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长安》 第一章(1节) 孟大友下了律师楼的台阶,连声大骂,操!操!操得累也操!忿忿的表情胜过妓女向赖帐嫖客要钱的凶相。他操着走出去二里路,沿街行人大多对他邋遢的装束和不绅士的言行不屑一顾。 孟大友喜欢夏天,喜欢的不是夏天的温度,而是有机会看到街道两边蹶起屁股吃西瓜系鞋带或坐低凳子聊天的大姑娘不慎露出的花花绿绿的裤衩,明知看不见令人口渴的那活儿,可孟大友的定力往往不够,无论如何都要瞄几眼,总盼着遇见一个粗心到了忘穿内裤的。女人的粗心有可能表现在其他方面,表现在穿衣服上都忘不了贴胯的那片布。这也是孟大友经常要骂操的一件不如意的事情。其实孟大友喜欢夏天的最大原因是每逢入夏才能找到工作,其他三个季节不论多么努力,工作的机会总被别人占了先,只有挨到夏天他的机会才会不盼就到,不用争取留给他似的。孟大友弄不清楚这是什么道理,想来这根本就是巧合而已。以往是这个样子,他不希望以后还是这个样子。 看见树叶发黄,孟大友就开始担心被解聘,陪着小心出入,比平时上班都要积极,总是早来半小时,下班还要再多刻苦二十分钟;遇见大小同事都笑,说话声比平常都软了好几个音节,搞得别人都不认识他了。尽管学做哈巴狗,可被炒的厄运无论如何总逃不过去。 秀水路上落叶被风卷起,潮水般起起落落。孟大友不觉风大不觉秋凉,一个人发泄私愤,沿着秀水路操了一圈。操得累了,肚子也适时的叽咕不已。沿路回来时,路过所有的酒店他都要骂一声,操!自己兜里总闹灾荒没有个装满钱的时候。想起九公庄长咸巷吴老三的羊肉面,肚子的叽咕声不比他骂操的声小。被解聘已成事实,亏得他这多年练就的承受能力强,发泄一下就没事了。不象第一次失业有走到生命尽头一样的沮丧,钻进房子卧以待毙,睡了三天没死,吃了一海碗羊肉面后又活蹦乱跳起来。他现在不需要蒙头死卧了,直接就想吃羊肉面。 拖着跑累了的双腿,半天走不进长咸巷,又操起来。这回操的是自己,刚才从那个满脸疙瘩的主任口里知道自己被炒后,一下子没按住火候,下了楼只顾一路操去,走得太远了些,害得半天回不来。六元钱的出租费是不舍得花的,这是两碗羊肉面的价钱,等于一天两顿主餐的花销。吴老三面馆子的门外堆着啤酒、挂着羊头、支着一年四季冒着热气的大锅。孟大友进去用力喊出一声:老三,面! 吴老三是个的道的陕北汉子,起初和孟大友刚相识时就介绍自己是绥德的,那红脸小眼粗脖子的婆姨是米脂的。从这女人的造型上,完全破坏了孟大友对米脂婆姨的美好向往。只是吴老三的面量大,一碗羊肉臊子面绝对是一个人一顿饭的量,所以他才经常往这儿跑。孟大友吃遍了九公庄南北东西口味的小吃,就数吴老三的面好,尤其那价格合适。孟大友总说这儿面好,大部分意思是价格好,三块钱,连妓女毛都看不见的价钱,却能阻挡肚饥的骚扰。这是皆大欢喜的价格,所以孟大友就经常去吃,一天至少两顿,连着吃了几年。尤其失业后,经济来源枯竭,就更往这儿跑得欢了,因人熟还可以赊帐。粗脖子女人在孟大友要求下还能唱两句陕北酸曲“……大红枣枣剥皮皮,脱了裤裤看屁屁……”听着这只对熟人低声唱的酸不叽叽的调儿,孟大友总是喜滋滋的。给老板娘说了许多民歌的伟大之处,甚至分析出了酸曲是民间音乐的灵魂。粗脖子只会说,对,他叔说的对。只顾说话,放凉的面,粗脖子会端过去给再加一勺热汤的。这个解决温饱的地方,失业后的孟大友把这儿当成了他的私人小灶。 坐进来了,满脸的愤懑情绪还没完全褪去,吴老三在招呼客人,一时没顾上孟大友。孟大友又操,操毕说,老三,快,端面来!粗脖子欢喜孟大友,最爱听他天南地北的瞎吹。这会儿看见孟大友进店来,早给他把面条煮进锅里了。一大碗面条端上来几大口就吃完了,全没有雅客的形象。这碗面吃完,多少有了一点儿力气,说话声大了许多,酸妹(这是孟大友对粗脖子的惯称),再来一碗面!粗脖子正在那个缭绕着热气的锅边忙活,听见了说,破天荒了,没见过你吃两碗的时候。吴老三收完了面钱,打发走客人,才腾开身子和嘴,拉个圆凳坐在孟大友旁边,给酸妹说,再下一碗长面来,没见过大友吃第二碗是你没记性。没了工作的时候,第一顿饭都是吃两碗面,几年了一直都这样。又问孟大友,是不是?孟大友只关心第二碗面,摆手说,别问这样的话,影响了我吃面的心情。 面吃完汤喝干,孟大友站起来径直出去,吴老三撵了几步问,上帐吗?孟大友没回头胳膊乱摆了几下回答,上帐!上帐!来到污水能淹住脚面的街上,一摸兜,空的。烟没了,又操了几声。到长咸巷口,在移动卖卡兼纸烟零售点买了一包白咀祝尔康,一口烟吸着了,想起应该回去睡一会儿,这两条腿在他宣泄时,劳动量超过了强度,软得没了劲。他租住的房间在一栋私人楼房内,这小楼共六层,他就住六楼,上面有三间房他住中间,左右两边暂时还空着。进门就倒下去,倒下去就迷乎。这快速入眠是孟大友的不传之密,也是他得意的一项功能。这一觉睡醒,最快也得到第二天下午。 第一章(2节) 这间房在孟大友看来,是个供他休息的坟墓,要埋在这儿太高了点,也没有土。埋葬躯体不是个理想之地,埋葬思想倒是个合适的地方。 六楼是高了点儿,可在高层建筑如林的城市里,这算低层建筑了。房子只占了楼面的一半,另一半是个供晒衣服晒太阳的平台,靠左边还有一个放杂货的简易水泥瓦棚,棚边一个带池子的水龙头,还有一个栏杆围起来看下去象悬崖一样的天井,挑不上来水却能透下去光。 孟大友租住在这儿时间很长了,这个埋葬思想的坟墓租金是廉价的。他带着实现自身价值,为长安市民提供法律服务的抱负,兴冲冲地来到九公庄这个被文化包围着的地方,没太加选择,就住进了现在这个人家的六楼上。这个鸽笼建筑的顶层上只住了他一个,在城市这要算是很奢侈的空间了,大平台象他的会客厅一样。只身一人出来实现自我价值也好,抱负也罢,可他一个人时常只能和时间作伴。六楼虽大可对他一个人来说更显寂寞,只身孤影的一个孤魂似的。 来长安找工作经历了两次失败后,他想方设法挂靠在了济世路的世正律师事务所,这个所每月还给他300元的底薪。除底薪外就是多带案子多提成了,比例一般是给所里交30%,剩余部分归律师个人所有。孟大友天生好口才,这一手能弥补他知识上的不足,更何况他自考法律专业已经毕业三年了。长安的大牌名牌靠法律吃饭的同道者中没有几人能及得上他的口才,专业知识和伶牙利齿相配合,孟大友可谓是穿着缎子绣着花,各个方面都是顶瓜瓜地,所以他信心实足。唯一缺少的就是头发,刚刚三十多些,额头就暴光了,该生头发的地方变成了额头的延续,互相争抢地盘似的,头发的前沿阵地至少后撤了半寸,眼看还有不能坚守的危险。 这个夏天,孟大友有了用武之地的欣喜心情,却又没处可转没人可访,每到夜晚就搬出椅子来放在平台上,穿个蓝底小方格大裤衩子,仰面躺上去。祝尔康一直不离开嘴,这是孟大友思想不竭的泉源,有烟就有思维,有思维就有收获。虽喝酒不行,可是人不管啥习惯占着一样就行,抽烟就是十多年来孟大友不自觉养成的根深蒂固的无法判定良莠的习惯。就这样看着星星抽着烟,宏伟蓝图一遍遍从脑子浮现出来,闭着眼都能看见美好前途和金钱美女。金钱按捆论,美女不光脸蛋好,还要坚贞型的骚希希娇滴滴嫩溜溜的大学生,刚上大一的最好。因为开学三个月后,大一女生最少有一半就义无反顾的迈进了过来人的行列,半学期之后剩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多半成了知性情的小女人了。孟大友的现实就是挣钱,有可能的话有了钱后再养个小女人。说实现价值是给自个脸上贴金,往往不敢出口怕别人笑话。 夏天的夜晚,在孟大友看来好处居多,在大平台上躺累了,该想的想腻了就溜达下楼去,很懒散很休闲的溜一会儿街。他喜欢边走边欣赏街上的美女,一个接一个的源源不断。夏天的女人是漂亮的,丑女都会增姿三份,美女就更要命了,美法各一,情趣各异。匆匆而过的美女,让人嫉妒,不知都让谁约了去。散步溜腿的美人,招孟大友喜欢,不远不近的追踪着欣赏,看那美腿是怎样一下接一下交替前行的,是如何弯曲着上过街天桥的台阶的。他想那肥圆有度的臀部曲线是怎样长出来的,怎么就如此燎人心扉呢?带着这个问题一路就有了意淫的念头。孟大友对美女是尊重的,一有邪念马上改变目标,他害怕真正意淫成功,破坏了对女人美好的感觉。 这基本就是夏天晚饭后的全部工作,看书是越来越少了,实践却多了起来。在工作中逐条落实学到的理论,再联系实际实事求是的修改那怕是真理的理论知识。比如太阳光是热的这是真理,马大友要把这修改成,太阳光有时是热的,诸如此类。他就在实践中修改教材上的理论。要么咋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呢?和现实有出入的理论一律得改,不是向理论界建议改动,也不是向出版社建议改动,出版社出的书不但不能改动内容,还要一校二校八校的,唯恐有一个字和原文不相投。他是自己改,充分发挥在社会实践中积累起来的经验,自觉调节自己为人处世,待客接物以及工作态度和方法,和当事人接触的技巧等。干着舵手一样的工作,不触冰山暗礁,顺利驶进港口,完成这一工作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调整行进方向,最终成功抵达目的的。孟大友认为为人何偿不是如此,如果全照搬课本上的教条扑进社会污池中捞钱,十有十个非溺水不可,百有百个难逃鬼拉腿的厄运。孟大友对自己的社会能力,舵手技术是很自信的,没这一手谁敢从乡下来长安混。为人外圆内方是原则,必须遵守,这是对别人和自己都负责任的做法。外方内圆要遭受打击、排挤,甚至有被清除的危险。外圆内圆,有些自欺,对自己还是要负责任的,不能莫棱两可。大小也算个远离了文盲群体的知识分子,只有严格内方,才能进步不是? 孟大友带着自认为成熟了的社会经验,虽然身上现钱不多,却勇气百倍大步流星的轻装来到了九公庄的这个六层的小鸟笼里来了。 第一章(3节) 刚到长安时他天天能徒步五十里,硬是没一家律师所愿意他来挂靠。为了省钱他大多是步行,几个月走了五六千里,去北京也该打个来回了。可到处碰墙看脸,让人挑选,频频露相,却一直没有收获。 创业难,不光难在预先想到的困难,大多是随时出现的新情况,搞得创业者措手不及,束手无策。又不是进公务员队伍,就是随便在那家法律事务所挂个名,靠自己智慧吃饭么也这么难。跑了弯池的三家所,硬没一个点头的老板。只有个女主任还算是说了句人话,留下电话,合适的时候叫你。留什么号码又没有手机,就留下了一袋装各种证明、学历、经历的复印件。就这也算没白跑,总是向人推荐了一下自己。另两个所的老板,一个长着一张胡子拉茬的脸,另一个却有一张能搞臭香气的嘴,一个难看一个难听。意思都是人不缺,要么就是拉来个经济案子了再入伙。搞的和梁山泊一样,不过见面礼由人头换成了案子。 孟大友起先根本没想到,凭自己的实力找个挂靠还不是小儿科治婴儿吮奶过多的病似的,想复杂都没门的简单事。所以他想自己用不着去调研市场,直接向所在的张家镇教肓组告了长期到接近永久的病假,没带干粮,只带着背水一战的雄心斗志,用了两个小时,就从农村环境到了现代都市里头。一二天安排好住处后,第三天有着上班一样的心情去找挂靠。推门先进大胡子的服务所,名字叫的不错,天理法律事务所。见到大胡子,按预想的方案,直接做自我介绍,考虑了几遍硬是把递烟点火这个第一环节撤了,临时把第二环节的自我介绍往前挪了一环。大胡子在他进门时,屁股下坠着整座楼似的,抬了抬又抬不起来似的。在他介绍完自己后,大胡子笑了又笑,说,凭你的实力拉来个经济案子不算什么大事情,咱所里重视的是人才,尤其实战能力,你拉个案子来,也好证明你刚才说的话。大胡子刚说毕,孟大友差点儿操出来。就是行骗也得给提供几样工具吧,街道上的假商品、假美女那样不是钱造出来的。没个合情合理的身份,能拉个案子回来?拉下一堆排泄物或许不用智商帮忙。这个大胡子蠢猪还为他推辞应聘者的高招高兴呢,其实孟大友早操到了他祖宗哪儿。 从这个外表现代摩登内部寒酸简陋的中济大厦3层下来,想这个天理所深藏在大厦的一个角落,还想维持天大的公理?孟大友根本没受到伤害,只冷着脸操完,下楼就笑了。他不理解自诩为现代大都市的地方,怎么也会有傻子潜伏在里头,这真是文化建设中的毒瘤,至少也是娇美面颜上的疥痂。下楼后在人流中走了一会儿,把这个大胡子傻瓜就从记忆中清除了。按预先打听到的信息,找到永寿路去。路两边的招牌一个也不放过的找,在四季东街的北口上,找到了熟人介绍的“王小顺法律事务所”。孟大友看了半天这个白底不白黑字不黑的招牌,分析了好几遍这个“王小顺”,让人感觉不到这个所的气势在哪里。小牌子挂在年久失修的灰面楼口,象是个已经倒闭的单位。犹豫再三,再三犹豫,还是决定先借这个地方糊住口,等到环境熟悉后再跳槽挪窝换地方。 这个名叫王小顺的所在二楼西边,这个二楼上少说有七八个不知干什么的单位,说单位有些太正规,应该是有七八个挂着不同牌子的生意。绕过绊在楼梯口的三五辆戴着类似刑具一样铁链子的自行车,再小心别撞着了楼道沿窗堆放的蜂窝煤,才到了“王小顺”的房间跟前,敲挂着“律师1”的门没人应,再去敲“律师2”的门还没人应。正疑惑,“律师1”的门却开了。一个男人,瘦小煞白的,头发倒不短,不是扎那个小辫子的话,放下来至少及至肩部。一口普通话的小辫子问他找谁,孟大友快步迎过来,未开口先闻到一股成份复杂的气味。未及细想,开口就说明找挂靠的意思,小辫子听清了,才让开一直堵着的门口让他进去。孟大友会找客人的位置,走过去站在自认为是客人坐的位置边,小辫子说,坐。孟大友坐下,小辫子给他倒了一杯水,这水都有一股扑鼻地让人反胃的异味。他憋着气没再开口,小鞭子过去往老板桌后的黑光光的皮转椅上一靠,顺手拿起桌边的一个带喷头的小玻璃瓶,对着自己腋窝、胳膊、脖子喷了一遍。放下瓶子开了口, 你了解长安的法律市场吗? 不十分了解。 你知道律师行业的规定吗? 不十分知道。 你清楚律师挂靠的行规吗? 不十分清楚。 操,面试还挺严格,孟大友被翻胃荡肠的味道熏得实在难受,后面的你明白……吗?根本就没听见。 小辫子往口里填了一粒什么药丸,饮了口水送了下去。习惯的又拿起玻璃瓶喷了一遍。最后一句是关键词,交挂靠费3000元。孟大友快要窒息了,站起来就冲出去,伏在楼道的窗边换了口气,才有劲下楼来,连喊操的心情都被怪异的味道熏没啦。说不定小辫子还在等他呢,以为他是上厕所,其实孟大友已到了永寿路的东口,吸入体内的异味还没交换排完。 这一天,算个小迷茫。孟大友回到自己的六楼上来,进门先喝水,再点一支烟,思想慢慢静下来。通过对这两个所的表面考察,他有一种这些人是用法律为诱饵在施行骗术的感觉。心中不免有点儿灰色,雄心斗志被那骚狐狸气味熏得够呛,到现在头还晕乎乎的。放倒身子躺在床上,一会儿就迷糊了。 第一章(4节) 孟大友本来是一个教书的先生,从蒲白师范文学系毕业后,就进了张家镇的独岭初中教初二语文,讲台上站了一年就教出了名声。 学校里的学生一直是循规蹈矩的学习,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有啥起波浪的事情,换那个老师上台都是照本宣科。现在的老师能坐下来把作业本上的每道题粗略看一遍,不找有权的学生家长给自己办事,也不找有钱的学生家长捐款就算个遵守教育事业的好老师了。孟大友站上讲台后就声明过自己做教师的原则,给学生讲自己是大教学观念,要改革语文课本生硬冰冷僵死的教学内容,将增加大量的名文欣赏,把语文要教活。语文一直在教语言的实用性,主谓宾就能教一个星期,可到头来,社会上没一个区分主谓宾的单位存在。这种方法从小学一直教到大学,中文系苦熬四年,全国也不见几个科班出身的作家,究其原因就是把语言教死了学僵了。所有语言都是为交流用的,很大程度上是使用的习惯和熟练,巧妙和独特,这是在阅读中获得的知识,是动笔者练就的功夫,绝不是从主谓宾定状补中学到的。所以,孟大友就要用自己的大观念突破教育部规定的语文教学的小观念。真理往往在少数人身上,突破也就会在无名小地出现。前沿多指科研少指服饰,孟大友就懂这个道理。在语文教学上,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学生增加了大量的美文欣赏,也适当增加了作文篇数。搞得学校的教导处在学期中期检查课程进度时,他才教到第三课。老师一般都心小,还爱搞点儿小勾心和无聊斗角。一时三刻,把孟大友在学校中传了个遍。不明事理的学生认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坏教师,死抱书本的教师认为他是个不敬业的混在教师纯洁队伍中的不纯洁分子。 一切都是为了进度没跟上,他却无心解释,在期中考试前用一堂课教一篇至二篇的速度赶着时间完成了进度。能人就有超常之处,他赶进度还是不离开自己的大观念。学生在他的阅读欣赏,赏析美文中多少对语言有了点儿感觉,自然体会到了一些语法上的概念,悟出了写作文的些许方法,并在他指导下实践了几次,全班对语言掌握的灵活程度他还比较满意。 中期考试是全县统考,他教的初二语文在张家镇名列第一。他硬是憋住没笑,给他穿过玻璃小鞋的学校领导,传过他是非的心窄同事,就连受过传言蛊惑的学生们,都不能理解这个事实。搞不清为啥不重视课本的教师能教出第一名的班级,这对死教书的老师来讲是个永远想不透的问题,对教死书的教师来说是个没有答案的提问。孟大友只教自己的书,不屑和这些老爬虫为伍。就是把自己的教学理念讲出来,全学校也没一个能听懂的。什么大观念小保守,语文应尽快从实用型向欣赏型过渡。其实实用等于无用,谁他妈说一句话还考虑语法对不对?听话人谁也不去划分人家话里的语法成份。编教课书的一群呆痴为啥要让学生学无用的知识,尤其对生存无助的知识,真他妈是误人子弟。教育部的编书人都是就业多年工资福利有保障的,就不顾了孩子们将来的社会竟争能力,老学究似的编了些废品教材。看来误人子弟的不光是不称职的教师,还有不称职的教材编写者,后者责任更大一些。他误的是全国的接班人,而不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的小花朵。 孟大友的教学算不上什么大成功,最多是露了一次脸。这次露脸机会好,渭水市教委本身就有一个教研室,最新课题就是课文教学改革。这一下驴头对准了马嘴,孟大友被邀请加入语文教改课题组。并安排他去过上海交流,到过杭州研讨。去北京那次因600元的路费住宿费学校借口无钱没去成。尽管教改组愿意出200元,县教育局也硬从局长的烟茶费里挤出来200元,让孟大友的独岭中学再拿200元就可以出发了,可独岭的领导就是毒,硬扛住说没钱,北京之行不了了之。孟大友不在乎,继续实践教改。年轻人气盛却不通交际,一味暴露锋芒,刺得周围人心疼。独岭学校的领导用尽脑子想尽办法,给县教育局和镇教育组不断写材料报告孟大友的教学成绩,坚决要求给孟大友挂个职,终于敲锣打鼓地硬把他明升暗降到了唐陵小学给了个校长。自此,中学语文教改事业泡汤,孟大友一气之下,请了长假钻在家里不愿见人了。 起初孟大友还有耽误教改事小耽误一代人才事大的忧国忧民忧人的大胸怀,为自己的处境愤愤难平。给家里人连甩茶杯带给脸色,一付重任难以完成,对不起全国人民的气概,着实让他的家里人感动了一番。再砸东西不顶用,独岭这帮乌龟孙子只顾自己心情,那管学生教育。少一个人才多一个挑大粪的与他们何干?照样不因肓出拔尖人才加工资,也不会因培养了一群傻瓜减待遇。他们才不管人民群众的子弟出落成何种模样呢。 悲愤总有发泄完的时候,象尿急排完后一样,排完尿后尿泡空了,发泄完后心里却空了。没了怨气没了事干,日子一下子乏味起来。孟大友连买带借搬回来了一堆书消遣,文学书他是不愿意看了。在百般万般的无奈过后,也只有看看其他书打发时间。历史、地理、地球之迷、金子塔传说、总统日记、铁臂阿童木、天龙八部、中国法律大全都看。半年后,经过选择,法律他还是比较喜欢的。孟大友这个人本身就有正义感,愤世不平,救济弱势。加上自己的经历,有点儿被邪恶势力迫害的感觉,就下决心要研习法律。 家里人十分赞同孟大友攻读法律的决定,立即要实施的就是搜寻购买借阅所有法律书籍,国家二百多部法,能找到的也有七八十部。参阅了每年律考的大纲后,孟大友从宪法开始学起来。 第一章(5节) 孟大友这股子劲,是憋给别人看的。操,不搞教改当个律师把张家镇教育系统内部这个黑帮给铲了。干啥事都得有个动力才能鼓起劲来,人变成了机器,燃料就是心劲,孟大友一下子驰骋起来。没黑没白的啃起了法律典章,比上蒲白师范那会儿用功多了。 孟大友上大学的时候,就很前卫,不过和现在的大学生比起来,他那时就落后多了。现在的大学生认为只读圣贤书的学生是傻瓜,学校上课也只是为了掩社会人的耳目,做给家长看的。是学校就得上课,上课只是学校单方面的意思,单恋一样的一厢情愿。学生为了照顾教师面子去教室陪陪老师,给老师有个炫耀知识的机会。学生自己喜欢实践,实践内容相当丰富。除过小学、中学、大学学到的理论知识外,他们还自我扩大实践范围,比如渴酒、打牌、网恋、聚会、唱傻瓜一样的生日快乐歌、打架、做小生意、故意忧愁、无事烦恼。这些事不见得每个学生都愿意实践,只有和女同学睡觉这件带有人情味实足的社会生活之一的课题,每个人却都跃跃欲试,并不乏一试再试三试者。 孟大友当大学生时虽然没有现在的大学生疯,但和女同学交往的心理和现在的大学生区别并不大。他就在一个女同学身上实践过多次,没实践出来个什么结果。除体会到了喷射的快感和女同学叫床声令人亢奋外,落得了一身的责任。陪着溜街、逛店、吃三块钱的街头小笼包、喝五块一厅的罐装饮料,还得去商店买便宜的学生能穿出来的时装,要关心她吃饭、睡觉、休闲、取乐诸多事宜,累得那有学习的时间。就这招数还要经常变化,不然没了新鲜感女同学也烦。把情人节的玫瑰改成一个胸罩女同学就会雀跃不已;在人不多的街道上,借着夜色和路灯下树荫的掩护,钻进冻青后面打一炮,女同学几天的兴奋。这也算是改革,一改男女之事必须关门后才能上床的民间惯例,和大自然亲近,才更能显示人类在进化过程中的原汁原味。啥时要能象猴子一样骑到树柯杈上射一回,女同学肯定会欢喜地裸奔的。 投资了许多的心思,换来的是女同学毕业后的一声拜拜,孟大友心绪难平。想想也好,自己运气还不错,至少和这女同学在相好的二年时间中她没给他甩个绿帽子戴。男同学中绿帽子不下三顶的人至少占百分之四十,自己没戴这很幸运的。 一晃如飞,四年时间不知咋个就完了,所有课本还是新的,唯一翻烂的书是课外资料《靓女三人组》。这书里虽没几句经典的话,可介绍女性身体的图片倒是不少。宿舍里的四个人不管谁闲了都要翻一翻,比照着看自己女朋友和书上的美女裸照有何差异。往往都是叹息一声,喊命苦的居多。女人永远都是没得到的好,这是男性动物的公理。 该学习的时间错过了,该照亮别人时却熄了火。一个人钻在房子,或坐或卧地钻进了专业外的法律知识里去。家里人在孟大友学习时,脚步轻盈地让猫都叹息不已。给他每天早上两个椒盐荷包蛋,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啃了半年开始参加律考,孟大友有这股子劲,两年过完了最后一关,在本县实习了三个月,办全了律师的所有手续后,就决定来长安实现宏图。 实现宏图之前,还专门到渭水市磨了一年刀。大案子见过,中案子摸过,小案子代过。律师界的渠渠道道,条条框框也弄懂了七八分。学识是一个方面,但不起主导作用,决定律师职业能力的是社会关系,具体就是和法院司法局的关系。没法院就没案源,就没有审判的支持,显示不出律师的水平。没司法局就没手续,名不正言不顺没法儿操作。硬上墙就成了黑律师,属打假范围,挣不来当事人的钱,拿啥养活这张嘴。所以法院、司法、法律这三个点决定了用法律维护公民权益的这个面。三维定位,准确无误,谁和法律捣蛋,就瞄准谁用正义的法律之剑砍他的头,百发百中。除非那个点故意松动,导致瞄准失误,砍不了别人的头还可能砍了自己的脚,丢法律的脸面。这丢脸的事这几年也不少,司空见惯。 弄懂了执法内部的肠肠脑脑后,孟大友着实后悔过搞这一行,起初的雄心壮志,正义气概打了个大大的折扣。社会是个巨大的磨刀石,谁去上面磨几下,都会被磨光磨平磨圆的。之所以要适应社会就是个人对抗不住这种磨法,也之所以不能让社会适应个人,原因也在这里。 走进社会的孟大友,进一步体会到了达尔文进化论的适者生存的真理名言。他很快就适应了,很快就熟练了律师行业的明文规定和暗箱操作。代理过的民事案子,类似离婚,协议,庄基纠纷,瞻养抚养遗产分割乃到继承。取证开庭,忙忙碌碌了一年多,练就了一张夏衍先生讲过的,把一根稻草能说成是一根金条的嘴。这嘴的功能是吃律师这碗饭最基本的基本功,不然,纵有五车学富,满腹经纶也只有饿肚子了。道理、歪说、真理、缪论都要从这张嘴里出来的,不练这手功夫,就把学识和腹内经纶酿醋去吧。从嘴里飞出来的是蝴蝶,飞不出来的是蛆虫。孟大友的嘴是个蝴蝶窝,经常口舌生花,把当事人听的心服口服五体投地。