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一生跟你走》 一 从县城坐人力三轮将近三个小时,到了山下,柳月儿说还得步走三个小时才能到家,阿琳一听,顾不得形象,“扑通”一下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这么远,她倒没有怕,没有想到路这么难走,还要步行,对于在城市里动辄坐车的她来说,可真是遭罪了。 柳月儿笑了,走过来,帮她揉着肩膀,“后悔了吧?我们这里条件不好。” “没有,就是有点累,从没有走过这么难走的路!”阿琳把头向后仰,靠在柳月儿身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明年再来就会好了,正在修路呢,明年就能通车,以后坐车能直接坐到家门口。”柳月儿憧憬的说着。 “唔。”阿琳胡乱的答应着,明年?明年鬼才再到这个地方来呢! 阿琳是上海人。都说上海姑娘美,阿琳就是一个典型,她的皮肤非常好,洁白细嫩,感觉手指都能弹出水来。西安是四大热都之一,好多女孩被太阳一晒,皮肤就变黑、变粗糙,她不,她在西安美术学院上学已经两年了,温度最高的时候,太阳也不过是把皮肤晒红而已,夏天一过,立即恢复了白皙,都说一白遮九丑,这么好的皮肤再配上她娇巧玲珑的身材,清爽简洁的妹妹头,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旷神怡,就象看到南方的青山绿水。她和柳月儿是同班同学,又是一个宿舍的,两人关系非常好。本来和男朋友说好这个暑假不回家,一起去青海湖写生,她早早的就开始节约零花钱,积攒路费,并给家里打了招呼,没有想到临近放假前两个月,男朋友移情别恋爱上了油画系二班的一个西安女孩,失恋的打击让她大病一场,多亏柳月儿一直开导、关心,她才挺了过来。放假了,家不想回,青海湖一个人也不想去,正茫然的时候,柳月儿邀请她去陕北,并说那里的山丹丹花很漂亮,民俗风情独特,可以满足她写生的需求,同时也不至于她一个人没有地方去。阿琳想了一下,同意了,她看过柳月儿画的一些陕北题材的画,那湛蓝的天、绿绿的水、勒着羊肚子手巾的拦羊老汉、穿着鲜艳衣服的婆姨,在同学之间被传阅了很久。于是,她收拾了一下,满腔热情的跟着柳月儿来了。没有想到,七月的陕北,热浪袭人、酷暑难当,比西安好不了多少,而且路还这么难走! 休息了一会,阿琳让柳月儿扶着站起来,开始爬山路。临来的时候,柳月儿就告诉她不能穿高跟鞋,她还不信呢,现在她终于知道,这路要穿高跟鞋,根本就无法行走。幸亏她还是听从了柳月儿的建议,买了一双旅游鞋,要不,只能赤脚走路了。爬到半山腰,山风一吹,头发向脑后飞扬,累也被风吹去了大半,阿琳一下感觉凉爽了许多,心中的郁闷与浮躁也平息了不少,放眼望去,满山遍野花草丛生,连绵的绿色中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有的红如火,有的黄似金,还有那一开就一串串的紫色小花,很可爱的在风中飘摇,阿琳随手摘下一串,柳月儿说那是兰花草。刚才的抱怨全部烟消云散了,阿琳陶醉的伸出手,深深的吸了口气,山上的空气也比山脚下清凉、新鲜。“别美了,赶紧赶路吧?”柳月儿催着,“就你这速度,别说三小时,五小时也到不了家。”“哦,好的,真是太美了,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我原以为陕北还是那么贫瘠、荒凉呢!四处都光秃秃的,没有草没有花,没有想到这么美!”阿琳大声的说着,声音在山谷里隐隐的传出回音,在天空下回荡。“那都是过去了。”柳月儿也大声说道:“我们前年就开始搞”山川秀美“工程了,县里,村上一顾劲号召大家种树、种草呢,农民的环保意识也越来越强了,以前是放羊,满山遍野的乱啃,把草根、树皮都啃光了,现在实行圈养,你看,才过了两年,山变绿了,河里有水了,天也变蓝了,再过两年,我们这里风景秀美,一定不比江南差呢。” “快看,那是不是山丹丹花?” 柳月儿顺着阿琳的手看去,在山坡上,开着的一朵正是山丹丹花。 “是的,我摘给你。”柳月儿边说边爬上去,摘下来,递给了阿琳。阿琳仔细的打量着,山丹丹花红如玛瑙,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益发显得鲜活、水灵,中间的花蕊象蝴蝶的触须一样,弯弯的曲着,顶冠上是一簇簇黄色的花粉,那黄色看起来不耀眼,嫩嫩的、泛着淡淡的黄色,毛茸茸的,显得更加可爱。红色花瓣整齐的向后翘着,把花蕊围在正中间,就象是一个精巧的杯子,“呀!是六个花瓣!”阿琳大叫道,这么简单的造型却是这么美!“是啊,山丹丹花是陕北山上随处可见的花,也是最美的花,信天游里经常唱到它呢”,柳月儿用手一捋头发,唱道:“山丹丹开花六瓣瓣红,哥哥是天上的一条龙……” “唱啊,继续唱,真好听。”阿琳被这质朴的歌词和优美的旋律打动了,“怎么从没有听你唱过。”“这是酸曲嘛,女娃娃咋好意思唱哩。”柳月儿耐不住阿琳央求,看看四下无人,说道:“好,我唱,不许笑哦。”看阿琳点了点头,柳月儿清了清嗓子,大声的唱了起来:青天蓝天紫格英英天,为嘹哥哥我上高山。 十里里山路九道道弯,嘹哥哥嘹得我眼发酸。 当川里刮来了一阵风,山路上嘹见个人影影。 方脸膛红来浓眉毛黑,那不是我哥哥那是谁。 山丹丹开花六瓣瓣红,哥哥是天上的一条龙。 三人那同行你走在当中,我有心叫哥哥喊不出声,哎——喊不出声…… 柳月儿清丽的嗓音就象泉水叮咚,在空旷的山谷里回音跌宕、随风流传,听得阿琳瞠目结舌,听惯了流行歌曲的她,猛然听到如此直白的歌声,竟如听到了天籁之音,在心灵上烙下了很深的印记。她正要说话,夸奖柳月儿,就听见风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羊肚子手巾呦三个道道蓝,咱们见面面容易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呀沟,咱们拉不上话儿就招一招手。 嘹见那村村呦嘹不见呀人,我泪格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如果说刚才柳月儿的信天游唱出了陕北女子的柔媚、爽快与多情,那么这个男子浑厚的歌声就唱出了陕北男人的豪迈、粗犷与热情。“这是谁?”阿琳在心里疑问着,正想问柳月儿,只见柳月儿兴奋的回过头,对着身后大声喊到:“是风叶哥吗?” “风叶哥吗……风叶哥吗……风叶哥吗……”山谷里传出一声又一声的回响。 “月妮子,是我……”“是我……是我……”山谷里也传出一声又一声的回响。 阿琳突然有些急不可待,想看看这个风叶哥哥到底是什么样子。 “月妮子是我的小名”,柳月儿不好意思的告诉阿琳。阿琳说:“真好听,妮子,妮子,你这个小妮子!呵呵呵……”,笑完了,阿琳看身后还没有人影,惊奇的问:“怎么看不到他?”柳月儿笑了:“山路十八弯,听得着声音人隔几十里的情况在这里随处可见”。“唱的真好!”阿琳不知道是夸柳月儿还是夸风叶。柳月儿笑了,不好意思的说道:“今天疯癫了,让你见笑了,这信天游啊,还就是要在山梁梁上唱,面对大山,空旷辽远,声音发出去有回音,就好象人和自然有一个交流,现在唱这些民歌的人已经少了,但是每个人多少都会唱两句,尤其那些拦羊老汉,以前在山上放羊的时候,唱信天游就是他们唯一的娱乐与消遣的方式哩。” 风叶出现的时候,阿琳的第一印象是真壮!真黑!柳月儿给他们做了介绍,他对着阿琳傻傻的笑笑,算是打了招呼,满口的白牙倒是很整齐,阿琳大胆的伸出手,风叶局促的把右手的衬衣交到左手,在裤腰上搓了搓,笨拙的握了握。阿琳觉得他的手很大,很粗糙,微微的竟有些扎的感觉。“你唱的真好!”阿琳大方的说道。他竟然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回答。趁着柳月儿和风叶说话,阿琳仔细的打量着他,高高的个子,因为热把衬衣给脱了,上身裸露着,肌肉饱满,胳膊上一个肉球随着胳膊的甩动也跟着在动,看起来很健美、很壮实,裤腿褊到膝盖以上,裸露的腿部青筋饱满,一棱一棱的肌肉,很结实,浑身皮肤被太阳晒的黝黑发亮,偷偷的看了一下他的脸,四四方方,浓眉大眼,显得俊朗、憨厚。阿琳一下想起柳月儿刚才唱的一句,“方脸膛红来浓眉毛黑,那不是我哥哥那是谁”,看来风叶真是符合陕北汉子的形象,肯定是许多陕北女子心中的白马王子。 三人那同行你走在当中,我有心叫哥哥喊不出声,哎——喊不出声…… 这句歌词和现在的情景倒也贴切,阿琳偷偷的看着柳月儿笑了,小妮子,刚才还唱呢,现在是不是把你的哥哥唱来了?难怪在大学里那么多男生追都不答应,敢情这里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呢! 二 到了柳月儿家,阿琳惊呆了。她没有想到柳月儿家的院子这么大!看惯了、住惯了楼房的她乍一看见这么大的院子,首先觉得城市里真是太拥挤了,住的真是跟鸽子笼似的,看这,多敞亮,要是放在上海,光这地方就发财了。向阳三面大窑洞,全部是用石头箍起来的,青石板做成的屋檐下一溜垒了三个燕子窝,柳月儿的母亲是一个慈祥的中年妇女,穿着打扮非常朴素,但浆洗的非常干净,看得出来是一个利索爱好的女人。看着阿琳在打量燕子窝,就笑着说道:“你们城里的娃娃,也不晓得害下吧,这是燕子窝。”柳月儿看见阿琳不解的样子,赶紧解释到:“害下,是方言,就是懂得,知道的意思。比如,你害下害不下?意思就是问你知道不知道、懂不懂,下在方言里读”哈“音。”阿琳歉意的点了下头,说道:“阿姨,我知道燕子,书上见过,没有见过活的。”阿姨热情的说道:“这燕子本来是在窑洞里头搭窝哩,我嫌把家里弄脏哩,就没让在家里搭窝,你看,撵还撵不走,都搭到屋檐下了。我们这里也有讲究哩,说燕子爱在谁家,谁家就好哩!” 阿姨把阿琳让回家,窑洞里比外面凉爽,柳月儿在旁边说,这窑洞最大的好处就是冬暖夏凉。窗户上贴满了窗花,红红的窗花衬着洁白的窗户纸,对比鲜明,非常好看。靠窗的地方是一张很大的炕,阿姨手脚麻利的拿起笤帚把本无灰尘的炕扫了扫,说:“赶紧上炕,炕上坐,走了一天拉,歇歇脚。”阿琳稍微的一欠屁股,学着柳月儿的样子坐在了炕沿上。炕很硬、很平,阿琳觉得一切都是这么新鲜、奇怪。靠墙摆放着一溜铺盖,非常的整齐有序,看来这炕也是睡觉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床舒服?!阿姨看见阿琳坐下了,埋怨柳月儿道:“看这憨妮子,给人家拿床褥子垫上嘛,炕硬,怕城里来的女娃娃坐不惯哩。”阿琳挡住柳月儿,接过阿姨递来的水,“没事,能习惯,能习惯。阿姨,你别忙活了,也休息一下。”阿姨逐一的把瓜子、苹果、梨、桃、还有红枣摆在炕桌上,“不累,我们都习惯拉,看人家城里女娃娃咋会说话,还叫我阿姨,你叫我婶子就能行哩。随便吃哦,随便吃点果子。” “婶子?”阿琳在心里思忖着,没有好意思问。 “婶子就是我们这里的一种称呼,和阿姨的意思一样。”柳月儿解释着。 阿琳坐不住了,她满身的疲倦早就没有了,她让柳月儿陪她到院子里再看看。站在院子里,细致的打量起来,窑洞顶端是圆弧形的,全部用石头筑起,石头缝隙用白灰勾过,显得整齐、干净。院子前面是一口水井,手一压,清澈的地下水就流了出来。她看着柳月儿,“我原以为还是用毛驴驮水呢!”柳月儿笑了,“就你们城市发展,农村就永远落后啊?!”这几年,农村生活条件真是改善了好多,几乎每家都挖了水井,吃水的问题解决了,电也拉到了家里,大部分家里都有电视,还有几家都换了彩电呢。柳月儿领着阿琳走到后院,呵!这里又是一番景象,虽说是院子,但是已经是个小型果园了,桃树上的桃早就熟了,剩余不多的几个还挂在枝头,那还算是一种晚桃,是阿姨专门给柳月儿留的,还说再迟几天回来,就落完了,吃不上了、早梨树上已经成空枝了,只有一棵梨树上还挂着梨,那是秋梨,要到中秋节左右成熟,但是现在也能吃,就是皮厚点、苹果还不到下果时候,满树的果子累累,看起来非常喜人,还有一棵树,阿琳看了半天没有认出来,柳月儿说那是山楂树,上面结满了山楂,要到10月份左右才熟呢! 阿琳兴奋的眼睛都发亮了,抱着柳月儿的肩膀摇着说:“真是世外桃园啊,太美了,将来老了,我就到这里来养老!”柳月儿哈哈的笑着,“小丫头,到时候怕你不来呢。” 柳月儿又领着她穿过那些果树,里面是三面土窑洞,已经破旧了。“这就是我们以前住的窑洞”柳月儿指着说:“我们以前都住的是土窑洞,现在条件好了,都住石窑,土窑就没有人住了,人们也逐渐往平地上搬迁,我们这里都算是住的高的了。”阿琳看着这些土窑洞,和旁边的石窑洞比起来,它小了很多,也卑微了许多,正好是一个明显的对比,不仅仅是形式上的,而且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过去贫穷生活和现在富裕生活的对比。 “我家准备等这些窑洞塌了之后,再盖三间瓦房呢。”柳月儿对阿琳说着,然后拉着她穿过果树,指着隔壁说道:“看到了吗,隔壁那三间房子就是风叶家的。” “你们是邻居啊?”阿琳问,看见柳月儿点点头,她心里暗暗笑了,真的是青梅竹马啊,都住在隔壁呢!口里说道:“他这个人看起来还不错呢?” “是啊!他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呢。高三那年,他爸去世了,他就辍了学,刚开始是我们这里的乡代老师,后来通过自学考试拿了个大专文凭,工作也转正了。现在正在准备考本科呢。” 阿琳惊叹的“哎呀”了一声,对风叶更多了些敬重,她能想象的到,一个农村孩子,没有了父亲,要顶起家里的事,还要学习,那该有多艰难啊!刚开始看他黑不溜秋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农民呢,没有想到也是一个大学生,和他比起来,自己这个大学生真是身在福中了,以后真是更要好好学习,不能虚度光阴。 “月妮子回来拉?”嗡的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阿琳被吓了一跳,“爸……”柳月儿欢叫一声,快步跑了过去。这里的人嗓门真大,阿琳听惯了学校同学老师及家里人低声细语的说话,就是大声说话也没有这么喊的,所以总觉得有一惊一炸的感觉。