伤着没有?真把我给吓坏了。” 刘二丫颤抖着答道:“我还……还以为是你起了坏心。后……后来进来个女的,偷了我的包袱。没等出去,又进来个男的,女的就钻进了被子里,男的就把她祸害了。再后来就进来人把他们都杀了,还砍下了脑袋装进了口袋里,我就吓瘫了。就是昨晚遇到的那两个人,你称呼四叔,老姑,我也没大看清楚,吓死个人了。” 于小屁长出了一口气道:“你算是拣条命,昨晚我与四叔都喝高了,四叔劝我干坏事,我没答应,后来就打了起来,我就睡着了。醒过来就见到了了虎哥,人已经杀了,我真的好心痛。想到你一朵鲜花还没开,就这么完了,我当时连肠子都悔青了。” 刘二丫:“这事怪不得你,是你四叔起了坏心,反害了自己。你老姑也是爱小。” 这一下子大伙全都明白了怎么回事,有人捡起了散落在地上和炕上的衣物,摇头叹息,小财迷因为贪小居然送了命。歪脖嘴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肯定是把小财迷误认为是刘二丫了。小财迷做贼心虚,也不知道奸淫自己的就是亲哥哥,歪脖嘴做孽也是做到头了。人们悄悄的议论着;半夜钻窗户,窜被窝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歪脖嘴,也是罪有应得。人不报应天报应,歪打正着的,兄妹二人就死在了于大虎的手里。于小屁这孩子看起来心地很正,不像外面传说的那个样子,好心得到了好报。听到了众人的议论,能耐王也不打算报官了,这类事情传了出去头台子的名声就要彻底的败坏了。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有了这件事做引子,村子里的脏事丑事那不都得翻腾出来呀,他这个甲长的面子也不好看。 能耐王宣布道:“这件事谁出去也不要乱说,说出去咱这地方可丢死了人。民不举,官不究,兄妹乱伦本来就该死,没啥说的。于大虎这是误杀,破财免灾,把两个死人发送了,在官府里打点一下也就没事了。于小屁马上把刘二丫送回去,这件事哪说哪了,刘二丫回去也不许跟人乱说,看别惹出什么大麻烦,让上面知道了不得把我们这一带折腾个底朝天哪?就这么样吧,大伙都散了,就当啥都没看见,由于家兄弟自己安排后事,出了事自己去跟官府交待,我们啥都不知道。” 李合适:“我看这么着也挺合适,都是亲戚里道的,谁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以后不要乱嚼舌根子了,官府追究起来哪一家也逃不了干系,都是这些老娘们惹出来的。从这件事就能看得出来,于小屁这孩子心眼挺正,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大虎能不能把媳妇接回来还是个事?动不动就起杀心,哪个女人敢跟你过日子?” 于大虎懊恼的蹲在地上,直打自己的脑袋,悔恨不已。本以为自己死罪难逃,听能耐王这么一宣布,乐得爬在地上直磕头,连连称呼青天大老爷,感谢青天大老爷活命之恩。能耐王坦然的接受了欢呼跪拜,挺着胸膛扬长而去,连步子都迈起了方步。众人随之离去,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天大的命案就这么着悄无声息的压了下来,只是在民间广为流传,传来传去官府也没闹清楚这个命案倒底发生在什么地方?连真假都弄不清楚,于大虎也带着媳妇离开了本地,无影无踪了。 于小屁牵过毛驴,刘二丫欠身坐上,二人向村外走去。 李合适:“哎,真像小两口,挺合适的。” 刘二丫含情脉脉的瞅着牵驴的于小屁的背影,脸上浮出难以觉察的情意。 第九章 第九章 命案发生之后,于大虎夫妻和于小屁先后离开了头台子,人们传说是奔长春厅去了,于老根就是在长春厅与他妹夫韩狐狸合伙贩卖洋布,韩狐狸是个老江湖了。长春厅过去也在龙城范围内,是金国的国都黄龙府。金兵南下,俘虏了宋朝的两个皇帝,也曾关押在长春厅这一带,那时候是座小城,称之为宽城,是驻扎军队的所在。金国奉景教为国教,就是基督教,黄龙府内教堂随处可见,那个时期是最为繁荣昌盛的时期。元人灭了金人,前朝的器物毁灭殆尽,黄龙府也被全部铲平了。这是一种老传统,源自于秦始皇,后代都加以效仿。 无论金人还是元人,对待北方汉人都是很优惠的,与南方汉人有所不同。汉人是农耕民族,数千年以前就产生了农耕文明 ,和睦相处是其内涵,好让不争是其礼仪。东北的长白山长年积雪,是许多河流的发源地,罗网密布的大小河流,冲积出的东北平原土质肥沃,是东北的粮仓。汉人来到东北经过四代,五代,一对夫妇就可以繁衍二三百名后代,就形成了张家庄,李家村,王家堡,赵家营,刘家窝棚等等大小村落,人口迅猛的增多了起来。 与汉人不同的是靠采集渔猎为生的山地民族,他们依旧保持着早期人类活动的原始状态,生活极为艰难,繁殖力低下。有的山里人走出了大山,以游牧为生,这就是东北的女真人。女真人坚忍不拔的卓越毅力,使得他们可以迅速的吸收外部文明,使自己变得强大。一位勇士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就可以繁衍数百位勇士,他们初生的婴儿是经过长白山冰河之水沐浴过的。他们还没有进入文明社会,遵循的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以掳掠为英雄的行为。每当战败了竞争对手之后,高于车轮的男性全部遭到屠杀,婴幼儿视同己出,游牧民族有其独特的生活习惯。 满人是女真的一支,是从长白山里后走出来的男子汉。经过二三百年的繁衍生息,由一个汉子发展成四个部落,后来繁衍出五六万人口,就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新兴民族。满人的发展遇到了阻力,那就是关外的数百万汉人,处于农耕状态的汉人。生存竞争是异常残酷的,满人先是有计划的杀穷鬼,将关外的穷鬼杀死了二三百万,散居的汉人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对于满人的杀穷鬼行为,汉人地主起初是很赞成的。没曾想满人杀完了穷鬼就开始屠杀这些有钱的汉人,夺取了全部的粮食与财富。满人迅速的强大了起来,后来成为天下之主。 满人定鼎北京之后,康熙初年设立了柳条边,柳条编内只允许满人居住,其他民族是严禁进入的。乾隆皇帝到长白山祭祖,见伊通河畔风光无限,冷热适宜,不由得随口吟道; 长白山下春长在,伊通河畔人人爱。 嘉庆十年,增设长春厅,距九台不及百里,都是龙城之内。东北一出山海关,就可掀动整个天下。西北一出函谷关,就可掀动整个天下。长春厅开放之后,很快的成为了关外的商贸集散中心,各种商铺以及货栈都很活跃。于老根跟着韩狐狸赚了些好钱,比在家里种地强百套。正打算抽出些钱来把于小屁的婚事给操办了,猛然间听说家里发生了天大的祸事,于老根急的火上房,逼着韩狐狸把存货尽快出手,抽出股份回家料理料理。 韩狐狸根本就没打算跟于老根平分钱财,事情来得突然,韩狐狸也有些发懵。自己的媳妇被于老根家的大虎给杀了,这笔帐还没算呢,于老根此时张罗分钱,真是岂有此理。 两个人正在吵闹不休,相持不下,于大虎和于小屁哥俩找了上来,于家一下子硬了起来。于大虎听了半截话,不由分说,将韩狐狸一顿暴打,兜屁股一脚踢出门外,扔出几捆洋布就不管韩狐狸的死活了。 韩狐狸打了一辈子雁,临了却被雁给啄瞎了眼,心里要多窝火有多窝火。本打算报官,却拿不出人证物证来。就是报了官把于家爷们都抓起来,洋布也被官府吞没了,这样的傻事韩狐狸是不能干的。韩狐狸认识黑道上的人,是一些穷极了的无赖汉。这些人胆大妄为,只要能弄到钱,啥事都敢干。韩狐狸就找到了这一伙人,不为那些洋布,就为的出这口恶气。韩狐狸答应事成之后,于老根身上的钱物全部由黑道上的人均分,自己分文不要。一听说有三百块银元的大买卖,呼朋引类,聚起了七八个江湖好汉,都是常在道上混的人。在韩狐狸的指认下,于老根爷们都进入了好汉们的视线之内,一举一动都被暗中监视着。 这是一家客店,南来北往的客人不算少,买卖也很兴隆。一位盲人摸索着来到客店,交了房钱之后,伙计领他来到了一个屋子,屋内先住下了一位客人,是位穿长衫的商人。老盲人用木棍摸索着往前走,手里的探路棍四处乱点。先来的客人见是个盲人,连忙迎了上去。他是个卖瓷器的。 瓷器商人;’小心点,屋里堆的都是我的货,我这都是瓷器,别碰坏了。’ 盲人;’我这根棍准着呢。前面有啥我都能知道。’ 瓷器商人;’看看,又碰到瓷器了,老瞎子你赔不起。你别拿那根棍乱捅,小心着点。’ 盲人;’你那么凶干啥?有钱你包间房,都让你一个人用。别看我瞎,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瓷器商人;’瞎狠瞎狠的,谁敢欺负你?’ 老盲人用棍探着路来到了通铺上。这是一铺大炕,炕上铺的是旧炕席,是东北老式客店。 瓷器商人;’眼睛不好你老还出门干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从哪儿来的?’ 盲人;’问那么多干啥?我住店花店钱,你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瓷器商人;’你多心了,我不过随便问问。睡觉睡觉。’ 瓷器商人上炕拉过一床被就躺下了,盲人小心的摸了摸口袋里的几串钱,也上炕躺下了。 半夜门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盲人翻来覆去睡不着,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店伙计;’你们这是五个人,包间房吧?’ 新来的客人;’我们跟刚进来的那两个人是一块的,住一个屋方便,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来赶路。’ 店伙计;’是不是那个卖瓷器的和一个瞎老头?’ 新来的客人;’不是,是那两个卖洋布的。’ 店伙计;’是有那么两个人,早就睡下了。在东屋,大炕能睡八个客人,你们七人就算是包房吧。’ 新来的客人;’好说好说,那我们就进去睡下了。’ 一阵杂乱声,老盲人直摇头,翻来覆去睡不着,瓷器商人呼呼大睡。 自鸣钟响了三声,老盲人侧耳细听邻屋传过来的声音。有刀斧声,被捂住的呻吟声,乱了好一气,听得箱笼的开合声。老盲人推醒了瓷器商人。 盲人;’我听见那屋动静有些不对,好像是杀人了。’ 瓷器商人;’尽胡说八道,你是做梦了吧?咱们住店的少管闲事,睡觉睡觉。’ 老盲人;’是真的,我清清楚楚的听见刀斧声,好像把人给大卸八块了,我这耳朵灵着呢。’ 瓷器商人不理睬他,老盲人无奈,翻身下炕在门口听动静。 老盲人听见邻屋已经起来,有个人正在与店伙计结算店钱。 新来的客人;’我们七个人是一块的,店钱一起算,就按包房吧。’ 店伙计;’总共是一百钱,起的真早,天亮还早着呢,真能吃辛苦。’ 新来的客人;’起早赶行市,去晚了连摊位都占不上。辛苦是因为命苦,也是没法子的事。’ 老盲人下了炕,用探路棍将瓷器用棍乱砸,一面大声的喊叫。 老盲人;’我那三串钱呢?明明放在口袋里了,哪个王八蛋给偷去了?’ 瓷器商人跳了起来,怒不可遏。 瓷器商人;’你这老瞎子发疯了?为啥乱砸我的瓷器?’ 老盲人声音极高的喊道;’我的钱就是让你给偷去了。三串钱哪,我没儿没女,没家没业的,你咋能下得去这个手?’ 老盲人与瓷器商人扭打在一起,看大门的店伙计连忙赶了过来。 店伙计;’啥事啥事?怎么天没亮就都闹上了?’ 瓷器商人怒气冲冲的诉苦道;’这个老瞎子无缘无故砸我的瓷器,还赖我偷他的钱。我这一个做买卖人,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怎么能看得上他那三串钱?我这些瓷器可是花了大本钱采购来的,是景德镇出的细瓷,这可咋办哪?’ 老盲人;’我花钱住店,被偷了三串钱,店里不能不管。那可是我的活命钱,不查出来咱们就去见官,我的命好苦哇。’ 老盲人一面大哭一面抓住伙计不放,东屋的客人聚在店门前等着开大门。 东屋的客人;’先把店门开了,我们还等着赶早集呢。’ 店伙计;’这老瞎子抓住我不放,怎么开门?瞎狠瞎狠的,今天我算倒了霉。’ 店老板与其他客人都被闹了起来,都来劝解。 老盲人;’今天不还给我钱我就没完,搜他的行李,准保藏在里面了。’ 店老板;’大家帮着搜一搜,也弄得清楚些。看这老瞎子急成这样,没准是真的丢钱了。’ 东屋的客人;’我们七个人的店钱都结完了,先把店门打开,放我们出去。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个屋的,跟我们没关系。’ 老盲人;’房门没关,哪个贼不能溜进来?谁也不许走,想走得先打开行李箱笼让大伙看一看,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店老板;’没法子,就依这个老瞎子吧。先搜搜这屋,也都洗个清白,望诸位多加原谅。我开这个小店也有我的难处,各位老板都担带着点。’ 瓷器商人气忿的答应道;’搜就搜,要能从我那儿搜出老瞎子的三串钱来,我宁可坐班房。我今天算是倒了大霉了,摊上了这档子事。跟这个老瞎子住在一个屋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这个瓷器谁来赔?这可是你这个老瞎子刚才砸坏的,红嘴白牙的,谁胡说八道天打五雷轰。’ 众人在屋内乱找了一气,没有搜出什么来。 第十章 第十章 天色渐渐亮了,等在店铺门前的客人们急的不行,瞎子却不依不饶的。屋子里并没搜出三串钱来,可见根本不是卖瓷器的商人偷的。店老板并不想惹出麻烦来,但是又不愿意坏了客店的名声,只好低声下气的跟老瞎子陪着小心。 店老板;’这位眼睛不好的老哥,整个屋子里都搜遍了,也没找着你说的那三串钱,不是你老记差了?看起来真的不是这个卖瓷器偷的,放了他吧。’ 老盲人堵住店门,不放任何人出去。那七个人急得火上房,吵吵嚷嚷的非要出去不可,老瞎子说什么也不答应放人。自从吉林由将军府改为行省之后,各地就跟关内一样,设了府,厅,州,也是大清朝的王法,很是严厉。满清的吏治是最为严谨的,官员贪赃十两银子就会丢了乌纱帽,大案要案半年破不了就会丢了前程。杨乃武一案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摘了一百三四十个顶戴,所以地方尽可能瞒案不报,或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真正出了事谁也不敢耽搁。 老盲人;’每一个行李都得搜,我眼瞎,分不出谁是谁?我知道这些住店的都是常来常往的,就欺负我一个老瞎子看不见。这都成了贼窝了,要是翻不出来,我到外面非得嚷嚷不可,让人们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个开店的也洗清不了贼名。’ 店老板无可奈何;’行行,就依你。到我这小店来住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真有钱的也不会只有三串钱。大家都把行李打开吧,我这个店可担不起贼名。’ 众客人七嘴八舌的答应道;’随便搜,都是走南闯北的人,别跟老瞎子一般见识,老瞎子也怪可怜的。说老实话,怀里真要是能拿出来三串钱也就不住这个大铺炕了,这老瞎子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大家都搜一搜,也好堵堵老瞎子的那张烂嘴,别让他从这里出去瞎说八道的。’ 众人互相搜查,只有等着出店门的客人有两个大箱笼没有打开。这七个人神情有些不自然,又不好硬往外闯。那七个人主动的把身上背着的包袱打开了让人们看,背的都是一些个洋布,还有十几块银元,显然不是老瞎子的。 街上传来了梆子声,这是巡街的警务人员。老佛爷作主推行新政,各地都成立了警务局。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过去的将士们对这个新职务很是热心,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巡街。店老板跟常住的客人很熟悉,那个卖瓷器的也不是头一次入住,老瞎子过去倒是没来过。看老瞎子那个着急的样子,不像特意来捣乱的,兴许是真的丢了钱财,店老板也希望把事情弄个明白。东屋的七个客人店老板没有见过,昨晚住店的时间都很晚,连店伙计也没太注意,黑灯瞎火的。店老板拎着马灯照到了两个捆的挺结实的大箱笼,心里有些个犯疑惑,就这两个箱笼没有打开查过。 店老板;’就剩这两个箱笼了,也打开查一下。’ 东屋的客人;’这是些洋布,有啥查的?我们压根就没进那个屋,这绳子解一回可麻烦了。’ 老盲人;’必须得查,不让查就不准走。’ 店老板执意要查,那七个人死活不肯答应,想要硬闯出大门,店老板跟老瞎子都拦不不放,就在店里闹了起来。店老板见争执不下,只好求助于官府,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店老板;’小二,快叫巡警进来,就说这儿发生了盗案。’ 东屋的客人大吃一惊,相互看看,无可奈何。店伙计把头探出窗外,亮开喉咙喊叫了起来,响彻了整条大街。不大一会儿工夫,三个巡警跑了过来,手里都拿着火药枪,一脚将大门踢开,老瞎子跌了个大跟斗。。 巡警;’怎么了?怎么了?’ 店老板;’这老瞎子说他丢了钱,所有的客人全都搜遍了,也没有找到。这几位客人急着要走,不肯打开这两个箱笼。三位兄弟给公断一下,是开还是不开?’ 巡警;’打开打开,没做贼怕的啥?’ 那几个人不肯动手,店伙计上前解开绳子,那几个人面露惊惶,想要溜出店门,被老瞎子死死的关住大门。 巡警厉声呵斥道;’都给我站住,哪个也不准走。’ 巡警端起了火药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些想溜出去的人,那些人被吓住了。东北地区驻防的大多是满兵,很是强悍,江湖好汉们见了兵就如同老鼠见到了猫一般。东北的土寇通常是三五成群,有当家的,炮头,二炮等等,以往都是些庄稼汉。这些土寇在山里面还能闯荡闯荡,寻找机会绑个肉头大户的票,弄个百十块银元。到了城里就不行了,事情一败露就吓得都酥了骨。 店伙计麻利的解开绳子,将箱笼掀开,里面是个肢解了的死人,上面是一颗人头,众人无不大惊失色。那七个作案的人也是刚出道,见露了馅一个个就吓得跪倒在地上,浑身如同筛糠一样。巡警们是带着刀枪的,三个巡警看住了那七个凶犯,打发人去警务局报信,这可是一桩惊天大案。 巡警;’怪不得想跑,都给我老实点,杀的是谁?把那个箱笼也打开,兴许也是个死人?’ 另一个箱笼也打开了,也是一个被肢解了的死人。巡警们也神色大变,举起枪来,指着那七个人,严阵以待。那七个人都吓傻了,瘫软在地,都不敢出声。 巡警;’都别动,谁动打死谁。把人犯和证人都带局子里去,这可是个大的命案。’ 店伙计有些不解道;’先来的那两个人跟后来的五个人不是一伙的,那两个人挑着的确实是洋布,就是包袱里搜出的那些个洋布。可是我就闹不明白了,先前进来的是两个人,后来进东屋的是五个人,总共是七个人。这些人把先来的两个人给杀了,装在了箱笼子里,怎么出去时还能是七个人呢?’ 众人议论纷纷,都被带往警务局作为证人。店老板恍然大悟道;’这些贼人表面上进来是五个人,其实也是七个人,有两个人是在箱笼里藏着呢。昨夜他们杀了先来的那两个人,肢解了之后放进箱笼里,出店时还是七个人,谁也查不出来。要是这老瞎子不闹,还真让他们一伙走掉了,也亏了这一闹。’ 老盲人有些得意;’我就知道准是这么回事,才砸了瓷器,嚷着丢了钱。别看我眼瞎,这耳朵灵着呢,赶上眼睛了。丢的钱也不用找了,还在我兜里装着呢。’ 瓷器商人恍然大悟;’你这老瞎子没丢钱,赔我的瓷器。’ 老盲人;’帮官家破这么大的案子还不得多领些赏钱?你那几件破瓷器算个啥?跟我到官家那儿领去。’ 七个凶手双手抱头在巡警的押解之下向外面走去,众人抬着证物紧随其后。这一桩大案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全城,百姓们都涌了出来看热闹,很快的就传遍了全地区,人们都很兴奋。案子是公开审理的,围观的人们人山人海的,官员们也发足了威风,好一顿夸耀。每一个证人走出了衙门都成了中心人物,绘声绘色的讲述当时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还有所添加。 老盲人夸耀的说道;’我这耳朵比你们的眼睛还好使,那屋的事我就像看到了一样。别看隔堵墙,我啥都知道。这得给我赏钱哪,是我帮官家破了这么大个案子。这些人一出店门还有个查?’ 瞎子的耳朵就是比正常人的灵敏,隔着一堵墙,老瞎子如同亲眼见到了整个作案过程一样,成为了中心人物。人们如同听评书一样,老瞎子走到哪里讲到哪里,人们都热情款待,成了最受欢迎的人。老瞎子打探到了整个凶案发生的前因后果,连被害人是谁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听过讲述的人们又添油加醋的传播到了新的地区,成为清末最为轰动的人命奇案。 被害人的身份也查明了,是家住九台镇头台子的于老根,行凶的主使人是他的妹夫韩狐狸,负案在逃,没在犯罪现场。赃款赃物都被充公,另一个被杀的人是个挑夫,是于老根临时雇用的,有人作证明。于老根是打发二儿子于小屁外出收帐,侥幸避过杀身之祸,本来该死的是于老根和于小屁。于小屁闻讯赶到了长春厅,痛哭了一通,把父亲草草安葬,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了。于小屁想要为父报仇,韩狐狸却没了踪影。于小屁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决定还是回九台打探韩狐狸的行踪,韩狐狸跟臊和尚是亲兄弟,跟被杀的小财迷是夫妻,小财迷一死家产就归了韩狐狸,他早晚也得露面。 于大虎没敢露面,怕官府追究前一阵子那两桩命案。于小屁找到他时,于大虎怀疑那些洋布和银元全被于小屁独吞了,于小屁怎么解释他也不肯相信。出了这么大的事,长春厅这个地方于小屁也打算暂时离开,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在悲痛之中,不知怎么着,于小屁非常思念那个刘银姑,梦里总能梦见那位刘二丫。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太阳快要落山了,夕阳一片血红。在半山区,太阳是早如马,午如牛,晚上像个葫芦头。转眼之间就滚落下去了。刚刚进入初夏,地里的庄稼长了半尺多高,正是铲二遍的季节。铲完了二遍地忙劲就算是过去了,三遍地通常就拔拔大草,茂盛的庄稼把杂草给压住了。这时候的天气不冷不热,人们都习惯于在院子里摆放个小地桌,在树荫下面吃饭,闲聊。妇女们并不到地里去,就是在家里做上三顿饭,喂喂猪,喂喂鸡鸭鹅狗啥的,没有太多的活。 刘璃猫家院落里,刘大丫,刘二丫坐在院子里一面钠鞋底一面说着悄悄话,看起来刘大丫回娘家的人身自由还是有的。十三四岁的刘三丫在一旁双手托腮痴痴的听着,她还没有进入成年,但是对姐姐们的谈话已经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刘大丫;’没听说么?于老根跟于小屁在城里让人给杀了,大卸八块装在箱笼里,那叫个惨。’ 刘二丫神情沮丧的回答道;’也听说了,起初我还不大相信。后来见人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看起来真的出了大事。’ 刘大丫;’那你跟于小屁的事咋整?过年时候老于家打发巧嫂来咱家提亲,咱爹可是答应人家的。要是你俩个人的事情成不了,那我还得在老王家窝着。’ 刘三丫插嘴道;’过年时候我听见了,于老根答应送咱家一头大黄牛钱,把二姐娶回去给小屁当媳妇。咱爹要拿大黄牛钱把大姐换回来,另外找婆家。’ 刘二丫回手打了刘三丫一下,这一巴掌打的很重,可以明显的看得出是在撒邪火。 刘二丫;’一边呆着去,哪儿都有你。’ 刘三丫带着哭音委屈的犟嘴道;’本来就是么,本来就是么,干啥打人家?’ 刘大丫解劝似的招呼道;’玉姑到大姐这来,你二姐现在心烦。’ 刘二丫没好气的;’我心烦个啥,跟我有啥个关系?都死了才好呢,死了倒省心,活着才糟罪呢。’ 刘大丫;’幸亏咱爹留了个心眼,没答应请什么三媒六证的,要不咱家就倒大霉了。’ 刘三丫报复性的;’外面说二姐是望门寡。’ 刘二丫追打着三丫;’再让你瞎说,再让你瞎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刘三丫飞快的逃走了,刘二丫重新回来坐下,半天没言语。 刘大丫试探性的;’二毛的事你答应了?’ 刘二丫恨恨的答道;’咱爹哪问过我?那天让你老公公请了过去,喝的没个人样了。还是狗嫌丑帮着给送回来的。听狗嫌丑说的葫芦半片的,说是王老狠答应送咱家一头大黄牛钱当聘礼,放你回娘家另嫁。交换条件是我嫁给瘸子二毛,当时就把我气的够呛。’ 刘大丫叹了口气道;’咱们姐俩都是一个命,就是个苦,比黄连还要苦。二毛跟于小屁比可差的远了去了,挺好的事,顺风顺水的,谁曾想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听人说咱这个地方人都半精不傻的,残疾也多,就是换亲换的。老刘家跟老王家都换了三代亲了,也说不上都该叫些啥了?王老狠图的是啥?主要图的是咱爹是个带犊子,是外来的种。咱娘也不是老王家的骨血,也是外来的,咱家女人血缘远一些。’ 刘二丫若有所思的;’于老根是倒插门,于小屁是路上拣的,跟大虎就是不一样。咱这一堆一块的都是亲戚套亲戚,我都烦透了,那有一星半点的亲戚样?成天你算计着我,我算计着你,算计来算计去倒把自己算计进去了。没看哪家过的好,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是在外面穷装。一遇到啥事先盘算自己,不管别人的死活。陷在这个地方算是白托生了一回人,早点死了算了。’ 刘大丫叹口气道;’我宁愿先不离开老王家,也不愿意看着二妹跳那个火坑,二妹想个法子走的远远的,离开咱这个破地方。’ 刘二丫;’你当我不想呀,能上哪去?出了这个地方让人给卖了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认命吧,咋的还不是过一辈子?’ 刘大丫深有感触的说道;’你可不知道那个滋味,天堂里的媳妇不如地狱里的姑娘,说话办事处处都得加小心,否则就让唾沫星子给淹死。守寡的日子更是难过,天一黑我就害怕,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瞪着眼睛看房顶。白天盼着快些天黑,天黑了又盼着快些亮天,就嫌日子过的慢。有时候真想死了算了,可到了时候又不愿意真的去死。’ 刘二丫;’于小屁出去也是为了我,想闯荡出来个人样。大虎砍死了他老姑,听说他老姑夫跟于老根翻了脸,非要于家赔他钱不可,要把做买卖的本钱全都拿过去,于老根说啥也不干,才弄出了人命。于小屁也是个短命鬼,赶着去投胎呢。这下可好,让韩狐狸找人把爷俩个大卸八块,连棺材本都省下了,巧嫂就那么一说,我这就成了望门寡了。’ 刘大丫;’那可不咋的,于大虎杀了人,跟于老根有啥个关系?要是把本钱都给了韩狐狸,拿啥买黄牛当聘礼?于小屁帮咱家干的那些活都算白干了,咱家也不算吃亏。’ 刘二丫忧愁的;’你没听玉姑说的话?说我是望门寡呢。要没这么一档子事,王老狠也许不敢提出让我嫁给他家瘸二毛。还没订亲,又没嫁到老于家。有那么一个话头,这不就不值钱了么。’ 刘大丫有些不服气;’不值钱?山里姑娘都论份量秤,一斤份量就是一块银元。就是寡妇都抢着要,山里就缺女人,有时候我寻思就让老王家给卖到山里算了,现在这样算咋回事?’ 刘二丫;’都拿姑娘卖钱呢,这辈子咋就托生个女儿身?活着真没劲,一想起瘸二毛我就恶心。’ 刘大丫;’说是过门日子选在八月节,说话就到了。一手交养钱,一手领人。你嫁过门去才放我回娘家,王老狠也真是的。’ 刘二丫;’赶上做买卖了,赵老丫让家里给卖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贵,倒底跟了个六十岁的老男人走了。六十多岁还管赵大头叫爹呢,真不要个脸。’ 刘大丫;’家家都那样。不是换亲就是要养钱,谁家也不肯养个赔钱货。咱爹咱妈也不是不心痛姑娘,都是逼的没法子,哪儿都一样。听说城里的大烟鬼把女儿卖进窑子里,让臭男人随便糟蹋,生了一身的黄梅大疮,死不了,活不成,那才真叫个惨呢。姑娘家哪有自己出去找婆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像这么着好几千年了?’ 刘二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挑着走。有的地方出嫁之前男女都见不着面,揭盖头时才知道。就看各人的命。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我是宁可给好汉牵马缒蹬,也不愿意给赖汉当祖宗。’ 刘大丫;’哪个女人不想好?心强命不强。刚过门子那时候还不清楚怎么回事?现在一想起来这心里就堵的慌,出来进去不知该干点啥?前几日后半夜总有人敲我屋里的后窗户,听着像个男人的喘气动静,把我吓个半死。’ 刘二丫;’寡妇门前是非多,人多嘴杂,姐姐也得多加小心。让人泼一身脏水这辈子也洗不清。外面都传说王老狠是想留下大毛媳妇日后掏灰,你听听都是些啥话?王老狠是谁?是我们的娘家舅舅,这帮人还乱说呢。于老根跟于小屁都是被外面的闲话给逼走的,于大虎才干出那件虎事。好在小地方没人管,都怕镇里那个丁大棒子。’ 刘大丫;’偷嫂子的也不少,哥三四个就娶一个媳妇,当弟弟的都心里不平衡。南北炕住着,中间就隔个布帘,能当啥用?大套成亲那晚上,二套,三套都趴帘缝往里偷看来着。老公公,老婆婆就睡对面炕,有时候小的折腾老的也不正经。都在一个屋里住着,天长日久的,啥事能瞒过人?我家起码分了两间房,别人家行么?’ 刘二丫;’也是的,听说李合适把北炕租给张老五那时候,张老五不给他房租钱他就上张老五媳妇。就是南北炕,中间连个布帘都不挂。夏天张老五媳妇就光腚睡,李合适单身一个人,也是个老光棍了,还管那些?’ 刘大丫;’都盖不起房子,娶不起媳妇。孙王八跟高木匠两个男人一个老婆,这不也过十来年了?孙王八干啥啥不行,家里全靠高木匠支撑着。动不动高木匠就把孙王八给骂出去,老孙媳妇也不敢吱声。能耐王到他们家里问老孙媳妇,晚上咋睡?你知道老孙媳妇说些啥?’ 刘三丫跑了出来,悄悄的溜过去想要偷听,被刘二丫给发现了,捅了刘大丫一下,刘大丫闭上嘴不说了。 刘三丫有些失望,又理直气壮的;’爹娘让你们进屋吃饭,还得请你们这两个姑奶奶咋的?’ 刘二丫;’知道了,在门口喊一声就不行?总像个贼是的。’ 刘三丫;’你才像个贼,小望门寡。’ 刘二丫一面追打,一面骂着;’你还说,你还说,你个小养汉老婆。看我不打死你。’ 刘三丫一面奔跑一面大声喊叫着;’妈呀,二姐又打我了,你快出来看看。’ 刘妻从门内探出半截身子,这是个中年农妇,显得很苍老。她生下了三儿三女,孩子大了,当妈的也衰老了下去。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刘璃猫作主,女人是没有什么说话权力的。当妈的既疼爱儿子,又疼爱女儿,她的心里其实比女儿们心里还要苦。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们是不许读书识字的,怕想的一多心思就不正了。刘妻算是个贤妻良母了,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她这一辈子就是干活生孩子,任劳任怨,很少说咸道淡的。 刘妻;’大的小的都没个正形,到一块就打架。过几年想聚到一块都难了,快帮娘把炕桌放上,你爹他们马上就从地里回来了。’ 刘三丫抢先答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过去,进门没影了。 刘二丫;’啥事她都要个尖,我咋摊这么个妹子?真烦死人了。’ 刘大丫;’等以后你出了门子就该想她了。’ 刘二丫;’八辈子我也不想她,讨厌鬼。’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刘璃猫是个中年汉子,显得很精明。他是一家之主,居中而坐,二宝,三宝分坐在两旁,他们正在吃晚饭。东北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吃饭时女人们是不上桌的,得先侍候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男人们先吃。女人们不分老少都在旁边站着,男人们吃一碗给盛一碗,菜也是随吃随添,有一个饭盆,有一个菜盆。葱蒜咸菜酱是必备的,桌子上摆的满满的。男人们吃的很快,筷子飞速的舞动着,将食物不断的送入口中,似乎总也吃不完似的。女人们通常是在男人们吃饱了之后,收拾干净桌子,每个男人身旁倒上一碗水,才算是告一段落。女人们吃饭的位置是灶台边,家家都差不多,人们早已习惯了。吃饱喝足了之后,刘璃猫伸了伸懒腰,接过来婆娘递过来的烟袋,点上了火,慢悠悠的抽起烟来。这时候是全家老少进行交流的时候,气氛显得轻松了下来。刘璃猫咳嗽了几声,就想起了热门话题。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相互进行交流的,一家人也是同样。 刘璃猫;’听说于老根爷俩在长春厅被杀了,据说还是韩狐狸的主谋,韩狐狸还没抓到呢。韩狐狸是个倒插门,按规矩房产地契还得归老于家。于老根家这回算完了,大虎要杀要砍的把媳妇逼回来了,房子早就押在柜上了,那几亩地恐怕也保不住。在外面挣钱,说出事就出事,一出就是大事,还是在家里稳当一些。’ 刘妻;’那要是破了案,于老根的钱财还不得退还给于大虎呀?’ 刘璃猫;你们老娘们懂个啥?进了官府就成了官家的了,谁也别想拿回一文来。于大虎身上还悬着两条人命呢,民不举官不究就是了。于大虎是个杀猪的,拿杀人不当回事,出去到外面都不要乱说。’ 刘三丫;’外头人都说我二姐是个望门寡。’ 刘妻不由得怒火中烧;’哪个没屁眼子的乱嚼舌根子?我去撕了他。都看咱们家好欺负,这还一辈传一辈呢。发送你爷爷那时候,你二叔就抢灵头幡,说你爹不是老刘家的种,是个带犊子。要不是我寻死觅活的,咱家连这个老宅都保不住,得被扔到大道上。要不是为有了大宝,我就与老刘家人拼命了。他老刘家上辈子没积德,寒冬腊月让我这个买来的童养媳妇推碾子。大宝就是生在碾房里的,算是孩子命大,没被折腾死。一想这些我就来气,还欺负到下一辈上了。’ 刘璃猫高声斥责道;’又来了,又来了,就是没长记性。咱们就是老刘家人,什么带犊子不带犊子的?都是一个妈生养的,有啥先后?这老宅子与十几亩地不是保住了么?你是想让那几家再收回去呀?都二三十年的老黄历了,孩子们也都大了,别让他们听这些不该听的。’ 刘三丫;’我早就知道了,二婶说我可以给三套当媳妇,不算骨血倒流,我才不干呢。’ 刘妻;’听听,听听,人家早就算计上你家这几个姑娘了,你还蒙在鼓里呢。以后离他们都远着点,一个个半精不傻的,都是些楞球,傻蛋,让他们还是换亲去吧。金姑,银姑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能都你说了算。男人咋的了?我们老娘们就不是人了?哪个用你白养活了?我给你生养了三儿三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女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当妈的连句话都不让人说了?’ 刘璃猫就是个装横,其实心里啥都明白,自己做的事不一定那么占理。当初为了给大儿子娶媳妇,就把金姑换给了王老狠家,结果现在闹的不上不下的,不到一年金姑年青青的就成了寡妇。如今又自作主张把银姑答应了出去,为的还是二儿子。其实银姑是挺懂事的,嫁给王老狠家的瘸二毛是有些可惜了。他是想补偿大女儿,结果又把二女儿送了出去,这些天就心里清楚婆娘和银姑都没啥好气。刘璃猫不想把事情闹僵了,他也盘算着把银姑的婚事顺顺当当的办了。女儿早晚也是个嫁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在老王家吃穿是亏不着的。 刘璃猫冲婆娘说道;’谁不让你说话来着?大毛跟金姑的事当初你不也答应了么?我这也是想法子把金姑接回来,没条黄牛的价钱王老狠哪能放人?于小屁那孩子是不错,于老根要是真牵条黄牛来下聘,还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银姑能嫁了个可心的,金姑也能接回来另选一户好人家,二宝的财礼钱也就有着落了。于家爷俩这么一死,我心里也是难受。咱这个地方啥事能瞒住人?一日之内就能传个遍,十里八乡谁都知道。你知道外头人说啥?说咱家银姑是天生克夫的命,就是金姑也受了牵连。王二毛瘸是瘸,王家可是个大户,一条黄牛钱说拿就能拿得出来。金姑在他老王家也没缺着吃缺着穿,也不用下地干活。人这一辈子图个啥,还不是吃穿二字?于小屁现在就是活着我也不能把咱银姑嫁给他,跟着他喝西北风去?’ 刘二宝;’我可用不着爹娘瞎操心,有能耐就自己娶媳妇,我可不想让银姑嫁给那个瘸二毛。’ 刘二丫气愤的顶撞道;’嫁嫁,我看你们就是卖姑娘,我还赶不上头黄牛了。当初我娘咋不直接生出个牛犊子来?省得费这个二遍事。’ 刘妻追打着二丫骂道;’你冒啥虎话?你娘下犊子你们都是些啥?都是些王八蛋?哪有当姑娘的骂自己爹娘的?’ 刘大丫劝解道;’二妹也是心里不好受,就别与她计较了。于小屁这一死把她闪够呛,搁谁也是一样。’ 刘二丫气哼哼的回敬道;’把谁闪够呛?我跟于小屁咋的了?都因为你家的破事才惹出来这一连串的不是来。要不是你那个老公公冒坏水,二宝咋能拉肚子,差点没把人拉脱相了?我也不能走岔了路,跑到头台子于大虎家里险些送了命。于小屁是于小屁,我刘银姑是刘银姑,我和于小屁可是清清白白的。他死不死的呢,把谁闪够呛?’ 刘璃猫威严的喝斥道;’咋又冲你大姐去了?这姑娘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成了仇。这一阵就总摔盆子砸碗的,跟谁耍呢?有能耐自己找门好亲事,我们老两口也跟着借借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觉着有多金贵呢?地里活不用你干,家里活都是你娘张罗,养了你这么个姑奶奶,还总跟父母使脸子,耍性子,知道的哪个人家敢要你?’ 刘二丫就势大哭大闹了起来,谁也劝说不住,怎么样也不行。刘二丫心里是憋屈了挺长时间了,可算是有机会发泄了出来。她放声大哭,哭的昏天黑地的,把姐姐递过来的手帕都扔在了地上,满头乌发也散开了,没有了个大姑娘的模样了。 刘妻;’闹吧闹吧,啥时候把这个家闹散了也就省心了。上辈子都是欠你们的,养了一帮小祖宗。下辈子你给我当娘,我也好好折腾折腾你。’ 第二天做午饭的工夫,刘二丫正在抱柴禾,一身肮脏狼狈不堪的于小屁从柴禾垛后探出半截身子,看准了来人是刘二丫,面上露出了喜色。 于小屁;’银姑你过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看到于小屁刘二丫吓了一跳,丢下柴禾就跑,于小屁上前把她一把拽住。 刘二丫惊魂不定的;’你不是让人给大卸八块了么?你要是冤鬼可别来缠着我。我可没有招你惹你,也没欠着你什么的。’ 于小屁摸着刘二丫的手说道;’鬼是凉的,我可不是鬼。我爹被杀那是不假,死的另外那一个人不是我。本来是我与我爹带着洋布住的店,我爹想起了一笔欠帐,不收上来就糟贱了,让我连夜去收帐,那晚上就没回去住。我爹也怕我老姑夫使坏,临时找了个伙计,就成了我的替死鬼。’ 刘二丫大惑不解的问道;’那你咋弄的这么狼狈?刚才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于小屁;’可别提了,凶犯是抓到了,可是韩狐狸跑了,结不了案,那些洋布也取不出来。我去找我哥哥想法子,我那虎哥哥硬朝我要洋布,诬我想要独吞。家里房产地契是保不住了,连柜上借的钱都没地方还去。我这是从长春厅回来的,想打听打听韩狐狸有点动静没有?我身上连一个子都没有,都一天没吃饭了。’ 刘二丫;’那你找我干啥?我一个女人能有啥办法?我可没法子安排你。’ 于小屁;’我是听说你爹把你许给了瘸二毛,八月节就嫁过去。我心里着急,在这儿等你两三天了。我琢磨着是想把你带走,你真打算一辈子跟瘸二毛过呀?本打算跟我爹一回来就到你家下聘,这一下没指望了。你跟我走吧,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外面的世界可大了,日子也好过,你不也想出去闯一闯么?’ 刘二丫;’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别到外面把我给卖了?’ 于小屁赌咒发誓道;’我要是丧良心天打五雷轰,那么做我还算是个人么?’ 刘二丫犹豫不决的;’这事得让我家里人知道,父母养大我也不容易,能说走就走了?你跟我爹商量商量,在外面挣了钱就把财礼钱补上。我才没想嫁那个瘸二毛呢,都是我爹答应的。’ 于小屁;’婚事咱两家先定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眼下就是缺条黄牛钱,日后怎么着我也想法子给补上,大姐还在王老狠家押着呢。你放心,外出这一阵子我也开了眼,城里钱就是好赚。我保证能挣来一头大黄牛,你跟我走就行了。’ 刘二丫摇摇头;’不,你先跟我爹说,我爹答应了我就跟你走。’ 于小屁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农村姑娘虽说没见过世面,心眼可是很鬼道,并不是那么轻易受骗上当的。于小屁家里的房契,地契都抵押了出去,钱庄早就把房子封了门,于小屁连个家都没有了,就是光身一个人,韩狐狸并没有在本地露面。再等下去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于小屁是打算回长春厅的。他对刘银姑是真的动了感情,不想被王二毛那个瘸子夺了去,只好出此下策。见刘银姑不肯答应跟自己私奔,只好硬着头皮另想法子。 于小屁;’你先给我弄些吃的,出门在外就想你。我爹这一死我也没地方去了,我那虎哥的意思我明白,是赶我走,一天也不想留我。我是我爹捡来的,本来就不是老于家人,谁能替我说话?也没啥好留恋的,就是想着回来看看你。’ 刘二丫;’你三姑不是对你挺好么?现到她家换身衣服去。就你现在这样我家里能答应我跟你走?等会儿我先给你弄点吃的,你在后山坡等着我。’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于小屁找到了二台子于三娘家,向三姑诉说了详情,请求于三娘再去刘家说合说合,看婚事能否有挽回的余地?这件事情让于三娘也挺为难,于小屁虽说是娘家侄子,如今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连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这口可是咋向刘璃猫开呢?于三娘劝于小屁去求求巧嫂,于小屁知道去也是白去,巧嫂是要钱的,自己连点礼品都买不起,空着两只手怕是求不动。见于三娘实在不愿意出头,只好向三姑求借了一身干净些的衣服换上了,自己硬着头皮到刘家撞上一撞,现在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于小屁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赶到了三台子,进了刘家,刘璃猫连忙起身让座。 刘璃猫;’昨个晌午听银姑念叨了,你真是命大,将来必有后福。哎,于老根跟我像亲兄弟似的,听说那件事之后,我难过了好些日子。还好我这个二侄小子没大事,以后可得注意些。’ 刘璃猫眼中挤出了几滴眼泪,看起来他对于老根还是有些情份的。于小屁的来意刘璃猫已经猜出了七八成,他不知道于小屁手头能否拿出财礼钱来?对于王二毛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也希望银姑能嫁给于小屁这样利手利脚的小伙子,事情还是卡在财礼上面。 于小屁;’我爹好人没有好命,也是命里该着。我离开他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皮总跳,心里发慌,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我爹说有人跟着我们,让我小心点。出事前几日交给我一封信,让我一旦需要去找信上的这个人,是我爹的好朋友,我爹资助他的路费考上了警司,分到了卫生司,现在做了司长。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带银姑投奔我这个世伯,帮我把那些洋布要出来。我爹生前答应的财礼钱随后就送回来。外面好讨生活,银姑跟着我保证不会受苦,还求二老能够答应这门亲事。’ 刘璃猫一听这话神色大变,半天没有言语。原来这小子是在玩虚的,手里根本就拿不出来财礼钱,跟老刘家指山卖磨呢。刘璃猫可不是好糊弄的,他办事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于小屁想空手套白狼,美出大鼻涕泡来了。刘璃猫不言语,低头抽着旱烟袋,琢磨如何拒绝于小屁?后来拿定了主意。 刘璃猫;’一家女,百家求,也别说定亲不定亲的。就是两口子过不下去还行打罢刀呢,何况我与你家就是那么随便一说,也没收你家的定钱,财礼钱就更不用说了。你爹要是活着,这事还有可能。你爹已经死了,连你家的房子跟地都保不住,你拿什么来养活我这个二闺女?都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女糟罪我们当老的也看着难受。听说你爷俩出事后,我给你爷俩烧去了纸钱,那件事就算过去了。如今我已经答应了王老狠,娶亲的日子都定了下来,三媒六证的,让我怎么去跟老王家说?’ 于小屁;’这件婚事起初是咱们两家先说好的,我现在就是拿不出财礼钱来。好男儿志在四方,日后我准能闯出来个人样来。到时候别说一头黄牛,十头八头黄牛钱兴许也不算个啥。’ 刘璃猫不屑的说道;’你吹牛去吧,跟你死去的爹一个样,大话撩天的。你将来有出息我看着也高兴,眼下不是没钱么?等有钱的时候再想找媳妇,现在别说没用的。各家都忙着呢,我也不留你了,早点回去。谁家都有个内外,我可不想弄出什么闲话来,以后别来找银姑,再让我见到我可对你不客气。’ 于小屁见刘璃猫把门封死了,而且下了逐客令,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起身离去,另外再想想法子。没有几天时间了,于小屁也是急的火上房。这件事情牵扯着刘大丫,于小屁就奔二台子而来。于小屁趁人不注意,一闪身钻进了刘金姑的房间里,把刘金姑吓了一大跳。刘金姑是个寡妇,身上还是穿的白素,见了于小屁也是好奇,把那件命案好一顿打听,于小屁简单扼要的将那桩命案又讲述了一遍。于小屁是来求金姑帮忙的,想让金姑劝劝银姑跟自己私奔。舍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于小屁还没有信心说服银姑,只好病急乱投医。 于小屁苦苦哀求道;’大姐给帮帮忙,让银姑跟我走吧,日后我肯定好好报答大姐。只要带上银姑,我那位做了司长的世伯肯定能帮忙,你家的财礼钱我也能够补上。我就怕来不及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后悔药上哪儿买去?衙门不是咱们家开的,案子结不了,那些物证就没法弄出来,我也是急的乱转。’ 刘大丫;’这事我可不敢参与,我那老公公狠着呢。就连我这个屋里都不错眼珠的整天盯着,你进门他们准是发现了。你快走吧,看别给我惹麻烦。寡妇门前是非多,赶明个闲话又起来了。’ 隔壁传来了王老狠故意发出的咳嗽声,于小屁无奈的站起来 于小屁;’那我走了,看起来真是没法子了。’ 于小屁失望而去,很显然,于小屁的活动已经被老王家人发现了。从背后飘来王老狠的臭骂声,显然是在指桑骂槐。 王老狠;’偷嘴的畜牲,当我眼瞎呢,看我不打死你。’ 一阵阵传来了驴叫声,传来了王老狠的咒骂声,王老狠是把邪乎气都撒在了那头无辜的毛驴身上了。驴性是很臊的,东北人骂野汉子为野驴,挨骂的人都心里明镜似的,只好白受气。于小屁奔波了一整天,无功而返,心里也是空落落的。见到人家办喜事,热热闹闹的,于小屁就凑上前去跟着混了一气,闹得很晚,愁闷是压不垮年青人的。人们在高高兴兴的唱着结婚喜歌; 吉日良辰娶亲才, 对对双双迎亲来。 喜轿落在吉庆地, 宝女安康乘心怀。 三声大炮震天地, 红炉炭火醋炭来。 新人下轿贵人搀, 行行步步撒金钱; 一撒金钱遍地开, 牛郎织女下天台。 金毛狮子钱引路, 玉马鞍放门中, 挽扶新人往上行, 头步走的福禄寿, 二步走的聚宝盆, 春风明月似天堂, 家有梧桐落凤凰。 一拜天地诸神明, 二拜日月照堂中。 三拜夫妇多和美, 拜合家福禄正增。 拜罢天地转回身, 两朵鲜花并一盆, 天增岁月人增寿, 春满乾坤福满门。 秤杆本是圣人留, 九天仙女下斗牛。 手使一杆平等秤, 我与新娘挑盖头。 傍晚,刘二丫正在用扁担在一个天然山泉里打水。于小屁从后面悄悄上来,把刘二丫一把抱住,捂住了她的嘴。刘二丫挣扎着见是于小屁,身子软了下来,依在他的怀里。于小屁抱起刘二丫向山后走去,刘二丫没有拒绝。于小屁一改往常,将刘二丫按倒在地就撒起野来,草丛里一阵乱动,刘二丫半推半就的并没有喊叫。男女青年性成熟之后,有些事情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在山里面,庄稼地里面,到处都留有偷吃禁果青年男女的身影。于小屁已是走投无路,只好不管不顾,将生米做成熟饭了。刘二丫对于爹爹给订的亲极为不满,她是不想嫁给瘸二毛的。潜意识中未尝不希望于小屁能够如此行事。 刘二丫渐渐的温存了起来,没有继续挣扎,品尝着山野间的浪漫。时间飞快的过去了,刘二丫早就把挑水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在草丛中,刘二丫靠在于小屁身上,显得有些羞涩。 于小屁;’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了,跟我走吧,城里可好了,出去你就知道了。我要给你买新衣服,带你去看大戏。’ 刘二丫;’我倒想那样,连条驴都没有,一路上你背着我呀?’ 于小屁;’背就背,猪八戒还背媳妇呢。’ 刘二丫似娇似嗔的;’谁是你媳妇?看你穷的那个样,连路费都拿不出来。’于小屁;’我要是能带你这么个漂亮媳妇去,曹司长肯定能帮忙。我爹那些洋布值一二百块银元呢,房子地都押上了,也不该归巡警部呀?先前我去找过他,曹司长没说不管,就让我回来多找些证人,证明我是被害人的亲儿子。好不容易找了三个证人,按上了手印。有了你这么个活证人,事情肯定能办成。等拿回了洋布,咱俩就在城里开个洋布店,挣了钱再给你家里把财礼钱补上。城里可好了,有大戏院,我带你看大戏去。’ 刘二丫;’你要是要不回那些洋布可咋办?咱俩还不得去喝西北风?出门在外的,谁也不认识。到时候你一走,把我一扔,我可就没路可走了。’ 于小屁;’我要是存心骗你,日后不得好死。就凭我着把子力气,在外头怎么着我也能养活起你。我绝对不会丧良心,我敢对天发誓。你答应我吧,难道你真的认可跟那个瘸二毛过一辈子?你大姐已经掉进了火坑,你别再跟着跳下去。世界很大,咱们还得活几十年呢。与其这样,不如出去闯一闯,总不能比现在的境况更坏。’ 刘二丫渐渐下定了决心,女人是喜欢冒险的。大姐的悲剧她已经看到了,还不知道将来怎么样子呢?长春厅对于刘银姑来讲,那是个充满谜一样的世界,她这半辈子连远门都没出去过,从心里头很羡慕从外面回来的人们,愿意听人们讲述外面的事情,她希望自己的命运能够有个改变。 