他在渭水这一年的生意还真不错,多少掏了几个当事人的口袋,当然是用嘴掏的,然后捏着钞票,打点了法官和司法局的几个挡路的,怀揣了不多的用法律换来的银子,钻在张家镇的家里思考了三个月,决定了向长安进军。双手端起法律武器,弹夹中压满了几十部法律知识,要射击被是非和纠纷缠绕着的长安的当事人。 进军长安的原因很简单,道理很浅显,就是挣钱挣钱挣大钱。杀进长安城,就在西九公庄打点住下,开始了在陌生地方一个人创世界的大事业。 第一章(6节) 大胡子和臭虫给了孟大友一点点求职失败的教训,之后他又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挂在了济世路的世正律师事务所,干到秋季又被满脸疙瘩的主任解聘了。这时候他才知道找个所还不能太莽撞,先要策划一下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在六楼匣子似的屋里,他静下心来,认真总结了一下自己求职的过程。想了半天心里也没个底,一个人点着烟,在大平台上来回的转悠,扶在四边半人高的挡墙上,往北远眺。初夜灯火点点滴滴,今年三月的长安春意早浓,空气流畅了许多,清明了许多。冬季的雾气笼罩得人心头也结了霜一样,街道边的树木长出翠芽的那一刻,人们心头的霜冻直接升华成了出口的一股爽气,心头轻松了许多。 孟大友也觉轻爽起来,在平台上转着没多少意思,下楼到秀水路上溜达,看街上的各具脸色的行人,轻松和凝重,天真和老成,无邪和奸滑,各占一定比例。门店的灯光正亮,店内的工作人员衣着整齐笔挺,笑脸很灿烂,不笑的很庄重,说话的很热情,发呆的也有情趣。孟大友既然不着急了找挂靠的律师所,心情和这三月的天气一样,清朗轻爽。加上本身的文人情怀,就走走停停的欣赏起来。转到外国语大学的校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或是教师,或是其他人,他认为都是学生,个个透露出来的除了学生气外,还好象比前几年的学生多了几份老成。学生早熟,这个孟大友认为可以理解。 转着欣赏了一圈大小的美女,觉得他们穿的有点儿厚,自然界的春光已现,她们的春光还迟迟未到,毕竟天气还有点儿凉。到九公庄口,发现了一家迪厅,叫个炸石热舞,招牌很别致,除了闪耀的灯饰外,还有两个大写意式的劲男俏女,那夸张的舞姿,恐怕是广州杂技团的,从六岁开始拔筋劈叉获过国际大奖的演员也无法做到的,硬要做,只有劈开胯骨了。孟大友好爱个新鲜,虽说迪厅并非新玩意,可他没进去过。在一个牛犊般结实的小伙子和一个光艳射人的迪厅妹的请进声中,他挺了挺腰,尽量装出深热此道的表情,进了那个被闪光灯装饰的门。进门就上楼梯,爬山似的,至少三十多级,上到顶才知道有个安检,几个小伙子守着。来人逐个的过这道门,那儿就发出笛笛的响声,这属正常,如有异者,就得单个验身,拿个刷子样的东西在你身上乱探。 门里就另一个世界了,所有服务人员,无不轻装穿梭,季节在这里是没有区别的,总是热火朝天。过来的一个女生一身短装,轻莺如燕,引孟大友入座,紧接着就问喝什么。他很老练的要了两瓶啤酒,要过后才知道三十块钱一瓶,惊得差点儿露出农民相。狠了狠心掏出钱,心里虽不忍可也得大方地给人家。酒打开,边喝边欣赏随舞曲摆臂扭腰的疯狂男女。他没信心上去扭,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楚这些呆痴男女扭的规律,根本无规律可循,随意发挥可能才是迪厅里的舞姿。这帮小青年的劲舞,在孟大友看来就象馋嘴鼠吃了药将要断气前的抽搐,和羊颠疯病人发病时胳膊腿失控的乱抽也差不多。音乐确实是撼人心肺的,超重低音能把人心脏抖到脚底去,咚咚的鼓点鼓得人脉搏都乱了,音乐到这个地步实足成了噪音。孟大友受不了这样的环境,顾不上看穿泳装的钢管秀乱伸胳膊瞎瞪腿的骚姿,起身离位就走。 九公庄的晚上,铺店里的灯光也通明,虽没有秀水路上的气魄,可照亮自己铺子已绰绰有余,从门窗透出来的光也奢侈的照亮了店前的路面,每家都这样,整个巷道就亮了,不用路灯也完全可以。九公庄的街道窄而不直,路面不平不整不洁,腌赞的污水成年横流路面,被污水腐蚀得沥青路面坑坑洼洼。两边的店面,一家挨一家,装修不见有豪华之处。大的店面也有三间四间的,小的却可怜的缩居在屋檐下,三尺宽的铺面,心狠的塞进去难以数清的商品,稍胖些的店员是无法在里面自入穿梭取货的,所以这种小店里都是排骨妹在坐店。脸上都是化过妆的,眼睛黑黑大大的,面皮白白静静的,只是白而不嫩缺少水份一样。笑一下的次数很少,经受不住买主只问不买的打击太多了的缘故吧,待人不温不冷的。也难怪,这些售货员的小生命没有自由,在这两平方不到的自制铁皮框里,天天年年无聊度过,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孟大友虽来此住时间不长,可村口南北两边各有一个这样的小店,小店里各有一个这样的小小生意人,他却是最先发现店员的孤清的,心事重重的表情不知除了卖货还在想些什么。 九公庄的好处是房价不贵,这街面上生意杂多,能想起的这儿都有,一街两行记得清的就有杂货店,无非香烟啤酒、白干花生、绳头线脑、针袜手套、酱醋油盐、各类小饰品。四川熏肉夹馍、阳春噪子面、糊拉汤、小酒店。猛的就在各类饭庄馍铺中间夹一个书屋、歌厅、理发店、照相馆、租碟屋、移动网络、瓷器店什么的,这是门店生意。村中南北两条街上,各有一个小小的农贸市场一样的小空地,买菜的、贩肉的、鸡蛋鸡肉鸡杂、猪头猪脚猪肉摆上桌吆喝着卖;各类风味小吃也在这里设点,小笼包子、稀饭、烧饼、凉皮、小炒、面条。包子分晕素,稀饭有稀稠;玉米渗子、小米、黑米、大米、花生米、稀饭品种多多。面条也分薄的、厚的、宽的、窄的、长的、短的、圆的、扁的;卖鞋垫袜子童鞋童帽的弄来一个大纸箱子铺开来就扎个摊,胸罩、裤衩、围脖、手套、裤带、口罩、望远镜、放大镜、照脸的镜有方的、扁的、圆的、不规则的。只要是个摊子就有吆喝声。九公庄的房主为了多挣钱,在自家有限的空间内大兴土木。只有向天空发展,努力使楼房向上延伸,五层七层的一家赛过一家,大大小小的工程村子里从来就没停过。因街头小巷窄,拉来的建筑用的砖块、水泥、沙子、白灰只有倒在巷口或倾在街边,给过往的行人造成许多路障。可绝没人嫌过,原因一是习惯了这种在跃动中行走,那一日街上平坦了,九公庄的居民大多肯定不习惯。这是九公庄村景,一道腌赞的风景线。二是家家都有建筑,今天你嫌别人挡路,改天轮到自己了,该咋办呢?互相理解不用埋怨。许多生意被飞起的白灰未子弥着,食客嫌脏,小老板就说,怕啥哩?这是白灰未子又不是不知名的啥有毒飞尘。食客多半不问原因也是习惯。 卖凉菜的骑一辆小三轮车,车箱改装成了玻璃柜,里面置一小小灯泡,一般是发红光的那种,照得所有凉菜都浇了一层辣子油似的。看上去白的嫩白带红,绿的翠绿带红,红的油红油红,杂色的色杂。往前移动很慢,一步三声五呦喝。贩苹果的满街转着喝卖,卖核桃的低着头只顾夹炸核桃皮,炸开皮露出里面肥嘟嘟人脑似的仁儿来,一个个垒起老高。有人来问才说六块一斤,没人问就低头猛夹。这夹炸外壳的夹子是这两年出现的,属专用工具,除了夹核桃壳外还能夹烂手,别的方面就用处不大了。 天天都这样,街上除了这些再没别的。当然还有烂菜叶子,和师范学院、外语大学租住在村里的大学生了。烂菜叶子最惹人烦,粘到脚下甩不掉的。学生们却好气质,男女都精神,同性租住的不希奇,异性租住的最常见,夫妻般过着求学的生活。在这儿出现的现象都是合理的,都经历了萌芽,发展,存在,惹人关注,被人指责,最后司空见惯以至到熟视无睹的过程。当然,学生们同居租住,是不需谁承认的更不需逼迫谁承认。承认不承认是别人的事,自己愿意怎么做照样怎么做。这也不是学生们赶前卫,更不是出风头,好象应该是心理的需要,生理倒排其次。 人是群居动物,高山小庙一个和尚会孤独死的,不然也会因索居人群之外而得想过群居生活的病,苦想而死的。所以,九公庄人满不为患,人越多生意越火,所有村民越高兴。有空房的门口挂一块写着有空房的牌子,找房人望见牌子就进去,谈托就住了,一般一间房月租就百十元。一座小楼里少说也可容纳二三十户人家,大家紧紧张张,密密麻麻,严严实实的聚集在一座小楼里,既窝囊又温馨。五湖四海皆一家,这感觉和老婆组合的家有质的区别,至少没有这么多的口音,二楼山东音刚落,三楼河南腔立起,四楼闽语如捣蒜,五楼么妹又叫起来,说不准六楼还有唱秦腔的,一楼的老陕房栋大吼着让谁下来交房费。这是一个百鸟汇集的笼子,虽没鸟儿们噪杂,可和鸟儿们的语言一样丰富,叽叽喳喳的情趣实足。 孟大友居住的这个笼子,五楼以下也是各色人都有,做小生意的,打工下苦力的,贩菜贩果贩鱼贩碟的。笼内没有学生,这令孟大友遗憾。他喜欢年轻人,喜欢和他们谈论包括性在内的所有话题。只可惜这个爱好没有施展的机会。 九公庄,是孟大友决心实现梦的地方,也许来九公庄的人都是怀揣着梦来此处居住的。大家都有一个致富梦这是无可厚非的,有梦才是所有九公庄居民的共同之处,因这共同之处的原因,大家才暂居在一村一户一层有的还是一房。当然,居住在这里的不乏寻梦者,这和孟大友就低着一个层次,他是为实现梦而来的,梦在渭水和张家镇时已经做好了。 九公庄,这是个吉祥的地名。孟大友为长安城里有这样一个村子而满足,他决定住这儿,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地名好。孟大友在村子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选中了村中的凤栖巷86号。他还要找一家饭馆,最好是能长期固定下来的饭馆。吃住是大事情,必须解决好这个问题。他又去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在南街长咸巷吴老三的羊肉面馆内多停了一下多看了几眼,那三块钱一海碗的手工面条,让他动了心。 第一章(7节) 据孟大友考察,肥头肥耳胖脸厚唇的吴老三不欺客,给每个客人的面都一个样、一个味、一道汤。从不因客生而马虎,也不因人熟太仔细。虽说他的老婆红脸小眼粗脖子,长相有些丑陋,有些寒酸,有些小家子气,可待人热乎。陕北话一个劲招呼,坐这里来,坐这里来!屁股刚挨着凳子,热汤就递到你手里,吴老三那边就在冒着热气的锅边忙活。下到锅里的面条,用筷子摆动一下,面汤被锅底火冲起来半尺高的蘑菇浪,一瓢凉水浸入,蘑菇即刻钻进锅底去了,汤面刚平静,面条全漂上来,浮在汤面上。漏勺去汤里一转全捞上来。一个大海碗盛了,羊肉块、香菜未、大葱丝、洋芋丁、萝卜条放在面条上,两勺羊肉汤浇上去。一大碗汤汤水水的羊肉面热腾腾,香喷喷地端上来。喜欢酸的掌点醋,爱辣味的调点油泼辣子。这碗面的工序就完成了,剩下就只管吃。 这女人,好多说两句热乎话,总问食客,味还可以吧?不好了就说,让老三再给放些羊肉块块。食客没一个贪便宜的,都说已经很香了。这粗脖子嘿嘿地就笑了。 孟大友着实吃得满意,有两次还差点儿没吃完。好处是店里还有一个凉菜柜,素菜有几样,凉拌荤菜清一色的是羊身上的肠肠脑脑、羊蹄肉、羊杂、羊头肉、羊心肝、羊尾等。这家人虽粗,从饭菜和店内卫生看心却细。孟大友决定在这里长期扎寨,就是给自己起个灶,日后人熟了也好有个照应。所以,再吃饭时就有意拉起话来, 老板,你贵姓? 姓吴。 陕北哪里的? 绥德。 粗脖子抢着说,我娘家是米脂的。吴老三很得意的样子,啊!对!我婆姨是米脂的,出美人的地方,可这地方偶然也出一个两个惊呆人的丑女,象我婆姨这样的。粗脖子不管人多马上顶过去,米脂出美人的地方在杨玉环娘家那个川道,没在我娘家那道梁上。多少和美人还在一个县,不象你粘了个绥德的名,天天向人乱叫自己是绥德的。绥德的汉是武松那样的,不见得五大三粗了就是汉子,猪八戒也肥头大耳粗胳膊粗腿,可是个人型的猪胎,那是个汉子了。吴老三这人也怪,婆姨只管数落,他只管忙着笑着听着,不发半句火,看来陕北男子也温柔。黄土弥漫起来让人受不了,贴伏在地上却是种啥长啥的沃土。怪不得陕北的情歌那么缠绵,唱得满世界响,原来男人也多情好脾气。 婆姨数落但不吊脸,说说笑笑两口子拌嘴。孟大友觉得有意思,更下决心长期在这儿起灶。问吴老三, 你来这儿多长时间啦? 有两年多。 生意咋样? 还可以吧。 准备长期干下去吗? 有这打算。 孟大友觉得这个店不是说挪窝就能走的,这家人看来挺实在。随又问, 老板,长期在你这儿吃饭给优惠吗? 没想过这问题,谁家天天顿顿吃面,会腻的。 我会来,五天至少来四次。 好啊!欢迎!你住这儿吗? 在前面凤栖巷。 好,住这儿好,九公庄是个好地方。 不等孟大友回答粗脖子先说,当然好了,有那么多女学生拧来扭去的,看得你的眼比死羊眼还大,当然是个好地方了。吴老三仍笑,回一句,你这人。学着范伟的腔调,同样是女人,你咋长的这样呢?粗脖子并不气恼,笑骂,看看自己那个熊样,还老想好事想挂一个女学生,不怕人家女学生肚里的墨水淹死你。孟大友听着有趣,点一支烟二郎腿跷起来,微笑着只听不语。这会儿正好没人,吴老三忙完坐下来说,你让咱这兄弟说,看看女学生有啥不对的?人家青春么,生得水灵灵光滑滑嫩娇娇甜丝丝的,肯定味道好么,兄弟你说是不是?哥说的对不对?孟大友本身也好这个调调,异乡遇见了知音一样谈兴陡起,举起右手大拇指连连赞同,是,对!吴老三也是性情中人,听孟大友这么说,他一下子来了劲,撇下粗脖子面向孟大友继续道, 兄弟,男人谁不好这个调调,只是有些人藏在深处不露,有些人老挂在嘴上罢了。 吴老板说的很对。 别叫老板,一个卖面的苦力活,就两个人的小店面没有老板,你叫我老三,请问你尊号。 孟大友好笑这粗男人嘴里也有斯文的话,我叫孟大友。 好,我们以后互称名字,这样自然嘛。你来这儿做啥大事情,怎么过去不常见? 搞法律的,刚来时间不常。 是个有学问的先生,你以后随来随吃,刮风下雨让我婆姨送到凤栖巷去,你住几号? 粗脖子在老远说,我不去,也不知道凤栖巷在什么地方。 进来了两个人,吴老三起身忙活,粗脖子也笑着招呼。孟大友心说这陕北人直率,心里咋想就咋说,不会拐弯抹角更不懂迂回之术。这种脾气的人要诚心交往不得哄骗,不然直肠子人见怪了,十八牛四虎也拉不回来的,朋友就做不成了。 说完了吃饭的事,孟大友往回走。进门上楼,到匣子房里,躺下来一会儿就迷乎乎地睡着了。 第一章(10节) 跑了一天,晚上又加班跑了几条街,孟大友累了也饿了。他想泡一包方便面。自己有一个一次最大烧一碗水的壶式热水器,去龙头下接水准备烧开了泡面。接满水一转身,新来的那个房门开了,一个小伙子走出来。孟大友往里瞥一眼,还看见一个和小伙子一般大的女性(只所以不说是姑娘,是孟大友不敢肯定她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姑娘)。他无心和人说话,先填饱肚子要紧。 他掩上门,坐下来休息,随手拿张《秦人报》看。这报好,消息又多又新。办报认真,宗旨明确,服务大众,帮助弱势,挥手除奸又除贪。是一个冲锋险阵的战士,天天在喊人民的声音。所有知道这报的人,天天都在看,孟大友就是一位忠实读者。水很快就开了,一碗面热气腾腾。他脱了鞋,蹲在椅子上,大口唏溜地吃起来。 敲门声,令孟大友有新鲜感,住进这个房子后,这个门从没人敲过。咚咚声轻微而有节奏,他赶紧坐正了,还觉不妥,又站起来,没说让进来,边开门边问,谁呀? 我,大哥,今天下午刚住来的,大哥,你好。是一墙之隔的小伙子。 请进来吧,进来坐。 小伙子一直笑着,进来站在门边,说,大哥,麻烦你,忙了一下午布置房子,我女朋友渴了,想喝点儿水,能借一杯吗? 借什么,谁出来也不会带个锅背个井的,来来来,让过来喝。 我给端过去,她忙碌得也困了,明天再拜访大哥。 客气,太客气了。 孟大友揭开热水器的盖子看看刚烧开的水所剩不多,要重新烧一杯。小伙子说这点儿就够了。倒进杯子端着,连声谢谢,连说打扰。弄得孟大友挺不自在。小伙子过去了,他就说人家俗,低媚,客气到了做假的程度。 吃完喝毕,躺下就睡。被四周的声音吵醒时,已是日上三竿,红红的太阳照得平台上涂了一层金似的。孟大友趿着拖鞋出来,左手拿牙缸,右手拿挤了牙膏在上面的牙刷,脖子上搭着毛巾,一付疲惫相,不多的头发在头上罩了个空中雀窝。他到龙头边,习惯性的掏出来就尿,尿的压力挺大,冲出去的刷刷声,和在龙头下洗拖把一样。尿完了才想起这六楼已不是他一个人的领地了,搬来的这个露水(暂时这么叫)小家,有女眷跟随,这么尿就伤大雅了。 早餐不算主餐,能省就要省。孟大友的早餐一般是不去吴老三馆子的,再说刚起床,陕西人不习惯早起吃面条。随便去村里的那个小市场内,都有南北小吃和东西风味。一碗小米稀饭,巴掌大一碟小菜,两个乒乓球大的小笼包子,就是普通的一顿早餐。孟大友一直是这么解决早餐问题的,花钱不多吃的却滋润。 吃了早餐,他站在村口屋檐下的小柜台边,买了一包祝尔康,干起了破坏身体的事情。一支烟点着,一口烟吸进去,象垂危的病人吸了氧气一样,除了眼珠转动灵活外,腰都挺直了许多,今天他不想再去找挂靠,跑得脚都大了,昨晚又一人徒步独闯红灯区,搞的挺累,得休闲一天。去吴老三馆子转,店里只一个客人在吃饭,酸妹眼圈不知怎么黑青着,吴老三哈欠不断。孟大友没坐几分钟就要走,吴老三硬拉住了说泡茶喝。酸妹去烧水,一会儿泡好茶,一人一杯品起来。这茶都有一股羊的膻味,孟大友有意说,啥味,还挺重。又问,酸妹洗过手了吗?怎么你摸过的茶杯有一股吴老三身上的味道,好象还是下身的味。吴老三笑了,说,好鼻子,手能粘多少味?你也能闻到。孟大友低下声,问,老三,你总干你婆姨的眼睛吗?吴老三装出神经兮兮的样子,说,没有,眼窝咋干?你教教我吧。嘿嘿,孟大友觉得自己这一笑挺阴险,说,你婆姨眼圈咋是黑的?吴老三回头看了看正在剥葱的酸妹,酸妹回了句,你两个大清早就放乌鸦屁吗?别把昨日煮的羊肉熏臭了。两个无聊男人同时笑了,吴老三说,大友问你的眼圈咋黑的,我不知道,你说是啥原因。酸妹随口说,昨晚睡的挺香,梦里和持棍歹头搏斗了半晚上,眼被打着就黑了。吴老三喝一口茶,笑了。孟大友说,我要回去啦,站起身往外走,边说,想不到一个老老实实的吴老三,天黑下来就作歹头劫色,白天晚上都有生意做。吴老三说,再喝一杯了走。孟大友不喝了,出门去。 到了门外,正好迎面碰见新来的邻居,小伙子拎着一个塑料大包,那个女性挎着小伙一只胳膊,从东边过来,也看见了孟大友,笑着招呼,大哥在这儿吃饭吗?孟大友瞅了一下这个小女性,这一瞅让孟大友一下子不平衡起来,昨晚没看清长相,这女娃子皮面白的漂过一样,不是干巴巴的白,是水嫩嫩的白,那对眸子,天真可人,还有点儿小孩子的玩皮在里头,小鼻子并不比一枚蒜大多少,嘴巴简直是画上去的,大小适中,唇的厚度和这嘴的大小正好搭配。头发作一束在后头自然垂着,乌黑泽亮。小伙子又问,大哥吃过了?孟大友才醒来,感觉失态,抬手揉着眼睛说,刚吃,你俩回去吗?他问话连这小女人一块包进去了,希望小女人开口说话。小女人只对他笑了笑,小伙子说刚买了点儿生活用品,这会儿送回去。 小伙子和小女人走过去,孟大友才举步也欲离开。别走!吴老三在背后叫了声。孟大友回头看见吴老三也在用手揉眼。酸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店门口。发了话,你两个,也七八尺高,一个还是文化人,一身西装,另一个多少算个居家过日子的人,可德性咋一个样呢?吴老三还犟一句,我送大友出门,有啥不对的? 送人出门是对的。那个小姑娘要是还不走的话,你两个人四只眼,肯定要炸开了。 孟大友没了心情,美女是好的,可跟了另外的男人是绝对不好的。美女手挎别的男人,肯定让看见的所有男性醋波淹心,这会儿,孟吴这两个人,就不幸被醋淹了心。两个人重新坐下来,相对无言。过了半天,孟大友说,不幸的事情在世界各个角落时有发生,今天,九公庄就发生了一件揪住所有男人心的不幸事件。一个小美女……。吴老三象烟民犯了瘾一样,软不几几的,连说句话的劲也没了。孟大友又说,这小女人,来回在街上走一圈,收获的全是男人的眼珠子,简直是个杀手。吴老三有意还是无意的,装出的神情死了人一样,大友,别说啦,坚强一点儿吧。酸妹大凶,骂开了,老三,你是个啥球货色,羊肉捞出来这么半天了还不赶紧收拾。那女娃练了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把你俩的球都吸去了,软的站不起来了。大友回去,老三快动手切肉!要是中午人多了,看你咋做出来? 孟大友无精打采地回来,邻居出去未归,他躺下来想有了美人为邻其实是件挺幸福的事。刚才受到的打击没那么严重,在吴老三面前有意表演的,气氛渲染的有些凝重,不想倒把吴老三渲染进去了。想着好笑,不过,这新邻居的女友的确美,身材不高不矮,于女人中是最好的身高。虽不是奇瘦,也嫌略瘦了点儿,在孟大友看来这是唯一美中欠足的地方。 对这个小窝,孟大友刚来时不习惯,嫌楼下人多太吵,其实也没多少噪音,四层五层有带孩子一块租住的生意人,有时不免小孩叫几声,也不至于影响了谁的清静。四边眼界虽不很开阔,往西还是可以看很远的,往南,省电视台的电视塔高耸入云,老鹰不注意,也会让针状的塔尖碰伤眼睛的。现在孟大友已经习惯了住在这儿。 第一章(11节) 接近三个月的奔波,在南郊穿梭了数遍的来回,进进出出了八九个法律服务所,律师事务所,经过比较,孟大友偏向挂靠在唐塔路的天义律师事务所。人家愿意不愿意,是人家的事情,孟大友决定去和天义所的严湘主任谈一次。最好是深谈,彻谈,充分摆事实,讲道理,以达到挂上为目的。 这个严湘,女,年龄三十有余,四十不到。长年短发,脸皮不白不黑,不光不涩。是1996年上海政法学院法学系毕业的学生。毕业后,在盛世公司法律室工作,之后辞职干了律师这个行当。她是个现实的女人,在事业上有耐力有忍劲也有能力,从2000年开办了这个所起,和一帮人同舟也共济,还算在稳步中发展了这么多年。法院里有关系,司法局有靠山,揽些不大不小的活,挣些比工资大的钞票,马马虎虎还是有保证的。 孟大友把这一切已经弄懂了,他敏锐的观察和不厌其烦的跑动打听,基本上认为这个天义所还比较可靠。严湘的窄而长的面相,是让孟大友唯一不舒服的地方。可这不影响工作,不会抑制个人能力的发挥。 他钻在房子一个中午没出来,自我设计了一下形象,谈判步骤和内容,这是他扑出去一定要抓住的一个救生圈,是他在长安开展法律工作的一个平台,说不准还是迈向成功的一个跳板呢。所以,他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枝枝节节尽量都能想到,稍有疏忽,极有可能输掉全盘,就对不住了几个月来奔波的劳累。 自觉都考虑周全了,准备好了,才点了一支烟出来在平台上转一转。邻居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两个人悄悄坐在屋里,女的抱了一本书看,男的在玩电脑。孟大友不知和人家怎样搭话,就不便去主动了。一个人在平台上扶着护拦向西远眺,看电子城方向耸起的座座高楼,回想为谈话准备的腹稿。站了半天,温习了一遍谈话顺序,才转身回去,想再抽一支烟。一转身,邻居的小伙子正好往外看见了他,笑了笑,他也一笑,这小女人没见着小伙子往外笑,只看见孟大友向这边笑,以为给自己笑,站起身走到门边,说,谢谢你昨晚上给的开水。孟大友借这个机会多瞅了小女人几眼,好象没有第一眼看见时那么漂亮了。笑着说,不用客气,邻居住着,说不准以后还有麻烦你们的地方。小伙子挤出来,让孟大友进屋去坐。孟大友说,坐我屋里吧,我这边有沙发。 两个人没怎么推辞,小女人拉上自己的门,三个人进到孟大友的屋里坐着,孟大友马上又出去接来水,烧开了要泡茶给邻居喝。 三个人闲聊起来,孟大友想不到,这小女人不惧生人,三两下就熟了,比小伙子大方。孟大友知道了,小伙子叫谢奋强,小女人叫乐彤。去年师院毕业的学生,两个人是在学校开始恋爱的,刚毕业时心气高傲,有点儿自恃才高的意思,都不愿意落脚到陕西的各个乡县去教书。一块去了南方想应聘到私立学校去,过去一看傻了眼,以俩人目前的学历,应聘初中以上是相当困难的,最大障碍是一没教学经验,二没在国家级至少省级的教育大刊上发表过文章,三是学历太低。大本只是个刚脱离了文盲的学历,想有一份如意工作,最少必须是研究生。转了一圈,没应聘到单位,又没过多的钱继续找单位,混了近一年,才不得已又回到长安,租住在这里准备考师院的研究生,这是唯一出人头地的路了,别无选择,绝对无路可走,除非甘为人下,随便混进一家县级高中,落入世俗。可两个人不愿意,都想奋斗一下,借年轻的时候,为自己争点儿什么。 孟大友对谢奋强和乐彤的竟争精神给予了充分肯定,发挥了自己嘴上的特长,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地,你两个是强者,至少能战胜自我,战胜自我的弱点,这不是光有决心就能做到的。更需要的是智慧。