柳月儿的父亲看起来很苍老,满脸皱纹,看见柳月儿跑到身边,眉眼舒展,笑成了一朵菊花,他伸出手摸摸柳月儿的头,把肩膀上的木叉顺手递过,看着柳月儿放在屋檐下,伸开胳膊,让她帮忙拍打着身上的土,眼睛一转不转,慈爱的追随着女儿。阿琳看在眼里,心头一热,庄户人的感情是直白的,也是内敛的,虽然他们没有象城里人见面那样热情拥抱,少了许多形式上的东西,但阿琳依然被这平淡的见面方式感动了,她真切感受到了亲情的存在与浓烈。柳月儿在爸爸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抬起头,对着阿琳笑笑:“我们这里条件艰苦,你别嫌弃哦,要什么你就言传,叔给你弄。”阿琳走近前,客气的说道:“给你和阿姨添麻烦啦。”“麻烦啥嘛,只要你不嫌,赶明叫月妮子带你转一转,噢。”阿琳点点头。“他爸回来啦?来帮我压饸饹来,臊子我都炒好啦。”阿姨在里屋叫道。大叔答应一声,进去了。 “你爸妈人真好!”阿琳对柳月儿说。“我们这里人都这样,不过农村人不会招呼人,你就随便点,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就行了。”阿琳点点头,“咱们也去帮忙吧?”却见柳月儿并不回答她,快步向大门口走去,“刘沙?你回来拉?” 只见大门口站着一个大男孩,圆忽忽的脸蛋,戴一副眼镜,浑身上下胖胖的,很可爱。柳月儿拉着他的手走过来,对阿琳说道:“这下不保密啦,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刘沙,这是我大学同学阿琳。”刘沙看着阿琳礼貌的笑了笑,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句:“你好。”“你好。”阿琳也礼貌的回答,同时脑子快速反应着,原来这才是他的男朋友啊,那风叶?看来是自己误会了。 “你躲什么躲啊?回来了也不赶紧来看我。”柳月儿在那边嗲声埋怨着,阿琳听得很好笑,这个在学校的冷美人,原来也有发嗲的时候。 “没有啦,我一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过来看你了嘛。不是看见你有同学在,我刚闪了一下,你就看见了,还没有顾上叫你呢。”刘沙低声解释着。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里,温柔无限,看的阿琳隐隐的嫉妒。 “是刘沙回来拉?来,家里饭好啦,一起吃吧?”阿姨一掀门帘,从窑里走了出来。 “不了,婶子,我也刚回来,行李还没收拾呢,听说月妮子回来了,过来转转,我妈也做好饭了。”刘沙说完,对柳月儿说,“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晚上来找你。” 看着他走远了,阿琳问道:“这是你男朋友啊?”“是啊,怎么样?”柳月儿急切的问道。“有点胖,也不帅。”阿琳故意逗他。“你懂什么啊,胖点说明身体健康,不帅但有气质。”柳月儿捣了阿琳一下。阿琳笑了,“我逗你玩的,我刚才还以为你和风叶呢!”柳月儿笑了,“瞎猜什么呀,我们三个是同班同学,关系都很好,我和刘沙高三那年就互相有了意思,然后互相鼓励学习,他考到了北京,我考到了西安,他学中文,我学油画,但是我们的爱情没有因为这些区别而生分。”柳月儿指着家里说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两家大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就等着毕业后给我们办喜事呢。”阿琳用手指头刮着脸皮羞她,柳月儿红着脸,幸福的笑了。 三 吃饭啦! 当地上摆了一张小圆桌,大叔、阿姨、柳月儿、阿琳围着桌子坐下。桌上放着一盆荞面饸饹,一盆手擀白面面条,臊子也是两样,一样是羊肉及羊骨头混合炖制的荤汤,虽然是大夏天,但是荤汤闻起来清香扑鼻,一点都不腻,另一样是用新鲜芹菜、豆角、豆腐、土豆、西红柿炒制的素汤,红、绿、白三色辉映,别说吃了,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捞上半碗白面,浇上素臊子,碗一下变得满满当当的,白面是用今年刚收的麦子新磨的面粉,擀的很薄,切的很细,颜色雪白雪白的,吃在嘴里非常筋道,透着麦香,和城市里买的添加了各种附料的面粉比起来,这才是真正原汁原味的麦子面,阿琳觉得吃饱了,想要放下碗,禁不住阿姨和叔叔的递让,又少少的捞了一筷子荞面饸饹,浇上荤汤,撒上些香菜末、葱末,用筷子一搅,挑起一根,细细溜溜的吃进嘴里,荞面饸饹细顺光滑,香味一下沁入了心肺,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原来这黑乎乎的荞面也这么好吃!阿琳后悔刚才白面吃的多了。柳月儿说别看荞面黑,这可是正宗的保健食品——黑荞面,据说是预防糖尿病、高血脂病的最好食品呢,说着用筷子指着辣椒油碗说,稍稍的撒点辣椒油,味道就更好了,阿琳摇摇头,红红的辣椒油看起来艳丽,很有诱惑力,可是她没有勇气去尝试,她怕辣!柳月儿说今天吃的这些都是自家原产的,菜是自家种的,羊是自家养的,粮食是自家打的。而且吃这荞面饸饹,只有浇上羊肉汤才好吃,她看了一眼叔叔阿姨,对阿琳说,有一句信天游歌词就是:荞面饸饹羊腥汤,咱们死死活活相跟上…… 阿琳深刻的感受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与才华,这些流传千年的民歌,原来都是这样从生活中一点点总结、提炼出来的啊! 叔叔很少说话,只说了一句:“娃娃,好好吃,今天是第一顿饭,叫你吃面,明天想吃啥就叫你婶子给你做。”为什么第一顿饭一定要吃面?阿姨说,这是陕北人待客的习惯,有句口语是:送客饺子迎客面,也就是说家里来了贵客的时候,第一顿饭一定要吃面,是希望客人住的时间长一些(面条是长的),而客人走的时候,那顿饭肯定是饺子,希望把客人打发的实实在在的,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上路回去。其他时间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比较随意。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个讲究,主要是以前穷,客人来了,没有好吃的招待,吃碗面吃顿饺子就是好的了,平常时间只能吃家常饭,所以才流传下来这么一个待客的风俗。现在条件整个好了,也很少有人再遵循这些传统了。这次阿琳这么远的来了,叔叔阿姨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体现他们的一片待客之情。 阿琳很感动,觉得自己这次能来真是太幸运了,不仅吃到了最美味的饭菜,也领略到了人与人之间最质朴的感情,没有过多的修饰,原原本本的把内心情感表达出来,却更真挚更打动人心。 吃过饭,柳月儿说要陪着阿琳四处转转。走出大门,转过墙角,刘沙已经等在那里了。三个人一起走着、聊着,年轻人容易熟悉,又都是大学生,共同语言也多,阿琳和刘沙很快就消除了陌生,相互说着学校的一些事情。村口有一条河,有几个洗衣服的婆姨女子、戏水的孩子。跨过桥,是一个大场院,场院边上有一棵歪脖子柳树,树身很粗,几个人都抱不过来,树根部分已经坏死,被风化了一个很大的洞,可以容纳一个小孩的身体,这树有好几百年了,虽然树根看起来死了,但是每年都能发出新芽,树冠很大,能遮蔽出很大的荫凉,这荫凉是乘凉的好去处,大家在这里休息、说故事。场院边上堆满了金黄色的麦秸垛,一个个小山似的。柳月儿说,端午过后麦儿黄,家家户户收割忙,如果六月份来,正是割麦子的时候,地里、路上、场院里到处是忙碌的人,收回的麦子满满的堆在场院里,那场面可热闹了。现在已经七月份了,麦子都收完了,大部分家户都打完场了(打场是农村人打麦子的一种叫法),现在主要是晒麦子,晒干了入仓或出售。柳月儿家的麦子全部都收起来了。今天叔叔拿木叉是去翻晒麦秸,这金黄的麦秸可以当牲口整个冬天的口粮呢。“快看,那不是风叶吗?”刘沙指着场院里一个身影说,阿琳仔细一看,果然是风叶,依然是裸露着上身,只是脚上的鞋也不见了,正在全神贯注的扬麦子。柳月儿说道:“咱们别过去打搅他,趁现在风好,让他赶紧扬,风头一过去这麦子就扬不出来了。”刘沙答应了一声,继续往村外走,阿琳被场院的这副景象吸引住了,一个健壮俊美的男人,一把木锨,扬起又落下的麦粒,随风带走的麦秸皮、灰尘和杂物,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和谐、一种美!她望望村外,顺着河流,那里绿树葱葱,应该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自己跟着,柳月儿和刘沙什么情话也不敢说,正好给他们一个机会,自己就不做灯泡了,她告诉柳月儿自己想画几副素描,就不一块转了。柳月儿脸红了,看阿琳并没有调侃她的意思,安顿了几句,叮嘱她一定等自己回来,就和刘沙手挽手的走了。 阿琳笑笑,快步过桥,走到柳树底下,找一个靠近风叶的最佳角度,不顾身边休息的人诧异,打开画夹,拿起画笔快速捕捉起风叶连贯的动作。她选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风叶的侧面,棱角分明的半个脸孔,肌肉饱满的身体,随着木锨摆动的脑袋,让阿琳震撼了,震撼于这劳动的美。阿琳手不停息,抓住每一个瞬间,快速的用笔勾勒着,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抬头,咦!人呢?木锨放在麦粒堆上,风叶不见了,正要站起,一只手在她肩膀上一拍,一回头,风叶正站在身后。阿琳赶紧合起画夹,站起来,手好累,腰也有点酸,活动一下,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我画你了,不介意吧?” 风叶没有吭声,伸手拿过画夹,打开来,一页页翻看着,看完了,递还阿琳,“你画的真好,比我本人还好。” 阿琳手一指麦堆,“扬完了?” “完了,一会装袋,拉回去就好拉,今年的麦子就全部入仓了。”风叶一脸满足。 “你很能干啊,既当老师,又当农民!” “呵呵,农民的儿子,庄稼活怎么会丢呢。不过,是我妈要种这些地,我早说不种了,我的工资够养活家了,可老人说她闲不住嘛。” 阿琳看看天色不早,太阳已经落山了,就说:“要怎么装袋?”风叶向远方望了望说:“等一会我妈,一个人不好装。” 阿琳突然有了一个决定,“我来帮你吧?” “你?”风叶不信任的看着她,“你不会,再说小心弄脏你的衣服。” “小看人,不学怎么会?”阿琳把画夹放在地上,向麦堆走去。 风叶教着阿琳如何把袋口翻卷,撑开,然后拿起木锨,一锨一锨往里装,麦子带着太阳的温度,让阿琳觉得身前热腾腾的,虽然风叶很小心,但是还是有些许灰尘扬起来,呛的人难受,她尽量的把头转向旁边。 一袋子装满了,风叶放下木锨,用力提起,在地上敦了敦,用绳子用劲一扎,提起来放在旁边。风叶做这些的时候,阿琳和他面对面站着,随着他每一下用力,她清晰的看到风叶脊背上的肌肉在曲张、舒展,风叶要是能做人体模特就好了!这么好的身材,浑身都散发着男人的阳刚与雄壮的美! 装完了,风叶把几袋麦子全部装上架子车,然后拍拍手,看着阿琳也是满手尘土,就说:“谢谢你了,来,到河边洗洗手。”风叶蹲下,稀里哗啦的洗了洗手,然后把脸也洗了,站起来,头一摇,手一摆,水珠子乱溅。看见阿琳递来的面巾纸,憨憨的笑着接了过去。阿琳也洗了洗手,站起来,收拾起画夹。 风叶看看天色不早,柳月儿和刘沙还没有回来,就说:“要不,你跟我到我家坐坐,那小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小两口!阿琳觉得好亲切的称呼,就嘻嘻的笑着点点头。 风叶拉着车子,阿琳在后面跟着,刚过了桥,就听见柳月儿远远的叫道:“阿琳,等一下。”柳月儿和刘沙快步赶上来,几个人说了会闲话,风叶说:“今天下来,我也没什么事了,明天到我家,我和刘沙喝两杯。” 四 风叶家三间大瓦房,非常宽敞亮堂。 几个人一进去,冷清的院落里顿时欢笑一片。柳月儿拉着风叶妈妈的手说:“大娘,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呀?”大娘笑着说:“啥也不给你吃,你又不给俺家当媳妇,呵呵。”柳月儿拉过阿琳,介绍道:“大娘,这是我同学,上海的,叫阿琳,漂亮吧?”然后推着阿琳到面前,说叫大娘,阿琳礼貌的叫了声:“大娘。”“哎”大娘高兴的答应着,“吆,这上海闺女真俊呵,说,想吃什么大娘就给你做什么。”看得出来大娘性格非常爽快。大家推让着进了风叶房间,大娘提来暖壶,拿来茶壶、茶杯。柳月儿帮着泡茶,并给每人倒了一杯。大娘笑着说:“恁先喝茶,别给我倒,我不喝,我去弄几个菜,让他俩喝酒,月妮子一会帮大娘搓猫耳朵。”“大娘,我可不敢吃,我怕你赖我做你家媳妇哦。”大娘呵呵的笑着,“就赖你了,让刘沙打光棍去,看你能咋着吧!”说着,笑着,大娘出去了。阿琳悄声问柳月儿:“你们这里不是说叫婶子吗?怎么叫大娘啊?”柳月儿也压低声音说道:“大娘是山东人,所以按山东的称呼,村里年轻人都叫她大娘。”阿琳点点头,原来是山东人啊,都说山东人豪爽、乐观,看来真是不错。 风叶找出一副扑克,说了几种玩法,不是这个不会,就是那个不会,最后柳月儿说:“算了,别玩牌了,你俩下棋吧,我俩随便看看。”柳月儿带着阿琳进了里间,那是风叶的卧室兼书房,打扫的很干净,靠窗子支着一张写字台,靠左边墙是书柜,里面摆满了书,靠右边墙是张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虽然很简陋,但是很干净、清爽,是个读书的好地方。柳月儿说阿琳你随便看吧,就自己拿本《年轮》坐在床上去了。阿琳打量着书柜,里面摆着《黄河东流去》、《穆斯林的葬礼》、《牵手》、《余秋雨散文集》、《张爱玲文集》、《平凡的世界》、《人生》等文学书,也摆着《汉语言文学》、《中国教育史》、《教育心理学》等专业书籍。