刘二丫;’真想走等我收拾一下,姐姐在我这儿还存了点私房钱,等跟姐姐言语一声,就当暂时借她的,有了钱就还给她。我没啥可拿的,那几件衣服套上了就行了,就有一套出门的衣服,看我套在里面,咱们先奔二台子,跟我大姐说一声。’ 于小屁;’那太好了,那么快点,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千万别让你爹看出来。’ 刘二丫飞快的跑走了,于小屁面露笑容。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银姑成了于小屁的女人,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礼仪道德是倡导女子从一而终的,银姑将处女之身交给了于小屁之后,就没必要听从父亲的安排,她下定决心跟着于小屁私奔了。银姑跟刘三丫玉姑睡在东屋,刘璃猫两口子住在西屋,中间是灶台,农村各家做饭烧火的屋子,也是进出这三间房的房门所在。茅房是在外墙东侧,银姑半夜起身出门并没有引起全家老小的注意,以为只是上茅房。到了约定的地方,于小屁早已等得急了。二人避开大道,从后山坡绕道而行,直奔二台子而去。 刘金姑住的两间屋与王老狠家是隔着的,于小屁跟刘银姑不敢大声说话,敲了敲窗户屋里传出了动静。看来刘金姑并没有睡觉,隔着窗户纸问外面是谁?吓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刘二丫小声的说道;’大姐快开门,我是银姑,想跟你说个事。’ 刘大丫在屋里答道;’有啥话你就说吧,我没穿衣服,看别让那屋听见了。’ 刘二丫;’我跟于小屁走了,姐姐放我这儿的钱先借用一下,日后保证还给姐姐。’ 刘大丫;’咱们姐妹还说什么还不还的,快点走吧,让爹发现了肯定先到我这儿找你,出门在外自己多加小心。’ 于小屁跟刘二丫消失在夜暮中,远处传来了阵阵的狗叫声。 最先发现刘银姑不见了的是刘老丫玉姑,她是起夜撒完尿之后才发现的,她所喜欢的二姐的衣物都不见了。刘老丫人小鬼大,一猜就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玉姑大惊小怪的喊起了爹娘,肯定的说;二姐准是跟于小屁逃走了,连那几件新衣服都给带走了,还有银姑答应送给她的玉手镯。。 刘璃猫大惊,当妈的也挺着急。刘璃猫主要怕的是传了出去丢不起那个人,当妈的是担心女儿的命运?刘璃猫决定将于小屁和银姑追回来。银姑跟她大姐感情挺好,走这么一步没准就是姐妹二人搞的鬼,就是不想嫁给王二毛。刘璃猫可是拿了王家的十八块银元了,王老狠可不是个善茬,怎么着也得把二丫抓回来。刘璃猫喊起了二宝,三宝,三个人就向二台子方向追赶过去,抄的也是近道,刘二丫跑不远。 三更天时,刘璃猫与二宝,三宝出现在金姑房门前。刘璃猫并不想惊动王老狠家,就敲了敲窗户,屋里面传出了动静,看起来金姑并没有睡下。金姑是个新媳妇,如今又是个小寡妇,对于门窗弄的挺严实的。在东北农村最损不过的事就是挖绝户坟,踹寡妇门,寡妇门前人们是尽可能绕着走的。金姑有些心高气傲,过去就很少跟村里人往来,新寡之后更是不肯出门,也不愿意见人。屋子里黑着灯,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听起来屋里有男子的喘息声,不像是只有金姑一个人。 刘璃猫;’金姑快把门打开,银姑和于小屁是不是跑到你这儿来了?’ 刘大丫在屋里胆怯的回答道;’先前是来了,说跟于小屁走了,大概是奔九台那条道上,现在快些追还能追得上。’ 刘璃猫并不相信大女儿的话,银姑是缠了脚的,没有毛驴根本就出不了远门,金姑肯定是往外支这个当爹的,姐妹二人不一定打什么鬼主意呢?刘璃猫认为银姑就藏在了她大姐的屋子里,所以非要进屋找一找不可。金姑屋里黑着灯,连窗户都遮上了帘子,心里没有鬼藏着腋着干什么? 刘璃猫;’银姑走不了远路,于小屁能背她那么远?你把门打开,我看是不是藏在你这屋里了?’ 刘大丫;’真的没有,我哪能呢?那院就是老王家,你也不想一想?’ 刘璃猫满脸狐疑的说道;’不在你屋你咋不开门?这五更半夜的,让我满世界瞎找,他们却在这里歇着?你快把门打开,要不我就砸门了。’ 刘大丫;’咋也等我穿上衣服呀?这是怎么说的,当爹的连自己的闺女都信不着,疑神疑鬼的。早知道这样,咋不把银姑用根绳绑上?’ 刘璃猫侧耳倾听,屋里传出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开关箱柜的动静。磨蹭了好大一会儿功夫,刘金姑才非常不情愿的将屋门打开,屋子里的油灯已经点上了。刘大丫回身坐在箱子上面,神色很不自然。屋子里空荡荡的,也没地方藏起两个大活人。刘璃猫屋里屋外的查看一番,连后窗户都掀开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人影。刘璃猫仔仔细细一瞅,后窗台有进出的泥印,还挺潮湿。刘璃猫回头将目光射向了那个木箱上,那是装衣物的木箱,就是装进去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刘大丫;’没在这儿吧?快些追去,迟了真就追不上了。’ 刘璃猫;’把这个箱柜打开让我查一下,准是藏在这里头了。’ 刘大丫;’钥匙弄丢了,没法子打开。’ 刘璃猫;’这箱柜我非打开不可,没钥匙我就用斧子砸开它。’ 刘大丫急得直掉眼泪,双膝跪倒,她这下子是真的害怕了。 刘大丫;’爹,你这不是要女儿的命么?把那屋弄醒了事情就闹大了。家丑不可外扬,爹怎么着也得给女儿留条活路呀?我给爹叩头了,回家凭爹娘怎么么处置都行,就是别在这儿闹。我过门不到一年就守了寡,原先大毛也是个病秧子,女儿当初也是为了家里呀。’ 刘璃猫;’都是些孽障,把这箱柜给我抬回家去,回头再跟你算帐。’ 二宝,三宝找了绳子捆上了箱柜,刘璃猫穿上一条长杠,刘大丫无可奈何的在一旁看着。刘璃猫打开房门,哥俩一前一后的起身 二宝;’真沉,怕不有二百斤哪?’ 刘璃猫低声道;’少废话,快些走。’ 黑夜里,爷三个换着抬箱柜回了家,回到三台子天色已经大亮了。刘老丫正在村口张望着,见爹他们回来了,飞快的跑回家里报信,闹得鸡飞狗跳的。刘妻正在等着急的等候着,见抬进个箱柜有些惊讶。 刘妻;’不是追银姑么?怎么把金姑家的箱柜半夜三更抬回来了?’ 刘璃猫恨恨的骂道;’都是你养的好闺女,一个敢骗他爹,一个跟野汉子私逃。于小屁跟那个吃亏上当的货就藏在箱柜里呢,我们爷几个抬回来的,今日个我非打死那个野种不可。’ 刘妻有些个于心不忍,哀求刘璃猫道;’也别那么样,我看于小屁那孩子不错,就是比瘸二毛要强得多。银姑既然铁了心跟他跑了,你就是追回来还能怎么样?还不如把孩子们放走算了,王老狠家也说不出啥来,大不了退还给他十八块银元就是了。’ 二宝;’我说也是,爹就是不干,这一路好沉哪,抬了两个大活人。三宝还有爹换换肩,我这一路可是累惨了,白天的活我就不能干了。就是抓回来也得让他们自己走路哇,他们倒是挺美的,先坐上了轿子了。’ 刘璃猫;’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要是带把斧子早就把箱子砸开了,你当我乐意挨累呀。十来里山路看把你委屈的,这不还是为了你?你小子要是有能耐拿出来娶媳妇盖房子的钱来,当老的也就不操这份心了。我这成了老奴才了,养了你们这一帮冤家,都是上辈子欠下你们的,这辈子还债呢。’ 刘妻;’挺好的箱子,还是咱家金姑的陪送呢,看别弄坏了。想法子把那把锁头撬开,这样的铜锁不难打开。这俩孩子在里面不得憋出个好歹的?路上你们也没想着问上一问,可别把咱银姑憋出毛病来。’ 在二宝,三宝的帮助下,长铜锁头被撬开了。打开箱柜一看,里面装的并不是于小屁和银姑,而是个光着身子的胖大和尚,一动也不动,已经在箱子里憋死了。吓得众人一齐退后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刘二宝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和尚的呼吸,脸色露出了惊惶,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刘二宝;’没气了,准是这一路憋死了。’ 刘璃猫翻过来死人的面孔,是在大毛丧礼上念经的臊和尚,也就是韩狐狸的亲兄弟。臊和尚人们都认得,很显然,金姑并没有守妇道,而是背地里偷和尚,而且是这个臭名昭著的臊和尚。刘璃猫一下子明白了金姑为啥那么害怕?跪下来乞求当爹的,此事一张扬出去那可是天大的丑闻了。不单单是刘金姑今后没脸做人,就是刘璃猫一家子也在本地丢尽了颜面,成了人们取笑的笑料了。二宝,三宝的婚事更是想都别想,连玉姑也得受牵连,农村人对于风流韵事特别的感兴趣。 刘璃猫骂道;’这死丫头,偷谁不行,偷个臊和尚,咱家这回脸算丢大发了。大丫头偷和尚,二丫头跟野汉子跑了,二宝,三宝还想娶媳妇?连玉姑也别想嫁出去了。’ 刘妻哭闹道;’老一辈根就不正,你就是个带犊子。这日子没个过了,这回算是闹到头了,全家人都死了算了,死了倒省心。’ 此时远远的传来了狗嫌丑那怪腔怪调的乱唱,他唱的是[小寡妇改嫁]里面的一段,似乎正在嘲讽着刘璃猫全家。狗嫌丑是来卖豆腐的,这就是他卖豆腐的吆喝声,这个老光棍喜欢说脏话,无论老的少的谁都敢闹,也不分个辈份。做豆腐是起大早的活计,白天泡上黄豆就没啥事了。农村办事各家都离不开大豆腐,赶上盖房子和红白喜事,狗嫌丑的豆腐一下子就让一家全包了。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活法。听着狗嫌丑的唱腔刘璃猫心里是越来越乱; 小寡妇阵阵心悲惨, 心中的苦楚没法言, 人人都知黄连苦, 小寡妇比吃黄连苦几番。 穿花衣服不敢往人前站, 正月里不敢出门把花观; 赶庙会不敢往人前去, 说句话也不敢哎呀呀大声言。 人前头不敢多说话, 行走路也不敢快步撵。 见了我不敢打照面, 遇光棍不敢争当先, 想散心不敢去串门, 怕的是大街人指戳戳乱咕哝, 挤眉弄眼把脏话翻。 有事想求咱帮个忙, 又怕说不守节孝辱祖先。 世间纵有千条路, 小寡妇寸步行走难, 今天是清明寒食到, 家家户户把坟添。 那死鬼去世半年多, 闪的我无依无靠孤单单。 我有心守活寡无啥可盼, 想改嫁又怕丢人又现眼。 想过来想过去肝肠寸断, 埋怨声老天爷害人太惨。 三更天奴家我做了一个梦, 看见了小情人站面前。 面带笑容把俺看, 原来是一场梦五更天寒。 眼睁睁只巴到鸡叫天亮, 脱彩衣我只把孝衫来穿。 三尺白绫腰间系, 绣花鞋上白布缠。 左手拿着千张纸, 右手又把桨水端; 别处今日我不去, 我要给那死鬼烧化纸钱。 烧完纸钱我谁的也不欠, 想嫁汉就嫁汉吃豆腐不再难 …… 刘璃猫听着听着渐渐打定了主意,斩钉截铁的命令三宝道;’拿水桶把狗嫌丑卖的大豆腐都留下来,别让他送过来,你去拎回来。我看这件事只能这么办了。’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刘璃猫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也万万没有想到爷几个竟然会稀里糊涂闹出了人命来了,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全让自己赶上了。银姑跟于小屁跑就跑了,就当从来没养这个闺女。自己若是不去追赶,也牵扯不出这么一连串的怪事丑事。这真是前辈子造的孽,都赶到这辈子来还了,刘璃猫起初吓的不轻。毕竟是人老奸,马老猾,刘璃猫吸了两袋烟心里就有了主意,索性将错就错,糊弄过去再说。一会儿功夫,三宝把豆腐拎了回来。全家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等着这一家之主拿个主意,刘璃猫觉得自己就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刘璃猫警告全家道;’家丑不可外扬,今夜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对外就说银姑得急病死了,王老狠那边也算是有个交待,大不了将定金还回去就是了。臊和尚没人管,就拿他当银姑发送了。今后就当没这回事,自家人出去别乱说,外人谁也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刘妻;’也只好这么样了,找些女人衣服给这死人穿上,套上绣花鞋。金姑拿回来的先用一用,还都是些好衣服呢,可惜了。趁天还没亮,请几个和尚来,再找几个证人。就拿屋里那个装粮食的大炕柜当棺材,早些发送出去算了。’ 刘璃猫;’二宝,三宝,帮着弄一弄。完了跑一趟二台子,千万把能耐王给请过来。李合适也能说上话,王老狠那儿就先不要告诉。天亮之前就得发送出去。等把人一埋也就啥事都没了。银姑就当死了,由她去吧,走的越远越好。’ 全家人一顿忙活,很快的就收拾利索了。这是个简陋的灵堂,燃着灯火,挂着一个旧布帘,死人身上蒙上了棉被。身穿女子衣服的臊和尚平放在炕柜上,刘家大小正在假装哭着丧。 刘妻;’我那苦命的二丫呀,你咋就死了呢?让当娘的怎么活呀?’ 刘老丫一面假装着哭,一面透过指头缝四处张望,全家人都在演一场戏。二宝,三宝也怕的不行,怕摊上人命官司,不死也得剥层皮,哭的是半真半假的。只有当妈的那是真哭,既哭大女儿又哭二女儿,孩子们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也都是被逼出来的。哭丧的曲调时高时低,如唱歌一般,嘴里随意编唱着。请来了三四个和尚念经,胡乱敲着木鱼。门前有十几个人在看热闹,有的女人还在抹眼泪。刘大丫也赶来了,在下面哭个不停。刘大丫心里有鬼,偷眼看着死人,心里充满了疑惑。 甲长能耐王是最为重要的客人了,这一类事情都得经由甲长上报备案,是含糊不得的。接下来还有跟王家退婚之事,能耐王作为十三品地方行政长官是有权力作出决定的。 能耐王,李合适等人在刘璃猫的陪同下,说着些什么现编出来的瞎话,能耐王故做威严的点着头,并没有人起什么疑心,得急病死的大人小孩就多着去了。门口聚的人越来越多,只要听说此事的乡亲们都赶了过来,有的是真哭,有的是假哭,看起来刘二丫的人缘还不算坏。刘家主张尽快的下葬,能耐王也就点了头。大豆腐已经下锅了,几个小伙子跟着三宝去挖墓穴,这点活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不耽误回来吃早饭。 能耐王等人嗅着炖大豆腐的香味,对于死人并不那么在意。狗嫌丑帮着忙前忙后的打酒借桌椅板凳,人们只想下葬的事情快点结束,吃完了饭还得下地干活呢。正在众人张罗着要把死人装进木箱里的时候,那个躺着的死人却动了起来,伸了伸胳膊,又伸了伸腿,好像还伸了个懒腰。众人大惊,几个和尚丢下法器就往外逃,灵堂内外乱成一片。 众人乱喊;’炸尸了,炸尸了,快跑快跑,让死人抱住就没命了。’ 炸尸的事情人们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也够吓人的了。据说最怕的是猫狗接近了死人,死尸会僵硬的站立了起来,向前面的人扑将过去,将人抱的死死的,能把活人吓死了。人们知道如何躲避炸尸,死人只会走直道,一拐弯他就抓不到了。今日死去的人忽然动了起来,人们无不惊慌失措,拼命的奔逃,刘璃猫一家老少也是同样。不移时, 屋内外都没了人影,刘家人将屋门紧关,都吓得颤抖不已。刘三丫钻进了被子里,抖动不已。能耐王与李合适跑的最快,跟头把势的,吓得变了颜色。 灵堂内臊和尚醒了过来,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些女人的衣服,觉得有些奇怪。他记不得自己究竟怎么样了?钻进了木箱之后,就是有些个喘不上气来,后来也就不知不觉的昏了过去。 臊和尚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了个女人?’ 动了动腿,双腿被白布捆住。看了看周围的布置,心里有些个明白了;这是个灵堂,自己就是那个死人。臊和尚还是稀里糊涂的,这身女人衣服是哪里来的呢?我这是死了还是借尸还魂了?咋跑到这儿来了?不好,等一会儿别让人把我装进棺材里埋了,我得快点离开这里。臊和尚挣扎着坐了起来,掀开了幔子,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一个帮忙的人也找不到。臊和尚将腿上白布自己想法子解开,绣花鞋太小,没法走道。臊和尚急于脱身,连忙脱下了鞋,光着脚走了出去。臊和尚如同逃跑似的,一会儿工夫就消失了身影。 臊和尚慌不择路,胡乱的走着。回过头来看没人追赶,才放慢了脚步。 臊和尚;’这一宿过的,真是吓死人了。刘大丫这小寡妇刚刚弄到手,就差点被刘璃猫弄死。我这是穿的啥?好像是刘大丫过年时穿的新衣服。刘大丫死了?不能呀?准是这么回事,他家里人连夜把刘大丫弄走了,就说得急病死了,拿我顶缸呢。好在我命大,穿这身衣服要是串被窝还没人能发现呢。’ 臊和尚慢慢的回想起了昨夜里的事,他也有些个累了,觉得肚子里有些饿。前面那幢屋子就是豆腐张家,臊和尚想要弄点吃的,就奔豆腐张家里走了过去。豆腐张跟张老丫就是父女二人顶门过日子,老伴患病死了。父女忙了半宿,豆腐张打算去集上卖豆腐,所以走的晚一些。刚打开房门,一个穿戴鲜艳的女子就闯了进来,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女眷。张老丫也跟着忙了半宿,进里屋打算补上一觉。豆腐张见是个女人,有些惊讶,连忙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豆腐张;’你是哪家的女眷,这一大早怎么到这儿来了?’ 臊和尚勒紧喉咙眼假装女声答道;’我是镇上赵掌柜家的,半路上骡马惊了,与下人走散。烦请能在贵处歇上一歇,帮我整点吃的。’ 豆腐张是个热心肠的人,连忙答应道;’好说好说,谁出门也保不住遇到意外。先喝碗豆浆,这儿还有剩干粮。吃完了到我家老丫屋里将就一下,我马上要出去卖豆腐,把房门关上,看别进来坏人。这一阵子总有跳窗户串被窝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干的事?我家弄的挺严实,只有老丫在家,把大门关严了就行。’ 臊和尚;’那是那是。’ 豆腐张推开里屋门,把吃过饭的臊和尚领了进来,把张老丫叫醒了。臊和尚暗自得意,这一阵子他夜里没少跳窗户,串被窝,这个张老丫又是案板上的肉了。女人的心是细腻的,一见来人张老丫就觉得不对劲。那一双淫邪的目光不是女人的目光,而是个男人。除了身上穿的是女人的衣服之外,张老丫怎么看来人都像是个男的。 张老丫;’这是谁呀?看着有点面熟?’ 豆腐张;’人家是从镇上来的,你哪能认识?让她在你屋歇到天亮,我这就去集市。’ 张老丫仔细端详了一下,面露惊讶之色。臊和尚头顶上裹的花手帕已经有些个歪了,一看就是个男的。张老丫是认识臊和尚的,也曾经被臊和尚所调戏过,那次被张老丫打脱了手。张老丫很快的就反应了过来,来人是臊和尚穿上女人衣服装扮的。 张老丫;’这不是臊和尚么?爹怎么把他领到女儿屋里来了?准是没安好心,爹快把他打出去。’ 豆腐张勃然大怒,抄起棒子就是一顿痛打,打得臊和尚直叫唤。 豆腐张;’我打死你个狗东西,驴性霸道的,敢到我家里来弄邪的?’ 臊和尚;’饶了我吧,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这身衣服赔给你,换一件破衣服就中。’ 臊和尚穿的是新鲜衣服,能值几个钱,豆腐张就有些心动了。白白被骗去了一顿饭,还想糟蹋自己的闺女,这笔帐不能不算。臊和尚这个人豆腐张是知道的,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穿身僧服到处骗吃骗喝就是了。留下他这一身衣服也是应该,能换几十斤黄豆。 豆腐张;’便宜你个王八蛋,把衣服快脱下来,准是从哪家偷来的。磨旁边有一件旧衣服,穿上快点滚蛋。’ 臊和尚连滚带爬的脱下了女人的服饰,穿上了破得不能再破的脏衣服逃出了张家。 豆腐张;’要不是为这套新衣服,我非打死他不可,敢到我家里来找便宜?等天亮把这套衣服改一改,你大概能将就着穿,咱家也没钱给你做新衣服。’ 张老丫担心道;’不是件好事,把那衣服扔出去吧,我可不穿,谁知道咋来的?’ 豆腐张;’又不是咱们偷的,有啥事找臊和尚去,你不要我明个拿出去换黄豆。算了算了,你还睡你的,我把大门从外面锁上,窗户关严点。看集别散了,还有个七八里路呢。我得快点走了。’ 豆腐张关上房门,挑着豆腐到集上去了。张老丫把大门从里面也插上,如同往常一样,钻进被子里又睡上了。这件事她们二人都没放在心上,只是一件小事。 第十六章 一条土路是个长长的上坡,于大虎在前面拉车,媳妇在后面帮着推,车上是新杀的猪肉半子。于大虎带着媳妇到长春厅避了一阵子,正赶上父亲被韩狐狸指使的人所害,心里有些个害怕。于大虎是很自私的,他跟于小屁的想法并不一样,他是希望永远也别抓着韩狐狸,免得牵扯出自己来。韩狐狸这回动了杀心,也跟自己起了疑心误杀死歪脖嘴跟小财迷有关系。只要韩狐狸一被抓,自己身上的两条人命案就瞒不住了。 于大虎是有些个虎性的,他自家的住房还在,小财迷是他的老姑,歪脖嘴是他的四叔,都没有留下什么骨血,于大虎认为自己应当继承他们二人的家业。他算计着韩狐狸是不敢露面的,索性搬回头台子在自己家里住上了,也让韩狐狸不敢回家。于大虎是敢动刀子动斧子的,鬼怕恶人,还真就没人敢于提及从前所发生的事情来了。 于小屁几次找他要钱安葬父亲,于大虎都一口回绝了。他明知道那些个洋布是扣在了衙门里,就是跟于小屁歪缠,让他在家里没法呆,反正那一间半房子和地契都归了柜上,等事情消停了,自己出个本钱就都抽回来了。于大虎干不了别的,就是个杀猪。杀猪到集上自己卖,赚钱多一些。于大虎就每天半夜爬起来,天亮前把猪都收拾干净了,到集上去卖。媳妇没办法,每天陪着于大虎杀猪洗肠子,于大虎走了之后再补上一觉。村外的土路有一段上坡,重车时必须得媳妇帮着推上那个上坡,约有二里左右,过了这个坡就是下坡与一马平川了。这天早晨跟往常一样,夫妻二人正在拼命的往坡上拉猪肉半子。 于大虎:“这个上坡真他妈的长,过了这个坡你就回去吧,把门窗关紧点。听说有跳窗户串被窝的,谁要是敢去我家我非宰了他不可。” 大虎妻:“那件事还没完呢,又惦记着杀人,也不长个记性。总心疑,我啥时候偷人养汉子来着?” 于大虎:“我说啥了么?我知道你早就不想跟我过了,要不是我拿刀子到你们家要人,现在你不一定跟谁跑了?你要是敢跑我就杀了你全家,我说干就能干得出来。杀个人跟杀个猪狗没啥两样,我才不在乎呢。大不了就是赔上一条命,我可不想戴绿帽子。” 大虎妻:“说你虎你还不承认,你看谁家像你似的?看媳妇像看贼是的。想偷汉子你真看也看不住,上茅房的工夫就把事办了,当了王八你都不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咱这儿也没我看得上的人。一个个半精不傻的,都是换亲换的,亲戚套亲戚的,就是一群畜牲。张嘴就是脏话,总也离不开那点事。一个个心可邪了,从小就根不正。” 于大虎:“就你好,你娘就是克夫的命,你也是个丧门星。我爹被人大卸八块都怨你。不着你能跑城里做什么买卖,把房子跟地都押上了,要不哪能出那些事?” 大虎妻生气的说道:“我不帮你推了,怎么样也没个好,爱咋的咋的。好赖不知的虎蛋,哪一天把我杀了算了。你当我愿意跟着你呀?都是被逼无奈,那我就回去了。” 大虎妻往回走,已是黎明,忙了半宿的大虎妻禁不住打了个哈欠。这是个清秀的小媳妇。选择婚姻就是选择命运,这话真是不假。大虎妻的生父有点文化,从小跟父亲念过几天[百家姓],[三字经],这就是早期的教育。她的父亲信了洋教,庚子年间被乱民给打死了,连房子都被烧了。娘俩个逃出了昌平,来到了关外投亲靠友,母亲就改了嫁,女儿就给于家当了媳妇。过门的时候大虎妻才十四五岁,瘦的像一捆干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大虎妻这朵鲜花盛开了,光彩照人,进入了青春期,村子里的男人们的目光就都注射到大虎媳妇的身上了。 于大虎本来并无疑心,架不住人们的乱逗,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睛的,就像真的一样。于大虎本来就有些缺心眼,常来常去就真的起了疑心,认为媳妇早就给自己戴上了绿帽子。他的怀疑并非全是空穴来风,是有事实作为根据的。 狗嫌丑卖豆腐走百家,只要一见到大虎媳妇脏话就冒了出来,而且越说越兴奋,越说越露骨,人们都嘻嘻哈哈的看热闹。于大虎碰上过几次,骂了几次,还是一点也不起作用。在于大虎动手杀人之前,人们是不怕于大虎的。都是眼瞅着长大成人的,有些就是光腚娃娃一起长大的,相互之间再熟悉不过了。人们传说蒙古人统治时期,汉人十几家归一个蒙古人管制,连菜刀都得现去借。蒙古人对于新婚女子是享有初夜权的,所以汉人流行摔头胎,因为头胎的孩子不一定是自己的骨血。蒙古人可以选择各家女人们陪宿,汉人是不敢拒绝的。经过了百年之后,汉人以本民族的柔和同化了蒙古人,汉人的血缘与蒙古人的血缘已经难以区分了,尤其是北方的汉人。 蒙古人也是有情感的平常人,闹新婚就是那时候流传下来的风俗,新婚三天没大小,任何人都可以和新娘子胡闹。有的地方连新娘子的裤子都剥了下来,婆家只能笑脸相陪,生气是不可以的。男人们都不同程度的闹过别家的新娘子,轮到了自己家也得打掉了牙往肚里咽。羞愧不已的新娘自杀上吊的也有发生的,人们只能责怪新娘子是不识闹,并没有人因此而承担什么罪过。 于大虎成家之前也闹过别人家的新房,这回轮到自家身上了。狗嫌丑偷着在于家尿罐子边上抹了一圈红印泥,那是新媳妇专用的炕上尿罐,罐口并不大。第二天狗嫌丑就当众宣扬开了,自吹自擂已经给于大虎媳妇扣上了大印,言下之意是已经品尝过了。于大虎成了众人的笑料,回去逼着媳妇脱下了裤子仔细一看,果然在阴部出现了一圈红印。于大虎不由分说,就把媳妇毒打了一顿,谁劝都劝不住。狗嫌丑得意洋洋的并不洗清身,见了于大虎的面就喊于王八,连能耐王这个甲长都有些半信半疑,私下央求狗嫌丑给自己引荐引荐。这些事是说也说不清楚的,而且长年累月的总发生这一类的事。于大虎做出杀人的事,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且想杀的是自己的媳妇跟兄弟,可见他的心理扭曲已经达到了何等的程度了。 大虎妻赌气回了家,不帮丈夫推车子了。此时另一条路上臊和尚正在乱走,臊和尚摸着身上刚才被豆腐张打伤的地方。心里很是窝火。费了挺大的劲,刚刚把刘大丫勾上了手。昨晚还没成就好事,刚跳进屋里不大一会儿刘二丫跟于小屁就来捣乱。脱了衣服刚刚热乎,就被刘璃猫和那两个贼小子给抬回了刘家,险些被活埋了。这一宿过的真不顺,臊和尚性欲是很旺盛的,越到清晨越是欲火中烧。 臊和尚:“真倒霉,没捞着反挨顿打。这个老绝户,下手真狠。以后我还是跳窗户钻被窝,想抓都抓不到。前面就是于大虎家了,于大虎准是赶早集去了,那个小娘们可是挺水嫩,招人怜爱的。我只要得手一次,下次她得开门笑脸相迎,女人嘛,就是那么回事。既然刘大丫跟张老丫没捞着,我也学于小屁偷一回嫂子。” 屋子里,大虎妻穿着衣服钻进了被窝,她是没有心思洗涮的。她哭了一气,渐渐的乏累了,也就迷糊了过去。不大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酣声。 于大虎到了集上,猛然发现忘带秤了。连忙招呼旁边的人帮着照应一下,这个事闹的。往日都是将车子推上去之后,媳妇回家取秤放在车子上,主要是怕把秤砣掉在地上草棵中,丢失了就麻烦了。今早媳妇跟自己赌气,两个人就都把这个事情给忘了。集上离家里并不太远,也就七八里地。于大虎只好回家去取秤,对于肉摊子有些放心不下。二喜子是六台子来卖肉的,跟于大虎在集上认识的,腿脚有点瘸,人看起来还很厚道。于大虎只好求二喜子帮忙照看一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于大虎:“二喜子,帮我看一下,我回家取秤,真是的。” 二喜子:“你去吧,快去快回。” 臊和尚动作熟练的勾开窗户划子,东北农村各家的房屋构造大体一样。臊和尚脱光了衣服挂在树枝上,将窗户掀开跳进了屋里。他钻进了大虎妻的被窝里,被窝下乱动不已。大虎妻挣扎着不让来人剥下衣裤,心里还生着于大虎的气。 于大虎快步回到房门前,见窗户掀开,就有些疑惑。探头往里一望,不由得心中大怒。跳进屋里,摘下墙上挂着的杀猪尖刀对着被子里的人就是一顿乱扎,臊和尚惨叫着被大虎刺死。此时大虎妻已经推开了身上的死人爬了出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暴怒的大虎又向媳妇扑了过去,媳妇慌忙躲闪。 大虎妻:“我正睡着,不知道是谁钻进了我的被窝?我挣扎着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你怎么冲我来了?” 于大虎:“这臊和尚是不是你放进来的?” 大虎妻:“我都不知道是谁?早就听说过总有半夜跳窗户串被窝的,有的男人就睡在旁边还被坏人把女人给偷了。进来的都是光着身子,可能都是这臊和尚干的。你要是为这个杀我我可冤透了。别说还没让他得了手,就是吃了亏也只能吃个哑吧亏,谁家把这种丢人事到外面宣扬去?” 看看媳妇身上还穿着衣服,大虎似信不信的站住了。想了一会儿把刀放下了,坐在炕沿上发楞。男人娶回家个漂亮媳妇就是操心,于大虎需要的只是个性交对象,对于女人模样如何他是不大放在心上的。他是把媳妇看成了属于自己的财产,绝不能让别人染指。为了媳妇连连动手杀人,于大虎心里也是有些个悲哀,自己倒底是怎么了?大虎妻更多的是害怕,既怕丈夫又怕死人,浑身有些个发抖。 大虎妻:“你可别丢个死人在屋里,要不我现在就回娘家。” 大虎:“你敢,你走出这个门我就杀了你全家,你信不信?” 大虎妻:“那你说咋办?” 于大虎:“妈了的,杀死活该,谁让他想欺负我媳妇。我把他扔枯井里面去,你把屋里收拾收拾,我还去卖肉去,谁也不知道。” 大虎像弄猪肉半子一样将死尸扛了出去,顺手将挂在树上的破衣服扯了下来,蒙在了死人身上。大虎将死人扔进了枯井里,打算扔些泥土进去,又没带工具。大虎惦记着集上的猪肉,琢磨着等夜里无人时再进行掩埋,大白天的看别让人起了疑心。于大虎若无其事的回家拿了秤,到集上照常卖肉去了。大虎妻连忙收拾炕上炕下的血迹,面露惊惶之色。 家家冒出了炊烟。一切都很安静,如同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男人们在地里劳作,女人们在忙里忙外,绿水青山,一派田园风光。这是个祥和的小山村,所有的罪恶与污秽似乎都没有发生过。牧童在吹笛,孩子们在打闹,妇女们在扯着闲话,这是和平安静的小山村。 第十七章 太阳升起来了,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成年人都在忙乎着自己的事。只有小孩子们没有烦心的事,光着腚四处玩耍打闹,他们还没有成年,也不需要念书,人们对孩子的文化教育是很不当回事的,能学会了记帐打算盘就可以了。这些孩子们没有什么顾忌,什么地方都能见到他们的影子,个个都脏的如同泥猴子。这就是他们幸福的童年,一进入少年就得帮着家里下地干活去了,生活总是这么的继续着。 一群顽童在追打吵闹,渐渐来到了一个枯井边。一个儿童爬着向井里一望,大惊失色。其他的孩子们也趴到了井边上,探出一个个小脑瓜向里面张望着。他们看到了血,看到了伤口,看得出来枯井里扔的是一个死人。孩子们害怕了,他们没命般的向自己家逃了回去。群童喊着“杀人啦,杀人啦。”惊动了整个村子,大虎妻只能躲在屋子里装聋作哑,吓得两条腿都站不住了。 家长们纷纷聚到了枯井边上,有的人认出了死人是那个臊和尚。作为甲长的能耐王也被喊来了,能耐王见了这种事也是一头雾水,慌忙打发人到九台镇去报案。自从实行了新政之后,吉林将军府变成了总督府,吉林乌拉改为吉林省。吉林乌拉是满语沿江的意思。九台镇过去只是个驻兵的营地,八旗满人的旗庄遍布各地,九台一带胡家等地是满人旗庄。按大清律:罪犯的家眷一律押往吉林,宁古塔等地给旗人为奴的,九台镇的警务公所的丁大棒子的生母过去就是个庄奴。丁大棒子的母亲是贵人家的小妾,到了旗庄之后很受主人宠爱,就为主子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些子女长大了也对外夸耀自己在旗。 各旗庄的女奴不是三五个,而是经常换新的。新来的年青美貌,就会横刀夺爱,丁大棒子母子们的日子过的很是艰难。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形成什么样的性格,丁大棒子弟兄就是天生的奴才,从小就懂得媚上欺下,对于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更加残忍。他们用折磨弱者来补偿自己曾遭受过的凌辱,奴才与奴才之间是不存在同病相怜的,奴才们往往比主子更加狠毒,更加惨无人道。 丁大棒子只是个警目,是巡警们的小头目,在九台警务公所可就是一手遮天了。案子报到了他的手里,丁大棒子带着几个骑警就奔头台子而来。来到之后命令乡民们捞上了尸体,许多村民在围着观看,其中也有闻讯赶了回来的于大虎,面露慌张的神色。于大虎本打算天黑了去扔些土将枯井填平了的,这些小孩子没有容空,就把事情捅了出来。能耐王在跑前跑后张罗着,他是个活跃人物,能有机会帮着官府做事他是很兴奋的。能耐王向警方汇报道:“被杀死的这个人是臊和尚,姓韩,是四台子韩老大的二小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是个假和尚。平日里穿一身僧人衣服到处骗吃骗喝的,怎么换成了这么件破衣服?” 能耐王仔细观察了一下,恍然大悟,这件破旧衣服他认识,来看热闹的人们大多都认识,这是豆腐张磨豆腐时穿的破旧衣服,上面发出的是一股酸臭气。卖豆腐的是走百家的,附近没有人不认得豆腐张的。可是豆腐张是个规矩人,不大可能杀人,怎么他的破衣服披在了死人身上了? 能耐王:“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这是豆腐张磨豆腐时穿的破衣服,怎么跑到臊和尚身上了?把豆腐张传来一问就知道了。” 丁大棒子是个警目,一望而知就是个恶棍,面目狰狞。人的心思常来常去就刻画在了容貌上,丁大棒子就是个心地歹毒之人,这与他的生活经历是分不开的。他曾做过吉林将军长顺的亲兵,长顺有一个嗜好,那就是喜欢男色,人们称那些男色为龙阳君。丁大棒子是被长顺选中的,就做了将军的亲随。一年后被新人所替代,就把丁大棒子发配到了长白山里,驱赶混入长陵龙脉的朝鲜人。从那时起,丁大棒子就恶名远扬。实行新政之后,长顺变成了吉林省总督,权力更大了。丁大棒子血债累累,自己也有些个害怕,就央求昔日的主子加入了巡警的行列,而且当上了警目。 丁警长:“把豆腐张给我抓来,搜查一下屋里有什么凶器没有?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一类刁民老子见的就多了去了。总出大案子,都他妈的活腻了。要依老子的性子,都他妈的砍了头,也就啥案子也没有了。” 豆腐张被抓住了,他还不知道为了什么?豆腐张满面惊惶,十四五岁的张老丫胆怯的跟在后面,父女二人都吓得不轻。见到了臊和尚的尸体,豆腐张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工夫爬不起来,只好跪在地上爬着直叩头,满口青天大老爷的叫着,他已经明白自己遇到了大麻烦了。 豆腐张:“那件衣服是小人的,请青天大老爷听小民说道说道:天没放亮臊和尚就穿了套女人的新衣服想要混到我家老丫屋里去,被老丫给看出来了。当时我气的不行,我是用大棒子打了他,但没有打死呀?” 警目丁大棒子威严的看着豆腐张,脸上浮出了不耐烦的样子。对于这些个贱民他是没什么好感的,奴才意识使得他对周围的村民们充满了蔑视,在他的眼里这些人不比猪狗强多少。他敬畏强者,蔑视弱者,在主事,司官面前他是毕恭毕敬的。可是在乡民们面前他就成了个土皇帝,他说出的话就是金口玉牙,说啥是啥,他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审问这些罪犯的。 丁大棒子:“死人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你的?” 豆腐张:“那倒不假,是他主动赔给我的,谁让他惦记我家老丫来着?” 丁警目不怀好意的看着躲在父亲身后的张老丫,脸上浮出淫邪的笑容。丁大棒子的灵魂早就扭曲了,在长白山里面,他肆意奸淫蹂躏朝鲜女人,临了还在颈上加上一刀。回到了内地之后,他的行为多少有些收敛,因为九台镇里有了窑子馆。逛窑子是得花钱的。丁大棒子等人不用花钱,各赌场妓院都得送他干股,收取保护费,所以很长时间没到外面摘闲花野草了。村姑的清纯跟窑子娘们大不一样,张老丫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丁大棒子动了淫心。这些人都是他案板上的鱼肉,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鱼肉,这一回又能发笔小财,财色双收。 丁警目:“是不是臊和尚跳窗户钻被窝把你家老丫给糟蹋了?你为了报复就把臊和尚弄死了丢在了井里?” 豆腐张:“没有没有,我说的都是真话。” 丁警目:“早就听说你们这一带总发生跳窗户串被窝的事,自家的男人就在旁边睡着老娘们还被偷了呢。光棍这么多,又没钱逛窑子,怎么能不出事?臊和尚没偷你家老丫你能往死里打他么?警方得给张老丫做一下身体检查,本警长亲自把关,看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豆腐张大惊失色道:“青天大老爷,可不能呀。我家老丫还没许配人家呢,是个黄花姑娘,哪能让男人随便看呢?” 丁警目淫邪的笑道:“两三寸的地方,我见的多了。把这父女俩给我带回公所,好好审一审。再到他家里搜一搜,看能搜出些什么?” 豆腐张:“冤枉呀,我没杀人呀。” 镇警务公所,丁警目与几个警察将挣扎哭叫的张老丫强行剥下了裤子,劈开双腿,丁警目在淫笑着伸手乱摸。这在警务公所里是经常发生的事,受害人是不敢上告的,告也告不赢,从上到下都差不多。自从喇嘛教传播到了游牧民族,游牧民族人口锐减,女人们都很少生育了。这么下去游牧民族不得衰弱下去了么?就有高人创立了密宗,也称之为大欢喜佛,百无禁忌,只要欢喜就成佛得道。元朝时就特别盛行,满人也是如此,定鼎中原之后也祭祀堂子,称之为男佛,女佛。男佛跟女佛都是裸体的,而且正在行淫,还有人与动物的行淫塑像等等,朝廷都密不示人。满人选小白脸为龙阳君是常有的事,满人皇帝也是如此。八旗子弟不晓得什么是奸淫罪,他们这些主子对于奴才是有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的。丁警目:“这处女膜啥样我还没见过?查一下受害程度,你这小女子就不要乱叫了,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在缉私的时候,我想查哪个女的就查哪个,见过无数。弟兄们也都学一学,长点见识。” 巡警们:“对对。” 在权力的驱使之下,人性已经堕落成为兽性,警务人员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只是当做寻个乐子。张老丫一阵一阵的惨叫声,丝毫打动不了这些衣冠禽兽。满清官员穿的都是补服,文官官服上绣的是禽,武将官服上绣的是兽,公务人员们是地地道道的衣冠禽兽。 第十八章 九台是个小镇,只有十六名巡警,这些巡警就是九台地区的执法官。吉林省总共设有巡警,水警,骑警七千八百余人,长春厅总警数不过六七百人,许多巡警都是过去善扑营的官兵,摔跤擒拿有一套。过去军营所在地有不少的旗奴,女旗奴是不缺的。做了巡警之后,手中的权力就更大了,成了地方的土皇上,凡是涉及治安方面的事,警务公所都有权力去管。在检查完张老丫的身体之后,暂时收监,豆腐张被押了进来。在同一间屋子里,桌上堆放着那些女人的服饰。豆腐张站在丁警目的对面,吓得浑身直发抖。 丁警目:“你一个穷卖豆腐的能有钱置办这些?快说实话,免得老子费事。” 豆腐张:“官老爷,我说的都是实话。臊和尚就用这些衣服换的我那件破衣服,他怎么被人杀了我也不知道。” 丁警目勃然大怒道:“穷山恶水出刁民,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老实。” 随着大棒的飞舞,传出一阵阵惨叫声。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豆腐张被丁警长连踢了几脚,喘着粗气。杀人是要偿命的,豆腐张死活不肯招认。丁大棒子拎了一只木桶顶在豆腐张的头顶上,将手脚捆得结结实实的,绑在柱梁上,坐在地上。然后用手中的棒子敲击着木桶边,发出阵阵空洞的声音。这是丁警目的发明,比使用酷刑还有效。豆腐张起初尚可忍耐,后来脑中如同惊天动地,翻江倒海。丁警目每敲击一下他都发出惨烈的哀嚎声。实行新政之后,是不许使用酷刑的。这么一敲,没有外伤内伤,却可以将犯人的脑海中搅乱。豆腐张实在是忍受不住了,这么着活遭罪比死了还难受。见豆腐张肯招供了,丁警目停止了敲打,用警棍捅了捅豆腐张,这种刑法真是不坏,百灵百验,什么样棘手的案子也不在话下。 丁警目:“快招,是不是你们父女俩打死了臊和尚,丢进了枯井里?臊和尚背上的刀伤是谁扎的?你们爷俩谁下的手?” 豆腐张:“不关我家老丫的事,都是我干的。我可受不了了,官老爷可不要再打了,你说啥我认啥就是了。” 丁警目:“这些女人的衣服从哪里来的?快说实话。” 豆腐张:“我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实话,官老爷不信。这些衣服确实是臊和尚留下的。” 丁警目:“你还敢狡辩,这都是那个炸了尸的刘银姑死时家里给穿上的新衣服,怎么到了你家里了?真是山狼性,水贼性,看你那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敢杀人,又敢剥死人的衣服,你这样的刁民啥事干不出来?” 又是一阵子敲打,豆腐张连连告饶,官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丁警目是个公认的干练警务人员,他是希望能够尽快的升为警务公所所长的。那么一来,管辖的范围就增大了十倍,有了权就有了钱,权力越大获取的钱财就越多。警目每年饷银二十四两,外捞超出十几倍。所长每年饷银三十一两,算是武职从九品了,就算是朝廷命官了。丁警目出身低微,算是二代奴,改变命运得全靠自己。这个大案要案若是成功告破,可以记上一功。再向上面使些钱,所长的空缺一职大有希望。 能耐王前来汇报,丁警目很感兴趣。能耐王虽说是个甲长,其实没啥权力,朝廷连一文钱也不发给他,还得靠自己土里刨食。能耐王是个喜欢出头露面的人,也是一个老光棍。跟王老狠都是一家子,上辈子隔了一层,对于王老狠和刘璃猫两家都有些嫉妒。这回的人命案子惊动了官府,能耐王也想趁此机会狗挑门帘露一鼻子。能耐王是想争取做里长的,那可是乡绅们都眼红的肥差,每年征收皇粮国税都扣减二三成粮食水份,干上一年就能闹上个小富贵。丁大棒子可是管着这些里长的,姓丁的说句话比谁都管用。能耐王琢磨了一宿,起大早赶到了九台镇向丁警目提供线索,这事得一步步来。 能耐王:“豆腐张家里搜出来的那些女人服饰,肯定都是刘璃猫家大丫身上穿的。过门子的时候王老狠家给置办的,办喜事那天穿戴的就是那些个,据说都让刘大丫偷着倒腾回娘家去了。后来有人见刘二丫也穿过,刘二丫炸尸的那天好像穿的就是那一身,绣花鞋扔下了,没有带走。不知怎么就跑豆腐张家里去了?豆腐张起的早,家里穷,兴许就做出掘坟盗墓的勾当来了。” 丁警目:“听说刘二丫是炸尸了?能不能是被豆腐张把死人衣服剥下了?那刘二丫的尸身又在哪里呢?” 能耐王:“这可不好说,如今时兴配冥亲,年青女子的尸身比活人还值银子,缺的很。不少大姑娘刚刚下葬,当天夜里尸体就被盗走了,卖给哪一户配冥亲不一定。这种事情朝廷是明令禁止的,所以都是小民私下去做,想查都不好查。可是大伙议论着:豆腐张那早晨如果杀了臊和尚,又到集上去卖豆腐,时间可是不容空了。我琢磨着:兴许是豆腐张掘坟盗墓时被臊和尚碰见了,想讹豆腐张一把,对张老丫起了坏心眼。豆腐张被逼无奈,兴许做出了杀人的勾当来,把臊和尚丢进了枯井里,剥下来的刘二丫身上的衣服没来得及变卖,被官家搜了出来,也不一定。” 丁警目皱皱眉头说道:“你回去传唤刘璃猫到警务公所来一趟,我有话要问他。” 能耐王连连答应,然后屁颠屁颠的走出了警务公所,到外面走路连胸膛都抬了起来,仿佛一下子成为了重要的人物。他这回是真的公务在身了,是丁警目的重要帮手。能耐王不辞辛苦的赶到了三台子,将来意一说,把刘璃猫也吓了够呛,刘璃猫最怕的是全部事情露了馅。好酒好菜的招待了能耐王一顿,好不容易从他嘴里把话套了出来,刘璃猫多少有些放下心来。此事涉及刘璃猫全家老少,豆腐张就是没有掘坟盗墓,因为调戏张老丫被豆腐张暴怒之下所杀,也不是不可能的。臊和尚死了是件好事,刘大丫偷和尚的事可以瞒了下来,刘二丫走尸那件事也掩盖过去了。于小屁拐走了刘二丫,想来这两个人是不敢再回到这一带的。臊和尚当初是憋死在箱子里,二宝,三宝也脱不了干系。臊和尚难道是炸尸了掉进了枯井里?那些刀扎的伤口又是怎么一回事?刘璃猫越想头脑越乱,琢磨来琢磨去,还是不能实话实说。 第二天一大早刘璃猫就上了路,到了九台镇已经是后晌了,拜见了丁警目。还是那间屋子里,刘璃猫惧怕的站在屋中间,丁警目在威严的走来走去。 丁警目:“你家二丫确实炸尸了?那尸体在哪里?你家二丫的衣服怎么跑豆腐张家里去了?” 刘璃猫:“官老爷明查秋毫,准是豆腐张见财起意给剥去了,我家二丫的尸身只有豆腐张才能知道在哪里。” 这是刘璃猫瞪着眼睛说瞎话,他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刘二丫是跟于小屁私奔了的,有些话就是说不出口。只能将错就错,各家自扫门前雪,豆腐张家的瓦上霜他是顾不得的。若说了实话,两个女儿坏了名声不说,他们爷几个也得吃官司,全家都成了九台一带的笑柄,还让不让人活了?刘璃猫是打定了主意死抗到底的,一口咬定刘二丫就是走尸了,自己也不知道尸身能在哪里?豆腐张剥死人的衣服不是干不出来,豆腐张实在是太穷了,张老丫挺大个姑娘家,连条像样的裤子都置办不起。 丁警目:“那你先回去吧,没你家二丫的尸身这个案子也结不了,等我们再查一查。” 一来一回得奔波一百二三十里路,丁警目不过问了这么两句话,让刘璃猫大为失望。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为自己分辩的话语,事事处处都想到了,结果全都白费了心思。好在警务公所没怀疑到自己头上,刘璃猫心里很是高兴。看来能耐王没有吹牛,确实帮自己说了好话,回去得好好报答报答他。回去的路上刘璃猫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放下了,对于豆腐张父女二人的命运他是不太关心的。人们都是自家顾自家,别人的闲事少操心。豆腐张杀人还是没有杀人,跟刘璃猫又有啥关系呢?刘璃猫心里一高兴,就放开喉咙唱起了[说稀奇]: 说稀奇,道稀奇! 稀奇事情从今起, 山羊追跑东北虎, 蚯蚓抵抗老母鸡。 麻雀跌跤老鹰扶, 耗子生病猫来医。 青蛙和蛇做朋友, 大象倒被小猪欺。 我说这话你别信, 完全都是瞎编的。 丁警目传唤刘璃猫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山民们走个百十里路他是连考虑也没有考虑过的,他们这样的人没有为贱民考虑的习惯。案子大体上清楚了:刘二丫走尸之后,豆腐张起早去卖豆腐路上见到了尸身,把刘二丫身上穿的新衣服剥了下来,拿回家里给张老丫穿。回来正碰上臊和尚跳窗户,串被窝,糟蹋张老丫呢,就起了杀心,然后将尸体扔进了枯井里。因为破旧衣服沾上了血迹,顺手扔进了枯井里,想要掩埋掉。正巧有人路过,惊走了豆腐张,没来得及掩埋,就被顽童们给发现了。丁警目很是得意,自己真是个破案的天才,赶得上包公,彭公了。丁警目似乎觉得自已经坐上了所长的宝座,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按大清律,命案是必须见了尸身的,才能够结案。刘二丫的尸身不翼而飞,不一定是豆腐张给盗卖了,可是如今只有他这一条线索。丁警目怀疑豆腐张是把刘二丫的尸身藏了起来,准备卖给配鬼亲的。丁警目再一次传唤了豆腐张,索要尸身。他在狠命的打着豆腐张,大棒上满是血迹。 丁警目:“快说,你把刘二丫的尸身藏那儿去了?不招就打死你。” 豆腐张:“我确实不知道哇,可别打了,我这胳膊都折了。” 丁警目又是一阵大棒,传出豆腐张的惨叫声。 第十九章 别看这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其实只是多了份扯闲话的材料,没有人真正去关心。臊和尚这种人是人人恨,人人憎的屯姑爷,过去就传说他跟小庙岭的老尼姑有一腿,那个老尼姑怕不有五十多岁了,真是个下三烂。这样的人死一个少一个,没有人觉得可惜,反倒为本地除去了一个祸害,这一阵子再也发生过跳窗户,串被窝的事情来。人们并不怀疑臊和尚是跳窗户被豆腐张给杀死的,豆腐张可是很护那个闺女呢。谁要是敢动他家的张老丫,豆腐张那还不得气的发疯哪?张老丫就是他的眼珠,他的命根子,连村民们都不敢拿张老丫来说笑话。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就连刘金姑都放下了悬着的心,臊和尚死了更利索,刘金姑没有什么悲痛的感觉。不知怎么着,这一阵子总犯恶心,吃的饭都吐了出来,肠肚难受得很。找江湖郎中号了一下子脉,竟然说刘金姑这是有喜了。对一个小寡妇这么说话,刘金姑真想撕烂他那张嘴。可是这一阵子看起来是真的有了喜,这一来可把刘金姑给愁坏了。要是在过去,还可以回娘家跟银姑偷着说一说,在外面想一想法子。如今自己是个寡妇,是不能够外出抛头露面的,连娘家都回不去。 刘金姑无可奈何,只好能推一日是一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左右臊和尚人已经死了,偷和尚丢人,偷别的男人不丢人,寡妇嫁人的就多了去了。这一阵子婆婆总没个好脸子,刘金姑心里也挺憋气的。谁稀罕吃她家这碗饭,不是你老王家强留下来的么?刘金姑长了一副好模样,就是肚里带着孩子,挺着个大肚子照样有人愿意要,狗嫌丑早就惦记上了。 王老狠家屋里,王妻正在没好气的与王老狠唠叨着。王妻过日子是很仔细的,王老狠在外头是个搂钱耙子,王妻在家里是个装钱匣子。若是见不到物,王妻是一分钱也不肯往外拿的。人是按习惯生活的,王妻早就心痛刘金姑整天白吃饭不干活,这姑奶奶养到啥时候才是个头?王家夫妇看的很严,总怕刘金姑对不住他家死去的大毛。这可是搭上了一头黄牛的钱,怎么着也不能做赔钱的买卖不是?刘金姑既不说嫁也不说不嫁,就这么耗着,刘璃猫那个老猾头好长时间不露面了。这么下去可是不行,近来王妻又发现了新的秘密。王妻可是过来人,生孩子可不是三个两个的,跟鸡下个蛋一样。她看出来那屋子里的人有些个名堂,就拿老王家人当傻子呢。 王妻:“你就没看出来?那屋的把家里东西都捣腾回娘家去了,连那口箱柜都给抬走了,你也不管。我看那屋里的这几天总呕吐,像是有了?不是招了什么野汉子啦?我们还在这里当傻瓜呢。” 王老狠:“那可不中,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在外面找野汉子?我得过去问问去。” 王妻:“我问过二毛,三毛了,肯定没咱孩子们的事,是不是于小屁的,那次不是来过么?” 王老狠:“于小屁早就没影了,没准是吓的。这事咱家先查确实了,再找老刘家算帐。” 王妻:“把刘三丫给咱家二毛也中,岁数小点,过两年合房就是了。那屋的丧门星早些弄出去算了,正好给二毛腾出新房来。” 王老狠:“不用你瞎操心,我啥事都心里有数。” 金姑屋子里,王老狠威严的站着,居高临下,刘大丫在炕沿上坐着垂头不语。作为老公公来讲,王老狠一直没进过儿媳妇的屋子里,主要是为了避嫌。