现在的社会现实,虽然物欲横流,甚至纸醉金迷。所以讲这个年代,人的心都被铜臭熏得没有了人味,更有人迷失了自我,迷失了生活方向。你两个年龄尚轻,能静下心来致力于学业,我作为一个已被生活创伤了的人,对你们的选择非常敬佩。我相信你俩肯定有理想实现的那一天。 也是孟大友能煽,也有谢奋强和乐彤年轻的原因,把两个年轻人听得激动的象得了奥运冠军的刘翔,一蹦就上了领奖台。乐彤没处蹦,就抓紧了谢奋强的手,紧箍咒似的越捏越紧。 孟大友也被自己感动了,提议喝两口。问谢奋强能喝不?不能喝了少喝。乐彤说,现在的大学生,没有不能喝的,社会上有的所有生活内容,大学生不但都要做,还要尽情发挥呢。谢奋强说,能喝几瓶,乐彤至少也有两瓶的量, 三个人一块下了楼去北街买酒。谢奋强在一个卖凉菜的三轮车旁停下,想弄两个凉菜。孟大友拉他说,去吴老三那儿,半道上的东西不干净价也太贵。听得卖凉菜的中年妇女不高兴,说,谁说不干净,你这个人也太凭空想象了,你看见哪儿不干净了。孟大友只顾往前走,乐彤接了话,说,别得理不饶人,他只说了一句,你倒说了这么多废话。妇女要吵架似的,立即挺直了腰身,放开喉咙嚷,与你啥事,我这菜再脏也比你做人干净!乐彤本来已随着孟大友和谢奋强向前走了,听了这句话,马上扭身过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只是声调比卖菜妇女细一些,你这个泼妇说什么,再敢说一句,看我撕扯你的那张臭嘴,什么玩艺东西!也配说做人的话,你没看你是干啥的,你的层次至多也就帮男人洗个脚倒个便盆什么的,想上床做梦去吧!谢奋强硬拉乐彤走,乐彤也不愿意和这种人在街上对骂丢脸。那妇女一时语塞,想不到这个弱小女娃子竟敢如此说话,连上床也能当众说出来。她也弄不清乐彤的身份,自己是个外来老妹子,靠卖凉菜挣几个零用钱,害怕乐彤是当地人,惹急了人家,自己在九公庄连落脚的地方可能都没了。脸憋得通红,声音降低了四五个音阶道,你凶,你是个野蛮人,我的菜干净不干净,用不着你来指手划脚。孟大友赶过来大吼一声,闭住你的黄牙臭嘴!你想怎样?!我就说了你菜不干净,你想怎样?你又能怎样?妇女不敢吭声了,更肯定了这三个人就是九公庄的土著。 闹了这一场,可并不影响喝酒的兴致。三个人说说道道地往吴老三的饭馆来。孟大友心想,这个小美女还是个辣妹子,美女发凶也象个美丽的花斑豹,凶残地俏丽,凶恶地优美,凶狠地迷人,孟大友对乐彤的认识又深刻了一层。谢奋强在吵架中只会拉乐彤走,不会帮别的忙。乐彤早习惯了谢奋强的知识文人一样的性格,从不因不保护自己为借口找谢奋强的事,反而常常出面为谢奋强解围。英雄救美人的故事自从人类知道欣赏美女以来一直演绎至今,可乐彤扮演的是美女护弱书生的角色,象白蛇总护着许仙一样。 三个人踏进吴老三的馆子,不等搭声叫人。吴老三从小套间里旋着奔了过来,眼睛总不离开乐彤的身子,酸妹随后也跟着出来。孟大友拉了一下吴老三说,快去切一盘羊肚丝,一个羊心,再随便配一个素菜。快去,越快越好,我几个要喝酒。吴老三手脚即刻动起来,连催带喊酸妹,让快刮个生姜,剥个大葱,捣点儿蒜泥,洗两个红辣子角。自己从冰柜拿出来一片毛巾那样的羊肚子,一折切起来。想在美女面前露一手,尽显自己从厨十余年的刀功,把个肚丝切得细成了粉丝一样的。孟大友趁准备菜的时间,去外边买了一扎啤酒进来。酸妹看见了说,咱馆子里有酒么,干啥去外面买?孟大友说,嫌你的是单瓶,我要喝整扎的。酸妹嘟囔一句,毛病还不少。 吴老三边做菜边想,大友和这小美人怎么一下子熟到了这个地步。昨天他已经知道了,这对学生夫妻和大友在一层楼住,可这么短时间就一块来喝酒,还没看出这孟大友还是个有办法接触女人的人。吴老三嫉妒的不行,一走神,差点儿切了指甲。 孟大友也没闲着,向酸妹介绍了谢奋强和乐彤。酸妹见了乐彤的亮丽,象瞎子猛的复明看见灯光一样,刺得眼睛睁不开。只低下头一个劲说,好,好,以后常来吃面。孟大友问乐彤,吃得惯羊肉吗?乐彤笑了,看了一下谢奋强说,我俩都喜欢吃羊肉泡,想这羊肉面条应该吃的惯。酸妹心里也有被醋淹的时候,她自惭形秽。心想,妈日的天仙一个人,还以为是吃乌龟王八驴球养大的,还不是照样吃羊肉。也不见有多高贵,象我一样也离不开男人。看来除了长相外,不见得有其他高人之处。她偷眼看了一下乐彤,两个人正好对视住了,酸妹赶紧回避开了。 吴老三弄的菜差不多好了。喊孟大友,也给我介绍一下咱这兄弟和妹子,咋忘了我这下苦的人。什么兄弟妹子?孟大友故意刺激吴老三,你是叔,想当哥太老了。吴老三问,那你当啥?我当然当哥了,孟大友笑嘻嘻地,我当哥是因为我三个谈得来,你当叔是因为你有这个年龄优势。酸妹在屋里抛过来一句,从没听过年龄大还是优势。吴老三接口,就是嘛,我不当叔,把人叫得太老了些。还是叫哥好,以后也好说话。兄弟,妹子!我是陕北绥德的,你嫂子是米脂的。你俩以后就叫我三哥,叫我婆姨三嫂。把领你俩来的那个陌生人叫叔。孟大友制止道,别说啦,快调菜。只要你不嫌脸红,你反过来叫我一声叔都行,我不嫌老。吴老三把三盘菜弄好了,嫌是三盘,陕西人不管什么都习惯对称和双数,当然除过省委常委是单数外。他忘不了作践一下孟大友,说,讲究来长安混了多日,连个菜都点不了,三个菜象个啥。说着话又拌了一个白糖西红柿。 菜弄好后,孟大友说,装起来,我三个要带回去喝。吴老三伸手遮住菜害怕谁抢似的,说,在这儿喝吧,这会儿正好没人吃饭,我刚好想喝两口。孟大友态度很坚决似的,不行,你这个馆子有啥气氛?我三个要拿回去边喝边说些你听不懂的话。醉了不用走路,顺便歪倒就睡了。就在这儿喝吧,吴老三急了,谢兄弟,乐妹子,不要管大友这个疯子,让他一个人回去,咱三个在这儿喝。等一会儿,哥给你两个烧一个羊骨汤,大友根本就没见过。乐彤听孟大友和吴老三拌嘴挺逗,又看吴老三的神态不由笑了,谢奋强说,孟哥,就在这儿吧,看把吴老板急成什么了。乐彤一看孟大友,也说,吴老板是个实成人,别让吴老板凉了心。孟大友笑说,吴老三只要有一丝游气,心就不会凉,只怕心里都沸腾了。酸妹什么时候钻进了套间都没注意,她在套间里头说,你两个别耍嘴了,人家两个娃还小,认识你两个都是这两个娃的不幸。孟大友坐在桌边,开酒瓶盖,吴老三把菜端上来,去龙头边洗手,接了话说,你别钻在屋里,快出来服务。酸妹自我调节了半天,这会儿心理有些平衡了。她刚才一直为一件事想不通,都是女人,差距不可能这么远,除非乐彤是个妖精。不管美丑,女人的心有相通之处,乐彤早意识到了酸妹的心理。借着吴老三叫她,就起身去叫,三嫂,一起坐一坐,今天就认识了,以后还会常来打扰你的,还害怕你以后心烦哩。酸妹一下子释然了,心说这妹子还挺会亲近人,爽快起来,说,你先去,我收拾完就来。乐彤还是硬拉她一块出来。酸妹说什么也不入座,每个人都劝了一句,她才勉强挨着老三坐下来。 第一章(12节) 这酒一直喝到日偏西,又谝到月上树梢才在酸妹的催促下结束。酸妹今天也学着乐彤的样子,她还是有点儿不服气,就赌着一口气,要喝一杯啤酒。最终喝了一杯,这杯酒喝下去后,她胃里一直翻着没停,很不舒服。乐彤却一杯一杯又一杯,酸妹彻底服了。孟大友喝高了,又提半道上吵架的事,说那卖菜妇女最多是个猎狗,乐彤却是一条异常烈的豹子,一会儿就叫乐彤是豹妹。吴老三高兴,今生和如此美艳的异性同桌共饮还是第一次,不能不激动,喝酒也豪爽了,嘴皮子比平时都利索了不少。孟大友的大理论小道理令全桌人叹服不已。从中国菜到外国酒,中国以菜见长外国以酒骄傲,人世道理更是大篇幅的演讲,激情和布什争选票一样澎湃。只有谢奋强话少一些,可也比平常多了几倍。 看来谢奋强的性子稍偏内向,话少是一个特点。长的不算英俊,眼睛不大不小眉毛不浓不少,没什么见长之处,不象孟大友还有一个宽宽的额头。乐彤性子烈,很合适地给自己选了一个互补型的男友。 酸妹连着催让罢酒,说往后时间长着呢,何必今天喝个半死。乐彤也说到此为止,孟大友的酒量在男人中是一般,可他会缠酒,两杯下去,就象半醉了一样,典型的见酒就激动,不舍得离开这个宣传自己见识的地方,给美女宣扬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乐彤不在乎这两个男人说自己美的动机是什么,可能是听惯了别人对自己长相的表扬,谢奋强也很自然的接受了。 在两个女人的不断催促下,终于在剩下一瓶的时候不喝了,乐彤要掏菜钱,吴老三双手乱摇,不不不不,坚决不,是我请你们喝的,能赏脸来就非常高兴了。孟大友说,谁说是你请,明明酒是我买的,你只请了菜。行啦,乐彤,谢奋强咱回,吴老三没钱却有菜,就让他请,下回还让他请。起身出来,吴老三能送出去一百米,不舍得分手似的。 回到六楼,喝了些水就分别睡了。激情发泄过后的孟大友,象放了气的气球,蔫不拉几地睡了。夜间孟大友让尿憋的心慌,实在无法再入睡,趿拉着鞋去水池子撒了一泡,尿泡的压力一下子降了下来,回去躺下半天却难以入睡。 想自己的打算,他觉得明天应该去天义所了,再这样晃荡下去,有限的生活费就难以承受了。对去这个所,说实在的,他没多少把握,长安的人,尤其生意场面的人,是绝不会讲人情的,决不做无利可图的事,只有靠自己的劳动才有饭吃。有力气的靠力气,有智慧的吃智慧,白痴只会饿死。街上的各色智障和残疾,也要跪街,博取当今人仅剩的一点点同情心,混几个大洋糊嘴。这也是一种劳动,长时间的跪街不起,肯定挺累的,人们的同情心,不是能轻易讨到的,只有超常发挥,才能博取到人们残留的一点点同情心,偶然会施舍一毛两毛的。孟大友想自己是靠智慧吃饭的,他对自己蛮有信心。 乐彤的叫床声,扰乱了孟大友的胡思乱想。听到女人在弄这个事时发出的声音,所有正常男人都会不禁心热,旋即乍起双耳,屏住气静听。乐彤的叫声已明显没有了羞涩,说明他俩已是此道中的惯犯,谢奋强始终无声无息,连个粗气声也没有。乐彤的叫声有如走失后重又找见了自己母亲的孩子,叫声急切而激动,当然她不叫妈妈,只含糊着叫哎呀哇。孟大友硬了,他只有伸手去把这个物事往后塞一下,夹在两腿中间,再别无他法。想想笑了,人说女人的阴部都是相同的,只是在脸上分个高低。看来这是真理,真理真他妈无处不在。因为乐彤的叫声,孟大友听不出来和别的女人有何差别,他记起了做教师时和自己隔两个房子住着一对新婚不久的老师,那女的是全校体育教师,长得没法说,极普通极普通的,只能算是个女人吧。可那穿墙而过的声音天天晚上都会叫一阵子,和乐彤的声调差不多,连含糊不清的啊哈都基本相同,看来,那个地方也差不多。孟大友记得谁说过男人的球分活球和死球两种,就是说平时缩在毛里微丝不动,见到女人的那活儿了,腾的一下伸出去三四寸的叫个活球。如果一直耷拉在裆里,平时软着没劲遇事了直接举起的,叫死球。死活的区别,一个是伸缩性好,平时隐蔽性强,另一个是暴露着,只分软硬不分长短的。这女人好象也分几种,有什么瓢儿型,花斑型,吊裆型,记不清总之形状比男人的多,就差一个抛物线型的。孟大友听着想着,终抗不住乏困,又睡去了。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急着实现自己的计划,匆匆洗过脸后,下楼去胡乱吃了点儿,就向唐塔路来。 因时间早,他没搭班车,顺便陡步锻炼。到唐塔路,走得身上热乎乎的,微有了汗气,天义所在盛唐大厦的十二楼,他上去了,可还没开门。这大厦上什么公司都有,男男女女出出入入的。孟大友转到楼道端对的窗前往外眺,他奇怪自己还有点儿紧张,这个严湘他已见过两次面了,简单地谈过对法律工作的认识,只是那时没有在这儿挂的意思,倒心态平和,可见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思想支配下进行的,关系到自己的私事了,有利益有牵连了,行动一下子就认真起来。操,孟大友叹息自己也无法超越这道槛。 窗外的世界完全是城市化的,高楼如林,造型各异,路上车流如潮,行人若蚁。车一个停了,后面一连串停下来,稍时就续出去很长一段。这么多车,都忙着跑什么事呢?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又忙什么呢?他们或许如意地在享受生活,或许不如意甚或失意,在为生活奔波,在受生活的煎熬。世事古来如此,人也向来这样,就有个高低贵贱之分。生在皇室,刚出世就是爷字辈的;生在高干家,不论给高干当儿子当孙子,在还不认识钱为何物时,高干早就给他存了一笔够一生挥霍的人生经费;要生在乞丐家,就是个稻草根,当孙子还没人要;生在现在的普通人家,除了给父母带来高兴外,只有靠自己奋斗了。孟大友想自己就是奋斗的命,连个多余的钢崩儿都没有,只有这一条命,用这条命去拼吧。想得失了神,赶紧又去看天义所的门开了没有。 天义所的玻璃门,早去了那个锁扶手的铁链子。他往里看了看,一个男的正从门边一个隔间出来,他进去问严主任来了没。那男的挺客气,把他带进严湘的门才说,严主任在这儿。 严湘举手让座,孟大友忘了紧张,很自如的落座,按准备的程式开始鼓吹自己,先说了自己的愿望,又问严湘的意思。严湘是个老江湖了,听孟大友有想入挂的意思,就不露声色了。不象前两次还和他交换一些看法。孟大友弄不清这个窄长马脸女人的想法,试探着问,严主任,就等你给个机会了。马脸上这会儿没啥表情,在老板椅上半躺着,手一举作个请的手势,轻声说,你继续讲。操,这马脸是有意要难为算命先生,一字不吐,面无表情,任你奸滑,察言观色的招儿是用不上了。孟大友这会儿就有如一个算命的,在揣摸对方心里,说出的话都是试探性的。马脸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把孟大友整的方寸大乱。 第一章(13节) 和严湘交谈结束后,心里没一点底。严湘让留个电话,说必要时好联系。没电话可留,严湘让他记下所里的电话,三两天后打过来,她给答案。 满头的雾水,满脸的迷茫,满心的混乱。下了楼没心情又往回走,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一个人顺路往南到了大雁塔北广场,找了个石像边坐下,瞅着这个天文家和尚发呆。 看着身边的人过去,说说笑笑的。也站起来,想在广场转一转,这是盛名在外的亚洲第一大喷泉广场。除了占地广阔,喷池宽大外,唯一有点儿文化含量的就是那几尊石塑。喷泉好坏无关大雅,只是站在广场上代表长安形象的几对礼仪小姐和先生,实在是人中极品。小伙精神帅气,挺得和一支笔似的。姑娘更俊了,不光个头好,线条美,脸面也实在漂亮。看见有美女,孟大友心情略感欣慰。从和尚边站起来,遛遛达达往美女边靠,有意无意的盯着人家看。这一看,心就发酥,想法即刻复杂起来。的的确确是美女,真真正正的人间尤物,礼仪服也阔气,陪衬的那张脸俊巧英武。孟大友完全忘了马脸严湘带给他的不愉快,左右的绕着广场上的几个美人转起来。 虽秀色可餐,可得人家愿意让你当作餐用。美人看来没一个愿意让孟大友当餐用的。肚子却叫起来,无奈,操了几声,只得回九公庄来。 吴老三的馆子,是孟大友每次从外边回来的第一站,饿不饿都得去坐一下。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更不用说今天还真饿了。进馆子就喊吴老三上面。吴老三说,别叫,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肚子缺饭,又说谢奋强和乐彤刚走。孟大友没劲说闲话,一个人呆坐着等面上来。 酸妹正在收拾刚走了客人的饭碗,来回跑着,又抹又扫的。孟大友瞅了她一眼,酸妹说,看样子,今天就没啥收获,这么长时间了硬就没一个所愿意要你,长安的官司都是谁在帮人打,真想不通。干脆,先到我这儿洗盘子,没有工资只管饭,整天把我累的,活脱脱一个女奴似的。孟大友面无表情,无心和酸妹斗嘴,只回应了一个字,滚!酸妹笑了说,不来没人请,文化这几年可能还值钱,但不值钱的时候多些,所以,你的法律本事看来卖不出去。孟大友不理她,吴老三喊酸妹,别耍贫嘴,给大友端面。 连吃带喝一碗面下去,孟大友才知道饥饿真他妈不是一件舒服事,民国十八年,难怪吃人呢,换他妈是我连血也得喝个干净。这碗面吃完,一支烟点着,才有了话,问酸妹,你刚才说什么文化值钱的事,现在我告诉你值钱的文化是啥,是一个关于我下一步要研究的课题,也就是补充国内空白的值钱文化,就是为什么大部分文化人的文化不值钱的问题,连工程师都擦起了皮鞋,下一步很可能有院士按摩,博士贩蒜的事情发生。研究这个课题,给所有真正有知识的和知识占用名不副实的,以及有文凭没知识,有知识没能力的所有不如意者一个答案。如果这种人在全国有一百万,我的研究成果印成书至少卖三十万册,能不发吗?吴老三说,研究这个多累,至少要十几年都不见得有个啥结果,你研究个简单的,比如妓女文化,这绝对是个冷门,一炮就红半边天。酸妹唾了一口,带着骂腔,只有你这个成天想嫖的人才有心思打她们注意,这些人还能和文化联在一起,怪不得文化不值钱,是不是大友?我说的对不对?孟大友给吴老三递过一支烟,两个人同时点着了,一口烟喷出来,才回答,结合实际来说,妓女如此普遍,这已是一个社会不支持但基本已经默认了的客观现象,为形成一种行业性质的文化已打下了实践的基础。所以说,老三说的妓女文化,很有可能已经有人在着手研究了,这需要专门的学者类的高深知识分子去付出艰辛劳动潜心深究,才可能有成果。如果是个女性在研究,最好能深入第一线去卖淫,亲自实践几年,或许成果还能出的快些。酸妹一生气,脖子更粗了,骂道,一路子货。谁能想到长安这么多人,偏偏让老三就认识了你。吴老三笑得呵呵地,孟大友说,缘份是不随人的想法改变的。吴老三说,就是嘛,一指酸妹又说,就象你,一个运盐车夫的二窝子女,就能嫁给我这个延安郊区的人,也一样是缘份。孟大友点点头。酸妹说话时,不象吴老三静静站着,她总有忙不完的活,边做边顶嘴,先人吃了泥啦,吃泥的是王八,还是郊区的人。穷的全家只有三面土窑,一面窑垴还渗水,叫窑太大了些,尽是三尺深的小洞洞。吴老三不反对,想着反驳酸妹的话。 孟大友没太多心思掺合这种毫无意义的拌嘴,转身就往外走。吴老三照样送出门,问,咋不吭声要走?一个客人进门来,吴老三又跟了进来。 在焦躁中过了三天,孟大友吃睡都乱了套,该吃了想睡,该睡了想吃,又睡不着吃不下,人都憔悴了。谢奋强过来和他聊天,聊不了几句就没了词。倒是乐彤会安慰人,现在是熟透了的人,连谁放屁啥声调都清楚。除了性事外,乐彤完全是给两个男人服务,来回跑着打水烧水。谢奋强和孟大友坐着无话时,她只要有空闲,就过来调节气氛,说,你两个快咽气一样,不吭声手脚也不见动一下,孟哥,别着急,说不准这事还成了呢。你说马脸没吭一声,我想这是有意装深沉,玩高深,给你一个她的正面印象。不信你去打电话,肯定让你明天去上班。孟大友仍然死不了的样子,气有一口力却没了。话都软拉不几地,谢谢你的吉言。他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失魂的样子,鼓起劲,声却仍不大,说,我不全是为这事,这事成不成不影响什么,我这几天还有别的事。乐彤嘴快,有事也没见你出去呀,天天待在屋里,不是发呆就是卧床,要自杀似的。谢奋强的态度迟早都是不温不怒,确是一个男人中的温柔品种,从不见给乐彤高声说过一个字,不紧不慢的语调,不习惯的人还以为他是想一个字说一个字。也给孟大友宽心,说,乐彤说的对,这事肯定能成,成不了只能是天义所没眼光,不该借你手赚钱。就是嘛,乐彤要不说话,这屋子就没有了氛围,她是一句接一句的,说,话少的人嘴毒,说什么是什么。谢奋强嘴就出邪地毒,在学校追我时,我根本就没考虑他,他却说你一定是我的,听了这话,当时我还很生气,可现在呢,早是他的人了。谢奋强看着乐彤不知道是反对这话呢还是支持这话,乐彤不管他是什么意思,继续说,他刚才也肯定了天义所会聘你的,肯定没问题。等你上班了,我也得找个家教什么的干一阵子,坐吃不动山也会挖空的。孟大友喝了杯水,总是提不起劲,点一支烟吸着,脸面表情才慢慢活砭起来,说,不然我去打个电话问一声,不行就另想办法,别他妈吊死在马脸的下巴上。乐彤说,就是么,快去,我和谢奋强等你好消息。干脆我陪你去,走,借房东的电话用一下。 下到一楼,小灰狗在地上正打转,看见他两个下来也不叫,静静瞅着进了房东的屋子。电话是严湘接的,只回了孟大友一句话,你好耐性,今天才回话,后天早晨九点来所里上班。孟大友连声说好字,严湘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乐彤已经蹦了几下,拍起手来了,好象是她应聘成功了一样。不等孟大友,一个人先跑上楼去给谢奋强报告消息去了。孟大友感觉上楼比刚才下楼还轻松,到六楼时,谢奋强已经和乐彤在楼梯口迎接贵宾一样站着,三个人都在笑。孟大友的精神是在接听了上班电话后就即刻充涨了身体,他上楼先握往谢奋强的手,连说,谢谢,谢谢。乐彤喊,还有我呢。也伸手和孟大友握住,一直笑个不停。 走,喝酒去!让吴老三和酸妹也高兴一下。借酒祛一下这两天心中积的郁闷。心情的沉重是世界上最重的东西,我算偿到了负重的滋味。走,快收拾一下。孟大友的语气轻松愉快。乐彤第一个赞同,走,这样的喜事希望下一步轮到我头上。谢奋强是随着乐彤意思来的,这几年一直都这样。也换鞋,梳头,准备锁门。 乐彤不收拾也是漂亮的,她一手搀着谢奋强,一手抓着孟大友的衣袖,三个人兴冲冲地去了吴老三的面馆子。 啤酒是常喝的,今天孟大友只给谢奋强和乐彤要了两瓶,他要喝白酒,还让吴老三也喝白酒。喝就喝,吴老三很豪爽痛快,说,大友的事终于解决了,我今天就醉一回。孟大友这会儿一扫半小时以前的所有消沉情绪,恢复了本性出来,开始耍嘴,说,啥叫终于解决了,这么小看我,我是不愿意糊涂就业,等着选一家满意的律师所,并不是律师所在选我。可以说我是想在那个所干就能去那个所,凭的是本事,来去自如。每个人都附和他,没一个人追究他的话对不对,根本没这个必要,喝好酒才是现在的正经事。 酒已过三圈,酸妹才从外面进来,左右手提满着蔬菜。进门就叫,又喝开了,不去找事情干,就知道喝酒,喝死也不用找事情做了。没人接她话,忙着一个劲干杯,乐彤给酸妹一笑,喝了一口啤酒,再给一笑。酸妹说,乐彤你鬼鬼地笑个啥,我说的不对吗?吴老三夹了一片羊肝,手抖着没送进口就掉到了桌面上,干脆直接用手抓起来填进口里。如果人不熟,乐彤是要反胃的,现在她无所谓,还觉吴老三这样子才象是吴老三。这个肝子片咽下去,手去衣袖上一抹说,你说的很对,没事干就喝死。现在大友已经要上班了,就不能喝死了。酸妹站到桌子边问,大友,是不是?如果是就高高兴兴地喝。孟大友每杯酒都能喝出声来,给酸妹说,放心,这不是浇愁的酒,是喜庆的酒,祝福的酒,挣钱的酒,迈向成功的酒。来,请你坐下来一块分享一点儿我快乐的心情。 我不敢喝白酒,喝杯啤酒还不敢太快。 行,喝啥都行,乐彤给你三嫂满上一杯。孟大友还真正是从心底里高兴。 喝了半天,话说了几大车。孟大友无意中就发挥了自己特长的嘴功。说,老三,酸妹子,听我说。不等说话,酸妹抢着说,别这么叫,难听死啦,我有名字。孟大友问,啥名字?还真不知道你的芳名呢。酸妹看着吴老三,说,让他告诉你。吴老三只顾喝酒,听见了说,酸妹挺好的,就这么叫,我在陕北时没想起这个名字,不然等不到大友叫,我早叫了。酸妹瞪着吴老三,说,真是个鬼,我叫马花花。孟大友顺口道,是花花马吧。吴老三哧一下喷出半口酒。乐彤和谢奋强也笑了。难得谢奋强说了句,听过《兰花花》,不知道陕北还有个马花花。这话可能是谢奋强最调皮的话了,高兴的乐彤抬起屁股,伸过头,呶起嘴亲了谢奋强一下。酸妹一笑说,想不到谢奋强也跟这两个人学成了油葫芦。孟大友说,好啦,酸妹叫顺了改不了啦,再说这花花没有酸妹好。今天借着这兴致,让酸妹唱一段,谢奋强和乐彤还没听过陕北酸曲呢。吴老三脸色象西红柿上涂了一层酱,他还在喝,也催酸妹唱一个。酸妹说,没啥唱的,你两个已经没救了,别教坏了乐彤和谢奋强。乐彤说,三嫂,你放心,我俩已经是成年人了,已具备了区分是非的能力,放心唱吧。 在所有人的催促下,酸妹不再反对,谢奋强心奇地乍长着耳朵,乐彤搂住他一只胳膊,头偏倒靠在他左肩上,孟大友也点了一支烟,只有吴老三在自斟自饮,却也忘不了催让快唱。 酸妹眼睛瞅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开口唱了八句: 我十七你十八, 咱俩从小在一搭, 青梅竹马没麻达, 谁不爱来谁不夸, 初八十八二十八 你找个媒人来我家 爹在堂上娘在屋 答应了婚事你别昏头 酸妹除了人长的意外些,家务顶瓜瓜,民歌也是有声有调的。谢奋强和乐彤听得很认真,吴老三不看酸妹,酒刚咽下去就喊,唱酸的,这个太甜了。孟大友也让唱酸的,还说唱完了他要说几句话。酸妹说不会唱了,没有新鲜的了。吴老三说,就唱大红果果剥皮皮。孟大友接一句,脱了裤裤看屁屁。谢奋强和乐彤大笑不已。