没有想到一个农村教师竟然也有这么多藏书!阿琳似乎看到了风叶埋头读书的样子。书桌上也堆满了书,阿琳坐在桌前,透过纱窗能看到柳月儿家后院的果树,感觉很安静,读书累了,看看那绿莹莹的果树,也是一种调节。她随手翻开一本,那是一本《宋词选》,看来是风叶最近在看的。书桌里面有一本影集,阿琳拿过来,翻看着,那里面都是风叶的照片,有小时候的,有上学的,从前往后翻似乎看到了他长大的过程,后面的照片都是近期,有单人的,更多的是和学生在一起的照片。阿琳惊讶的发现,照片上的风叶皮肤很白,不象现在这么黑,衣服穿的也很得体,文质彬彬的,很有为人师表的风范,和现在看到的简直是两个人。她拿着影集,给柳月儿看,柳月儿放下书,唧唧喳喳的和阿琳评论一番,然后拉着阿琳来到风叶面前,他们正忙着你将我相呢,柳月儿说:“风叶,这照片上的是你吗?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很帅嘛!”风叶瞟一眼照片:“当然是我拉,本小伙本来就帅嘛。这段时间割麦子、打场晒黑了,衣服也穿的随便,你们就觉得我邋遢了?人是衣裳马是鞍那,换上新衣服,又是一帅哥。”“看把你美的,这么大了,还没媳妇呢!”大娘说着,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盘子,里面是四个菜、一瓶酒。“妈,你又来啦,打不了光棍的。”风叶一边说,一边接过盘子,看刘沙把棋子收起,稳稳的放在了桌上。大娘搓搓手,“农村人,没啥好菜,你们将就着吃点吧。俩女娃娃也吃点菜,不喝酒的话,就过来给大娘帮忙。” 柳月儿说:“我们就不参合了,你俩少喝点”,然后领着阿琳去隔壁给大娘帮忙做饭了。 猫耳朵是面食的一种,先把面擀薄,顺着擀面杖折叠,切成菱形块,然后把面片套在食指或中指上,用拇指一捏,就成了一个小圆桶形的东西,看起开就象猫耳朵一样,这是个功夫活,一般只有来了贵客才做,由此也能看出主人是用心来招待客人的。阿琳很聪明,看了一阵,大娘和柳月儿稍做指点也就学会了。三个女人围着一个圆桌,中间的大锅盖上铺满了面片,大家把做好的猫耳朵放在锅盖边缘。大娘边搓边和柳月儿拉着家常,说孤儿寡母的艰难,感叹风叶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柳月儿安慰着,说这不是挺好嘛,照样也拿到了大学文凭,大娘擦擦眼泪,点点头,是啊,是啊,娃争气哩。就是你看这么大了,也没有婆姨,七下里八下里给说,死活不见面,说不考虑,你说急人不急人。柳月儿劝慰着,风叶还要上本科哩,等以后再找也不迟啊。大娘叹了口气,娃娃心强命不强啊,虽说现在在乡中心小学教书,挣的是公家钱,当的是国家干部,可是毕竟是乡下啊,再不找,以后往哪里找哩?我是担心把娃耽搁了,将来打光棍哩。说又不顶事,催也不听,你说我咋能不着急哩嘛。 阿琳断断续续的听着,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但是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一个母亲的心情! 猫耳朵搓好了,大娘把臊子炒好,等水开了,把猫耳朵下锅煮熟,满满捞了四碗,柳月儿和阿琳帮着端到了风叶房间。一瓶酒基本上喝完了,两人脸都红彤彤的,胡乱的吹着牛,互相抬杠,一个说一个喝不成了。柳月儿说道:“别喝了,快吃饭,里面有我和阿琳搓的呢。” 吃完饭,风叶和刘沙说太热了,去洗澡吧。柳月儿看了一眼阿琳说,我们也去,昨天晚上只拿水擦了擦,身上也粘的人难受。风叶说,好吧,咱们就去龙王哨吧。柳月儿说你们先等着,我们去取东西。拉着阿琳往外走,“等等”风叶叫住柳月儿,从房檐下取下几根草绳,“把这几根艾蒿腰拿回去,晚上熏熏,你看阿琳胳膊上都被蚊子咬出苞了。”柳月儿接过,“我爸今天上山割艾蒿去了,我们家辫好的用完了,昨天晚上就没有点,谢谢你啊,没有这,蚊子就没办法。” 阿琳感激的向风叶笑笑,没有想到他如此细心,竟然发现了自己胳膊被蚊子叮咬了。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农村的蚊子很厉害,叮的人难受。早晨起来,阿姨歉意的说自家的艾蒿腰用完了,打发叔叔一早去割。这艾蒿是一种草,就是每年端午节插在门上据说能辟邪的那种草,农村人用镰刀割回来,用手拧成腰子,挂在墙上晒干,晚上点燃,冒出的烟能驱赶蚊子,农村人不用蚊香,就用这驱赶蚊子。 柳月儿把艾蒿腰挂在自家墙上,开始收拾洗梳的东西,并找了一个干净塑料袋给阿琳,让把替换的内衣装进去。阿琳迟疑的说道:“咱们一起洗澡?这里有洗澡房?”柳月儿扑哧一声笑了,“你以为这是在学校啊,还有洗澡房,不过你放心,龙王哨是天然洗澡房,水干净,又隐蔽,没有人能看到,你去了就知道了。” 龙王哨在山下,要走二十几分钟的路,河水流到这里,由于地势原因形成一个落差,水从高处流下,有一人多高,就象一个小瀑布,瀑布下面是很平一块石板,有一张桌子那么宽,然后是斜斜的伸向前方,逐渐收拢,就象一个漏斗,有三、五米长,再突然扩散,形成一个大的水塘,象一个天然的水坝,河边长满了草,草很高很深,瀑布和水坝之间互相大声叫喊能听到声音,但是却互相被草遮蔽,谁也看不见谁,隐蔽性很好,刘沙和风叶在水塘里游泳,同时也挡住了外人的进路,阿琳和柳月儿可以放心的站在石头上冲洗。柳月儿说这水比她们小时侯已经小了很多,落差也降低了一些,可能是水流冲击把河床蚀化了的缘故吧。阿琳第一次这样露天洗浴,很新奇,但是也有点不习惯,有点害羞,后来看到柳月儿大方的除去衣服,站在水柱下,水立即把满头秀发打湿,并顺着水流飘荡起来,象极了一个自然的精灵,很美,再翘首向四周望了望,确实没有人能看到这里,才脱去衣服,试探着走过去,柳月儿一拉,阿琳被水一击,站立不稳,顺势被柳月儿簇拥着坐在石板上,把头向前倾,瀑布就象一个天然水龙头,把清澈的水满满的洒在背上,分散成许多水流,四溅开来,那个清爽与舒服真是难以言表,说不出来。 从此之后,龙王哨成了阿琳和柳月儿的天然洗澡房。这里尘土大,风一吹,满身都是土,女孩子爱干净,再加上天气太热,所以她们每天都要来这里洗澡。刘沙、风叶就象两个忠实的保镖,每次都会陪着她们一起去。 五 阿琳喜欢上上这片黄土地了。 这里的人是如此质朴,这里的山水是如此纯净。接下来的几天里,她睡的特别安稳,风叶给的艾蒿腰真的管用,睡觉前点燃熏一熏,蚊子竟都没有了,睡在陕北的窑洞里,嗅着淡淡的艾蒿香气,月光静静的照进窗子,阿琳觉得自己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了。每天跟着柳月儿登山或到村前村后转悠,感受着乡村的风土人情,阿琳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只手,画稿厚厚的画了一摞。柳月儿都惊叹说,你是不是疯了,在学校也没有见你画这么用功的!但是阿琳真的觉得有无穷的动力驱使自己去画,太美了,在她看来每一眼都是画。柳月儿司空见惯了,所以她也就缺少了美的发现,作画的动力,同时再加上和刘沙得空就卿卿我我,也没有心思去捕捉素材。随着时间推移,四个同龄的年轻人也更熟悉了,在一起玩的也更开心了,风叶也不再爱脸红,时不时的讲个笑话什么的,逗的大家哈哈大笑。阿琳逐渐对风叶刮目相看了,这小子也懂幽默啊,而且随着交流的深入,她发现风叶非常勤奋好学,不仅晚上回家看书,就是大家去山上玩的时候也总带一本书。 嬉闹累了,柳月儿和刘沙躲在一边说悄悄话,阿琳也找一个角落去画画。安静的天空下,风叶一声不吭的躺在树荫里,陪着她,拿一本书,安静的看着,偶尔探过头来看一下阿琳的画,提些建议,说说自己的见解,他的话对阿琳总有新的启发和提示,给她带来新的灵感。 不画画的时候,阿琳就让风叶唱信天游,风叶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两人熟悉了,一看见阿琳甩着累酸的手腕向自己走来,就调侃的说,又要本歌手表演了?出场费先拿来。阿琳就和他胡说一通,有时拿起笔,嚓嚓嚓,快速勾勒几下,递给风叶,她常常是画一个风叶的脸,然后安一个猫啊狗啊的身子,风叶就假装生气要咯吱她,她赶紧投降叫饶,笑声在山梁上听起来脆亮脆亮的。 今天画累了,她走过来一把夺过风叶的书,藏在身后,要风叶唱歌,风叶说唱什么啊?我会的都唱完了。阿琳想了想,就唱那首《想亲亲》吧,这首歌旋律优美,非常好听,她很喜欢。 风叶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呀儿呦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煮饺子我下了一锅山药蛋头一回看妹妹你不在,呀呼嘿你妈妈劈头打我两锅盖,呀儿呦…… 听到这里,阿琳忍不住又笑了,这丈母娘够厉害的啊,用锅盖打女婿,她调侃的对风叶说,你去看妹妹的时候记得戴钢盔哦,小心锅盖!看见风叶起来要挠她,她赶紧就跑,风叶笑着追了上来…… “哎哟!”阿琳一脚踩空,从地塄上摔倒,脚崴了,站不起来。风叶赶紧跑过来,用手揉揉,阿琳疼的呲牙咧嘴的,眼看脚腕处就鼓起了一个包。向四周看了看,柳月儿和刘沙不知道跑哪里了,风叶二话没说,蹲下去,把阿琳背在肩上,快步向山下跑去。 到了风叶家,风叶小心的把阿琳放到床上,妈不知道去谁家串门了,他气喘吁吁的跑出去,转眼拿着个碗和一瓶白酒进来。阿琳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脚脖上那鼓起的包让她觉得好害怕,担心会不会成了瘸子。风叶什么也没有说,快速的把酒倒进碗里,划着火柴,小心的把酒点燃,端到床边,看着阿琳疑惑的眼睛,解释道,别怕,你的脚扭错筋了,用这个擦擦,很管用的,立马就不疼了,还能消肿。等了一会,看见火焰逐渐大了,风叶把阿琳的裤腿高高挽起,用手蘸着点燃的酒水,在阿琳脚腕上迅速的推拿、按摩起来。阿琳觉得脚腕上一热,同时猛然一疼,不由得大叫一声,风叶紧张的看了她一眼,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脚,随后快速的又从碗里抓起一把酒火,继续用力推拿着,阿琳看到自己脚腕上都是火,热辣辣的,随着风叶的推拿似乎都烧进了皮肤,她惊恐的叫着,努力想抽回脚。“别动,忍着点!”风叶一声大喊,不容质疑,把阿琳吓的一激灵,真的不敢动了,心里觉得非常委屈,眼泪扑扑嗒嗒的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这几天一直和自己嬉闹的风叶,发起火来这么厉害,脚腕上依然火辣辣的,她看到那些火焰依然很害怕,但是她没敢再挣扎。不知道是风叶的怒喝吓的她忘记了疼痛,还是用酒火擦洗真的起作用了,阿琳逐渐觉得脚腕不怎么疼了,而且风叶的推拿让她觉得非常舒服。 她偷眼望着风叶,只见风叶满头大汗,随着手的推拿,身子在剧烈的起伏,他身上混合着汗酸的体味钻进了阿琳鼻翼,阿琳轻轻的吸了一口,微微有些心醉,这男人身上的味道是那么诱人。想起刚才他吼自己的架势,就象是男人在吼自己婆姨一样,她突然脸红了,怎么会想到男人吼婆姨呢! 风叶长呼了一口气,直起腰来,一碗酒擦完了。“好点了吧?”他温柔的问道,又恢复了那个可亲的大哥哥模样。阿琳点点头。看着阿琳泪汪汪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风叶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吼叫你了。这擦酒治疗扭伤是我们这里的土办法,很管用,刚开始有点疼,但不能停,而且要趁着火焰大的时候赶紧擦才能渗入肌肤。”他起身拿来一条毛巾,细心的帮阿琳擦去眼泪,伏下身,想把阿琳抱的坐起来靠在被子上,阿琳闻到他胸前热烘烘的气息,忍不住伸手搂住风叶,呜呜的哭了起来。 风叶有些尴尬的站着,不知道该挣脱还是任由她抱着。风叶慢慢的把阿琳抱起,半躺着靠在被子上,阿琳不松手,牵引着他坐在床边,然后把头紧紧靠在他后背上。风叶的后背都湿了,淡淡的汗酸味让阿琳觉得那么塌实,那么安全。 哭了一阵,阿琳竟搂着风叶睡着了。 六 阿琳没有想到自己的脚歪了,竟然引起了几家的不安。阿姨把柳月儿一顿臭骂,大体意思就是柳月儿没有把阿琳照顾好,潜在意思是埋怨柳月儿和刘沙太亲密了,刘沙在那里如坐针毡,脸一阵红一阵白,阿琳赶紧解释着,打着圆场,这边还没有安抚下来,那边风叶他妈又开始了,甚至要拿笤帚疙瘩打风叶,弄的阿琳很不好意思,只好不停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没有什么事的。还好,风叶用的土办法很灵,肿渐渐在消减,也不很疼了。风叶、刘沙和柳月儿七手八脚的把阿琳抬到柳月儿家,阿姨早就铺了厚厚一层褥子,把枕头垫的高高的,让阿琳躺靠在上面。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上厕所,阿姨都不让阿琳下炕,在阿琳的再三说服下,阿姨才没有专门留下来照顾她,但是交代柳月儿必须要好好服侍阿琳。阿琳其实并没有伤到骨头,就是崴了一下,但是对于她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来说,还真是没有遭受过。 风叶象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每天过来陪着,并从家里拿了好多鸡蛋过来。四个人在一起打打扑克,说说话,倒也不觉得躺在炕上有多难熬。有时趁柳月儿不在跟前,阿琳就深情的望着风叶,风叶目光躲闪着,却也忍不住偷偷的看她一眼。阿琳眼前老是浮现出风叶弯下腰给她推拿的样子,那冒汗的额头,那燃烧的酒碗,那淡淡的男人体味……她冲动的伸出手抓住风叶的手,风叶不安的望望门外,想挣又怕牵动了阿琳身体,就任由她抓住,静静的望着阿琳,柔和的目光让阿琳觉得眩晕。 不打牌的时候,风叶就爬在阿琳身边给她读书听,读的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那里面描写的风土人情也都是陕北的,她安静的听着,读上一段之后,两人就发表一下见解,讨论一下对主人公遭遇的看法,风叶近在咫尺的呼吸,充满磁性的声音就象一首美妙的旋律在她身边响起。