就是这样还是挡不住流言诽语,人们背后说些啥王老狠是一清二楚的,这地方人想的就是个邪。这一回不来是不行了,王老狠必须问个明白话,再不能就这么样下去了。王老狠心里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只是在选择着行动的机会,现在机会到了。 王老狠:“怎么问你也不说话,肚里的孩子倒底是谁的野种?别拿我家老小不识数,是不是于小屁的?不说出来明天我就把你卖到山里面去。” 王妻冲了进来破口骂道:“不要脸的小贱货,装的倒挺金贵呢,男人刚死这么几天就守不住了。守不住你说话呀,谁不让你嫁汉子来着?根就不正,你爹就是个带犊子,我没你爹那个娘家哥哥。我可是正经老刘家姑娘,你们一家倒底姓啥还不知道呢?供你吃,供你穿,整天还像仇人似的,见了老的小的就拉长个脸子,给谁看呢?谁没打姑娘时候过过?谁没当过新媳妇?看把你美那个样,整天不够你浪的了。好样的谁稀罕你?山里好小伙子有的是,拿五捏六的,要不就给个痛快话,我家可不愿意这么不清不混的。” 刘大丫越听越生气,见王老狠黑着个脸,把心一横,来他个胡搅蛮缠。 刘大丫:“你们整天整夜的看着,我这屋外人谁能进来?问你自己家的人去,我还不知道找谁说道说道呢?” 王妻狐疑的看看刘大丫,又看看王老狠,王老狠也楞在了那里。这刘大丫是话里有话,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二毛和三毛让王老狠管的胆子很小,这就是棍头出孝子,下面的还没有成人。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知道,王妻压根就没往两个孩子身上想。刘大丫很少出门,也没见到过啥野汉子往那个屋里钻。于小屁进来不大一会儿工夫,就被王老狠给骂了出去,也不大可能。王妻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头,难道是王老狠这个老公公干的好事?王妻:“是二毛,不能呀?三毛我也问过了,肯定没那回事。你这个老不要脸的,准是你干的好事,怪不得总半夜来偷听呢?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留着这个害人精在家里掏灰。当年把我按在苞米地里糟蹋了,先有后嫁,糟蹋了老的又糟蹋小的。我们老刘家哪辈子欠你的?你这个挨千刀的。” 事情来得突然,王老狠有些个发懵了。他本来是兴师问罪的,如今婆娘反冲自己来了,王老狠有些招架不住,脸上被那婆娘狠狠的抓了一把,挠出了几道指甲印。这种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跟婆娘都没少到刘金姑窗户底下听声,也没听出什么动静来。有时候自己偷听的工夫是长了一些,他是喜欢偷听儿媳妇那微微的气息的,仿佛自己跟儿媳妇睡在一铺炕上一样。对于刘金姑他并非全然不动心,主要是老婆子盯的挺紧。这老婆子嫉妒心特别的强烈,打年青时候就是那个熊样,这一次可算是找到了发作的机会。王老狠一面躲闪一面央求刘大丫,让儿媳妇为自己说句公道话,他是丢不起这个人的。王老狠是很爱面子的一个人,性情刚狠,有许多人对他怀有嫉恨,可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王老狠:“大丫你说句公道话,那件事是我干的么?我再不是人也不能偷自家的儿媳妇,论起来还是外甥女,都是实在亲戚。大丫你快说话,劝劝你二姑。” 刘大丫就是不言语,任凭那两口子撕打,露出不易查觉的幸灾乐祸。 能耐王见一群人在议论纷纷,走上前去威严的咳嗽了两声。 能耐王:“狗嫌丑,又在讲究什么呢?我告诉你的都是内部绝密消息,你可不能到处宣扬。” 狗嫌丑:“就你能耐王消息灵通,你知道的那些都过时了,没人乐意听了。我这是最新消息,谁也别告诉能耐王,憋死他。” 能耐王:“你个老光棍,下辈子还得打光棍。除了往老娘们堆里钻你还知道些啥?又打听到什么花花事了?” 狗嫌丑:“不告诉你。” 能耐王央求似的看着众人,变得谦虚了许多,搂着狗嫌丑表示亲热。 能耐王:“说说,快说说,是不是你又捡着什么大便宜了?” 狗嫌丑:“不是我,是王老狠。” 李合适:“这事办的可有点不合适。” 狗嫌丑与能耐王说着悄悄话,能耐王越来越兴奋,脸上乐开了花。王老狠挑着水桶经过,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瞅着王老狠,王老狠有些疑惑。 能耐王嘲讽的招呼道:“王兔子,你是谁都敢爬呀。” 人群中响起了肆无忌惮的笑声,王老狠有些恼怒。 王老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管谁叫兔子?你爹才是兔子呢。” 能耐王:“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打门,你心虚的什么?” 王老狠:“你才心虚呢。” 王老狠心中发虚,不敢接招,快步离去。 能耐王眉飞色舞的讲述道:“王老狠他爹当年就就偷姑子。我那二大爷那时候还没媳妇,那次去宽城子,半夜住大车店。正赶上住店人少,南北大炕就住了一个人。一进屋就看到南炕上光不出溜的躺着个老姑子,一丝不挂。看着像有四十来岁了。出家人不分男女,你要是管她叫大婶还不理你呢,得叫师傅。我二大爷睡在北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百爪挠心似的。男女的事不论辈,把脸一蒙都一样。光棍汉可没那个耐性,半夜爬起来把衣服挂在外头树枝上,一旦老姑子喊叫起来好能逃跑。弄好之后,进屋就给老姑子上去了。老姑子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只说了一句话。”谁呀?坏我道行“。就不再出声了。” 众人哄笑。王老狠挑着水桶回来,人们瞅着他又发出了一阵阵大笑,王老狠恨恨而去。 狗嫌丑:“姑子养的你回来,我跟你打听点事?你那脸上是谁给你抓的,是不是你那儿媳妇?你这个老掏灰,我都听见了,让老嫂子那个臭骂,真过瘾。大毛媳妇原先破了身没有?” 人群又是一顿哄笑,这是村民们最为快乐的时候,就是相互揭短骂仗。狗嫌丑这回是占了绝对的上风,王老狠是招架不住的。刘金姑肚里已经有了这件事好在还没有传了出去,村民们也就偷听了葫芦半片的,还不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事是说不清楚的,王老狠越想越是害怕,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王老狠的婆娘也是老刘家姑娘,算是姑做婆,这在东北是常见之事。老王家跟老刘家换亲都换了三代人了,亲戚的情份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都是自己顾自己,别人的死活是没有人操心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一奶同胞。亲戚远来香,这话真是不假。王老狠头一次感到孤立无援,他已经成了村民们的笑料了。 第二十章 王老狠家院子里,王妻正在打猪骂狗,没有好气。这些年来自己苦熬苦拽的又是为了个啥?临了换了这个下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哪个猫儿不偷腥?王妻有些个后悔,莫如当初狠着点,索性把那个丧门星卖到大山里面去,刘璃猫爱咋样咋样,还能把活人给吃了不成?拖来拖去就拖出事来了,怪不得王老狠总也不与自己亲热,原来是跟小贱人勾搭上了。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老刘家的老的少的一块啃,纯粹是个活牲口。王妻越想越生气,见王老狠进了院门,就高声指桑骂槐。 王妻:“一个个都是牲口,驴性霸道的,哪有一个好饼?这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让你偷嘴吃,让你偷嘴吃,咋不撒泡尿自己一头浸死?” 刚刚在外头惹了一肚子的闲气,一进院门婆娘就骂上了。这个婆娘是个泼妇,过去只跟外人混搅,还没骂过自己的男人。今日连自家的男人都开骂了,王老狠知道婆娘是上来了驴脾气,也是不管不顾的了。少年夫妻老来伴,四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亲呀热呀的,整天就是个闲的。这帮老娘们是越老越臊性,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赛狮子,王老狠可是提不起兴致来了。 王老狠:“别闹了,都弄到外面去了,你知道那些人在说啥?还不知道那屋里怀上孩子的事情呢,要是知道了就更热闹了。我要是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让我天打五雷轰,下辈子做牛做马。我啥也没干,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这个家是没个呆了。” 王老狠了解自己的婆娘,撒泼归撒泼,小帐可算计得精细着呢。王老狠说离开家,那就真能离开这个家,婆娘是挡不住的,婆娘最怕的也是那个。男人学坏,四十开外。王老狠走到哪儿都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半大老婆子遍地都是。见王老狠一发狠,婆娘就软了下来,舀了碗水递给了王老狠,习惯性的递上了旱烟袋,又侍候起自家的男人来了。王老狠见把婆娘制住了,就想起了在外面遇到的事。王老狠只能在窝里横,有些话在外面是不敢说的,谁家都有见不得人的事,谁也别说谁。 王老狠恨恨的骂道:“能耐王他算个什么狗东西?当个破甲长,自以为了不得,竟敢当众嘲笑我。我那瞎婶子从二十六七岁就守了寡,还指望这个老儿子能给她养老送终呢。能耐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天生一个讨吃鬼,哪家肯把姑娘给了他?他不怨自己不成人,反责怪那个瞎眼的娘误了他的亲事。那年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能耐王跟他的瞎老娘说道。”我送你回舅舅家去。“不由分说就把我那个瞎婶子抱到了爬犁上,赶着牛爬犁就上了石门岭。找了块大石头把我那可怜的瞎婶子往大石头上面一放说道。”这就是我舅舅家了。当时我那瞎婶子就啥都明白了,流下了泪水。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就那么样,我那瞎婶子还嘱咐着他下山时小心着点。我那瞎婶子白白疼这个老儿子了,临了就是这个老儿子赶牛爬犁寒冬腊月丢到山顶上去的,白白守寡了半辈子。带着个瞎妈不好找媳妇,还算是个人么?“ 王妻叹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拉扯这些孩子可不容易。你那个瞎婶子明知道不是送她到大舅家,也不敢言声。我的儿子要是将来敢那么对待我,我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王老狠叹了口气嘟哝道:“有狠心的子女没有狠心的父母,当老的事事为子女着想。我那瞎婶子被儿子往山顶上的大石头一放就啥都明白了,那还嘱咐儿子下山小心点呢。有时候想起来人活着真没劲,都图些什么?” 王妻缓和的问道:“我明白你的苦心了,为啥对孩子们那么严厉,骄惯出逆子,棍头出孝子。那屋的事真不是你干的?” 王老狠:“我是那样的人么?” 王妻疑惑的道:“那能是谁干的?再等些日子就瞒不过去了,刘大丫你打算怎么样安排?” 王老狠:“等我进山里走一趟,快些嫁出去还没事。这件事不能让刘璃猫知道半点风声,等山里把人接走了再告诉他们,财礼钱就拿在咱家手里了。” 王妻:“这么着也中,我到那屋与大媳妇一起住,看别出了意外。家里毛驴你骑走,大媳妇想回娘家也办不到。” 王老狠:“我明儿一大早就走,找到人家就带车来拉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刘璃猫知道的时候,生米就做成了熟饭,他想反悔也不行。这事得抓紧,越快越好。千万稳住大毛媳妇,看别弄出意外来。我快去快回。日子长了这闲话都听不起,狗嫌丑他妈的都跟我装上犊子了。” 王妻:“谁爱说啥说啥,就当是狗放屁。我跟那屋一直不和气,冷不丁过去怕还不受应呢。” 王老狠:“年青人哄着点,过了这几天就不怕了。怎么想法子也得把二毛娶媳妇钱弄回来。” 刘大丫屋里,王妻坐在炕上抽着烟袋,嘴里唠叨着。王妻很快的就算明白了帐,管她肚里是谁下的种呢?先把财礼钱拿到手再说。那件事若是自己男人做出来的,也下不了那个狠心,看起来自己是真的错怪了王老狠。王妻的疑心并没有完全打消,只想着尽快的把刘大丫送了出去,也就少了一块心病。女人之间是存在着强烈的嫉妒心的,婆媳之间也是同样,女人是总也长不大的小女子。王妻的态度突然间好了起来,让刘大丫也感到莫名其妙。这一家子人一阵风一阵雨的,也不知道又打了什么鬼主意?刘大丫是无处可去的,只好混一时算一时,管它以后怎么样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 王妻:“在一块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都打年轻时过过,关起门来是一家人,谁还没做点错事?新人怕旧人,旧人怕对门,家丑不可外扬,及早给你找个婆家嫁了,早生一个月,晚生一个月的孩子谁在意?大毛是过门五个月生出来的,过门子时我那肚子就遮掩不住了,你爹你娘都知道,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人一辈子就是那么回事,啥叫对呀,啥叫错呀,谁也闹不清?只要日子过好了比啥都强,有吃有穿的就啥都齐了。咱这地方没好人,都是你贬我我讲究你的,谁家干净?谁家啥事没出?那狗嫌丑打年青时候就追我,现在老了,儿女一大帮了,狗嫌丑还总来纠缠,这个老光棍。” 刘大丫:“狗嫌丑昨晚来了,让我骂出去了。三四十岁的人了,嘻皮笑脸的没个正形,一看见他我就恶心。” 王妻得意的说:“狗嫌丑肠子花着呢,在山里碰见哪个老娘们就按倒哪个老娘们。说是闹笑话,可都被他给糟贱了。女人家爱面子,吃个哑吧亏也就认了。这是看你老公公不在家,又惦记上这院里的了。哪个村都有这样的屯姑爷,烈女怕缠夫,让他弄上手的老娘们还真是不少。等一会我到那院瞅一眼,二毛他们都下地了。穷家值万贯,咱家还有点虚名,也别让人给钻了空子。” 刘大丫:“这院没有柴禾了。” 王妻:“等做晚饭的时候让二毛,三毛给抱一些过来。” 王妻起身离去,刘大丫若有所思,呆坐不动。她心里装的全是愁事,一句话也不能对人说,心里憋的挺难受。刘大丫想:人活着糟罪,死了就不知道糟罪了。大毛,臊和尚现在啥也不愁了,一了百了,死了死了,一死啥事都了了。话虽然是那么说,可是每个人都贪生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刘大丫猜出个大七大八的,老公公没了影,兴许是进山了,自己得被老王家给卖了。一想卖就卖吧,怎么也是活一辈子,离开这地方远远的,也就没人笑话了。二丫跟于小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刘金姑反倒羡慕起了刘二丫,起码自己愿意,就是死了也值个。人一辈子就是那么回事,自己像个傻瓜似的任人摆弄,也是一辈子。刘金姑对自己的前途与命运灰心已极,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日近黄昏,刘大丫出来下了米,见没有柴禾摇了摇头,奔那个院走去。院门虚掩,刘大丫正想抱柴禾,听到屋里有异样的动静,爬窗户一看闹了个大红脸。刘大丫连忙退缩,假装收拾柴禾,侧耳倾听屋里的动静。那屋子里不是别人,是狗嫌丑跟自己的老婆婆正在搞事,下身都赤裸裸的。早就风闻两个人有些不干净,刘大丫一直不大相信,都那么大岁数的半大老婆子了。狗嫌丑在山里面是碰到哪家老娘们就按倒哪家老娘们,笑嘻嘻的给强行奸淫了,事后也没有人敢说出去,女人们只能吃个哑吧亏,相互用暗语告戒对方小心着点。王妻也经常上山采蘑菇,打蓁子,拾干柴,去放牛,可能就是在山里面两个人勾搭上的,如今搞到屋来了。刘大丫讨厌狗嫌丑,看人总带着股色迷迷的样子,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刘大丫躲都躲不过来。 狗嫌丑从刘大丫身后溜了出去,王妻也走出了屋门,神情很不自然。王妻上前帮着刘大丫整理柴禾,婆媳二人心照不宣。越是嫉妒的女人性欲越是旺盛,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王妻就处于这样的心理状态。这是女人之间的战争,没有硝烟,没有吵闹,有的就是冷战,明争暗斗。刘大丫一直处于下风头,这一回可有了把柄,刘大丫的腰板也直了起来,跟婆婆说话办事的口气显然是硬气多了。 第二十一章 王老狠两三天没露面了,刘大丫心里明镜似的,这两口子是在算计着自己呢。把自己卖进大山里面倒也没啥,可是走前咋的也得跟家里爹娘,兄弟姐妹见上最后一面呀,再见面就不一定等啥时候了。山里人粗野,性子暴,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刘大丫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王老狠两口子办事没人味,肯定哪个给钱多把自己卖给了哪个,他们才不管别人的死活呢。想到这里,刘金姑决定不顾婆婆的反对,回三台子一趟,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那么着了,谁让自己是个女人来着?想见亲人最后一面的念头很是强烈,刘大丫决定与婆婆正面进行交涉。 刘大丫:“二姑,我想回娘家去一趟。” 王妻:“等老爷子回来吧。” 刘大丫态度坚决的说道:“不,我明早就回去。” 王妻有些恼羞成怒道:“给你脸还往鼻子上抓挠呢,不行就是不行,我还治不了你了?” 刘大丫:“别当你跟狗嫌丑的事我不知道。” 这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刘大丫端出那件事情来是有些过份了,可也是让这两口子给逼出来的。常在一起住,相互之间谁咋想的都知道,不用说什么。是婆婆逼着自己说出来的,刘大丫这回也是豁出去了,反正早晚也是那么回事了。 王妻:“我跟狗嫌丑咋的了?狗嫌丑来过几次是不假,那是冲你来的,就你这个小贱货放的臊。” 刘大丫:“你骂谁是贱货?你是个老破鞋,老婊子。” 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婆媳二人在院子里撕打了起来,王妻坐到地上连哭带骂,引来了一帮看热闹的村民。王妻有王妻的主意,婆媳打起来了正好搅浑水,谁也弄不清楚倒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样自己也是刘大丫的亲二姑,被晚辈当面辱骂也真是让人咽不下这口窝囊气,王妻从来是占便宜少了都嫌吃亏的人。 王妻连哭带骂道:“这个小贱货敢打老人,还有王法没有了?大伙给评评这个理?我家大毛死的早哇,我的命苦哇,连晚辈都敢欺负我,我不活啦,我现在就跳井去。” 能耐王摆出了官架子,出来断案。他的心里比谁都快活,兴高采烈的掺和了进来,这可是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他学着丁警目的架式在院中央走来走去,连眼神都变得居高临下了。这种感觉挺好,是当上了里长的感觉,能耐王其实更想出出这个嫂子的丑。 能耐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寻死觅活的?咱村可就一口好井,你跳进去别家还吃不吃水了?想寻死南面有大粪坑,谁愿意往里跳就往里跳,死了沤粪。成天吃饱了没事干,倒底为了啥事婆媳俩闹这么凶?是不是狗嫌丑刚才来过了?” 王妻:“狗嫌丑来了是不假,是为了那个小贱货来的。” 刘大丫:“你血口喷人,刚才明明是你与狗嫌丑在屋里干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反咬我一口?” 能耐王:“把狗嫌丑叫过来,倒底是为了小的还是为了老的,问个明白?” 这是村民们最喜欢看到的场面,每个人都成了审判官,手中一下子有了决定别人命运的权力,这种权力可以杀人不见血,就是块金子也能在唾沫星子里给他熔化掉了。狗嫌丑被带了进来,闹不清倒底是为的什么?刚才被刘大丫给惊了一下,狗嫌丑正在心里有鬼,不清楚婆媳二人怎么就会闹了起来?这种事通常都是在私下里散布开的,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的讲个明白。狗嫌丑的行踪人们是很注意的,他到哪一家,哪一家闲话就会掀起来。狗嫌丑以为人们是在找他算帐,心里也有些打鼓。 王妻抢先一步问道:“狗嫌丑,你说良心话,这几天你是不是为了这个小贱货总往我家里钻?” 狗嫌丑马上反应了过来,看清了形势。王妻是个半大老婆子,身后还有个王老狠,自己承认了可就亏了理,王老狠能饶过了自己么?那个小寡妇可就大不一样了,大不了娶过来就是了,怎么样也吃不了亏。狗嫌丑做事是很仗义的,嫂子向来对他这个兄弟不错,做人可不能没良心。 狗嫌丑:“刘大丫早晚得嫁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去又咋的了?” 刘大丫气愤不已道:“狗嫌丑你瞎说,刚才明明是你跟这个老帮子在屋里干坏事,怎么赖到我的头上?” 王妻:“我明白了,小贱货肚子里的崽子都是狗嫌丑下的种。这个不要脸的,给我们老王家丢死人了。” 能耐王:“怎么,肚子里连孩子都有了?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我那位傻哥哥呢?” 狗嫌丑:“我就该着打一辈子光棍呀?老王家要是答应,我现在就把刘大丫接到我家里,财礼钱少不了你家的。” 刘大丫又哭又骂道:“你臭美,我死了也不会跟你过。” 李合适:“这事怎么着也不合适,老狠屋里的说刘大丫跟的狗嫌丑,刘大丫又说是婆婆跟的狗嫌丑。能耐王你想个主意,你要是能把这个案子断明白了,我们大家就选你当里长。” 能耐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是想做一回青天大老爷的,也证明一下自己的干事能力。看刘大丫那个愤愤不平的样子,兴许真的是冤枉了刘大丫。王老狠婆娘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能拉几个粪蛋,年青那时候老婊子可浪着呢。能耐王思想半天,有了主意。 能耐王:“狗嫌丑这是犯了奸淫罪,万恶淫为首,报官得杀头,最轻也得判个宫刑,以后就是个太监了。我看这么着:让这婆媳二人用石头打狗嫌丑一顿也就算了,都是亲戚里道的,也就别往上报官了。” 李合适:“我看这么着挺合适,也别真把人打坏了,解解气就行了。” 刘大丫心恨狗嫌丑,拣大石头狠命的打。王妻被逼无奈,假装乱骂,专拣小石头打。村民们相互使眼色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狗嫌丑被刘大丫砸的直叫唤。这件事情不算什么大事,能耐王也不想真闹出什么人命来,刘大丫下手是太狠了。眼瞅着刘大丫拿起了一块大的石头向狗嫌丑脑袋瓜子狠命的砸了下去,狗嫌丑慌忙躲闪,才算是捡了一条命。这女人不能逼,一逼就发疯,这件事情还是早些压下去为上策。 能耐王:“算了算了,这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都是居家过日子,以和为贵。老狠大哥不在家,你们女人家家的别老乱闹,有啥事等老狠大哥回来再说。” 刘大丫:“我想回娘家住几日,我怕被他们家给卖进山里头去。” 能耐王:“这事我们也不好做主,还是等老狠哥回来再说吧。一个大活人,哪能说卖就卖呢?话又说回来了,你嫁给了老王家,就是老王家的人了,啥事也不能由着性子。年轻守寡,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老公公壮的像头公牛似的,这几个小叔子也都大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家里家外都注意点好。把房门都关紧点,咱这地方不安宁,小心还有使坏的。” 狗嫌丑:“那我就白挨打啦?那我就白挨打啦?” 能耐王:“你还想咋的?别给咱老王家人丢人现眼了,论起来一个是你嫂子,一个是你侄媳妇,你往哪屋钻也不能往这户人家钻哪?” 李合适:“狗嫌丑这么做是有点不合适,都老大不小了,得给晚辈做个样子。” 能耐王:“谁说不是呢?光棍咋啦?光棍就有理啦?有能耐上外面领回个媳妇来,别总惦记着本家的一亩三分地,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狗嫌丑:“都装的像个人了,谁还不知道谁咋的?” 王妻与刘大丫各自回去,村民们又有了新的话题。丑事人人有,不露是好手。王老狠婆媳二人的毛病就在于把见不得人的事情摆到了明处,并不是她们比别人更肮脏。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好人,都是在那儿装模作样。当面是个人,背后是个鬼。浅薄与自私,愚昧而且无知,造就了一群奴性十足的奴才群体,在最底层照样相互撕咬着,呈现出的是极端的自私自利。王妻不想因小失大,就宰了一只鸡送到了刘大丫屋里,想缓和一下空气。眼瞅着王老狠就快要回来了,只要再过这么一两天,事情也就办成了,到那时候才有这个小贱人受的呢。暂时忍下这一口气,先哄住那小贱货别回娘家,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就当是给小贱人送行了。 王妻:“大毛媳妇,刚才也是话赶话,也是我这当老的不对,别太往心里去。咱们娘俩平日里也不隔心,有啥说啥。我这儿女一大帮,你当众揭短,二姑这也是被逼的。我也是老刘家姑娘,能不向着娘家人么?等老狠一回来我就跟他商量让你回娘家,也不急于这几日。老狠的性情你不是不知道,于大虎能干得出来,老狠也能干得出来。你心眼好,人也长的俊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座桥,能让我们一家人顺顺当当的渡过这条河去。” 刘大丫:“谁想把事闹大了?我还嫌丢人现眼呢。” 王妻:“我这就把老母鸡炖上,咱娘俩都消消气。关起门来是一家,老王家与老刘家换亲换了三代了。姑舅亲,是真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姨娘亲,是假亲,姨娘死了断了亲。也别听外面人瞎挑拨,都是想看别人家的热闹。没好人,咱这地方就没好人。我把这老母鸡炖的烂烂的,给你补补身子。” 王妻下炕把鸡炖上了,刘大丫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刘大丫只是一种猜测,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也许自己话说的有些个过份,好歹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还是不要闹的太僵,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愁人,真是愁人,刘大丫越想心里越是憋的慌。婆婆把鸡炖上了,嘱咐自己照看着火,刘大丫坐在灶坑前呆呆的,脑中一片空白,眼里只能看到闪动跳跃着的火光。 第二十二章 天刚蒙蒙黑,王老狠就进了家门,王妻是又担心又高兴。担心的是那个小贱货把自己和狗嫌丑的事端了出去,高兴的是马上就要把那个小贱货弄进大山里去了,少了块心病,还能进一项财礼银子。王妻连忙侍候着王老狠上了炕,端水递烟的忙个不停。嘴里也没闲着,想要早一点知道王老狠是如何安排的? 王妻:“咋样,事办妥了么?” 王老狠:“还中,许给了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论起来还是我远房的表哥,身体那叫个贼棒。你猜给了多少?四十块银元,还有三块碎金子。山里面苦是苦,若是运气好,刨出个金窝窝,一下子就发横财了。山里人大多是光棍汉,这回可卖了个好价钱。我跟山里商量好了:我先回来安排一下,后半夜他们带着轿子直接到那屋去抬人,告诉孩子们不要多管闲事,就当啥也没听见。” 王妻:“这个小贱人,后晌还跟我使性子呢,闹哄着要回娘家,这煮熟的鸭子可别让她给飞了。刘璃猫那一头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王老狠:“那个容易,我吃完晚饭就躲到咱二丫家里去,有刘大宝做证,没有我什么事,谁知道是哪里来的绺子到二台子抢寡妇?寡妇哭坟都照样抢,用麻袋往脑袋上把人一套扛着就走。只要把生米做成熟饭,就是刘璃猫日后找到刘大丫,大不了让山里人再出点血就是了。我是一推六二五,啥也不知道。” 王妻:“还真有你的,啥都安排的到到的。正好炖上了一只老母鸡,是在那屋炖上的,盛过一碗就先喝上几盅再走。我这就嘱咐孩子们别去那屋,少管闲事,你先等一下。” 刘大丫坐在灶坑边楞楞的,灶台下的火已经快熄灭了,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刘大丫感觉出肚子有点饿,站了起来揭开了锅盖,用筷子夹起了一块鸡肉正在往嘴里添。正在这个时候,猛然听到婆婆的一声喊叫声。 王妻:“快盛一碗鸡肉送到那屋里去,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 刘大丫一慌张,鸡肉块噎在嗓子里喘不上气来,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憋死倒在地上了。王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孩子们的屋子里嘱咐了一番,回到屋里见鸡肉还没送过来,脸子有些难看。她隔着院墙就在院子里高声骂了起来,一上来脾气王妻也是不管不顾的。 王妻:“怎么还支使不动你了?这么半天也没个动静?当小的得有个当小的样,到啥时候论起来我也是你二姑。让你盛一下就累着你了?那么大的一只鸡可不是单给你一个人吃的,还拿上了呢?” 王老狠:“别说没用的了,你就不能过去一趟?我这赶了几十里的山路,回来还听这些杂七杂八的,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别顾小不顾大的,有点正经事就不行?等吃完了饭我还得去二丫家呢,整天这么破马张飞的,没个正形。” 王妻:“算了吧,还是我过去。都说多年的老道熬成佛,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我这个婆婆当的赶上小媳妇了,侍候完老的侍候小的,啥时候才是个头?” 王妻走了过来,见屋里还黑着灯,有些个奇怪。她推开房门,摸索着进了里屋,点着了小油灯。当她再次出来时被死人绊了一下,跌倒在地,摸到了刘大丫的身体。 王妻:“这是咋的了,咋还躺地上了呢?妈呀,不是小产了吧,可吓死个人了。” 王妻推了推刘大丫,没有什么反应。王妻再次将油灯点了起来,仔仔细细的一看,发现刘大丫已经没有气了。王妻大惊失色,后退了几步,楞在了那里。等她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说话的动静都变了。 王妻:“孩他爹,不好了,死人了。” 王老狠与二毛,三毛等赶了过来,见刘大丫果然死了。王老狠也觉得突然,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事。 王老狠:这可咋办,怎么个大活人说死就死了呢?跟山里订下了就在这屋里抬人,我这让他们抬个死人不得被山狼头们给打死?“ 王妻:“咱家定好了二毛的亲事,刘二丫没过门子不也得急病死了?刘大丫这也是害急病死的,谁知传染不传染?来的挺猛的,刚才我还在这屋里呢。可别在这屋里放着,以后二毛还咋用?把那炕柜腾出来,让山里人看一眼,山里人也说不出啥来,把财礼钱退回去就是了。把能耐王,李合适,狗嫌丑这些人都喊来做个见证。等山里人一走就告诉刘璃猫,娘家人不信让他们开棺验尸呀,咱们家可没给她下毒。” 王老狠:“也只好这么样了,过去一关是一关,老刘家不让,开棺验尸就是了。这事办的,就没一件顺利可心的。今年该着咱们老王家走背字,喝口凉水都塞牙,得好好烧几柱香了。” 王妻:“二毛,三毛快着点,把炕柜抬院子里去,别在屋里鼓捣。把那屋的门窗都打开,看别传染上。那年闹疙瘩瘟,西瓜瘟一死一家子一家子的。早晨还挺好,晚上一大家子人就没了。把手脸都蒙上点,早点送坟地里去,咱家可不能放着个死人,还不知道得啥病死的呢?” 事情可没有王老狠夫妇想的那么简单,能耐王跟村民们到来之后,不相信刘大丫是害急病死的,而是另有死因。自打审完了婆媳奸情的案子之后,能耐王的威望顿时高了起来,能耐王也当仁不让,做起了地方官员,人命大案可不能稀里糊涂,老刘家明个知道了也不能让呀? 能耐王:“老狠哥有些事情还不知道,后晌她们婆媳两个人可都是打到一块儿去了,刘大丫脖子上可有你屋里的手印子。这人咋死的还不清楚?怕有传染病先抬到坟地里,下葬可是不行,官家还得验尸呢。奸情出人命。嫂子也真是的,下手忒狠了些。你跟狗嫌丑的事又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当把人弄死灭口么?人命关天,就是一家子我也不敢担戴这件事。人是不是毒死的得等官家来人验尸之后再说,这可是马虎不得。” 王老狠凶狠的瞪着婆娘,王妻吓得变了颜色,浑身直颤抖。狗嫌丑也吓的不轻,连忙要脱身,被人们拦截了回来,将他跟王妻推在了一起,两个人吓得在能耐王面前跪倒在地。 狗嫌丑:“没我事,没我事,我可不敢下毒,都是这娘们自己干的事。我后晌跟她在屋子里干那件事,被刘大丫撞见了那是不假,我溜出去了,她们婆媳就闹了起来,跟我一点没关系。我还差点被刘大丫用石头块给砸死呢,我躲还躲不及呢,还敢招惹那个疯寡妇?刘大丫的死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给老狠哥戴绿帽子的又不是我一个,我为这半大老婆子也犯不上。” 王妻:“没我事,没我事,我可没下毒。这事准是狗嫌丑做出来的,他人心歹毒着呢,村里村外的姑娘媳妇他糟蹋了四五十个,这事谁不知道?” 王老狠:“好哇,不但给我戴绿帽子,把人也害死了,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走,我这就走,再也不回这个家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刚出门几天就乱成一团了,我这张老脸今后还往哪儿撂?” 王老狠把门一摔就走了出去,村民们一时楞住了,也没人进行拦阻。都知道王老狠是出了趟远门,刚刚回到家里,连口气都没喘匀呢。害死刘大丫的不是王妻就是狗嫌丑,能耐王安排几个村民把二人看管了起来,刘大丫的棺木暂时抬到坟蓥地,等官家验完尸再行安葬。 王老狠饿着肚子来到了二女儿家,刘大宝跟王二丫连忙热情款待。王老狠心里烦恼,什么也不说,就是个喝酒吃菜。酒入愁肠,王老狠喝得烂醉,就睡倒在房间里。 王二丫:“爹今日个是咋的了?啥话也不说,就是个喝闷酒,准是窝了一肚子的气。是跟我娘打起来了?我娘那个性子也是的,三句话不来就吵上了。大宝你在这屋里陪着咱爹,我去照看咱家的柱子。等明个我回家去看一看,能劝就劝一劝。多大岁数了?还总吵来闹去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刘大宝:“你过去睡吧,咱爹有我呢,看柱子别醒了,就该闹上了。” 深夜,刘大宝被敲醒了。 刘大宝:“谁呀?” 王二毛:“我是二毛,我爹是到这儿来了吧?” 刘大宝:“是在这儿,有些喝多了,睡下了。你这么晚来了有啥事?” 王二毛:“我找我二姐说点事。” 刘大宝:“等我下地给你开门,你二姐带孩子在西屋睡着呢。” 刘大宝下地开了屋门,把王二毛让了进来。 王二毛:“二姐夫去睡吧,没你啥事,我就找我二姐说几句话。” 刘大宝:“那好,你就去西屋吧,我就回东屋了。” 西屋,王二丫已经坐了起来,怀里抱了个婴儿。 王二毛:“爹出去了几天,昨后晌娘跟刘大丫打了起来,说是因为狗嫌丑钻到咱家屋里了。晚上爹回来之后,娘特意嘱咐我们谁也不许到刘大丫那屋里去,有啥动静也不要去管,后来就看见刘大丫不知道怎么就死在地上了。大伙都认为刘大丫是被咱娘和狗嫌丑给下药毒死的,说是奸情出人命。把咱娘和狗嫌丑关了起来,就等着明个一早就报官呢。咱爹嫌丢人现眼,生了股闷气,就跑到了你家来了,我想接咱爹回去想想办法。” 王二丫:“这都是些什么事呢?咱娘也是的,老不正经。早就听说咱娘跟狗嫌丑有事,我这当儿女的还不大相信。这下子可好了,弄出事来了。不行,我咱爹回不去,我得回去看看,问问咱娘倒底是咋回事?” 王二毛:我也是这个意思。爹不一定肯回去,只能靠二姐回家拿个主意。这事先不要跟我二姐夫说,等有个一定的。“ 王二丫:“不用你告诉,我还不那么草性。” 王二丫抱着孩子送到了东屋,交给了刘大宝。 王二丫:我跟二毛回家去看看,家里出了大事,详细情况等我回来再跟你细说。孩子你先带两天,我爹你也先照顾着,不用急着让我爹回家。我这得在娘家住上几日,你瞅着点鱼塘,看别让人钻了空子。 刘大宝:“你放心的去吧,家里事有我呢。” 王二毛牵着驴,姐弟二人就上了路。 第二十三章 天交一更,姐弟二人才来到二台子。进了屋里之后,几个弟弟见二姐来了,很是高兴。王老狠摔门而去,王妻又被看管了起来,孩子们都很着急,没有睡下。三毛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个少年。 三毛:“二姐来了,这回可好了,我们还不知道该咋办呢?那屋死了人,都把我们吓坏了。咱爹也不回来一趟,这可咋办呢?” 王二丫:“在路上二毛都跟我学了一遍,啥也别说了,你们该睡就睡下,想管你们也管不了,都是大人的事。等我到那屋里去瞅上一眼,看那个锅里的鸡肉倒底下了毒没有?捞出一块肉喂一下小狗就知道了。” 王二丫抱起了小狗崽,几个弟弟都没有言声。王二丫端着油灯就奔刘大丫原来住的屋子走去。揭开了锅盖,夹起一块鸡肉扔给了小狗,小狗很快的就吃掉了。王二丫注视着小狗,脸上若有所思,看起来鸡肉并没有什么毒。正在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闯进来几个汉子,将王二丫头上用布口袋一套上,扛着就走。王二丫挣扎着也没有用,几个山里人很快的就消失在了黑夜里。小狗拼命的叫着,惹得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 见那屋没了动静,二毛试探着过来瞅了一眼,二姐没了踪影。二毛把小狗崽抱了起来,不知道二姐跑哪儿去了,倒底发生了什么事?王二丫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第二天一大早,二毛去看王妻,顺便送了些饭菜。 二毛:“娘,昨个后半夜我二姐过来没有?她抱着小狗崽说看看鸡肉里面有没有毒,过去一会儿就不见了。我找遍了房前屋后也没有找到人影,就来这儿问问娘?” 王妻大惊道:“哎呀妈呀,可坏了可坏了,快马溜的去找你爹去,准是被山狼头们当你嫂子给抢走了。你们小孩子不知道咋回事,这事可耽搁不得。你爹还没回来么?这事是咋闹的,都赶到一块去了。” 王二毛:“昨晚我去二姐家,我爹喝多了,睡在二姐家里了。二姐不放心,就跟着我连夜赶过来了。我这就去找我爹去,得尽快找到我二姐。” 王二毛顾不上其它,放开脚步就跑了起来,王老狠这回是不回来也得回来了。 王老狠一听二毛说的情况,脑袋嗡的一下子就懵了,这下子可是糟了。山狼头们错把自己的二闺女抢到山里去了,而且生米做成了熟饭,他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呢。王老狠顾不上生气,连忙带着二毛回到了家里。家里孩子们已经哭成了一片,能耐王等村民们都聚到了王家院门前,正在等着王老狠。人们还不知道王二丫被山里人抢走的那档子事,还以为王老狠是为了刘大丫被谋害一事赶回来的呢。 能耐王:“这事必须马上告诉娘家人,不能拖。人究竟咋死的只有你们自己家里人知道,太阳没落时她们婆媳俩就打的挺厉害,全二台子人都知道。娘家人肯定不让,得弄清楚死因。你家是不是设下了什么圈套,把刘大丫给活活给弄死了?” 王老狠:“谁看见我家二丫了?昨夜跟二毛回来的,人就不见了,到没到你们各家去?” 人们都呆住了,纷纷摇摇头。王老狠是有苦说不出,唉声叹气的蹲在地上自己发起愁来。两口子算计来算计去,反把自己家的二姑娘给算计进去了,王老狠心里急的要命,一时还脱不开身。王老狠是急于找二女儿去,能耐王是想先审一下案子,村民们也不肯放王老狠这时候离开。 能耐王:“你家二丫一个大活人丢不了,看把你急的那个样?没准去找她大姐商量事去了,你还是出头料理一下这边的事。刘璃猫家里我已经让人通知了,看一会儿就该到了,你们家也得有个主事的人哪?” 王老狠哀求道:“现在还能顾得上别的?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咱们都是一个根上来的,再亲也亲不过兄弟不是。过去当哥哥的是有对不住你的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拉哥哥一把。于大虎一个外姓人,两条人命你都给摆平了。轮到自家兄弟了,怎么着也不能看着不管哪?” 能耐王:“管倒可以,祖坟上的那三四十根松树?” 王老狠:“归你,归你,这事就是我一句话,绝不反悔。” 能耐王:“那好,我亲自跑一趟三台子,能不经官这事尽量不经官,丁大棒子活人身上能剥下一层皮来,豆腐张现在还关着,打的没个人样了。张老丫也被他玩了,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人张老丫才被放了出去,就没了人影。刘璃猫也是个机灵人,别人说话不好使,我说话能好使。” 刘璃猫带着全家人赶来大闹,金姑的死让全家难以接受。这一阵子刘璃猫家被王老狠拿的筋酥骨软的,本来就窝着一股气。如今人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刘璃猫可不想轻易放过王老狠夫妇,欺负人也得有个限度。刘妻跟玉姑也是大哭大闹,院子里乱成了一团。 刘璃猫:“我家金姑啥病也没有,咋就突然没了呢?刚跟婆婆打完架,这屋就送只鸡过去,准是在鸡里下了毒,不行,得开棺验尸。” 刘妻大哭道:“我那苦命的儿呀,你哪过过一天好日子?都是你那糊涂的爹呀,换亲害了你。我女儿死的屈呀,非得弄明白不可。”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能耐王这回是站在王老狠一边了,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能耐王:“大丫的婆婆是谁?是她的亲二姑,是你的二妹子,她哪能下毒?我们都见到了,死人脸色通红,下毒得七窍流血呢。武大郎中毒死了,连骨头都是黑的。你家大丫确实不是中毒死的,不信你问问李合适跟狗嫌丑他们?” 刘璃猫:“说出天花来我也不信,这事非经官不可。不开棺验尸我绝不答应。那两口子啥屎都拉,我家大丫在他家里赶上下地狱了,死都死的不明不白的。” 刘妻哭喊着骂道:“都是你家那个母老虎害死了我女儿,她跟狗嫌丑干的丑事还往我家大丫头上扣屎盆子,今天我就和那个害死我女儿的母老虎拼了。” 能耐王:“我看这事最好是两家私了,传了出去对谁都不大好。你家大丫肚里好像是有了,这件事还就是咱们这村里人知道,都别出去乱说。小产也死人哪,谁知道你家大丫倒底是害什么急病死的?我看不像有人下了毒,刚才他们喂了小狗一块鸡肉也没事,鸡肉里头没有毒。怕是害了什么传染病,昨个夜里装进炕柜里抬到了坟蓥地,没敢埋上,就等着娘家人来验尸,看看是咋死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亲戚里道的。” 刘妻:“不行,非开棺验尸不可。别仗着你老王家有钱有势,我女儿死的屈呀。” 能耐王:“开棺验尸可是件大事,非得告官不可。我马上跑一趟镇里,你们谁也不许离开。” 王老狠心中着急,央求能耐王道:“我急着找我家二丫,等找到了再回了处理这件事还不中?” 刘璃猫:“你个老王八休想溜,这事说不定就是你们两口子下的套,要不我家大丫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呢?早就听说你前一阵是进山了,有人还看见了一帮山狼头下山来着,就跟你脚前脚后,准是算计着把我家大丫卖到山里面去呢。你家二丫活的好好的,你还急。你家的闺女是闺女,别人家的闺女就不是个人了?” 王老狠带着哭腔回答道:“亲家可别说了,我这心里难受着呢。咱这个地方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哪个能捞个好?我那二丫如今可苦了,她也是柱子的娘,你家的大儿媳妇呀,你就不着急?真要是让那一伙下山来的山狼头给抓了去,咱们两家都算是毁了。” 刘妻上去就与王老狠撕打,一面撕打一面哭骂,王老狠也不还手,也是有些理亏。不但是刘妻,整个村里的人一听都明白了,王老狠夫妇这是算计把刘大丫卖到山里面去,结果山狼头们错把王二丫给抢去了,如今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哪个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人们心里都一清二楚,用不着多打听。王老狠夫妇就是那么样的人,都是一个品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十年夫妻亲兄妹,想的都差不多。这事王老狠夫妇不但能做出来,而且肯定是那么做了,人都是按习惯生活的。 刘妻哭骂道:“你个活王八,害死了我家大丫不算,还把我家大宝给坑苦了,你们两口子还算是个人么?你家二丫要不是嫁给了我家大宝,我才不管她被抢不被抢呢,都是你们这些老一辈做下的孽。我家大宝带着个吃奶的孩子可咋整?就是把大宝媳妇弄回来也让山狼头给玩够了,算是怎么一回事?我今天不活了,跟我家大丫一块埋了算了,我跟你们王家没完。” 能耐王:“这越整越乱了,我看还是报官吧,这个案子我可审不了。你们两家换亲换的都成了仇人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别揽这个瓷器活了。” 在警务人员的监督下,村民们撬开了棺木,不由得喊了起来。棺材里装的不是刘大丫,而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浑身上下全是斧伤,显然是被利斧所杀。 丁警官:“又来了个怪案子,明明死的是个小女子,怎么变成老头了?王老狠家把死人弄哪里去了?” 王老狠:“昨夜是乡亲们帮着安葬的,怕娘家人得开棺验尸,才没敢埋上。谁知道怎么变成了白胡子老头?” 丁警目:“把当事人都押到局子里去,这个案子可够忙一阵子了,不见刘金姑的尸身就无法结案。” 能耐王上前仔细看了看,有些认得。 能耐王:“好像是前一阵子来的老木匠,手艺还不错,有好几家求他带徒弟呢,怎么就被人砍死了?” 丁警目:“你们这一带有没有专门偷年轻女子死尸卖了给人配阴婚的?” 能耐王:“那倒没听说。” 丁警目:“老刘家先后死了两个姑娘,尸身都不见了,你们就没听到些什么?” 众人都摇头,刘璃猫等刘家人有些心虚,也不那么哭叫了。 能耐王:“头台子,二台子,三台子换亲的多,相互都知根知底。要是有配阴婚的准会传出来,真没听说那个事,一个死人挺沉的,也不可能倒腾到外地去呀?” 丁警目:“真他妈邪门了,九台镇屁大个地方,专出怪事。刘璃猫家死两个姑娘都没了尸身,这样的案子还是头一回碰到过。把王老狠夫妇给我关局子里去,他那两个大点的儿子也一块抓起来,都是疑犯。把王老狠家彻底搜一搜,有用的都给我拉回去。把他家的鸡都抓回去,有的鸡吃了有毒的虫子也能毒死人,咱们全都检验一下。” 第二十四章 宽城过去是满族旗人聚集之处,也有一些回族人,都是金元时期遗留下来的色目人后裔。宽城本来是个小城,光绪三十三年设吉林省之后,府,厅,州,县,镇等都设立了起来,以往作为哨所的卡伦也变成了乡镇。过去的千总,把总等等武职纷纷变成了州知,县知,主事,司官等等。在上面还有总办,会办等等。下面还有文案,书记等等,警务总局,段,公所等等也都建立了起来,税课司等与警局合署办公。 宽城场面太窄,就扩充了长春厅。长春厅是在嘉庆五年设立的,主要是记念乾隆皇帝的丰功伟绩,那时候只有不到九万人口,光绪三十三年已增加到了三四十万人口了。曹平安是个读书人,出身贫困,无力赴考。实行新政之后,朝廷废除了科考,八股文都白学了,洋学兴起来了,把曹平安闪的够呛。以往教几个学童也能生活下去,实行新政之后可就大不一样了。曹平安来到长春厅报考税课司,没有取上,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就流落在长春厅,饥一顿饱一顿的。 于老根请曹先生帮着修一封家书,见曹先生字写的好,文章也写的好,心里很是敬佩。山里人没有几个识字的,与曹先生攀谈起来,眼界大开,于老根对这位落魄的曹先生充满了敬重。山里人实在,听说曹先生想要投靠垦荒的钦差大员吴大徵,缺的就是路费。于老根倾囊相助,为此事跟韩狐狸吵翻了脸,曹平安心里很是感激。吴大徵是个爱惜人才的官员,曹平安就做了吴大徵的幕僚。在延边,图门一带忙了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被吴大徵举荐到长春厅做了税课司的司长,为正八品官员。 他回到长春时,于老根已经被害身亡,大恩难报。于小屁领着刘银姑找到了曹司长,曹司长全力帮忙。韩狐狸虽然没有抓到,那些洋布发还给了于小屁。曹司长帮他们小两口安顿了下来,开了家洋布店,规模不大。税课司与警务局合署办公,相互之间都很熟悉。上面来检查的通常都挂侍郎衔,称为堂官,税课司跟堂官们经常性往来,所以上上下下都有些面子。曹司长出身低微,也没有什么官架子,一直在基层,为人很本分。工作轻闲的时候就出来转一转,跟值班的巡警们扯上一阵子,打发时间。 在长春警务厅门前,有一个巡警在门前站岗。离巡警四五十步远近,张老丫跪在路旁,膝下平放着[代父申冤]的字样,显然是求人写的。曹司长从警务厅大楼里走了出来,站在大门前朝张老丫望了一望。 站岗巡警:“曹司长,您辛苦?” 曹司长:“头台子那个丫头又来了?可真够犟的了。”站岗巡警:“刚被我赶走,又跑那边跪着去了。能有半年了吧?看着也怪可怜的。” 曹司长:“谁说不是?这是九台镇的案子,只能在九台镇审理。也真邪门了,两桩命案牵涉刘家两个姑娘,都没了尸首,半年了也结不了案。” 站岗巡警:“越是小地方越出大案子,亲戚连亲戚的,拔出萝卜带出泥,家家都有风流事。穷的光棍一大帮,听说还有当哥哥的偷自己亲妹子的,这都乱了套了。” 曹司长:“要在过去都该沉河。哎,哪儿都这样,不是换亲就是卖姑娘,这些事也没法子管。” 站岗巡警:“听说豆腐张给定成死罪了,一大早既杀人又剥炸尸女人衣服的,也够他忙的了。也不知道丁大棒子是怎么审的?还是用大棒子说话,屈打成招,这事谁都觉得有些怪。” 曹司长:“我跟堂官也说过这个疑点,可是张老丫拿不出证据来,想要推翻这个案子也难。九台镇是想及早结案,豆腐张又说不清楚。两个死人的衣服都集中在他身上了,不抓他还能抓谁?” 站岗巡警:“丁大棒子是个干才,就会打人。曹司长,你说这案子不得弄到总局去呀?张老丫要是这么上告下去,堂官也得过问过问。” 曹司长:“没法子,张老丫说啥也不肯回九台镇,也说不上丁大棒子对是她怎么着了?