酸妹却猛地又唱起来: 西葫芦西,西葫芦西 上川里推下来两块西瓜皮 我推上婆姨瞅便宜 结果啃了一嘴泥 还没笑完的乐彤,又一下前仰后合起来,满桌子只有酸妹不笑,还只拿眼珠子盯这个看一下,盯那个看一下。 酒喝完,每个人都挺高兴。孟大友说了话,老三,陕北人在长安开的饮食业,都取个好听的名字,什么兰花花,黄土坡,腰鼓队,拿什么作名字都比你吴老三的招牌亮。你换个名字吧,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信天游老招牌羊肉面,你听着有劲没有,有风土味道吧。酸妹接过话,有个屁,信天游是人家洗车行的名字,挪过来用在面馆不合适。孟大友说,那叫什么呀 ?陕北还有什么特别的称呼。酸妹说,还有剪纸,秧歌,十字连腔,你知道几个?孟大友还真不知道几个。一时想不到个合适名字,吴老三爬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第一章(14节) 孟大友想买一身西装,第二天,和谢奋强乐彤在盛元转了半天,价格吓得三个人直眨眼,又去钟楼商场,那西服的价贵,压得三个人气都喘不上来。最后去了西门外的大众悦超市,总算下了割肉放血的决心,买了一身百天奴西装。在乐彤建议下,又买了一件带浅蓝线条的白衬衣,还有一条花格领带。乐彤顺便给自己买了一件内裤,给谢奋强买了一双袜子。 孟大友买了两袋面包,三瓶可乐算是三个人的中午饭。下午又转了一大圈,最后去了土门的旧货市场,乐彤想买一个鞋柜,回到凤栖巷时天已黑了,人也乏了。三个人各泡了一碗干爹方便面,汤汤水水的连吃带喝,肚子饱了就泛困,各自入房就睡。 一觉醒来,孟大友起床后试穿了一下衣服,挺合适。借着时间还早,洗了头,专门搓洗了一下脖子,直后悔昨晚没去洗噪。一切收拾完毕八点不到,谢奋强和乐彤还在酣睡,孟大友轻脚下楼直奔唐塔路去了。 一路上脚步轻快,孟大友想,寻了几个月的挂靠,总算今天有了着落。能让严湘看中的原因,可能是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紧紧依靠法律和法官,想方设法拉经济大案,多给所里挣钱。操,法律成了律师和法官的商品了。 天气已经热起来,孟大友一身西装,和有些着急过夏的穿短袖的人比较,他还象在春寒里的打扮。到天义所楼下时,已浑身噪热,汗津津的。 严湘全然是一个主任的态度,言语少而精,表情沉而稳,一个标准的职业小白领。也没什么具体工作,严湘叫孟大友到自己办公室,分配了工作的大范围,把弯池区分给孟大友,这是内部划分,与行政无关。让他尽快把这个区的区委会,街道办搞熟,尽量了解这个区的司法现状,弄清区里司法和法院的负责人是认,有可能的话,要拉上关系,活就是这些。之后,叫来了那天带孟大友见严湘的那个小伙子,让带孟大友去大办公室,给分个办公桌。 办公室挺大气,办公桌是方框式的,大家一人一个框子,体现了既共融又独立的办公方式。这个小伙子介绍自己名叫拓朋辉,法律专业,大本文凭,在这个所打工已有四个年头,单身。孟大友只说自己叫孟大友,以后多关照。 一个上午,除了拓朋辉,还认识了一个女保洁工,之所以要认识这个保洁工,原因是她除了年轻外,还挺热情,问了才知道她叫刘显,让孟大友喊她小刘。拓朋辉说这个小刘还是新世纪文理学院毕业的,现在好象在自修外语,除了在天义,还在另外三四个地方干钟点工。孟大友马上佩服起了刘显。给拓朋辉说,大家都不容易。 上午将尽,再没来个人。孟大友站在律师监督牌前,想熟悉一下所里的其他人员。所里不算他共五男二女。每个人的标准照都端端正正地贴在上面,照片下面有一行简介,排列顺序是:严湘,上海政法学院毕业,法律研究生,在读博士,从事法律工作五年,多次受到市司法部门表彰,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律师;杜举旺,法律大本,从业四年,在读研究生;樊润会,成都法学院,法律硕士,从业七年,工作经验丰富,司法系统律师标兵;拓朋辉,渭北法律学校,自修大本,在读研究生,从业四年;刘亚婷,东北政法学院毕业,法律硕士,在读博士,从业二年;巨远志,自修法律本科,从业五年。刘方义,自修法律本科,从业三年。 孟大友细细看了一遍,心想自己的简介也只有写自修法律了。他属自考,原来文学系那么高的文凭用不上了。现在法律方面的文凭落在了人后,心下很不是滋味。严湘过来叫他过去,吩咐他照一个标准像,明天上班带过来。他问简介咋写,严湘说这不是他操的心。孟大友倒奇怪起来严湘怎么这样说。 第二天中午,带来了加紧洗出来的照片,严湘马上就让他和拓朋辉把照片贴上去,并在自己电脑里打了孟大友的简介,紧接着喷印出来一张小纸条让一块贴上去。孟大友看见严湘给自己写的简介是,北京政法学院毕业,法律博士文凭,从业七年,多年被市司法局评为优秀律师。孟大友笑了,却没说话。 下午,严湘告诉孟大友,不必要天天来坐班,律师工作是跑细腿的活,坐不来案子的,要跑要找要托关系介绍。以后除过有事情和所里召集外,就在弯池区开始投入工作熟悉关系,不用天天过来。孟大友想问待遇的事情,严湘说,其他事情你找朋辉谈,都给朋辉交待过了。 孟大友赶紧去找朋辉,朋辉在厕所里蹲坑,半天出不来,孟大友就去小解,边问待遇的事。朋辉一用力,腔调就变了,说,每月底薪三百,前三个月案子回扣50%,之后按正常的70%回扣,就这些。噢,还有一条,超过三个月没代到案子的,自动解聘。孟大友手里还一直捏着自己的那话儿,听完朋辉的话后才放进去,系好裤子出来想,世间没有便宜事啊。 之后的日子,孟大友抓紧在弯池区与法律有关的单位跑起来,他害怕解聘,害怕断了这口粮。 第一章(15节) 天气已完全热了起来,孟大友的心也热乎乎的,他计划着,把弯池的大小法官,司法工作者要一一拜访一遍。顾不上去吴老三的馆子谝,也没时间听酸妹唱酸曲了。就是去了,也是吃完面马上走人,酸妹主动要唱一曲,他都摆手说,下一回吧,近来没时间。酸妹说,看来工作是个套子,一但钻进去,就得听人家摆布了,全由不得自己。看来你的工作没有坐小汽车的人轻松,人家还能腾出时间腐败,你倒连听个歌的时间也没有了。孟大友不愿和酸妹罗索,不接她话出门就走。 孟大友真的是有创业者的劲头,把自己的工作日程安排的非常紧张,早晨七点起床,七点二十必须坐到小吃摊上,七点半吃毕,赶在八点前,必须到自己给自己指定的位置。当然,这些位置不是司法所就是法律服务单位,弯池大大小小的街道办他要连跑三遍,甚至计划着还要连各个村委会都要跑到。为此,孟大友中午连打个瞌睡的时间都没有了。 可能由于他住的九公庄离塔前村近一些,塔前村居委会的一个副主任对他特别热情,不象天元居委会,开发区居委会行政气派十足。那天,连续早上下午往天元跑了两次,居委会一个姓王的副主任,爱理不理的说,我们居委会有长年法律顾问,居委会还有一个司法所,基本已经能满足居委会涉及法律的业务,你愿意的话留个电话,啥时人手不够了,叫你们来个帮忙的。孟大友听这个王副主任的口气,就知道他是个法盲,啥叫来个帮忙的,好象打短工似的。他知道和这个人没话可说,还是留下了电话,想和人家握手道别,看来人家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就告了声再见,笑笑地出了门。 这样的冷脸子公务员,到处都是,这个王副主任还算可以,多少还说了几句外行话。开发区那个刘主任,根本不说法律像个怨妇似的,一直埋怨上级给他的位置不合适,说来道去是嫌把他大材小用了,应该给他一个省长或许还能干个一年半载,从他自恃才高的心性看,就是干省长好象也只能是个过渡,听不明白这个刘主任到底想干啥。这么给一个陌生人唠叨自己的不满,看来是憋的时间长了,一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对象,终于逮着了孟大友,就不客气地一骨脑的发泄了个够。他多次想插空提一下法律服务的事,刘主任硬是不让他说话,把自己怨气发泄的差不多了,手一抬好象是让他走,又懒得说一个字了。孟大友生气,这个疯子般的主任,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自己高估到了中央的位置,他根本没心情听孟大友说一句话,只是把他作为了一个发泄的目标,这个只为官位奋斗的白痴,孟大友对这种人不感兴趣,转身就走。 天元的王副主任比这个刘主任强一些。可也没给他插上一只脚的地方,只说了一句连镜子都耀不见的机会。孟大友不甘心,又去找天元居委会的司法所。 司法所在瓦胡同的边上,孟大友通过连续多天的跑动,练出来一套和陌生人接触的程序。他进了司法所的大门,直接去所长办公室,孟大友敲了两下门,听见让进去的声音了才进去。办公室里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司法,正在热水器边往口杯里接水。 孟大友笑着脸说,你好,我是天义所的律师孟大友,找咱卫所长。 所长的名字是他刚从监督岗上看见的,也看见是个女的,只是照片和人有点儿出入,照片上是短发,这个女司法留着长发。女司法放下口杯说,有事吗?坐下吧。孟大友马上就知道面前这个女司法就是卫所长了。坐下后连忙就说,想不到所长这么少年英才,这么…… 卫所长笑着从文件柜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杯,给他倒了杯茶说,喝水吧。孟大友连忙接住。因天气热,他头上感觉汗浸浸的,掏出手帕来擦。卫所长打开空调,笑着说,天气热,我们所这两天和供电局闹了点儿事,停了两天电,今天刚供上。孟大友一听来了劲,主动说,咱天义所提供全方位的法律服务,卫所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的话…… 卫所长笑着插话,都解决了,暂时没事。孟大友看这个女所长还有涵养,起码给人有说话的机会。接着说,卫所长,咱天义所是个提供法律服务的律师所,现在市场竞争也相当激烈,咱所派我来和你联系一下,主要是想认识卫所长,认识了以后好有个照应。咱天义所是一个平均大本学历,从事法律工作九年的经验丰富的律师集体,代各种类型的案子都有相当的经验和专业知识,和市中院的关系也比较熟悉,常规案子很快就能办好的。 卫所长是个不大言语的人,孟大友感觉今天虽有一个很不错的谈话环境,可总打不开话匣子,他想约卫所长下午喝茶,正在考虑合适不合适请,卫所长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说,孟律师,你留个电话,以后有事我联系你。孟大友自己没电话,就要卫所长办公室的电话。这个卫所长是个爽快人,还是这多年难见的爽快人,她说办公室她多半不呆,今天她还是刚进来找个东西,喝杯水准备又出去。她干脆给孟大友留了自己的手机号,并说有事了就和自己联系。孟大友知道人家有事,告辞出来。 孟大友不习惯坐班车,一大堆人挤进一个小小车门,他感觉有点儿滑稽,坐出租还真有点不舍得奢侈,一般在事情不紧急的情况下,他都是步行,不紧不慢地。他就欣赏老外这个习惯,背着一个准备陡步横穿沙漠一样的大背包,在秀水路上乱窜。他是轻装,就更应该步行了。他沿唐塔路一直往西到了电视塔,又顺秀水路回九公庄来。 先去了吴老三的馆子,吴老三的生意总是不太火也不太凉,再忙也有说话的空闲。酸妹近来看孟大友的眼光有点儿怪怪地。孟大友进门就喊,面,端上来!酸妹说,面卖完啦,正好没有你吃的。孟大友一笑说,卖面的自古以来就不怕客人吃八碗,那里有卖完的道理。老三,你是不是近来把酸妹床上的事没伺侯好,惹得给客人乱发邪气。吴老三手里提着一串筷子粗的肉说,这是羊鞭,我正准备生吃了补一点劲,我这婆姨厉害得很,把我蛋都要榨干了。 滚!快滚!酸妹拿了个管子要打吴老三,你是个啥稀罕东西吗?还这么当别人面夸自己。孟大友就爱看这两口子顶嘴,笑说,老三听见没有,你婆姨把我当外人了。酸妹说,你不是外人还是啥,人家谢奋强和乐彤吵架,乐彤委屈的来找我,一句话没说,只是一个人难受。想找你给乐彤宽个心,我嘴笨舌硬的又说不了话,可就是找不见你的影子。这个只会喘气的死人吴老三,不但不给乐彤宽心,还尽说风凉话。吴老三说,小两口闹事正常的和我与你闹事一样,难受一阵子就完事啦,外人瞎掺合啥,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酸妹没个好口气,说,让大友也听听,不宽心就算了,还一个劲让我给乐彤唱个酸曲,人家娃难过的一直在掉眼泪,你看不见吗?他还让唱歌,不是拿人家娃不当回事么?孟大友和吴老三的态度一样,不主张掺合,说,不要去劝,年轻人你搞不懂,那心情和小孩子一样,一天能变几百回,哭哭笑笑很无常。不过吴老三让唱酸曲也不对,确实有把乐彤心情不当回事的嫌疑。酸妹说,后一句还象人说的话,人家娃年龄小,在长安这个不讲人情的地方,又没个靠头。能来咱馆子找咱,就是放心咱,咱就是这两个娃的靠山嘛,这个吴老三真不是个东西,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孟大友吃完了面,嘴一擦说,老三对你好就行啦,世间女人这么多,他顾得过来吗?吴老三给孟大友端了一碗面汤放下,边说,就是吗?乐彤愿意当我婆娘我就管。酸妹立即大了声,喊说,照一下自己的猪样子吧!说这话不怕作孽,连个懒蛤蟆都算不上,还有一节花花肠子。孟大友端起碗来,唏溜一口,去口袋掏烟,酸妹过来拉住孟大友一只胳膊说,别喝啦,快回去看一下。早上你走了不大一会儿,乐彤就来哭。一整天又不见人,快回去看一下,别出了什么乱子。酸妹硬拉起孟大友,半推着让他快回去,孟大友笑着说,唉,这个酸妹也快变成长安人了。酸妹站在门口说,别贫嘴了,快去看一下,最好再能来给我回个话,让我也放下悬了一天的心。孟大友往凤栖巷86号来,心说这酸妹还真是个好心人。 六楼上静悄悄的,孟大友敲了一下谢奋强和乐彤的门,没个响动。心想可能出去转了,就怪酸妹心眼小,年轻人的脾气就这样,哭哭泣泣的才感觉生活有味,太平常了就会分手的。开了自己房子门,进到屋子里来,又去打来水烧。坐下就抽烟,一支烟刚点上,就听见隔壁门一响,乐彤过来了。刚睡起的样子,进门来坐在少发上,垂下头一语不发。 水也正好烧开,孟大友给乐彤倒了一杯,他自己也倒一杯。他不愿提让乐彤不高兴的事,就说,乐彤呀,我今天跑了三个地方,没一个地方好缠的,就一个司法所的女所长还算给了点儿面子,留了电话。还是你们女人心好啊!乐彤没反应,低语,大友哥,你在外面跑,认识的人多,感觉什么工作合适了,也给我找一个。孟大友说,不是你俩正准备考研吗?乐彤说,考研也得先吃饱呀。孟大友说,有这么严重吗?乐彤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好象待了半天了,这会儿才掉下来,说,大友哥,我不想隐瞒你,虽然说了没多大用处,可说了我心里舒服些。孟大友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乐彤虽流着泪却并没有抽泣,能连续不断地说话,我和谢奋强是在复课,准备今年考研,可我两个家庭都不是富裕的人家。和别人相比,还有点寒酸。今天早上,和谢奋强说起考研的费用和这一段时间的生活费,他就发愁,还说他不是我的刷卡机。你说我生气不,我和他商量的是避免不了的正常费用,又不是让给我买个什么东西。再说我也可以从我家里想些办法,又不是靠他养活,他说这话多伤我心,以为我是给我自己要钱呢,简直不可理喻。说完这话,他就出门走了,到现在没见人影,我多着急。孟大友安慰乐彤,谢奋强上学时在长安也住过多年,跑不丢的。说不准找那个同学想办法去了。他是无心伤了你,或是没听清楚你说的钱是干啥用的,等弄清楚了,他会后悔不应该给你这样说话的。出去借或回家去拿了钱回来,才能共度难关,你别操心太多。乐彤说,他这人每次都这样,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口伤你。伤了人不知道说句解释的话就出去,还有出去三天不回来的毛病。我根本就不担心,多半他是回泾阳老家了,到别的地方他也借不来钱,只有找他爸去想点儿办法。大友哥,说真的,我也许真应该干点儿工作,两个人的花费,也许等不到考研就把他拖夸了,得有点儿收入才好维持,只挣够生活费就行。你看能帮我找个工作吗?今早我去面馆子想你可能在那儿,就想给你说这件事。孟大友起身转到门口去,感觉坐着不舒服,转了两回,考虑问题一样,其实他满脑子空空的,不知道怎样回答乐彤。说实在的,年轻人的心,尤其大学生的心,他是越来越不了解了,也没心思去了解。乐彤找工作并不奇怪,只是他还是一个挂在别人旗下的人,想帮人也力不从心的。 乐彤好象看出了他的难处,说,我现在是有这个想法,其实找个家教我想不会太难。我只是给你说一说,心里轻松。唉!孟大友说,困难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不要太当一回事,遇到问题想办法解决就是了。我比你大这么多,还不是一样在困难中吗?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脱离困境,而不能发生矛盾,发生矛盾会分散人的精力,不利于解决眼前的问题。你找个工作或谢奋强也干点儿事情,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不要耽误了复课,免得影响考研。乐彤又唉一声,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乐彤说,也只有走走看看了,困难总是没有办法多。孟大友紧接一句,是啊,只要有办法,只要有行动,没有克服不了的难题,谢奋强回来后,多给做做工作,以后别闹事了。乐彤起身说,也没什么,你休息吧,也累一天了。 第一章(16节) 又跑了三天,没多大效果。孟大友试着给司法所的卫所长打了个手机,卫所长接通了说,我正要约你,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这样,你到小南门里的广东茶秀来,我在哪儿等你。 放下电话,孟大友一下吸足了大烟过足了瘾的烟民一样,双眼贼亮贼亮地,想起来应洗一把脸,刮一下胡子。收拾停当,破例坐了出租车,一个劲催司机,快点,快点。司机没法快,只有一个劲骂路窄车多,用来回答孟大友的催促。 小南门是只出不入的单行道,出租车停在小南门外环城南路边说,不能进去,要么绕一下。孟大友嫌绕道费钱,这回轮到他骂了,操,这么大个长安,还有这么窄的一个小南门,也只好下车走进去了。 天气是热了点。长安的盛夏,更是火锅一般,一直沸腾着。孟大友到广东茶秀楼下,已是被汗所淋。气都难以喘顺,进到大门里,凉风呼呼一吹,一下子喘顺了气。着红裙绿衫的服务员问,是孟先生吗?孟大友若一迟疑,点头说是。服务员说,二楼石竹园,有一位女士在等您。 孟大友敲门进去时,卫所长已在坐了。两个人略表客套,重又坐下来。桌面上除了茶水外,还有四瓶啤酒,卫所长面前有一包加长绿盒的香烟。卫所长给孟大友倒了茶又递了一支烟过来说,这个地方清静些,找你来聊一聊。孟大友连忙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请讲,我会全力以赴的。卫所长淡然一笑,动手点上一支烟,表情慢慢冷起来,孟大友揣摸不透卫所长的心思,心下正有疑惑。卫所长开了口,孟律师,今天约你来,是想谈一下我私人的一点儿事情。这件事情绝对是隐私,你知道应该守密的。孟大友点头说,这个是律师的职业道德,不过,卫所长,你考虑没必要讲的话,还是多斟酌。卫所长眼翻着瞅了孟大友一眼,表情仍冷冷静静地,怎么?你对自己不放心吗?不是,孟大友说,卫所长,如果是涉及法律的问题我有能力周旋,如果纯属个人隐私,害怕法律对您没有帮助。卫所长倒苦笑了,说,以后,别叫我卫所长,你既已知道我姓卫,肯定也知道我叫卫桦,以后就称名字吧,听起来顺耳些。孟大友那天在监督岗上看见了,所长叫卫桦,只是他不能直呼人家名字,还没熟悉到直呼其名的程度。卫桦让叫名字,就叫名字,他也觉叫卫所长别扭,这么小个小少妇,在她面前太殷勤了,总觉不自在。 卫桦的心情似乎很沉重,半天不再言语,孟大友给她续了水,卫桦一直冷眼看着茶壶的嘴,一口烟出来,她也整理好了思路,开始说话,孟律师,这两天我已简单的打听了一下你,你刚到天义所时间不长,学历法律大本,从业七年。我问过你们所长,说你在渭水工作过很长时间,一直从事的法律事务。那天,第一次在我办公室见到你,我就直觉可以和你谈一谈我的事。在长安,我也属于漂泊族的,漂泊到这儿也快七八年了,干司法工作也三年了吧。认识的律师不少,可没有一个敢放心的,因为他们个个对长安都很熟悉,也都知道附颜趋势。我没选定一个可以帮我的律师,你刚到长安,对长安的许多人和事还不十分清楚,就不会有什么顾虑,更不会受其他方面的影响,比如金钱诱惑。孟大友听不明白卫桦想讲什么,不受金钱诱惑自己远道来长安干什么?他插话说,你太高估我啦,我更是俗气,为了金钱都快高尚得想做鸭了,还能不受诱惑吗?卫桦,你说的是不受哪个方面金钱的诱惑?卫桦这回看孟大友的眼光不再冰冷,只是平和了些,她说,能问是哪方面的钱,说明你已动脑子想了,说明你对金钱也是有区别的,不是见钱就迷的人。对不对?孟大友说,现在对,是因为我暂时还能生活。以后说不准,谁又能保证一个温顺的小公犬饥饿时不咬主人的手指头呢?卫桦笑了,脸上冷气渐无。孟大友这会儿自然多了,连着喝茶抽烟,边慢慢启动了嘴上的功夫,说,卫桦,刚进来时,你的表情把我身上的汗都给冷冻了,现在,才慢慢解开。你严肃起来,拉登都不敢喘气。卫桦说,你嘴挺贫。孟大友来了劲,搞法律嘛,谁没有一张吃肉不吐骨头的嘴,这是法律行道的招牌。嘴功要好还要快,我就认识一个闪电嘴,只要一开口,从早晨说到晚上,没一个重复的字,还字字有理,句句深刻,代的案子没有不令当事人满意的。卫桦眼一斜孟大友,孟大友自觉失口了,连忙刹住舌头,低头喝茶。果然卫桦就说,你装出的一幅老实相,险些还骗了我,你的嘴功也利索,可惜废话太多。孟大友只好一笑作答。 卫桦叫服务员又拿来一包烟,孟大友问,啤酒启开吗?卫桦说,我不喝酒,要了却忘了让你喝,启开吧。服务员拿来了两个酒杯。孟大友劝卫桦,喝一杯吧,天气热,凉爽凉爽。卫桦没太推辞,孟大友就递过去一杯。一来两去,抽烟喝酒,说话都自然起来。卫桦也一杯接一杯地,只要孟大友倒她就喝。四瓶酒眨眼就完,卫桦没说继续喝,孟大友也不好开口要,就又品起茶来。 卫桦似乎放松了刚才的各种设防和警惕,只是重新强调了一句,大友,我和你想探讨一下我的婚姻,这是绝对的绝密隐私,请你务必谨慎的对待,不敢有丝毫泄露。孟大友微微一笑说,你说,我只给朋友保密,我现在已经认你做朋友了,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朋友,我都会按你的想法去做的。卫桦说,认朋友还早了点儿,只是我直觉放心你,应该错不了。 卫桦去了趟洗手间,用了很长时间,孟大友想,这也许是和卫桦拉关系的良机,也许还是个失败的开始,她在长安,没有几十个关系网也该有十几个吧,能找我来听她的隐私?这问题应怎样处理呢?显然不听是不可能了,只是在听后如何处理上多想办法。打定主意,心也就静了下来。 卫桦再进来重新坐下后,直接就说了,我是1995年和老公一块来长安创业的,老家在新疆。刚到长安,我俩开了个打字复印店,生意还挺红火。1996年初我回新疆生小孩,生产后半年,孩子留在了老家,我又来长安。这次来后,我俩商量了后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取名叫华艺广告公司。孟大友一愣,不由出口,是华艺。卫桦好象很不满意孟大友的惊讶。反问,怎么?吓着了吗?孟大友摇头,说,确实是一家大公司。卫桦继续道,公司开业不到一年,生意简直可以说是蒸蒸日上,用日收斗金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正当生意火爆之时,我不得不又回家生第二个孩子。我老公非要两个孩子,第一胎已经是个男孩,他还不行,我没办法,只有再生。第二次生完孩子,我身体一直不舒服,在新疆养了接近一年。 卫桦的语气似乎慢慢沉重了起来,眼神呆滞的盯着手中青丝直上的香烟,幽幽的道,就是在这一年,他出事了,我养病期间,可以说一天给他能打几十个电话,他不断告诉我又接了谁家的大活,又入帐了多少钱,还不断往新疆的家里寄钱。我非常着急,因为生意忙,我知道老公回不去看我和孩子,在身体稍微允许的情况下,我把两个孩子仍托付给他的父母,一个人飞来长安,那是2000年春未的时候吧。 华艺的生意,就象他说的一样,好得没法说。我欣喜之余,把全部心思和精力投入到了管理中去。没用多长时间,我就发现华艺财务有漏洞之处,虽只是几万,几十万元的出入,可这种不知去向的开支次数不少。