她一下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喜欢上了这本书。经常的,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阿琳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看不到风叶,她会心慌,我是不是爱上这个人了?她一遍遍问自己,又一遍遍的否认着,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在农村,一个读大学,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走到一起,理智告诉她,一定要把握交往的界限,免得自己和风叶都受到伤害,自己刚遭受过失恋的打击,绝不能让这种痛苦重演。阿琳有时也重新审视她过去的那段恋情,自从认识风叶之后,她再没有想过那个抛弃她的男人,甚至她不再觉得痛苦,难道是那段恋情本来就不真实?还是眼前这个男人才真正抓攫住了自己的心?到了晚上,柳月儿睡的香甜酣畅,阿琳扑腾着大眼睛,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出风叶的影子,耳朵里总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你爱上他了,一个说,这不可能,不现实啊! 风叶也一样是辗转反侧,夜不能眠,二十几的大后生了,还从没有这样心乱过,妈妈一直催着让他找对象,并东家瞅西家看的帮他打问谁家有年轻俊女子,他从没有当回事,也从没有为哪个女孩动过心,可随着和阿琳的交往加深,这个大城市来的女孩让他逐渐着迷了。那身上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和不俗的谈吐,让他觉得遇见了知音,自从毕业后,还没有一个人能象阿琳那样可以和他谈的投机的,也没有一个人能象阿琳一样,让他有说不完的话。和她在一起,干什么都充满情趣,干什么都觉得非常带劲。阿琳看他的眼睛,饱含着的情意让他心旌动摇,可是,现实的差距又让他不寒而栗,是啊,就算阿琳对自己有好感,那也只能仅仅理解为好感而已,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不过,无论夜里想的多清楚,天一亮他还是忍不住要跑到阿琳跟前,给她读书,逗她开心…… 三天后,阿琳已经全部好了,脚一点都不疼了。阿姨再三确认没事了,才千安顿万嘱咐的放他们去山上游玩。这三天,刘沙除了趁着阿姨不在家偷偷过来几次外,都不敢到柳月儿家来。这下也算把他们解放了。几个人就象出笼的小鸟一样在山上蹦啊跳啊。闹腾够了,他们去补恋爱课,阿琳则打开画架,开始画画。这几天在炕上躺着听风叶、柳月儿唱了好多信天游,她突然萌发了一个灵感,何不把民歌搬到画里呢?和风叶一说,他觉得这个想法很新颖很好,于是阿琳开始根据风叶唱的信天游,构思、作画。 累了,两人就坐在一起,讨论着如何用画笔表现出民歌中主人公的情绪,不讨论的时候,风叶就轻声的教阿琳唱: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那)软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呀儿呦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煮饺子我下了一锅山药蛋头一回看妹妹你不在,呀呼嘿你妈妈劈头打我两锅盖,呀儿呦…… 想你呀、想你呀、实格在在想你,呀呼嘿,呀呼嘿三天我没吃了一颗颗颗米,呀儿呦,呀儿呦茴子白卷心心十八(那个)层,呀呼嘿,呀呼嘿哥哥(妹妹)你爱不爱受苦(那个)人,呀儿呦,呀儿呦…… 风叶唱的声情并茂,阿琳听得如醉如痴。一对男女刻骨铭心的爱与思念被直白的歌词、优美的旋律诠释的淋漓尽致。 绿绿的山坡上零星开着各色山花,映的阿琳的脸红红的,风叶的眼睛亮亮的,两人突然不言不语,深情的凝视着,凝视着,两颗年轻的心碰撞在一起,砰发出了爱情的火花…… 八 开学了,一切都恢复了旧日模样,每天重复着食堂、教室、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到了周末,这个点延伸到学校的舞厅或者电影院来丰富一下,陕北之行的记忆全部凝结成一个结,系在风叶身上,死死打在了阿琳心头。 十月一国庆节期间,学校组织开展了形式多样的庆祝国庆活动,其中一项就是书画大赛。阿琳的组画“陕北是个好地方”得了第一名。其他舍友们撺掇着让她请客,柳月儿羡慕的说,我没有白带你回家啊,怎么我这个陕北人都画不出来呢?阿琳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司空见惯啊,而我是第一次看见,一下就被那里的美震撼。 阿琳心头掠过一丝忧伤,柳月儿如果仔细看,她应该发现画上那山一般的男人就是风叶啊! 吃了,喝了,闹了,回到宿舍,一个个钻进了自己蚊帐。 阿琳拉严蚊帐,打开台灯,爬在床上,铺开稿纸,静静的写了起来。 亲爱的风叶:我又想你了,你好吗?你会不会在我想你的时候能感应到我想你?那么,你会不会也想我呢? 我今天写信是要告诉你,我得奖了。我的画“陕北是个好地方”在这次庆国庆大赛中得了一等奖,我刚刚请宿舍的女生吃完夜市。你知道吗?我和她们吃夜市的时候,我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多么希望你能分享我的快乐啊! 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你报考教育学院的事有结果了吗?我时常去教育学院校园里转,希望有天能突然遇见你,可是,我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我经常和柳月儿聊天的时候,装做不经意的提起你,我多想更多的知道你,即使提到你名字对我也是极大的安慰啊! 分别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有多爱你。当初我们面对面说的那些理智的话,都被我的思念冲的一干二净。爱是没有理由的,它不会受人为的约束。我自己借了一套《平凡的世界》,仔细阅读了,我对陕北这片土地更多了份了解,对那里人质朴的感情、奋斗的精神更多了些钦佩。田晓霞和孙少平的爱情让我感动的流泪,我觉得你说的都是谬论,可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的爱会是一种什么结果,但是我就是无法抑制的想你,恋你,梦你,爱你。 我很后悔,后悔那天晚上没有把我给了你,真的,别笑话我,我梦里都能闻到你淡淡的混合着烟草的汗味。我经常听辛晓琪的《味道》,你听过吗?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唱给你听了: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想你。 阿琳1999.10.18写完了,阿琳又读一遍,然后仔细折起,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带锁子的小盒,打开,放进去,然后再锁上,压在枕头底下。阿琳每次想念风叶的时候,她都会写信,但是从来都不邮寄,全部收藏在那个小铁盒里。说实话,阿琳觉得自己和风叶不会有结果,虽然她是那么的思念风叶,虽然她也被《平凡的世界》里田晓霞的勇气感动,可是真的让她抛弃城市,到农村去她下不了决心,父母也不会同意。《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觉得自己和田晓霞的爱情是一个梦幻,一个井下干活的煤矿工和省城的一位女记者生活在一起,不是梦幻是什么?凭着青春的激情,恋爱、通信,说些罗曼蒂克和富有诗意的话,这也许还可以。但未来真正要结婚、要建家,要生孩子,那也许就是另一回事了(见《平凡的世界》第三卷),阿琳看到这一段时,沉默了,内心汹涌着,这不仅仅是孙少平的内心顾虑,也是风叶的长远顾虑,其实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的顾虑?爱情是冲动的,不能否认具有一定的盲目性,她知道目前自己是爱风叶的,可是当时间推移,爱的激情归于平淡,她能安于和风叶在山沟里呆一辈子吗?风叶是理智的,阿琳的思维也很清晰,她明白生活是现实的、残酷的,不能有丝毫做作和虚伪,人有时必须要剥开灵魂的外衣,和自己进行一次赤裸裸的对话。风叶的态度很明确,是不会离开陕北的,所以她决定放弃。她相信时间长了,她会慢慢把风叶忘记。学校有很多男生请她看电影、跳舞,向她表示爱意,她都一一拒绝了,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入眼,在阿琳潜意识里,没有一个能比过风叶的人来占据她心灵的位置。那个假期虽然短暂,就象一眨眼,但是那个暑假的甜蜜和幸福却是无法轻易被替代的。 她把更多时间泡在了图书馆,同时她也更用心的去练习做画,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忙碌起来,从而忘记风叶,渐渐的,她不再失眠,不再回忆和风叶在一起的点滴,风叶真的就好象一片风中的叶子,划过她的眼睛,又轻轻的划出了她的生活。老师在她得奖后对她一直很关注,经常单独辅导她,说她悟性很高,进步很快,希望她能继续努力,一鼓作气,本科毕业后,继续读研究生。阿琳笑了笑,并不表态,她如此刻苦并不是为了读研啊!而且,她对读研并不热心,她觉得真正的课堂在校园以外,本科四年足够教会她学习的方法,她要去更广阔的社会大学里深造,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书呆子,成为理论家,搞艺术工作必须时刻保持新鲜的思维、灵敏的感觉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只有这样才能画出真正的好作品。 阿琳逐渐变的独来独往了。柳月儿和宿舍其他女生没有她这么刻苦,刚开始出去玩的时候,柳月儿还叫她,她婉拒几次后,柳月儿也就不叫她了。其他女生更不会叫她了,自从她得奖后,宿舍的女生明显对她有点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也一时说不清,阿琳觉得自己逐渐被孤立了。唉!可悲啊!现在好多人自己不努力还看不惯别人取得成绩,嫉妒心总是隐隐的以不同形式爆发出来,让人觉得可笑又可叹! 阿琳懒得去管别人怎么想,依然发奋学习着,她已经上了高竿,只能让自己越来越好,一旦自己成绩下降,或者被老师批评,她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幸灾乐祸,并爆发出不过如此的不屑调侃声。对于和柳月儿的友谊,她是放心的,即使不在一起,她相信她们一直都会保持朋友的心有灵犀。大学生活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不仅仅是钻进图书馆苦心钻研,她理解柳月儿和其他女生去玩去疯的心情,同时她也从自己努力学习中感受到了非凡的快乐。 开学了,一切都恢复了旧日模样,每天重复着食堂、教室、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到了周末,这个点延伸到学校的舞厅或者电影院来丰富一下,陕北之行的记忆全部凝结成一个结,系在风叶身上,死死打在了阿琳心头。 十月一国庆节期间,学校组织开展了形式多样的庆祝国庆活动,其中一项就是书画大赛。阿琳的组画“陕北是个好地方”得了第一名。其他舍友们撺掇着让她请客,柳月儿羡慕的说,我没有白带你回家啊,怎么我这个陕北人都画不出来呢?阿琳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司空见惯啊,而我是第一次看见,一下就被那里的美震撼。 阿琳心头掠过一丝忧伤,柳月儿如果仔细看,她应该发现画上那山一般的男人就是风叶啊! 吃了,喝了,闹了,回到宿舍,一个个钻进了自己蚊帐。 阿琳拉严蚊帐,打开台灯,爬在床上,铺开稿纸,静静的写了起来。 亲爱的风叶:我又想你了,你好吗?你会不会在我想你的时候能感应到我想你?那么,你会不会也想我呢? 我今天写信是要告诉你,我得奖了。我的画“陕北是个好地方”在这次庆国庆大赛中得了一等奖,我刚刚请宿舍的女生吃完夜市。你知道吗?我和她们吃夜市的时候,我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多么希望你能分享我的快乐啊! 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你报考教育学院的事有结果了吗?我时常去教育学院校园里转,希望有天能突然遇见你,可是,我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我经常和柳月儿聊天的时候,装做不经意的提起你,我多想更多的知道你,即使提到你名字对我也是极大的安慰啊! 分别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有多爱你。当初我们面对面说的那些理智的话,都被我的思念冲的一干二净。爱是没有理由的,它不会受人为的约束。我自己借了一套《平凡的世界》,仔细阅读了,我对陕北这片土地更多了份了解,对那里人质朴的感情、奋斗的精神更多了些钦佩。田晓霞和孙少平的爱情让我感动的流泪,我觉得你说的都是谬论,可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的爱会是一种什么结果,但是我就是无法抑制的想你,恋你,梦你,爱你。 