山里人见识浅,这小丫头敢到城里上告胆量就够大的了。” 巡警:“咱关里家那地方可没这么多的乱事,闯关东的都是些贼大胆,起初是开春背着个行李出了关,秋后把庄稼一收一卖,就回关里家过年跟家人团圆去了。整来整去跑关东的人越来越多,都扎根不走了,有些地方还成了胡子窝。上山就是胡子,下山就是刁民,越是穷山恶水越出大案子。咱这行是好人不愿意干,赖人干不了,还真得丁大棒子那样的才能镇唬得住。” 曹司长:“就这么个世道,好汉占九妻,光棍还能少了?史局长都七房小妾了,还整天泡在窑子里,戏院子里,专往女人堆里扎。好看的都让皇上给选去了,再就是被有权有钱的选去了。模样端正点的都让城里娶来了,留在乡下的都是些土头土脑的,十个大小伙子就剩下五个大姑娘,娘家能不要养钱么?关里家的姑娘都不愿意来东北,有条件的都领着儿子回关里家去娶媳妇。有那个胆大的,路上见了不管谁家的小女孩,把麻袋往孩子头上一套,扔上马车就给抢走了,变成了自己儿子的童养媳妇。许多童养媳妇都说不上来自己姓啥叫啥?这些事局子里也管不了也没法管,就是明知道也是装聋作哑。” 巡警:“哎,看着可怜,做事可气,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在关里家还讲究些,一出了关就变了个人似的。女人也都没个女人样,一个个破马张飞的,都沾染上胡子气了。” 曹司长:“就这么个风土民情,我们到下面查税去,没出嫁的大姑娘可金贵了,光棍行李大姑娘腰,那是谁也不敢碰的。一出了门子生了孩子就不是她了,半山区里的老娘们热天一个个都光着个膀子,根本就不在乎啥。到了晚上把单裤一脱都是光着腚睡觉,也不讲究。查夜时候用手电筒从窗户往炕上一照,都是光身子女人。那么多的光棍汉,门窗都不严实,出啥事也不奇怪。” 巡警:“民不举,官不究,真要查起来呀,就剩不下几个好人了。明个我还是回关里家找媳妇去,那边的规矩些,起码孩子一大,男孩女孩分开住呀?关外这一家老小都挤在一铺炕上,新结婚也就挂个布帘,能当啥用?穷也没穷到那个份上,我看就是个懒,你看家家那个房子盖的?照咱关里家比那可差老鼻子了。” 曹司长:“就那么个风气,闲下来聚到一起扯闲话,家里炕上没铺的都懒的编。能对付啥都对付,还像从前住窝棚时一个样。从前窝棚一扔就走了,现在是长住了,也就是变成了泥土房。按说咱这儿的黑土地比关里家那地方强多了,有些就是个生活习惯,不在于穷和富。” 巡警:“看那丫头的可怜样,我真有心帮帮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十五六岁大姑娘了,整天不管风里雨里,哪怕外头下刀子她都会来,一跪就是一整天,也不说什么。人们看这丫头怪可怜的,都给她送吃的喝的,这也不是个常事呀?豆腐张的案子要是批了下来,她爹一死我看着丫头肯定是不能活了,可惜了一个孝女了。” 曹司长:“这话怎么说好呢?这事要是放在有钱有势的人家,也就不算个事了,拿钱啥事都能摆平了。除了那几件衣服,谁又能证明臊和尚就是豆腐张给杀了的?我倒认识小两口,家离那儿不算远,就在宽城子开了家洋布店。我没那个闲工夫,常年累月在下面忙乎着,有半年了没见到那小两口了,等见到了唠扯唠扯,看看里面有什么隐情没有?” 巡警:“曹司长你要是能帮上这个忙可是积了大德了,这丫头的孝心没人不佩服,真是少见。看这个样子,就是告御状这丫头都能豁出来,只要能救出她的爹就行。听说告御状不死也得剥层皮,也是一桩大罪呢。” 曹司长:“过去是县,州,府层层上诉。到了天子脚下就是通政司,得先打二十大板。通政司上面还有都察院,再就是告御状了。这御状,鼓状,通状都不是白告的,真是不死也得剥层皮,有的上诉人本身又折了进去。告御状的规矩是持状人伏身于阴沟里,浑身全是泥污,清道的卫士没有看出来。等圣驾经过时,持状人高喊冤枉从沟里出来,双手高擎状子,被卫士拿住,送交刑部。状子则必须呈上龙案,皇上可是爱民如子的,容不得下面胡作非为。就是冤案翻了过来,告状的也得充军,流放三千里,这是治他的惊驾之罪。凡是敢于告御状的,都怀有必死之心,我看那丫头肯定行。” 巡警:“等真到了那个份上了,我就给她出这个主意,免得寻死觅活的。人要是连死都不在乎了,别的就没啥好怕的了。也是的,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孤身一人,让她怎么活下去?死了也许更省心。人哪,说不上啥时候啥个样子?再过几年咱们还不知道在哪里讨生活呢? 曹司长:“可不是咋的,听说南方的乱党闹的可凶了。” 第二十五章 一个乞丐来到了跪着的张老丫跟前,递给了她一个窝头,张老丫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吃完后感激的看了一下那个乞丐,面露惊讶的神色。 张老丫:“你不是韩狐……老姨夫么?” 韩狐狸:是我,我都看见你好几个月了。怎么跑到宽城子来了?你爹不是关在九台镇局子里了么?“ 张老丫:“他们说我爹杀人了,那可是天大的冤枉。那天一大早天还还没亮,我爹刚要去卖豆腐。没等出门,你那个当和尚的兄弟就穿了一身女人衣服闯进来了,说是从九台大户人家来的,马车惊了,商量着在我屋里住下等天亮再走,我那个糊涂爹就答应了。是我看出来的,我爹是拿大棒子把你兄弟打了一顿,拿磨豆腐的破衣服换下了他穿来的女人新衣服就赶了出去,不知道怎么人就死了,还被扔进了枯井里?” 韩狐狸:“我也就琢磨这个事呢?咱那个地方除了杀猪的于大虎外,哪个敢随便杀人?我也知道我那个兄弟不地道,到处偷老娘们,谁叫他是个男人来着?前一阵子跳窗户串被窝的事我就知道十有八九跑不了他。我父母死的早,我们哥俩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你老姨是有残疾,他老于家才招的我这上门女婿,啥事都是你老姨说了算。也是贪小,包袱没偷着,反让自己的亲哥哥给整上了,阴差阳错的被于大虎砍了脑袋。这件事我本来没打算追究,只想让于老根赔我个娶媳妇钱,于老根说啥也不答应。我把他们老于家人恨透了,没一个好东西。” 张老丫:“都说是你指使人把于老根给大卸八块了?” 韩狐狸面露得意之色:“是我干的又怎么样?光他老于家大虎敢杀人哪?我也敢。也没费啥劲,我一吹嘘于老根身上带了多少多少钱,那些人就动了杀心。都是吃江湖这碗饭的,讲好了事成之后八个人平分,谁知道被一个老瞎子坏了事,弄的我也不敢露面,就在这宽城子要了饭。” 张老丫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准是你兄弟被我爹打跑之后,跑到于大虎家里去跳窗户串被窝了。于大虎赶早市去卖肉,家里就是一个女人。那眼枯井离于大虎家不太远,他背着丢下了井。天还没亮,这事谁也不能看见。咱那疙瘩哪家能有杀猪刀?除了于大虎家里,没有别人。出了事之后于大虎两口子就没了影,也没谁注意。这一阵子一边告状我一边琢磨着这件事,准是于大虎把你兄弟给杀了的。” 韩狐狸:“对呀,我咋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好个于大虎,跟我们老韩家弟兄算是较上了劲。先杀了我家里那口子,弄的我有家难回,他却回去把我家给霸占了。如今又杀了我那傻兄弟,这仇不能不报。我们这些人哪儿都有,于大虎就是钻到耗子窟窿里头我也能挖地三尺把他找出来,轻饶不了他。你今天不说我还真蒙在鼓里呢,敢情我那傻兄弟真的不是你爹杀的?我这一阵子就有些个犯寻思,今个儿过来跟你拉拉话。” 张老丫:“都说我爹被定了死罪,我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老姨夫帮我拿拿主意,看我爹的事情咋办?” 韩狐狸叹了口气道:“说老实话,我恨你爹,本打算把你弄到手卖到窑子里去,给我那个傻兄弟报仇。今个听你这么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不能再干那些丧良心的事了不是?于老根那件事我也是一时生气,事后也挺后悔的。都是苦巴巴的,相互斗来斗去的,倒便宜了那些个警察狗子,倒了谁家也没闹个好。你告诉了我刚才那些,我也告诉你件事:刘二丫没死,就在宽城子呢。跟于小屁住在一起,还开了个洋布店,我正想找他们算帐呢。听说于小屁托税课司的曹司长要回了他爹的那些洋布,在城里开的买卖。能值百十块银元呢。姓曹的我也认识,是于老根动了我们做买卖的钱,帮他的路费投奔的吴大徵,因为那件事情我们二人闹崩了。于小屁的事他还真管了,姓曹的算是有点良心。我是不敢露面哪,警察正想抓我呢。” 张老丫:“那老姨夫在城里都咋个过日子呢?” 韩狐狸:“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杀人的不是我,是那七个楞球,跟我有啥关系?那七个人都被判了死罪,等着秋后砍头呢,到时候我也去看热闹去。我就是站到丁大棒子面前,他也不敢抓我,他知道我是谁呀?我这是在城里要饭的,这个行当不犯法,可以串百家。山里的胡子东山虎你听说过吧?那是我爷爷手下的小兄弟,跟我爷爷比还是个晚辈呢。我爷爷虽然被流放到了宁古塔,到时候也就回来了。我这是在城里头给东山虎做眼线呢,手底下也有一伙兄弟,光指着要饭那不得把人活活饿死?” 张老丫听老一辈人说过:小皇上原先是有名的胡子头,手下有百十号人马呢,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动他。那一年官府派了两个人去要钱,小皇上进院里磨快了大砍刀,出来一刀砍开了一个人的肚子,连肠子都淌了出来。另外一个吓得跪在地上直告饶,才算是把受了重伤的同伙找人抬了出去。小皇上拿出了五根金条,那件事情就摆平了,以后谁也不敢招惹韩家大院。小皇上的婆娘是大当家的爱女,当初小皇上发过毒誓:一辈子不纳妾,才娶了那位千金小姐。人老色衰之后,对那些事也就淡了。小皇上要江湖上的虚名,就给傻儿子娶了个媳妇,实际上就是小皇上掏灰,这事当地人都知道。韩狐狸的老娘就是月子里受了风,瘫痪了两条腿,就是小皇上做的孽。韩狐狸跟臊和尚其实都是小皇上下的种,小皇上才是他们真正的爹。 张老丫连连给韩狐狸叩头,她是急于找到刘二丫和于小屁。豆腐张的罪名是剥了死去刘二丫的衣服,然后杀死了臊和尚,怎么说实话官府也是不相信。不但是官府不信,就是当地人也不信,刘二丫若是没有死那事情就复杂了。臊和尚是如何换上了刘大丫原来穿的衣服,冒充死去的刘二丫?这其中的蹊跷只有刘璃猫家里能清楚。案子拖了这么长时间了,丁大棒子是急于结案,不找到刘二丫这案子就翻不过来。张老丫只要央求韩狐狸帮帮自己,其他的也就顾不得了。 张老丫:“老姨夫求你了,告诉我刘二丫在哪个地方住?刘璃猫一口咬定刘二丫死后炸尸了,是我爹从刘二丫死人身上剥下来的衣服,就为这个才定的案,丁大棒子可不是人了。” 韩狐狸:“有些事情我都听说了,丁大棒子这个狗东西从来不拉人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跟弟兄们早就恨的直咬牙根,就是没找到机会。要是让他爬上了所长的宝座,穷人就别想好好过日子,都得剥下层皮来。你放心,这件事老姨夫肯定帮你,我们要饭的哪儿都去,什么也瞒不过我的眼睛。刘二丫炸尸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跟于小屁跑到了城里来了?你打听二道沟,一找洋布店就能找到刘二丫,先把你爹救出来。听说于大虎两口子没了影,我四下找一找,保证能打听到,也为我那被杀的媳妇跟兄弟报报仇。” 张老丫连连叩头:“老姨夫,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大恩人,我给你叩头了。” 于家洋布店,刘二丫正在关门板,张老丫走到跟前双膝跪倒,刘二丫不明白怎么回事? 刘二丫:“快起来,快起来。你是谁家的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张老丫:“我是头台子豆腐张家的老丫,我娘是于老根媳妇的两姨妹妹,我跟小屁哥是两姨表兄妹。我爹被冤枉了,现在定成了死罪,二姐可得救救我爹,老丫在这里给二姐叩头了。” 张老丫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不止。 刘二丫:“快起来,快起来,我听不明白?我离家半年了,那边的事情我啥也不知道。你爹怎么的了,怎么还得我去救你爹?” 张老丫:“官府说我爹杀了人,又剥了你的衣服,我爹有口说不清,关在九台镇大狱半年多了,被丁大棒子打得不成个人样了。二姐只要出来做证,我爹就死不了。老丫就剩下这么个爹了,我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刘二丫:“我听不明白怎么一回事?等会儿于小屁回来让他问个清楚。你先跟我进屋洗把脸,再给你弄点吃的。我跟小屁是偷着跑出来的,总怕家里找到我们,不敢跟九台来的人打交道,什么也不知道。” 张老丫已经洗干净换上了刘二丫的衣服,显得有些肥大。于小屁正在跟刘二丫详细解释着。于小屁头脑机灵,听张老丫把前后的事情一说,就猜出了大七大八了。 于小屁:“咱俩那晚不是跑了么?你爹准是带着人追到你大姐家里了,认为咱俩藏在箱柜里,把箱柜抬到你家里去了。你大姐屋里是有人,就是那个姓韩的臊和尚。准是一路上给憋死了,你爹拿他当你发送了,穿上了你的衣服,为的是推掉王老狠家瘸二毛那一头婚事。臊和尚那是又缓过来了,就成了你死后炸尸,传遍了整个九台镇,就咱们一点都不知道。臊和尚穿着女人的衣服想要混进张老丫屋里,被老丫识破了,豆腐张把他暴打了一顿,用破衣服换下了你家里给套上的衣服。准是后来又得罪了谁?被杀了扔在了枯井里。豆腐张被认定为杀人犯,被判成死罪了。” 刘二丫焦急的问道:“那我大姐呢?” 于小屁:“你大姐也出事了,在王老狠家害急病死了,村里人帮着抬到了坟地里。你爹娘不干,一定要开棺验尸。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被人用利斧给砍死的。那天夜里怪事接连不断,你嫂子王二丫也失踪了,到现在也没个踪影。你大哥一个人带着个吃奶的孩子都急疯了,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 刘二丫:“王老狠他家里人呢?” 于小屁:“因为你大姐死的不明不白,王老狠夫妇,加上二毛,三毛,狗嫌丑,直到现在还被关押在九台警务公所大狱里呢,死活都不清楚?这下子王老狠家可是彻底的败了家,家里的钱物都被巡警们给抄走了,连鸡都没剩一只。听张老丫说:四毛,五毛靠讨饭活着呢,他大姐不肯管,二姐失踪了。” 刘二丫大哭,于小屁劝说不止。王老狠两口子为人做事太恨人,这一连串的案子都是因为那两口子心眼不地道引起来的。如今连王二丫也弄丢了,大宝哥带着个吃奶的孩子可咋办?大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放进炕柜里却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不知道被哪个人杀死在了里面?他们劝说张老丫暂时留下来,明天一大早就去警务厅出面做证人,先把豆腐张给救出来。张老丫向刘二丫哭诉了一番丁大棒子借检查受害程度为名,肆意侮辱自己的事情。刘二丫答应把这件事跟曹司长说道说道,有机会把丁大棒子弄出警务公所。刘二丫总觉得大姐并没有死,若是真的死了咋不给自己托梦呢? 第二十六章 于小屁领着刘二丫和张老丫来找曹司长,曹司长从楼里走了出来。 曹司长:“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正惦记着去找你们小两口,打听一下豆腐张的案子,你们今个儿就上来了。这丫头你们也认识?怪可怜的。” 于小屁:“不光是认识,论起来还是表兄妹呢。昨个傍黑天那时候,张老丫找到了我们那儿,才知道离开九台之后出了那么多的怪事。我这个媳妇就是他们传说炸尸了的刘二丫,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当时我爹被害死在客店之后,我回去找我大虎哥想想办法,正听说刘二丫被她爹卖给了王二毛,十日之内就成亲。婚事本来是我们先订下来的,媒人是巧嫂跟我三姑,就差没过财礼了。我爹一出事,我也拿不出钱来。心里一着急,就带着刘二丫偷着逃了出来,那边的事就啥也不知道了。我约摸着大概是那么回事:刘二丫她爹带人追赶我们俩,就找到了刘大丫那里去了。误认为刘大丫将我们俩人藏在了箱子里,就抬了回去。其实箱子里藏的是那个姓韩的臊和尚,总也不干正经事。大概臊和尚这一路是憋死了,刘家就当刘二丫给发送了,正好也推掉王二毛那桩亲事。谁知道臊和尚见风又缓了过来,就出现了走尸的怪事。后来大概就钻到张老丫屋里去了,被豆腐张打了一顿,拿那身刘大丫的新衣服换下了豆腐张的破衣服,后来就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杀死了。豆腐张十有八九是冤枉的,再老实不过的人了,连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干出杀人的勾当来?要是真的杀了人,杀人偿命也是不屈的慌,张老丫也就不会这么拼死拼活的为父鸣冤了。曹司长是个识书达理之人,张老丫赶忙跪下,求求曹司长帮帮忙,救救你爹。” 张老丫连忙跪拜在地,把头磕的乱响,曹司长慌忙拉她起来,张老丫不肯起来。 曹司长:“赶忙起来吧,我答应帮忙就是了。主要不是冲别的,是冲你那份孝心。冤枉的人就海了去了,想管也管不起。上面的事情好办,我跟堂官们都挺熟悉。可是案子是从九台呈报上来的,这事情还得回九台去办,还得通过丁警目之手。” 刘二丫:“听张老丫昨晚说:姓丁的可不是个人了,以检查受害程度为名,把张老丫糟贱够呛。” 曹司长:“你们见识太少,在警务厅里那种事又算个啥?有的女证人都被警务人员给糟蹋了,都没有人肯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衙门里都这样,也就不要太叫真了。张老丫不愿意出头,你们小两口先回九台,把这个案子翻一翻。我求人写封信你们带过去,姓丁的不敢对你们两个怎么样。不怕官,就怕管。官大一级压死人,姓丁的贼着呢。” 张老丫:“老丫在这里给三位大恩人叩头了,千万千万把我爹给救出来,老丫变牛变马来世也报你们的大恩大德。” 于小屁:“这话说的,都谁跟谁呀?这事我们是一点都不知道,否则也不可能看着不管,让豆腐张受这个冤枉。 曹司长:“也都是贪小便宜才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若是忍一口气,当时把臊和尚打一顿赶了出去不也就没那么多的麻烦事了?就是枯井里死了人,也牵扯不到豆腐张,还是贪小便宜吃大亏,以后记着这个教训。” 张老丫:“这回能记一辈子,再有金子丢在路上我们也不敢捡了。” 九台镇警务公所里,丁警目严厉的看着于小屁,刘二丫,显得很是生气。 丁警目:“都他妈的乱了套了,刘璃猫不是一口咬定刘二丫得急病死了炸尸了么,怎么又出来了个大活人?把三台子的刘璃猫给我抓来,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刘二丫:“这事不怨我爹,都是一步赶一步。主要是想推掉王老狠家那一头,我爹可没杀人。” 丁警目:“老张家那个小丫头,我看他可怜才放了她,竟敢告到厅里去了?看我日后怎么收拾她?” 于小屁:“这不,曹司长让我们到这儿来,就是哪儿的案子哪儿了,也想到这一层了。张老丫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急的没法子。她要不到宽城子去找我们,没准真弄个错案,把豆腐张一砍头,就不好向上面交待了。” 丁警目:“也说的是,曹司长倒底念过几天书,心眼就是多。好吧,这个案子我们可以重审,你俩可得随叫随到,不许说谎话。” 于小屁:“那是那是。” 这回该审的不是别人,而是刘璃猫。臊和尚怎么穿上了刘家女儿的衣服?这件事除了刘家人之外,谁也闹不清楚。刘璃猫夫妇,二宝,三宝都被传唤到了九台镇,这次可是重新审理臊和尚被杀一案,非同小可。丁警目长着付奴才骨头,上峰一来信他就知道这个案子是非翻过来不可,张老丫还真的挺有一套的。刘二丫活蹦乱跳的出现了,并没有死,更没有走尸,而是为了逃婚,跟于小屁私奔了。丁警目并不傻,刘璃猫发现女儿跟人私奔之后,肯定领着人去追。没追上就弄回去了一个假死的臊和尚来顶替刘二丫,为的就是答对已经许下王老狠家的婚事,苏醒过来的臊和尚就穿着刘家姑娘的衣服走尸了。 审讯室,丁警目与三个巡警在审问刘璃猫。 丁警目:“给我说实话,你家二丫真死了还是假死了,走尸的是不是你家二丫?” 刘璃猫:“那还有假?十里八村都知道,我家二丫就是死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丁警目:“你女儿的衣服怎么会跑豆腐张家里去的?” 刘璃猫:“那我怎么会知道?兴许是豆腐张从死人身上剥下去的。” 丁警长暴怒道:“都到这时候了还在这儿跟我编瞎话。这个案子都弄到警务厅去了,我这个饭碗子都被你给砸了。今天不给你吃些苦头你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大棒飞舞,刘璃猫发出阵阵凄惨的嚎叫声。被打后的刘璃猫狼狈不堪,嘴还是那么硬。他无法面对这一切,大闺女偷和尚,二闺女跟人私奔,将来如何面对乡亲们?大丫已经死了,二丫连个信都没有,刘璃猫是咬紧牙关死活不肯说实话的。豆腐张的生死跟自己有啥个关系?兴许臊和尚戏弄张老丫,真是豆腐张给杀了的呢?刘璃猫只想尽快的解脱开自己,其它的事他管不了那么多。 刘璃猫:“我家二丫就是炸尸了,打死我也是这么回事。” 丁警长:“我让你看看你家二丫。” 门一打开,刘二丫被带了出来,刘璃猫楞在了那里。 刘二丫:“爹,豆腐张与张老丫都怪可怜的,我大姐也没了,你就实话实说了吧。” 事已至此,刘璃猫再也顶不下去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一家子都被传唤到了警务公所,王老狠一家子就被关在大狱里,难道自己全家也落个同样下场?刘璃猫叹了一口长气,大丫已经死了,还是顾着活人吧。臊和尚没有死在刘家人手里,凶手至今不知道是什么人?只能如实招供了。 刘狸猫:“哎,都是顾着这张老脸哪,事到如今也没法子了。你跟于小屁逃走那天夜里,我带着二宝,三宝追到你大姐金姑家。以为她把你与小屁藏在箱柜里了呢,就抬回了家去。谁知里面装的是臊和尚,这一路憋死了,没了气。一想这是丢人现眼的事,大丫偷和尚,二丫跟野汉子跑了,咱老刘家今后还怎么有脸见人?臊和尚死在咱家人手里,也是桩命案。实在没法子,谎称你得急病死了,就拿臊和尚当你发送了,事情也就瞒过去了。谁曾想臊和尚又缓了过来,而且出去被人给杀了。这人命关天,明知道豆腐张不是剥你身上的衣服,被官府查出来了,让爹怎么圆话?你大姐也死了,尸身也没了踪影。王老狠也被关了几个月了,乱得我都不知该咋办了?” 丁警目恨恨的骂道:“非判你蹲大狱不可,这一编谎坑害了多少人?老子这个所长也他妈的当不成了,就怨你这个老杂毛。幸亏你家二丫出现的早,如果豆腐张人头一落,你家二丫再冒了出来,我们弟兄的饭碗子都被你给弄砸了。” 刘璃猫:“我也是没法子,臊和尚要真是豆腐张打死的,罪名都让他担着,我家不也就保住了么?我也没想到豆腐张兴许是冤枉的,那臊和尚不是豆腐张杀的又能是谁杀的?” 丁警目:“这话我还想问你呢,是不是你为了保住一家的名声杀人灭口?是你干的还是指使别人干的?再跟我编瞎话就让你尝尝厉害。” 刘二丫哭着埋怨于小屁道:“就怨你,就怨你,把我爹又牵连进来了,现在我可咋办?” 于小屁知道其中的厉害,连忙递上了五块银元。丁警目不屑的瞅了一眼,露出了凶气,摸了摸大棒。于小屁咬了咬牙,又摸出五块银元放到桌上,丁警目才缓和了下来。 丁警目:“不看曹司长的面子我非把你老丈人打死不可,他这一编谎可把我们局子坑苦了。算你小子会办事,我先饶了他。你们快点查出真凶来,这个案子才能做活,否则哪个也脱不了干系。” 于小屁:“那是那是。真凶我们访一下,有线索就来报告。也出不了头台子,二台子,三台子那一带,准是当地人干的,早晚能查出来。” 丁警目:“把刘璃猫一家子都给我先关起来,等找到杀人真凶再说。查不到真凶就冲刘家爷几个要人,臊和尚闹了半天已经先死过一次了,没准就是他们爷们为了灭口做出来的事。马上下去好好的搜一搜刘璃猫家里,藏没藏着什么凶器?没他妈的一个好鳖,依我过去的性子全都杀了算了,也就没什么案子了。整来整去还把老子给套了进去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第二十七章 外面路上,于小屁跟刘二丫在沮丧的往回走着。他们并没有料到案子竟然会牵扯到了刘家老少,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都说管闲事,闹不是,这话真是不假。于小屁为了避免那一顿毒打,就舍出了十块银元,救了老丈人一次。像这样,以他的能力是支撑不了多少日子的。这个案子看起来还得长期拖延下去,而且把刘家老少也都陷了进去。穷人讲的是屈死不告状,这衙门口真是进不得。没有钱寸步难行,就是瘦骨头也得榨出二两油来。 于小屁:“手里这点布钱都被丁大棒子弄去了,回去看把剩下的也都折出去吧。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这是人命官司,还不知道得破费多少呢?一经官事就闹大了。” 刘二丫:“怎么又弄到我家里人头上去了?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丁大棒子不会查案,就知道打人。闹了半天还得咱们回去查真凶,才能把我家里人放出来。豆腐张不但没救出来,又搭上了我爹娘和二宝,三宝。真是屈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呀。” 于小屁:“现在哪个地方都这样,人家嘴大,咱们嘴小,啥事都得听官府的,小老百姓算个啥?不报案没事,越报案越有事。抓不到凶手就抓挨上边的屈打成招。记着点,以后天大的事也不报案,不跟官家打交道,衙门里就没好人。” 刘二丫:“怎么也得先把我家里人想法子救出来呀?” 真凶没有查到,豆腐张还是被关押在大牢里。张老丫心里着急,又跑到了警务厅前长跪不起,代父申冤。三四天过去了,也无人理睬。于小屁和刘二丫忙着往外捞刘家老少,也顾不上管张老丫的事情了。倒是韩狐狸对这个案子很是上心,他清楚真凶就是那个于大虎,他兄弟尸体一被发现,当日于大虎带着媳妇就没了踪影。韩狐狸很明白:只要把找到于大虎,端出前年发生的那两条命案,于大虎就死罪难逃,后面的命案他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韩狐狸负案在身,是不能出头露面的,只能靠着张老丫帮自己打这个人命官司,所以对张老丫很是关心,经常送些吃的喝的过来。人与人之间就怕相处,韩狐狸从未关心过别人,一关心上张老丫,心里感觉热乎乎的,就像张老丫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韩狐狸离开家乡时间也够长的了,也有些恋着乡情,他心中的仇恨也在一点点的消退着。 韩狐狸手下的眼线很多,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发现了于大虎。东三省匪患猖獗,官府是抓住胡子就砍头示众,一砍就是七八个人头。行刑的日子,去看热闹的人山人海,都伸长了脖子等着观赏那可怕的一刀。只听得三声炮响,行刑官把签子点上红点,往地下一扔,刽子手们赤裸着上身,拔下死囚身后的牌子,前面的士兵将死囚的长辫子向前一拉,伸出的长脖子正好用于砍头。 乞丐们也都赶到刑场看热闹,他们是一些真正的闲人,工夫有的是。韩狐狸出了赏格:谁找到于大虎赏五块银元。这可是一泡大财,乞丐们都动了心。这些人是走百家,串千家,城乡哪儿都能去,什么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在刑场里,有个老乞丐注意到了一个壮汉。此人满脸带着凶气,一看就是个屠户。人的内心活动影响着面目表情,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面目的特色,做过屠夫的人一望而知。这个汉子有些怪,每当砍下一个脑袋,被刽子手一脚踢开,此人都会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脖子,显得有些害怕。等汉子离开之后,老乞丐跟在汉子的身后,就查到了汉子居住的地方,那是个很偏僻的院落,还是以屠宰为生。记得韩狐狸想要找的于大虎就是个屠户,老乞丐蹲守了两天,见到了汉子家的女人,是一个长相文静的小媳妇。找到韩狐狸仔仔细细的一说,韩狐狸马上赶了过来,果然就是于大虎两口子,躲到长春厅来了。 韩狐狸找到了仍旧在警务厅前面跪着的张老丫,悄悄的告诉她于大虎夫妇的行踪。张老丫连连点头,立刻起身随着韩狐狸找到了于大虎所住的地方,也看准了人,张老丫就按照韩狐狸的嘱咐到警务厅报案去了。看门的巡警起初不肯放张老丫进去,后来曹司长出来,把张老丫带了进去,报上了前年发生在头台子的两条命案。这两条命案警务厅并没有掌握,九台方面也没有听说过。见张老丫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警务厅就把于小屁和刘银姑传唤了过来,询问前年所发生的命案。上面来了一位堂官姓叶,唤作叶成万,老家世居大孤家子。他夫人王氏的老家是在四台子,对这桩案子产生了兴趣。叶堂官亲自出面审理此案,过问一下妻子家乡之事。 叶堂官:“张老丫前来报案,说前年你们家中出了两条人命的大案子,凶手就是你的哥哥于大虎,可有此事?” 于小屁大惊:“这事确实发生过。我哥哥于大虎疑心我偷嫂子,半夜回来捉奸,结果误杀了我四叔跟我老姑,这件事情刘银姑从头到尾都亲眼看到了。” 叶堂官详详细细的审理了那桩奇案,觉得很有意思。于小屁跟刘二丫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实话实说,于大虎确实误伤了两条人命,没有报案。堂官问起于大虎凶杀臊和尚的案子,于小屁和刘二丫确实是啥也不知道。至此于大虎行凶杀人的事情已经是证据确凿,警方大举出动,将于大虎跟大虎妻都抓了起来,此案一下子轰动了整个东三省,人们越传越神,传来传去都走了模样。 于大虎在审讯室,堂官在主审。于大虎是个头脑简单之人,见事情已经败露,对误杀那两条命案供认不讳。这是桩大案,也是桩奇案,比任何案子影响都要大。当堂官追问起臊和尚一案时,于大虎并无必要隐瞒什么,这一天他早就料到了。 于大虎:“臊和尚也是我杀的,谁让他偷我老婆来着?后来尸体被发现了,我也有些害怕,就跑到宽城子来了,其他的事就啥都不知道了。” 堂官发官威道:“九台镇那边都是干嘛吃的?本官若是不出头,这个疑案还没个结了。本官明查秋毫,什么事能瞒过本官的眼睛?折腾六七个月了,没有我肯定就办出个大错案,到那时候警局上下都得吃不了得兜着走。” 众警务人员:“那是那是,外面都夸您是青天大老爷呢。” 堂官一发怒,吓得下面屁滚尿流,丁大棒子被解除了公职,发回了旗庄,还当他的二代奴。这个跟斗栽的可是不轻,韩狐狸领着一帮要饭的追着丁大棒子乱打,就跟打落水狗一样。丁大棒子划拉的那些钱财全部被新上任的所长给追了赃,没治他参股开赌场和妓院之罪,已经够宽大的了。张老丫接父亲出了大狱,爷俩抱头大哭。豆腐张劫后重生,跪拜了曹司长,又谢了韩狐狸,爷俩个又回到了头台子,还是开他的豆腐房,生活一切照旧,等于做了一场恶梦。叶堂官相中了张老丫,想说给他妻弟,这也是他的妻子王氏的主意。王氏姐弟也是苦出身,是四台子的老户了,跟王老狠等王姓都是本家,对那些没头脑的案子都挺关心。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王氏对当地的风土民情是很熟悉的,就成了叶成万的有力帮手,破了不少的大案要案,叶成万因功晋升为堂官,成为会办,总办了。王氏是个干练泼辣的女子,有些丈夫气。光绪壬午东三省闹瘟疫,父母兄嫂全都染病而死,全家就剩下了十七岁的王氏与十二岁的兄弟王祥云,王氏十七岁就嫁给了叶成万,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四台子。九台人的所思所想是瞒不过王氏的,王氏怂恿丈夫接着审理了刘大丫被谋害,尸身不翼而飞的命案。这个案子和臊和尚被杀一案合起来审理,案情就缕出了头绪。 刘璃猫不得不承认刘大丫偷和尚之事,想瞒也瞒不过去了。刘璃猫一琢磨:刘大丫死了就死了,得先顾着活着的人。经过这场官司,家已经彻底败了,连全家老少都关押在大牢里,无法出去,也是愁的不行。刘璃猫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些事也只能怨自己。案子虽然已经大体上清楚了,可是警方就是不肯痛痛快快的放人,于小屁明白就是要钱。 于小屁在刘二丫的逼迫之下,把洋布店折了出去,到手了六十四块银元,来到警务公所接人。丁大棒子已经免职了,新来的所长是扎拉芬,是个八旗子弟,官学生毕业,不到二十岁,还是个新手。所长官衔是巡检,为从九品,年俸三十一两银子。警务是个肥差,一年下来弄个三五百两银子是平常之事,手狠些的万八千两也不是没有,就看各人的道行。 于小屁拿了十块银元递给了新来的巡检,,巡检摇头。又加上了十块,又加上了十块,巡检才收了起来。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哪儿都是一样,没钱就寸步难行。于小屁兜里银元是有数的,接下来的日子还得过,老丈人一家有难处他也不能看着不管。好在还有曹司长的面子,扎拉芬也就没有继续为难刘璃猫一家。案子早就结了,就是不肯放人,等的就是这个。 巡检:“我这是给曹司长个面子,我的事他也没少帮忙。就把你老丈人一家放回去吧,也算你小子会办事。” 于小屁:“谢谢谢谢。” 于小屁与刘二丫在接刘璃猫全家出狱,被关押了一两个月,都没个模样了,全身都又脏又破,瘦成了一付付骨头架子。刘二丫心里难受,眼泪就滚落了下来。这是她私奔之后第一次见到了爹娘与二宝,三宝,也是自己多管闲事牵连了自己的娘家。 刘二丫:“爹,娘,我来接你们来了。” 刘璃猫:“我不是你爹,也没你这个女儿。给我死的远远的,一家人可被你给害苦了。” 刘二丫委屈的道:“谁能想到那些?于小屁把他爹那些洋布都折腾进去了,才把人救了出来。我们当初也是出于好心,谁知道有那么多的乱事掺和在里头?如今我大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爹娘就不要再跟晚辈们一般见识了。” 刘璃猫骂道:“不要脸的东西,我还不如就死在大狱里了,省得看了你们生气。” 于小屁劝说着道:“行了行了,先带爹娘和二宝,三宝好好吃上一顿,这些日子在里面也饿坏了。” 刘璃猫:“妈的,窝头多大眼多大,把我都饿扁了。你们带钱没有?这一说我还真的饿的受不住了。” 刘璃猫全家在路旁饭馆里狼吞虎咽的大吃,这一阵在里面可是熬坏了。刘璃猫嘴上硬,其实见到了刘二丫和于小屁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心里也是挺高兴的。只是这张老脸放不下来,又生气他们多管闲事,为了救出豆腐张反坑了娘家人,有些事情想瞒也瞒不住了。能耐王瞒着命案不报,也被警方搞得倾家荡产,连个甲长都弄没了,也成了个穷光蛋,省了装屁了。一想到这些,刘璃猫心里还平衡一些。 因为刘大丫的尸身没了踪影,王老狠一家至今还关押在大狱里面呢。这人就怕跟人比,跟王老狠比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刘璃猫脸色慢慢的缓和了下来。刘妻和二丫娘俩有说不完的话,哭一阵子说一阵子,人活着真是不容易。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再追究下去也没啥意思。刘璃猫对于刘大丫之死也淡了一些,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该糊涂也得糊涂一些, 第二十八章 吃过饭之后,于小屁领着全家在当铺里买了几套便宜的衣服换上了,刘家人才算是多少有点模样了。刘璃猫夫妇惦记着家里的事,赶忙的要回三台子,却连回去的盘缠钱也拿不出来。于小屁拿出了十五块银元交给了刘璃猫,刘璃猫才顺过点气来。钱虽然不多,但这是活命钱,刘璃猫也就不再端着了。正赶巧叶成万的夫人王氏张罗着回四台子,王氏是惦记着给兄弟王祥云说门亲事,主要是相中了张老丫。王氏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没有夫人的架子,就答应跟刘妻同坐一辆马车回九台,路上也是个伴,唠扯唠扯路上不寂寞。没有刘妻拖累,几个男人就走着回九台,有个两三天也就走到了家。刘二丫舍不得让爹娘离开,又无法跟着回去,母女二人只好洒泪而别。于小屁长出了一口气,丈人这关总算过去了,以后逢年过节也好见面了。摸摸腰包里只剩下十几块银元,也是有些心疼,这就是他们小两口全部的家当了。 于小屁:“这一头黄牛钱倒底没躲过,只可惜大多被警方勒索去了。我这口袋里可就剩下了十五块银元了,可别再摊上什么麻烦事,再遇到闲事我也不敢管了,倒把自己弄的破了财。” 刘二丫:“别说那些了,把我爹娘命换回来比啥都强,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于小屁:“谁能想到这么一来把我虎哥弄进去了。” 刘二丫:“你别忘了,你那虎哥当初可是要杀你跟你嫂子来着,这回你可别再偷嫂子了。” 于小屁:“别胡说八道了,我嫂子可是个好人,离开我哥哥兴许是件好事。听说我嫂子也被放了出来,还是叶堂官夫人王氏给使的劲。我嫂子的娘家跟王氏还是亲戚呢,隔的都不算远。没想到咱们四台子还出了个女贵人,也是老王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刘二丫:“也别说,叶堂官这么一出手,几个迷案都被他给弄明白了,听说是因为有个贤内助,都赶上武则天了。我大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知道咋整?王家二丫怎么着也是我大嫂,我大宝哥一个人带着个吃奶的孩子,也真难为他了。这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能到哪儿去呢?没准真的像咱爹估摸的那样,是山狼头把王二丫当做我大姐给抢到山里去了,是王老狠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我大宝哥也坑了。我总觉着我大姐还活着,能到哪儿去呢?” 于小屁:“别瞎琢磨了,我这肚子也饿了,咱们先吃口饭再说吧。” 小两口进了一家小饭店,要了两份饭菜,就坐在那儿吃了起来。于小屁与刘二丫正在吃饭,韩狐狸溜了进来,店伙计连忙往外赶。 店伙计:“快出去,快出去,要饭都要到屋里来了,我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韩狐狸指着小两口说道:“我跟他们都是一起的,不信你去问问他们?” 二人看见韩狐狸不由得大吃一惊。于小屁眼里冒火,向韩狐狸走去。 于小屁:“韩狐狸,你个白眼狼,就是你指使人杀了我爹,我正找不到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韩狐狸:“我现在都成了讨吃鬼了,我还怕个啥?你爹那事是我一时生气,事后我也挺后悔的,连肠子都悔青了。我跟你爹是啥关系?那是妹夫和大舅哥的关系,再没那么近的了。我今个过来就是想跟你们小两口唠扯唠扯这个事,这一阵子张老丫一走,我这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就想跟咱九台人拉拉话。” 于小屁:“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咱们俩没啥好说的。马上跟我见官去,要不我就喊人了。” 韩狐狸:“你先别喊,我只要敢来就是有事。你们也清楚,我害死你爹不是为了图财害命,就是那口窝囊气顺不过来。本来是两家合伙做生意,也不商量商量一下,你爹拿就把三十块银元隔岸上就白送给了姓曹的,我当时就认为姓曹的是把你爹给骗了。咱家这是小本生意,我抠着算着剩点蝇头微利那么容易呢,你爹可装起了财主。我心里生气,你爹反倒压了我一头,说我不过是老于家的上门女婿,管不着老于家的事,他就是全送人也与我没啥关系。你听听这话,不是噎人么?” 于小屁:“我爹没有看错人,曹司长就是个正经人。” 韩狐狸:“对对,你爹是个好人,我不是什么好人,死活都一个样。当初于大虎误杀了你四叔跟你老姑,都是老于家人,我本不想多管那么多的闲事。我只打算跟你爹要出个娶媳妇钱来,你爹不肯答应,说我本来就没资格娶媳妇,要不也不能入赘进老于家,成了倒插门。我老韩家这是败落了,谁想欺负就欺负,要放在从前谁敢哪?我爷爷在江湖上也是条汉子,东山虎那时候不过是我爷爷手下的炮头,我爷爷不被抓起来,我们兄弟也沦落不到这个地步。” 于小屁讽刺的:“别叫爷爷,还是叫爹吧,你个龟儿子。” 韩狐狸:“别管叫爷还是叫爹,我们血管里都流的是关东汉子的血。我跟你爹正闹着呢,你们哥俩一出现,你那虎哥哥把我暴打了一顿,一脚踢出了大门,这事搁谁能咽下这口气?正赶上一帮山东棒子想要进山入伙,求我跟东山虎牵牵线。我一看都是新手,就大话撩天的胡吹海吹了一通,把他们七个人都给唬住了。我说上山入伙可以,得先递上投名状。林冲当年上梁山入伙也没坏了江湖规矩,我就是旱地忽律,割下四个耳朵这件事就算成了。我一吹嘘你爹带着三百块银元的钱物,这些山东棒子就来了精神,想要劫取生辰纲。当下我们八人喝了血酒,结拜为异姓兄弟,讲好了旦得一物,八人平分。这七个楞球不知深浅,这么小的河里都翻了船,也活该他们倒霉。可是我这一番话就送掉了九条人命,回想起来也是心里后悔的不行,弄得连乡亲们的面都不敢见了。人哪,有些个狗性,就是个恋家,我也不是不想九台那个穷山沟。都是事赶事,就闹到了今天这个样子。后悔药是没地方买去,有些话说出来心里就舒畅了一些,不那么堵的慌了。” 于小屁:“你就是花说柳说也不管用,我今天非拉你去见官不可,为我爹报仇。你虽然没亲手杀我爹,我爹却是死在你的手里,你这是用舌头杀人。” 韩狐狸:“说的不错,有的人用笔墨杀人,有的人用舌头杀人,都是杀人不见血。真正的杀人凶手并不是那些举起屠刀的刽子手,而是穿着长袍马褂的正人君子,这就是你我生活着的社会。我今天来不是为的别的事,你们先好好让我吃一顿,我告诉你们刘大丫的行踪。刘大丫没死,是被一个外来的小木匠给劫走了。” 刘二丫惊讶的问道:“我家大姐还活着,快说她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大姐在哪儿?我去找她。于小屁,你想不想要我?你爹死了不能复生,那件事先放一放,先请韩大哥先吃一顿,等把我大姐救出来再说。” 于小屁无可奈何的掏出钱来交给了刘二丫。韩狐狸狼吞虎咽,吃个没完。吃饱喝足了又要了三块大洋,于小屁恨恨的看着他。 韩狐狸:“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现在就带你们找刘大丫去,别的事我可不管。我问过刘大丫了,在王老狠家她是吃块鸡肉不注意憋死了。在抬她的路上鸡块被颠了出来,心里清楚可身上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等送葬的人离开之后,她缓了过来,敲打棺材,被一老一小叔侄给救了。那老的我见过,就是走南闯北的细木匠,擅长画箱柜玻璃彩画的那个,挺有名气的。老的打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坚持要把刘大丫送回家去,小的说啥也不答应,非要带走刘大丫当媳妇不可。认为这是个寡妇,而且人们都认为已经死了,不会有人找。小木匠没钱娶媳妇,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而且是个漂亮的小寡妇。” 刘二丫:“我那可怜的姐姐,刚刚脱离了虎口,又遇见了一只饿狼,就是个苦命。” 韩狐狸:“小的趁老的不注意,从后面把老的乱斧砍死了。然后拎着血淋淋的斧子问刘大丫愿意不愿意跟自己走,刘大丫要是不答应也得没命。这么着就跟着小木匠到了八台子,那男的连门都不让她出,总把门从外面给锁上。我是要饭要到了那儿,以为屋里没人,想弄几个钱花,就跳进了院子里,才看到了被锁在屋里的刘大丫,连衣服都不让穿,想逃也没法子逃。我当时吓了一大跳,以为关的是个老疯子。后来刘大丫喊我,才认了出来,你说这事情巧不巧。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刘大丫这么一哭,我这就心软了。刘大丫哭着求我给家里捎个信。刘璃猫家里哪还有什么人了?我这就来找你们小两口,也算是完了一件心事。” 于小屁:“大姐没听说后来发生的事?” 韩狐狸:“那她上哪儿听说去?老的被砍死放在了棺木里,开棺验尸的事刘大丫压根就不知道。我恍惚听说过那个事,一打听真是那么回事。我是看刘大丫怪可怜的,托我告诉家里人,否则我才不管呢。” 刘二丫:“我的妈呀,是真的假的?快带我们去,那样一来王老狠的案子也弄清楚了。因为这场命案王老狠家也败落下去了,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人活着真是不容易,说不上啥年月摊上啥事?都是换亲换的,拿自家的姑娘不当人才有这些事。算了,没用的就别说了,我们家不换亲,不要财礼,家里那几个儿子谁家白给媳妇?都是祖辈传下来的,谁也别说谁。” 韩狐狸:“我没有杀你爹,就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也是当时气糊涂了。我也是想赎赎罪,谁不想过的顺心些?我这几年过的也不是人过的日子,进山里每天晚上睡不安稳,得换三四处地方,除了东山虎,谁也不清楚到哪儿去?你那个大嫂王二丫我也有点眉目了,等我帮你查一查。我这条命是条贱命,死活一个价,我那傻兄弟不也死在你们哥们手里了么?” 刘二丫:“快别说了,于小屁那边我说了算,过去的事情就拉倒吧,都是个命。就是把韩大哥送进局子里还能咋样?你爹也活不过来了,再说也不是你的亲爹,你不过是个捡来的。这个事情听我的,我说咋办就咋办。先找到我大姐,把那个杀死老木匠的小木匠抓起来,救出我大姐。连自己的亲叔叔都能下得了这个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个人找到了关押刘大丫的院落,于小屁和刘二丫报告给了警务公所,杀人的小木匠落入了法网。姐妹二人见了面恍如隔世,抱头大哭。过了几日,刘璃猫夫妇也赶了过来,跟刘大丫见了面。经过了这些事,刘大丫没脸回乡,就在小庙岭出了家做了尼姑,庵里先有五六位尼姑,主持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尼姑,法号色空。老尼为刘大丫取法号为性空,香火很是鼎盛,此是后话。 刘大丫没有死,案子撤消,王老狠一家被放了出来。刘家老少正在吃饭,王老狠推门进来,刘家一时楞住了,不知来者何意? 王老狠深有感触的忏悔道:“经过这场劫难,我这个家也败坏完了。过去有些事我做的过份了些,想起来也心里不好过。要是大丫死了或是找不到大丫,我这一辈子也洗不清了。这一阵关在大狱里没事前前后后想一想,自己办的也不是人事。大丫是谁?是我的外甥女,我咋就那么糊涂,想把她卖到山里去呢?过去也说别家的闲话,看别家的热闹,这回轮到自己家了,害了我那二丫,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了?都是自做自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想起来恨的不行。” 刘璃猫:“这是咋说的,谁没办些糊涂事?谁也别说谁。从前的事都不要再提了,都是命里该着。为了救咱们俩出大狱,于小屁他爹留下那点钱也都折腾没了,一家人先这么凑和过吧。论起来都能是实在亲戚,狗皮袜子没反正。儿女的事他们自己看着安排吧,我这当老的也操不起那么多的心了。听说于小屁和我家二丫正在打听着你家二丫的下落呢,好像有了点眉目,这些事主要得依靠孩子们了。” 王老狠:“那是那是。” 第二十九章 刘妻是跟着叶堂官夫人王氏乘马拉的轿车回来的,一路上二人相见恨晚,认了本家姐妹,刘妻成了王氏回乡之后所接触的第一位亲人。王氏的兄弟王祥云先回到了四台子,典了一幢宽敞明亮的老宅,是旗人留下来的。原来的房主是皇太后的本家,通过运动抬为上三旗,全家进了北京。王氏一心想让张老丫给她做兄弟媳妇,她这个姐姐比当妈的还要尽心,对这个弟弟没有再好的了。王祥云念过几年书,姐夫叶成万把他举荐给了李高屯赵大户家里当管帐的,赵大户名字唤做赵鹏,家里有上百垧的好地。 王氏求刘妻从中给做做媒,刘妻满口答应下来。谁知张老丫死活不肯,不想早早的嫁人,更不愿意嫁给家里有钱有势的,就说自己高攀不上。刘妻的老妹妹嫁给了五台子的花在春,生下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花妻早早的患病死去了。大女儿花如玉已经十六岁了,下面两个妹妹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花如玉就担起了母亲的责任。花在春是个外面跑生意的人,常年累月的不在家里,就有些赖小子打上了花如玉的歪主意。花如玉无人管束,也就风流成性,与多名男子有了暧昧的关系,那些个赖小子相互之间也总争风吃醋的。 花在春回来之后,听到了挺多有关于大女儿的闲话,心里也是着急。自古以来女儿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成了仇。花在春就打算把大女儿及早的嫁了出去,给两个小的找一个后妈,家里有人照应着就好了。听说叶堂官的小舅子想要订亲,花在春动起了心思。刘妻是花如玉的亲大姨,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好把自己的大女儿许给了王祥云,自己也就省心了。 张老丫那件婚事没说成,刘妻正不知道如何给王氏回话。一听这个话觉得也是不错,花如玉这个外甥女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性格外柔内刚,脸蛋儿长的就是好,一双鸳鸯眼就像是会说话。花如玉从小没了娘,炕上地下都是一把好手,哪个姑娘到岁数不得出门子嫁汉子?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刘妻也是半信不信的,自家的姑娘人们不也总往身上泼脏水么?其实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自从刘家跟王家被放出来之后,韩狐狸就再没有露面,于小屁估计韩狐狸是怕自己事后与其寻仇。两家四处打探,王老狠又进了山里一趟,半点眉目也没有。买主是个淘金的,据说到长白山夹皮沟一带去了,王老狠夫妇这回是长长了眼睛。安顿下来之后,刘狸猫越琢磨越不对味。这些祸事都是王老狠夫妇挑起来的,如今大宝媳妇不翼而飞,刘大丫被迫出家当了尼姑,王老狠夫妇可是坑人不浅。刘狸猫缓过来之后,就开始上门找王老狠要人,当初两家讲的是换亲,王二丫扔下个孩子就没了,这算是哪门子的事? 王老狠本来就够闹心的了,出来之后把婆娘狠狠的捶了几顿,狗嫌丑也挨了几顿大嘴巴。刘狸猫这个时候逼着要人,把王老狠气的桌子拍的山响。他这回算是豁出去了,天塌了有地接着,大不了就是一条命顶着,王老狠可不是总跟人低三下四的主。刚出来两下见面时,王老狠也道过不是了,还想怎么样?杀人不过头点地,刘狸猫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现在反倒跟自己装屁。王老狠来了狠劲,说出的话能把刘狸猫撞到南墙去。 王老狠:“你跟我要人,我还想跟你要人去呢。