我又查了2000年和1999年的帐,类似这样的开支还有不下十笔,总共有百十万元去向不明,且签字者都是我的老公,可我没有立即去问他。孟大友接一句,做的聪明。卫桦没接他这话。继续说,经过观察,我发现他在外面至少养了两个女人,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离婚,这是属于所有正常人的反应,是不是?我发疯了,我一人去护城河边,几次想跳下去算了。这种心理上的折磨令我十分恸苦。孟大友又点头。卫桦狂吸几口烟,好象要给孟大友证明她在2000年春末时就是这样的狂法。 也是从那时起,我抽起了烟。我冷静后想了许多,我是委屈的,是受害者,是感情的牺牲品,是为家庭付出了一个女人的全部后被丈夫抛弃了的可怜虫。恸苦了有半年之久,我慢慢接受了一种观念,也可以说是迫于无奈的一种自我选择的观念,我有时给自己宽慰,现在这个社会,有钱的男人总是女人追逐的对象,男人在不危害身体和不造成影响的时候,偶然风流一次是可以原谅的,最好别让妻子知道。可养情妇,和嫖娼有质的区别,嫖娼是满足男人的好奇和兽欲。养情妇却是对家庭的公然挑衅,等于是对夫妻感情的宣战,是在给弃旧纳新做的准备。敢养情妇说明自己的妻子在丈夫心里的位置已落入千丈之下。我遇到的就是这种事情,你说怎么办呢?离婚吧,我们过去所有的奋斗就会付诸东流,谁也不会好过。不离吧,我好端端一个妻子,怎么能这么任我爱的人欺辱我呢?我多少次想一刀杀了他,杀尽天下所有负心的男人,甚至连负心的女人也全部杀光,把专心致志去爱的好男人和好女人留在世上。哈哈,你说这想法荒唐吗?孟大友心情沉重了下去,低低的声道,愿望是好的。卫桦由于生气,脸色苍白。问孟大友,你说,我闷在心里几年的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或者是,我如何从这种感情的痛苦中能自拔出来?孟大友伸手搓着双颊,唉了一声。 第一章(17节) 室内一下子暗了起来,天色由灰转黑。孟大友说,夏季多暴雨,看来要下雨了。卫桦却说,你说这件事,我该如何处理?孟大友小声说,你真要问,我只有说我不知道。卫桦十分不满意孟大友给她的答案。说,白叫你来了一趟,对长安的熟人这事我不能说,碰上个你,又是个接近白痴的人。孟大友笑了,说,这事会有答案的,答案就在你心里,象天平一盘,现在是离与不离两边持平,所以你就拿不定主意。听我的,别免强做事,任何事顺其自然。自然到该离的时候就离啦,一辈子不该离也是你的命。卫桦说,世上难有十全十美的事啊,经济丰收了,谁能预料家庭生活却出了问题。孟大友说,这么想就对了,农村甚至城市,多少贫困家庭,夫妻相爱,子女孝顺,可就是一辈子缺衣少食,这和你是一样的有不如意的事情。卫桦说,两者任我选,我倒愿意贫穷相爱。孟大友哈哈出了声,富人都这么给人说,百分之百的穷人是愿意选择钱的,道理很明了,没爱情可以活下去,没钱是活不下去的。富人给人们的印象是靠感情在支撑着生活,可穷人是必须靠钱啊。所以穷人就说富人毛病多,假如饿富人一个星期,看谁还会为感情发劳骚?卫桦嘴一嘟,去去去,叫你来没想到你是这个观点,本来是想让你给我拿个主意的。孟大友说,主意已经拿过了,心里的疙瘩解不开,只能等着让生活去磨平了。老天爷很公平的,对所有负心人,会有相对应负心程度的报负的,这一点请你相信。卫桦却说,我不信这个。在这类事情中,受伤害的往往是女人,老天爷是男的,很难说不偏袒男人。孟大友哈哈笑了,觉得卫桦的说法很希奇可笑,说,也有受伤害的男人存在,生活中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卫桦说,女人伤男人的事情或许存在,原因不外乎两种,一是男人不顾家,二是女人嫌日子清苦或嫌太幸福了,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嫌日子清苦的女人,是逼迫无耐,一时糊涂的女人是受人蛊惑,就给自己丈夫挑刺想叛离,这种不愁日子的糊涂女人现实中万中无一,因为这种性格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做女人。孟大友,照你这么说,女人都是好的,就是一时糊涂也有该原谅的地方,只有男的犯了这类错误,才算负心应该讨伐,应该让道德宣判吗?卫桦嘘一声,别说了,感情的事本身就说不清楚,只有谁不幸遇到这类事,才知道感情受伤是世界上最痛的伤害。 孟大友抽烟有点儿多,噪子里也要冒烟了,他掐了烟蒂说,你最后又是怎样到了司法部门,又如何当了所长的?卫桦说,这个事情我暂时不想说,这是我明哲保身的做法,不想到时候被男人整的很惨,男人变心了是很残酷的。孟大友说,谁变了心都残酷,女人更还多了一层冷酷,男人往往受伤更深。卫桦摇了摇手说,行啦,别说啦。今后我还要像现在一样继续分居下去,唉!有钱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啊,钱真正还不是万能的。孟大友无奈一笑,想自己却是被钱逼的很无奈。 卫桦用自己的车送孟大友到九公庄口。孟大友有点儿羡慕有钱人的生活,往吴老三面馆子边走边想,哑然失笑,这个世界的确非常公平,有钱的女人,却贪上个花心老公。这样,没钱人心里才会平衡些。猛然听见吴老三喊,大友,今天挣了钱,低头算帐吗?孟大友听见喊声才知道走过了头。又折回来,馆子一角零星坐着三四个客人,都满头大汗的正在吃面。一个还说,老板,光知道挣钱,不知道安个空调,这么热天,你在这屋里也能呆住?酸妹给一人端了一碗面汤,接过话说,有风扇还不够享受,多少人还摇着扇子呢。客人说,摇扇子的是有钱人,人家嫌空调用的时间长了,得空调病哩。咱不嫌,你装一个,我一天三顿在你馆子吃面。另一个客人说,你给装一个,老板三年不要你饭钱。客人说,我一个泥水匠,靠体力吃饭的,能买起空调就不打工了。孟大友一直坐着,等客人走了,他谝起来才有劲。 客人来来去去的走不完,他起身想走。吴老三的黑胖脸在夏天最难过,水盆子醮过一样,汗珠子挂满了脖子脸面。他给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上下都穿半截衣服,一双肥脚把拖鞋都快要撑破了,扑沓过来扑沓过去。看见孟大友起身,就扑沓过来说,面马上好,别急。孟大友说,啤酒喝饱了,今天不吃。吴老三喊,不吃怎么不早说,已经下进锅里了,日弄人干啥?酸妹说,不吃让他提回去。孟大友说,这样做熟人的生意吗?酸妹把面从锅里搭出来,浇上羊肉臊子,装进塑料袋子说,提回去,说不准上楼就饿了。孟大友不提,吴老三瞪酸妹,嫌给孟大友为难。酸妹笑了说,提回去自然有人吃。孟大友问谁吃,酸妹说谁要你就给谁。 孟大友提着回去,酸妹给吴老三说,刚才乐彤让下一碗面,说她一会儿来取,给谢奋强吃的。这半天不见人,等乐彤来取,面就被水泡了,正好让孟大友捎回去。吴老三说,你这东西。酸妹白他一眼,嘴一呶客人,吴老三不吭声了。 谢奋强那天真的回了泾阳县老家,长安是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学生学习离不开这儿必须来,其他人没钱最好别来这里。 对于谢奋强和乐彤这样的介乎于学生和上班族之间的人来讲,在长安生活是最难受的了。求学时期,家庭永远都是学生的第一经济来源,有钱没钱这个地位是无法让任何人替代的。象谢奋强这样已经毕业了近一年的学生,经济来源主要还得依靠家庭这个大后方的支持。可谢奋强的这个大后方支持力度是绝对有限的。谢奋强非常清楚这一点,那天和乐彤没说和,他还不得不继续向羞于谈钱的父母亲伸手。 谢奋强的家是极普通的农民家庭,他父亲谢愤世是个的道的关中农民。谢奋强九岁时母亲病世,他父亲又续弦娶了现在这个后娘。这个后娘却象亲娘一样对谢奋强姐弟慈眉善眼的,一家人相处还算和谐。后娘又生一女,现在初三上学。谢奋强的姐姐已出嫁两年,嫁的也是个农民,这个姐夫倒勤快,一年四季到处跑着打工,不是当建筑小工,就是做装卸工,来回干的总是出力的活。 谢愤世并不象自己名字一样愤世疾仇。相反是个少言语的人,父子俩是一个版型,只知道干活,从不问干活的效益。一年忙到头只知道没钱花,却不问没钱花的原因,根本就不去想这个问题。 自从供谢奋强上了大学,家里日子全乱了套,半年的现金收入不够谢奋强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加上屋里还有一个上学的妹妹,这种日子谢愤世没法儿过了。每次谢奋强去上学,他姐姐多少都要给凑点儿钱。谢奋强的后娘,也见日子艰难,和谢愤世商量了几天,就做起个小生意,每天去泾阳县的水果市场贩两笼水果去转乡卖,最好时每天可挣十几块钱。女人去做生意,谢愤世就里里外外的管起来。一生勤快的庄稼人,被日子压的总没个喘顺气的时候,实在没法儿,谢愤世就种起了烤烟,这是他熟悉的务作项目,多少都能赚两个,补贴一下日子。 紧紧张张供完谢奋强四年大学,老汉心里想松一下,可小女子已上初中了,这口气还是喘不顺。谢奋强在这当口回来要钱,他自己都无从开口。 回到家转了几圈,找不到合适开口的机会。后娘很高兴,赶紧就做饭炒菜,又是辣子炒肉,又是火腿肠,还有粉条炖肉。吃过饭,谢奋强就去了他姐姐家。他姐带着孩子基本上等于是长年寡居着,最近一年男人去了南方在一家厂子做鞋,难得回来一次,每月多少却有几百元生活费寄回来。农村的人,手头上有钱也不会乱花一分的。谢奋强说了借钱的事,他姐问要钱的原因,谢奋强只有说是为考研做准备。他姐对谢奋强特别腻爱,俩人从小没娘,谢奋强姐姐一直很用心照顾这个弟弟的,她没说二话,拿出五百元给谢奋强说,你就是考上了还得花钱上,再供你上几年研究生,咱爸肯定没这个力负,你得想办法自己挣钱,不然,考上也白考。谢奋强对姐姐的话十分听从,顺着她的话说,我得想办法,不挣学费,这学肯定没法儿上的。在姐姐家住了两天,谢奋强没再回家去,直接搭车来了长安。 到九公庄,他就钻在房子睡觉,乐彤殷勤的给他端来水又是洗脸又是洗脚,想方设法逗他笑。可谢奋强笑不出来,把五百元拿出来给乐彤,乐彤笑说,我不要,你拿着,咱省着用。有了钱就能专下心来复课了,尤其是你,必须考上研究生,我倒无所谓,你出息了出人头地了,我就满足了,谁叫我爱你呢。谢奋强没接这话,起身倒水,乐彤赶忙去倒。谢奋强说饿了,乐彤赶紧下楼去吴老三馆子要了一碗面,顺便又去给谢奋强买一罐牙膏。 第一章(20节) 于志宁告诉谢奋强和乐彤,学校里出没着一支考研大军,大家都是学习痞子,有的是专心致志,一心向学,有多半是打着考研名在瞎混,他属于中间派。考研的费用成了象他这样的穷学生的负担,考上后的费用更是不敢想。他是个不习惯工作的人,很愿意过学生生活。就在教书的初中请了长假,重新混入大学这个热烘烘的大家庭,感觉一下子好了起来。 谢奋强认真听着,乐彤问,你怎么住进学校的?于志宁哈哈一笑,过去那点儿赖皮相还在,说,这是对校方保密的。我是排门问,看那个公寓有空床就先住几天,混进学校半年来已经换了五六次房子了。这个床位的同学得了脱发症,家里心痛他是独子,带去北京找章光101总部生发去了,临时空着我就住进来了。乐彤说,你这样子居无定所,怎么静下心复课。于志宁说,这叫居无定铺,我的数理化底子不薄,这你们知道,教学的那一套老掉牙的心理学呀,什么狗屁理论呀咱不学全懂,就他妈这英语弄得我够呛,我日语挺棒这你们知道,选修的日语没费劲,专学英语还学不会,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不幸在我身上发生了,为学英语方便些,得挣点儿钱买个mp3。乐彤嘴快,你咋挣钱?太容易了,于志宁说,干什么不行,逼上梁山急了当鸭子去,可惜咱形象不过关。 于志宁虽习惯谢奋强的话少,可他觉得现在谢奋强的话更少了。就说,乐彤,你让谢奋强省点儿力气吧,看他连个说话的劲都没了。乐彤捶了一下于志宁,笑说,他一直这个样子嘛。谢奋强也笑了说,不是话少,是嘴笨,害怕说不好。再说,让他妈的钱这个东西把人的劲头磨完啦。原来还壮志凌云,现在一想,是个屁。我一有机会非他妈大捞一把,没钱的日子我实在快熬不住啦。乐彤说,志宁,你出个正经主意,咋个挣些钱,咱先把考研前的生活费用解决了。于志宁说,这个下来再议。谢奋强起来在屋子转了一圈说,志宁,你的鬼点子多,就多想想办法,最好找不下苦的差事给我。于志宁扭身看着谢奋强,说,你这个标准太高,我没这能耐。就是当鸭你还得上下晃动吧。干什么不下苦,你这个人,好吃懒做,让乐彤把你惯坏了。乐彤很会维护谢奋强的面子,接过于志宁的话说,奋强没力气,干脑力活肯定行,别让扛东西上楼就没问题。三个人说了许多离校之后的感慨,大家都是志在蓝天,可惜目前都在地上爬着,共同认识是,社会上不好混,钱难挣。最后,于志宁请俩人出去喝酒。 师院门口向北全是各类小饭馆,三个人进了一家在学校时就经常去的馆子“莘子饭馆”。过去是这里的常客,今天再来,有点儿重温旧梦的意思。三四盘小菜,学生当惯了,再怎么大方,也点不了多么高档的菜。于志宁今天感觉有地主之谊,很大方的让谢奋强和乐彤点菜,俩人说主要是坐下来说说话,吃喝只是填补说话的空隙,随便什么都行。于志宁不用看菜单,点了水煮花生,干煸豆角,糖拌西红柿,一盘驴肉。出口就要了一扎啤酒。谢奋强酒量有限,但他没说太多,他今天想大喝一场,积郁在心中的有形无形的压力实在需要宣泄一下了。 不等菜上全,两个人就各自喝了三大杯。乐彤首先声明了,自己只喝一瓶,她自己拿一瓶自斟,不和两个男人混,害怕控制不住量喝多了。谢奋强有了想释放心中郁闷的想法,喝起来很主动,两人频频碰杯,不一会儿,头就有了晕晕的感觉。酒多话就多,谢奋强话逐渐多起来,问于志宁,你上班的哪儿是个啥环境?于志宁放下筷子,又去端酒,边说,别他妈提了,是清水县一个小中学。说不行是太小,学生太少,教学观念落后,教师素质不高,全是误人子弟之辈。说好吧,那是县城唯一一所最高学府——柳茨中学。乐彤问,待遇咋样?于志宁眼睛都喝红了,他是三人中酒量最大的,眼睛虽红但头不晕,驴肉在嘴里嚼着,边说,工资卡上700多元,学校发**什么代班费、批改作业费、备课费、出操费、坐班费、按时上课费、纪律考勤费、学生成绩费等等几十个项目。谢奋强说,发的还真不少。于志宁大声道,球,别听项目多,每个项目只有几块钱,项目奖拿全也就几十块钱,凡设的奖励都是鼓励性质的,能奖也就能罚,罚的项目更多,且罚额比奖额大。 乐彤一直都关心教师的收入问题,忙问,别卖关子,每月拿到手的能有多少钱?于志宁说,最多一千带一点儿,也就一千一二百元。乐彤说,不少啦,知足吧。你那个地方花销也不大,在你那个清水县该是最高工资了。于志宁喝了酒话就粗,又一句,球毛,比人家国税,地税,电力,通讯差了一条腿。狗日的人家男男女女都是三条腿,咱只有两条,这工资每月就差一千多。谢奋强话已有些含糊,太吹了吧,这些单位的女的也就两条腿。于志宁一笑说,女的夹着男人的一条腿,我说的意思是和人不一样,连钱都比正常人挣的多。 于志宁给谢奋强和乐彤说自己在清水呆不住,总觉得上过大学,在长安习惯了,有点儿想在城市工作的企图,也有想寻找一个待遇好的学校的动机。要想改变环境,先得要上个档次,除非继续上学,把文凭一下子拿到博士,直接去国家教委弄个司长心里才能安宁。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山城,地方小学校小待遇少,连长得好点儿的村姑都找不到,继续呆下去只有凑合一个山里的放羊妹子了。越是想法多,越是呆不下去。心里就急着要走,拿不定主意时,丢了魂一样,整天无精打采,学校同事把他当异类人看,光他的不合群,全校老师统一了认识一样,认为他是恃才孤傲。其实于志宁说,咱有个球才,教书说不定还真他妈教不过那些老家伙,光人家那份耐心咱就没有。论教学,老家伙知道的还真不少,咱大学四年尽记了些网址,香烟啤酒价格,全校女生名单,论起知识大脑里空空如也。 可是大学生的身份在清水还是有一点儿价值的,学校倒很重视他。可他不安心上课,总在幻想自己如何能挺进长安,去西工大附中教书,他认为唯一可走的路就是读研。决定了之后,没再犹豫,告了长假,背个大背包直接就来了师院。来了才知道,自己这一届毕业生,还有上届,上上届的都云集母校左右,都想来这儿实现自己的各种想法,弄张高学历文凭是所有考研者的共同目的。而且这些人都是联系到了或招聘到了不如意的地方,有些人倾家荡产找了几年根本一直就没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心老在天上飘忽,不切实际的太高估了自己,想来想去也只有先考研再说。多亏了年龄不大,这才是所有类似于志宁这样的人唯一的优势。 谢奋强和乐彤属于没应聘到工作回来考研的这一类。他俩不如于志宁还在清水干了几个月,他俩想一下子在南方那个金钱跺成堆的城市里直线就业,然后就捞钱。可惜这想法不堪一试就梦碎他乡。 既然三个人都是同一目的再次聚在了一起,那么共同语言就会越来越多,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和晚饭接上了。于志宁还有个小灵通,给谢奋强留了号说,有事没事就找我,咱班那个丑女也在女生公寓里泡着,想找她也行。谢奋强说,没心情。乐彤说,她学习那么差,也会有这种想法。于志宁扶桌子站起来说,很正常。又叫服务员,问,卫生间在哪儿?不等服务员答话,谢奋强说,这儿没卫生间,几年啦你不知道吗?服务员跑过来说,小解就去南边的书店,大的了就去北边的酒店。于志宁说,大小混合型的。服务员笑说,那就去师院。说完走开了,三个人相视一笑,于志宁说,快走,我真蹩不住了,两样污物都等在了口口上。 第一章(23节) 爱让所有打工的人迷茫,不知道自己把爱应该放在什么地方。男人的爱全被追逐金钱取代了,女人除了自己搞一点生活费和化妆品的钱外,精力放在了追逐有钱男人身上。爱是什么?打工族和寻梦人没谁有心思想这个有关人性的重要问题的。男人对钱的追求已经风靡世界,有钱的人至少能买来虚伪的爱情。 享受生活,感受爱情就是看对生活的支配能力,和所爱之人对自己的付出,还能看什么呢?如果没有钱可以支配,只能是追求生活,要享受还有很大距离。没有相互无私的奉献,那是什么爱情呢?最多是斤斤计较的亲情罢了。打工人完全抛弃了人性中占有重要位置的这份情感,生活在乱情乱性之中。有钱的男人没买到女性的真爱,却买到了她们的付出,甚至用金钱囚禁了她们很长一段时间的感情自由,让其在自己垒起的金钱大厦里,生根繁衍,甚至发臭烂掉,金钱的臭味完全遮掩了爱情的迷香。这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悲哀,是需要真爱的人不得不屈服的唯一原因,女性对享受的需要远远大于对爱情的需要。没有牺牲就没有回报,这是真理吗?如果是,真理他妈的真就无处不在了。 这种似乎已成真理的谬论,就在孟大友和朋辉这类人心里起着主导作用,用这一标准去接触女性,肯定就是玩玩而已了。朋辉对刘显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可刘显总不上他的套。 只要刘显来天义干活,朋辉在楼道出现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有意找个话题,没话说就挖空心思也要找一句。刘显啊,活累不累呀?让哥给你帮个忙,你歇着吧。刘显起初还和他说几句,最后看见朋辉眼里有怪怪地光,就只笑笑。朋辉多次问,刘显,你住在什么地方,离咱这儿远吗?用不用我接你?刘显往往说,别乱献爱心,楼下人行道上有一个断了腿的老头正在求人怜悯,面前的铁盒子还是空的,没讨到钱他这顿饭就没着落,你下去给他一元钱吧。朋辉就笑,暴露心思一样回答,我对老汉没兴趣。刘显手下活不停说,你这叫不打自招。朋辉一直赖在刘显身边,搞完楼道要搞厕所卫生了,刘显说,这会儿,谁能帮我去把坐便器冲洗一下?朋辉说,我去。刘显戴着橡胶手套,手里拿了二三个抹布,去摸朋辉的脸,同时说,脸上落了灰了,看不见你脸红,帮保洁工的忙,不敢劳驾你。朋辉说,我是想蹲坑。刘显自嘲,我还以为你真有好心,看来是我多心了。 严湘在楼道一边喊,朋辉,和保洁工也有案情要了解吗?朋辉马上钻进厕所,边说,我等她搞完了上厕所。刘显就笑,严湘不走,朋辉装着上厕所,转一圈赶紧去办公室。坐下还在想,妈的,不信按我的技术和伎俩,就搞不掉你个小刘显。 刘显其实长相一般,但不是难看的那一种。她皮肤干净,凤眼明亮,只嫌嘴大了点,鼻头略带点儿勾。在朋辉印象里刘显的头发一直是自然束到脑后,贴头皮扎了。刘显有少女一种灵秀之气,有时还有点儿娇憨之美。尤其这种憨,表现在少女身上就有了无尽的美来。是带着一点儿顽皮,透着一丝活泼,含着一股清纯,这些好处都是朋辉发现的,并着迷起刘显来。他对刘显的猎取计划里,还有一步是假意真做的关心,刘显啊,学习不要太累,别三天当五天用,一定要注意休息。刘显会说,休息了就没饭吃了。朋辉马上喜喜地说,我养你。刘显说,太好了,你去先往银行存二百万元,我立马躺下休息一年。朋辉问,哪家银行,我马上去存,现在人民币有点儿紧,我去天堂银行先给你存十万亿冥币吧,攒着以后花。刘显不生气,还说,谢谢,你真孝顺,父母真有福。噎得朋辉直扭脖子,刘显嘿嘿就笑了。 孟大友有时碰见两个人说笑,一般不插嘴,他很注意自己在天义所的形象。除非刘显在办公室抹着拖着和朋辉拌嘴时,他才偶尔说一句,但次数不多。刘显有时有意拿孟大友挡朋辉,说,看人家孟老师,才象个律师,你倒象个大堂的领班,油嘴滑舌的,当事人肯定都不放心你。朋辉自夸,代过的案子能编八本书,曲折离奇千古绝案我都代过,有些案例完全可以进大学教材了,政法大学的黄教授还专门找我去探讨过法律和实际运用学的学术论题。你说,我还能不象个律师吗?刘显说,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名牌律师,了解你的人是不是都羡慕你的成就。朋辉先笑了。孟大友有意说,我就很羡慕朋辉,不光会干律师的活,还很会做二十二岁以下少女的思想工作,这都是干律师磨出来的嘴功帮了忙。朋辉笑说,哥哥,别揭露我,没看我正在勾引刘显嘛,穿了帮刘显就脱勾了。刘显柱着拖把说,根本就没上钩,你那一点小九九,小心别人勾引了你,倒还想勾引人。朋辉连说,那你快勾引我吧,我着急死了。刘显笑着出去。 在天义所干活,除严湘有时出面干涉外,大多时候是可以随便说话的,这一点令刘显轻松,和朋辉调笑两句,看他笨拙的勾引手法,刘显往往很开心。 严湘打电话叫孟大友时,孟大友正在九公庄六楼熟悉自己刚买的小灵通的功能,正按着电话响了,吓了他一跳,刚买回来不到三小时,就有人打。除了天义没人知道他的号码,看号码果然是严湘办公室的。接通只喂了一声,严湘的嘴象塞进他耳朵一样,连连不断的音波传了过来,大友,那个离婚案的开庭日期推迟了一个星期,原因是被告方提出了新的财产分割要求,在婚姻法的支持下,他的要求还算是合法的。我和麻庭长商量过了,让你的当事人再交一千元费用,法庭支持咱当事人的法律请求,这个事你去办,最好赶在星期三之前把钱收到手,我这边已经在打点法庭了。可以给当事人保证咱的请求法庭会支持的,但不能答应请求范围外的任何事情,千万不敢引导当事人有非分之想。法律这个准绳是任何人都不能逾越的。所以,和当事人谈话必须讲分寸,清楚了吗?孟大友刚嗯了一声,严湘就挂断了。 孟大友心想,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已成定局的事情咋又变了。省司法局制定的收费标准,到处贴的都是,让人家怎么加钱,找什么理由给人家开口。操,长安的案子还真有这么办的。 孟大友的当事人是这个案子的原告,一个下了岗的少妇,名叫王淑娟,在祥和西路开了一家炒货店,雇用了三四个湖南少年和两个浙江的老师傅当炒货工,自己也当上了小老板。不知挣钱没挣钱,势头倒不错。少妇也是有点儿风韵,再装扮一番,还真有点儿三口百惠的味道。可她总是冷峻的,雪山上的小傲松一样,挺拔在雪地不知冷,矗立在风中不知寒,红日当头不知热,长年四季孤清冷峻,就是因为它有这些优点,连人们都要学它的性格,这小少妇就有冷秀的松树之美,但她不见得有人们赋予松树的品格。 孟大友想了想,和小少妇接通了电话,只说还有些事要商量,少妇没说什么就约在了炒货店斜对着的韩风午夜咖啡屋见面。孟大友马上过去。为了行动方便,他给自己买了一辆自行车,土门私货市场上,三十元一辆。自行车前后轮子生满了暗红色的锈,骑上还挺不错,就是不知哪里咯吱咯吱的响,不胜负重似的。孟大友最近置办了这两件大家具,口袋揣上小灵通,胯下压着铁锈咯吱车去了祥和西路的午夜咖啡屋。 王淑娟已等在了那里,孟大友落坐,服务员及时来到,问,先生,喝什么咖啡。