我很后悔,后悔那天晚上没有把我给了你,真的,别笑话我,我梦里都能闻到你淡淡的混合着烟草的汗味。我经常听辛晓琪的《味道》,你听过吗?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唱给你听了: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想你。 阿琳1999.10.18写完了,阿琳又读一遍,然后仔细折起,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带锁子的小盒,打开,放进去,然后再锁上,压在枕头底下。阿琳每次想念风叶的时候,她都会写信,但是从来都不邮寄,全部收藏在那个小铁盒里。说实话,阿琳觉得自己和风叶不会有结果,虽然她是那么的思念风叶,虽然她也被《平凡的世界》里田晓霞的勇气感动,可是真的让她抛弃城市,到农村去她下不了决心,父母也不会同意。《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觉得自己和田晓霞的爱情是一个梦幻,一个井下干活的煤矿工和省城的一位女记者生活在一起,不是梦幻是什么?凭着青春的激情,恋爱、通信,说些罗曼蒂克和富有诗意的话,这也许还可以。但未来真正要结婚、要建家,要生孩子,那也许就是另一回事了(见《平凡的世界》第三卷),阿琳看到这一段时,沉默了,内心汹涌着,这不仅仅是孙少平的内心顾虑,也是风叶的长远顾虑,其实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的顾虑?爱情是冲动的,不能否认具有一定的盲目性,她知道目前自己是爱风叶的,可是当时间推移,爱的激情归于平淡,她能安于和风叶在山沟里呆一辈子吗?风叶是理智的,阿琳的思维也很清晰,她明白生活是现实的、残酷的,不能有丝毫做作和虚伪,人有时必须要剥开灵魂的外衣,和自己进行一次赤裸裸的对话。风叶的态度很明确,是不会离开陕北的,所以她决定放弃。她相信时间长了,她会慢慢把风叶忘记。学校有很多男生请她看电影、跳舞,向她表示爱意,她都一一拒绝了,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入眼,在阿琳潜意识里,没有一个能比过风叶的人来占据她心灵的位置。那个假期虽然短暂,就象一眨眼,但是那个暑假的甜蜜和幸福却是无法轻易被替代的。 她把更多时间泡在了图书馆,同时她也更用心的去练习做画,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忙碌起来,从而忘记风叶,渐渐的,她不再失眠,不再回忆和风叶在一起的点滴,风叶真的就好象一片风中的叶子,划过她的眼睛,又轻轻的划出了她的生活。老师在她得奖后对她一直很关注,经常单独辅导她,说她悟性很高,进步很快,希望她能继续努力,一鼓作气,本科毕业后,继续读研究生。阿琳笑了笑,并不表态,她如此刻苦并不是为了读研啊!而且,她对读研并不热心,她觉得真正的课堂在校园以外,本科四年足够教会她学习的方法,她要去更广阔的社会大学里深造,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书呆子,成为理论家,搞艺术工作必须时刻保持新鲜的思维、灵敏的感觉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只有这样才能画出真正的好作品。 阿琳逐渐变的独来独往了。柳月儿和宿舍其他女生没有她这么刻苦,刚开始出去玩的时候,柳月儿还叫她,她婉拒几次后,柳月儿也就不叫她了。其他女生更不会叫她了,自从她得奖后,宿舍的女生明显对她有点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也一时说不清,阿琳觉得自己逐渐被孤立了。唉!可悲啊!现在好多人自己不努力还看不惯别人取得成绩,嫉妒心总是隐隐的以不同形式爆发出来,让人觉得可笑又可叹! 阿琳懒得去管别人怎么想,依然发奋学习着,她已经上了高竿,只能让自己越来越好,一旦自己成绩下降,或者被老师批评,她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幸灾乐祸,并爆发出不过如此的不屑调侃声。对于和柳月儿的友谊,她是放心的,即使不在一起,她相信她们一直都会保持朋友的心有灵犀。大学生活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不仅仅是钻进图书馆苦心钻研,她理解柳月儿和其他女生去玩去疯的心情,同时她也从自己努力学习中感受到了非凡的快乐。 九 元旦快到了! 阿琳收到贺年卡的第一感觉是:时间过的真快啊!又要迎接一个新的年度了。 星期天清晨,大家都在睡懒觉。阿琳也比平时起的晚些,透过窗子,满眼白茫茫的,下雪了!下雪了!她惊呼着,惊醒了大家,大家纷纷探头一看,下就下呗,有什么稀奇的,正好睡觉!阿琳兴奋的拉起柳月儿,简单梳洗一下,就往外跑。校园里积满了雪,厚厚的,走上去软软的,一步一个脚窝,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阿琳拉着柳月儿在雪地里跳跃着,快乐的象个孩子。对于在上海长大、从没有见过雪的她来说,雪是那么神奇、那么美丽,可以把一个喧嚣的世界塑造的冰清玉洁,面对着银装素裹的校园,感觉就象到了童话世界。记得第一年看到下雪的时候,她竟然在校园里站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宿舍也一直呆呆的盯着路灯下飞扬的雪花,当时柳月儿还笑说她傻了呢,怎么看雪都看成那样了!她没有争辩,对于北方长大的女孩子来说,雪自然是很平常,可对她来说就是另一种意义了。今天又下雪了,索性不去图书馆了,好久没有和柳月儿在一起疯玩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出去玩玩。柳月儿想了想,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陪你去兴庆公园玩去吧。 走过校园门口,看见一张很大的海报前围着几个人,阿琳说咱们也去看看贴的是什么。柳月儿嘴一撇,那是学生会贴的,元旦要搞个五大高校联欢会,让有音乐、舞蹈特长的同学踊跃报名呢,我看你整天不是看书就是画画,也就没告诉你,你要有兴趣,礼拜一去报个名? 阿琳说我才不呢,就我这嗓子,留着自己享受吧。哎,你唱歌唱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报名? 我?柳月儿笑的弯下腰,我嗓子是好,可是把流行歌曲都唱成民歌了,咱们宿舍女生都不让我唱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意思是你报名唱民歌啊,你的信天游唱那么好。 我才不呢,那在我们那里都叫酸曲,情哥哥情妹妹的,我怎么好唱的出口,再说也没有伴奏带。 什么呀?你看人家杭天棋、范琳琳不是都掀起一股黄土高坡流行风嘛,你唱,肯定能唱好的。 柳月儿拉着阿琳往外走,别说了,别说了,我那能和人家大腕比,再说了,是让报名,学生会还要选呢,这次是师大、外院、西北政法、石油学院和咱们学院五大高校联合举办的联欢会,节目水平要求高着呢,选不上还不丢死人拉,我才不报名呢。快走,27路车过来了。 27路车到兴庆公园下车,两人买了门票,牵手漫步在公园里。公园里人很少,很幽静,每颗树都象披上了节日盛装,确切的说,就好象是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一个个高雅、俊美,洁白的雪把干枯的树枝装饰的丰满圆润,最是那常青树,银装素裹之下,透出些许翠绿,更是夺人双目,沁人心脾,让人心旷神怡。风吹过,有些冷,几缕雪丝倏忽间钻进领口,身体本能的一哆嗦,感觉头脑无比清醒起来。 湖面上绿水悠悠,雪花一团一团的,就那么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象极了一座座微型岛屿。湖边停泊着几只船,这些在夏天供游人划的船只如今都闲置了,雪积在上面,就象给它镶嵌上了白玉,看起来更多了些气派。阿琳心血来潮,想去划船。两人到了跟前,只有一个老大爷在值班,说明来意,老大爷呵呵笑着,女娃娃,现在不是划船季节,要划等明年开春后,天暖和了再来。看阿琳和柳月儿执意要划,老大爷呵呵笑着,不停往手心哈着热气,解开一只船,抽出两只浆,回身从床上拿过一双手套,阿琳和柳月儿见老大爷再没有多余的手套,就一人戴了一只,用力一板,船向湖心划去,一阵风吹来,刮在脸上生疼生疼,握浆的手感觉就象握在了冰块上,没有戴手套的那只手简直是冷的伸都伸不开,看来划船还真是不行,两人赶紧退回去,老大爷帮着把船系住,扶她们上了岸,招呼她们在电暖气上烤烤,没有收她们钱。 从公园出来,两人并不急着坐车回去。在附近一家小餐馆喝碗糊辣汤,觉得身上暖和多了。看到附近有家礼品店,阿琳走进去,要选几张贺年卡。柳月儿笑着问,都大学生了,怎么还象中学生那样送贺年卡啊?阿琳也笑了,这还分大学生、中学生啊,不过是一种问候和心意罢了,我也是收到朋友给我寄的了,才想着要回寄一些。柳月儿帮忙挑选着,说道,那也给我挑一张最好的,给刘沙寄去。 元旦这天,学校里到处都是人,大礼堂里更是挤的满满的。台子上装饰的流光溢彩,富有大学生青春的朝气,台下面密密匝匝摆满了长条椅子,前几排是给各校领导、宣传部干事准备的,后面的椅子根本就不够坐,索性大家都齐刷刷的站立着,这样也省位置。学生会的同学们现在是最忙碌的,大家各有分工,忙而不乱,有人专职安排各校上台的演员在后台化妆、候场,有人专职提供矿泉水、面包,有人专职负责给演员准备棉大衣,等演员下场给披上,有人专职拉幕布,有人专职清理舞台…… 柳月儿拉着阿琳,和同宿舍的女生们早早来到礼堂,占据了靠前的一个好位置,簇拥着站在一堆,嗑着瓜子,说着闲话,等待着联欢会开始。这台联欢会节目质量很高,都是各学校选拔出的最好节目,值得高兴的是,他们宿舍来自广西的女孩——春月的独舞《雀之灵》被选中了,这可是宿舍的一件大事啊,从春月上台的发型到该穿什么服装,大家各抒己见,都是些爱美女孩,且都是学油画的,审美自然比一般人高一个层次,集中大家共同的灵感,串遍大半个西安城,给春月选中的演出服达到了大家共同满意,穿在春月身上,一定能为舞蹈起到增添精彩的效果。她们今天集中在一起,要给春月呐喊助威呢! 一阵激情昂扬的音乐响起,嘈杂的礼堂顿时安静下来。红色帷幕渐渐拉开,一男一女两个节目主持人踩着音乐节奏,笑容满面的走上台,台下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照例是领导讲话,领导精神抖擞的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介绍来宾,大讲特讲举办本次联欢会的意义,同时感谢许多为组织本次联欢会付出劳动的人等等,台下并没有人认真听,讲话结束的时候,全场依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节目主持人再次上来,联欢会才算正式开始了。节目果然很精彩,演员们一个个充满活力,用青春的躯体,在舞台上尽情展示着青春的梦想,尽情挥洒着青春的激情,台下气氛被充分调动起来了,你看啊,那简直是一个青春的海洋,置身其中,无论你多大年纪,都会在刹那间变的年轻起来。 学校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别看平时一个个埋头苦读,不起眼的,一上台,一个个竟然也是光彩照人、才艺出众,和明星相比一点也不逊色。 轮到春月出场了,一报完幕,柳月儿、阿琳和舍友们都屏住呼吸,比自己上台还紧张呢。优美的旋律响起,春月背对大家,扇动手臂,轻盈的舞步滑出,衣袂轻飞,翩若仙子,随着音乐节奏,一回身,亮相,定格,正面对着大家,灯光适时打在春月脸上、身上,春月就象一尊女神,神圣而美丽,立即把大家带进了一个空旷悠远的世外桃源中,那里山花带露、清泉有声,群莺乱飞,鸟雀齐鸣…… 整个场面倏忽安静了下来,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紧张的女生们不约而同的呼了一口气,春月一出来就赢得碰头彩,她们心里有底了,大家开始认真观看春月演出,在灯光、布景衬托下,真是美仑美奂,春月虽然是业余的,但跳出来的感觉简直可以比的上杨丽萍了,着实让大家开了一把眼。柳月儿和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告诉身边同学,这是我们宿舍的!那神情,骄傲的就好象台上是她自己一样。 春月跳完了,气喘吁吁的谢幕,大家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阿琳和柳月儿她们正商量着要去后台去看春月时,主持人已经走上台,款款报幕:下面,请欣赏师大成教院选送的信天游独唱,表演者,风叶…… 风叶! 风叶? 阿琳身子一震,浑身都直了。 主持人的声音无异于一颗炸雷,在豪无思想准备的阿琳脑袋里炸开,让她有些眩晕。她本能的停住往外挤的脚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上。 柳月儿也停了脚步,目光里是一样的惊奇。怎么还有重名重姓的? 一个身影,走上台,灯光亮了,打在那熟悉的身体上,熠熠生辉。那不是风叶又是谁?阿琳身子一软,靠在柳月儿身上。 风叶?她呢喃着。是啊,怎么是他?柳月儿也疑惑的念叨着。 阿琳强自镇定着,站稳了身子。曾经以为遗忘的人如今活生生站在台上,一下勾起她所有记忆。那绿绿的草,那红红的山丹丹花,那混杂着汗酸味的身体,让阿琳回到了陕北,回到了那片黄土地,回到了风叶干净的书房里…… 她发现,其实风叶一直都在她心里,只是她自己欺骗自己已经忘记了他,当他真实的出现,所有苦心垒起的堡垒彻底崩溃,她一直所谓的忘记其实只是一种逃避。 