我家二丫是嫁给了你们老刘家,你们老刘家不好好看护着,怎么就把人弄没了?我这屋里就一个半大老婆子,你领回去得了,我正养活不起呢。你家大丫我们把她怎么了?是她自己偷和尚,这回做了姑子也是最好的归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跟着丢人现眼呢。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你不把我家二丫找回来,我过些日子全家老少都到你们家吃住去,你不是有个有钱的二姑爷么?攀上了官府就尾巴翘起来了?我还真就不信那个邪,看看谁能熬过谁?” 刘狸猫:“你还有理了呢?当初你是盘算着把我家大丫卖到山里面去不是?阴差阳错的把自家的二丫给坑了,还拿不是当理说。我来跟你要人咋就不对了?你能摸上须子,多少能估摸个大七大八。扔下个吃奶的孩子让大宝又当爹又当娘的,你这个做外公的就不怕外孙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来不是别的意思,是想合计合计怎么想法子把人弄回来。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倒底出了啥事我们也不清楚?这揣个闷葫芦在这儿装傻充楞,好不秧的倒冲我发起邪火来了。” 王老狠听刘狸猫是在往回拉话,也就不再囊觞他了。心里都苦巴巴的,苦熬苦挣的家业这一折腾全都败了进去,谁难受谁自己知道。王老狠抽着旱烟袋一声不吭。将装烟叶口袋推给了刘狸猫,刘狸猫拿了过来,用长烟袋锅舀了烟叶,两个亲家公就坐在炕头上抽了起来,谁也不再吭气。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王老狠想出了个主意,磕磕烟袋锅,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刘狸猫。 王老狠:“要我说这件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主要就差在钱财上面。要是你家二丫想法子弄个三五十块银元,我再进山里面打听打听,好歹能寻到个踪影,拿钱把人赎了回来。上次进山听说一伙淘金的去长白山去了,他们丢下了几个当地女子,其中没准就有我家二丫。可是不管落在了谁家,人家都是花钱买的媳妇,能让咱们随随便便的就领走么?” 刘狸猫:“听你这话你当初是拿了人家的钱了,没法子张那个嘴。我家大宝就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咋的?” 王老狠:“你没听明白我说话的意思,这事还得靠你那个二丫和于小屁,上面不是还有个曹司长么?论哪方面也比咱们这疙瘩要活泛得多,路子也宽一些个。” 刘狸猫:“别光指望着我们这边,叶堂官的夫人不是你们老王家姑娘么?听说回来给她老兄弟说亲来了,你就不能求求她?” 王老狠:“跟人家从无往来,虽说都是本家,我这空手搭掌的,怎么登人家那个高门坎?听说亲家母我那大妹子回来时两人认了本家,这件事你们老刘家比我有办法。你们先想想法子,哪个地方能用上我的再来找我,我也是愁的不行。” 刘狸猫无可奈何:“哎,真是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你王老狠是真能拿得出来,连自己的亲闺女都看着不管了。我再四处想想办法,你在前面拉,我得跟在后面擦,真是气死个人了。” 王老狠:“亲家慢走,我就不送了。” 二丫和于小屁那边刘家人也总去催,刘大宝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的好伤心。于小屁被逼的没法子,一琢磨就韩狐狸路子宽,准能打听到点线索。他去找了韩狐狸多少趟,乞丐们都推说不知道,就是给钱也不管用。乞丐这一行也是有其行规的,乞讨都分出了地盘来,外人想打听点什么连门都没有。 见于小屁灰心丧气的样子,刘二丫心里着急,就亲自出门四处打听韩狐狸的下落?问了十几个乞丐,啥话也没问出来。刘二丫又累又饿,就在饭摊要了碗面条,坐下来想先添饱了肚子再去打听。一个老乞丐走了过来,冲那碗热腾腾的面条唾了一口,刘二丫气得放下筷子不吃了。那老乞丐把面条拿了过来,三口两口就下了肚,看起来也是饿极了。刘二丫心里一动,就又要了一碗面条,递给了老乞丐,老乞丐的眼神中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刘二丫小心的打听道:“这位伯伯,我想打听个人,都叫他做韩狐狸,是我老姑夫,想求他帮帮忙。我大嫂被人抢进了山里,丢下了个吃奶的孩子,把我大哥熬的不行。我这当妹妹的也没法子,只好帮着四处打听着。韩狐狸行走江湖,备不住能打听到点什么?” 老乞丐警觉的问:“你不是给官府做探子吧?” 刘二丫:“你看我这模样像么?确实是没法子了,病急乱投医,这事都有大半年的了,就是九台前一阵子那个连环案子,估摸着你们也都听说了。王老狠家的二丫至今下落不明,那就是我大嫂。” 老乞丐放下了心,小声的回答道:“听说东山虎砸了个响窑,韩狐狸现在抖起来了,在[永春楼]包了个婊子,装上大爷了。你可别跟人说是我告诉的,我可啥也不知道。” 刘二丫:“那是那是。” 刘二丫是没法进入[永春楼]的,楼里楼外一条胡同都是卖身的女人,人们戏称为小姨子胡同。拿一半钱女人们就露出半拉屁股,一条大腿,是穷苦力们寻欢作乐的地方,有钱人是不屑到这个地方的。于小屁打探了两日,找到了韩狐狸,韩狐狸有些个惊疑,不知道于小屁所来何意?于小屁不是寻仇来的,而是来求韩狐狸的,从前的事情也就不再提起了。 于小屁:“老姑夫,真让我好找。我那大舅哥刘大宝带着个吃奶孩子没法子过了,你在江湖上有些个路子,帮着打听打听王二丫的下落,从前的事情让他过去就过去了吧。” 韩狐狸听了这话才放下了心,他是真心想要与对方握手言和的。整来整去的谁家也没闹出个好来,穷苦人之间还如同狗一般的互相乱咬,咬得你死我活的,回想起来也真没啥大意思。韩狐狸痛快的答应了帮忙,他与东山虎是有些交情的。最近听说东山虎跟[百花楼]里的连彩凤搭了伙,那可是个明星人物,在长春地面上挺有名气。娼门有娼门的规矩,有长包,有临时接客的,长包的如同夫妇一样,包养的时候别的客人就不许染指了。娼门是无钱不行的,韩狐狸让于小屁买了两盒果子拎着,二人来到了[百花楼],想求连彩凤托东山虎在山里面帮着打听打听。连彩凤韩狐狸也认识,过去也是花舌子,给山里通风报信。都是韩狐狸的爷爷小皇上昔日的旧人,哪个都得给些面子,江湖上讲究的主要在于一个义字。 第三十章 连彩凤是个三十五六的中年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从十三四岁时就下了海,算是老辈子人了。见了韩狐狸只是以笑骂来相互问候,这是东三省特有的习俗。 连彩凤:“龟儿子来啦?我还当小皇上出来了呢,爷俩个咋那么像呢?听说最近过的有滋有味的,怎么今天想起来看看你这个姑奶奶来了?” 韩狐狸:“虎大哥说了:又有了相好的了,不要你了,把你让给我了。” 连彩凤:“你天美吧,八辈子也轮不到你这龟儿子来孝敬你姑奶奶,还是好好侍候侍候你怀里那个母吧。这个小伙子是哪儿来的?看着面生。” 连彩凤也是九台人,跟农安张淑珍是干姐妹,都是一个辈份上的人。张淑珍跟了大龙,江湖上就管张淑珍叫开了驮龙,起初也是笑骂。久而久之就把原来的名字盖住了,人们知道驮龙是谁,而不知道张淑珍是谁?入了黑道的人们都有一个江湖名号,隐去原先的真名实姓。 韩狐狸:“兄弟我是怕你寂寞,给你从头台子弄了个小白脸来,兄弟我也跟着借借光。” 连彩凤:“你不怕大当家的把你敲了?让你那个母守活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姑奶奶可没有工夫跟你在这儿闲扯犊子。” 韩狐狸:“你没听说过前一阵子咱们九台出的那一连串案子么?有一个疙瘩还没解开呢,那就是王老狠家的二丫被错抢进山里去了,至今查不出个眉目来。今天我这侄小子找上了我,我就把他领到这儿来了。想求你给大当家的带个话,帮着查访查访,刘,王两家都白不了你的。” 连彩凤:“你这是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腿。姑奶奶不缺你那两个臭钱,留着给你养那个母下犊子使唤吧。官家这一阵子查的挺严,哪个敢随便上山,还想不想吃这碗饭了?除非刘,王两家自个儿出头露面,我在这儿捎句话,就算是给搭个桥,也给下辈子积点阴德。” 于小屁连连道谢,留下了果品跟韩狐狸退了出来。东山虎若是一出面,准保能查出个水落石出,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回去跟刘二丫一说,刘二丫也挺高兴的。刘璃猫跟王老狠都不肯出面,进山里的事情就落到了于小屁的头上了,不得不闯一下龙潭虎穴。于小屁是个本份人,也不惹人注意,就顺利的进了山。其实山里的胡子跟山外的农户们没有太大的区别,上山就是匪,下山就是民,闯关东的人们都多少有些匪气。 东三省地阔人稀,卡伦没有多少兵,关东大地土匪多如牛毛。东北胡子是不开面的,绑肉票,砸窑,吃票,靠窑等等啥买卖都干,有些地区兵匪就是一家。朝廷招安了一些,成为地方治安武装,还是改变不了江湖上的习惯。胡子不抢赌场,不砸窑子,盗亦有道,小绺子只有七八个人。东山虎原先是小皇上手下的炮头,也就是神枪手。小皇上栽进去之后,东山虎就逐步把场面闹大了,成了大当家的。他手下设了四梁八柱,四梁又分里四梁跟外四梁。里四梁是指炮头、粮台、水香和翻朵。炮头就是带兵打仗的神枪手,相当于先锋官。粮台管理兄弟们的吃喝,相当于队伍后勤。水香是管理站岗放哨纪律的,相当于参谋长。翻朵就是军师,通常都是江湖上的算卦先生。 外四梁是指秧子房、花舌子、插千的和字匠。秧子房是管理关押肉票的头目。花舌子属于联络官。土匪绑来肉票之后,由花舌子给被绑票的人家通风报信,并亲自交代赎人的价码。插千的是在攻打某个地方时,先去探察情况的人。字匠也叫先生,主要的事是给被绑票的人家起草信件。 八柱有:开路柱,扫清柱、狠心柱、佛门柱、白玉柱、青天柱、通信柱、引全柱。这八柱各司其职,是土匪队伍里的骨干,都是积年大盗。除了四梁八柱外,便是土匪队伍里的兄弟,称做崽子。崽子是土匪中最小的,也是人数最多的成员。 “一不在梁,二不在柱:只搬过大顶,啃过富。” 意思是说,在土匪队里没担当什么角色,只站过岗,放过哨,吃过饭。于小屁被蒙上了双眼,来到了东山虎藏匿之处。东山虎也是九台的人,是从鸡冠山开始吃上这碗饭的。东山虎为人仗义,又有连彩凤跟韩狐狸的人情在里头,就一口答应帮这个忙。三天之后来了回信:王二丫是被转卖给了石湖沟里的马瞎子,而且新近为马瞎子生下了一个儿子。马瞎子眼睛不好,瞎狠瞎狠的,跟东山虎是同辈份的人,他所住的那条沟人们称为马瞎子沟。 于小屁见到了王二丫,王二丫已经没有个人样了,整天披头散发的,有些神经不正常。马瞎子脾气暴躁,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王二丫成了他的出气桶。见到了于小屁王二丫也是呆呵呵的,连哭都不会哭了,完全变了一个人。于小屁趁马瞎子不在家,跟王二丫说明了来意,王二丫也没什么表示。马瞎子对王二丫不好,对儿子可是喜欢的了不得,回家之后先抱儿子后吃饭,王二丫就是他花钱买来的奴隶。过了几天之后,于小屁见到了马瞎子,跟他商量接王二丫回家一事。马瞎子一口拒绝了,就是出多少钱也不行,马瞎子缺的不是钱。 王二丫早已心灰意冷,于小屁的到来引起了她强烈的回忆。她想念刘大宝,想念从前那个家,想念山外那个儿子。她厌恶山里的一切,包括这个亲生的骨肉,她对生活早已丧失了兴趣。马瞎子不答应,于小屁是没有可能把王二丫领出大山里面的。简易的破窝棚里充满了酸臭的气味,于小屁不知道王二丫这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从前那个整洁干练的小媳妇不见了,只有一个浑身肮脏的蠢婆娘,跟于小屁连句话都没有。 王二丫其实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被错抢进山里面就啥都明白了:是亲生父母做下的孽,由自己来偿还了。这个日子没有个头,她已经被转卖三次了,处境一次比一次更糟糕。她已经忘记了从前的一切了,只是个活死人。于小屁的到来使她那颗僵死的心又开始复苏了,可是没有丝毫的希望,马瞎子更有理由加重了对她的毒打。马瞎子从她的痛苦声中感觉到了快乐,强者施虐于弱者的快乐,这是金钱所买不到的。眼睛的残疾使得马瞎子的人格变得扭曲,毒打买来的女人成为他生活内容的一部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马瞎子就是这么个人。他把外部世界加给他身上的磨折都加倍的还在了买来的女人身上,拿那个女人当做自己所痛恨的对像。王二丫对这一切早就习惯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她是了解马瞎子的为人的。 于小屁走了,王二丫的魂也跟着于小屁走了,连孩子的奶水都不肯喂了。马瞎子只要听到婴儿的哭声,就是一顿毒打,有时用火红的木炭烧王二丫,逼迫她好好的奶孩子。马瞎子套了几只山鸡,几只野兔,说是给王二丫补奶水,其实为的是那个儿子。王二丫如同个木头人一样,机械的做这做那,她的魂魄似乎早就飞走了。 马瞎子又一次无缘无故的把王二丫毒打了一顿,喝醉了酒,在炕上呼呼大睡上了。这一次婴儿再也没有啼哭,王二丫将婴儿弄死了。她不但弄死了自己的骨肉,而且恶意的将婴儿砍碎炖在锅里,等候马瞎子的醒来。马瞎子睡醒了,询问儿子怎么没有动静?王二丫谎称孩子睡着了,盛上了一大碗肉给马瞎子吃,马瞎子觉得肉味有些个特别。 王二丫谎称炖的是兔肉,马瞎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碗。等马瞎子吃完之后,听到了疯狂的笑声,不是人发出的笑声,而是凄惨的鬼怪叫声。王二丫告诉他刚才吃的就是马瞎子的儿子,那个父亲的心头肉。马瞎子痛苦的嚎叫着,拼命的往外呕吐着,他已经陷入了十八层地狱里了。马瞎子的暴怒是极其可怕的,王二丫被活活打死了,被马瞎子打得稀烂,看不出人的模样了。马瞎子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也不知道马瞎子去了哪里?马瞎沟成了狼窝,在鸡冠山下石湖沟里只留下了马瞎子沟的传说,人们只记得一个疯女人杀死了亲生骨肉,把孩子炖熟了让马瞎子吃了。 山外的生活还在继续,张老丫的亲事虽然没有说成,花如玉跟王祥云的婚事却说成了。花如玉长着一双勾魂眼,眼神那么一飘,王祥云的魂就被勾走了,非花如玉不娶。王氏只能依着兄弟的性子,毕竟还是他们小两口在一起过日子。订下婚事之后,花在春催着王家快些迎娶,自己还得外出跑生意,王氏只好答应了下来。叶成万也来到了四台子,对这个小舅子媳妇还算是满意。找房子没有合适的,就在左厢房先成了亲,跟姐姐在一起住。王氏是一家之主,当家作主也形成了习惯,花如玉有些个心里不平衡。在一起住了没到半年,花如玉就怂恿丈夫在外面找房子单过,说她见了大姑姐就怵的慌,亲戚还是远来香。王祥云是在李高屯赵大户家管帐呢,也不常在家,这件事只能听媳妇的。赶巧西邻住户往外典房,也是前往京城供职,平价往外转让。叶成万想法子筹措的银两,就把房子典了过来,帮着小舅子安顿了下来,两家就隔着一条巷子,平常总没断了往来,花如玉就自己挺门过起了日子,也没什么说道。 第三十一章 花如玉做姑娘时就风流成性,有些耐不得寂寞。小两口跟大姑姐在一个院落里住,虽说是吃穿不缺,王祥云一离开家就是三五个月不见人影,花如玉感觉自己是在守活寡。花如玉渴望得到男人的爱抚,却没有那个条件。自从分开单过之后,花如玉如同遇到了大赦一般,旧日老相好都纷纷找上门来。女人是越风流越神彩飞扬,花如玉艳帜高张,本地和外地的浮浪子弟都慕名而来,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王氏家门严谨,庄户人家也轻易不敢登门,主要是门坎太高。花如玉对这个大姑姐是又敬又怕,每天早晚都过来拉拉闲话,王氏对这个兄弟媳妇还挺满意。越这样越没人敢向王氏进谗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王祥云在外面混的也不坏,叶成万是个清廉本分的官员,王氏回到四台子过的也挺舒心,连买个肉菜什么的花如玉都给代劳了。花如玉虽然水性杨花,对丈夫却是知疼知热的,没有比她做的更好的了。花如玉就是个藤子,非得找棵大树缠着不可。丈夫的外出也让她是难舍难离的,每一次都是泪眼相送,[送情郎]的小调是唱得悲悲切切的。 花如玉的所做所为瞒不过村民的眼睛,闲话就传播开来,而且越传范围越广。狗嫌丑被放出来之后老实了几个月,逐步恢复了原样,还是招猫逗狗的跟谁都敢胡闹。这一日狗嫌丑给毛老大家放牛,毛家的福儿也骑上了牛背,跟着狗嫌丑在山坡上戏耍。一会儿工夫就招来了六七个顽童在山坡上疯了起来,不到肚子饿的时候他们是不知道回家的,大人们也不操那个心。狗嫌丑远远的看到王祥云回来了,正在盘山道上往四台子去,狗嫌丑见景生情,放开喉咙在山坡上也怪声怪调的唱起了[送情郎] 一不让你请来二不让你忙, 三不要你穿错了小妹的衣裳: 小妹妹本是紧身的袄, 情郎哥衣裳宽大袖儿长。 小妹妹的裤头别当帽子戴, 地上的绣花鞋只有一双。 我家那口子若是进了院, 你再跳后窗户也赶趟。 西街口有个卖梨的, 你完事了口渴要吃梨。 我有心给郎哥买上梨两个, 又想起昨晚上的事怕吃凉东西。 送情郎送至在大门西, 猛抬头看见了王八驮石碑: 怨只怨你是个冷冰冰的物, 活该一辈子爬在李高屯。 送情郎送至在断肠河, 河当中游着一对鹅: 母鹅撵着公鹅屁股跑, 露水的夫妻怎么就这么一遭 …… 正当夏季,天气很热。王祥云走的口渴,见前面山坡上是树荫凉,就奔狗嫌丑放牛的山坡上而来,歇一歇腿脚,就便也讨口水喝。办喜事的时候狗嫌丑也跟着帮忙来着,认识王祥云。见这个王八头回来了,有心耍笑一下王祥云,就请他坐下来歇上一歇。王祥云走的也累了,看看天色还早,估摸着到傍黑咋也到家了。狗嫌丑皮笑肉不笑的凑了过来,跟王祥云套起了近乎。 狗嫌丑:“你不是四台子王老栓留下的老儿子么?咱们都是本家,我也姓王,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听说你姐夫是个大官,你这个做小舅子的咋没跟着借借光?” 王祥云:“我那姐夫可是个老古板了,家里哪个亲戚的忙也不肯帮,就怕有损他的官声。如今这年月,官声值几个钱?有能耐的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我这个小舅子可一点光也借不上,咱也不求他。” 狗嫌丑:“听说你屋里的小媳妇可是水灵灵的,人见人爱,你这样的可配不上人家。不着你有个当官的姐夫,那朵鲜花能插到你这坨牛粪坯子上么?我要是你呀,就整天驼着个石碑,就在家门口守着,免得鲜花被别人摘了去。可也是,家里的小娘们闲着也是闲着,跟光棍们找找乐子,谁也不吃亏。” 王祥云:“狗嫌丑,是不是这一阵子王老狠没打你,身上就痒痒了?我可没这个闲工夫打你大嘴巴,有王老狠收拾你呢。” 狗嫌丑:“嘿嘿,等你这活王八一离开家,我就不在这个坡上放牛了,到你家那个夹皮沟放牛去。等会儿让福儿用柳条子给你编顶绿帽子戴着回家,进了院子先大声咳嗽一声,容屋里点空。” 福儿只有七八岁,却是顽皮的很。见两个大人说的热闹,就领着顽童们一起高喊了童谣来: “王祥云,大乌龟,媳妇在家偷汉子。前门送走史老大,后窗接来徐老二。” 王祥虽说年纪不大,这些东北的骂人话他可是从小就熟悉的,知道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离开家半年多了,家里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小孩子不说假话,准是媳妇在家里有些守不住了,无风不起浪。王祥云掏出了几块糖分给顽童们,顽童们胆怯的走了过来。 王祥云:“你们骂我是乌龟,是谁教给你们的?” 福儿:“谁也没教我们,是我们自己看到的。你媳妇现在正跟徐老二一个被窝里打滚呢,你不是乌龟谁是乌龟?” 狗嫌丑故意骂道:“这帮小崽子尽说大实话,人家这趟回来就是捉奸来了。只要今夜把徐老二堵在被窝里,徐老二的房子土地就都归你小子了,这个帐谁都会算。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你们这帮猴崽子都学着点,长大了也说个漂亮媳妇当乌龟,就能啥也不干,吃香的喝辣的了。” 王祥云:“真的假的?” 福儿:“谁说谎谁是王八犊子。不信你问问他们几个?那晚上我们几个都看见了徐老二跳进了你家后窗户,有人看见早晨才偷着出来的。史老大是敲门进院,一进去就再也不出来了。不信你去问我妈去,不少人都看见了。都说你家里吃啥用啥也不用花钱,都给送上门去了。” 王祥云:“那我姐姐知道不?” 福儿:“谁敢跟她说呀?又没钱又没利的,谁管那么多的闲事? 王祥云本来就有些不放心,看起来是真有那个事。王祥云站起身来慢慢的向家里走,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听媳妇的话跟姐姐家分开过,这一来想看着媳妇也办不到了。王祥云年青气盛,越想越生气。王八好当气难受,媳妇就是给自己戴绿帽子也应该避讳一些,不应该闹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就拿他们姐俩是傻子,让人家背后戳脊梁骨。王祥云决定先不回自己家里,先到姐姐家里探个实情。进了四台子天已经黑了,各家都点上了灯,王祥云就敲开了姐姐家的后门,进了屋里。 王氏有些奇怪:“你回来不先到家,怎么先到姐这屋里来了,快放下包袱说说倒底出了啥事?” 王祥云:“姐呀,你知道我做了乌龟么?我不在家,这绿帽子已经戴上了。” 王氏:“这话是咋说的?我们两下见天在一块,哪个烂舌头的胡扯八咧的。你不要听外头人瞎说八道的,那些人是眼热嫉妒,没事往起挑事呢。” 王祥云:“不但大人知道,连小孩都知道,福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徐老二每天半夜都跳我家后窗户,是福儿他们亲眼见到的。不光是徐老二,还有别的人,就拿咱们姐俩当傻子呢。” 王氏起初不大相信,后来见兄弟说的不像是外面胡闹,也就有些上了心。王氏把兄弟留在了这个院子里,做了晚饭吃得饱饱的,然后先睡上了一觉。睡到了半夜,王氏把兄弟招呼了起来,到后窗户根下一听声,果然屋子里有男人的呼噜声。这一回可是没啥疑问了,王祥云就是当了乌龟了。王祥云回到了姐姐家里,痛苦的坐在炕头上不知该如何是好?王氏问得心焦,一股无名之火冲上了脑门。 王氏:“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要是个大男人就听姐姐的一句话,把那一对狗男女用刀剁吧了,也给咱们老王家争口气。这也太欺负人了,把他们宰了也没事,按大清律:捉奸捉双,杀了也白杀。”王祥云不到二十岁,从未杀过人,连杀鸡都不敢,就没有动弹。他生气归生气,真要是下手杀自己的媳妇还真有些于心不忍。一日夫白日恩,小两口平时也是亲亲热热的,如胶似漆。冷不丁的下手杀人,王祥云有些个为难,坐在炕头上一动不动。王氏见这个兄弟是泥巴上不了墙,气得直骂。 王氏:“你这么大了,有点血性就不行?我们这一支就剩下你一个男人了,还是个窝囊废,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男的,咱们姐弟换一换。花如玉那么做就是对不起你,你宰了她没啥不对头的。我们老王家都是些钢条汉子,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货,天生就是个王八命。” 王祥云:“姐,你让我先好好想一想,我这心里乱的很。我累了一天了,现在困的不行,我先睡上一宿,明个儿再说。我从小到大啥都听姐姐的,这回也是一样。我得在这屋里歇一歇,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王氏:“那睡吧睡吧,姐也不逼你。你媳妇就隔条巷子被别的男人搂着睡,亏你还能睡得着?” 王祥云:“姐呀,啥也别说了,我是真的累坏了,没别的心思了。” 王祥云就在姐姐家里睡下了,王氏气得一整夜没有合眼。清晨时分到后院墙偷偷窥视兄弟家的后山墙,果然看到徐老二天还没亮从墙里面爬了出来,悄悄的溜走了。村子里没人知道王祥云昨晚回来了,花如玉更是想不到。王氏将王祥云藏匿在了柴房里,好好的歇上一歇。等养足了精神姐弟二人就开始了行动,这是经过周密策划出来的,万无一失。 第三十二章 自古以来,什么事都是上行下效。皇家时兴皇太后垂帘听政,天下阴盛阳衰,民间也是同样。王氏就是个不戴头巾的女丈夫,肚子里行得船,胳膊上跑得马。不但敢于杀伐决断,而且做起事情有条有理的,事事处处都在效仿着孝钦圣母皇太后。王祥云是姐姐从小带大的,姐姐的话对于他来说就是圣旨。 第二日晌午时分王祥云敲开了自家的院门,就像刚从外面回来似的,花如玉见了也显得很是高兴。花如玉连忙给丈夫打酒炒菜,接风洗尘,忙里忙外的高兴的不得了。王祥云心里有事,脸上就流露了出来。花如玉是个极其乖巧之人,看出来丈夫自打一进门就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花如玉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外面都传遍了,她向来是很小心的,连住在相邻的大姑姐都没有察觉出来。花如玉心里有鬼,就想套一套话。三杯酒落肚之后,花如玉一面给丈夫碗里添菜一面小心的询问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花如玉:“你这刚一家就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还是跟谁闹意气了?咱这个地方没好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别理睬他们。关起门来都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日子过的好比啥都强,人生在世吃穿之外还图个什么?” 王祥云:“这话说起来一言难尽。王屯李五去年秋后从我手里拿走了八十块银元购粮款,楞说是被胡子给半路打劫去了,至今钱粮皆无。东家不跟别人要,就跟我手里要,这事让我能咋办?我去讨要了几次,一文也无,连往返盘缠都搭了进去。赵鹏逼着我去王屯坐收这笔款,李五不还钱就不走,占住他家的房子。我一琢磨这不得逼出事来?我盘算着这回可是周老耀第二了。” 前年发生过一件大案,就是周老耀失踪案。周老耀是九台镇[会同典当铺]的外柜,出去讨帐这个人就没了。周家人找柜上要人,柜上让周家人朝欠帐大户朱万仓去要人,人是去朱万仓家坐收欠帐失踪的。朱万仓本来就是个无赖,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件假古董,冒充八旗子弟典当了一百两银子,就再也没影了。这事是周老耀经手办的,一时看走了眼,损失不小。老板责令周老耀无论如何得找到这户人家不可,柜上可损失不起这么大的一笔钱财。周老耀还真挺能打听,倒底把朱万仓给找到了,坐在他家里讨要那笔银两。周老耀在朱家是连吃带住,不给银子那是不走的。朱万仓倒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满口答应退银,那件假古董和当票周老耀也随身带来了。 周老耀不见了,朱万仓对外声称典当银两已经退回,连利息都付清了,当票也被周老耀拿了回去。这件事跟外人没关系,也无人关心。可是周老耀并没有把银交到柜上,连影都没露一下,这个大活人就不见了。柜上把此事报了官,告的是周老耀侵吞柜上银两,应由家里人赔付。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一下子周老耀家的老老少少可就惨了,都被赶到了大街上,以乞讨为生,家里人也以为周老耀是见财起意携银而逃了。 事情过去了一年多,人们已经有些淡忘了。朱万仓跟一个人老珠黄的妓女打伙过,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个人就翻了脸,老婊子就把这件旧案给抖落出来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真是不假。朱万仓也是穷途末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老婊子是找好了下家急于脱身呢。两个人好的时候朱万仓忍不住酒后吹吹牛,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周老耀并没有携银潜逃,而是被朱万仓杀死之后,大卸八块,在大锅里炖的烂烂的,将整个人喂了老母猪。骨头和毛发不敢烧,怕气味太大,就埋在了房后。这事谁也不知道,朱万仓自己不说,官府是八辈子也无法破案的。做贼三年,不打自招,人嘴就是封不住。这天大的人命案子,这老婊子几句话把朱万仓给断送了。 这是一桩惊天大案,轰动了整个地区,小两口自然都清楚此事。一听丈夫说出那番话来,花如玉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上了圈,显得有些难过,她并不是装出来的。花如玉就是那么个人,对丈夫很是体贴,就是生活中离不开男人。她是个水性人,也知道自己做的对不起王祥云,又管束不了自己,女人是需要感情的雨露滋润的。 花如玉:“周老耀的事情绝无仅有,天下哪有下此狠手之人?别说为了八十块银元,就是为了八百块银元也是不值得。人命关天,那个报应可是早晚不等的。” 王祥云:“哪个人愿意杀人,哪个人愿意被杀?都是迫不得已。好在王屯离这儿不算太远,也就是十来里路,这笔帐我估摸着不大可能要得上来。走的也累了,好好的歇一宿,明天一早就得上路,今晚早点睡。” 花如玉侍候着王祥云睡下了,喂了喂猪和鸡鸭,夜色已深,也爬到炕上依着王祥云睡下了。小两口也是多半年没在一起了,摸着妻子细腻的肌肤,王祥云心里涌起了柔情,把妻子搂在怀中,小两口就翻云覆雨折腾了好一阵子。此时王祥云杀妻子的心已经淡了,只要妻子以后改了就成。 王祥云:“我常年累月总在外面回不了家,也苦了你了。我若是真的出了事,你可咋办?” 花如玉:“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听了心里难过。不就是王屯李五家么?你告诉我是哪一家,你要是不回来我去找你去。” 王祥云:“就是东数第三家,门朝南的就是李五。那也是个臭无赖,我跟他见过几次面,险些没打了起来。” 花如玉:“你放心,他要是真敢做出来,我就学着鲍齐氏,为夫报仇,不能让你含冤而死。我这一辈子也不改嫁了,就在这屋子里守着你,绝不能让你白死。” 王祥云:“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报不报仇就在于你了。我若是半个月没动静,那就是被人谋害了,杀我的就是李五,没有别人。鲍齐氏的事情平常女子是做不出来的,我也不敢有那个指望,报官就行了。” 鲍齐氏为夫报仇一事东三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是桩积年命案。劣绅翟辛为了谋夺鲍家的产业,制造了一起通匪冤案,鲍树被无端砍了脑袋。鲍齐氏四处喊冤,告到了京城,还是被遣送了回来,朝廷上上下下官官相护。鲍齐氏求告无门,就在野地里搭了个小窝棚,决心为蒙冤而死的丈夫报仇,仇人就是财大势大的翟辛,小麻雀要斗斗恶老鹰。鲍齐氏养了一群小狗,这些小狗慢慢的也长大了,都是到外面自己找食吃。鲍齐氏训练这些狗,敢于袭击任何人。翟辛的旧衣服旧鞋都是训练的道具。机会终于等到了,翟辛就任商会会长的大喜日子里,鲍齐氏领着那一群猛犬来到了现场。随着鲍齐氏的一声令下,猛犬们扑了上去,将翟辛撕得粉碎,连肠肚都被掏了出来。鲍齐氏并没有逃走,而是将丈夫的冤情公布于众,她这是在外死去的丈夫报仇。把话说完之后,鲍齐氏抽出怀中的利刃自杀而死。 花如玉是有那个情怀的,鲍齐氏能做出来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得出来。看着丈夫那个忧愁的样子,花如玉是又怜又爱,把丈夫紧紧的抱住,真希望男人再也不离开自己。男人跟女人有所不同,是得养家糊口,成家立业的,花如玉也理解丈夫的苦衷。 花如玉:“都说是红颜薄命,算卦的也说我是水命,这一阵得防备着血光之灾。我倒希望能代替你去,我死就死了,你们这一支可就剩下你这根独苗了。” 王祥云叹了口气:“我从小就没了母亲,是姐姐把我一手带大的。也不求别的,我若是真的劫数已到,尸骨能够归葬祖坟里我就能闭上眼睛了,别的也没有什么。你好自为之,把门户关的严一些,到时候别弄出二台子刘大丫那样的闲话来就行了,也就算是对得起我们老王家了。” 花如玉:“看你说的,就像是真的去赴死似的,哪能出那样的事情来?也别想的太多,都是被周老耀的案子给吓怕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想活了。要不也跟刘大丫学一学,到小庙岭当尼姑去,咋也是一辈子,为你去念念经。” 王祥云:“谁知道啥时候遇到啥事?我这两天心里也是慌慌的,总觉得要大祸临头了。你这几日在家里可得小心着点,可别招惹什么是非。平安就是福,我出去要要帐就回来多住几日,大不了不回李高屯去了,赵大户也不是那么好侍候的主。我这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又吃不了苦,受不得累,只能给人家管管帐什么的。等有机会跟姐夫念叨念叨,帮我在城里找点事做,就不在四台子这儿穷混了。” 花如玉:“那敢情好,城里就比农村强,城里住的房上房。长这么大我还没进过戏园子呢,就看过下屯子的蹦蹦戏,一男一女逗的没个人样了。人们还就喜欢听个脏口,大人小孩都会唱上几段。要是不顺当你就早些回来,哪儿也甭去了,就在家里住上一阵子,姓赵的拿你也没办法。咋的还有你姐夫的面子在里面不是?那八十块银元他也赖不到咱们的头上。就是告官也得去抓李五,咱们顶多算是个证人。你出门在外可得加小心,别真的弄出点什么事来。要不上来就别硬要,也别真的把命搭上,现在的人都学坏了,知道把个大活人喂了老母猪。” 小两口缠绵着日上三竿才起身,吃完早饭已经快到晌午时候了。花如玉拉着丈夫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双泪交流,王祥云也有些动情。王祥云狠着心扯开妻子的手出了大门,行走了几十步回头一看,花如玉还倚在门框上直掉眼泪呢,王祥云这心里也是酸酸的。他在心里暗自乞求妻子不要再做出以前的那些事情来,过去的就算是过去了,女人自己顶门户过日子也确实是挺不容易的。王祥云编的是一套谎话,根本就没有什么李五,更没有讨要欠帐一事,他这是按姐姐的吩咐,等着夜里捉奸杀人呢。 王祥云找到了一片密林,四处无人,搂了些枯草干叶就在林子里睡下了。妻子给他带了些干粮,山中流淌着清泉,如同进入了童话世界。王祥云真希望睡着之后永远不要再醒过来,他害怕自己所处的境地,他是准备捉奸杀人的。姐姐的逼迫,世俗的压力,对于王祥云而言都过于沉重,他还不满二十岁。他想的很多很多,就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他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第三十三章 夜色渐渐深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熄灭了灯火进入了梦乡。白天睡足了的王祥云却在柴草垛后面瞪大了双眼,监视着自家庭院的动静。午夜时分,一个男子悄悄的溜了过来,警觉的向四外看了看。这名男子溜到了后山墙,熟练的在豁口跳了进去,听得后窗户传来了轻轻的敲打声。王祥云的心抽紧了,他悄悄的凑到山墙外,倾听院里传出的动静。没听见里面了乌的开窗声,只听见了女人的说话声,这是他熟悉的妻子的声音。 花如玉:“别敲了,你走吧,我丈夫回来了。” 徐老二:“我是徐老二,快点开开,我知道王祥云那小子上午就走了。” 花如玉:“我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的了,王祥云对我挺好的。从前的事就算是过去了,咱们以后就别往来了,看别闹出啥闲话来,对谁都不好。” 徐老二:“要不那么着,我就最后一次,再就不来了。” 花如玉:“不,从现在开始就结束了。” 徐老二并不甘心,绕到前面窗户下,继续敲窗户。花如玉怕被人发现,一面埋怨着一面掀开了窗户,让徐老二跳了进来。 花如玉:“你这不是存心找事么?让那屋看见了,我那大姑姐看不活吃了你,咱俩谁也别想好。” 徐老二:“最后一次,我才不怕别人知道呢。你要是被休了正好跟了我,咱们就正大光明的了,让我大哥给咱们好好操办操办。” 王祥云在墙外听得清楚,想要捉奸又有些胆怯。王祥云又回到了姐姐家里,向王氏详详细细的汇报了一番。王氏听得双眼直冒火,恨不得马上领着兄弟去捉奸。主要是丢不起那个人,想了半天还是将奸夫淫妇杀死在炕上干净利索,也解了心头之恨。王氏是懂得大清律法的,万恶淫为首,捉奸必须见双。 王氏:“你知道捉奸法么?” 王祥云:“知道,先杀奸夫,后杀淫妇,拎两颗人头报官自首。” 王氏:“就怕你杀了奸夫之后,手足已经软了,就下不了手再杀那个淫妇了。淫妇一跪一哭,涕泣哀恳,你就心软了,下不去那个手。你不杀了淫妇可就是犯下了杀人之罪,就是你姐夫也保不了你。” 王祥云:“我这心里也是乱乱的,不知道该咋办才好?要是他们两个人跟我撕打起来,我还真打不过那个徐老二,要不就算了,把花如玉休了吧。” 王氏:“你呀,都被人家戴上了绿帽子,还这么没出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只要是个男人,谁能忍下这口气?武大郎那等废人都敢捉奸,你个大男人连这点出息都没有。等姐跟你喝上几口,壮壮你这个胆子。你要是一个人不行,姐跟你一起去,必要的时候帮上你一把。” 王氏炒了两个菜,把酒端了上来,姐弟二人就你一盅,我一盅的喝了起来。王氏鼓动王祥云拿出点胆量来,杀个人跟杀只鸡没啥两样。只要等奸夫淫妇睡熟了,拨开后窗户的了乌跳进屋子里,拽住徐老二的长辫子用刀在脖子上那么一抹就行了。烈酒壮人胆,喝得半醉的王祥云越来越起劲,再三起身拿着大砍刀要去捉奸。王氏劝阻下来,等到后半夜才好下手,那时候人也就睡着了。王氏也磨了把菜刀,堵在外面别让那个淫妇逃了出去,必要是自己帮上一刀。夜色越来越深,看三星已经二更天了。 王祥云:“姐,我先进去。如果被奸夫淫妇发现了,我必死于二人之手。姐姐就是进去也是找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只要听到我的呼喊声,姐姐就去报官,为兄弟我报仇。” 王氏:“小心着点,别惊动他们。记着先摸辫子杀死徐老二,那个淫妇就跑不掉。” 王祥云对自己家是熟悉的,也跳进了后山墙,用刀刃拨开了窗户了乌,跳进了屋里。屋里伸手不见五指,王祥云蛇行而进,摸到了炕沿,再往前摸了过去。他听到了男子的呼吸声,伸手摸到了长辫子,将长辫子死命的拉住。徐老二被疼的惊醒了过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王祥云顾不得多想,挥起大砍刀就是一顿乱砍,徐老二的人头已经拎在了手里。 王祥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软软的,手上全是血。等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去摸花如玉,却摸了个空,人已经没了踪影。王祥云心里发慌,屋里屋外摸了个遍,也没有摸到个人。这个大活人哪里去了呢?王祥云掀开窗户向外面张望,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王祥云:姐,你看见有人跑出去没有?“ 王氏:“没人出来,我一直在外面守着呢。” 王祥云:“坏了坏了,我就杀了一个,跑了一个,这下子可糟了。” 王氏:“我的妈呀,你不是看差眼了,把你的媳妇给杀了吧?” 王祥云:“那倒不是,肯定是个男的,我拽他的长辫子,他还挣扎来着。” 王氏:“今夜没月亮,这两眼一抹黑的啥也看不见。等我回屋取个灯来照一照,看看倒底是咋个回事?” 王氏回去拎来了个马灯,姐弟二人就进了院子,屋里屋外的四处照。炕上被杀的确实是那个徐老二,花如玉的衣裤还在炕上扔着没有穿,一双绣花鞋也丢在地下没有动弹。看起来花如玉没出这个院子,姐弟二人这一顿好找。怎么找也没个人影,这一下子可就糟了,捉奸不见双那就是杀人的死罪呀。 王氏:“这就怪了,怎么人就没了呢?这事可麻烦了,天一亮咱姐俩个都没个好,可不能在这个院子里呆着了。” 王祥云:“姐,你看这事咋整?” 王氏:“听姐的话,把那大砍刀扔烟筒里去,谁也找不到。都知道你昨个前晌就出去要帐去了,姐也回那屋睡觉去,爱咋的咋的,咱们一推六二五。” 王祥云:“那就听姐姐的安排。” 王祥云把大砍刀扔进了烟筒里,随姐姐回到了王氏的家里,洗净了血迹,换上了叶成万的衣服。装了些盘缠,王祥云就趁着黑夜一溜烟的走掉了。王氏将旧衣服洗了十来遍,然后挖了个坑掩埋掉了,一点痕迹也不留。就等着第二天早上看那花如玉的热闹,如何答对官府王氏都想好了。 天已大亮,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炊烟。王氏惦记着昨夜的事,无心安排早饭,就在大门缝里偷偷窥视那个院里的动静。那个院似乎一切如常,没见到什么大惊小怪之事,烟筒里也冒出了炊烟。王氏心中有鬼,就不转眼珠的向外面张望。只见花如玉如同平日一样,把院门开启,洒扫庭院,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庄稼饭吃的晚,庄户人家一亮天就下了地,回来吃早饭的工夫已经快晌午了。直到这工夫那院还是没任何动静,王氏心里如同揣了几只小兔子,怎么着也静不下神来。实在是忍不住了,王氏就来到那个院,推门而入,花如玉连忙起身笑脸相迎。 花如玉:“姐姐过来了?快进里屋,我刚好做熟的小豆腐,姐姐吃上一碗。” 王氏:“我那兄弟昨个儿是不是回来了?现在走没走,咋没到那院去打个招呼?” 花如玉:“祥云前天是到家来着,这一路也是累坏了,到家里吃了几口饭倒头就睡下了。说是东家让他到王屯收一笔欠帐,走的挺急,是昨个前晌出的门。他那是没顾得上去姐姐家望上一望,姐姐是咋知道的?” 王氏:“是我家大小在门外头望见的,回家今早才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的。我是想让祥云帮我买点东西,也没啥要紧的事,就是过来看上一眼。” 王氏一面说着一面往屋里走,花如玉并无阻拦之意。进了屋子之后,王氏四下打量着:屋里收拾的比往常还要整洁,炕上的死人已不翼而飞,只是炕沿有些湿,看起来是刚刚擦过。地上有的是新土,也是刚刚垫过。那个死尸怎么不见了,花如玉连搬都搬不动呀?王氏满心疑惑,却没法张嘴问,就来到了院子里。屋里屋外王氏是看个遍,怎么也没见到那个死人,这可就出了怪事了。王祥云逃走了,这个闷葫芦只能是王氏一个人心里揣着。花如玉把小豆腐盛了上来,王氏哪里能吃得下去?托言家里还有吃奶的孩子,不能在这个院呆的工夫太长,就快步而去。王氏把脑袋都想裂了,就是弄不明白倒底是咋回事,难道兄弟没有杀人? 徐老二失踪了,徐老大四处打听兄弟的下落,王氏才确信那夜杀的确实是徐老二。花如玉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处理的死尸?王氏怎么也弄不明白。花如玉如同没事人一般,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可是与外面的赖小子们都断绝了往来。花如玉也是劫后重生,明白自己惹下了大祸。王氏与花如玉都心里明镜似的,就是两下谁也不捅开这层窗户纸,还是客客气气的有来有往的。 第三十四章 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同任何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徐老二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本来徐老二就不正经,不一定钻到哪个寡妇家里就不出来了?徐老大对这个兄弟也是带管不管的,也是操不起那个心。前一阵子听人家传说跟王祥云家的小媳妇有一腿,这一阵子没了动静,徐老大打听了几个人之后,就放下了此事。王氏不敢出头露面,只能装聋作哑。过了十几日,花如玉忽然找上门来,向王氏哭诉王祥云恐怕是被人所害,请求王氏跟自己一起前去报官。 花如玉:“姐姐,王祥云走的前一晚上,就怕发生周老耀的事,被王屯的李五给烹了。这一晃十多天过去了还没个音信,准是凶多吉少。听说姐夫回来了,我琢磨着求姐夫跑一趟王屯,再打听打听赵鹏那儿,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呀?” 王氏心怀鬼胎,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让叶成万查访查访。王屯根本就没有李五这个人,村东头那几家就没有姓李的,更谈不到什么李五了。赵鹏那儿也没有王祥云的消息,叶成万也就撒手不管了。花如玉可不肯善罢甘休,又哭又闹的,非要找到丈夫的下落不可。见叶成万不肯出头,花如玉就自己骑头毛驴到官府把赵鹏给告了,就跟赵家要人。赵鹏也是大喊冤枉,他还不知道跟谁要人呢?赵鹏一口否认曾打发王祥云前往王屯收帐一事,更不用提什么李五了。这是桩无头案,官府也无从审理,就把这个案子挂了起来。 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花如玉是改邪归正,再也不理睬那些赖小子了。这些赖小子没事总来挑逗挑逗,花如玉把脸子一撂,把人闪个够呛,这些事情王氏也是看在眼里。花如玉如同换了个人一样,全部心思都放到了王祥云的身上,总过来打听打听,王氏总是推说不知。花如玉是真的后悔了,她希望能与王祥云破镜重圆,以后就规规矩矩过日子了。 上船容易下船难,那些赖小子可没打算放过她,就是捞不到手也好好出出她的丑。两个赖小子将面孔涂上了黑墨,看不出来模样,后半夜跳进院子里就用尖刀划开了窗户,把花如玉按在了炕上。花如玉张嘴刚要喊,就被塞进了棉絮无法出声。两个赖小子把花如玉剥得赤裸裸的,抬到院子里绑在了梯子上。傍天亮之前,把花如玉抬出院子,竖立在大门口,手足都捆的不能动弹。村民们发现时,花如玉已经昏了过去。找来了王氏,抬回屋里,灌了挺多的姜汤才算是缓了过来。花如玉就是个哭,啥也不说,王氏看着也挺可怜的。花如玉为此付出了代价,再也不招惹那些个浮浪子弟了,宁可就这么样一个人过。 王祥云有位族叔,唤做王荣春,到阿什河去卖烟叶去。正好巧遇到了王祥云,两个人都挺高兴,王祥云也急于打听徐老二被杀的那件案子现在是个啥情况? 王祥云:“我姐姐和姐夫现在咋样?” 王荣春:“全家都挺好的,也没啥事。” 王祥云:“我妻花氏现在怎么样了?” 王荣春:“身体也没事了,我出门时还见到了呢,恢复正常了。” 王祥云:“那件事后来咋办的?” 王荣春:“准是村里的赖小子们干的事,没有旁人。追究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就那么稀里糊涂过去吧。” 王祥云:“那官家能答应么?” 王荣春:“民不举,官不究。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放在哪家也不可能报官,打掉牙往肚里咽就是了。你总也不回家,你屋里的说你被人谋害了,为此事还报了官,没曾想你却在这里眯着呢。离家也不算太远,咋就连个信都没有?你姐姐他们也是着急,你该回家就回家吧。” 王祥云:“我有个朋友是给金矿记帐的,姓吕,我们是拜把子兄弟。那天出门正好碰到了他,说开金矿一年就赚个千八百的,我就跟他来到了这儿。事有不顺,我那朋友患了重病,把钱都糟没了,人也死在了这里。我侍候病人也分不开身,一晃就是好几个月,家里那边啥情况一点也不知道。” 王荣春:“别的没啥,就是你媳妇受了点惊吓,被两个坏小子剥了个精光,绑在梯子上在你家大门外向众人展示,都坏出水来了。这事本来不打算跟你说,你一个劲打听,我也就不瞒着大侄你了。别的事没啥,你媳妇现在也没啥大事了,你早些回去就是了。” 王祥云本想打听徐老二被杀一案,见话说两岔去了,好像那个案子压根就不存在,王祥云也是一头雾水。王荣春不说,王祥云是不敢提起徐老二的名字的。尽管两个人说的不是一码事,王祥云还是明白了:自己杀死徐老二之事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一晃离家几个月了,在外头担惊受怕的,苦也没少吃,口袋里也空了,有些混不下去。王祥云有些想家,特别想念花如玉,回想起花如玉对自己的种种好处。除了有些风流之外,挑不出花如玉别的毛病来,风流的女子才惹人爱怜呢。 王祥云不敢贸然回去,先让王荣春给姐姐带了封信,他想等着回信再做下一步打算。王荣春下一次再来到阿什河,果然给王祥云带来了姐姐的书信,也没提起杀人的事。就说徐老二失踪了,嘱咐王祥云早点回家。王祥云心中大喜,连忙收拾收拾就往家里赶路。一路上打听着,也无人知道徐老二被害一事,王祥云心里也是纳闷。回到四台子,王祥云先到了姐姐家,打听徐老二那件事情。姐弟二人都琢磨不透徐老二的死尸花如玉是如何处理的?花如玉经过那件事之后,确实变了一个人,王氏也称赞不已。王祥云对花如玉本来就是恋恋不舍,旧情难断,就决定跟花如玉两下和好,过去的事就不再提起了。 王祥云当晚回到了家里,花如玉心里非常高兴,炒了几个菜,小两口对饮起来。喝得半醉,解衣脱裤就在炕上云雨起来,两个人都挺兴奋,真是久别赛新婚。云雨过后,两个人躺在炕上闲拉话,渐渐的就提起了徐老二被杀之事。王祥云姐弟二人都解不开这个谜,王祥云就在枕头边上再三的追问,他是非想知道实情不可。 王祥云:“你过去偷汉子那事不假吧?我对你挺好的,怎么还做出那样的事来了?” 花如玉:“我知道你对我挺好的,我也想跟你一心一意过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到了晚上就是想你,连觉都睡不着,睁着眼睛眼巴巴的看房梁就是一宿。我偷野汉子是不假,可我是拿他们当成了你,他们不过是你的替身罢了。其实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别的男人我并不当回事,这话说了你也不相信。” 王祥云:“那个徐老二,我倒底杀没杀了他?” 花如玉:“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 王祥云:“那你当时躲在哪里?” 花如玉:“我那是捡了一条命,当时听到了动静,我就下了地。你用刀刃拨了乌的动静我就觉得不对头。后来见你拿把刀进来了,就知道不是好事。你杀徐二那功夫我扒着房山头的柱子疙瘩上了房梁,脚踏在邻居家茅房屋瓦上,把腰猫下了半截。你们姐弟穷搜苦觅的,非要杀了我不可。当时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你们无处寻找了,把砍刀扔进了烟筒里,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日夫妻百日恩,亏得你下得了那个手。” 王祥云:“当时也是气的,顾不得那许多的。后来徐老二的尸体你是咋处理的?听我姐说:到你这屋啥也没看出来,到现在还是心里揣了个闷葫芦呢。” 花如玉:“我能咋办,总不能放个死人在我被窝里呀?我一琢磨,不狠着点也是过不去这一关。你忘了周老耀那件事了么?就是把要帐的烹了喂猪,徐老二就是这么个要帐鬼。当下我就把人卸巴了,加猛火在大锅里煮上了,炖的烂烂的。