孟大友没接话,王淑娟说,就雀巢吧。服务员例行公事的要说一句,两位稍候,马上就来。孟大友在心里预备了几套方案,最终都能自然地联系到增加费用上面来。坐到这儿了,却觉得每个方案都有些捌扭。王淑娟问,还有什么问题,马上要开庭了,你有把握吗?孟大友装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说,没问题,只要请求不是伤害对方身体和名誉的,基本都能做到,民事案子简单。王淑娟说,我真想通过你,让法庭给那东西判个砍掉一条腿的惩罚。孟大友笑笑,很随便的口气,法庭刚才通知我,咱这个案子往后推一个星期再开庭。王淑娟马上问,为啥?确定了的时间嘛,推来推去的干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服务员送上咖啡来,孟大友品着,又点了一支烟,慢慢道,别急,我也是刚知道的。最多明天法庭给你的通知书就到了,通知书上会说明理由的。推迟开庭的原因可能与被告有关。王淑娟说,你说是那个东西作了手脚。孟大友答,我是猜测,这类事情一般情况没有当事人要求,法庭不会随意改变开庭时间的。比如说,被告给有关人员是不是有过表示,现在消费的项目很多,谁也说不清被告到底有啥关系。王淑娟说,他有啥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在一块几年了我对他很清楚,就是有几个臭钱。孟大友说,那肯定就是在用钱办事了。王淑娟也认为是这样。 沉默了一会儿,王淑娟说,孟律师,打官司的事我不懂,我这事全托付给了你,你说咋办能治住那个东西咱就咋办。我一个女同志,不方便请法庭的人出入有些场合,你代我去,我出钱你看着招呼,给你也有报酬。说着话,王淑娟从手包里拿出一沓票子说,这是二千元,你拿着,花完后给我说。一定要按咱的意思惩罚一下那个东西,不然我这口气憋到什么时候去。孟大友接过钱揣进兜里,很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能按我的意思或按你的意思,大家必须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活动,咱的请求是在合法的前提下提出的,给被告多的是财产方面的惩罚,尤其你俩这套房子,价值少说也在三十万元以上,从子女抚养权的角度讲…… 王淑娟插话说,孟律师,房子一定要要过来,女儿一定要我抚养,我不想让孩子受后娘的虐待。孟大友心里有底,严湘和法庭麻庭长的私交,就是一张王牌。他不紧不慢道,这个没问题,你尽管放心。不过有些事我想给你说清楚,按规定,代理律师不允许和负责本案的法官有私人意义上的接触,我去替你打点,这事不敢让所里或其他人知道了,不然后果可能很麻烦。尤其让被告知道了,咱这场官司肯定会输的,你说呢?王淑娟是聪明人,孟大友弦内弦外的音她听出来了,给孟大友吃定心丸,孟律师,我对我的事很尽心负责的,你说我会坏自己的事吗?你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不会打听你和谁在哪儿消费的。孟大友放心了。 孟大友心花怒放地骑上自行车回到九公庄,一路上不由笑了几次,他在心里直叫,当事人是我的衣食父母啊!车子有节奏地咯吱着,他听这声比来时悦耳多了。跟着唱,咯吱咯吱咯吱吱。 第一章(24节) 回到九公庄,上了六楼就关门,乐彤喊,孟哥,面馆子叫你过去一下。孟大友回声,知道啦!把二千元掏出来,捏在手里左看右看又笑了,他拿出一千元来放进了抽屉。捏着另一千元想,这一千元不得不给严湘这个混蛋交上去。操,我的智慧让女人在利用。他本想马上交到严湘手里,好让她知道自己办事的能力,可一想,太积极了严湘还以为事情容易办,不行,星期二下午再交,今天才星期天,急什么。 孟大友又把二千元全揣上下楼去了吴老三的面馆子。看见孟大友进了门,吴老三有意说,这是谁呀,哪里来的客人?酸妹笑着说,这人好象是前两天街道上贩辣子的,还短了我二两秤的那个人。孟大友往桌边一坐,满脸笑,仰着下巴抬起头,环视了一遍馆子的四周,说,别耍笑了,酸妹,今天哥哥高兴,准备和老三喝两口,你去跑个腿,给咱买几瓶啤酒。酸妹问,啥报酬?孟大友不理她,又问吴老三,老三,把这个月的帐算一下。吴老三过来坐下,两眼直盯着孟大友说,有啥算的,一天两碗六块,一个月三六就是一百八。孟大友掏出一把钱,吴老三大声道。哎呀,发啦!做律师比杀羊卖面强多了,才几天就挣了这么多钱。酸妹马上过来趴在桌子一角,伸长那个短脖子说,给我两张幺洞洞,我给你找二十。孟大友用钱在酸妹头上敲了一下说,快去另算帐,好多天没在你这儿吃了,我连续一二个星期在外面吃巴西烤肉,日本料理,土家菜,水族虾,那有功夫来你这儿闻羊的膻味,最多一百元。吴老三说,大友算的真准,就是一百元。 清了吴老三的帐,又给了酸妹五十元让去买酒。这边吴老三动手做菜。孟大友过去站在灶边说,别老是这一套,总离不开羊踢羊肝羊肠子,今天弄几个没吃过的。吴老三一手里拿着菜刀,一手还拿着半个羊肝问,那吃啥?咱馆子里就是羊肉羊下水,再没别的。孟大友让出去买。吴老三建议,村口一个卖腊肉的老婆,做的香肚特别好吃,买两个回来下酒。香肚?孟大友问,这是个啥东西?吴老三说,就是腊汁过的猪尿泡,只有拳头大小,特别好吃。孟大友同意,说着话酸妹提着酒回来了,吴老三上去接住,又让出去买香肚和海蛰。酸妹说,不去,热死啦,你个大腿长跑得快,你去!吴老三没办法自己去了。酸妹一个劲埋怨孟大友只会享受,指拨她两口子跑路。 孟大友正得意,话尤其多,一直笑着,仰脸挺腰,一副自得其扬的表情,说,我掏钱你跑路,还能跟上吃,便宜的事。酸妹去灶边找来启子,一瓶接一瓶往开打。孟大友忙挡,傻婆姨,都打开干什么,你这个米脂最美的山妹子,咋是个傻子。吴老三进来,说,大友,在骂我婆姨吗?你光指拨不说,咋还骂上了?都快变成你的婆姨了,对你这人得防着点儿。孟大友说,快防着,我还害怕你婆姨打我的主意。酸妹说,嫌我把啤酒盖全打开了。吴老三看了一眼说,大友,过去把这个傻子捶一顿。酸妹脸一吊道,看你两个好东西,一球塞出来的一样,一唱一合的,标准的两个二货。孟大友让老三快去拾掇菜。 买了三个菜,一个香肚切成了丝,葱丝辣面拌了,煎油一泼,点几滴醋,呀,还真香。另一个海蛰丝,一个水煮花生,吴老三还配了个西红柿,摆上来喝起来。孟大友问,让乐彤捎话叫来有啥事。吴老三见酒就发急,总害怕别人多喝了,自己吃亏。只顾一杯又一杯,放下杯子就去抓瓶子,答,没事,想你啦不行吗?你几天不闪个面,还以为你没钱吃饭,脸皮薄不好意思来,担心你饿着,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来!干一杯!酸妹说,就你喝得欢,喝醉了死猪一样,大友的酒里有女学生在里头,让你这么贪着喝。吴老三喝进口里的酒扑一下喷了出来,多亏他及时扭头,喷到了旁边的桌子上。酸妹继续说,提到女学生和行注目礼似的,人家走远了还踮着脚看。吴老三不反对,说,九公庄美女太多啦,简直把我眼都弄花了。孟大友说,当然啦,这儿有好几所大学,美女能不多吗?进来了两个客人要吃面,酸妹刚准备迎上去,吴老三却说,今天休息,对不起,明天来吧。酸妹刚准备出口的话变成了哇哇声,客人转身时一个还说,今天的饭能等到明天吃吗?真能这样,还是个好事。酸妹撵到门口说,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娃的干爸来啦,两个男人听见都笑了。 酒到酣处,两个微醉男人都让酸妹唱一个,酸妹气恼吴老三赶走客人,不吭一声。吴老三大声问,没听见吗?给咱唱一段酸溜溜。酸妹没给好口气,说,我听见驴在叫。吴老三看着孟大友说,我不行,你让她唱。孟大友扭身看着坐在远处的酸妹说,每次让唱歌都要牛一把,没一次痛快的。别摆架子了,唱个山梁梁上的干草草,比不过牛尾上的长毛毛,懒做好吃一对贼,不出三天受西惶。酸妹哧笑了,说,哪里有这样的词。孟大友又催,好好唱一个。酸妹的性子也多亏好,她不离开座位,唱了一曲陕北秧歌曲中的蛮婆调: 初三十三二十三, 蛮婆走在黑木头川, 毛兰围巾粗布衫, 手里提个油罐罐。 初九十九二十九, 蛮婆迈步世上走,走到门前要点儿油, 平平安安度春秋。 酸妹刚唱完,吴老三立即站起来,扭起了秧歌,他的步子和得了霍乱的病人打摆子一样,高一脚低一脚,还说自己这是蛮汉步,并有八句词唱出来; 过罢大年头一天, 蛮汉来到贵门前, 手拿杆杖镇恶邪, 人畜兴旺保丰年 蛮汉生来四川人 肩膀上扛个山鸡笼 前山走在后山头, 打得山鸡灌牲口 孟大友击着掌听,吴老三的舞姿,惹得酸妹开口一直骂,也一直笑得前仰后合的。吴老三重新坐下,孟大友说,你还行,唱的是啥?还真有点儿陕北土生土长的延河水凤凰山的味道。吴老三说,马花花唱的是《蛮婆曲》,我就唱几句《蛮汉调》对过去,不要让她把咱看扁了。孟大友一拍吴老三,行,还行。把这首教给我,说不准以后遇个啥场合还能亮个相。吴老三拍腔子,大声说,不行!孟大友说,你扎的势,我还以为能行哩。又让酸妹教给他,酸妹说,让老三教你,我教不了,光会教人下苦。孟大友一挥手说,我自学两首,不信还就学不会。 小灵通响了,是卫桦的电话,急忙接通了,卫桦让孟大友明天中午十二点整去长安海霸鲜味酒店见面。没顾问啥事,卫桦就挂了。孟大友更高兴了,他想一定有好事,得意的大叫,又有一笔钱等着咱去收,老三啊,以后见面机会减少了,我要把饭挪到海霸去吃了。吴老三一时就犯糊涂,惊问,真的?孟大友一脸正经,真的,刚才电话就是通知这事的,说一切都谈托了。吴老三说,怪不得你今天要喝酒,原来是分别酒,知道是这酒我就不唱。吴老三情绪一落千丈。酸妹一个劲问,真的,海霸是个啥地方,比咱这儿还便宜?孟大友说,比这儿贵一千倍。酸妹重又趴到桌子边,很关切的样子,说,就是挣了钱,也不能这样乱花,大友,把身上的钱快给家里寄回去。你也知道挣钱不容易,刚挣了几个,全花在吃饭上不值得。咋就没听你提起过你婆姨,你不可能是个老光棍吧?孟大友笑了,学着陕北腔说,关于我的婆姨属于个人隐私,恕不奉告。实在学的不象又把腔调转回来,老三,别没神了,我是开玩笑,是别人明天在海霸请我吃饭,我哪里有钱在那个地方起灶。九公庄我是不舍得离开的,我的梦还要在九公庄实现的,更不舍得离开你两口子。吴老三仍然不相信他的话一样,没抬头说,你走,你走,越远越好。酸妹也说,走了对,走了就没人给老三教瞎事了。在陕北时老三多好,到这儿就变了,认识你以后,就知道看女学生了。孟大友哈哈地笑个不停。 第一章(26节) 两个人出来,孟大友不高兴,脸上却笑着。不高兴孙维正玩了两个,可他嘴上还问,孙哥尽兴了吗?不行再找一家玩一下。孙维正不去了,说,哥老啦,身体要多保养,少失阳。孟大友心里骂,快去日你妈,连着吹了两次还少失阳呢。孙维正拍着孟大友说,舒服,让这些萧女骂上一句心里更舒服,平时谁敢骂我,从没体会过挨骂的滋味,刚才萧女骂我王八蛋,哈哈哈,真他妈舒服! 又叫了个出租车,先送孙维正回弯池法院,下车后孙维正不失礼貌,握着孟大友手说,谢谢兄弟招呼,以后有事吭声。回到九公庄,上楼见乐彤他们屋子黑着,孟大友钻进房子就睡。 第二天早起,孟大友本想拖到下午再给严湘交钱,想想多在身上装一会儿没什么意思,迟早还是得交。他想着给严湘怎样讲,不能让她觉得太容易。到了天义,已是十点多钟,严湘是个标准的小白领,衣着总很整洁,工作守时,认真,办事干练。孟大友到门边举手准备敲门,看见门上电脑打印的“非请莫入”四个字,总觉严湘有意在故弄玄虚。敲了两声,严湘说了请进才推门进去。严湘看见孟大友笑嘻嘻地,孟大友说,你没请我,我主动来的。严湘问,什么意思?孟大友说,你门上的挡客贴说是有请才能来。严湘笑了,他猜测孟大友肯定是来交钱的。从办公桌后出来,到门边把那张纸撕了,说,你这个意见提得好,咱应该是敞开大门欢迎所有当事人进来。请都怕请不来,这确实是一张阻挡客人的贴子,应该拿掉。孟大友没想到严湘会这样,他本身是想和严湘开个玩笑,没想到严湘这人缺少幽默感。 孟大友想说并不是提意见,觉得说了没意思。想着如何给严湘说王淑娟的事。严湘问,你办的事没问题吧?马上又说,肯定应该没问题。孟大友说,没问题。伸手掏出钱来,严湘一笑,那张窄脸是不应该笑的,有笑在这张脸上实在是对笑的侮辱。孟大友马上把钱递过去就想出去,正好严湘也说,去上班吧。到时候准时开庭。 孟大友不愿在所里呆,他的工作场所应该在整个弯池才对,他想去找孙维正,刚认识应该多接触,相互加深印象。只有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才好合作事情。他上了趟厕所,没去办公室,转身就要出门,朋辉却叫住了他。朋辉笑嘻嘻地递给他了一支烟,说,孟哥,着急干吗?来办公室坐坐,有事和你商量。孟大友又回来,问啥事,还是民工的事吗?你的案子不是都开过庭了吗?朋辉说,开过了,民工不满意,法庭只判给民工了三万元。民工要上诉,来咱这儿找代理,寻求法律援助。严主任开口要20%的费用。孟大友坐下来问,是所要劳务费的20%?朋辉过去坐在孟大友身边说,是啊,你说这婆娘是吃了什么啦,心这么沉。孟大友说,可能吃了屎,脑子就灌了粪。朋辉起身闭上了办公室的门,说,别让这婆娘听见了找咱的麻烦。孟大友跷起二郎腿说,民工和咱一样可怜,都受这婆娘的奴役。法律离弱势群体还很远,保护的仅仅是少数人的利益。唉,更可悲的是国内的这一批法律卫道者,自己影子都是斜的,还天天喊正义,权益,看来律师队伍应该彻底清理整顿一下了,只留下咱俩算啦,起码咱还有点儿正义感,就算也亏人,还讲求个方式方法,这婆娘简直是红口白牙硬啃人家。朋辉在孟大友旁边站着,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似的,不时就盯一下办公室的门,接孟大友的话说,是啊,法律养活着多大一批人,所有对法律抱有幻想的人,都是类似这婆娘这样的卫道者发财的对象,简直就是一桩桩生意。孟大友说,就是啊,在法律掩护下,以牺牲正义和良知为代价,用法律的尊严做为交换条件,大发被官司纠缠渴望法律保护或想讨个公平的当事人的财,这是昧心财啊! 两个人讨论起法律的公正性来是有同感的,法律本身是一个划分是与非,好与坏,支持与限禁,正义与邪恶等等的一个严肃的准绳,在人们心目中一直有威严的印象,尤其能依法强制让人们对法律更是信心百增。孟大友没从事法律之前,对法律是崇拜的,他总有伸张正义,打击邪恶的想法。进入律师业内后,才知道不容易啊。人们总有一种意识,一种富翁总认为乞丐碗里的饭稠的意识,这可能是私欲,表现形式就是占有欲超常的强烈。这种占有不仅表现在金钱方面,应该还有地位,舆论,甚或美色。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外,还想占尽一切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即使暂时没有用处,长久后可能会派上用场的,先一律收在自己帐上再说。这种欲望,是足以让一个人迷失生命意义的,更谈不到理想,信仰了,他们只有欲望,并且这类人还往往站在浪头,掌握着社会发展过程中某一时刻的主动权,这是思想和文化的悲哀。孟大友现在就有这种强烈意识,所以他给朋辉说,没一块干净地方了,就连洗涤人灵魂的各类学校,也屡禁不止的乱收费。看来,人类的某些欲望,一但超过某一限度,集体暴发时,法律是无能为力挽回的,甚至连法律本身都成了一批人赚钱的工具。想起自己就因此多收了王淑娟一千元,不禁脸红了。 朋辉猛想起刘显应该快来了,听孟大友问自己,民工的三万元拿到手了没有?朋辉说,不知道,真拿不到他们也只有去找执行庭,那就不是咱们的事了。孟大友嘘一声道,多半不会顺利拿到的。这类事最好让媒体介入,给《秦人报》打个电话,这事可能解决的快些。朋辉说,媒体参与肯定快,现在口诛笔伐比飞毛腿导弹利害。孟大友起身准备走,在自己抽屉里翻,想找一支笔。问朋辉,所里收钱一般给开什么票?朋辉问什么钱,孟大友说交回来的代理费。朋辉摇头说,没票,互相叮咛一下就行,严婆娘往往说,钱交过了,这就好,尽快取证,准备充实,和法庭商量开庭时间。孟大友说,操,这开庭时间咱也有资格和法庭商量,这不等于是法庭在出卖审判权吗?朋辉说,和麻庭长商量就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了,好象说白菜是五毛一斤,我出四毛,最后四毛五就成交了一样简单。孟大友又操一声,骂,他妈个肥x呀,政府能卖户口,是因为政府管理着户口,卖几个无关紧要,可法庭的审判权可是公正的象征呀,也就这么被合法的不法分子出卖了。就连咱所,明显是在和律师管理的有些规定对着干嘛,那有律师直接收费的,咱也没票啊!这贼婆娘根本就是在办经纪公司嘛,给人家当事人连个白纸条子都没有,让当事人感觉咱不正规。朋辉说,严婆娘心里有数,该开的票都开了,能拖的才拖,她不想让司法部门知道天义的收入。孟大友问,给律师返还的25%也是有违规定的,最少也应返40%,这是在吸咱的血。朋辉笑说,她为啥让律师个人去收费,而不让当事人到所里来交钱,原因你还不清楚吗?孟大友噢一声说,她的意思是给了律师一个小自由的空间。对了,就是这个意思。朋辉很内行的说,民事案件她一般是这样操作,如果涉及经济案子她会亲自出面的,让当事人来所里交,她再指派谁去代理。经济类的一般指派樊润会代理,别人插不上手。孟大友说,这次民工劳务费的案子,你就代理了。朋辉说,樊润会在拔牙,说这多年当律师说话太多,把牙都让气流磨烂了。他要拔了换几个金牙,从此就是所里的金字招牌。因此,我才临时顶替一下。孟大友说,你是所里的第二梯队了。朋辉伸了一下腰说,我想跳槽自己干,咱这儿等于是个黑窝,我真害怕什么时候出事。孟大友只认为严湘是些小违规,不会带来什么大麻烦的,听朋辉的口气,好象问题远不至他知道的这么简单。 刘显猛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吓了俩人一跳。孟大友问,今天怎么来的早?刘显说,早什么,十二点多啦。孟大友赶紧就走,有了刘显,朋辉不去缠孟大友说话,立即把笑搬上脸来,给刘显说,快叫一声哥哥,让哥哥拉你的手手,亲你的口口,一块往那圪崂里走。刘显说,别废话,快出去腾开地方,我要抹桌子,告诉你,刚拖过地先别进来,每次你都不听,再不听话就别和我说话。朋辉举手就敬礼,嘻皮笑脸地,我最愿意听你的话,你的指示我立即照办,并且是怀着一颗激动的心去办刘美人的差事。刘显忙活着边说,我美吗?谢谢你恭维,只是希望你以后换个招数,别口是心非的惹人心烦。你的邪心眼歪主意想干点什么我全知道,只是你办法不当,努力白费。朋辉凑过去问,你说用啥办法把你能勾到手。刘显吊下脸,滚!全所最你不正经,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标准,好让你死了心。朋辉说,只要有标准就好办,我好有个奋斗目标,总比瞎撞强些。刘显已经抹完了桌子,说,你去门外把拖把拿进来,我告诉你标准。朋辉马上照办,拿进来就拖地,刘显说,别瞎拖,拿过来,你出去。朋辉还问,标准是啥吗?刘显说,正经说是你去干个大事情,让别人佩服你,那时尽是女娃找你。朋辉最会耍贫嘴,问,到时候你来不?刘显说,可能不会去的,照你现在的努力程度,你想到时候我已经成寿星了,不会去凑这热闹的。刘显没说完就笑了。朋辉说,那不正经是咋说?刘显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道,也不是欺负你,你去银行存五十万元,就行了。一百二百万的怕你失去奋斗信心,就五十万,不多吧,快去,我这儿要拖地。朋辉心想,五十万,真他妈有五十万我还想弄回来一个蓝眼睛耍一下,就是玩一个黑人也他妈是异国味道,弄你个保洁工还害怕脏了我的金枪银棍。脸上却仍笑着。 第一章(27节) 孟大友代理的案子,顺利开庭,基本达到了设想的目的,给王淑娟争取到了房产和女儿的抚养权。她邀请孟大友吃饭,要庆祝一下这个胜利。 孟大友遇到吃饭的事是不会错过的,他准时赶到王淑娟约定的满族风味酒店。这个店在仿唐街内,孟大友不熟悉这块地方,找了半天总算按时到了。坐进雅间,王淑娟热情的问吃什么,让孟大友随便点菜。孟大友让她随意点,原则是注意节约。王淑娟说,今天就要奢侈一回,三碟四碗五盘六锅七篮子,满满当当一桌子,喝老榆林听陕北民歌。王淑娟马上就让上一瓶老榆林。三杯酒下肚,孟大友就把持不住自己,口惹悬河,淡话如瀑布下泻,连绵不断。在王淑娟三十多年认识的所有人中,她服了孟大友这张嘴,认为律师是靠嘴吃饭的,嘴快舌滑话多道理大是职业的需要。其实她不知道孟大友是天性使然。 王淑娟不放心的是男方的上诉。孟大友给解释,别担心,上诉是司法过程其中的一个程序,人家要上诉是法律给予的权利。不过上诉案子,大多只是走个过程,维持原判占的比例很大。再说咱这是民事案子,现在的刑事案子压摞摞,民事案子的上诉在中院也只是过一下手,没有那个法官对这种案子感兴趣,你尽管放心。再说,咱天义所和中院的关系更不一般,你这事等于已经完了。就是中院真有异议,一般是发回重审,等于还是咱的事,男方无论如何也蹦不出咱的手掌心。 两个人谈兴大浓,歌手却来了,连着三曲,孟大友头晕晕的没听出来什么,那女的还不如酸妹的嗓子好。只是那留小分头的小伙子给王淑娟说唱的几句词他还觉得不错,词是: 长安白酒品种多, 唯有老榆林最好喝, 世上女子千千万, 数这位大姐最好看。 喜得王淑娟笑个不停,歌手又拉进了孟大友: 这位大哥是富翁, 和这大姐来兜风, 出手大方人英俊, 大姐对你有好意。 王淑娟笑说,别瞎说,行啦,别唱啦,我们要吃饭。孟大友却拱手不断,谢谢,谢谢。唱歌的刚走,王淑娟的手机响了。她接听后起身说,你等一下,我马上来。王淑娟再进来时领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把孩子抱到椅子上,指着孟大友让孩子叫叔叔。王淑娟说,没这位叔叔帮忙,妈妈可能就会失去你的。这句话说完,王淑娟不禁双目潸然。 这顿饭吃毕,孟大友就回了九公庄,在村口碰见了于志宁,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见孟大友就搭话,孟哥,这么热天还奔忙吗?孟大友上去握住于志宁的手说,为了生活,我们都得奔波。邀于志宁到六楼去。于志宁说我刚下来,谢奋强和乐彤都没在,估计是住省图去了。这小两口挣钱心切,不知道多拖几天,也能多些收入。我今天就是来说这个的,你给他俩捎个话,让别干的太快,这是按天计酬,不是计件工资。他们才干几天,把《茶水调》的资料几乎已经查全了。傻了不是,高兴的是董教授,这对傻瓜,简直没智商。孟大友也同意于志宁的话。问于志宁最近忙活啥事,于志宁说,我也在挣生活费,最近给一个日语班代课。孟大友惊问,你还懂日语。于志宁不以为然,日语是我大学的选修课,他妈的,主课没正儿八经及格几回,日语还倒不学就会,真她妈的是无心插柳的收获,现在还派上用场了。孟大友想起刘显是学日语的,就想有机会了给刘显推荐一下于志宁。 告别于志宁,借着酒劲又去了吴老三的面馆子。馆子里温度高,生意却冷落,没一个客人。吴老三在套间睡觉,酸妹扶在桌上打瞌睡。孟大友进门就喊,客人来啦,快下面!酸妹一晃头醒来,一绺涎水随即掉下来。孟大友直接进到套间,在吴老三大腿上拍了一把,喊,起来,这么火热的生活不抓紧感受,倒有心思睡觉。酸妹在洗脸,说,他醒着看女学生,睡下梦女学生,还不如死了。吴老三坐在床边,还很困的样子。两个人都没接酸妹的话。吴老三让出去坐在外面,打开吊扇,孟大友才感觉能坐住了。 闲着乱谝,吴老三问孟大友,你快去海霸吃饭吧,啥时我跟你去蹭一顿。孟大友一拍吴老三肩膀说,记仇了是不?酸妹说,你害得他到现在心情都不好,只有看见女学生了才笑一下。孟大友说,好嘛,男人只要对女人有兴趣,说明还有精力,有精力就有奋斗的资本。对女人没兴趣的男人,是一个不完全的男人。最多是一个男人的身体,却没男人的雄霸之心,这种男人就毫无希望了。酸妹反驳,照你这么说,老三还对了?孟大友表情很正经,手在空中一摆,口气很肯定,对,完全对。说明老三在生理上心理上是一个正常男人,这就说明他初步具备了成功的一个条件。酸妹说,屁!吴老三笑了。酸妹说,别拿我两口子耍笑,成功的总是领导的关系户,哪里有他吴老三的份。孟大友说,没有领导这个靠山,就找银行行长给儿子拜个干亲,一样能干成大事。吴老三喊酸妹,倒些凉开水。孟大友也正好渴了,他给吴老三吹满族的菜美,每说一个菜还问吴老三会做不,吴老三说我只会做羊肉面,还会做洋芋擦擦,煎饼也能摊在一块,只是太厚。孟大友虽然兴奋,吴老三两口子却提不起劲。他感到无聊,只有起身回去睡觉了。 一觉醒来,已是半下午,口渴的厉害,直接去龙头下喝了些自来水,洗了脸就出来想溜一圈。