风叶在简单的做自我介绍,说了什么,阿琳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上一道(那个)坡(来)坡(哎哟哟哎) 下一道(哎嗨)墚(哎哎),想起了(那个)小妹妹(哎哟哟哎),好心慌(哎嗨)。 …… 没有伴奏,风叶的声音如一股山风,带着思念的忧伤,带着淳朴的乡音响起,回荡在整个礼堂……阿琳收回思绪,眼含热泪,激动的打量着已经分别了将近4个月的男人。 风叶看起来皮肤白皙了许多,远没有当初见的那样黑,平添了一丝书卷气,显得更俊朗了,穿着打扮也不是旧时模样,一条牛仔裤,把他饱满的线条勾勒的更具有男人魅力,上身一件宝蓝色毛衣外套,让他显得更加潇洒、充满活力!这是那个黄土坡上的风叶吗?一眼看去,他分明已经融入这个城市,成了一个时尚的青春男子汉了。 你不去(那个)淘菜(哎哟哟哎) 崖畔上(那个)站(哎哎),把我们的(那个)年青青人(哎哟哟哎),心扰乱(哎嗨)。 …… 风叶的目光扫过台下,柳月儿赶紧扬起一块手绢,在空中挥舞着,风叶看到了,一眼看见阿琳,竟然呆住了,忘记了唱。阿琳着急了,赶紧比着手势,让他往下唱,风叶猛然惊醒,只见他不慌不忙,自下而上,挥过一个手势,苍劲的歌声如行云流水,挥洒而起:你在(那个)山(来)上(哎哟哟哎) 我在(哎嗨嗨)沟(哎哎),探不见的(那个)拉话话人(哟哟哎) 招一招手(哎嗨)…… 尾音悠长、缠绵,越来越细,甩出一个滑音,潇洒的收尾。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大家都以为刚才的停顿是风叶特意安排的呢。阿琳松了口气,痴痴的望着风叶,忘记了鼓掌。 风叶谢幕,准备下台,台下不知谁带头喊了句,信天游,来一个,信天游,来一个…… 台下随声附和,轰鸣的喊声,如雷贯耳。 听惯了流行歌曲的城市大学生,突然听到如此质朴的本色民歌,无不觉得新鲜、激动,感觉意犹未尽。 盛情难却,主持人走上台,把有点尴尬的风叶带到台中间,大声说到,既然大家喜欢你的信天游,你就再给大家唱一首吧。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风叶犹豫了一下,说到,我很感谢大家给我的掌声和喝彩,我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唱我们那里的民歌给大家听,接下来,我想把一首《想亲亲》奉献给大家,不过,我想找台下一位女同学和我一起唱这首歌,大家说好不好? 台下响起一片叫好声。风叶把手往阿琳这边一指,台下几乎所有的眼睛都往她们几个身上看了过来。这个死风叶!柳月儿嘀咕着,阿琳心里清楚风叶是想邀请她唱。去?不去?她不知所措。眼看柳月儿准备上台,阿琳一咬嘴唇,把柳月儿一拉,我去。她顾不得看柳月儿惊奇的表情,顾自顺着大家自动让开的通道,向台上走去。 风叶的眼睛充满柔情,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稳定了一下激动的情绪,阿琳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风叶深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眼里竟然充满了泪花。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那)软,呀呼嘿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呀儿呦那声音出自肺腑,饱含深情,充满了激愤,充满了幽怨,也充满了伤感,风叶一句唱歇,台下竟一片安静,大家都被震撼了,忘记了鼓掌。 阿琳禁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她又回到了黄土坡上,绿绿的山坡上零星的开着各色的花,面对着面,风叶一句句教她唱这首歌。 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呀呼嘿,呀呼嘿煮饺子我下了一锅山药(那个)蛋,呀儿呦,呀儿呦台下象回过味一样,掌声一片,最吃惊的要算柳月儿了,她压根没有想到阿琳会唱这首歌,而且唱的如此好、如此投入、如此动情,她隐隐感觉到,阿琳和风叶之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怎么会这样?她有些茫然了。 头一回看妹妹你不在,呀呼嘿你妈妈劈头打我两锅盖,呀儿呦风叶嘴里唱着,回过身来,眼睛凝视着阿琳,慢慢的向她身边走过来。 想你呀、想你呀、实格在在想你,呀呼嘿,呀呼嘿三天我没吃了一颗颗颗米,呀儿呦,呀儿呦阿琳的眼泪已经模糊了眼睛,她轻轻的伸手擦去,迎着风叶的目光,也慢慢向前移动脚步。两双手轻轻的牵在一起,随即被风叶紧紧握住,就怕被丢了似的。阿琳心头一热,多么熟悉的力度啊,她觉得有这双手握着,她是如此的塌实和幸福。 两人向台前走几步,齐声唱道:茴子白卷心心十八(那个)层,呀呼嘿,呀呼嘿哥哥(妹妹)你爱不爱受苦(那个)人,呀儿呦,呀儿呦风叶、阿琳深情的凝视着对方,大礼堂消失了,观众消失了,世界上只留下他们两个,面对着黄天厚土,心中一片空明,他们手握着手,眼睛看着眼睛,象一对情侣在天地之间发出海誓山盟的誓言:阿琳:灯锅锅点灯半个炕炕明烧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你穷风叶:茅庵庵的房房、土的炕炕烂大了个皮袄伙呀么伙盖上阿琳:雪花花落地化成了(那个)水至死了(那个)也把哥哥你(那个)随两人的节奏突然加快,一气呵成,象是竹筒倒豆子,斩钉截铁的唱完,然后猛然一停顿,脸上表情神圣肃穆,舒缓的声音向空中一起送出: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对对切菜刀砍头不呀么不后悔…… 阿琳已经分不出是在台上唱歌还是在黄土高坡上互盟誓愿,她唱完最后一句,眼前一黑,脚步一趔趄,风叶赶紧用手从背后把她揽住。多么熟悉的体味:微微的汗酸、微微的烟草,还有男人温暖的体温,阿琳真想永远不睁开眼睛,永远这么被风叶揽着。 台下掌声排山倒海一般,没有人知道风叶和阿琳心中汹涌的情感,但是他们的歌声已经征服了所有观众。 十 阿琳,开门!阿琳,开门啊! 宿舍门关得紧闭,任凭柳月儿和风叶如何敲,如何叫,阿琳就是不开门。 风叶迟疑了一下,对柳月儿说,我先回去吧?等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阿琳不开门,他能理解,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可是他无法和柳月儿说,他和阿琳之间的关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而且分别了这么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柳月儿说。 柳月儿很聪明,虽然她并不真正了解阿琳和风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阿琳反常的表现,她也敏感的感觉到了什么。她笑了笑,对风叶说,那这样吧,我们到校园里走走,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冒出来了?给我说说你的情况。两人相跟着下了宿舍楼,正好碰见提水的门房老太太回来,一看见风叶,吃惊的指着说,你怎么进去的?你是哪个学校的?柳月儿伸伸舌头,解释说,是我老乡,然后拉着风叶趁机跑了出去,让她缠着可就麻烦了。各高校有规定,女生宿舍不允许男生进去,要找人只能通过门房传呼器叫。每到周末,你看吧,女生宿舍楼下站满了男生,门房老太太忙不迭的挨着叫:某某某,有人找……这,已经是高校的一大风景了。 等柳月儿回到宿舍,舍友们都回来了,大家正围着春月,要她请客,看见柳月儿回来,四川妹子飞飞快言快语,月儿,快,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宰春月一顿,柳月儿起哄着,说一定要好好庆贺一下。春月答应着,一定,一定,拜托大家手下留情,否则我这个月生活费可就泡汤了。然后转向柳月儿问道,那个风叶唱得真好,你们认识?是我老乡,一个村的。柳月儿一边回答,一边向阿琳招了招手,说,我们出去一下。阿琳临走时对春月说,不许偷着出去吃哦,等我们回来。 下了楼,走到花园里找个石凳坐下,阿琳头微微垂下,全无刚才在宿舍的样子。柳月儿不得不佩服阿琳掩饰的本领。不等柳月儿问,阿琳把她和风叶的事情抖落了一遍,流着泪,握住柳月儿的手,不停的问,我该怎么办?太突然了,他从那里冒出来的!我还以为我已经忘记他了,今天一见,我真的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柳月儿看着阿琳伤心的样子,不由得也哭了,她稳定一下情绪,把刚才风叶告诉她的话又重复给阿琳,原来风叶的录取通知书被县邮政局压下了,所以直到她们返校走后好几天才送到,好在新生是9月15号才报道,他和县教委联系安顿好学校的事情后,赶15号到了西安,当初第一志愿是教育学院,没有录取,被录到了陕西师范大学成教院——那里的学生都是成人脱产进修的,学制是两年,刚好和她们一起毕业。 柳月儿说完了,阿琳一声不吭。两人呆呆的坐了半天,柳月儿问,你打算怎么办?其实也不复杂,以后再不要想了,我想风叶能理解的。阿琳摇摇头,心里象沸腾的一锅水,如果说没有见,也许就这么归于平淡了,可是偏偏又重逢了,压在心底的风叶象风中彩旗铺展开来,再也无法卷起、放下。她把头抵靠在柳月儿肩上,低低的说道,我现在更加清晰的明白了,我是真的爱上他了,我该怎么办?柳月儿用手摸索着她的头发,幽幽的叹口气,人这一辈子,遇见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真难啊,遇见了,却有这么多那么多障碍,我和刘沙也是这样啊,我们离的那么远,将来毕业谁能保证一定就能在一个城市工作?其实,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啊,想的多了,啥事都弄不成了,跟着感觉走吧!你没有看报纸?今年11月15日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西部大开发列为2000年经济工作重点之一,我们那里将来发展起来未必就比西安啊、上海啊这些大城市差!你要真心爱风叶,就先不要考虑将来的事情,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错过一个人,将来是要后悔的。 阿琳点点头,她对柳月儿不禁刮目相看了,没有想到柳月儿的思维远比自己要开阔,做人也比自己洒脱!是啊,前怕老虎后怕狼,什么都不会有指望了,事在人为嘛,也许到毕业的时候,风叶愿意和自己去上海呢,或者到那时,西部的环境也好了,政策也活了,到那里去也未必就干不出大事业来! 她擦擦眼泪,谢谢你,月儿,你说的话让我豁然开朗了,我就是太爱钻牛角尖了,明天咱们去看风叶去。 风叶的宿舍在陕西师范大学后院的一排平房里,柳月儿按照风叶说的方位,打问了许多人,才找到他们宿舍。敲开门,柳月儿问风叶在吗?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扑克,向里面大吼道,风叶,有人找,然后闪开身子,让她们进去。宿舍里暖烘烘的,也臭烘烘的,男生宿舍就是没有女生宿舍干净,四五个男生围着中间一个桌子打牌,阿琳看见风叶鼻子上粘着纸条,很滑稽的样子,扑哧一下笑了。风叶把手里牌给身后一个男生一递,一把抓掉脸上的纸条,笑着过来和她们打招呼,眼睛碰到阿琳,倏忽错过了,不敢对视。今天是礼拜天,大家打牌玩,他边说边让她们往床上坐。柳月儿说,不坐了,咱们出去走走吧。风叶看看凌乱的宿舍和那些打牌的同学,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披上外套,和同学们打个招呼,就走了出去。刚出去,就听见里面“轰”一声,如同炸开了锅。平时,我们这里很少来女生,所以……柳月儿笑了,没啥,谁让我们是美女呢!说完,三个人都笑了,一笑,似乎并不觉得尴尬了。 “哎呀!”柳月儿喊叫一声,风叶、阿琳吓一跳,异口同声问:“怎么了?”柳月儿向阿琳挤挤眼,说:“我的充电器还插着电呢!我得赶紧看看去。你们先转着,我一会就来。”说完,也不管阿琳,拉着风叶往前快走几步,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快步走了。 阿琳低着头,看见风叶的脚步停在眼皮底下,眼圈一下红了,泪珠儿一颗一颗直直的掉下,把地上的雪砸出了一个一个小窝,“阿琳”,风叶声音颤颤的,伸手把住阿琳肩膀,阿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师范大学斜对面就是植物园,里面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打雪仗。风叶拉着阿琳的手,绕过他们,向植物园深处走去。重逢,是这么的突然,让人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未见面时积淀的思念与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你怎么不来找我?阿琳轻声问,打破了寂静,枝头的雪被风一吹,点点散落。 风叶眼睛微微潮红,他也是如此的激动!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来找你?我报到第二天就到你们学校了,但是没有看见你,第四天看见你们去食堂打饭,我站在食堂斜对面的报刊栏旁,你们没有看见我。 阿琳知道他说的“你们”是她和柳月儿。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们? 我…… 你什么? 风叶无言了。