家里正好有稗子,又有豆子,就掺了进去,没上两三日猪就就吃的精光的。” 王祥云:“那你咋处理的死人骨头?” 花如玉:“那个好办,趁没人的时候埋在东沙滩了。当时可没顾得上,血衣是藏在柜里面了,我炖熟了徐老二,就接着做小豆腐,擦洗屋里屋外。等收拾完了,也妆扮上了,姐姐也过来检查来了。我知道她啥也看不出来,直到今天还闷闷的呢。” 王祥云:“那晚上屋里那么黑,你咋知道我是拿刀来杀人的呢?” 花如玉:“你用刀刃拨键子的声音我听到了,要不是我命大,早就被你给杀了。” 王祥云:“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再以后不许有外心,有外心我就真敢杀了你。徐老二跟你也不错,你怎么那么忍心呢?” 花如玉:“咱们俩谁先忍心的?啥也别说了,以后好好跟你过日子就是了。” 小两口又缠绵了一阵,就分别睡着了。 没想到隔墙有耳,邻家的史凤书正在茅房里听声呢,史凤书人称史老大,是个无赖的首领,无恶不做。前一阵子挑逗花如玉未能得手,就设谋整治了花如玉一把,花如玉心里也有些怀疑。史凤书家的茅房紧挨着王家,他把土坯钻了个洞,经常进行偷窥,屋里的动静啥都能听得到。这天晚上又来偷窥,正赶上小两口在炕上翻云覆雨,他也听声解解干馋。等听到小两口的悄悄话之后,心中不由大喜,这回看那个骚娘们还往哪跑?史凤书也是个光棍,惦记着花如玉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把王祥云整进大牢里去,文章就好做了。就隔着一堵墙,史老大还特意推倒了一段,两个院成了一个院了。花如玉临时用柴禾将两个院隔开了,这可挡不住史老大。东三省匪患猖獗,九台一带也是不消停。花如玉一个小媳妇,早晚都是自己盘中的菜,史老大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第三十五章 史凤书兴奋了一宿,没等天亮就爬了起来,敲开了徐老大家的门,把徐老大吓的不轻。徐老大唤做徐秉信,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曾做下几桩无头案,还没有露出马脚。徐老大拎着洋炮窜上了房顶,向四下一望,并没有什么官军,只有史老大在外面打门。徐老大跳下了房顶,气冲冲的把院门打开,上去就是一拳。 徐老大:“你个狗杂种,可吓死老子了。我还当犯了事,刚才差点给你来上一炮。” 史凤书:“没有急事我也不能来,可有件大事:你知道你家老二到哪里去了?” 徐老大:“我可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谁知道他流落到哪里去了?” 史凤书:“你家老二再也回不来了,已经被人杀死了。” 徐老大:“别瞎说,就是人被杀了也得见个尸首呀?这踪影也无,咋就知道是被人杀了呢?” 史凤书:“可别说了,你家老二是被姓花的小娘们炖烂了喂了猪,你还蒙在鼓里呢。” 徐老大:“别瞎掰了,人能喂猪么?” 史凤书:“咋就不能?你忘了头两年发生的周老耀的案子,不就是把要帐的喂了老母猪了么?这小娘们是跟着学样呢。” 徐老大:“我倒听说过我家老二跟花氏有一腿,后来就没了动静。花氏为啥要杀我二弟?” 史凤书:“不是花氏杀的,是王祥云那个王八头回来了,跟他姐姐合伙干的。他姐夫可是个有钱的,咱家兄弟不能白死,这事非得经官不可。” 徐老大:“这事你咋知道的?” 史凤书:“我昨夜上茅房,正巧听到王祥云跟花氏说的悄悄话,这不一大早就来告诉你来了。” 徐老大:“经官得有人证物证,如今人都没了,到哪里去找证据去?” 史凤书:“好像人骨头被那小娘们埋在了东沙滩,杀人的砍刀让王祥云扔在烟筒里了,这些就是证据。” 徐老大:“这事你还得出面做证,没有你这个人证我可不知道怎么告这个状。” 史凤书:“咱们哥俩谁跟谁呀?我跟你家老二铁着呢,咋也不能让老二就这么屈死不是?这个证人我当了,为朋友我姓史的向来两肋插刀。” 二人商议已定,就一同前往九台告状。新上任不久的巡检扎拉芬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赌,是个典型的八旗子弟,对于这些公务可是一团浆糊。警务公所是不怕有人报案的,案子越多越来钱,弄了半天,原告和被告两下的钱财都送进了衙门里,官员和巡警们都闹得满口流油。一见状子上告的是四台子王祥云,还是个杀人命案,扎拉芬就下了传票,让两个巡警前往四台子将被告王祥云押到九台,严加审理。扎拉芬不认识汉字,下面的文案也是半通不通的,就把花如玉给漏下了。两位巡警骑马来到了四台子,就把王祥云堵在了屋里,花如玉连忙笑脸相迎。 花如玉:“这两位公差大哥有什么事?” 牛巡警:“你们自己做下了什么孽,自己不知道?” 花如玉:“都是居家过日子,谁家没个三长两短的?从九台来到这儿可是不近乎。两位大哥也渴了,也累了,先喝杯茶。那两匹马也得饮饮了。” 马巡警:“你这一说我还真觉得口渴,就先进屋里歇歇吧。王祥云可是个人犯,得先把他铐起来,看别跑了。” 两个巡警把王祥云铐住,栓在梁柱上,这才放下心来。见这个小媳妇清新可人,香喷喷的热茶端了上来,还端来了两样果品,两位巡警面容上有些和缓。花如玉是满招待,端茶递毛巾的,并无惊慌之意。 花如玉:“两位大哥赶了这么远的路,也是大晌午了。人哪有不吃饭的?我家那口子也得吃上一口才好上路。我现在就包水饺,馅都是现成的,就和和面。吃饭耽误不了公事,您二位也脱了鞋上炕歇歇脚,在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 警务人员在城里白吃白喝就惯了,本来也打算讹一顿酒饭。见这小媳妇说话办事很爽快,两个巡警也不客气,就盘腿坐在炕头上,抽烟喝茶,等着吃水饺。花如玉先炒了四个菜,把酒也烫上了,先侍候两位公人,他们二人心里很是高兴。花如玉察言观色,一面包着水饺一面跟二位巡警拉话。 花如玉:“我家那口子再老实不过的人了,能在外面惹啥事?两位大哥没听到点啥,倒底为了啥事?” 牛巡警:“为了啥事?你家男人杀人了。” 花如玉:“杀人了,杀的是谁?” 牛巡警:“就是那个徐老二,是他哥哥徐秉信到九台去告的状。” 花如玉:“那也得有证人哪?” 牛巡警:“证人能没有么?你是你家隔壁史凤书,就是他听到的。” 花如玉侍候两位巡警吃饱喝足,又给王祥云吃了一碗饺子。花如玉凑到王祥云耳边说了阵子悄悄话,两位巡警也没有干涉,吃人的就是嘴短。 花如玉:“这个案子提没提到我?” 马巡警:“也有你一个,说是王祥云把徐老二杀了,你把徐老二炖烂了喂了猪。” 花如玉:“我的妈呀,说的好吓人。那传票上咋没写上我的名字?我跟二位一起去吧,免得你们还得跑上一趟。” 马巡警:“这样最好了。新来的扎巡检狗屁不是,就知道逛窑子。你要是不提醒我们哥俩还真忘个这个茬。你骑上驴也跟我们走一趟,大家都省事。” 花如玉:“等我过那院告诉大姑姐一声,帮我照看照看院门。” 到了九台,王祥云被关进了大牢。警局没有女号,花如玉被暂时安置到了稳婆家里,随传随到。扎拉芬主审这个案子,摆的阵势挺大。扎拉芬居中而坐,八名巡警分立两旁,审讯室充满了杀气。 扎拉芬:“大胆王祥云,你为何事杀死徐老二?快从实招来。” 王祥云:“小人不敢杀人,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扎拉芬:“徐老二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 王祥云:“徐老二啥时候被杀的?” 扎拉芬一下子被王祥云给问住了,连忙翻开了案卷,查到了徐秉信呈递的状子上写的徐老二被杀的日期。 扎拉芬:“就是四月十二日后半夜,徐老二跟你媳妇花氏通奸被你杀死在你家炕上的。” 王祥云:“这可冤枉小人了。小人是四月初离开的家,徐老二被杀之前我已经离开了四台子,跟朋友去开金矿,一向住在阿什河。阿什河离四台子能有一千里远了,我是听了族叔王荣春的劝告才回来的,刚回来没两天,我咋能飞回来杀人呢?” 扎拉芬:“你这刁民,还敢嘴硬。我这有十八套刑法,让你今天都尝一尝,看你招还是不招。” 王祥云:“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大人可问问王荣春,我家里还留着姐姐劝我回家的书信。我一向在外面,家里的事情我啥也不知道。小人的妻子跟着来了,有些事情兴许她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她。” 扎拉芬此时才想起了案子也涉及花如玉,是自己忘记了。连忙询问牛,马二巡警,听说已经将花如玉一起押来了,心里很是高兴,称赞两个巡警很会办事。扎拉芬命人将王祥云带了下去,传唤花如玉上堂。花如玉一露面,扎拉芬就觉得眼前一亮,对这个迷人的小媳妇充满了好感。 扎拉芬:“你丈夫王祥云为何杀死了徐老二?你可如实招来。” 花如玉:“我丈夫一向在李高屯赵鹏家做管帐的,很少回来。去年请了几天假回来探家,正碰进开金矿的朋友约他一起到阿什河开矿,我丈夫贪图大利,隔岸上就跟人走了,我还以为被人谋害了呢。当时也是一时情急,就报了官,告了赵鹏谋害,谁知闹误会了。头两天我丈夫回来了,我是又惊又喜,正惦记着去撤销案子呢,谁知道就被官家给抓来了。我丈夫是先离开家的,徐老大说他兄弟是后被人杀死的,这怎么可能?” 扎拉芬查阅旧案底,确实是那么回事,花氏并没有说谎。此事已经半年有余了,不可能徐老二还没被杀,花如玉就先报了王祥云失踪案,怎么着也不对头。徐老大和史凤书本来名声就不大好,呈送的状子也是不明不白了,徐老二被害的日子咋的也对不上号。王祥云那时候肯定不在村里,那么杀死徐老二的又能是谁呢? 扎拉芬:“你不要害怕,实话实说,凡事都有本官为你作主。本官看你也是个老实人,有啥事不妨大胆的说出来,也早些了结了这桩疑案。徐老二究竟被人杀死没有?” 花如玉:“到了青天大老爷这儿就啥也瞒不住了,小女子有些事情是难以启齿。徐老二确实是被人所杀,而且就杀死在了小女子家的炕头上,至今回想起来还挺吓人的。杀死徐老二的不是我丈夫王祥云,而是另有其人。那个人做下了伤天害理之事,反而将杀人的罪名栽到了我丈夫的头上,真是让人没法说。” 扎拉芬:“那个人倒底是谁?” 花如玉:“就是我家的邻居史凤书。” 第三十六章 扎拉芬是八旗官学生出身,在京城里享受惯了,这些官学生毕业之后就要成为大清的官员的,所以人们管官学校称之为贵胄学校。在贵胄学校里,学习成绩不是主要的,而是学生们的家庭背景。扎拉芬的父兄是下层官员,他也就被发配到了东三省做了个巡检,心里并不平衡。头一次遇到了这么个大案,没曾想自己真的是个干才,一下子就有了新的突破。扎拉芬很是兴奋,振作精神连夜审问此案,对花如玉也是另眼相看。 扎拉芬:“你把缘由从头说来,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花如玉:“事到如今,也就顾不得羞耻了,只能合盘托出:在我未出嫁的时候,父亲常年不回家,我就已经被史凤书强暴,以后就成了他的人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人事。史凤书总半夜跳我家后窗户,常来常去弄得村里大人小孩都知道了,小孩子追着我后面喊被窝。我爹嫌丢人现眼,就求我姨帮着牵线嫁给了王祥云,我就离开了三台子。从那以后就跟史凤书断绝了往来,跟丈夫一心一意过日子。” 扎拉芬:“你这说的也是实话,本官已经查明,接着往下说。” 花如玉:“我丈夫常年累月不在家,自打跟大姑姐分开单过之后,徐老二每天半夜都来纠缠,我也就没有管住自己。没曾想史凤书也追了上来,而且就在我家旁边典的房子,啥意思我也心里明白。我丈夫离家之后,史凤书就每天半夜来敲窗户,我总怕他跟徐老二碰到一起。史凤书性格暴躁,我也不敢拒绝他,就又勾搭成奸了。那夜史凤书正在我屋里,徐老二也从后窗户跳了进来,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史凤书拿起菜刀砍死了徐老二,把我吓的不敢出声。史凤书把徐老二剁开了,扔在大锅里,逼我架火煮人肉。我不敢不听他的。” 扎拉芬:“赌博出盗贼,奸情出人命。徐老二虽然不是你杀的,可是因为你而死的。” 花如玉:“我也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对外人提起。看人肉已经煮烂了,史凤书掺上了稗子,连汤带肉的喂了猪,把我的手脚都吓软了。那些人骨头也不知道他扔哪儿去了?杀人的大砍刀他也拎了出去,估摸着扔不太远,很快就回来了。史凤书豺狼成性,杀人之后,逼着我洗净血迹,煮了十个鸡蛋,吃完了就拉我上炕,以后每天夜里都来。小女子说的都是实情,青天大老爷饶小女子一命。” 扎拉芬:“史凤书是主犯,你不过是个协从就是了,罪不至死。有本官顶着呢,尽可能对你从轻发落。” 第二日升堂,传史凤书跟花如玉当堂对证。花如玉神色凄惨,滔滔不绝,将跟史凤书前后奸情,杀徐老二之事,连日期都不差,弄得史凤书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史凤书总故意掏出阳具调戏花如玉,这一回可是有口难辩了。史凤书在三台子诱奸花如玉的事谁都知道,他追到了四台子,人们也明白他的用意。就连徐老大都不怀疑花如玉所说的供词,当堂指着史凤书破口大骂,被巡警打了二十个大嘴巴。 史凤书:“姓花的是血口喷人。徐老二明明是王祥云所杀,怎么反栽到我头上来了?” 花如玉:“你前晚上对我说:听说我家王祥云死在外面了。如果王祥云回来,你也用上一次的办法弄死我丈夫,好与我做长久夫妻。我求你不要那么做,你当时就翻了脸,逼我赔你给买的衣服首饰,有没有那回事?” 史凤书:“尽胡说八道,哪有那个事?” 花如玉:“你在我家墙外头钻了个洞,专门窥视这屋里的动静,好找机会下手。是我挡住后窗户你无法进来,就怀恨在心,有没有那回事?” 史凤书:“我冤枉,这小娘们说的就没一句真话。” 扎拉芬:“哪个是假话,哪个是真话,在场的人都能听明白,少跟我装疯卖傻。你痛快招供,如何杀死了徐老二,骨头扔到哪里去了,凶器在哪里?” 史凤书高呼冤枉,扎拉芬喝令用刑。警员们把史凤书折磨得不能不认罪,就把杀害徐老二的罪名给认了下来。对花如玉也用了刑,其实也就是演给别人看的。花如玉只是哭泣,并不讨饶,只说丈夫无罪,宁死不能冤枉好人。 花如玉:“我一个弱女子,哪有那个胆量把个大死人煮烂了喂猪?徐老二跟史凤书本来关系不错,我知道史凤书生性嫉妒,总怕弄出事来。史凤书把人杀死之后,我吓的蹲在墙角浑身都软了,上下牙磕的哒哒的。这心扑通扑通的跳到嗓子眼里了,就差没有吓死,连站都站不起来。史凤书当时说:不支解煮烂了喂猪,这尸首没办法处理,就学学朱万仓,也把徐老二喂了猪。史凤书逼着我烧火,当时我脚软,连一步都迈不动。掀起门帘见到了死人,又把我吓得跌倒在地,挣扎不起。史凤书一面往起拽我一面骂道:你不快点起来,我就把个死人扔在你家,我可就远走高飞了。” 史凤书:“这才是天大的冤枉,编的像真事似的。” 花如玉:“我是被史凤书拖到灶坑前面的,他抱来了柴禾,让我烧火。史凤书剁骨头肉阵阵作响,吓得我连头都不敢抬,就低着头烧火。只听得他每劈下来一大块,就砰的一声扔进了锅里,后来就添上了水。史凤书见我吓的要死,还笑话我说:你这个胆小鬼,干啥也不中。我一个小女子,能像他一样么?史凤书行走江湖,拿杀人不当回事。我主要是怕他,啥也不敢说,现在也没法子了。” 史凤书:“我冤枉,我冤枉。” 花如玉:“直到现在,一回想起那件事来浑身还突突呢。当时就觉得魂飞胆裂,连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杀人之后,史凤书就像没事人一样,还觉得很得意。我这没吓出病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别的也顾不得了。” 所有疑点都落到了史凤书的头上,扎拉芬喝令再用大刑。把史凤书折腾得几死几活,不得不认下了杀人之罪,他是再也糟不起那个罪了。史玉书供出了人骨埋在了东沙滩,也被寻找到了。杀人的凶器就扔在了烟筒里,埋在了厚厚的黑灰里,也被掏了出来。案子没什么疑问,就报了上去,史凤书杀人偿命,秋后处斩。史凤书不由得哀叹道:没想到我这狸猫让老鼠给咬死了。“ 王祥云的案子撤销,无罪释放。花如玉因奸致死人命,判决官卖。肥水不流外人田,扎拉芬就将花如玉以六十千卖给了九台镇的[百花楼],成为了官妓。扎拉芬也成了花如玉的常客,迎来送往都少不了[百花楼]的粉头们。 王氏与王祥云对花如玉都挺感激的,就经常前去探望,送些穿的用的,还跟夫妻差不多。花如玉很快的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在[百花楼]里如鱼得水,艳帜高张,成为了一方明星。娼家跟寻常人家有所不同,寻常人家讲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娼家可是出女才子的地方。诗词歌赋,琴书棋画,无所不学,就是针线女红也胜过民女一筹。花如玉悟性本来就高,小曲一听就会,学什么像什么。东三省时兴二人转,老板就请来了戏班子来教上几段,都是在民间走红的曲调。花如玉最擅长的是[小寡妇上坟],唱的是悲悲切切的: 可叹我二十三呀, 往后路还远着, 他只管他死去将眼来闭着, 你可知他家人待我不咋着。 叔伯哥见了俺挤眉弄眼, 背着人不三不四说那话呀, 我没法跟你学。 那一天他后门装孬我把他躲, 谁知他不省事的老婆反来骂我, 小姑子见我黑丧着脸, 小叔子说我是扫帚星把他哥来来克。 俺婆婆指桑把槐骂, 找不完的差错, 听不完的瞎数落。 那一天, 我给过路的端了一碗水, 俺婆子说我不守家规要把汉子摸。 你看这一家人待我有多刻薄? 数过来数过去, 就一个公公还算高看我, 那一天做饭时他看我忙不过, 进屋来就张罗, 张张罗罗就烧锅。 只说他行善待人好, 谁知他偷偷地摸了我的脚。 这个家我咋能再呆着。 没办法出离后门去浇菜, 遇见黄老大, 他非要帮我去把那辘轳挪。 他本来比奴夫岁数大, 偏偏把嫂子嫂子, 一个劲的乱吆喝, 他问俺一个人冷不冷? 半夜里猫叫唤, 你可能睡的着? 你说说七八月俺只顾出汗, 怕什么冷。 恁大人又不是小孩有啥睡不着? 那一时气的我, 忍不住将他骂, 谁知他嘿嘿一笑过来就抓挠我, 要不是后院大娘去的快, 老天爷还不知, 不知这祸事咋开托? 花如玉的师傅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上下,唤做丁文选,是胡家人,他有个哥哥是吉林总督长顺的亲兵,出去多年了。丁文选的生母从前是小妾,被发送到吉林省做旗奴。丁文选的母亲长相美貌,就被主子给相中了,得宠了几年,生下了二儿一女。女奴生下的孩子还是二代奴,主子是不肯承认这些杂种的。抬旗之后,主子全家就进了京城,留下了几十亩地佃租了出去,母亲就把三个孩子带大了。 大儿子当兵走了之后,匪患猖獗,丁家被砸了软窑,家道就败落了下去,几十亩地也都抵押在柜上,连住房都不是自家的了。被逼无奈,当妈的就跟一个老光棍搭伙过,剩下的一儿一女带不过去,就往前将就着。八月节村子里来了一伙唱二人转的,就把兄妹二人给迷住了,跟着戏班子走了七八个村子,后来就加入了戏班子。当时哥哥只有十四岁,妹妹只有十三岁。 东北二人转又叫做蹦蹦戏,通常是一男一女在台上连跳带唱,怎么热闹怎么来。闯关东的哪个地方人都有,就把当地的戏曲小调民谣都带到了东北,想用什么就来什么。这些现成的曲调一填上新词就成了新的曲目,大多是粉词浪曲。满人本来就有密宗的底子,在元朝时期,下流淫秽的词曲就已经登堂入室,明清两代皇宫大内演的也都是那些。 人们是喜欢听那些,看那些的,在台上主要是性调逗,男女之间的性挑逗。起初戏子没有女的,都是男扮女装。后来就真的有女的下了海,而且红的发紫,极受欢迎,往台上扔钱一把一把的,都捡不过来。规矩家的女子是不屑于下海的,到戏班子里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戏班子大多是草台班子,凑上七八个人就四处表演,专门吃开口饭,社会地位比娼妓还要一等。乡民们没什么娱乐活动,每当唱戏的来了,十里八村的人们都会赶来观看,人山人海的。台上又蹦又唱又逗的,台下欢声笑语不断。有些大姑娘跟小伙子动了情,就钻进了高粱地成就好事,还有的大姑娘私下跟着戏班子跑了,为的就是追星。 丁文选的妹妹丁文梅迷恋上了一个少年,就痴迷的跟着戏班子走了。丁文选去寻找妹妹,结果自己也跟着戏班子迷上了二人转,后来就入了伙,拜了师傅,一晃就是七八年。丁文选长的像个女人,就总在台上男扮女装。很快的就成了名角,这回给花如玉做了师傅,教戏教的也挺卖力。 第三十七章 花如玉跟丁文选学唱二人转小曲,没上五六十日,已是通晓了多半。曲调基本上都是现成的,花如玉原先就会一些,也能哼哼个大七大八。[丢戒指]等小调东三省移民大多都会唱。花如玉是很乖巧的,唱词可以随意现编,这就是名角走红的诀窍。甩脏包袱是普遍的,人们也乐于观赏那些曲目,越下流就越受欢迎。丁文选是个多情种子,见一个爱一个,对花如玉也有些粘糊。丁文选在戏班子里早就有了妻子,还是喜欢沾花惹草,跟花如玉也有些个暧昧。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双方都是逢场作戏,谁也没当回事。丁文选的女人有些醋意,催促快些离开,在这儿也没啥油水了。 丁文选与妻子是台柱子,两口子上台之后随意调笑,脏口不断,谁也离不开谁。他们二人其实就是这么走到一起的,成了一家人,妹妹丁文梅也一直跟着哥哥嫂子。戏班子很乱,丁妻也常常红杏出墙,夫妇两个也常打架。救场如救火,丁文选只好跟妹妹搭配,在台上胡说八道,兄妹之间也存在乱伦之事。离开了[百花楼]之后,戏班子内部发生了政变,班主亚九霸占了丁妻,奸淫了丁文梅,丁文选就与亚九打了起来。丁文选是个旦角,作派跟个女人似的,不是亚九的对手。妻子和妹妹都被亚九给降住了,不敢跟丁文选离开草台班子,丁文选只好一个人凄凄惨惨的离开了。 丁文选喜欢男扮女装,就装扮成了个女人,寻找寄身之处。巧巧的遇到了王老狠的妻子,过去是丁文选的追星族,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将丁文选让到家里好一顿招待。王老狠外出讨生活,几个大儿子也不在家,王妻正觉得百无聊赖。有了丁文选她可就不寂寞了,两个人同吃同宿,比夫妇还要亲热,丁文选管王妻唤做干妈。丁文选是女人装束,言语作派都像个女人,就是嗓音有些粗。他把皮球一割两半,扣在胸前就成了乳房。每到月底也在篱笆上晾晒红布,男子们也跟他调笑胡闹,谁也没往别处想。丁文选心灵手巧,针线女红比谁都明白,在二台子很受欢迎。时间不长就认下了十几位干姐妹,这是东三省的一种民俗。 王老狠从外地回来了,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就是干妈跟干闺女也没有在一起同睡的,连自家的男人回来都不太理睬。王妻过去可不是这样,性欲是旺得很,超过寻常的中年妇女,如今是怎么了?王老狠虽说起了疑心,却拿不出证据来。丁文选也是一口一个干爸的叫着,称呼爸爸妈妈是旗人的习惯,可见丁文选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王老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心里不高兴脸上就露了出来,夹七夹八的乱骂,总是话里带刺。娘俩个看看混不下去了,丁文选就收拾了衣物离开了王家,再到哪儿落脚自己也不知道? 走到头台子丁文选也有些累了,就找了棵树荫凉坐下歇歇脚。高老大赶集回来正巧路过这里,见树下坐着个三十上下的女子,不是本地人,有些好奇。高老大走了过去,打听那女子是从哪里来的,想要到哪里去?丁文选正在寻找猎物,见有人上钩,眼中就先流下了泪水。台上台下演戏丁文选都是位高手,就编了一套瞎话,谎称家住在胡家,自己是后爹,早早嫁了人,丈夫患病已死,婆家不容等等,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这些戏文不用现编,随口就出来了,还真就把高老大给哄住了。高老大一想:自己的八兄弟正好娶不上媳妇,眼瞅着奔三十了,这个好机会可不能放了过去。高老大把此话一说,丁文选痛快的就答应跟高老大去头台子相看相看,这回可是自己择偶了。把个高老大乐够呛,连忙帮着丁文选拎着衣物,两个人就来到了头台子。 高八闻听此讯,心中大喜,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了,自己终于不用打光棍了。两个人一见面,都觉得还中,婚事就定了下来。丁文选是得先住到娘家去的,就又回到了王老狠家里。接亲的那天,干妈,干姐妹来了三马车,王老狠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这个干闺女还真的嫁给了高八。婚礼是大操大办的,十里八村的亲朋好友都赶来喝酒,闹新房闹到二半夜。 迎新人喽! 铺红褥,倒红毡, 新人下轿贵人搀。 一步一走摇钱树, 步步走出紫金砖。 金童玉临凡界, 夫妻和合子孙延。 拜天地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喜庆吉日娶裙叉, 对对双双迎亲来。 花轿落在吉祥地, 全家安康喜心怀。 一把草,一把料, 迎接新人下了轿。 草料撒在吉祥地, 三仙祝喜哈哈笑。 一块檀香木, 雕成玉马鞍。 新人往上跨, 步步保平安。 正念喜,喜新人, 新人步步踏祥云。 凤凰落在梧桐树, 新人带来聚宝盆。 梧桐树上拴金马, 聚宝盆内站金人。 金人撒在红毡上。 永驻福寿百世春。 正念喜,抬头观, 祝喜来了三位仙。 福禄寿走在前,月老紧跟在后边。 送生娘娘也来到, 天女散花降人间。 王母娘娘来祝喜。 蟠桃御酒献桌前。 各路神,各路仙, 空中护佑列成班。 上八仙,中八仙, 下八仙,仙中仙, 哼哈二神笑开颜。 男也喜,女也喜。 天也欢,地也欢。 天增五谷人增寿, 夫妻双双拜龙天, 新郎新娘逢喜日, 刘海连手撒金钱。 金钱撒在红毡上, 富贵荣华万万年。 请新郎! 正念喜,喜龙观, 新郎新娘走上前。 郎才女貌成双对, 夫妻恩爱庆团圆。 龙凤吉祥吉庆日, 并肩携手到百年。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夫妻对拜,同入洞房。 贺贺洋洋,日出东方, 新郎新娘,同入洞房。 白头偕老进罗帐, 吉祥如意永安康。 今念喜,喜迎门, 上好宴席待客人。 正主婚人上首坐, 满堂喜庆谢龙神。 这些本是丁文选教唱给干姐妹们的,巧巧的给自己用上了。丁文选天生的女人气,容貌随他的娘,很是俊秀,连胡须都不长,体上无毛。他本应是个女儿身,却长了个男人身,这也是上天的作弄。在戏班子里他是唱旦角的,习惯了穿女人的衣服,一般人还真就看不出来。 丁文选是很小心的,谎称这几天来事,得跟高八分开睡,高八只好依顺他,心里美也是的不行。三十岁了,好不容易娶上了媳妇,那不得像个宝似的?高八有些怕媳妇,时时处处都顺着媳妇,就打下了这个底。 丁文选往后推了四五日,见实在推不过去了,就把屁眼舍了出来,谎称前面患病疼痛,正在治疗。高八早就忍不住了,就在黑暗中进行了鸡奸,感觉也是不错。年纪大的光棍汉性欲是很旺盛的,高八就连屁眼都离不开了,丁文选就在高八家里安顿了下来。丁文选生就的女人性格,炕上女红针线,地下洗衣做饭,倒是位贤惠的妻子。除了夜间的事之外,高八没啥不满足的,夜间也没耽误发泄,有些贵人还就喜欢龙阳君。 过了一些日子,高八发现了丁文选其实是个男的,并没有对外声张,连高老大都不知道那回事。丢人是一回事,光棍汉的苦日子高八也是过怕了。起码家里有个人说说话,做做饭,像个人家的样子,穷人还求什么?不生孩子不要紧,以后抱养一个就是了。有的人家直到老死,才发现奶奶其实是个男身,咋还不是过一辈子?高八是认可了,丁文选对待高八也是不赖,知疼知热的,人们很是羡慕。日子就这么着过去了,一晃就是五六个月,没有人产生过怀疑。 在村里丁文选也拜了几个干姐妹,在一起很是亲热。丁文选是有男人需求的,也在暗地里教过几个干姐妹玩玩密戏,对那些他是轻车熟路的。这类事情见不得人,女方就是吃了亏也没有声张的,只是很快的嫁了人,事情也就过去了。丁文选还和过去一样,每到月底篱笆上总是挂着红布,高八与别的女人闹笑话他也会显得嫉妒。丁文选完全进入了女人的角色,对此他已经习惯了。本来日子这么过下去也没有什么,谁知一次意外变故改变了这一切。 丁文选也和别的妇女一样,上山拾柴,挖野菜,回来喂猪。狗嫌丑是见了哪个老娘们都胡闹,闹来闹去就成了真的了,奸淫了不少妇女。狗嫌丑是个光棍汉,见高八都娶上了媳妇心里有些嫉妒,就总寻摸丁文选。丁文选唱词会的多,狗嫌丑还真就骂不过他,斗嘴经常输给这个老娘们。这一日二人又在山上碰见了,狗嫌丑是替人放牛,正闲得发慌,就看见了张文选到山上挖野菜。狗嫌丑性欲顿起,悄悄的摸了过去,把张文选从后面一把抱住,就浑身上下乱摸了起来。张文选一面骂他一面推他,想要摆脱狗嫌丑的纠缠。越是这样狗嫌丑越来劲,平时两个人笑骂已经啥话都说了,其实就隔着两层布,狗嫌丑今天是非要真捞到手不行的。 撕扯了好一大阵子,狗嫌丑劲大,就把张文选按在草地上,硬把裤子扒下半截。狗嫌丑猛然发现高八媳妇原来是个男的,不由得吃了一惊,提着裤子就向山下飞快的跑了下去。不大一会儿,十几位村民气冲冲的上了山,领头的就是高老大。众人不由分说,把丁文选的裤子剥了下来,果然是个狗男女,这样一来事情可就闹大了。 愤怒的村民们把这个人妖押着回村,剥光了身上的衣服这一顿羞辱。男人们认为自己早就戴上了绿帽子,拳打脚踢,怒不可遏,高八也不敢上前劝阻。高老大将八兄弟臭骂了一顿,想要把丁文选送到官府,又怕丢人现眼,就把丁文选暂时关押在了一个马房里。丁文选三四天水米没沾牙,来看他的人都是连打带骂的,丁文选以为自己这回算是活不成了。人们已经不是台下那些看客,专看听脏话的看客,专爱看下流动作的看客,而是个个都成了正人君子,成了少见的道德家。丁文选是个二代奴,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奴才的血。丁文选哀求人们给他口水喝,有的人就撒了泼尿硬给他灌了下去。丁文选已经成为罪恶的化身,他在骨子里也聚积着罪恶,丁文选恨死了这个伪君子世界。 第三十八章 戏班子的到来,改变了一切,丁文选绝处逢生了。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没到两三天工夫,人妖之事就传遍了整个地区,戏班子的人也都听说了。丁文选过去的妻子和妹妹又哭又闹的,逼着亚九来头台子救丁文选一命,亚九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亚九出面和高家人进行交涉,高家非要一百块银元才答应放人,否则就是个沉河,或是饥渴而死。戏班子是拿不出这笔钱来的,丁文梅就卖身娼家,换了八十块银元,还差二十块银元。在丁文选答应卖身于戏班子,给亚九为奴三年之后,亚九掏出了二十块银元补上了缺口,丁文选就被释放了,又回到了戏班子里。 亚九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真就拿丁文选当做奴隶使唤上了。丁妻早就不想跟着亚九了,寻了个机会跟个小白脸不辞而去,亚九感觉自己是亏大发了。演员缺少,丁文选就又开始登台,演的还是一些老节目。戏班子里缺少女主角,亚九太霸道,也招不进来人,戏班子就有些维持不下去了。亚九安排了新曲目,由自己扮演楚王,丁文选扮演龙阳君,正一宝可押正了。九台地区都知道假娘们的大名,小孩子们编成童谣四处传唱:“皮球做咂,头上戴花。蒙蔽百姓,糊弄高八。” 人们是很善于联想的,高八虽说娶了个假娘们,却有了位龙阳君,也算是没白娶一回。据说皇帝们都喜欢男宠,宫里龙阳君很吃香,为了保险就成为了太监。这是公开的秘密,太监们也不太避讳。当有的官员调笑说:要给太监后面插一下子时,太监一本正经的拒绝道:“后臀曾受龙精两次,不得无礼。” 假娘们一登台,就爆了个满堂彩,十里八乡的人们都去看大戏去了。丁文选是亚九的奴才,没有任何人身权力,亚九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人们的兴趣越来越大,有些大户也高价聘请,戏班子一下子红火了起来。对观众的要求是不能够拒绝的,只要出钱,什么样的要求都得答应。起初还是在台上比划着,意思到了就行了。后来就来真的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亚九这个假楚王将阳具真的插进了丁文选这个龙阳君的屁眼里,演出是场场爆满。 丁文选是个男人,他对亚九充满了仇恨,对台下的男女老少也充满了仇恨。他无法忍受这种生活,这样活着比下地狱还要难受。假娘们成了人们扯闲话的主要对象,男女老少都兴高采烈的追赶着观看,大姑娘小媳妇也加入其中。丁文选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跟着一大帮闲人,连上茅房也不例外。 有些赖小子也对这位假娘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台下丁文选也经常被调笑的男人们插上一两下。人们处于群体亢奋状态,没人考虑过假娘们的感受。欺辱成为了经常性的了,就连未成年的小孩子也会趁机掏上一把,然后飞奔而去,尾随着假娘们高唱童谣。 赚了大钱,亚九是很兴奋的。他的阳具很大,在台上连丁文选的大肠头都拉了出来,而且肆无忌惮。人们兴奋得癫狂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翻场。成把成把的金钱如雨点般的抛上了舞台,得用专人来扫。最难受的就是这位龙阳君,他成了一个工具,一个满足台上所有人的性工具,他连一点人生乐趣也没有了。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丁文选有些忍受不住了。还有漫长的两年多,就是到了期限也别指望亚九这样的人发什么善心,妻子和妹妹的下场丁文选是亲眼见到了。丁文选恶从胆边生,后半夜摸进了亚九所住的帐篷,将亚九刺死,然后逃之夭夭。丁文选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丁文选了,他从一个假娘们变成了一个凶徒,心中装满了仇恨,他的性格已经过度扭曲了,因为这扭曲的社会环境。有什么样的社会环境就会出现什么样的群体,就会出现什么样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人是按习惯生活的。丁文选性格中的女性异化为阴暗,男性异化为噬血。 丁文选为了避开官府的追捕,混进了乞丐群里,做起了乞丐。这是又一个黑社会,乞丐里面更是暗无天日,处于最低层的人们如同饿狗争抢一块瘦骨头,相互之间咬的遍体鳞伤,同类并不相怜。乞丐头们划出了势力范围,逼迫乞丐们每天交纳乞讨来的钱,供自己挥霍,不交钱者被打得死去活来。乞丐头们拐来了小孩特意弄残了,成为乞讨的工具。还有的自幼就被毁坏了身子,披上了狗皮,成为会说话的狗人,也会唱歌唱小曲。为了钱财,乞丐们无所不为,没有半点尊严与廉耻。乞丐头们都是老资格了,他们对待同类更是如同豺狼虎豹,没有半点同情心。 丁文选的出现引起了乞丐头们的注意,他们跟黑道上是多有往来的,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他们都先知道,就猜出了丁文选倒底是谁?乞丐头是没义务向官府进行举报的,就对丁文选的屁眼产生了兴趣。五个乞丐头将丁文选轮奸了一番,个个喝得烂醉,他们把丁文选视做囊中之物了。这个假娘们看起来挺文弱,乞丐头们不相信丁文选真的杀了人。他们算计着将丁文选变成捞钱的工具,没考虑他会做出反抗。乞丐头们白天穿的破烂,晚上就成了富豪,可以在彩船上挟妓饮酒行乐了。 丁文选既然开了杀戒,就不再怯手了。他是在旗庄里长大的,庄主的粗野与暴躁对他影响很深,吉林满人还保持着原始的粗野。丁文选的奴性转变成了兽性,嗜血性,他把五个乞丐头全都杀死了。丁文选携银而逃,此案惊动了长春警务厅,行文各处,悬赏捉拿丁文选。 丁文选藏匿在山里,连面都不敢露,唯恐暴露了行踪。石虎山中有一处道觀,有一位独眼老道,贪图钱财,将丁文选藏匿在后院地窖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丁文选拿出钱财求老道为其买吃的用的,没上半年身上的钱财都花光了。好在头发长的长了一些,在地窖中变得苍白,身体也发胖了,模样变化很大。没有了钱财老道是不能继续留他的,丁文选只好离开了道觀到外面想办法。 丁文选所杀的都是下九流,官府并不那么重视。亚九和乞丐头们都没有家里人作为苦主,报案之后就无人再过问了,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间一长了案子也就淡了些。各地盘查的很松,丁文选就又要起饭来,这一次很不顺利。年岁不大,又吃的白白胖胖的,哪个人肯施舍与他?一连两日没有要到钱粮,丁文选也是又饥又乏,就靠在墙脚独自发愁。他是不敢进戏班子里去了,也没人敢收留他,同行之间是相互熟悉的。乞讨这一行也是不行了,这两日挨了好几顿痛打,主要是侵犯了别的乞丐的地盘。丁文选是不会干别的,就会唱蹦蹦戏,连干苦力身上都没有劲。这么下去不得活活饿死么?丁文选想不出个办法,只好在墙角呆坐等死。 正在这时候,走过来一个老汉,用脚踢了踢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老汉并不言语,端起丁文选的脸庞打量着,然后用手招呼丁文选跟他走。丁文选顾不得多想,爬了起来就尾随那个人,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了小庙岭,这是一座姑子庙。姑子庙香火是很鼎盛的,据说供奉着送子观音,有的女眷在庵里住上一宿还真的有了身孕,菩萨很是灵验。来求子的得看心诚还是不诚,心诚则灵,得先用钱开道。菩萨送子并非空穴来风,许多信女都亲身体验过,菩萨是真正的金刚之身,金枪不倒。 见是座寺庙,丁文选有些迟疑。前面的老汉用手招呼他,就推开庙门而入。这老汉是老姑子色空假扮的,进了庙里摘下了帽子露出了光头,连帽子后面的长辫子都是假的。只见五六个年青尼姑涌了出来,长相也都一般。只有那位性空师傅长的倒是清新可人,俗名称做刘金姑。老尼姑面有德色的对众尼说道:“怎么样?我一出去就能领回个活菩萨来,这回咱们可就不寂寞了,有个几十夜大欢喜了。”这个尼姑庵时兴的是密宗大欢喜佛,先是连唱带跳的激起了性欲,然后男女杂交,任意所为,就是与禽兽交配只要欢喜也是不禁止的。 众尼调笑道:“你老不知羞的,自己出去寻汉子,回来还好意思夸口?你哪是为了我们?其实就是为了自己,别得了便宜卖着乖。” 老尼:“我出去辛苦,你们在家里等现成的,一个个还有话说。快备下洗澡水,帮这个新菩萨洗刷干净了,今晚我得先乐呵乐呵。” 尼姑们道:“中,你先乐呵,然后就轮到我们了,别个人吃独食。都是佛门弟子,以慈悲为怀,有好事大家轮着来。” 老尼:“别那么多的废话了,该做饭的做饭,该烧水的烧水,该干啥就干啥去。” 丁文选心中明白:这是掉进了淫窟了。他并没什么好怕的,在脂粉堆里他早就惯了,心里反倒有些高兴,在尼姑庵里可以避上一阵子了。洗浴是老尼姑帮他搓的背,老尼很会按摩,丁文选很快就起性了。老尼能有四五十岁了,性欲倒很旺盛。丁文选尽心尽意的侍候着,脑子里晃动的是刘金姑的倩影,他是把老尼当成那个漂亮的小尼姑了。 老尼大概旷了很长时间,完事之后又要求梅开二度。丁文选吞下去三粒仙丹,下面就直挺挺的硬了起来,真的是金刚不倒。足足一个多时辰二人方才尽兴,丁文选感觉有些疲惫。此时饭菜已经备下了,豆腐都是过油的,很是可口,丁文选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精美的饭菜了,就饱餐了一顿,有些困倦。 吃过了晚饭,别的尼姑又来求欢,丁文选拒绝了。他跟尼姑们约定:每天晚上换一个人,这么着能够长远。尼姑们劝说丁文选也剃光了头,假扮做尼姑,外面人就看不出来了。丁文选一口答应了下来,就做了假尼姑,在庵里长期住了下来。这回送子观音又开始灵验了,丁文选就是那尊菩萨,尽量满足香客们的需要。庵里藏有迷香,只要女客一嗅到迷香,就进入了恍惚之中,送子菩萨就好前来送子了。 第三十九章 一晃就是两三个月,丁文选在尼姑庵里过的很滋润,吃的白白胖胖的,就是吃不着肉。出家人吃素,连肉都是素肉,就是油炸豆腐。丁文选越来越英俊了,就成了庵中的宠儿,尼姑们争先恐后的向他求欢。尼姑们都是半路出家,是过来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令。在庵中闲的慌,就整天絮语着男女那点事,丁文选也拿出过去的本事,诨口儿不断,在庵中演起了二人转。尼姑庵只供着观世音,不知道啥时候观世音管起了给凡人送子的事情来了。尼姑庵虽然不大,香火却很鼎盛,总有善财不断。老尼是主持,出家人都称做师傅,是没有男女之分的,也没人看得出丁文选是个假尼姑。 丁文选有了这么个存身之处,没有什么不知足的。就是厌烦老尼。老尼一定得先满足其欲,然后再让丁文选染指其他的尼姑。老尼藏有淫药,丁文选吃了淫药则金枪不倒,事后显得很是疲惫。丁文选只看中了刘金姑,其他的都没有看中,想要多陪陪刘金姑也惹的众尼不高兴,只好每个母夜叉都得侍候到,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丁文选心中明白:这么下去熬不太长时间就会被淫尼给掏空了的,还得找机会离开尼姑庵。刘金姑对丁文选也有些动情,隐隐约约的表示过愿意跟随丁文选下山还俗,这样清寒孤独的日子她有些过够了。 丁文选发现:这些尼姑跟大庙岭的和尚们也有奸情,过去的送子菩萨其实都是和尚们冒充的。老尼也是半路出家,年青那时候就跟和尚们暗中往来,只是外人没有发现。如今年老色衰,只好招了几位年轻的尼姑,好能留住人。大庙岭的和尚也不算多,只有七位和尚。老方丈就是老尼的老相好。大庙岭和小庙岭相隔六七十丈远近,中间是北大山,山林很密。大庙岭处于四通八达之地,庙宇三重,很是宽敞,供奉着三世佛祖。山中有狼,狍子,野鸡,山兔等等,人们只是白天进山,夜里无人敢于留在山里。 求子的人们则必须留在山里面的,女眷睡于密室之中,外面由家里人用锁头锁住。当男人们把妻子送到庵中睡下之后,就虔诚的跪在石门对面的敬佛台上耐心等待着,口中念着佛号。敬佛台是一处五步见方的平坦石台,位置在大庙岭和小庙岭的对面鸡冠山半山腰。尼姑和庙里的和尚虽然有私情,平常日子这些和尚是轻易不敢过来的,也是怕被人所发现。一败露了可就麻烦大了,得出人命,这些送子菩萨是很小心谨慎的。两下每年聚会几次,同时也分分赃,日子选在庵中没有外来人的时候。 [法祥寺]派僧人约会尼姑们做一场大欢乐道场,就是群奸群宿。为了保险起见,尼姑们由和尚领着爬行于方便门,这是两下往来的暗道。方便门是条满布荆棘的狼道,约有四十余丈,得爬着蛇行,途经徐家坟莹地。尼姑庵过于狭窄,大欢乐道场就选在了[法祥寺]. 丁文选和一个尼姑留下看守庵里,这位尼姑法号为静空。尼姑们都是半路出家的,凡心未净,都想找机会嫁汉子。静空见这是个好机会,就动员丁文选和自己携银私奔。庵中已经积攒下白银千两。这么多的银两丁文选不是不动心,就是娶这位静空丑八怪心里不舒服。换了刘金姑他也就答应了,静空的提议他一口拒绝,静空就有些怀恨在心。 事有凑巧,徐老大发现了狐狸的足迹,就设下了套子,夜间在坟地里守着。到了后半夜听到了动静,就悄悄的探出头来向外面窥视,却发现是尼姑们在蛇行而进,前面开路的是[法祥寺]里面敲钟的和尚。徐老大没有声张,而是悄悄的尾随着尼姑们也来到了大庙岭,这个发现可比套狐狸油水大的多了。徐老大也是行走江湖之人,明白了菩萨送子是怎么回事?这一来可就要好好的敲一笔竹杠了。 徐老大没有跟着进去,直等到四更天之后尼姑们才从庙里出来。陡然看到徐老大正等着呢,脸上显出不怀好意的奸笑。尼姑们吓得魂飞魄散,和尚们也都慌作一团。徐老大微微一笑道:“咱啥也别说了,从今往后每日给我五贯钱,我就啥也不说,否则让你们这些贼秃吃不了兜着走。” 尼姑们急于脱身,连连答应了下来。徐老大当下尾随尼姑们回到了尼姑庵,得了五贯钱,高高兴兴的奔赌场而去。从此之后徐老大每日都来取钱,尼姑们不敢不给。尼姑庵里每日收不上来五贯钱,只好拿出过去的进项来贴补,尼姑们也是愁的不行。徐老大是铁心吃定了大庙岭跟小庙岭了,给钱晚了点张口就骂。眼看着庵里的积蓄一日日减少,丁文选也有些后悔,他是打定主意要携银而逃了。这一日,庵里拿钱迟了些,喝醉酒的徐老大又在外面骂上了。 徐老大:“你们这帮秃娼,竟敢跟老子装清德。不拿钱老子今日就报到衙门里去,把你们大庙岭,小庙岭的秃驴,秃娼通通打死,让那些跪在王八台上的活王八们把你们都活吃了。” 能耐王刚巧从旁边路过,听出来话里有话。能耐王的甲长早已被拿了下来,家财也荡个一空,也成了个讨吃鬼。他发现徐老大总是有钱,天天赌,天天输,还是输不败,准是有个来钱道。这天他是远远的跟在徐老大的屁股后面,就听到了这一番话。能耐王心眼鬼道,马上猜出个大七大八,就凑了过来。 能耐王:“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诬陷佛门弟子罪过可是不轻,死后得堕入畜牲道的。我跟庵里的性空大师有些旧交,有啥事好商量,不用在这儿骂骂吵吵的,让人听见了不好。” 徐老大:“呸,我入畜牲道,她们才是些畜牲不如的东西呢。讲好了每日给我五贯钱,我就啥也不说,今天他妈的敢不给了,不骂她们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能耐王:“你骂她们是秃娼,她们是跟谁了?你骂那些活王八都是些什么人?” 徐老大:“你他妈的给我滚一边去,这儿没你啥事,少他妈的在这儿乱打听。老子人醉心可没醉,少在这儿往外套话。” 能耐王:“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些尼姑们偷着养汉子,被你给发现了,每日到庵上来讹钱是不是?” 徐老大:“滚一边去,再不滚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能耐王:“那好那好,我滚我滚,你就吃独食吧你。” 能耐王可不是省油的灯,跑到九台就报告给了扎拉芬。扎拉芬心中大喜,领着巡警们就来到了小庙岭,庵里庵外查看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破绽。 扎拉芬:“有人报告说你们尼姑庵养汉子,有没有那回事?” 老尼:“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门乃是清静之地,哪有这等事情?” 扎拉芬:“把庵里的尼姑们都叫过来,本官要问话。” 老尼见事不妙,前后门都被看上了,无处可躲,只好将庵里的尼姑都叫了过来,丁文选也在其中。扎拉芬问了一遍,也没问出啥来,琢磨着勒索些钱财也就拉倒了。丁文选偶尔一抬头,扎拉芬发现他有男人的喉结,心中不由得一动。 扎拉芬:“你是啥时候来的,是哪儿出的家?” 老尼:“这位是新来的,还没有取法号。” 丁文选:“我刚刚出家。家里爹娘都死了,丈夫患病而死,无处可去,所以来此安身。” 扎拉芬:“你虽说像个女人,可是却长着个喉结,这喉结只有男人才会长。今日本官就要查明白你倒底是个男身还是个女身?有人报告尼姑庵偷汉子,莫非说的就是你?” 丁文选:“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怎么会是个男身呢?” 扎拉芬也不敢确定,命巡警速速带来隐婆,给丁文选检查身体。丁文选大惊失色,尼姑们也慌的不行。静空悄悄给老尼出主意:索性把丁文选供了出去,只推说不知内情,多破费些钱财事情也就掩饰过去了。老尼无奈,只好先保住自己。 老尼:“阿弥陀佛,这个施主我们庵里并不认得,来时是个妇人装束,说是家里男人死了,婆家不容,娘家无人,所以老尼慈悲为怀把他留了下来,并没疑心他竟是个男身。今日听官老爷这么一说,我倒有些疑惑了。莫非此人真的是个男身,来乱我清规,真是个魔障。请官老爷速速将此人押送衙门,也为我寺院除掉一个隐患。” 丁文选:“你这个老母狗,我恨不得宰了你。” 扎拉芬:先关押起来,明日隐婆来了验明是男身还是女身再说,这回可是热闹了。“ 警务人员不能在庵里过夜,就委托尼姑们严加看管,等明日再审。老尼决心舍出丁文选,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丁文选的头上,丁文选成了替罪羊。尼姑们是很尽责的,用大铁链子将被铐上双手的丁文选捆在柱子上,就是三头六臂也休想逃了出去。 老尼:“你休要怨恨我等,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就受些委屈好了。男扮女装也不是该死的罪过,你就是承认了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官司了结,你可到庵内领取五十两银子,算是我等的一片心意。千万千万别说出别的来,说出来大家都没有活路,你也犯下了假冒菩萨,淫人家妻女之罪,死罪难逃。我们不敢放了你,官府也不能答应。你好自为之,过了这一劫就平安无事了。” 第四十章 到了后半夜,尼姑们都各自睡觉去了,只有刘金姑留了下来,对丁文选有些恋恋不舍。这是最后一夜了,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了。刘金姑将水端到丁文选的嘴前,丁文选喝了几口,就开始动员刘金姑放了他。 丁文选:“我这回算是死定了。我不是别人,就是官府通缉捉拿的杀人犯假娘们,是胡家人,原名唤做丁文选。只要被带到九台警务厅,以前的案底都会翻了出来,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前一阵子静空鼓动我偷了庵里的存银跟她一起逃走,我因为恋着你没有答应,结果闹了这么个下场。现在官府还不明真相,就你是把我放了罪名也不算大。你若是肯跟我走的话,我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下半生情愿为你做牛做马。你放了我吧,跟我一起逃出去。难道你真的认可就这么过一辈子么?” 刘金姑:“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天下之大无我容身之地,不在这儿还能咋整?我可没那个胆量放了你,老尼可凶了。江湖上她哪儿都有人,就是咱们逃到天边去,她也能把咱们给找出来。” 丁文选:“你先放了我,我有办法,让谁也找不到咱们俩。我知道银两放在哪里,咱们出去过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生儿育女,不比这样强多了?” 刘金姑本来就有此心,架不住丁文选一番鼓动,就真的帮他解开了锁链,砸开了手铐。与其做个活死人,还不如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几天好日子。刘金姑的想法跟丁文选差不多,也是想带着庵里的银两逃出去,二人就一前一后的向存银的房间摸了过去。屋里很黑,老尼独自睡在这间屋子里,也是怕有人窃银。这一阵子被徐老大勒索去了不少,众尼姑们都个揣鬼胎,老尼不能不防。老尼睡的并不死,也是心里有事。丁文选一进了屋子老尼就发现了,高声喝问来的是谁?丁文选是拎着斧头进来的,抬手就是一斧,老尼发出一声惨叫。丁文选又是一顿乱砍,老尼被他砍死,刘金姑吓得瘫倒在地上。 别的尼姑也听到了惊叫声,都惦记这庵里的存银,先后奔这个屋子而来。丁文选藏在门后,进来一个砍死一个,后来的四个尼姑全都被丁文选所杀。丁文选搜出了银两,拉着刘金姑就走。二人慌不择路,也不知道究竟奔向何处?只要离的越远越好,别的也就顾不上了。 第二日,扎拉芬等警务人员带着稳婆上山审案,才发现五个尼姑都被杀死在庵中,此事轰动了整个九台。警方经过大量的调查,怀疑那个假尼姑就是负案在逃的假娘们丁文选,刘金姑已经失踪,被认定为同案犯。扎拉芬想起了能耐王,就把能耐王传唤了过来,详详细细的重审了一遍。此事涉及徐老大勒索钱财一案,徐老大也被认做杀人疑犯抓了起来,徐老大喊冤不止。