九公庄天天都有盖房的,三尺宽的小巷子迟早都被沙子水泥堵着。巷子两侧,都是六七层的楼,让人有走在夹谷里的感觉,一线天的景物这儿就有,何必翻山越岭地到大山里去看。从堵塞不畅的凤栖巷出来,南街上又有一辆拉沙车正在慢腾腾从人群中往西去,不知谁还在垒碉堡。九公庄的人都是靠甸房养活着,天天在房子上做文章。 孟大友在南街看见一个新开的亚洲雄风歌厅,已经装修完毕,要开业了。门口一个小牌子上写着,酬宾三天,有歌手现场献艺,啤酒三折,点歌三首送一首。孟大友没有唱歌的想法,瞄了一眼就过去。秀水路上人满为患,休闲的人都懒洋洋慢腾腾地,聊着走着,全都漫无目的的样子。孟大友喜欢这个时候,他也夹在这些人中,散着步,眼睛却在不断盯来盯去,盼望有个穿超短的小妞不慎泄露一点春光。走路的人不会有这种可能,路边商店不时倒有坐的蹲的,不是提袜子就是摸鞋的。孟大友发现了一个,赶紧往近走了走,一个女学生正面对商店蹲着捡散失在地上的一沓纸,他从玻璃门上看见了女学生的影子,真有福气,女学生穿白内裤,小小的窄窄的,大腿贴胯处肉乎乎的,心理立即有了偷窥到了别人隐私的满足感。女学生没注意,捡完纸起来走了。孟大友还要看女学生的背影,身材苗条,胸满臀圆,是个尤物。正要走开,才发现自己背后还站着两个男人,一老一少的,脸上都有怅然若失之相。他刚盯了一眼,两个人也看着他,三个人一对眼同时低头走开了。孟大友笑了,心里骂,操,现在就没有独行生意,仅存几秒钟的妙景就有三个人同时占了先。 继续往前去,再没盯见个露臀亮胯的,却不断警惕自己周围的人。 孟哥,纳凉吗?孟大友听见象是刘显的声,回头没找见,转身却见刘显从前面走过来,手里提了个小纸盒。孟大友走近了问,咋一个人?刘显说,一直一个人呀,你不也是一个人吗?孟大友说,咱俩在一块不就两个人了吗?刘显用纸盒一甩孟大友的胳膊说,和朋辉学成赖皮相了。刘显说自己买了一个复读机,为了学日语方便买的。孟大友和刘显并肩走着,问,你在东九公庄住吗?刘显说,是啊,你不知道?孟大友说,听朋辉提过。刘显说,我只给他说过是东九公庄,他还要问那个巷子什么门牌,我没说,看他不怀好意的样子,就让人不放心。孟大友笑说,朋辉是个好人,爱说笑是真的。刘显说,不讨论别人,好人坏人与我无关。又说,你们所过去开工资挺及时,现在总欠人帐,拖我两个月工资了。孟大友说,给严湘要。又问刘显,你在哪儿学日语?刘显指指路东说,就在那边不远。孟大友关切地道,学就好好学,要不就拉倒。你正是学知识的年龄,一定要抓紧。我认识一个懂日语的研究生,没事让他给你补补。刘显说,好啊,陪我练口语最好。孟大友一口答应了。刘显说,教我日语的是最近刚来的一个于老师,先前那个女的生小孩不来了。孟大友问叫什么。刘显想想说,名字挺咬口,于什么宁。 于志宁吧。 对对,是这个名,你认识他。 认识,逢招必至,就让他给你单独教如何? 行啊,不知人家肯不,我又没钱付给人家。 不用,朋友帮忙不用钱,为了方便,让他去你哪儿。 不行,我不让去,还是我去他哪里,免得让人家老师跑路。两个人说定了这事。 第一章(28节) 转到村子北边的天桥边,刘显要过去,两个人才分开。天也快要黑了,孟大友往回去。 乐彤正在龙头边洗衣服,哼着歌曲,谢奋强也一脸高兴,在擦晒衣服的绳子。孟大友上来就说,你俩好兴致。两个人都笑,乐彤说,孟哥有衣服了拿来我给你洗。谢奋强一扫往日的低沉,让人感到比往常轻松了许多,笑殷殷地。孟大友边开门边说,奋强今天才象个小伙子,朝气蓬勃,浑身活力。乐彤格格笑了,大声道,是我培养的好,快把你衣服拿来!孟大友说,我没衣服洗,再说天要黑了。乐彤跟过来,两手满是水。进门指着毛巾被说,把这个洗了,被子不用了,趁天气好拆了吧。孟大友连说,不用不用。乐彤指指点点地说,那就洗一下被罩,枕巾,沙发套,对了,就是沙发套。孟大友从来就没关心过这些,屋子里老是放置不当,干净不干净从来不想。经常换洗的几件衣物,实在汗味太重了才在水里泡一泡,随便搓两把。乐彤动手拆沙发套,孟大友说太劳累你。谢奋强站在门边说,乐彤高兴了就要干活,不然她的情绪没处发泄,我就要遭殃。孟大友笑了,心说谢奋强还会说笑话,乐彤这不胖不瘦的身子,也蕴含不了多少性欲,能有多大劲让小伙子撑不住。谢奋强又说,每次高兴,没活干就曳我上街,能转一天。乐彤仰头看着谢奋强说,你烦了吗?谢奋强说,不敢烦。乐彤笑了,孟大友为自己想的太歪也笑了。 乐彤把沙发套拿出去洗,孟大友不好意思关上门,就拿了个凳子坐出去,没话找话说,这几天在省图咋样?谢奋强第一次抢在了乐彤前面说话,不错,原来陕南的文化底蕴也相当深厚,光山歌我看董教授就能写好几本书。乐彤抢着说,民间传说,女娲文化,很多的。仅茶文化就从古代开始了,采茶人的恩恩怨怨以及山歌,把这些编成故事,让于志宁去把西部财校那个作家叫来,肯定能写成好小说,我和谢奋强都看入了迷。可惜陕南没人宣传自己,你问奋强,光陕南的语言分类,其中就大有文章,从陕南语言的丰富性看,里面就有陕南人的祖先来龙去脉的秘密在里头,说不准董教授从中能弄个什么填补空白的成果出来,是不是奋强?谢奋强说,你干脆去帮董存德研究算了,我看你有这个能力。孟大友说,乐彤自己研究,赶在董存德前头弄出个成果,还成了名人,多少也能发一笔财。乐彤说,我也想研究,可惜专业不对口,也没那份闲心,光奋强就牵扯我大部分精力。谢奋强说,只要你搞研究,我伺候你,不过研究经费还得你想办法。孟大友哈哈一笑说,乐彤,用哥给你帮忙洗不?不等乐彤答话又说,今晚上我请你两个干个啥。猛地想起那个亚洲雄风。就说,去唱歌。谢奋强也说,喝啤酒好。 孟大友一直感觉这对年轻人不错,谢奋强平时抑郁忧闷,全是因为经济拮据,最近可能挣了一点儿钱,心里轻松了,看来本性还是个有激情的人。乐彤的活泼,孟大友是知道的,他有时挺佩服乐彤,生活艰难,人却从不消沉,总是在积极想办法,真是个好姑娘啊!可惜命不好,按长相膀个什么厅局级干部的公子,应该问题不大,却偏偏爱上不占分文的谢奋强,刚步入生活,就闹钱荒,多亏了生就的一个好性子,任谁很可能早就飞了,不会让自己的年华如此般毫无价值的在穷困中流逝。 洗完衣服,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孟大友狠了狠心想,干脆连饭请了算啦,到吴老三那儿去,也就十几块钱,连晚上唱歌豁出去五十块钱。注意定了,放松表情喊,你两个,准备吃饭!乐彤说,我一会买几包方便面回来,吃了去唱歌。孟大友说,快收拾,去吴老三那里,哥请你两个吃饭。谢奋强说,走!乐彤却说,花那钱干什么?孟大友拉了一下谢奋强说,快,快,别磨蹭了,洗了一个下午,都饿啦。 吴老三看见孟大友他们进来,就叫,花花,招呼客!酸妹说,刚走了三头又来了三头。孟大友转身手一扬,说,走,去别的店,这家是黑店。乐彤笑个不停。吴老三招呼,坐下,花花,快上茶!酸妹笑着,脖子本就短,一笑更没了,和大头娃娃似的。孟大友问,酸妹子,你平时挺乖的,今天的嘴德怎么差了一些,是不是想让老三给你紧一下皮。 紧皮是干啥? 就是让老三打你一顿。 打有什么意思,没意思,杀了算啦。 也行,米脂人嘴这么硬。 吴老三说,陕北英雄辈出,性格挺拔,女子个个花木兰,男儿个个是好汉。孟大友有意喊,放羊的,快下面别贫嘴了。谢奋强和乐彤哈哈笑起来。 吃了面,天还早,又喝了一会儿茶,时间差不多了,孟大友说,走,亚洲雄风的干活!吴老三问,去干什么?孟大友已出门,喝啤酒唱歌搂妞大大的。吴老三也要去,孟大友说,不行,你浑身羊肉味,把歌厅污染坏了。吴老三坚决要去,酸妹不让他去,吴老三也没什么准备的,跟着就出门,酸妹撵到门口挡,吴老三训,你这个婆姨,晚上还睡你床上嘛怕什么。吴老三硬是跟着去了。 亚洲雄风里面小小的,只一间大,靠西边墙共放了五张小桌,里面一个小吧台,吧台里一个小女生,也就二十左右。电视机高高架在吧台另一边的墙角上。里面彩灯闪个不停,正有人在自弹自唱。一个小伙子过来招呼,要了啤酒,大家坐下来东盯一下西瞅一会,感觉太拥挤了。都觉得亚洲就是这么个雄风呀。 唱歌的人声大,影响得这边说话听不清,孟大友专门给乐彤要了一瓶可乐。看唱歌的是个小伙子,还梳着一条马尾巴,一件长汗衫象伊拉克人的大袍子,上面花里胡哨的印满面了美女头像。 孟大友见酒就激动,边喝着忘不了给唱歌的鼓掌,还频频向那个马尾巴摇手。吴老三鼓动乐彤,等这个马尾巴唱完,你露一手。乐彤觉得那个小伙子唱的不错,自己都没信心唱了。问谢奋强,敢唱不?谢奋强也给乐彤鼓劲,唱,压住那条小辫子!乐彤的信心又重新鼓足,马尾巴刚唱毕,这边吴老三喊,话筒拿过来!那吧台妹过来了,还拿着个歌谱,乐彤没看歌谱,问有没有田震的《靠近我》,人家说有。马上就放出来,乐彤站起来,调好姿势,眼瞅电视,随着音乐放开了歌喉: 我忧郁的看着你, 看着我爱的你呀, 你的冷漠我不要呀, 这真让我烦恼。 我轻轻的走近你, 你却想要逃避, 好象我真犯了错, 你不要这么做。 …… 孟大友谢奋强不时就鼓掌,吴老三把放羊的本事拿了出来,连打了几个口哨,呜呼喧天地叫。歌厅里一下子来了高潮,一曲歌罢。吧台那里有了声音,主持人一样地说,这位女士一曲《靠近我》,让我们享受到了田震歌曲的魅力,比之田阿姨更能让我们激动…… 那个马尾巴过来了,端着一杯酒,要和乐彤干一杯,他说,乐彤是个天才歌手,唱的太好了。孟大友邀他坐下,马尾巴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夸乐彤,吴老三不听他说话,向吧台招手,小伙子过去了,吴老三问,有陕北民歌吗?小伙子说有,唱那一首。孟大友制止说,说会儿话再唱,吴老三老大不高兴。 马尾巴介绍自己叫小得,东北人,自称流浪歌手,刚从武汉流浪过来的。感觉长安人宽厚热情,长安城文化气氛浓,就决定多呆一段时间,在这歌厅已经逗留一个多月了。今晚乐彤的歌声,让他更坚信了长安的文化底蕴深厚,随便拉出一个女生都是歌手。乐彤的先天条件非常好,什么都具备了,就缺一个公司包装宣传了。把乐彤乐的直笑,谢奋强一直瞄这个歌手,看上去满不错的,不象个不正派的人,也不象有什么企图的人。孟大友简略说了几个人的情况,着重说了谢奋强是乐彤的男朋友。小得站起来握住谢奋强的手说,你要为乐彤的事业下点儿功夫,不敢耽搁了。谢奋强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再问吴老三时,吴老三热情已没有刚才高,可还是连喊带叫的唱了一段《三十里铺》: 三哥哥当兵坡坡里下, 四妹子硷畔上灰不塌塌, 有心拉上两句知心话, 又怕人笑话。 三哥哥今年一十九, 四妹子今年一十六, 人人说咱二人天配就, 你把妹子闪在半路口。 孟大友的酒已经喝多了,糊糊涂涂没加思索,掏出五十元钱给小得塞到手里说,兄弟,拿着,你的经历让哥想起自己的经历,这多年也一直漂泊不定,寻梦的人经常被困惑缠绕着,大家都不容易,可是只要有梦就有一切。来!干一杯!小得激动地没话说,一仰脖喝了一杯酒,放下杯子就嚎叫了一声,杀猪似的。孟大友马上附和一声,吴老三就打口哨,谢奋强也一反常态,嘴里哇哇的不知叫什么,乐彤喜滋滋地一个劲笑。 散伙时已晚了,各回各家,回去就睡,睡下来孟大友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心疼起给小得的五十块钱来。 第一章(29节) 谢奋强和乐彤照样天天去省图查资料。孟大友趁晚上问于志宁的地址和电话,谢奋强说,小灵通有一个可早已停费了,地址也经常变。 孟大友是想把刘显的事给于志宁说一下,如果能行对刘显的学习也是个帮助。没问出来,只有等见了于志宁再说。 孟大友第二天早晨多睡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到中午才去所里。上到十二层,见楼道里三三两两农民模样的人,或蹲或站都在低头私语。孟大友进了所里的玻璃门,直接往办公室来。严湘办公室的门开着,孟大友刚闪过去,严湘就叫他。孟大友踅身进去,严湘从坐椅上站起来说,门外那几个民工还在吗?孟大友说,有几个。严湘让闭上门,然后给孟大友说,朋辉今天不在,他代的这个民工索要劳务费的案子你可能也知道。孟大友说不十分清楚,仅仅知道他代着这么一个案子。严湘从头至尾给他学说了一遍。然后说,民工现在要上诉,坚决要索要剩下的工费,代理费民工又交不起。唉! 孟大友想严湘给他说这事是什么意思,猜摸她的心思。想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就是能交起费用,法院那边有把握吗?能撼得动改造办吗?严湘一副思考问题的样子,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支油笔在桌面轻轻敲着说,法院没多大问题,问题是改造办如果对法院有表示,这样的话判决结果就说不定了。咱一个所的经济实力如何也搞不过一个公家的单位,连人家的小金库也搞不过。所以这个案子最好不要染手,就是硬要接,我想一是要让一次交够代理费,二是给他们说不要报太大希望,免得到时有失落感了反而对咱不满。孟大友想自己不合适问代理费是多少,就不接话,嘴里只嗯着。严湘问他,大友,你说应该咋办?我认为不接的好,这些人没钱交代理费的。孟大友想你主意都拿定了还问我干吗?继续沉默,严湘又问,你是啥想法?孟大友动了动屁股,他骨子深处的那点儿正义感一直和理智在斗争,硬没把住口,正义冲了出来,说,严所长,你再考虑一下,代理费按记件收取最多是一千元,再按4%算,还剩5万元的工费,也就是二千元,总共就三千元,让他们凑一凑给办了吧,民工挺可怜。严湘脸色一下变了,难看起来。待了一下说,我不是按计件和比例收,我是协商收取,一万元就接,低于这数就不划算,光法院这一关就过不了。孟大友没接这话,他不知道严湘怎么能开这么大的口。 一个民工推门进来,站在门口,很拘束的样子。说,我几个商量了,一万元我们拿不出来,法院判的三万元还没兑现,实在没钱,最多只能拿出来五千元,还得分别回去借,最少也得一个星期才能凑齐。你们就可怜一下民工,就五千元把这事办了。等三万元拿到手,我们还可以再加一千元。严湘冷若冰霜的窄脸把房间的空气都能冻结了,声音更是冷冰冰的,不行,这是涉及法律的严肃问题,不是街上卖水果的贩子,不存在搞价。孟大友看见这场面心里直冒火,害怕压不住了火苗扑出来,赶紧起身出去。 在楼道里碰见了正在搞卫生的刘显,给她说了只有去她上课的地方才能见到于志宁,和刘显约定下午4点在九公庄北边的过街天桥上见面,然后一块去上课的地方见于志宁。 和刘显说好了,他就下楼去,不想再和严湘见面。刚到街上,小灵通又响了,是王淑娟打过来的,孟大友不想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王淑娟告诉她,她前夫真的上诉了,怎么办?约他过去商量一下。孟大友说现在不行,下午有事,明天早晨到所里再说。不等王淑娟再说话,他就挂断了。 回到九公庄时间还早,谢奋强和乐彤又不在,屋里他一个人很无聊,躺了半天又睡不着,想民工劳务费的案子也可以公民代理,他想自己是不是出面不收取任何费用,替民工讨个公道。如果这样的话,严湘肯定不高兴的,说不准还会翻脸。孟大友想起刚才那个民工萎萎缩缩的可怜相,同情心大增,他忽地从床上坐起来,骂了一句,狗日的严婆娘,吃肉不吐骨头,心这么狠!嗵一声又倒下,心里愤愤不平。拿不定注意自己应不应该代这个案子,这显然是出力不讨好的事。也有可能因此而被严湘解聘,不利于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可这些民工实在太无助了,太可怜了,法律没有抛弃他们,可操纵法律的人抛弃了他们,这是法律工作者的耻辱,是一个有着几千年文明民族的悲哀。孟大友自语,一切都是钱在作怪。没钱的人,可能就不应该活在这个惟钱是尊的世上。当人们都崇拜金钱和地位时,等于灵魂已经入了地狱。表现出来的无情和残忍就能理解了。 下午四点,孟大友和刘显见了面,刘显带他去了西部商厦,她学习的地方在三楼。每天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半,是上课时间。孟大友跟刘显坐在教室里,刘显一直东张西望地说,往常他都来的早,今天怎么还不来。孟大友让她别急说迟早总会来的。一会儿,于志宁就来了,孟大友站起来。于志宁一愣之际,孟大友出了教室在外面等他,于志宁给学员说了声对不起,到教室外去。孟大友又在窗外叫刘显,刘显出来了,孟大友说了个大概,于志宁一口答应,并把自己小灵通的号码告诉了刘显和孟大友,刘显说自己还没电话,并说马上也买一个小灵通。孟大友说于志宁,你的小灵通又不通,留号有什么用处。于志宁说交了费马上就能通。 孟大友很满意于志宁的态度。说完事一个人下楼来,漫无目的的在秀水路上乱转。 第一章(30节) 民工的事本来不存在什么,让严湘搞的挺复杂。孟大友知道严湘纯粹是为了钱,人可以势利,可不能事事时时势利,严湘的低级趣味无时无处不在。孟大友认为严湘只为钱活着,在任何时候这都是她头脑里一个最清晰的思维,什么爱情、亲情、友情、人情、同情在和金钱发生冲撞时,严湘可以牺牲所有情都要保住在她的逻辑中至高无上的金钱。通过民工这件事,孟大友更加认为自己对严湘的分析是正确的,她绝对是一个拜金主义的代表人物。 要说这件事与孟大友没有关系,根本不沾边。严湘看见他就随意叫进去商量,他要是不去所里,这事怎么着也轮不到严湘和他商量。能叫他,说明严湘心里也一时拿不定注意。不过,严湘拿不定注意是害怕收钱太少,而并不是怕多,更不会不收。对民工近乎祈求的举止,是决不会打动严湘这颗被铜臭浸蚀已久的心的。孟大友想,凡是人多少都应该有良心,她的良心是不是在长安的竞争环境中逐渐被深藏起来了。严湘身上已没有了丝毫女人味,更谈不上女人的柔软心肠,她有的只是职业白领女性的性格。不过因为她所干的事情是法律,可能把人间的是是非非,悲欢离合,甚至杀人越货,无情无义的事情见的太多了,致使她的性格变异了。她真的有点冷酷,冷酷到了残忍的程度。这个想法令孟大友心寒。 孟大友认为自己是一个多情多义,义字当先,心肠还较软,同情心时时都有,理智往往战胜不了感情的一个人。所以他喜欢豪爽干练,有道德有义气的会流泪的英雄他就喜欢,同情心有时候是一个人良知的表露,没有同情心的人,做人的风采起码就减少了一半,个人魅力也会因此而逊色。这是孟大友的真实想法,这个想法和严湘现在的作为相去甚远,孟大友觉得和这样的人共事,实在不痛快,甚至窝囊之极。 想着转着,老远看见一群人围在路边,就也过去,孟大友不好看个热闹,却好猎奇。秀水路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多,看一眼长不少见识。孟大友走过时,听见了唱歌的声音,还有吉它的伴奏声。他想又是大学生在文明募捐了,或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一时兴起在练街舞吧。 到了人群外,听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独到之处,想要走开,歌手唱了一句:世间有你我就不会离开。听见象小得的声音,从人缝看进去,果然就是小得,长发散开着,还挺飘逸,神色全部投入到了音乐里,思想好象随着乐符在动,眼睛也在乐符的指挥下忽睁忽闭。孟大友在人圈外面等了一会,小得一曲唱完了,七里啪啦有人鼓掌。传来了小得的说话声,诸位叔叔阿姨,大姐大哥,这位寒蝶女士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曾经爱过》和最新推出的力作《不是为了爱才活着》在中央电视台三套有过专题报导tv著名主持人张越女士为寒蝶女士专门做过“脚比路长”的电视专访,各位看这是节目照片。寒蝶女士生活阅历丰富,感情道路崎岖,个人遭遇离奇,这两本书都是声泪俱下的作品。张越说的好,这是在疼痛中呼唤的声音,是女性自强的呐喊。各位看看介绍,自愿购买,为了给各位一个购书的好心情,我再给各位奉献一曲《湘女春怨调》,这是描写三十年代湘西吊角楼上妓女生活感情的曲子,曲调幽沉,声声滴血。希望唤起大家同情之心,多买几本书。小得说完,吉它声起,在这时候唱“幽帘外春雨朦朦,奴家依窗心空空”似乎和卖书现场不协调,歌词是不太合适,曲调低婉加上小得的演技,达不到他说的声声滴血,但字字哀怨确已发挥的淋漓尽致。能不能博得围观人的同情心,只有看这些人和严湘是不是有区别了。 孟大友在人群外看见有买了书走开的人,小得唱一曲说一会,始终没听到寒蝶的响动。孟大友以为是小得贩的书在卖。围观的人已显稀落了,孟大友才过去,小得看见了,笑说,孟哥也来一本。手一指一个胸前挂手机,肩上斜挎包,衣着休闲的胖乎乎圆嘟嘟的四十岁上下的中等身材的女人说,这位是作家寒蝶女士。孟大友笑笑,小得又给寒蝶介绍了他。寒蝶伸出手来,孟大友礼貌地握了一下,寒蝶马上介绍自己,我去年在东北写作tv专程赶到哈尔滨采访我,你看这张介绍图片上tv著名才女主持人张越和我在东北的小屋里的合影。孟大友早就看见了,一面墙大的广告铺在地上,上面喷绘了十几张照片,每张照片下面有几行字的简介。和张越的合影不下五张,其中一张是两个人并排站着,寒蝶胸前抱着一本《曾经爱过》,张越一条胳膊搭在寒蝶的肩上,笑的很亲切,像是姐妹俩的合影,构图自然,气氛亲热。下面的解释是,1999年7月tv著名才女主持人张越和作家寒蝶在哈尔滨合影留念。还有一张tv的现场采访照片,剧照一样。 孟大友看广告上角对寒蝶的文字介绍。说寒蝶是千阳人,1965年出生,大专学历,家境贫寒,夫早亡,一人含辛茹苦,抚养两个女儿,生活举步维艰之时,有一夜梦见在冬雪中一只柳紫蛱蝶飞舞戏雪,一会儿就冻死跌落。蛱蝶溶入雪中,化作了一行字“蛱蝶戏雪丧命,愿你把这个故事传播人间”梦醒时很奇怪,雪天不会有蝴蝶的,何况还是在戏雪,这更有违自然规律了。仔细想想,有违常理的事情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梦肯定有一种暗示,让讲述故事给大家听,遂以寒蝶为名,创作小说,不久成名。 孟大友觉得可笑,这么神乎其神的。不过这简介有其内在联系,雪中不可能有蝴蝶,梦中却有了,一个普通妇女不可能搞写作,现实中却写了,并说不久就成功了。这寒蝶的精神是可嘉的,能写出来并还出版了,又摆在街道上卖,真不容易,看来也是个有梦之人。孟大友蹲下来随手翻开那本最新力作《不是为了爱才活着》。一个叫木修本的人,在序里极力鼓吹寒蝶,从名字入手,分析了寒蝶从事创作的必然性,并赞扬这本书是以哲学观点,结合人类几千年来演绎的感情故事的剧剧幕幕,分析了人类生命的本质。是为了创造或是为了一种信仰而活着,这是对现代社会沉醉于酒色迷恋于男女之情的反叛声音,是逆思维的典范之作等等。孟大友想真这么有价值,放在地摊上让作者个人销售太委屈这本意义深远的书了。 孟大友不好意思空手走,二十块钱买了一本,心说这书还挺贵,小得和寒蝶说了句什么,就和孟大友一起走了。孟大友问时,小得说他和寒蝶租住在西九公庄的同一个院子,都是流浪者,都有类似的经历。他俩现在同居着,互相是个照应,作个伴,我唱歌她写作,现在感觉挺满意,心里很愉快。孟大友说,对你来说,寒蝶大了一点。小得笑了,孟哥,傻了吧,现时正兴姐弟恋。你不知道大女人的好处,关心人是无微不至,比那些趾高气扬的小姑娘强多了。不说这些,我还要去赶一个场子,别人给联系的。小得说话透彻,说清了是,西新村一个绅士过生日,在家聚会,组织了一个生日party,让他过去凑兴。 孟大友和小得分手后,一个人回到住处,洗了洗,躺下来翻开寒蝶的那本书看,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章(1节) 炎热的夏季已经慢慢在退烧,大路两边经受住太阳高温考验过的梧桐树的叶子,还绿着但并不嫩,散热器一样的街道所散出来的热也在逐渐减少。蒸笼似的长安,撤掉太阳这个热源后,居民可以容忍了。毕竟是快到了立秋的日子,长安人终于又熬过了一个要蒸发掉人血的夏天。 孟大友早已习惯了天义所的管理和工作,除了代理一些指定的小案子外,也没别的事,他就买了一本关于瓦当的书天天翻几页,对砖呀,瓦呀,拴马桩,石刻,陶器他最近有兴趣,完全是受了师院董教授的感染。 谢奋强和乐彤去师院送资料时,他跟着去了一次。董教授见了好学的年轻人喜欢,加上孟大友会说话,董教授把自己对古代陶器的一些研究心得给孟大友讲了一番,一个搞文学的教授,竟然已经涉猎到了陶器,尤其建筑陶器董教授最熟悉,什么三鹤纹瓦当,葵纹瓦当,云纹瓦当,花叶云瓦当,青龙纹瓦当,白虎纹瓦当,当王天命瓦当,汉并天下瓦当,长乐未央瓦当等等,大小及出土年代,出土地点,使用方法,使用讲究,民俗建筑,庙宇建筑等等,听得孟大友心服口服。心说这教授就是有别于常人,知识渊博,一生好学。 