其实他何尝不想叫她们,可是,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叫住又能怎么样呢?在他心里,阿琳就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他是永远也变不成王子的青蛙,他们根本就不会有未来,与其见面后大家难受,不如他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份痛苦,让时间把一切抹平。 难道我们之间真的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吗?阿琳好象是在问风叶,更象是在问自己。 我们成长的环境不同,我身上永远都有农民的气质和生活习惯,不可磨灭,而且我们将来走到一起的把握能有多少,我心里没底! 你现在还是这样想吗? 不,风叶站住脚步,眼睛凝视着阿琳,你知道吗?你走后我天天想你,那份痛苦我真的无法承受,如果我没有来西安,也许就这样了,现在我又见了你,八头牛也别想把我拉回头,除非,除非你要我离开你。 阿琳情不自禁的把头俯在风叶怀里,这是她听到的最美的誓言。 天作证、地作证、洁白的雪作证! 十一 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最浪漫的、最富有激情的女人! 大三这一学期,阿琳就象变了一个人,走路都歌不离口,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的光辉,益发漂亮了。 阿琳仍然习惯每天晚上都去图书馆,不过,不是她一个人,每次她都占两个位置,一个是她的,一个留给风叶。 风叶说他们师大图书馆一般都让师大的学生占据了,他们这些成教院的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经常都是在宿舍看书,而宿舍老是安静不下来,每天都有打牌的,阿琳就建议来他们学校图书馆学习,反正离的也不远,下午吃了饭,风叶溜达着就过来了。 人家谈恋爱都是花前月下,他们倒好,双双在图书馆学习,不过,对于阿琳来说,只要能和风叶在一起,干什么都有意思。她也借这个机会,通读了中外美术史等书籍,个人欣赏水平、审美观也得到极大提高,画出的作品不断得到老师的肯定和表扬。 2000年,中国正轰轰烈烈的开展西部大开发工程,报纸、电视等媒体上纷纷宣传西部、介绍西部,为西部招商引资。阿琳对西部更多了些认识,并对西部潜在的发展方向和发展空间非常看好。尤其到了七月,九六级学生毕业的时候。正赶上通过第九届“步步高杯”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迅速窜红的王宏伟和他的《西部放歌》,你听吧,宿舍楼道里,校园里到处都在传唱这首歌,毕业生士气高扬,一部分毕业生在人才市场上主动和西部的一些单位联系,希望能在西部大开发工程中贡献自己的青春和力量。阿琳她们这些九七级的学生,被师兄师姐们感染,晚上在宿舍聊的最多的也是毕业后找什么单位,做什么工作!时光如流水啊,今年大三,明年就该轮到她们毕业了,她们也该开始考虑自己毕业的去向了。阿琳打定主意,毕业的时候就追随风叶去陕北。在这之前,她一直试图劝说风叶毕业后和她一起去上海,风叶没有说话,他拿出学生写给他的信给阿琳看,阿琳看着看着流泪了,山区孩子质朴的心灵通过朴素的语言鲜活的捧在阿琳眼前,他们是多么盼望风叶老师快点回去,他们也担心风叶老师毕业后会留在外面,再也不回去,再也不教他们了……风叶轻声的说,你看,就算我答应你,但是我能抛下他们不管吗?他们也需要教育啊!阿琳无话可说,甚至她觉得如果自己再执意要求风叶不回去,那简直是太残酷了,对风叶的残酷,也是对山区孩子的残酷,他们多需要一个好老师啊! 风叶说,自改革开放以来,西部地区人才流失日趋严重。国家数十年来在西部积蓄起来的人才,随着东西部差距拉大,流失速度亦在加快,而且具有高学历、高职称的人才流失更严重。今天的社会是以知识经济为核心、以人力资源为基础的信息社会,人才都跑光了,即使项目再多、资源再丰富又有何用?国家现在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这对西部发展是个绝好的机会,我身为西部人都不回去为西部建设奉献微薄力量,又怎能要求东南沿海发达城市的人才去西部呢? 阿琳被风叶的话震撼了,是啊,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身为西部的儿子,他自然是心甘情愿以满腔热血去回报那片土地,经过认真考虑,阿琳告诉风叶,她想好了,毕业后,和他一起回陕北!风叶一听,高兴的把她一把抱起撒欢的打起转来…… 阿琳暑假回家后把自己的决定和爸爸妈妈一讲,立即遭到妈妈的反对。这个大上海精明的女人早就为阿琳设计好了出路,要么读研究生、出国,要么就回上海工作,凭借她们夫妻在上海的人际关系,给阿琳找个好工作绝对不是问题。倒是爸爸并不强硬坚持要求阿琳回上海,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年轻人嘛出去锻炼锻炼也好,西部也是有很多机会的!妈妈狠狠的瞪爸爸一眼,你懂什么?现在又不是上山下乡的年月,动不动就激情昂扬,好象自己就是救世主,没有你就实现不了四个现代化,傻子才那样做呢?现在社会谁不图个实惠?女儿是学油画的,到西部穷山僻壤的地方能有什么发展?在上海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带女儿遍访名师,再给她办个画展,很快就能出名的哦!爸爸被妈妈抢白一通,多余话不敢再说,气咻咻的回自己房间了。 阿琳也撅着嘴回到自己房间,用不吃饭来要挟妈妈。妈妈最后妥协了,好、好、好,妈妈的好女儿,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哦,现在咱们说这些是不是早了点啊,等你毕业的时候咱们再看情况定啊,好不好啊?妈妈心里想,毛丫头,年轻,看到报纸上都是宣传西部开发什么的,脑子一热就瞎决定,等热火劲过去了,也许自己就不要求去了呢,反正又不是今年毕业,着什么急啊!阿琳也想,是啊,明年才毕业呢,虽然妈妈现在不同意,来日方长啊,慢慢的给妈妈渗透,而且阿琳和爸爸私下交流过了,爸爸让她自己考虑好,再做决定,不要脑子发热,要冷静分析,他个人对西部没有偏见,认为去西部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在暗地里支持女儿。有了这个同盟军,二对一,阿琳对“同化”妈妈还是很有信心。 十二 大四这一年课程很少,但是大家都很忙碌,忙着做毕业论文、答辩的准备工作,还要去赶各个人才洽谈会,这些即将走出校园的莘莘学子,首先要寻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出路。风叶脱产来上学的时候已经和县教育局签了协议,毕业后直接回去,否则就要交纳违约金,所以他主要是陪着阿琳、柳月儿去人才市场。阿琳因为已经决定要去陕北,她关注的主要是陕北来的一些用人单位,但是联系了几家,都不是很满意。柳月儿最近比较烦,毕业去向,她很明确是不回陕北,甚至不想留在陕西,阿琳和风叶一听到她的决定,觉得很突兀,也有些不可理解,但是她有她的想法,她在那里生那里长,从小就想脱离那里到大城市去,农村孩子没有别的出路,只有考学一条路,她埋头苦读,刻苦学画,第一志愿是想考到北京,但考完后觉得自己把握不大,就把志愿填到了西安,用她的话说,她想活的更精彩一点,远离黄土,去一个可以几个月不用擦皮鞋的城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所以关于她的毕业去向,风叶和阿琳并没有过多评价,还积极给她出谋划策,帮助她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招聘单位,刘沙本来是想回去,电话里也不断和柳月儿商量、沟通,后来看她态度坚决,也答应不回去,问题是他们要同时签约到一个城市的难度很大,柳月儿和广州一个企业基本谈拢了,她去这家企业广告部工作,这家公司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可刘沙联系了几家广州的企业,都不理想,他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很多单位一听他的专业,就摇头说no了,整的他很没有脾气,好几次他都打电话说,月儿啊,要不,咱就回去得了,我做语文老师,你做美术老师,多好!柳月儿不干,广州这家企业去不了了,她改变策略,让刘沙先联系单位,等他先确定了,她再往同一个城市联系。为这些,柳月儿也是心力交瘁,常常在阿琳跟前感叹,下辈子再不这么早谈恋爱了,要谈,也要象你和风叶那样,看你们多好啊,没有这么多烦心的事!阿琳就逗她,那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只要你决定回去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了。柳月儿眉毛一拧,回去?我绝对不回去,再累也要把单位跑到底!那神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阿琳逗的笑个不停。 今天他们又来到人才市场,风叶眼尖,一下看到陕西省教委的招聘牌,赶紧拉着阿琳跑过去,一问,还真是要招人,风叶兴奋的问阿琳,你愿意去我们那里做美术老师吗?阿琳点点头,说愿意啊。咱俩都当老师也挺好啊!他们和工作人员交谈了一会,介绍了一下阿琳的情况,并说明希望能去陕北教书,最好是县中学,因为阿琳觉得她还是在县中学各方面条件要好点,而且离风叶村子不远,现在村子和县城的马路已经修好了,可以通车了,来去挺方便的。风叶心里明白阿琳是怕去乡村小学不习惯,再者说一个本科大学生去乡村小学也有点屈才,所以他也就没有坚持。工作人员听了,很高兴,你愿意去陕北我们很欢迎啊,今天我们接待的几拨学生都希望留在西安呢,你是第一个要求去陕北的,我们真的很高兴。我们需要你们这样的高才生啊!阿琳脸红红的,填写了表格,递给了工作人员。等我们的通知吧,工作人员接过表格笑着对阿琳说。 阿琳牵着风叶的手,觉得无比的轻松和开心,虽然说要等通知,凭直觉她相信一定没有问题的,过几天来签个协议,就可以高枕无忧,等着学校发派遣证了。陪着柳月儿转到下午,还没有结果,今天又没戏了。三个人走到体育场门口,看见有个重庆风味小餐馆,他们走进去,要了三碗米线,淅沥呼噜的吃下去,觉得好热,风叶跑去买了一瓶矿泉水、两支冰激凌,给她们一人一支,然后咕嘟咕嘟一阵响,矿泉水就下去了半瓶。 把她俩送回学校,风叶也就走了,说太累了,要回去歇着。阿琳在公用电话亭立即给爸爸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她要把自己找到工作的喜讯赶紧告诉他们。妈妈一听电话就楞住了,她没有想到任性的女儿当真要去陕北,而且是去当一个美术老师!上帝啊,当老师有什么出息?整天面对一些毛头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名啊? 电话里不好说,她立即给单位请假,交待了手头工作,她要亲自去西安,把女儿夺回上海,当然,仅靠她一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她给柔倩公司老总——她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记下了他的儿子阿彬的手机号码。 柔倩公司以柔倩洗发水打下江山,并一发不可收拾,目前已汇集了洗发水、护肤品等一系列美容美发产品,在化妆品行业也算是小有名气,占据着一定的市场份额。柔倩公司老总是阿琳妈妈的同学,家财千万,两个女儿在国外,同时负责开辟市场,国内只有他和宝贝儿子阿彬负责公司经营。阿彬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一直追随父亲在生意场上,这小伙子和他父亲一样精明能干,一肚子生意经,经过这几年锻炼,已经可以独挡一面,深得老总父亲的欣赏,现在正在西安负责为公司招聘员工。 阿琳妈妈联系到阿彬,带着他一起来学校找阿琳。她希望一方面阿琳回上海在柔倩公司工作,都是熟人,好招呼,同时也是为了阻止阿琳去当老师,她临时拿柔倩公司来落脚,以后找到更好的单位的话,都是老同学也好说好散,另一方面,她希望阿琳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和阿彬建立恋爱关系,以后结婚了,阿琳不就成富家太太了嘛,不用为生计发愁,可以专心提高自己的画技,对于阿琳的油画水平,她是很自信的。艺术是要有经济基础支持的,有了柔倩公司做后盾,将来无论阿琳办画展还是出国留学都不会为钱的事情发愁了。 十三 阿琳心里很生气。出于礼貌,她还是接受了阿彬邀请,带着柳月儿陪妈妈和阿彬一起吃了顿饭。并不是阿彬不优秀,主要是因为她心里有人了!背过阿彬,她明确向妈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妈妈软硬兼施,阿琳坚持自己,毫不妥协。 阿彬对阿琳印象很好,流露出进一步接近的愿望,在阿琳妈妈的授意下,总是来找阿琳。阿琳婉转的表达自己的拒绝之意,阿彬却以为是阿琳在考验他,依然孜孜不倦的来找阿琳。 每个周末学校都有舞会,是学校学生会宣传部举办的。阿琳她们宿舍的小姐妹们整天忙着跑人才市场找工作,累得够呛,都说这个周末集体去跳舞,放松一下。阿琳早早的给风叶打了招呼,让他周五下午一起去跳舞。这几天因为妈妈来了,看她的态度,是绝对不允许阿琳和风叶交往的,为怕风叶和妈妈见面被妈妈数落,最近几天阿琳一直没有让风叶来学校找她。 下午吃过饭,姐妹们一起去澡堂洗了个澡,早早的梳妆打扮起来,不到六点,就陆续有人被楼下的男友喊走了,被叫的女孩向大家说一会礼堂见,就一个个婀娜多姿的走了。