只要抓不到丁文选和刘金姑,这个案子就没法定,就成了一桩悬案。徐老大供出了大庙岭的和尚跟小庙岭的尼姑偷情之事,把送子菩萨的秘密也端了出来,这一下子可引发了一场大地震。求子的女人们有的被休,有的上了吊,所生的孩子都被赶到了大街上,沦为乞丐。敬佛台被称做王八炕,旁边的小丘被称做王八坟,至今遗迹犹存。 愤怒的乡民们把尼姑庵与[法祥寺]都烧掉了,寺里的和尚都被流放,不知所终。此案惊动了吉林总督府,行文全国进行缉拿,凶手却如同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了。官府要抓的是一个真尼姑,一个假尼姑,可是丁文选男扮女装,成为了妻子,刘金姑反成了丈夫。刘金姑脚上穿的是男人的大鞋,里面塞上了棉絮。丁文选做了双木头小脚,行走自如,跟台上没什么两样。长裙一遮掩,没人看得出来,换了姓名也就啥事没有了。两个人有钱,小日子过的不错,买了一个大宅院,里外三重。刘金姑连续生下了一儿一女,丁文选有些照应不过来,就临时雇了个老妈子。 老妈子是在外层房间住,刘金姑总是男人打扮,老妈子怎么看都不像。这个老妈子挺多事的,总想窥视窥视,一直没找到机会。夏天天热,有一日刘金姑就忘了锁门,也是劫数已到了。老妈子起夜撒完尿之后,注意到里面的院门没有锁上,露了一道缝。老妈子本来就好奇,悄悄的推门而入,就来到了小夫妻的窗户下,透过窗户缝向里面瞅。两个人的头发都留长了,还真就看不出男女来。夫妇两个人正在翻云覆雨,老妈子看得入了神,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丈夫是个女的,妻子是个男的。 丁文选很少出院,只在内院跟两个孩子玩。刘金姑生孩子时,假称患病,左邻右舍也无人起疑心。关起门来都是过自家的日子,谁管别人家的闲事?老妈子嘴快,第二天整个街巷就都传开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知道。传来传去就有人想起了那个案子,莫非就是尼姑庵逃走的那一对?有人报告了官府,出动了几十名巡警前来抓捕。刘金姑出门先被擒住,没有喉结,剥上上衣露出了下垂的双乳。一动大刑,刘金姑就啥都招了,不招也不行。琢磨着丁文选曾是个戏子,又多次行凶杀人,还是以计擒之为上。 丁文选正在内院哄两个孩子玩,老妈子闯了进来说道:“不好了,你家男人跟人争执起来,现在弄到衙门里去了。你快去看看,破费些银两把人弄出来。”丁文选一听大惊,顾不得两个孩子,连忙奔警务厅而来。刚一进门,巡警们就往他脚下泼了一地的油,丁文选跌倒在地被巡警们擒住。抵赖是没有用的,丁文选只求速死,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这个悬案已近三年,官府也很恼怒,就将二人装进了一个大缸里架柴活活烧死了。 第四十一章 得知刘大丫和假娘们被活活烧死之后,刘璃猫全家老少处于悲痛之中。刘妻总是一边絮叨着一边的哭泣,刘璃猫则脾气大得很,沾火就着,家里家外就是个骂。 刘璃猫:“都他妈的死了算了,死了倒省心,省了活糟罪。弄了个满世界臭,丢人现眼的往哪里去?连他妈的狗嫌丑,王老狠都在我面前装上人了,一个个的都成了他妈的正人君子了,就看咱家的笑话呢。那个于三娘咧着个破嘴四处瞎咧咧,就是卖口,怨我当初不给她面子,不把那个吃亏上当的货嫁给她侄子,弄来弄去二丫头倒成了她们老于家的人了。那个李二嫂更不是个东西,满嘴喷粪,整日里幸灾乐祸的像捡了多大的便宜是的?走东家串西家的穷讲究。都是你养出来的好闺女,早知道这样当时生出来的那时候就该掐死。” 刘妻:“孩子命苦哇,哪过过一天舒心日子?都是爹娘害了你呀。这一步逼一步的生生的就把孩子给往死道上逼,出了家做了尼姑也没躲过去这个灾,都是上辈子做的孽呀。” 刘老丫:“四狗骂我是小养汉老婆,啥是小养汉老婆?” 刘妻:“谁再那么说你就撕烂谁的嘴,都是跟娘老子们学的,没一个好种。” 刘璃猫:“于三娘整天价到处的讲究咱家,孩子们能不跟着学样?谁再说那话你就用大石头砸他,砸死了我这当爹的给他偿命去。长个破嘴就知道讲究别人,老鸹落在猪身上,就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身上啥模样?于三娘过去就跟臊和尚半浑不清的,现在也消停不了。这些老娘们一个个闲的没事干,那心长的可他妈的邪门了,整日里就是琢磨张家长李家短的那点破事。王老狠两口子前一阵子像个三孙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没脸见人。自打咱家倒霉之后,这两口子又仰勃上了,见了我把头抬的高高的,好像比我高出挺多来的。” 刘老丫:“人家说狗嫌丑跟李二嫂有一腿。” 刘妻:“小丫头片子没事别总听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的在家里给我呆着,一会儿工夫就没影了,还怨人骂你。” 刘老丫:“本来就是么,本来就是么,就许别人说咱家,不许咱们说他们咋的?” 刘妻:“你还学上顶嘴了?看我等会儿不抽你嘴巴子。” 刘璃猫:“我就纳了闷了,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老狠非要拉我去他家喝酒不可,也不知道又算计咱们家点啥?大丫也没了,二丫也走了,这一个穷家还有啥可惦记的?” 刘妻:“管他那些呢,请你去你就去,也吃也喝,就是临了把嘴一抹啥事也不答应,气死王老狠两口子。” 刘璃猫:“我这阵子心里憋的慌,就想骂人。他王老狠说好听的行,说不好听的我就掀了他家的桌子,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 刘老丫:“我也去。” 刘妻:“痛快的好好在屋里呆着,人家算计的就是你,还觉得不错呢。别哪儿都有你,少给我添乱我就谢谢你这小姑奶奶了。” 王老狠家里热情的招待着刘璃猫,就连在地上忙乎着盛饭端菜的王妻也是满面春风,一口一个亲家的叫着。 王老狠:“亲家吃菜吃菜,也没啥正经东西,也没赶上集市,咱老哥俩个今个儿好好喝一喝。别看大毛和金姑两个孩子先后脚都走了,我这心里呀,哎,就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了。一听说咱家金姑那个事,我们两口子哭了大半夜,这不三毛他娘眼圈到现在还红着呢?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拿起来放得下,别让外人把咱们看扁了。过去谁敢欺负咱们两家?就是借他两个胆也不敢,如今可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王妻:“可不是咋的,我跟金姑那孩子像亲娘俩似的,大毛走了我是拿她当自己的亲闺女呢。哪家的闺女大了不出门子?十三四岁就订得了,免得让人使歪主意。听说于三娘家的四狗总欺负你家玉姑,昨个后晌我家三毛为这事跟四狗打了一仗,还得是实在亲戚,就是跟外人不一样。我家三毛别看岁数不大,那心可有了,护着玉姑护的厉害着呢,二毛跟他的三弟就没法比。” 刘璃猫:“哎,这一阵子都是闹心的事,家也败了,二宝,三宝的婚事我正愁着呢。等过两三年我家老丫大一大的,还得换亲,光要财礼不行。谁知道谁家姑娘要多少财礼钱?这价码是年年涨,我是整不起了,不是换亲就是许给我座金山银山也是休想。” 王老狠:“这话一说不就外道了不是?咱两家谁跟谁?我家有钱就是你家有钱,用多少吱个声,我让三毛主动给你送家去。” 刘璃猫:“你吹牛去吧,谁还不知道谁咋的?我还有钱呢,南山能出八百盘磨,等我卖了帮你几个。” 王老狠:“你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真是小瞧人。我现在就拿出来让你开开眼,别把你吓出个跟斗来。” 王老狠掀开炕柜,拿出了三百块银元,把刘璃猫的眼睛都看直了。刘璃猫有些不相信,拿了一块银元吹了吹,放到耳边听声,脸上显出了疑惑。 刘璃猫:“你从哪儿得这么大一笔钱?” 王老狠:“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就他东山虎能耐大呀?碰着机会谁都敢干,就看钱多少,值不值个?有个贩磁器的专捣腾假古磁,钱财可是没少整。雇我家三毛去挑挑,我跟他一见面,哇,真是个大老板,出手那个阔绰,就别提了。花钱一下子弄了两个粉头,每日里那个花销就海了去了,一看钱就不是好来的。这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领着三毛回了家,咱不干了,别把好孩子都给教坏了。我这当老的可不怕那个,跟在那个有钱人的后面,把他收拾了就弄了这一泡财,琢磨着咱们两家大伙花。” 刘璃猫:“哎呀妈呀,那不得弄出事来么?也没听说哪块儿死人哪?你是在吹牛,这一大笔钱还说不上是谁的呢?” 王老狠:“干这种事还能大张旗鼓的么?人一整死我就扔进南山那眼枯井里去了。南山不能给我出八百盘磨,可能给我出三百块大洋。拿出一半给我家三毛订门亲事,剩下的一半留着办喜事时候用。穷则思变变则通,只要我这么干下去,没个三五年工夫也就弄起来了。” 王妻:“你又喝多了胡嘞嘞,看别弄出事来。依我看玉姑那孩子就不错,肥水别流外人田,早些把三毛和玉姑的事定下来,两下也就都放心了。也不费多大的事,就是请能耐王,李合适他们这些人喝喝酒,做个证人就是了。我可拿玉姑一直当自己的亲闺女,那孩子心眼好使,到了我家绝对亏待不了她。” 刘璃猫:“狐狸尾巴露出了不是?我就知道你们两口子请我喝酒没安啥好心。坑了我家大丫还不算,还算计我家二丫给你那个瘸二毛,硬把二丫给逼跑了。如今我家正倒霉,你们两口子就惦记上我家老丫了,想的倒美。我家老丫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绝不会进你们老王家这个门坎,你们两口子根本就不是人,是两个活畜牲。想趁现在落井下石,捡个大便宜,想的倒美。我宁愿二宝,三宝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卖我家老丫,把你的臭钱给我收起来,我看着脏眼。” 王老狠:“真是给你脸往鼻子上抓弄,还不识恭敬了呢。喝酒喝到人肚子里,还能喝到狗肚子里去?我是瞧得起你盘算着跟你亲上加亲,换个人家谁干?你自己添美去吧。把你家玉姑看的像个宝似的,我家三毛还真没相中,是我们老两口硬安排的这事。” 王妻:“你把吃的菜喝的酒给我吐出来,吃了喝了还骂起人来了。如今村里哪家搭理你?就我们家傻狗不识臭。有前面的两个姐姐做样,老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晚不等,也得丢人现眼。咱两家今天就把话撂这块,毛驴拉磨咱等着瞧,看看哪家日子过的好?” 刘璃猫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一把掀翻了桌子扬长而去,王老狠夫妇追在后面大骂不止。村民们都出来看热闹,没有人出面劝架。于三娘跟李二嫂高声议论着刚才的事,话里话外也都是夹枪带棒的。 李二嫂:“这又是咋的了?王老狠这个王八头今日个威风大了,敢追出来骂人了。刘璃猫家的烧死了一个,跟野汉子私奔了一个,就剩下这个最小的了,能不像个宝贝似的么?” 于三娘:“我还惦记着给我家四狗提一提这个事呢,没曾想让王老狠占了个先,倒让刘璃猫把门都给封死了。这两家没一个好饼,刘大丫烧死了不说,起码跟假娘们到地下做了个风流鬼。王二丫被抢进大山里面听说被挺多的山狼头给睡了,刘大宝这回也当上了瞪眼王八。” 李二嫂:“谁说不是呢?要是换了我,早就一头插进尿罐子里浸死得了,免得被人戳脊梁骨。听说山狼头可野着呢,见一个女人糟蹋一个女人,连你这么大岁数的也不放过,都赶上下三烂了。” 于三娘:“就你小,你个小臊货,又来找骂。我咋的了?当年我年青那时候,就凭你?” 李二嫂:“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刚才是说走了嘴,是说王老狠媳妇那个岁数呢。你说狗嫌丑现在还能跟王老狠媳妇有啥往来没有?我琢磨着两个人明着断了,私下里不一定真断,你说呢?” 于三娘:“这种事谁好意思去打听,那不是找打么?都说狗嫌丑这一阵子总在你家门前晃悠,是不是惦记上你啦?” 李二嫂:“哪能呢?我家李二看的可紧了,我在外头跟哪个男的多说了几句话他回家都抠问个没完没了的,就是那么个心眼小的人,我可不敢惹事。” 于三娘:“你呀,就是想吃豆又嫌乎腥,想养汉又撇清。谁还不知道谁咋的?少在我面前装正经,你那个心眼子比哪个老娘们都邪门。” 李二嫂:“看你说的,人家还说你跟老孙有事呢,谁也不说谁。看咱们俩是干啥呢,咋自个儿掐上了?咱们还是看刘璃猫和王老狠两家的笑话,我琢磨着刘璃猫气哼哼的掀翻了桌子准是豁出去了,平日里他可不敢惹乎王老狠两口子。” 于三娘:“兔子逼激眼了还咬人呢,王老狠也真不是个东西,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时候?别看刘璃猫表面上是骂骂吵吵的,其实心里是难受着呢,我看刚才眼圈都红了,就差眼泪没落下来了。细琢磨琢磨也怪可怜的,挺大的姑娘火呲拉的一下子就被活活烧死了,听说还是在缸里塞着的,跟那个假娘们捆在了一起,光着身子游了三天的大街,城里的臊男人这下子可是开了眼。” 李二嫂:“谁说不是呢?刘大丫也是咱们眼看着长起来的,小时候我还跟她一起玩过呢,那时候她还刚刚六七岁,总跟着大孩子们身后跑。算啦算啦,死了一了百了,也是省心了。死人不糟罪,活着的人糟罪,这一阵子可够刘璃猫一家受的了。” 于三娘:“哎呀,我烧着火怕是锅里的饭都烧糊了,就跟你在这儿胡扯六拉的,我可不陪你了。” 李二嫂:“谁家没事?我还以为是陪着你呢?” 第四十二章 刘璃猫回到家里跟刘妻一说,把刘妻也气的够呛。金姑尸骨未寒,惨死在城里,如今王老狠一家又惦记上了刚刚十三岁的玉姑。刘璃猫两口子越琢磨越是生气,不因为王老狠夫妇心眼长歪歪了,惦记着将金姑卖到大山里面去,怎么能惹出那么多的事情来么?王老狠坑了自己家的王二丫那是自做自受,可是连带着大宝也背上了黑锅,人前人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金姑就是王老狠那两口子给害死的,银姑也是王老狠夫妇楞给逼走的。刘璃猫不琢磨自己有啥错?把一股恶气都撒在了王老狠夫妇头上,在家里也是大骂不止。 刘璃猫两口子琢磨了一宿,决心自家不好过活,也绝不能让王老狠家好过活。强烈的嫉妒心让这两口子发疯,再加上刘大丫的惨死,都把帐记到了王老狠两口子的头上了。王老狠自己承认是杀人谋财,而且将死人的尸体扔在了南山那口枯井里,早晚这也是个事。刘璃猫决定早些去官家报案,再晚些日子尸体一腐烂,王老狠就会死活不认帐,以后在自己面前装大爷了。刘璃猫越想越对劲,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赶往九台镇警务公所去报案,那些个巡警他都认得,有些还往死里打过他。 刘璃猫的到来令警方感到挺奇怪,扎拉芬起初并不相信刘璃猫所说的话。当听说有三百块大洋,扎拉芬一下子来了劲头。带着两名骑警就奔二台子而来,哪怕收走贼脏也不算白去一趟。赶到二台子,刘璃猫没有出头露面,警方直扑王老狠家,真的在炕柜中搜出了三百块大洋。王老狠夫妇连喊冤枉,声称那笔钱是别人寄放的,并不是自己家里的。 王老狠:“那钱你们不能拿,是我七台子三妹夫郑伦临时寄放我家里的,是买地的钱。我犯了什么王法了,你们来家里这么着搜查?我明白了,准是刘璃猫那老东西没安好肠子,把我咬了一口,我昨个儿都是瞎吹出来的,只是想借这个幌子把生米做成熟饭,把刘家的老丫许给我家三毛。” 扎拉芬:“有人报案说你杀了人,为的是图财害命,你这笔钱是哪儿来的?死人被你扔到哪个枯井里去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肉皮子又发痒痒了?” 王妻:“官老爷呀,孩他爹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是不信,打发人去七台子找一下郑伦。要不现在就打发我家三毛跑一趟,天黑前就能赶回来。” 扎拉芬:“谁也不许出这个院,别拿我们当傻子,想要通风报信咋的?这是个窝案还是串案还没弄清楚?你三妹夫叫郑伦,家住七台子不是?现在警方就把他给抓起来,看你们还怎么串供玩花样?” 王老狠:“我冤枉,真的冤枉。昨个儿都是随口胡咧咧的,哪里来的死人?要是不信你们马上去看看去?” 扎拉芬:“你当我们是牛马呀?赶了几十里的山路,到了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儿,连茶都没一口,酒菜更别提了。能耐王你过来,带这位弟兄先垫补一口,连夜赶往七台子把那个叫郑伦的给我抓住,看别让他跑了。你们这些个刁民,上山就是匪,下山就是个贼,有利可图你们啥事做不出来?今晚先歇歇腿脚,明天上午赶往南山查查死人是从哪里来的?” 村民们不敢怠慢,打酒弄菜,杀鸡宰鹅的忙乎了一阵子,侍候官老爷们吃喝休息。一个骑警由能耐王领着奔往七台子捉人,王老狠跟二毛,三毛都被五花大绑的当做贼寇捆了起来,交由村民们照看。王妻把刘璃猫两口子一顿臭骂,刘璃猫家也没敢来人照面。扎拉芬把银元弄到了手,别的也就不大在意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这三百块银元算是枣儿掉进了猴嘴里,谁也甭想往外掏了。派人去抓郑伦就是这个意思,怎么着也弄他个通匪,要不哪来的这么一大笔钱财?准不是好道来的,才这么大意,把钱往这家里放。说不定郑伦家里还有油水,也许是东山虎设下的眼线?这回可是做了桩大买卖。 第二日快晌午了,郑伦才被押送了过来,是个做买卖的小商人,从山里往山外贩卖药材。山里草药很多,是个赚钱的道。可是三百块银元可不是笔小数目,这里面准保另有名堂。 扎拉芬:“你说三百块银元是你寄放在王老狠家,打算买地用。你一个草药商人,哪儿来的这么一大笔钱,从实招来?” 郑伦:“这都是我十几年来一文一文积攒下来的,没舍得用。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琢磨着就是土地谁也拿不走,所以动了买地的念头。王老狠夫妇花说柳说的哄我把钱先寄放在他们家,说二台子的地特别便宜,一有机会就下手。谁曾想闹了个这,我这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找根麻绳吊死。” 扎拉芬:“不私贩大烟就凭你能积攒下这么一大笔钱财?准不是好道来的。是不是你跟王老狠做下了什么图财害命的事来?你们这些人都是山上土匪的探子,啥屎都拉,有啥事不敢做出来?你还在哪里藏了脏款?说出来省事,否则活活打死你个狗杂种。” 郑伦:“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可没杀人。山里私种大烟的是有,哪家哪户房前屋后不种上百十棵,治个头疼脑热肚子疼什么的?要说起割烟膏还没听说谁有那个技术,我也不会。我那笔钱真是一文一文积攒下来的,家里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都拿出来卖了钱,放在王老狠这里了。”扎拉芬:“本官明查秋毫,你怎么编都行,等到了大堂上板子一顿打就老实了,不打不成招,你们这些贱骨头就是欠打。王老狠是自己酒后承认杀人图财,有证人在这儿呢,你想抵赖也没有用。就是南山枯井里没什么死尸这个案子也结不了,谁知道你们把死尸埋到哪里去了?” 王老狠:“青天大老爷,我也没杀人,不信到南山枯井那儿瞅上一眼?” 扎拉芬:“你们前面带路,本官就走上一趟。” 众人来到了南山枯井边上,扎拉芬探头往井里看了一眼,吓得缩了回去。 扎拉芬:“我的妈呀,连头都割下去了,也真够狠的了。” 众人胆怯的上前一看,都吓了一跳,枯井里真的有一具无头死尸,死的时间并不长。王老狠也吓了一跳,没曾想井里真的出了具死尸,这下子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王老狠直喊冤枉,啥话也说不出来,郑伦也被眼前的事情给惊呆了。村民们把死尸捞了出来,没有了头,身上是一丝不挂。村民们在远远的观看着,在人丛中于三娘突然嚎哭了起来,在地上直打滚,弄的披头散发的。 于三娘:“孩他爹呀,你咋就被人给杀了呢?你连家门都没来得及进,就被人给杀了,连做买卖的本钱都被人给抢走了。我这个命咋这么苦?王老狠你不是个人,你还我家男人来。” 众村民把于三娘拉开,才觉得眼前这个无头死尸真的很像挺长时间没回来的胡老三。胡老三名字唤做胡成,是个于家的赘婿,担个货郎挑,走村串巷的,不像个有钱的主。王老狠酒后所说杀的人明明是个卖假古董瓷器的,怎么又冒出个胡成来了?村民们也是议论纷纷。 能耐王:“胡老三身上咋能有三百块银元?打死我也不信。要说这个死人像胡成我信,就是没了脑袋,我有些叫不准。” 李合适:“就是王老狠把人弄死也不该剥下了死人的衣服,这么做可有些不合适。于三娘也真够可怜的了,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这日子咋过也不合适。” 扎拉芬与村民们不同,起初发现了死尸他是吓了一跳,接下来心里有些狂喜,这笔外财算是稳稳的装进口袋里了。没曾想突然节外生枝,于三娘声称被杀死的是她外出的男人,那笔钱也该归还于三娘,扎拉芬有些恼怒。扎拉芬平时啥事都很马虎,就是在钱财上很是上心。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答对这个局面,眼前忽然一亮,心里有了主意。扎拉芬把于三娘传了过来,就在井旁进行盘问。 扎拉芬:“刚才你离那么远,怎么就能认出来被杀的是你家男人?你要是不知道他早就死了,怎么能认得出来?是不是你跟王老狠有啥奸情,合谋把你家男人给谋害了?” 于三娘:“这话可不能那么说,我恨死那个王老狠了,怎么可能呢?说出来官老爷可能不大信,昨夜我家那个死鬼给我托梦来着,说他带了三百块银元回家,半路被人所害,害死他的人就是那个王老狠,让我给他报仇呢。那三百块银元是我家那个死鬼带回来给我家大狗,二狗说媳妇用的,是在外面抬的钱。人都死了,那钱可得给我们孤儿寡母留下,那可是全家的活命钱,官老爷可不能拿走。” 扎拉芬:“案子还没断呢,要什么钱?没有人头这案子就结不了,等本官详细查访查访,等见到了人头再说。哪个人如果能提供破案线索,本官重重有赏。” 扎拉芬无心破案,押解着王老狠,二毛,三毛,郑伦回九台警务公所,人头永远找不到才好。死人真的是胡成,于三娘哭的要死要活的,众人劝也劝不住。于三娘唱歌般的哭叫几天几夜也没有停止,哭词中反反复复提起那三百块银元,看起来她哭的是那笔钱财,不像是在哭死去的男人。李二嫂这几日像是过节一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各家串门子讲究起王老狠跟于三娘来了。于三娘成了寡妇,也成了弱者,李二嫂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出出过去所受到的邪乎气。李二嫂曾跟于三娘借过一支银釵,总也舍不得还回去,这回就打算干脆不还了。过几天回娘家,还得打扮得风风光光的,人活着不就是争这张脸么? 第四十三章 李二嫂娘家住在稗子沟,只有五六里路,她常常回娘家。老爹过六十大寿,李二出了远门没有回来,李二嫂带着五岁的老丫去姥爷家,娘俩都穿的新衣服,李二嫂把跟于三娘借的银釵也带在了身上,这支银釵很是金贵,能值二三两银子,是于三娘的陪嫁。于三娘拿出来显摆,就被李二嫂硬抢了过去,说是戴几天玩玩,就说啥也不肯还回去了。李二嫂好美,家里又没钱买,为了这个没少跟李二呕气,李二也不搭理她。李二嫂并不是存心想贪了这支银釵,只是想在亲戚面前露上一露,满足一下虚荣心。女人们是喜爱攀比的,别的女人有自己也要有,就是没有也要装作有的样子,这是一种极大的满足。李二嫂将银釵小心的包在手帕里,也怕丢失了,不敢在路上戴着。走到小庙岭,远远看见狗嫌丑正在坡上给人家放牛,两个人就吵吵骂骂的斗了几句嘴。 狗嫌丑:“这是哪家的小媳妇打扮的这么漂亮?在这个沟里放牛没劲气,等我到你那个沟里放牛去,咱们俩到树林子里去玩玩去。” 李二嫂:“去找你老妹子去吧,你姑奶奶没工夫哄你玩。王老狠要杀了你呢,你小心着点,别再去王老狠家,看别像胡成似的掉了脑袋。” 狗嫌丑:“姓胡的有钱我没钱,没钱就没事,就是你家李二在跟前我也敢把你按在炕沿上,这话你信不信?” 李二嫂:“你这个老光棍,啥事你不敢干?连亲嫂子都一样整,跟个活驴似的。我可没闲工夫搭理你,有那个工夫逗逗猫狗。” 说着骂着,李二嫂领着孩子过去了,后面传过来狗嫌丑轻佻的唱腔,这是人们熟悉的[丢戒指]: 一块浮云唉 遮满天哪嗨 南花园对着北花园 我到花园散散心宽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我到花园散散心宽 用手推开当 门两扇哪嗨 各样花草开的哪个鲜 奴家跟它一样般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奴家跟它一样般 左边开是唉 老来少哪嗨 右边开的是红牡丹 它跟奴家一样鲜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它跟奴家一样鲜 东边开是唉 十艳景哪嗨 西边开的是串珠莲 各种花草开的全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各种花草开的全 影壁墙以前唉 爬山虎哪海 影壁墙后头是龙潭 金鱼银鱼朝上翻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金鱼银鱼朝上翻 龙潭里头唉 长流水哪嗨 弯弯曲曲绕花园 我拐弯抹角来到牡丹前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李二嫂急着赶路,老丫却来了屎尿,只好进了林子里方便了一下。幸好李二嫂带了几片手纸,是专门去娘家时使用的。庄户人家买不起手纸,寻常时上茅房用的是劈开的高粮杆,完事了一刮就行了。山里是没有高梁杆的,李二嫂给老丫用了一片手纸有些心疼。她骂了几句也就顺过了气,领着孩子来到了娘家。进村子之前小心的戴上了那支银釵,心里美的不行。 女眷们都没有什么首饰,李二嫂出足了风头,傍后晌时心满意足的领着老丫回来了。老丫吃的太多了,又吃的是肥肉,屎尿就又跟了上来,李二嫂也想方便方便。李二嫂刚脱下了裤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只是一种感觉,女人的感觉是很灵敏的。李二嫂迅速的提起了裤子向后面仔细一看,灌木丛后面是狗嫌丑那个老光棍在嘻皮笑脸的向这面瞅着呢,气得李二嫂破口大骂。 李二嫂:“哪个臭不要脸的在后面偷看?看我不挖了你的狗眼,竟然欺负到老娘头上了。” 狗嫌丑:“谁看你了?人家在这儿放牛,突然传过来一股臭味,我还当是一堆狗屎呢。” 李二嫂:“你放屁,不怕闹眼睛你就看,早晚不得好死。” 狗嫌丑:“就是看了你也没少块肉,吃啥亏了?我这是在看西洋景呢,白白的屁股真的不坏。” 李二嫂:“真丧气,快走。” 李二嫂拉着没便完的老丫起身就走,走到没人的地方娘俩人才放下心来,打扫干净了才又上路,李二嫂心里还是过不去,像是被狗嫌丑占去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回到家里一摸那支银釵,李二嫂吓了一大跳。包裹着的银釵已是不翼而飞,李二嫂把自己的身上和老丫的身上搜了五六遍,最后彻底的绝望了,银釵是真的丢失了。李二嫂迁怒于老丫,把老丫好顿打。光打孩子也是不行,于三娘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呢,若是让她知道了,那不得闹翻了天哪? 李二嫂反复的回想着,觉得肯定丢在了回来的路上,就是娘俩个解手的林子里。地方倒是能找到,就怕被人捡了去。山里没人去,林子里也没有啥出息,担心的就是那个狗嫌丑。狗嫌丑是啥屎都拉,真让他捡到了不是嫖就是赌,李二嫂越想心里越害怕。日落黄昏,李二嫂奔林子而来,主要是堵住狗嫌丑。果然不出所料,狗嫌丑比往日提前下了山,一面走着一面口里乱唱,身后牵着的黄牛一个劲的挣扎着想要吃路边的青草,狗嫌丑在强拽着。 转弯抹角来到牡丹前 用手去掐唉 牡丹花哪嗨 飞出个蜜蜂落在奴手背 吓的奴甩手丢了金戒指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甩手丢了金戒指 墙里丢了唉 墙外找哪嗨 东西不大一钱单三分 它是奴的命根子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它是奴的命根子 若要是老头唉 拾了去哪嗨 请到家里吃下酒席 再认你个干父亲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再认你个干父亲 若要是老太太 拾了去哪嗨 请到家中做上宾 再认你个干娘亲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再认你个干娘亲 如要是姑娘唉 拾去了哪嗨 同是裙钗了解奴的心 和你拜个干姐妹 哪呀呼当 嘟儿铃叮当 和你拜个干姐妹 要是男子唉 拾了去哪嗨 你要什么奴都应 就是不能配夫妻 哪呀呼嗨 嘟儿铃叮当 戒指是郎哥送妹子 李二嫂一看狗嫌丑那付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就明白准是被他捡去了。李二嫂顾不上多想,往路中一站,拦住了狗嫌丑的去路。 李二嫂:“狗嫌丑,我丢的东西是不是让你给捡去了?快还给我。” 狗嫌丑:“啥东西呀?哎呀对了,我看了你的白屁股,这可咋还哪?” 李二嫂:“别胡说八道的,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把那支银釵还给我,我可是跟于三娘借的,那是于三娘的陪嫁呢。” 狗嫌丑:“我啥时候给你保管了?你丢了跟我要,我是你啥人?大伙都忙着呢,我还有事急着呢,你闪开道。” 李二嫂:“你不还我我就不让你过去,今晚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非还给我不可。” 狗嫌丑:“我想进高粮地撒泼尿你也跟着我?你这个老娘们真不讲理,自己弄丢了东西赖别人。谁丢了谁倒霉,谁捡着了谁得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没偷没抢的,在大道上捡东西总不犯啥王法吧?就是在山里头还是林子里头也都是没主的东西,有能耐你也去捡去呀?我昨天还在山里扔了十个金元宝呢。” 李二嫂急的直掉眼泪,她是真的害怕了。狗嫌丑是个难缠的主,平日子里跟人借钱都不还,别说在林子里捡到东西了。眼瞅着太阳滚落下山,狗嫌丑急着离开,李二嫂心里一急就给狗嫌丑跪下了。 李二嫂:“老兄弟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可真的是没辙了,于三娘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发发善心把银釵还给我,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你的大恩大德,无论如何兄弟帮姐姐一把。” 狗嫌丑:“现在认我这个兄弟了,早干啥来着?你今天就是说出大天去我也是没捡着,你爱上哪儿找就上哪儿找去,我是没看见哪。” 李二嫂:“要不那么着,只要你把银釵还给我,啥事我都答应你。” 狗嫌丑:“真的假的?你说话得算数。” 李二嫂:“你先把银釵还给我,我说话肯定算数。” 狗嫌丑:“那么着吧,咱俩个进高粮地再好好商量商量,谁也别糊弄谁。” 李二嫂无可奈何的答应了,跟着狗嫌丑钻进了高粮地。过了一阵子,两人一先一后的从高粮地里钻了出来,李二嫂有些神情恍惚。她小心的将银釵收了起来,总算是达到了目的。这个代价有些过高,但是李二嫂已经顾不得了,她小跑般的回到了村子里。 李二嫂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她想的太简单了。第三天后半夜狗嫌丑钻进了她家的后窗户,钻进李二嫂的被窝里硬把她给强奸了,而且不肯离去。狗嫌丑认为:用那支银釵在镇上找暗门子十个也用不了,女人的身体是不值钱的。拿支银釵就干上一次怎么算怎么吃亏,他是非要干上十遍八遍的。李二嫂不敢声张,又怕李二回来堵住,狗嫌丑那头她又推不掉。银釵她主动还给了于三娘,于三娘这一阵子对李二嫂也挺来气的,觉得李二嫂是在看她的热闹。家家都有难唱曲,只是谁也不说出来罢了。王老狠他们被抓起来之后,警方再也没了动静,就说不见人头无法结案,案子就无限期的拖延了下来。 小皇上的五弟,是臊和尚跟韩狐狸的五叔,跟于三娘搭伙过上了。这在东北农村是常见之事,男女之间不是夫妻,只是临时搭伙过,跟夫妻没啥两样,就是财产各人归个人。胡成一晃死了半年多了,于三娘一个寡妇家家的,单挑门过日子也是难,家里缺少不了男人。跟胡成过日子不一样,于三娘对这个搭伙过的韩老五比对结发夫妻还要好,感情也是需要更新的。 日子还是挺艰难,于三娘就常常念叨起了那三百块银元。起初她只是在作戏,也明知道胡成没那个能耐。可是时间一长,于三娘总觉得那个梦像是真的,结案之后三百块银元真的能发还给自己,到时候可就发财了。王老狠一家跟郑伦的冤屈不是她考虑的事,那得怨王老狠自己。王妻最恨的人不是于三娘,于三娘只是贪图那笔钱财,胡成是真的被人杀死了。王妻最恨的是刘璃猫两口子,恨不能活吃了刘璃猫全家。 李二嫂跟狗嫌丑的事也传开了,狗嫌丑并不否认那件事,他觉得很荣耀。狗嫌丑是个光棍汉,是个出了名的村姑爷,这样的村姑爷哪个地方都有。李二常年在外,李二嫂也就顺其自然了,不像从前那么喜欢讲究人了。村子里一切都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人们连胡成被杀的无头案都渐渐的淡忘了。 第四十四章 做贼不打,三年自招。韩老五就是这种情况,原来胡成是被给杀死的。韩老五过去是个赌棍,胡成是他的跟屁虫,韩老五赢了钱也分给胡成一份。韩老五的性情跟他当土匪的大哥小皇上差不多,为人豪爽仗义,在钱财上并不是很在意的。胡成当年惹了祸,把一个小混混捅成了重伤,是韩老五出面摆平了这件事,破费不小,所以胡成向来将韩老五看做恩人,对韩老五很是崇拜。小皇上被官府抓起来之后,韩老五也得避避风头,就把所有的钱财分与胡成一半,自己去了张家口,一去就是二十几年。年纪越大越是思乡,韩老五就回来了。回到二台子先打听胡成住在哪里?就找上门来,接待他的是于三娘,已是四十开外的半大老婆子了。 韩老五走的时候于三娘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也是十里八村的一朵花,谁见了谁都想摘。岁月真是无情,韩老五一晃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打了一辈子光棍,见到于三娘根本就认不出来了。两个人回忆起过去的事,都很感叹,也为逝去的青春而怜惜自己。那时候韩老五是三十出头的棒小伙,出入风月场所如同走平道一般,交往的都是明星美女。韩老五注意过于三娘,于三娘那时候是小家璧玉,有些乡土气。正因为如此,于三娘当年的倩影总也抹不掉,令韩老五难以忘怀。恍惚还能看得出于三娘过去的影子,女人老的比男人要快。 于三娘没少听丈夫念叨韩老五,对韩老五也满怀敬意,好酒好菜的满招待。到了晚上胡成挑着货郎担回来了,见到了韩老五有些大喜过望,两个人又哭又笑的好一顿亲热。韩老五决定留在二台子不走了,带回来一百多块银元,盘算着盖房子买地在二台子养老。韩家的族人以及全村老少都过来探望韩老五,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韩老五离家多年,回来还挺受欢迎的。胡成一力主张韩老五就先住在自家的下屋,闲着也是闲着,汤汤水水的也好照应。于三娘操持家务是把好手,多添把米就把韩老五的饭菜带了出来,韩老五也没少花钱,日子就这么过了下来。 韩老五刚回来时用心是很正的,没有往歪处想。独自一人过惯了,忽然有女人侍候着,享受了家庭的温暖,韩老五也是很知足,心里头热乎乎的。时间一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饱暖思淫欲,韩老五也是个男人。韩老五喜欢偷看于三娘,回想着她过去的光采,一举手一投足都令他动心。于三娘的泼辣正是他所喜欢的,他不喜欢那些蛇一样缠着他的女人,心里想的就是他口袋里的钱。于三娘对他的感情是发自于内心的,真的拿韩老五当自家人看待,韩老五希望这样的日子越长越好,永远不要结束才好,光棍的日子他是过怕了。 胡成可不那么想,胡成在外面可不那么规矩,挑着个货郎担油嘴滑舌的跟哪个女人都闹,有机会就风流上一把。两口子为这事总打架,韩老五没少劝架。劝来劝去就对于三娘动了真情,女人的泪水是最有魅力的。于三娘认为韩老五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男人,能拿得起放得下,说出的话落地能砸个坑。没上半年工夫两个人就心照不宣,连胡成都看出来了。胡成可不是过去的胡成了,他开始话里话外的驱赶韩老五,就差没有明说出来了。 韩老五手脚大,一百多块银元花出去了一多半,都花在了这个家里了。他拿钱把屋顶都换上了瓦房,院墙也是新垒的,就连胡成的货郎担也变成毛驴车了。韩老五认为胡成是过河拆桥,为人不仗义,是看自己身上没剩多少钱了。惦量着三四十元银元支撑不起来一个家,自己一个孤老头子活着也没啥大意思,在这个院子里热闹惯了。大狗进城做了学徒,二狗,三狗给人家放牛放羊,就剩下个四狗也十三四岁了。这四个孩子跟韩老五都挺好的,韩老五在孩子们身上也没少花钱,就是胡成这个人咋也交不透。 矛盾是逐渐形成的,只是不让外面人看出来就是了。韩老五跟于三娘是清清白白的,胡成却总是起疑心,总找茬殴打于三娘,而且指鸡骂狗。韩老五是个铁血汉子,行走江湖几十年,没曾想落在了胡成这个小人之手,韩老五就窝了一股气。就是走也得走个明白,这么着离开实在是太窝火,韩老五是有些匪性的。前些日子胡成来家,韩老五装钱的口袋不翼而飞,光棍的行李哪个人敢动?韩老五怀疑就是胡成那小子给偷了去,是想让自己光着身子滚出这个大门,这心也实在是太狠毒了。你不仁,我不义,韩老五就动了杀心。 正赶上王老狠出了事,说将死人扔进了南山的那眼枯井里,那眼枯井的位置韩老五是知道的。警方把事情推到了明天,就给韩老五留下了机会。胡成好些天没回家了,走到哪儿住到哪儿,脚底板下就是家。韩老五了解胡成的行踪,找到了胡成,一石头拍在胡成的后脑海上,就把胡成给打昏了。韩老五见四外无人,就背着胡成上了南山,没曾想胡成又醒了过来。韩老五一不做,二不休,拿出随身携带着的匕首将胡成的脑袋割了下来,将全身衣服剥掉,将尸身推进了枯井里。他找了个地方把衣服跟脑袋给埋上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又回去睡觉。韩老五是打算让胡成从人间消失,就当王老狠所编被害的瓷器商人了。 于三娘并不知道这些事,也没有想的太多,也随着众人前往南山看热闹。死尸从枯井中一被捞出来于三娘就有些眼熟,胡成的手脚她是熟悉的,这是自己家里男人的手脚,任何女人都不会认错。胡成之死于三娘有些突然,但是没有太多的悲伤。她想得到那笔钱,那可是三百块银元哪。于三娘编出了一套谎话,为的是名正言顺的得到那笔钱财,不管死的是谁? 胡成死了三四个月之后,韩老五跟于三娘公开同居了。韩老五只要不说出来,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于三娘也从未疑心过韩老五。日子越过越艰难,于三娘就经常性的提起那三百块银元了,还在衙门里扣押着呢,就差人头找不见。这件事情于三娘磨叨过无数遍,韩老五酒后吐真言,就把埋藏人头的地方说了出来。 韩老五:“你别磨叨了,人头就在枯井西边那棵老柳树下面,你拿去换银元去吧。” 于三娘:“这事你咋知道的?” 韩老五:“我也是听黑道上人说的,是东山虎手下人干的事。” 于三娘:“死鬼胡成一没钱,二没势的,东山虎为啥要杀他?” 韩老五:“哪谁知道呢?准是胡成在外面给谁戴了绿帽子,被事主出钱买了人头,我这也是听说的。” 于三娘:“不是你干的?” 韩老五:“我能那么做么?好歹也是一个锅里搅马勺,都是一家人。” 于三娘:“要是真的不是你干的,你就及早把人头送到衙门里去,早些结了案子,把那三百块银元要回来。” 韩老五:“你当真能要回来呀?钱财进了衙门就没有往外吐的,比从猴嘴里掏枣还要难,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于三娘可不死心,从此之后就逼上了韩老五,非让他挖出人头送到衙门里去不可,为的就是那笔钱。韩老五被逼无奈,拖来拖去的也没拖过,倒底是把人头挖了出来,送到衙门里去了。扎拉芬大惊,原来送人头的就是于三娘现在搭伙过的韩老五,这不是因为奸情杀人又为的是什么?不但韩老五被扣下了,连于三娘也被抓进了警务公所,扎拉芬亲自审问。 扎拉芬:“你知道是谁杀死了你丈夫胡成?” 于三娘:“除了王老狠还能是谁?” 扎拉芬:“杀死胡成的不是王老狠,是你跟奸夫韩老五合谋做的案,你当本官不明白么?人头藏在哪里只有杀人凶手才会知道,外人谁能找到?” 于三娘:“我是听韩老五说的,韩老五是听山里东山虎一伙说的,是胡成在外面得罪下了人,才被人给杀了。” 扎拉芬:“这等刁民,不动大刑就不肯招供,都给我悠起来。” 警员们把韩老五和于三娘折腾个死去活来,韩老五只好如实供认了下来。认罪也是个死,不认罪也是个死,而且还连累了于三娘。韩老五是个老江湖了,没想到栽到了一个女人手里,也怪自己动了真情。人哪,就是总也不知足,贪来贪去就把自己贪了进去,连杀人其实都是自己供出来的,不是官府破的案。后悔药是没地方买去,韩老五也就认命了,被判成了死罪。于三娘确实是啥也不知道,这也不是假话。于三娘得知真的是韩老五杀死了自己的男人,对韩老五也是恨的直咬牙根,自己看错了人,原来是只白眼狼。于三娘有些后怕,幸亏被杀的不是自己。韩老五这样的男人啥事都能干得出来,为了个女人就敢杀人,而且为的是自己,于三娘想到这些还觉得有些得意。 案子总算是破了,王老狠跟郑伦是糟了罪,破了财,屁滚尿流的回了家,哪里敢去讨要那三百块银元?王老狠把帐记到了刘璃猫的头上,早晚一定要报这个仇不可,这一个跟斗摔的可是不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缓过气来?王老狠跟郑伦在大狱里认识了几个山里的土匪,正在拿钱往外买命呢。人就怕逼,一被逼上了绝路也就啥事都敢做了,王老狠正处于这种状态之下。 第四十五章 这一阵子最闹心的就数李二嫂了,李二常年在外,很少回家,自从为了那支银釵被狗嫌丑整上了,就再也甩不掉了。狗嫌丑是个老光棍,卖豆腐做短工的走百家,没啥好怕的。李二嫂过去尽讲究别人来着,无形中没少得罪人,就被放到火炉之上烤了起来。狗嫌丑得了便宜偷着乐,就是不依不饶的总是楞往屋里钻。李二嫂对他是激不得恼不得,又开罪不起,狗嫌丑一翻了脸败坏起个人来,李二嫂在这一带就彻底抬不起头来了。李二在外面跑买卖,几个月回家一趟也不一定。李二嫂是推一天是一天,总觉得像要大祸临头似的,狗嫌丑倒是啥也不在乎,每隔三五天后半夜就要过来。狗嫌丑这一阵子手里没钱,别的老娘们也勾不上手,就盯上了李二嫂。他话里话外的威胁过李二嫂,要想不跟着他就出去到处败坏她去,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听那些,就是卖豆腐也多招人。这一来还真就把李二嫂给拿住了,女人是要面子的,哪怕是表面的面子也好。李二嫂是个要尖的女人,这一阵子可是蔫了下去。 李二嫂心里又害怕,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偷情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李二嫂不喜欢狗嫌丑,她就主动的勾引了高老大,高老大是个英俊的中年汉子,家里有个不错的媳妇。家花不如野花香,女人主动勾引男人一勾一个准。有了高老大以后狗嫌丑就不那么张狂了,男人与男人之间可以达到平衡。狗嫌丑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就话里话外的把他跟李二嫂与高老大之间的三角风流事抖擞了出去。 李二风尘朴朴的背着包袱回家来了,他一晃三四个月没回家来了。李二在外面做的也是中草药生意,回乡主要是为了收货,药材是有季节性的,卖药还得在城里。李二做的是小本生意,在外面养不起女人,一门心思就都放在了媳妇身上。李二嫂是个白白净净的女人,长的很是齐整,这样的女人在山区里并不算太多。李二总怕媳妇在家守不住,所以每隔两三个月就回家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就便上些货。谁曾想怕什么就来什么,刚进村口就听见牧童们在相呼骂架。有一个牧童脱口而道:“狗嫌丑,高老大,李二媳妇男人多。每天晚上换一个,好汉[][]一筐箩。” 李二一听话中有话,就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家。李二本来心眼就小,总担心自己不在家媳妇偷野汉子,没曾想真就发生了,而且是那个臭名远扬的狗嫌丑与跟自己自幼关系就挺好的高老大。李二心里烦恼,这种事又没法盘问,就是亲兄弟也没人跟你说实话,何况外姓人了?这种事不能声张,只能暗地里查访,绝对不可打草惊蛇。想到这些,李二只好耐下性子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睡了一大觉。等到天大黑了,估摸着村里人都睡下了,就悄悄的进了村子,监视着自家的屋子。不大会工夫就看见高老大手里拎了只鸡来到了自家的后窗户,熟练的掀窗跳了进去,尔后就没啥动静了。李二这个气呀,真想一脚踢开房门抓住那一对狗男女,好好说道说道。转而一想还是不行,大不了媳妇被休回娘家,让别人白捡了个媳妇,自己家里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呢,今后的日子可咋过? 王八好当气难受,就这么忍气吞声也不是个事,李二有些犯难了。论力气他打不过高老大,真闹起来了还不知道媳妇究竟能向着谁?李二就在外面盘算上了。李二越想越来气,真后悔没买把大菜刀把奸夫淫妇一起砍死。嫉妒令人发疯,李二的嫉妒心如同烈火般的燃烧,他就动了杀心。一想到自己深夜在外头挨饿受冻,那奸夫淫妇吃饱喝足了,此刻正在自家的炕上翻云覆雨呢,自己算个什么,缩头乌龟? 天交午夜,估摸着屋里人也睡熟了,李二想出了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李二解下了捆包袱的细麻绳,也从开着的后窗户悄没声的跳进了屋子里,那一对狗男女折腾的累了,都发出了酣睡声。自家的环境他是熟悉的,李二摸到高老大的头部,迅速的将细麻绳往他的脖子上一勒,高老大略为挣扎几下就没了气息。再强壮的男子汉也架不住一根细绳,往脖子上一勒就浑身瘫软了,比勒条狗还容易。李二拎着细麻绳又跳窗户而去。留下具死尸看媳妇咋整?李二的心里充满了恶意的快感,他是要进行报复,要让媳妇为背叛付出惨重的代价。 刚刚走出村外,李二品品不对味:若是媳妇也跟别人学样,把死人煮熟了喂了老母猪,自己的手脚不是白费了么?不行,还是回去,就这么敲门进屋,让媳妇当面丢丢丑。只要一砸门全村人就都知道自己回来了,高老大可是在屋里先死的,李二早把细绳扔到了河沟里,什么痕迹也留不下来。李二想好了主意,就回到家门前敲起门来,一面敲一面喊着自己回来了。 李二:“快开门,我回来了,我都饿坏了。” 李二嫂:“来了来了,咋也得等我穿上衣服呀?” 李二:“穿什么衣服?快些打开,要不我就踹开了。婆婆妈妈的就没个利索劲,我不能在外头老等着。” 李二嫂:“我这么穿鞋呢么?大黑天的,摸也得摸会儿工夫。就来了就来了,你可快别砸门了。” 李二嫂猛推旁边的高老大,高老大就是没动静。李二嫂又掐又拧的,高老大还是不动弹。李二催的急,李二嫂见实在是拖不过去了,只好下地把门打开了,连灯都没敢点。 李二:“怎么的了,这么半天?这屋里黑了巴叽的,咋不把油灯点上?快点烧火做饭,我都饿透腔了。走了一天路了,给我烫壶酒,我得好好歇一歇。” 李二嫂:“家里火没有了,等我先给你弄两菜先喝着,有白天煮的咸鸭蛋,还有几根黄瓜,锅里还有几个鸡块。还有半只鸡收拾好了没来得及做呢。” 李二:“我兜里带着火呢,你把鸡块点火炒上,先把酒烫上,我在炕头上先眯一会,熟了叫我一声。” 李二将洋火递给了李二嫂,自己摸黑在北炕上躺下来休息,李二嫂只好在外屋忙乎着剁鸡块炒菜,心里怕的不行又恨的不行。高老大一睡下了就像个死人似的,每天早晨不打他都不醒。三个孩子还小,都住在东屋,一睡下了就像个死人似的,这屋里就是李二嫂跟高老大。 鸡块炒好了端了上来,李二自己点着了油灯,在炕上喝了起来。东北农村都是南北大炕,李二盘腿大坐的是北炕,高老大是在南炕,借着油灯的光亮李二假装才发现屋里有人似的,大惊小怪起来。 李二:“那炕上睡的是啥人?” 李二嫂:“是,是西头的老高大哥。说是家里来了客人,住不开,来咱家借个宿,明个一早就走。” 李二:“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高大哥,我们哥俩可是不错,两个身子一个脑袋,那些年总在一起混。你咋不早说?快把他叫起来,我们哥俩个喝一口,好长时间没碰到一起了,这咋个说的。” 李二嫂一听,心里那个乐呀,没想到李二真的没往旁处想。 李二嫂:“那敢情好。老高大哥快起来,你二兄弟回家来了,要和你喝上两口呢。” 李二嫂怎么叫也叫不动,李二跳下了北炕,过来招呼高老大。 李二:“你真是个没用的货,连个人都叫不醒。起来起来,老高大哥你别跟我装迷糊,起来喝一口。” 李二将高老大猛力的摇晃了几下,假做大惊失色。 李二:“这人不是死了么?这我晃脑袋脚动弹,晃膀子身上动弹,连气都没了,人咋死在咱家里了?不行,我得走。你也真是的,借宿就是借宿,怎么能让他死在咱家里了?这天一亮就得摊人命官司,我可不陪着你了,你爱咋处置就咋处置吧。” 李二拎起包袱就想走,李二嫂把他拉住就跪下了。 李二嫂:“你可别走,我都吓死了。你走了我们娘们可咋整?咋也帮着想个法子,后半辈子就是当牛做马我也报你的大恩大德。” 李二:“这可是人命关天哪,你准是跟老高大哥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事,这可是精脱呀,连魂都飞走了,能让我咋办?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回来了,兴许一敲门就把高老大吓死了。不行,我还是走吧,我可管不了这件事。” 李二嫂:“你可别走,你要是真走我就死在这屋里,我也没法活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后悔也是来不及了。看在夫妻的情份上你咋的也得帮我一把,我可是没路可走了。” 李二:“那你实话跟我说,除了高老大你还跟谁了?” 李二嫂:“头几年跟你大哥有过一次,后来就断了,没外人知道。前一阵子因为回娘家在林子里把跟于三娘借的银釵不小心弄丢了,被狗嫌丑捡了去。为了要回银钗,跟了狗嫌丑几次,再就没有了。” 李二一听这话心头之火直往上窜。千不该,万不该,自己的大哥不能这么做事呀?自己当了多年的活王八还闷在葫芦里呢。李二决心施加报复,不放过这两个人,非弄他个破家荡产不可。 李二:“我大哥现在干啥呢?” 李二嫂:“这一阵子有偷粮食的,他爷俩个搭了个窝棚在场院看着呢。” 李二:“狗嫌丑干啥呢?” 李二嫂:“说是帮人家看瓜地呢。” 李二:“你让我咋说你呢?在家里不好好过日子,跟个高老大胡扯六拉的,丢不丢人?我琢磨着跟高老大喝上几口,把话唠开以后别来了就是了。谁曾想他竟然死了,我这半个郎中算是白当了,在我家炕头上死了人。哎,真是没法子,不管吧,不是那么回事。