柳月儿叹口气,要是刘沙在就好了,我就不用给你和风叶做电灯泡了。正说着,传呼器里门房大娘在喊:301的阿琳,有人找!肯定是风叶过来了,走,咱们一起去,你忘记古人说的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将来有你们朝夕不离的日子! 下了楼,两人四处翘望,风叶呢?只见宣传栏后面走出一个人,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天!是阿彬。 礼貌的问了好,阿琳委婉的下了逐客令,说我和月儿准备去跳舞呢!正好,我也想去,体验一下你们大学舞厅的气氛!阿彬顺竿往上爬,阿琳尴尬的站着,不知道是答允还是拒绝。 阿琳!风叶看见了阿琳,喊着跑了过来。 一个念头从阿琳心里冒出,索性明说了,也好让阿彬死了这份心。 来,介绍一下,阿琳指着风叶,这是我……,她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是我男朋友风叶,又指着阿彬对风叶说,这是我妈妈同学的儿子,阿彬,这次来西安招聘职工的,顺便来看看我。说完,就看见阿彬的脸色唰的一变,瞬间又强行镇定下来。阿琳不得不佩服阿彬的自控能力和掩饰水平。 到了礼堂,已经来了许多人,正在播发一个快四的曲子,节奏明快,乐曲顺耳,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大家找个位置坐下,宿舍其他小姐妹看见他们,向他们远远的招招手。 接下来的曲子是一首慢四,曲调舒缓、优美,仔细一听是流行歌《长相依》的曲调,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又把我忘记?……柳月儿无意识的哼唱着。 阿琳拉起风叶去跳舞,临走时,交待柳月儿招呼一下阿彬。等柳月儿回过神,阿琳已经溶进了人群里。柳月儿回头望着阿彬,只见他神情黯淡,随着舞厅灯光的变换,显得他更加落寞、无奈!柳月儿有点同情他,是啊,他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经受这样的尴尬和痛苦?柳月儿想安慰他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用手碰碰他,大声说道,我们也去跳舞吧?阿彬回过神来,尴尬的笑笑,站起来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柳月儿款款起身,两人挽手随着音乐慢慢转动起来。阿彬眼睛搜寻着阿琳和风叶,脸上的表情微微有点狰狞,好几次踩了柳月儿的脚。柳月儿笑笑,善解人意的在阿彬耳边说,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看阿彬在望着阿琳的背影,就说道,不用管她,她不会介意的。阿彬探寻的问柳月儿,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柳月儿点点头,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这段时间阿彬一直来找阿琳,柳月儿都是陪客,他观察阿彬,觉得他不是那种纨绔子弟,人很真诚,也很实在,没有那种花花公子的浮夸作风。她曾经试图说服阿琳重新审视一下她和风叶的爱情到底有没有现实性,因为马上毕业,爱情再神圣也要面对现实的考验,可是阿琳态度是如此坚决,非风叶不嫁,并情愿随风叶回去,这个态度确实让柳月儿感动不已,一再说,风叶这傻小子有傻福,怎么就遇见了你这个七仙女阿! 走出校园,街道上灯火辉煌,路边夜市上叫卖着各种小吃,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各种食物的香味随风飘荡。阿彬和柳月儿并肩走着,渐渐的把一切喧嚣扔在身后,耳边渐渐清静下来…… 阿彬轻声问柳月儿,我是不是很傻啊! 柳月儿摇摇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她已经有了男朋友,要不……,哎!阿彬叹口气,阿姨没有告诉我阿琳有男朋友的事。 阿姨是想阻止阿琳和风叶才这样做的。柳月儿说着,你是个好人,我和阿琳都这样认为,只是你们没有缘分而已…… 象我这样的人,在你们这些天之骄女眼里,就是俗气的商人,我压根就不应该想找一个大学生,要不,追我的女孩还会少吗? 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大学生呢? 现在做生意很难,要想做出规模,没有知识是不行的,我没有上大学,所以一直希望能找个高学历的妻子…… 你招聘的事情怎么样了?柳月儿觉得应该换个话题。 差不多了,已经和五个大学生签订了意向,原来准备让阿琳毕业后去我们公司搞广告策划的,现在……,我再招一个学广告策划专业的大学生,任务就完成了,我也就要回去了。 搞广告策划并不是只有学广告专业的学生能做,柳月儿想了一下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应聘这个职位。 你?阿彬吃惊的站住了。 是啊,怎么样?阿琳肯定是不会回去了,说实话,我做梦都想去大城市,我不愿意回去。 哦,阿彬点点头,回西北和去发达城市,这不是原则问题,更不代表一个人的思想意识是好是坏,我支持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签订意向,你参加一下我们的考试怎么样? 没问题。柳月儿心里很高兴,考试怕什么,她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信心的。 路灯下,满心高兴的柳月儿脸红扑扑的,眼睛闪着光,神采奕奕,光彩照人,阿彬微微的有些呆了。 你有男朋友吗?阿彬小心翼翼的问道。 什么?柳月儿一愣,随即回答道,没有,我没有男朋友。你这几天来找阿琳,难道没有发现我一直和阿琳在一起吗? 阿彬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期待,那,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柳月儿心里象开水沸腾了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十四 阿琳,阿琳,快起来,还睡呢?你妈妈去找风叶了! 什么?阿琳一轱辘从床上爬起,看着柳月儿气喘吁吁的站在床边,你说什么? 你妈去找风叶了! 快,赶紧,我们去! 阿琳顾不得午睡,也顾不得被她和柳月儿吵醒的其他姐妹们惊诧的目光,忙忙得找鞋穿。 别去了,已经迟了,风叶已经走了!说着,柳月儿把一封信递给阿琳,这是他留给他宿舍同学的,说让转交给你。 阿琳的眼睛红了,她接过信,急忙打开读了起来。 阿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怕我面对你时会让自己改变了主意。 我们的相识、相爱也算一种传奇,多了许多浪漫的感觉。我经常幻想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井然有序地安排我们的生活,洗衣、做饭、布置我们爱的小屋;我们可以在每个微寒的清晨,携手共享几缕阳光,聆听数声嘹亮的鸟鸣;在每个怡人的黄昏,我们一起用柔软的心灵去感受昨日和明天,看看生命中愉美的瞬间,体味那种无以名状的感动;年老之后,伴你琴瑟和谐,为人生演奏最后一章动人的旋律。我便已知足。 可是,我无法再坚持下去。当我看到你妈妈的第一眼起,我知道,她是多么爱你,她为你设计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让你幸福!我们跳舞那天晚上看到的男子是你妈妈心目中的女婿,我觉得他是个好男人,和他在一起我没有自卑,但是我明白他所能给予你的良好生活环境、物质基础恰好是我所不能的。我是一个教师,两袖清风自古以来都是对教师的真实写照,还记得我们探讨的《人生》、《平凡的世界》中高加林和刘巧珍、田小霞和孙少平的爱情吗?我想也许成长环境的不同早就注定了我们的爱无立足之地。你说过爱一个人就是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幸福,我也这样想,所以我决定离开你。 阿琳,希望你坚强,请你不要流泪,不要伤心,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人生的路上,我虽然不能与你相依为伴,可我愿化作一盏明灯,点亮你漫漫的前程。 我的毕业证已经委托我的同学等发下来后给我邮寄回去,你赶紧去人才市场把你和陕西省教委签订的就业意向撤回来吧。真心的祝愿你一生平安! 再见。 爱你的风叶即日不!不!阿琳大叫一声,站起来,原地打转转,不知道该做什么,然后又扑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宿舍的姐妹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琳,一个个从床上起来,和柳月儿打个手势、递个眼色,出去了。宿舍里就剩下阿琳和柳月儿了,柳月儿把手抚在阿琳背上,不知道说什么好。阿琳的哭声不由得勾起她的伤心事,她也抹起眼泪,抽抽嗒嗒的哭了。 随着这两天和阿彬的进一步交往,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而且他有这么好的社会背景和事业基础,现在多少女孩都舍下身子去傍大款,阿彬不仅符合大款的条件,而且年龄相当、人品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所以,当阿彬再一次请求她作他的女朋友时,她红着脸答应了。当天,阿彬就给她买了一个戒指,柳月儿藏在身上,没敢戴。至于刘沙,她心里有些愧疚,可是,爱情总不能当面包吧,临近毕业,为了联系工作,她们已经被折磨得够疲惫了,爱情这时候简直成了一种负累,她相信刘沙能理解她的选择。她没有勇气打电话给刘沙,她想让风叶帮忙告诉刘沙一声,她豁出去了,即使风叶骂她变心她也认了。长痛不如短痛,她想通了,跟着刘沙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趁着阿琳午睡的时候,她单独去找风叶,没有想到,风叶已经走了,只给阿琳留了一封信。 哭够了,阿琳一翻身坐起,对柳月儿说,走,咱们去找我妈去!她要舍得我这个女儿,我就死给她看。 十五 出了县城,路面由柏油路变成了石子路,但是很平整,很宽阔。坐在出租车里,阿琳打开车窗,风把头发整齐的吹向身后,望着远处那一片片绿色覆盖的山峁沟梁,阿琳心中无比激动,没想到和前年比起来,陕北的变化会这么大。 出租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见阿琳激动的样子,笑着问,你以前来过?阿琳点点头,是啊,来过,那年来的时候还要走路呢,现在都通车了。 只要路修好,发展就快了嘛!没有路就不可能发展起来。 你们这里绿化工程也卓有成效啊!比我那年来更绿了呢。 是啊,以前我们这里山是和尚头,沟里没水流,三年两头旱,十种九不收,年年栽树不见树,年年种草不见草,尔格你看,有山有水的,可美了。 看着阿琳在笑,小伙子不好意思地争辩道,你别不信,尔格连农民的“信天游”都有了新歌词哩:“山坡上栽树崖畔畔上青,羊羔羔养在家门中;草棵棵赛过粮苗苗,退耕带来好光景……” 阿琳的心情突然激动起来,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如果妈妈看到陕北的这些新景象,她就会明白,女儿到陕北绝对不会被埋没,有这么好的国家政策,有这么纯朴的人民,有这么好的山水,她阿琳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的…… 妈妈,对不起了,阿琳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虽然逼迫你答应了女儿去西部,但是总有一天,你会为女儿的选择自豪的。 柳月儿现在已经和阿彬到上海了吧?对于柳月儿的决定,她没有坚决反对,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对与错,她不知道答案,她只能祝福柳月儿。刘沙接到她的电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沉默许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也许,这段时间因为找工作,他也确实累坏了,柳月儿提出分手,未尝对他们不是一种解脱。 走进熟悉的村子,村前的大柳树还在,大场院还在,场院里依然还有人在忙碌着,一切似乎都是三年前的情景,阿琳压制着内心激动,每走一步看到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亲切。到了风叶家大门口,她稳了稳神,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难道没人在家? “有人吗?”阿琳大声喊道,顺手把行李放在身边的柴禾堆上。 “谁呀?”风叶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书掉在了地下,风叶看见阿琳,一下楞住了。 眼泪从阿琳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滚落…… 远远的,不知谁在大声地唱着:灯锅锅点灯半个炕炕明烧酒盅量米不嫌哥哥穷茅庵庵房房土炕炕烂了洞的皮袄伙盖上雪花花落地化成水至死了也把哥哥随咱二人相好一对对切菜刀砍头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