管吧,这事还真不好管。要不这么着:你把死人背上,咱们趁没人扔到北沟里去,我用土给埋上,就啥事也没有了。” 李二嫂万般无奈只好答应,她是有些背不动的。李二帮着将死人放到她的背上,勉强背了半里多路,李二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啥也背不动了。李二挥了挥手让媳妇回去,李二嫂如同遇到大赦一般飞快的跑回家里。李二扛起了死尸,走着走着就拐了弯,奔李老大家的场院而来。场院上堆满了苞米,大豆,月亮只有个月芽,朦胧之间看啥都恍恍惚惚的。李二扛着死人也挺累的慌,见窝棚里亮着油灯,就知道这爷俩是在轮换看粮食呢。李二本打算将死尸扔在场院里,又担心官府怀疑到自己头上。奸情出人命,自己一回家,高老大就被人勒死,不是自己又能是谁? 李二头脑灵活,想出了个移花接木的好主意,就把死人双手插进了黄豆堆里,黑影里站着就像是个活人。李二故意弄出挺大的动静拉扯着黄豆秸,在地上弄了几捆,如同偷粮食的样子。 李二:“够载就走吧,太多了咱俩也背不动了。” 窝棚里听见了动静,李大连忙把儿子大牛推醒,让他出去看看。 李大:“有人偷粮食,快出去看看,把叉子带上。” 大牛睡的迷里迷糊的,抄起了四股叉就冲了出去。李二向大牛连扔过来几块石头,然后飞一般的逃走了。大牛见还有个小偷正在往外拽黄豆,上前一叉就把那个小偷扎倒在地,然后喊他爹。 大牛:“爹,有两个小偷,跑了一个捉住一个,这个被我扎倒在地了。” 李大拎着马灯上前一照,大惊失色。 李大:“这不是高老大么,怎么会偷咱家的粮食呢?准是李二媳妇那里又要东西了,家里没啥拿的了。哎呀妈呀,这人不是死了么?这下子可糟了,弄出人命来了,这可咋整?” 爷俩愁的不行,没了主意。还是大牛心眼来的快,想起了李二。 大牛:“我临来的时候听见我二叔回家来了,正打门呢,我二婶没给开。我二叔常年在外,见多识广。还是求我二叔给咱拿个主意,看看能咋整?” 李大:“也只好这样了,你去你二叔家里一趟,别告诉你二婶咋回事,偷着把你二叔领这儿来。” 大牛:“知道了。” 大牛飞快的向村里跑去,已经是二更天了。 第四十六章 大牛跑到李二窗户前,轻轻的敲打着窗户。李二嫂吓得缩进了被子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人们是相信鬼神之说的,冤魂不散就会闹灾,别是高老大的冤魂找了上来?大牛怕让二婶听出动静来,不让李二多管闲事,所以不出声,就是个敲。李二无可奈何,穿上衣服推门而出。见夜色中来人是那个大牛,心里就啥都明白了。李二连忙把大牛拉到一边,悄悄的问话,也是不想让媳妇听到。 李二:“这不是大牛么,怎么大半夜的跑这儿来了?” 大牛:“俺爹请你去一趟,有件急事想让二叔给拿个主意。” 李二:“那好吧。” 李二随着大牛来到了场院,李大早就急的不行了。李大是个本份的庄稼人,没见过世面,遇到人命的大事可就发了懵,不知道该咋办好?平时一分钱得掰两半花,省吃俭用的积攒下了几个钱,留着给几个儿子盖房子和说媳妇用。幸亏二兄弟回来了,有个商量事的人,李大是遇到难处才想起这个二弟来。 李大:“哎呀兄弟,你可来了。可出了大事了:刚才高老大跟另外一个人来偷黄豆,我听着动静不对头,让大牛出去看看,把四股叉带上。偷粮贼竟然用石头砸人,大牛一怒之下就把另外一个给扎死了,现在就藏在豆秸下面呢,你看这事咋整?” 李二:“咋整,杀人偿命就是了,我能咋整?也不是我说你,孩子不懂事你这个当老子的也不懂事?黄豆能值几个钱?把偷粮贼轰走就行了,咋还让孩子带上了四股叉?我刚刚回来就遇见这事,能让我咋整?” 李大:“大牛快给你二叔磕头,求他救你一命。二弟你不是不知道,你大哥就是个庄稼人,满脑袋高粱花子,见不得事。看在亲骨肉的面子上,你好歹得想出个法子来,让我们全家把这一个坎迈过不是。” 李二看着跪在地上直磕头的大牛,心里又琢磨上了。兄嫂就是小气贪财,非得好好榨一榨他们两口子的油水不可。来的路上李二就盘算上了,心里有了好主意,主要是想让哥哥破些财。 李二:“让我想法子可以,可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这人命官司上上下下打点起来没个三百块银元是办不到的。” 李大:“我的妈呀,就是卖房子卖地也凑不出那么一大笔钱来呀,这可咋办呢?” 李二:“这么着,你家里有多少钱先拿出来。我带回来一些现钱,不够先给你家垫着,你这就回去把房契跟地契拿给我,咱哥俩帐就算清了。这场人命官司就交给兄弟我顶着就是了,你啥也别打听。” 爷俩一听非常高兴,李大连忙跑回家里取来了地契与房契,还有家里所有的钱财。只要能保住大牛一条活命,李大也顾不得以后了。李二等钱财与地契,房契都拿到手之后,才交出了实底。 李二:“现在就让大牛把死人背着扔到我家院子里去,扔下就跑,千万别出声。明天就是闹得天翻地覆你们也别多言多语,就当啥事也没发生过。我先回去,这事千万不能让我媳妇知道。” 李二先回了家,媳妇正吓得浑身发抖。做下亏心事,半夜鬼打门,心里能不害怕么?听李二出去之后就没了动静,李二嫂出去又不敢出去,吓得浑身发抖,就在被窝里蒙上头,连一眼也不敢朝外看,口中就念着佛号。平时她并不信佛,现在遇到了难处想起神佛来了,每个人都差不多。听见李二进了门,脱鞋上炕,男人的动静李二嫂是能够听得出来的。 李二嫂:“刚才是什么人,后来咋就没动静了?” 李二:“我也纳闷呢,听见了敲窗户声,我出去一看院子里没人。我房前屋后的找个遍,就是没见人影。别是闹鬼了?我把死人埋在了北沟里,难道死鬼冤魂不散又回来了?算了,咱们睡觉,不管那么多的事了。” 刚睡下不久,只听院子里有动静,李二嫂吓得又钻进了被窝蒙住了脑袋。李二嫂推醒了李二,李二出去一看,死人真的扔了回来,李二转身进屋就收拾包袱。 李二:“不行,我得离开这里。那死人不知怎么的自己回来了,就躺在咱家院子里呢。他这是找你讨命呢,我可管不了这件事了。” 李二嫂:“你可别走,你千万帮我一把,想法把死人处理掉。我这浑身软软的,可是真的不行了。” 李二:“你这个老娘们真是的,能请神不能送神,就不会把死人剁碎了也喂老母猪?” 李二嫂:“我可没那个能耐,我吓都吓死了,现在连爬起来都起不来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看大人的面子上,看在咱家三个孩子的份上,咋也得想法子让我过了这一关哪。我就是后半辈子当牛做马报你的大恩大德也中,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李二嫂拉住李二死死不撒手,李二想走也走不掉。李二并非真的想走,他早已算定了,自己家的女人啥样自己知道。 李二:“那好吧,我想想法子。这高老大也是的,死了不回自己的家,往咱家来干什么?等我给他送回家去,死者也就安心了。” 李二扛着高老大的尸体来到了高老大家门前,上前打门。两家离的并不算远,李二先前高声叫门的动静高妻也听到了,正在琢磨着自家的男人现在咋样了呢?听李二家没啥动静,还烧火做饭冒烟来着,肯定是没出啥事。高老大跟李二嫂的事高妻非常生气,挺多日子不让高老大进屋了,高妻张罗着打罢刀。高妻跟高老大结婚刚刚一年,还没有孩子呢。农村有这么个规矩:若是男方提出休了女方,得给女方赔偿损失,财礼钱一分不退,还得另外加以补偿。若是女方先提出的打罢刀,则女方给男方退回半数财礼钱,可以另外嫁人。高老大出了这样的花花事,高妻是憋着劲逼着高老大休了自己,让高老大净身出户,连房子和家产都归了自己。听到敲门声高老大媳妇心里生气,知道是自家的男人回来了,不肯开门。 高妻:“咋不在你那小妈那儿睡了?我听见李二叫门来着,你这是跑出来的吧?李二那个王八头咋没把你俩给杀了?你还有脸回这个家,趁早自己找根麻绳上吊得了,我可跟你闹不起这个心了。” 李二不吱声,就是个敲门。他明知道高妻是不会开门的,放在哪一家也是同样,被人撵出来了,又恬个脸回自己家,拿自己的媳妇当个啥了?高妻不肯开门,就是个骂,口口声声让高老大撒泼尿浸死得了,门口还有棵歪脖树。李二要的就是这个话,顺手将高老大的尸体吊在了高家门前的歪脖树上,然后就回家睡觉去了。这一夜折腾的够呛,李二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然后才起身洗脸吃早饭。西面传来了高妻的哭声,这是东北农村特有的哭调,一面哭一面叨念着,像唱歌一样。人们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晓得哪家死了人,李二跟李二嫂心里都明镜似的,只在家里装聋作哑。 村民们都赶来了,听高妻哭诉昨日后夜发生的事,人们都以为是李二回来了,高老大跳后窗户逃走了,后来在外面冻的实在受不住了,才回去敲的门。李大与大牛心怀鬼胎,对于昨夜之事一个字也不敢露,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他们也希望就这么了结了。李二与李二嫂都没有出头露面,村民们也加以理解,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狗嫌丑暗自庆幸全身而退,再也不敢李二家里讨厌去了。李二是自己羞愧,无路可去,在家门前吊死的,这不算什么大事。民不举官不究,村民们帮着把死人解了下来,草草下葬就是了。这件事很快的就被人们所淡忘了,李二也留在了家里跟李二嫂和和气气的过起了小日子,把城里的买卖兑了出去,拿钱在村子里开了家烧锅,做起了白酒,买卖居然挺红火。 高妻欠下了一付棺材本,一个寡妇家过日子也挺难的,一直无力偿还。村子里各家都很穷,拿不出钱来,棺材铺是盯着要帐,把高妻也逼的直哭,就是想不出个法子来。还是能耐王出头做的中人,先由李二付出这笔帐,算是高妻欠他的,有本有利的,打下了欠据。高妻年轻,李二就打上了高妻的主意,经常主动的帮高妻一些小忙,高妻对李二也挺感激的。李二嫂心中有愧,小心谨慎的侍候着李二,干起活来像个牛马一样。两三年之后李家烧锅就干大发了,在九台一带挺有名气的,李二也成了真正的老板了。 第四十七章 人学坏,三十开外。李二自从学坏之后,反倒一帆风顺,干啥都得心应手。李二总结出:人就是兽,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不杀穷人不富。怪不得那些年自己怎么样也赚不了钱,就是翻不起身来,就因为坏的还不够。自从恶念一起杀了高老大之后,反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发财就得硬下肠子,只认钱财不认人。李大一家经历了那场变故是彻底垮了下来,全家挖了个地窨子遮风挡雨,吃了上顿没下顿,苦不堪言。爷几个没法子,只好打短工挣口饭吃,李二是不管不问的。李大就是前来借粮,也是亲兄弟明算帐,利钱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李大家吃不上喝不上,死不了活不成,李二却发了财,开了酒坊,把老院子全拆了,盖起房子来。整个院子全都重新布置,把李大家原先住的四合院也都扩充进来,变成了李家大院。酒坊就开在西厢房,挖地三尺埋下了二十口大缸,酒坊是越干规模越大了。 人一有钱捧臭脚的就多,十里八村只要能沾上边的亲友都前来帮工,主要是来叙叙亲情,李大家是没人过来瞅上一眼的。东北汉子都喜欢喝上一口,六十度老白干喝上一二斤不醉的人也是不少。盖房都选在农闲的时候,主要劳动力都是帮工,只要有好饭好菜就行,烧酒是晚上那一顿才预备的。李二家的饭菜算是一流的了,黄米面,大鹅炖土豆,还有干豆角,大豆腐等等,帮工的主要奔的就是吃喝,工钱是不要的。这两顿饭比工钱还要实惠的多,还有人情在里面,何乐而不为? 狗嫌丑跟别人不一样,心里有鬼,就没敢照面。肚子里也有根馋虫,就打了二斤烧酒奔李大所住的狗窝而来。狗嫌丑的到来令李大格外高兴,吩咐婆娘炒了两菜,两个人就喝起了穷酒。狗嫌丑为人鬼道,总觉得事里有事,怎么李大家的房子和地一转眼就都成了李二家的了呢?他就琢磨不透这个事。李二嫂始终不敢出大门,远远见到了狗嫌丑就躲开了。狗嫌丑发现这一两年李二嫂迅速的衰老了下来,满脸都是愁苦之相,在家里李二嫂就是个狗奴才,连大气都不敢喘。 东北人酒量不分大小,喝酒都是大海碗,通常几个人都是一碗酒,没那么多的碗筷。两个人都心情不好,你一口我一口的就有些喝多了,哪个人的一口酒都得下去个二三两酒,都是六十度的老白干。大口喝了之后就是胡扯六拉的啥话都唠,酒壮穷人胆,说起酒话来就没把门的了。先从远处唠起,说着说着就唠到李二盖新房子的事情来了。那些房木料大多是李大过去置办下的,哪一根梁木李大都很熟悉,都怀有深深的感情。农村人是算计着过日子,就是一根椽子,一根檩木也马虎不得,那可是李大多年的心血呀。此时传来了盖房喜歌声: 子丑寅卯太阳开, 一旁转过念喜的来。 刘伯温看的好宝地, 周公破土鲁班修。 请来的龙王占大卦, 卧龙岗上盖高楼。 此木是好木, 此梁是好梁。 它生在南京贵地。 根扎在中央大海, 树梢遮住空中太阳。 鲁班从这儿路过。 看见此树有点贵样。 主家银钱太广, 将树买到,发来大车小辆。 大师傅放线, 二师傅砍, 砍了个八宝紫金梁。 此木好比一条龙, 摇头摆尾往上行。 行到空中它不动, 就等主人来挂红。 挂红挂到大龙头, 后辈儿孙做王侯。 挂红挂到大龙腰, 后辈儿孙做阁老。 挂红挂到大龙尾, 后辈儿儿孙做官清如水。 正念喜,喜气添, 门外来了中八仙。 贺仙姑的笊篱捞米饭, 韩湘子的花篮洗菜鲜, 铁拐李的葫芦满喜酒, 兰采何的横笛吹得喜报三元。 吕洞宾宝剑斩断牛鬼蛇神保平安。 正念喜,喜气添, 门外来了寿三仙。 刘海本是海外仙, 神仙不落凡间地, 脚站云头撒银钱。 银钱撒到宝宅地, 富贵荣华万万年。 一听这歌声就知道房架子是竖了起来,正往梁上挂红呢。那些房木本来是李大一根根置办下来的,打算给三个儿子盖房子用的。如今牛打江山马坐殿,李大听着听着就流下了眼泪,他是又心疼又嫉妒,也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当初的人命官司倒是过去了,没曾想李二玩了那么一手,让高寡妇跟自己都是有苦说不出,打掉牙往肚里咽,弄了个高老大上吊而死的假像,自己咋就没想起来呢?李大又难受又后悔,想起这个事来就心痛的不行,只能埋怨自己心眼来的太慢。亲兄弟出了这么个歪点子就把自己一家的房子和地都占了去,想起来也是心里难受。这人都是咋的了,全都是认钱不认人? 狗嫌丑来了就是有事,他心里早就有些怀疑高老大之死是另有缘故。高老大可不是那种想不开就上吊的人,狗嫌丑就不会自己上吊,除非被人吊死在歪脖树上。狗嫌丑疑心是疑心,就是不敢寻根问底。喝了酒就不一样了,有些话以酒盖脸,就是说深说浅的也只当是醉话,没人当真。其实喝了酒的人心里啥事都明白,就是装醉,有些平时难于出口的话在酒桌上都可以唠。狗嫌丑见时候已到,就步入正题。 狗嫌丑:“听着难受了吧?你难受的日子还在以后呢,这刚刚开始。你看你那个兄弟,为富不仁,连自家的亲哥哥都一样坑,你这是被别人给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呢。” 李大:“你不知道咋回事,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咱今天说的话哪说哪了,实话跟你说:高老大不是上吊死的,是被我家大牛用四股叉给扎死的,当时他正在偷我家的黄豆来着。跑了一个贼,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狗嫌丑:“你傻了怎么的?大牛要是把高老大扎死,那不得流一地的血呀。高老大下葬时我去帮忙来着,人都是我帮着从歪脖树上解下来的。我还奇怪着呢,高老大身后怎么出了四个眼?当时没注意,也没朝旁处想。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品出味道来了。八成高老大是先死了,死了之后被人吊上了歪脖树,弄了个自尽而死。若是你家大牛给扎死的,那血不得染红了后脊梁骨呀?这一两年我也没少四处打听,根本就没有跟高老大一起去偷你家粮食的那个人。你咋不想一想,哪怕就是我跟高老大一起去偷你家的粮食,高老大被大牛扎死了,我不讹你一下子能堵上我这张嘴么?还是没有那个人,八成是你听差了。” 李大顿时恍然大悟,这么长时间自己咋就没想到这些呢?光顾了害怕了。听狗嫌丑这么一说,八成是有人把死了的高老大支架在黄豆秸堆上,那时候黄豆还没碾出来呢。当时偷粮贼还有一个先跑了,怎么人死了就没听说有啥动静呢?大牛把高老大用四股叉扎倒了是不假,可是地上并没有血迹,只有死了的人血才不流动了。两个人喝着琢磨着,还真就缕出了头绪:八成高老大是先被李二给勒死的,然后想把事情推给李大,后来才弄了个自己上吊了的假像。这人都埋了一两年了,骨头怕都烂了,就是那么回事又能咋样?李大这个憋气呀,闹了半天自己是让亲二弟当猴给耍了,把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一份家业全都白白送给了这个白眼狼。要是糊里糊涂的就这么过,李大也就不那么闹心了。一弄出事实真相来,李大心里这个难受劲就不用提了,整天整夜就琢磨着这个事,还想不出个办法来。几个孩子也把二叔视为仇人,原来是被自己的亲二叔给算计了。这件事李二嫂肯定知道是咋回事,李大全家都打算从李二嫂嘴里套套话。 李大嫂假装借鞋样子去串了几次门,话里话外的打听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些啥事?李二嫂很是警觉。大嫂走了之后,李二嫂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二,李二没有吱声。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早晚得露,关键就在李二嫂身上,她若是一说出去可就全都露了馅。别说别人,就是那个高家小寡妇就能把自己活吃了。高老大不是自己上吊死的,而且先死在自己家炕头上,这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李二虽然有钱,却没有什么人缘,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也探听不到。李二想了多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只有弄死了自己的媳妇才能让这个案子彻底断了线,再也牵扯不到自己的头上了。只要李二嫂一死,李大一家也就没了指望,把事情说了出去只能是自找倒霉。李二主意已定,就开始了谋划。装酒的大缸都是能装上三四百斤酒的大号缸,哪个缸里都有多半缸烧酒。 李二的老丈人喜欢喝酒,李二就经常让人捎十斤八斤烧酒,翁婿之间处的还不错。见李二对子己的姑娘挺好的,还挺孝敬老人的,老丈人对李二是赞不绝口,逢人便夸。自打出事之后,李二嫂也不敢轻易回娘家,就是拼死拼活的帮着李二开酒厂,啥脏活累活都干,人很快的就变得又丑又老了。李二活的挺滋润,经常去看看高寡妇,两个人处的还不错。就是家里这个黄脸婆有些碍事,李二早就有心除掉了她。高寡妇记恨着李二嫂夺走了自己的男人,现在也是存心报复。一个寡妇挺门过日子也不容易,家里总是缺钱,李二总是雪中送炭,高寡妇对李二很是感激。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有了事,李二嫂也不敢言声,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狗嫌丑几次想跟李二嫂拉拉话,李二嫂都避开了。新房建成了,全村男女老少都来贺喜,也办的热热闹闹的。就连要饭的也赶来凑热闹,在大门口念起了喜歌: 打竹板,进村庄, 一看高楼大瓦房。 走马门楼檀木檩, 花木椽子鹰落墙, 影壁前头爬山虎, 影壁后头养鱼缸。 再往里头梧桐树, 梧桐树上落凤凰。 凤凰不落无福地。 辈辈皆出状元郎。 第四十八章 李二的老丈人也专程来道喜了,他是李二两口子专门请来的贵客,只招待他一个人,酒菜的丰盛就不用提了,老丈人感动得直掉眼泪。老丈人是个单身的孤老头子,老伴死去一年多了,正觉得没着没落的呢。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李二表示要尽儿女的孝心,把老丈人接过来一起住,孙男弟女的也热闹热闹。老丈人一听这话,对李二是夸奖不尽,翁婿二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李二让媳妇也上了桌,跟着喝了几口,李二嫂也有三分醉意。全家和和美美的都挺高兴,老丈人心里也很舒坦。喝着喝着罐里的烧酒就空了,李二打发婆娘去舀一罐子烧酒去,他也出去撒泡尿。 李二嫂脸色微红,满面春风的来到了酒坊里,掀开盛酒的大缸缸盖,缸里面还有多半缸的烧酒,李二嫂就弯下腰去舀。酒缸都是埋在土里,只露出一尺来高。平时这活李二嫂也常干,早就习以为常了。谁曾想李二其实没有去茅房,而是悄悄的尾随着媳妇来到了厢房。李二见媳妇正在弯腰舀酒,就快步的走了进去。李二嫂就是听到了动静也不可能往旁处想,不过是三五步的事。李二从后面将媳妇的双脚一拎,李二嫂就一头栽进了酒缸里。李二拎着双脚,将媳妇倒栽葱般的竖立在烧酒里面,咕嘟咕嘟的大口喝酒,不大会功夫就没气了。李二洗了洗手,真的去撒了泡尿,也就是顺便工夫的事。李二装做没事的样子回到屋里跟老丈人接着喝,接着唠,这一喝一唠又是挺长的工夫,干等着也不见媳妇把烧酒拿上来。 李二假做着急,向外屋喊叫个不停。老丈人也得撒泡尿,就便催一催女儿去。老丈人也挺熟悉这个院子,先撒了尿,来到酒坊里一看,哪里有女儿的影子。大惊小怪之中,李二也赶来了。爷俩个这才发现李二嫂是失足倒栽葱的跌进了酒缸里,已经淹死了。这可真是命里注定,是阎王爷派鬼来催命呢,要不挺精明能干的女人咋就生生的跌进酒缸里头去了呢?爷俩个一齐动手,把死人捞了出来,摸了摸胸口早就没气了,就是醉也醉死了。 李二禁不住大哭起来,爷俩哭成了泪人儿。村民们听到哭声赶来了,帮着把李二嫂安排在屋子里,都传说李二嫂是因为喝了几口烧酒,不小心自己跌进了酒缸里生生淹死的。有亲爹在跟前,那还能有假?老丈人对李二是赞不绝口,就怨自己的女儿短命,没有享福的命,放着这么大的一摊子家业咋就这么就走了呢?三个孩子哭着要娘,李二也是伤心的不行。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的三大不幸,李二就是中年丧妻,难怪他哭的那么伤心。 李二大办丧事,十里八村都来了,操办丧事的钱财破费不少。老丈人怨恨自己不应该贪酒,把女儿的命给断送了。见李二哭的很是伤心,下面还有未成年的三个孩子,老丈人的心里也是酸酸的。老丈人毕竟是见的多了些,反过来劝说李二不要过份悲痛,哭坏了身子自己那三个外孙谁来照管?老丈人也是单身一人,就决定把家当搬过来跟李二与三个孩子一块住,把房子和地都变卖了,今后就指望着李二给他养老送终了。一个女婿半个儿,这回算个一个儿了,李二也是张口闭口的叫着爹,跟亲生儿子没啥区别。小舅子们各过各的日子,也没人争争讲讲的。一个孤老头子,身上也没多少钱财,哪个儿子认可养老? 李大与狗嫌丑都觉得李二嫂死的有些个不对劲,那么精细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掉进酒缸里就淹死了呢?怀疑归怀疑,啥证据也拿不出来,李二嫂他爹又被李二给蒙住了。李二开的酒坊还真就缺少人手,还是自己家的人干起活来实实在在的,老丈人刚满六十,身体还挺健壮。酒是不缺的,老丈人每天晚上都喝上一口,有时候也跟李二在一块儿喝,爷俩个处的跟亲爷俩没啥两样,村民们提起这件事情来都竖大姆指。老丈人过的也挺知足,拿这儿就当自己家里一样,啥活都干还不用工钱,管起酒坊里的事情来比外人那是强百倍。 李二嫂死了之后,李二跟高寡妇之间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人们也都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有那个意思。两个人起初是偷偷摸摸的,后来就成了半公开的了。一个是孤男,一个是寡女,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无可非议。李二嫂她爹认为李二对自己的女儿够意思,也主张给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找个后妈,高寡妇这个人挺合适的。老丈人是拿李二当亲生儿子来看待的,极力帮着张罗,还是请能耐王出头做的媒人,两下一说就算成了。 高妻的娘家人也说不出啥来,高老大死时候欠下的棺材钱就顶聘礼钱了。早就生米做成了熟饭,就是需要个媒人就是了,走个过场而已。媒人跑跑腿,动动嘴,两下吃的喝的是不能少了媒人的,能耐王最喜欢干这类出头露面的事。虽然是二婚,婚事办的挺隆重,男女双方的亲友们都很满意。酒喜摆了十几桌,十里八村的亲朋好友都前来道贺,就连乞丐们都听说了,酒坊老板办喜事那可得喝喜酒去。大门口的乞丐们群起唱道: 打竹板笑呵呵, 站在门前唱喜歌。 帮忙的亲朋真叫多, 门前停着迎亲的车。 门上贴着大喜字, 笔走龙蛇写得活。 天配良缘结夫妻, 真好象牛郎织女渡银河。 郎才女貌成配偶, 长命百岁福寿多。 今天傻子来贺喜, 老财主一定管吃喝 寡妇再嫁按说是不能够操办的,只是一顶小轿趁傍黑天从后门抬了过去就算是成了,没有操办的。就是这样女方族里的道德君子们还应该堵截在路上破口大骂伤风败俗不守贞节的贱女人,可是东北就是不一样。出了关之后东北人形成了东北独特的民俗与民风,那就是办事讲究个实在,不讲究那些个虚的。寡妇哭坟光棍汉们都可以硬抢,谁先抢到手就是谁的女人,没有强奸这么一说。高妻为了这个从来不敢出去哭坟,那个风流鬼也不值当一哭,他是为了别的女人而死的。李二的大操大办正对了高寡妇的心思,这回可是明媒正娶的,就是二房妻也是进门就当家。一进了那个门高寡妇就得改称为李二嫂了,人们为了将她与先房那位分开称其为李二媳妇,这也是约定俗成的称呼。 李二是场面上的人,出手大方,乞丐每人赏了一百钱,乞丐们都挺满意。李二对待原来的老丈人比对亲爹还要好,老头子就实实在在的留了下来,帮着李二开酒坊,顶上了女儿留下的空缺,成了老奴才。李二善于经营,造酒剩下的酒糟拿来做醋,做酱油,腌酱菜,最后的残渣还用来喂猪,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每当缺钱就管老丈人借,只借是不还的,渐渐的就把老丈人手里的卖房子卖地钱都抠了出来。借钱的时候李二那张嘴就像抹了蜜似的,花说柳说的不由老丈人不掏钱。老丈人手里这点养老钱,棺材本是越来越少,想要不拿钱都不行,这算是掉在了窟窿桥里了。 看老丈人没啥油水了,李二就有些变了颜色,自己当老板,老丈人成了不用花工钱的帮工,只要管饭就行可以了。李二买卖干的越大跟老爷子之间的距离越远,有些端起了老板的架子来了,吩咐老爷子干这干那的,稍不满意就训斥一通。儿子打他爹是公事公办,外人谁来管这些个闲事?几个儿子怨老爹糊涂,谁也不肯出头,就把老爷子晾在这院子里了,处境是一天不如一天,成了讨吃鬼了。老爷子有些后悔,曾露出过想要李二还钱的意思,被李二好一顿臭骂,光是这两年老爷子喝进肚里的烧酒那可就是一大笔钱,还没跟他要房钱跟饭钱呢。人一丧良心就没整了,李二是只认钱财不认人的,跟谁打交道都是一样。还真就别说,就李二这样的人肯定能发大财,讲究人情世故的就是发不了财,这叫做慈不养兵,义不聚财。 李二琢磨着世道不太平,还是买地把握,谁也偷不走,李二就开始买地,当起了地主。李大和孩子们都成了李二的雇工,村里半数劳力都是李二家的雇工,李二就成了九台镇一带的大户。有了名气就常跟官府有所往来,李二也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东北的地主大多都是些土财主,靠着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几个钱就是不断的买地,李二与那些个土地主大不相同。李二又吃租子又开酒坊,粮食经过他的手里就翻了一番。喝酒的人都有酒瘾,春天就开始往外赊酒,利息都是加倍的,秋后再一起算帐。利滚利人们就把房子和地都喝进了肚子里,要怨还只能怨自己,白纸黑字的也无法打赖。 李二发达了就开始进行报复,过去得罪过他的人一个也不肯放过。有钱就有了能量,李二在九台一带可以呼风唤雨了,跟警务人员都称兄道弟的。李二记恨着过去的事,就把矛头对准了狗嫌丑,要报过去的夺妻之恨。狗嫌丑也是嘴讨厌,总提起过去的事,认为高老大死的不明不白的,对于李二嫂之死也没少说闲话。丑事人人有,不露是好手。李二怎么发起来的可不愿意被人所议论,如今也是个场面上的人物了,浑身上下是金光闪闪的。 东山虎出来抢了几个大户,绑了十几个肉票,李二向官府密报狗嫌丑就是山里的眼线。这样做是一石二鸟,既除掉了狗嫌丑又镇住了李大一家,免得他们在外头胡说八道。李大一家主要是嫉妒,李二可不听那一套。起初李二心里还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随着日月的消磨,李二越来越觉得自己做的没啥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就是人吃人的社会。狗嫌丑被抓之后极口喊冤,官府可不管你冤还是不冤,抓住了土匪就是个砍头。官府把以往没破得了的案子一骨脑的都安在了狗嫌丑等几个倒霉蛋头上,不招认就是个打,不认可砍头也得被打死。没处说理去,关在大狱里的七八个人都先后认了罪,狗嫌丑也被定为死罪。 李二家里有钱,也怕被胡子给惦记上,就买了几杆洋炮在屋里预备着,小股胡子轻易不敢前来砸窑。小股胡子通常也就是七八个人,平时就是平民百姓,到时候把黑墨往脸上一涂抹就成了胡子,砸窑的胡子大多是熟人,知根知底的,这些胡子可是防不胜防的。听说九台炸了大狱,狗嫌丑也不见了踪影,八成是上山入了伙。李二这两年没少结下仇人,越是有钱仇人越多,算计了哪一家的家财都是欠下了一笔阎王债。李二雇了两个炮手看门护院,平时就是酒坊里的伙计,一举两得。这两个炮手枪法很准,一打一个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李二有了钱之后连睡觉都不踏实,还不如没钱那时候了。 狗嫌丑他们真的上了山,没有活路的人们也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他们七八个人趁狱警送饭的时候炸了狱,跑到了山里拉起了杆子,而且悄悄的跟李大等村民取得了联系,目标就是那个狼心狗肺的李二。狗嫌丑他们是刚刚出道,要钱没钱,要枪没枪,就打上了李二的主意,既能捞到钱财又可报往日之仇。 李二有了钱之后目中无人,横行乡里,跟官府往来密切,自以为万无一失。砸这个响窑硬打是不行的,损失太大。人们上山当胡子是死中求活,可没人想去找死。通常说的砸窑就是攻打有钱人家的大院。攻进去了叫砸响了,没攻进去叫没砸响。砸窑分软窑和硬砸,软窑是指用木障子夹的院套,没有炮台:硬窑是指用砖砌的或土打的大院,四周有炮台,炮台上有炮手。李二家也修了个炮台,居高临下防守很是严密。一闹起胡子来土围子遍地都是,大户人家只能靠自己,等官兵赶到时连黄瓜菜都凉了。有些地方兵匪勾结,坐地分赃,上面也是不管不问的。连关内都乱了套,关外就更不用提了,胡子遍地都是,东北的胡子还不开面,啥样人都抢,连衣服都给你剥了个精光,可狠着呢。 李二家是被惦记上了,院里院外被狗嫌丑一伙探个明明白白的,就连他家的烟囱都被算计了进去。酒坊的大烟囱是砌在了院墙外,就成了贼人潜入之处。趁着天黑,狗嫌丑领着人从烟囱里钻了进去,浑身墨黑的进了上房,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胡子们把李二和那个女人捆了起来,把嘴用袜子塞住,全屋搜了个遍,大包小包的扛了七八包,值点钱的东西全都弄走了。本来老丈人每晚上巡夜来着,这一阵子李二对他不好,老丈人是喝了就睡,什么闲事也不管不问了。李二哪儿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烟囱眼可以钻进个活人来。东北烧的都是柴禾,烟灰挺厚的,砌的烟囱都有三四步那么宽,酒坊里的烟囱足有五六步那个模样,当初并没有考虑防备贼人,只是考虑走烟与防火。 屋子里的两杆洋炮也被搜了出去,胡子们都挺高兴的,有了真玩意了。这还不算完,贼人们把李二媳妇扔下不管,押着李二上了山。李二心里明白:这是被绑票了,不出足够的钱财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或是留钱或是留命,两样只能选上一样,百般心思,千般算计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第四十九章 这是狗嫌丑这一伙人头次砸窑,而且算是个砸个硬窑,居然砸响了,胡子们都很兴奋。到别处入伙只能做个崽子,跟个奴才似的,胡子里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关东三省匪患如毛,就连王老狠爷几个也成了暗胡子,有机会就来上个一把,反正也没活路可走了。像李大以及大牛,二牛这样的暗线到处都是,胡子大多是本乡本土走投无路之人,是被逼上梁山的。东山虎跟农安的大龙等过去也就是个庄稼汉,被逼上了山,凭借着一股子狠劲反到成了气候,拉起了大绺子来了。其实许多官兵也都是过去的土匪,比如说张作霖,张作相等等。朝廷一招安就由贼人做了官军,匪首的官衔给的还不低,官府的意思是想以毒攻毒。 狗嫌丑一伙只有八个人,谁都不肯出头,就推选狗嫌丑做了大哥,也就是掌柜的。那七个人也都各取了个江湖名号:草上飞,牛魔王,三狼头,黑虎,丧门星,云中燕,小九子。这些人都有真名实姓,全都隐去不用,在江湖上只用这些个浑名,好留条退路。狗嫌丑名声在外,想瞒也瞒不住,只好还用原来的名号,将来发了财取个假名换个地方做财主就是了。有了这两杆洋炮狗嫌丑威风了许多,连走路腰板都挺了起来。这一伙人刚出道,还没有专门关押肉票的秧子房,就把李二扔在了墙角,不管他的死活,八个人弄了只鸡炖个稀烂,喝得半醉之后,就开始折磨起李二来了。狗嫌丑新仇旧恨一起发作,把李二折腾的死不了活不成的。这伙人主要是缺钱缺枪,也就是啥都缺,并没有撕票的意思。李二熬到这个份上何等容易?一口咬定家里没多少钱财,爱咋整咋整,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见李二是舍命不舍财,贼人们都来了气,就张罗着剥下裤子找豆,炒熟了大伙喝酒。 李二别的不怕,还就怕这个。下面一被割了下去不就成了太监,有再多的家业也没啥大意思了,家里的女人可咋办?狗嫌丑为了勒索钱财是不会要他的命的,找豆可是狗嫌丑能干得出来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二倒底服了软,承认自己能拿得出三百银元,二杆洋炮,只求这些山大王能够放了自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狗嫌丑一伙也就答应了下来。通过花舌子将口信传给了李二媳妇,李二媳妇有些信不过,以为这些人是合谋算计她家那些财产呢,就是不肯痛快的拿钱,而且还报了官。官府派出一队人马前来剿匪,十二个骑警就住在了李家大院。李二媳妇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只求官家能早些把男人救了回来。没曾想这些骑警反客为主,酒足饭饱之后,命令李二媳妇慰劳慰劳官爷们,当晚就把李二媳妇给奸淫了,李二媳妇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狗嫌丑一伙听说官府派兵来追捕他们,吓得一宿换三四个地方睡觉,连自己人也闹不清下一个地方是在哪里?骑警们连连扑了两个空,气得不再盲目出去了,就等着探子来报告准确的消息。在李二家一住就是十来天,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糟了殃,说谁家通匪就收拾谁家,长的模样端正点的大姑娘小媳妇祸害个遍,人们只能忍气吞声。山上的胡子都是本乡本土的,乡里乡亲的都认识,讲究的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盗亦有道。这些官兵可是大不一样,到了乡下就如同进了胡子窝,似乎都是他们的战利品,从城里出来就是散散心发笔小财的。 狗嫌丑一伙也不含糊,每天每夜都烤秧子,把李二等肉票折腾得死去活来。有三四家肉头软窑也被砸了,绑了五个肉票,有当家的、独生子、老闺女。闲下来没事胡子们就把肉票绑成一串看着吃屁取乐,就是把肉票的裤子扒了去,把第二个人的脑袋绑在第一个人的屁股上,第三个人的脑袋绑在第二个人的屁股上,以此类推,最后再把第一个人的脑袋绑在末尾一个人的屁股上,圈在地上。人的脸不能转动,只能紧贴着前一个人的屁股。土匪还不时地踩这些人的肚子,使他们排气放屁,逼着下面的人去嗅。胡子们给肉票吃的就是炒熟了的黄豆,这是平时喂马用的。吃了炒黄豆之后放起屁来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人折腾人花样翻新,办法多的是。 十几个当兵的很快的就把李二媳妇吃的叫不住劲了,那十二匹马就顶上三五十口人的破费了,李二媳妇只求这些大爷能早些离开,自己掉进了地狱里了。李二媳妇成了不用花钱的玩物,哪个当兵的想干就干一下,还得每天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他们。算起来三百块银元早就破费进去了,还是无尽无休的,不如当初不报案的。村民们也是实在熬不住了,求能耐王出面跟当兵的商量商量早些回城,情愿各家筹办些回城的路费。全村凑了一百块银元,李二媳妇拿出了五十块,总算是把这些官爷礼送出境了。行前还打了证明说案子告破了,送了一幅[为民除害]的匾额。冤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这是祖训。李二媳妇不知道深浅,引狼入室,请神容易送神难。 官兵一走狗嫌丑一伙又神气上了,把李二的耳朵割下了一个,让花舌子给送回了家里。当初索要的三百银元涨到了五百,这下子李二媳妇是真的拿不出来了。无可奈何,李二媳妇求娘家兄弟跟黑道上的人套上了关系,混江龙可以出面跟狗嫌丑一伙进行交涉,想法子先把人放了回来,卖房子卖地想法子筹钱。李二不在家李二媳妇卖房子卖地是没人敢买的,这事只能李二回来才能办理,混江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结扎整齐了就上了山。狗嫌丑现在成了大掌柜的了,在江湖上就看谁的手狠,狗嫌丑是挺狠的。连着砸了几个响窑,在江湖上就有了名气,人们也称他为大哥了。过了石门就是狗嫌丑一伙的老巢石湖沟,地势很是险要。在石门转弯处有一个望风的,端着洋炮对准了混江龙将他吆喝住,盘问是何来路。 问:蘑茹,溜哪路,什么价? 答: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 想娘家的人,小孩他舅舅来啦。 问: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 答:地上有的是米,唔呀有根底。 意思是: 问:什么人,哪里去? 答:我来找同行人。 问:我看你不是正牌的? 答:老子是正牌的,老牌的。 看皮子!撑亮子! 小嘎子压连子。 有没有海沙混水子? 先来挑龙漂洋子。 意思是: 看着点狗,点上灯。 小半拉子,去给我遛马。 家里有没有油和盐? 先做面条和饺子。 西北悬天一枝花, 天下绿林是一家。 绿林哥们别把叶子穿, 失落绿林好义气。 众们托福, 罗全大意。 意思是:从祖上说,咱们都是达摩老祖的后代。哥们今天别扒我的衣服,丢了江湖上的义气。托诸们的福,我这给你们施礼了。 一听江湖上的这些黑话就知道都是同行,就将混江龙蒙上了眼睛带了进去。山里搭了十几个简易的窝棚,还有几个押寨夫人,狗嫌丑的气势不弱于东山虎了。狗嫌丑正侧着身子啃海带,也就是抽大烟,见了来人只是微微的欠了欠身,并没有起来的意思。混江龙是老江湖了,看到狗嫌丑穷人乍富的张狂劲心里有些好笑,毕竟还是个雏。混江龙说明了来意,狗嫌丑也没啥表示,只是让崽子们带混江龙下去吃翻张子,也就是吃饼。如今狗嫌丑的绺子里也设了四梁八柱,插千的,字匠等等人物也都配备上了,不到一年就由猫变成了虎。混江龙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在小皇上手下做过炮头,就是管直,瞄准了来人指哪打哪。自从小皇上栽了之后,混江龙就洗手不干了,回家务农。混江龙为人仗义,只交人不得罪人,也就没人找他的晦气,一晃就过了七八年的安稳日子。混江龙跟李二媳妇是拐弯亲戚,这事不能不管,只好出头露面卖一卖老脸。见狗嫌丑有些不尿他,心里有些来气,就想显示显示身手。 牛魔王听说过混江龙的大名,主动过来做陪。牛魔王做过厨子,将顺富远远的向混江龙抛了过去,这一双竹筷子直奔混江龙的双眼而来。闲下来没事胡子们就是在山里各练绝技,想练什么就练什么。一招鲜,吃遍天。牛魔王这一手绝活混江龙早有耳闻,混江龙将叶子,也就是衣服拿在手里,抖动腕子将飞来的那一双竹筷子一卷,眨眼之间就落在手里,道了谢意。小九子技痒,将喷子一顺,抬手就是一枪,将混江龙手中的顺富打得没了影子。小九子把枪扔给了混江龙,把碗顶在了自己头顶上,瞪着眼睛逼迫混江龙比个高低。在这些晚辈面前混江龙可不能丢份子,混江龙抬手就是一枪,将小九子头上的碗打个粉碎,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叫好声。草上飞大怒,跃出人群掏出个老头,也就是银元,一撒手向混江龙的面部飞了过来,正是要害之处。混江龙把头一低,张口正好接住,人群中一阵阵鼓噪声。 见三关已过,狗嫌丑走了过来跟混江龙重新相见,这回主客可是平等地位了,胡子们设宴款待。先叙了叙江湖上的事,后来就步入了正题,混江龙建议将李二先放了回去,设法筹款,总在山里拘着也不是个办法。狗嫌丑答应将李二先放回去,但是必须用小的来换老的,李二家的三个儿子得送进山里一个顶缸。两杆洋炮必须随小的一起送到,过了期限山里可就要撕票了。 第五十章 李二被放了回来,是用二儿子换回来的,回来时已经没个人样了。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连耳朵都被割去了一个,看着怪吓人的,留下了个黑黑的洞眼。狗嫌丑没事就折腾李二一顿,打骂那是家常便饭。顶尿罐子,被火烧,夹手指等等,连门牙都敲掉了两个,李二的模样就像个鬼似的。身上的脏劲那就不用提了,衣服早就破烂不堪,都不能遮丑了。李二媳妇帮着刷洗了一整天才多少有了个模样,精神上也是垮掉了,就像个丧家犬一个样,只顾吃的了,连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的。李二倒头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神来,大概的跟媳妇说道了说道。李二回来就是筹钱来的。 两杆洋炮已经交出去了,雇的伙计和炮手早就散了,酒坊也开不成了。如今李二成了案板上的鱼肉,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变卖家产了。人们恨他过去为富不仁,都借机会落井下石,没人给他公道价钱。外头的人是没法插手的,死活贵贱只能卖给九台这些个老户。王老狠花一半价钱买下了李二家的宅院,李大也拿回了自家的地,他们都在暗地里做了些贼人的勾当,手里有两活钱。 李二一下子就败落了,就剩下了李二媳妇跟三个不成年的孩子,贫困夫妻百事哀,夫妻二人就总打架,日子过的是一天不如一天。李二媳妇听人们风言风语的议论说:她的前夫高老大是被李二给害死的,根本不是自己上吊死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女人想起了结发夫妻的好处来,心里也恨着李二,就不打算跟他过了。李二这个人挺阴的,李二媳妇还不敢公开提出来,就没事总往娘家跑。如今李二这个狗窝成了地狱,李二媳妇就想早一天离开,女人家就是那么回事,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穷日子谁跟他过去?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大跟大牛记恨着李二,就把过去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跟李二嫂他爹说了几次。老爷子觉得不对味,人们都说李二嫂死的不明不白的,八成自己是被李二当猴耍了。李二把老爷子的钱财弄到手之后,对老爷子也是恶声恶气的,老爷子早就看出来李二不是个东西。老丈人跟李二也翻了脸,讨要被骗去的钱跟自己过去的工钱。儿子大栓把老爷子接了回去,认为自己的姐姐八成是被李二给害死的,也跟李二火火的。李二一垮,过去的事都端了出来,人们就琢磨出来倒底是咋回事了。高老大死的不明不白的,李二嫂也死的不明不白的,李大也到处讲究这个狼兄弟,当年设下个圈套就把亲哥哥一家的家产都谋夺了过去,不值得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二成了落水狗,谁见了谁都踩上两脚,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李二媳妇没事总回娘家,回去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李二不去接就不回来。女人多少有些势利,见李二是垮到底了,没有翻身的日子,就惦记着另找出路,跟高老大姐姐家的冯大好上了,整天在一起狗扯连环的没个正形,在娘家过的倒挺快活。李二媳妇跟冯大本来就熟悉,冯大还没有娶媳妇,觉得挺高兴的。如今李二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放在哪个女人头上也是一样,人是讲究实际的。 家里的房子跟地都变卖了,要啥没啥,李二得在外头赚钱养家糊口,家里还有三个不成年的孩子没人照应。李二想劝劝媳妇,怎么说也是不行。李二这回算是尝到了滋味,不是孩子的亲妈就是不行,没那个心,他有些后悔当初做下的糊涂事来了。二儿子在山里头做下了病,是挺重的气喘病,这孩子没少糟罪。换回了李二之后,就在山里当上了小奴才,胡子们是非打即骂的,拿肉票并不当个人来看待。每当队伍转移时就将肉票栓在马屁股后面跟着跑,一宿不一定得跑多少里路?从山里放回来那孩子就瘦成了一把骨头,躺在炕上死不了活不成,李二媳妇也不肯照顾照顾,孩子连口水都喝不上。 二儿子发了高烧,李二媳妇又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张罗着要回娘家。李二气不过,想要打媳妇一顿,李二媳妇就跑的没了影。本以为媳妇出去躲一躲就回来了,一晃三四天没见人影,李二有些着急。跑到媳妇娘家一问,娘家人说根本就没有回来人。听李二那么一说,娘家人也挺着急的,这一个大活人能跑到哪儿去?娘家兄弟跟亲友们一齐出动四处打听,哪儿也没这么个人影。能想到的亲朋好友都打听到了,这人就像蒸发了一样,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二这个人名声不好,李二媳妇的五兄弟五荣认为姐姐准是被李二给谋害了,就是不知道将尸体藏在哪里去了?五荣到处讲究这个事,正碰上大栓也在人群里面,心里恨着李二,就顺口说道:“我听说过那个事,你姐姐是被李二给整死了,就是不知道尸体弄哪儿去了?” 五荣本来就是怀疑,一听这话就认为真是那么回事,就硬拉着大栓作为证人前往九台告状。大栓没想到弄假成真,想要退步已是不行了,证明人有好几位,都听见了大栓说的话。大栓再三解释自己是瞎说的,不肯去九台,两个人就撕扯在一起。五荣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证人,说啥也不肯答应。纠缠了多日,五荣出了误工费大栓才答应下了此事,这个案子就报了上去。这可是人命大案,警方就下来查访了,动静不小。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了冯大家里,全家都有些害怕。乡下人没经过事,也没曾想五荣竟然报了人命大案,官家还下来查访了。冯大他娘更是慌的不行,就主张快些把李二媳妇送回家去,可别再惹麻烦了。 李二媳妇一直藏在冯大家里,一听说就这么着让她回去,就哭闹了起来,不依不饶的,声称自己被冯二给骗奸了,回去非得被李二给打死不可。李二嫂就是因为跟了高老大跟狗嫌丑,后来被李二给整死的,自己可不想回去找死,这事就把冯大一家给难住了。冯大他娘也没了主意,想起了四台子的王祥云,王祥云跟冯大的关系一直挺好的,跟五荣也是酒肉朋友。想求求王祥云从中说合说合,让五荣把这个案子撤了,想法子劝说李二媳妇回家去,冯大就请来了王祥云。 王祥云仗着姐夫的势力有些个轻狂,也是因为年纪轻,前一阵子出了命案也被瞒了过去,就是媳妇花如玉被官卖成了官妓,夫妻俩还没有断了旧情。乡下跟城里离的远,王祥云也得避避嫌,就不敢总往城里跑,也跑不起。光棍的日子难过,时间一长了就总想找女人,一看到了李二媳妇王祥云就有些动心了。李二媳妇虽说模样赶不上花如玉,可也是白白净净的,是个可人的小媳妇,别有风韵。李二媳妇是打定主意死活不肯回家的,王祥云对她还挺同情的,也认为不应该把她推入火坑,那不是把她给活活害了么? 冯大把五荣也请到了家里,备下了酒菜让王祥云跟五荣说说这个事。五荣见姐姐没啥事,也就放了心,也有心去九台把案子撤了,就怕李二反过来倒咬一口,告自己个诬陷罪。这事李二还真的能干出来,五荣也得被官府治罪。就连证人大栓也陷在里面了,这件事很让人挠头,五荣也有些骑虎难下了。 还是王祥云有些主意,对二人说道:“干脆这么办:就把李二媳妇藏在我家里面,我家是高墙大院,外人谁也见不到。五荣该告还是告,也不用撤案,就当你姐姐没找到,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李二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是个万人恨的主,几个人一思量这真是个好主意,连冯大他娘都说好。高老大被李二害死的事冯大他娘也听说了,心里也把李二恨的不行,恨不能咬下他几块肉去。几个人主意已定,就趁着黑夜把李二媳妇偷偷的转移到了王祥云家里,这件事外人谁也不知道,王祥云就跟李二媳妇关起门来过日子了,五荣告李二的状子还在衙门里悬着呢。 老爷子可是另有打算,李二若是进了大狱那三个外孙子可咋办?自己又老又穷是没有能力照顾的,外人更没人肯伸手了。老爷子主张这件事就算了,把大栓给臭骂了一顿,骂他没事找事。老爷子特意赶到了九台,说儿子大栓是个无赖,那些个证词都是胡编乱造的,请求衙门里把案子给撤了。扎拉芬大怒,这不是拿官家当猴耍么?想报案就报,想撤就撤,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警方把五荣跟大栓传唤到了局子里,要关要打的,五荣跟大栓都不敢提出撤案,还是告着李二。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官府也不能把李二抓了起来,这个案子就悬了起来,一放就是好几个月,原告跟被告哪一方都别想舒心,官府有事没事的就下来勒索一把,反催促原告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就是诬告。李二算是垮到底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样咋样好了。王祥云跟李二媳妇产生了感情,就想与她做个长久夫妻,倒希望这个案子早些了结,最好把李二弄进大狱里去,除去个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