看见董教授书桌上一个奇形怪状的图画,确切说是一个线条构图。随便问了一下,惹得董教授又滔滔不绝,说这是他最新整理的一套陕北秧歌大场子图案,现在这个线型图是秧歌队扭秧歌时的行进路线图,叫个蛇盘六颗蛋。然后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摞纸,每张纸上都有一个怪图,董教授拿一张说一个从没听过,也就从来不会知道的名字,孟大友根本就不知道陕北秧歌还有这么些内容在里头。董教授兴致很高,一一翻看着说,这是最简单的太阳圈,这一张是大围城,这个叫三鬼推磨,还有单古庙、双古庙、天地牌、大划四门、拜神天地牌、大豁四门、五盏灯、五瓣花、两和尚看梅花、扭十二莲灯、卷八角、灯套灯、走南阳、富贵不断头、杏核掏心……翻看完,说,还有一些场子图案没收集全,从资料上看还有剪子股、霸王鼎、庭环套、莲科、羊群开花、葡萄三跌架、三套城、扇子花、花黑驴打滚等。最大的场子图案是九曲黄河阵,到陕北来回跑了三次才从一个老扇头那里弄来了这张图案。 孟大友昏了头,自己根本不懂这些,也听不懂。出于应付问了句啥是老扇头。董教授从秧歌起源开始谈起,先说秧歌是广场集体歌舞形式,再谈到秧歌有古老、古朴、古香、古色、古韵的艺术风韵,就差说古旧和古板了。从董教授的介绍中,孟大友才知道秧歌本名叫“阳歌”,是一种祭祀神灵,驱邪除恶,消灾免难,以求国泰民安的群众性活动。秧歌的舞蹈动作最基本的为扭、摆、走。扭要自然,摆要合谐,走要不同一般。总之,把思想境界和精神寄托要充分表达出来。还有扭秧歌的时间节气,动作要领,说了一大堆。孟大友没记下一句,只印象董教授说什么“一字莲花步”。老汉讲到激动处,离座扭了几步,说这是“大站风摆柳步”,又一扭说这是“竖跳抬轿步”。还有很多孟大友没记住。 乐彤说的对,董教授的确是个老学究,说到这些民间的艺术他简直就狂了,陕西的民间精粹他如数家珍,一一道来,相当熟悉并有一定深度的研究。孟大友很佩服老教授。董教授还邀请说,有兴趣了以后常来,我再给你讲陕北剪纸,陕南茶歌,关中礼馍,帝王冢陵,文物鉴赏,陕西人文,陕西文学。孟大友说一定来。 到了街上,孟大友问谢奋强,有兴趣吗?谢奋强摇头说,听天书一样,不感兴趣。乐彤说,我也没兴趣,只是陕南茶歌的词的确好。这一段时间能搜集四五十首,都是古老一点的。董教授看见这些资料,和葛朗台看见金字一样,好家伙要撬下一块金板来,董教授是好家伙要钻进歌词里去。到现在我肯定他还不认识我和谢奋强,每次去他两眼从不离开资料,就没看过我俩个。这个老书虫,快成精了。孟大友从学校出来就在学校边的“无涯书店”买了一本《中国历代瓦当珍品藏典》想看会了,再去和董教授切蹉,脑子空空的去只会呆坐傻听,没意思。 往后几天,他不去上班,也不勤快的在弯池的大街小巷走动,天天躺在床上看这本关于瓦当的书。 说是看书,其实孟大友的心里并不是没事,王淑娟三翻五次找他。孟大友都烦了,嫌她太自私,好象她的事是天下最大的事,不管你干什么,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孟大友让她去所里咨询,王淑娟不同意,她不去所里,让孟大友给自己想办法。 王淑娟约孟大友,孟大友不去又想吃喝,去吧又受不了王淑娟的软磨硬蹭。她说不放心和别人商量自己的事,她和孟大友熟悉,知道他业务水平高,法律程序熟,主要还是她放心他。孟大友不想管王淑娟的事,主要原因是民工的案子还在空里悬着,一直没个着落,严湘就这么在耗着民工。严湘所有言行中,唯一让孟大友支持的是她鼓励民工先去执行庭,让依法执行已判的三万元,说先把这些钱拿到手,也好解个燃眉之急。民工听从了严湘的建议,去执行庭请求执行,几天再没见那个叫杨民胜的小工头带着他的弟兄们来了。民工的事办到了什么程度,孟大友不知道。严湘近来忙于和麻庭长周旋一个涉嫌诈骗案,两个人又有了密切合作的机会。暂时放松了对所里的管理,孟大友才得空看书。不时想到的,一是民工二是王淑娟。 王淑娟连着约了他几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脱了。今中午又约他,孟大友不好意思再找理由,就答应去见个面。 见面的地方还是约在上一次喝咖啡的那个韩风午夜咖啡屋,孟大友想着这个冷秀的小少妇,心下不免有了些同情之感。下岗几年了,一个女人,雇几个人办一个炒货店,购料售货,长年操心,再加上感情折磨,一个人又带着女儿,还真不容易。想到这儿,他就下楼往祥和西路来。 他们约了下午六点见面,超了二十分钟,孟大友才姗姗来迟。王淑娟没有因孟大友迟到而有丝毫不快。她的惯常的冷秀这会儿变得有点儿热媚,给孟大友一杯一杯又一杯添咖啡,不说自己的事,一个劲问孟大友是不是需要上哪儿吃点儿什么。孟大友说不用,主动问她的事,王淑娟笑着说,等会儿再说。这可能是孟大友第一次看见王淑娟的笑。王淑娟有着脱俗的冷艳,不笑时和那个时常板着脸唱歌的王菲一样,象是歌迷欠下了她的门票,对歌迷一脸的不屑。王淑娟是因心情的原因,笑不出来,心中总有一个硬块堵着一样。她对孟大友的感激是由衷的,她不懂法律,更不懂什么诉讼,审判程序,还有些五花八门的规定。被告提出上诉后,王淑娟天真的想,只要还是孟大友出面代理,中院的官司肯定照样嬴。所以对孟大友热情的有点儿过火,简直是殷勤了起来,连久已遗忘的笑都找到了。 两个人喝毕咖啡,去了一家烤肉店,大块羔羊肉加啤酒上来,孟大友不客气的吃起来,给王淑娟说,先看中院是什么态度,然后再说咱怎么办。王淑娟同意,一个劲打啤酒,孟大友一会儿就喝多了,话多起来。 第二章(3节) 面馆外已围了十来个好看热闹的人。两个人过去,看见吴老三黑青着脸,右手握着一把菜刀喊,你再敢摔一个茶碗,我砍了你这个小混混。豁出这条命,给九公庄除一害!另一个人也不示弱,叭一声真的又摔了一个什么东西,声更大,砍我的人还没出生哩!轮不到你,陕北老乡,在九公庄谁不让我李万胜七八分。在你这个**小店吃个面,你他妈还敢做手脚。吴老三毕竟是外乡人,没这个混混底气足,如果在绥德,这个狂徒早躺下了。吴老三问,就是一碗面还能有什么手脚!李万胜吼,一份羊肉是多少,随便放吗?啊!我还要向大家揭露你煮肉时放了米雀。你的回头客为什么这么多,就是因为你在肉里做了手脚,敢把你的调料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吗?!吴老三喊,花花,把调料拿出来!又向门外的观众说,这个人是受别人雇用专门来闹事的,同行是冤家,是谁雇来的我都知道!生意不好另想办法,采取这种卑鄙手法太可耻了! 李万胜也向观众喊,什么受人雇用,我是打抱不平,告诉你陕北老乡,今天我还有别的事,下来再找你算帐。李万胜一把从酸妹手里抓过调料,举在手中叫喊,我拿去化验!气势汹汹地走了。 围观的人也散去,吴老三气愤不已,独自狠声,再敢来闹事,剁了你个王八蛋!看着人群散去,乐彤进来,动手帮酸妹收拾被李万胜摔碎的碟子碗,谢奋强一个人坐在一边发愣,这种事他不会处理。乐彤看见说,奋强,过去和三哥说说话。吴老三马上就开了口,你两个看看,这个人是没事找事,肯定是村口的那家三边面馆在捣鬼!乐彤把碎瓷片扫在一起用小菠萁搓着倒出去,接吴老三的话说,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咱有人缘,咱生意好,你就更要把生意做好,气死那些小心眼的东西。有了乐彤帮忙,酸妹不动,坐在凳子上生气,说,说不定得罪了什么人,三边面馆在村西头,不会跑这么远来闹事的,是你三哥乱猜的。我看这个人是脑子有问题,从来没见过,今天大清早的咋就冒出来这么个东西来。吴老三说话声还小不下来,咱得罪过谁,和人家又没个利害冲突,咋就能得罪了不认识的人呢?谢奋强你说可能不可能得罪了陌生人?谢奋强说,不可能,连见个面的机会都没有,咋个得罪?吴老三手一摊,就是嘛!所以说这个混混是受人雇用的,不然就没法儿解释了。酸妹想想也是,不过她不认为是受人雇用的,偏向于吴老三的态度不好是引起争端的原因。又发表意见,咱是做生意的人,不管客人咋样都要给个笑脸。刚才,那个人说肉太少,你却说就那么多,态度不好,难怪人家发火?又说什么煮肉放米雀,真是冤枉死了,米雀是个啥我都不知道?谢奋强说,是大烟壳。酸妹就吃惊,妈呀,吓死了!吴老三狠狠瞪了酸妹一眼。酸妹一拉乐彤说,看你三哥要吃我。乐彤一笑说,三哥别瞪眼,闹事的刚走,你还想接着闹吗?吴老三牛喘气一样,呼哧呼哧了一阵子说,你两个听听,来回都是我的不对,我是厨师,她才是服务员,态度好坏与厨师有什么事?酸妹说,那你以后就别管我和客人咋说话,不要插嘴。吴老三坐下来,扭着头说,不管就不管,大不了我铺盖一卷回陕北去,你一个人在这儿经管。酸妹嘴一噘,斗气的话嘛!吴老三喊,就斗气!乐彤已经把桌子和地下收拾干净了,说,三嫂你别说话,看把三哥气的。不过,从长安大小的饮食业看,一家比一家服务态度好,咱虽在九公庄这个小地方,可也要注意态度,笑脸迎客才能达到和气生财的目的。对不对?吴老三不吭声,酸妹附和,就是。谢奋强起身说乐彤,就你话多,你在这儿陪陪三哥三嫂,让我回去。吴老三说,回去干啥?马上吃中午饭啦,就在这儿吃,今中午咱捏一顿羊肉饺子。马上让酸妹去剥葱。乐彤高兴了,说,行,就在这儿吃。她知道谢奋强回去是想复习功课,现在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就说,要么就让奋强回去吧,十二点来正好吃饭。谢奋强往门外走,吴老三还想挡,说,谢奋强和我谝一会儿。乐彤说,我陪你说话。吴老三看看留不住谢奋强就说,回去吧,回去吧。酸妹从菜筐中拿出一把葱,提到门外去剥,看着谢奋强背影喊,别耽搁了时间,十二点准时来。乐彤去给酸妹帮忙,笑说,他饿了就会来的。 谢奋强回到房子,躺上床捧一本《英语六级速读》在看,没看几页就听见有人上楼来。进门来的是于志宁,还领着一个谢奋强不认识的女学生一样的姑娘,于志宁一个人来,谢奋强不会下床的,就躺着两个人说话。陌生人来,还是个女的,谢奋强赶紧下床来。于志宁笑呵呵地,随便介绍说,这是我老同学,大学里的一匹白马谢奋强,当然我是骑白马的王子了。谢奋强从平台上拿进来凳子让两个人坐下。于志宁说,凳子让太阳晒热了不敢坐,会得痔疮的,坐床沿吧。谢奋强不时看一下这个姑娘,于志宁说,别贼眉鼠眼的看我女朋友。谢奋强笑笑,姑娘红了脸说,别听于老师瞎说,我叫刘显,跟于老师学日语的。谢奋强说,学日语好,日语性感。刘显听不懂谢奋强的话,却知道是开玩笑的。于志宁捅一下谢奋强说,你这头蔫蔫驴,学会作贱人了。日语就是男女玩时说的语言嘛,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谢奋强一笑,刘显不知怎么好,坐在床沿上不吭声。 于志宁没话找话,问孟大友去了哪里,刘显今天是想来找孟大友坐坐。谢奋强告诉于志宁说,孟大友失踪好几天了。于志宁看着刘显说,那就改天吧。刘显点点头。 前一段时间,经孟大友介绍于志宁和刘显认识后,刘显对于志宁很欣赏,主要是欣赏于志宁的一口流利日语。自认识后,刘显经常在上完课后,约于志宁在就近的一个小书店坐一会儿,让于志宁帮她练习口语。这样的练习的确有效果,刘显的会话能力比以前提高了许多。于志宁有时也有意卖弄自己的能力,说了许多学习日语的巧门。主要还是要多读多记,多练习情景式对话,把日语引进自己的日常生活,不管在干什么,主动用日语去思考。学一门语言的最大障碍就是母语顽强地占领着语言习惯和语言思维这个阵地。学习者也不自觉的用母语去理解新的语言,主观上造成了许多学习障碍。所以,学习语言的诀窍就是用所学语言思考碰到的所有问题,并加强会话,肯定进步最快。刘显听于志宁说的都有道理,除了按于志宁说的加强读,讲,写外,就常常约他和自己练习口语。进步还真让刘显吃惊,口头能力的确提高了不少。 为了尽快掌握这门语言,刘显想尽了办法,腾出了一千多元又给自己买了一个mp3,天天挂在耳朵上,因为于志宁说过,语言环境很重要。所以,她就给自己造了一个环境,两个耳朵全是“都由以马塞,八格亚鲁”的日本国语言。再去天义所时,朋辉还以为刘显在听歌曲,和刘显套近乎说几句话,刘显不感兴趣,不太答理朋辉,搞得朋辉心里酸溜溜的。问刘显,就听个歌吗?什么人的魅力这么大,不至于不理人吧。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现在最流行,你是不是在听这个?刘显笑而不答,只干手底下的活。朋辉还不放松,跟着刘显问,让哥听一下,也陶醉陶醉。刘显摇头。朋辉趁刘显不备,伸手摘下耳塞按在自己耳朵上,刚一接触马上就拿开了说,什么的干活,良心大大的撕拉撕拉。刘显瞪他一眼说,没事干了去外面学驴叫吧,别在这儿碍人家事。朋辉并不生气,两个人开惯了玩笑,不在乎说什么话。刘显一开口,朋辉倒高兴了,问,刘显呀,你学日语是想当汉奸吗?刘显说,是又怎么样?朋辉说,汉奸基本上全是男的,女汉奸没听说过。刘显嘟起嘴,就让你开一次眼吧。朋辉说,那我去给你买一身宽松的黑绸衣服,20块钱买一辆缺辐条少铃当的自行车,玩具店再弄来一把手机,黑眼镜黑礼帽。刘显提起垃圾袋抡朋辉,朋辉一躲笑说,明天你再来时我就把你装扮起来,不过不敢上街去,小心国民愤怒围歼你。刘显不理他,提着袋子下楼去。 刘显和于志宁在一块,无意中透露过朋辉讨厌。于志宁就大显殷勤,还说什么年少应有志,现在是学习的最好年龄,不敢虚度光阴,有了知识,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一旦跌入感情的泥潭,将会是终生的负担。什么爱情是求知的克星,身体是爱情寄生的地方,一旦被染,终生有病,从没听说过的奇谈怪论,把刘显还听的连连点头。暗想这个于老师的确是个通材,没有不懂的知识,没有不精辟的论断。不管讲什么问题,都有一整套理论支持着。比如很简单的一句,人不是为感情而活着,人生的精彩是在奋斗过程中,要活出自己的个性不能让男女之情羁绊。还有一套让刘显佩服的发呆的理论,加上于志宁会卖弄,说到了激动处就用一连串的日语,想起几句英语了也能拉进来。于志宁是个姑娘杀手,他的能力主要表现在和异性的接触上,他的本事是无论什么问题都能自圆其说,简直都能用高数定理解出爱情答案。把刘显让他的歪理邪说搞糊涂了,现在只要是于志宁说什么,刘显根本不考虑就会点头的。 第二章(4节) 孟大友不在,刘显就坐不住了,半天没说一句话,只听于志宁给谢奋强说师院里头的事,那个教授搞的什么项目出了成果,那个博导是吸血虫,把博士生的骨髓都能榨出来。什么教授责任心差,只教不授。老学究们这几天为待遇明争暗斗。副教授为争上教授,又苦于名额太少,使用花拳和秀腿,用尽明枪与暗箭,竞赛场面如火如荼,有的论能力有的论资历,把个学校搞的乱七八槽。现在学校里的问候语从过去的,几点起床的,失恋过没有?变成了最近的,混进了那个队伍?又说董教授给教育部写了信反映大学改革的事。 于志宁嘴劲和孟大友不差上下,是两挺不用装子弹的机枪,把听话人耳朵能打出老茧。有些事,刘显听几遍了。等到于志宁喘口气时,刘显插嘴问,孟律师有可能回了老家,他老家在哪儿?谢奋强知道问自己,答,在什么县的张家镇。于志宁的话最方便,随口问,你想去找吗?刘显说,随便问一下。 于志宁马上又给谢奋强说董教授是师院唯一的够格教授,人家搞专业研究,多半是自己动手,还不放心博士生干的活。说到这儿,于志宁想起事情来问,你和乐彤查的资料怎样了?不要抓的太紧,多混几天多挣几天的钱,可也不敢耽误了人家董教授的事。谢奋强说,你放心,一直都去省图忙着,今天休息一天你就来催。于志宁笑说,不催不催,关心一下而已。又接住自己话头说,董教授冷眼观看学校里头为争一个教授,副教授的名额,有些人使尽手段,甚至敢于卑鄙一回,平时个个道貌岸然,一副专家学者的气度,遇到与己有利的事情,一改平日作风,挽起袖子卷起裤腿就准备争斗,董教授就给教育部写了一封信。 这个信的故事刘显没听过,睁大眼听于志宁说下面的话。谢奋强问,什么信,和教育部有什么关系?于志宁一看两个人的神情,知道这个故事有听众。马上吊两个人胃口,什么信?关乎中国教育事业的大事,是振兴大学教育的高谈,是揭露注水人才的阔论,是中国教育史上罕见的一次大暴光。谢奋强不耐烦了,催说,别卖嘴了,到底什么事。于志宁说,你这个人,有机会让我卖弄一回么,乐彤要在就不会象你这样打了人的兴头。谢奋强说,她要在,早骂开了,哪里还有你坐的地方。刘显笑了。 于志宁不惜唾沫继续说,董教授的信其实是一篇文章,题目叫《叩问中国教育》。谢奋强,不夸张地说,刘显你也别吃惊,这封信的手抄本现在每个学生人手一册。我这儿就有。说着话,于志宁从自己身上真的掏出来几页折在一起的稿纸,展开来说,我这字写的太乱,给你两个念几句,听一听董教授对中国教育的见解。 于志宁要水喝,谢奋强站起来倒水,说,刘刘。 刘显抢答,我叫刘显。 噢,刘显,你还不知道于志宁的毛病,象走江湖卖跌打损伤药的骗子,最会故弄玄虚,真把人的胃从口里能吊出来。 刘显看着于志宁笑。于志宁也笑了说,这叫说话的艺术。谢奋强说,艺术个屁,艺术是对某一方面有价值的部分表现的淋漓尽致,你是连藏带捂,总怕先露了最关键的内容出来。耽搁多少时间听你说废话,快说主要的。 于志宁哈哈出声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说,我的艺术把谢奋强都抖火了。好,最关键的来啦,注意听,董教授起笔就写到,近多年,尤其恢复高考以来,中国教育发展迅猛,取得了世人嘱目的成就。但同时,中国教育的模式也越来越受到了有识之士的质疑。尤其对于应试教育的批评之声,更是绵绵不绝,振耳欲聩。应试教育,是一种淘汰选拔的教育方式,把考试分数作为评价教与学的绝对依据,这绝对是一种评价标准不完备,评价尺度不完善,评价结果不合理的教育模式。把考试变得至高无上,教师为考试而教,学生为考试而学。我们的教育目的好象只为了考试,说明了现行教育的罪魁祸首,就是当今的高考制度……谢奋强摇手制止,这是说教育制度的,没说学校里教授们的事情吗?于志宁不让谢奋强打岔,继续念,因为应试教育的存在,我们习惯把好学生定义为能考高分的学生,好教师定义为能够培养出考高分学生的教师。这样教育的结果,把学生全部培养成了笼中之鸟,习惯依赖于父母的喂养,根本不愿去自己觅食,不愿去独自翱翔。这些虽考了高分,却连基本生活能力都不具备的学生,凭什么敢成为祖国的未来,有坚忍不拔的意志没有?感寄希望于他们吗?振兴民族靠的是真正的实力,实力是一个复杂的综合能力,不是考了高分可以替代的。教育的灵魂是对人的灵魂的再造和教育,这是真理。其实,我国现行的教育完全背离了这个真理,嘴上还说要坚持真理,真他妈是自欺欺人。于志宁抬头看了一下谢奋强说,“真他妈”是我加的。谢奋强说,别念啦,我以为是董教授揭露学校里面评职称的事,关于中国的教育,质疑了很长时间了,这没什么新奇的。 于志宁说,话别说的太早,你看后面还有这么多没念呢。我总结一下下面的内容,后面写了高校改革的几个败笔之作。谢奋强说,这还有点儿意思。于志宁马上得意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败笔之一,假大空的并校之风。上层领导不懂教育,瞎指挥,搞什么硕士点,博士点,一级学科,二级学科,还有狗屁不通的教育科研基地等等。上层要求合并,目的是为了赶世界水平,认为大的就是好的,大的就是先进的。这样毫无科学依据的合并,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是一种变相的权力再分配而已。败笔之二,毫无理性的大学升级。败笔之三,愈演愈烈的学术腐败,自从高校开始扩招,大学生,研究生和博士生进入了大批量的生产阶段,人才数量急剧增加,质量却急速下滑。20年前,中国的博士生导师的含金量是很高的,许多一流学者都不敢轻易申请博士点。可是现在呢,我校才当教授几天的部分教师,就开始申请博士点,上级不批还怨言不断。这些人是不是学知到了能导博士的水平,根本不是,而是瞅上了指导博士的收入,指导10名学生每年就可有20万元左右的灰色收入,并还能让博士替自己写几篇论文。这些人没几个有真才实学的,都是故弄高深之徒。扮着一副学者相,心思却不在学问上,满脑子金钱。他们的人生哲学已经堕落到唯钱是图了,完全丧失了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最起码的良心,这是高校管理制度的不足之处。教授本就不应该是评出来的,更不应该论资历排辈份,既然是一个知识集结的地方,就应该按学识论职称,鼓励大家从事研究,多作学问。可中国教育,行政干涉严重,行政干涉致使国有企业丧失了竞争的能力,流失了大量国有资产。现在又插手教育事业,是想让中国教育重蹈国有企业的覆辙吗?中国行政,你何时才能管住自己的手脚,依法管理依法行政,在自己的范围内活动,不要随心所欲,不要不懂装懂。现在最迫切需要改革的,不是经济,不是教育,而是腐败之极的中国行政! 于志宁简直已经义愤填膺了,近乎舞台上激昂情绪的演讲者。谢奋强和刘显鼓起掌来,于志宁严肃着面孔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其实后面这几句是我临时加上去的。谢奋强说,我听着怎么由教育说到行政上去了,不过加得好,让人有酣畅淋漓之感,中国官制一把手的权确实太大了,简直是一个人左右一个村,一个乡,一个县,一个市。行业里的局长,校长,懂事长也受了行政的污染,都在自己所辖的范围内搞一言堂。真正到需要改的时候了。刘显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不懂什么行政,企业,行业的事。只觉得于志宁语气铿锵有力,有声讨之状,让她心里舒服。 于志宁问,怎么样?我说董教授的经典之作有看头,你开始还不奈烦,就这里面大部分内容还没念呢?谢奋强说,就是好。于志宁马上又想拣几个重点给念一下。这时,楼下传来乐彤的叫声,谢奋强,吃饭啦! 谢奋强赶紧答应,一看表十二点半啦。问于志宁吃不吃?于志宁说,当然吃,表演了这么半天不混口饭怎么行。拉上刘显,三个人下楼来。 第二章(5节) 谢奋强从面馆子走后,吴老三就开始收拾饺子馅,他嫌酸妹干活不利索,让她只把面和好。三个人说着做着,十点钟就全部包好了,说开了闲话。吴老三想起了孟大友,便问乐彤,大友不告而别,不会是得病了吧?酸妹顶吴老三说,臭嘴。吴老三说,我是担心,但愿他健康。乐彤洗了洗手问毛巾在哪里?接过话说,大友哥肯定有事情要处理,多半是回了老家。走时好好的,不会得病的。 吴老三这会儿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再有乐彤给开导,酸妹又胡乱骂两句解气,把和李万胜吵架这事就淡化了。吴老三的生意好时,两口子忙来忙去的,觉得时间过的快,一旦闲下来,就抱怨生意不好。闲着没事酸妹给乐彤学说自己家里的事,说,吴老三的父亲已经七十快八十的人了,半身不遂,行动不便。是前多年得脑血栓留下的后遗症。家里又没人照顾,他两个出来开面馆,只有把老父亲和娃寄放在吴老三的二妹家里。老汉的生活费,医药费由吴老三提供,洗洗涮涮的事由他妹子承担。把人担心的,因为吴老三的妹夫是个懒汉,好吃懒作,还喜欢打麻将,家境一般,老汉长期住在那儿肯定不行。又说自己娘家没有劳力,家里就四个女儿,她是老二,没一个男孩,地里的活除了一头牛干外,就是她父亲干。姊妹们都帮不上忙,把她父亲劳累的腰弓成了大虾。女儿相继出嫁后,屋里就剩下一个小妹子,想给招个上门的女婿,可小妹死活不愿意,她坚持要嫁出去。眼看着老父母年迈了没人照顾。虽说他俩现在在长安呆着,可没一天不操心家里的事。 乐彤陪酸妹说话不自如,她没有成年妇女那么都嘘哈呀哇的配合声气,也不会顺着酸妹的语气表示出同情或替人担忧呀分愁呀的言语。只静静听着,心里想表面上这么热闹个面馆子,吴老三两口子人也开朗,日子背后还有这么多不顺心的事。又想想人都是有难处的,自己和谢奋强天天去省图查资料,又准备着考研,以后的路还很长,怎么走真还不知道,现在的日子是走一天看一天。日子缺少了钱的支持,一下子少了许多光彩,酸妹说到后头,乐彤都没太听清楚,想自己的困难该怎样解决。 吴老三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一会儿去菜蓝子看看,一会儿去大锅边转转。看见两个女人静坐着,心里比较,这酸妹也是个女人,跟乐彤这个小女人咋就不敢比呢?简直一个是天鹅,一个是倒了鸡冠,脱了尾毛的母鸡。心想乐彤这样的女人不知道是个啥味道,反正酸妹就是那么回事,刚爬上去哼一声,动作半天哈一句,完事后习惯再总结说,没啥意思。吴老三从不发表意见,倒下头就睡,两口子之事,完全成了一种生活习惯,谈不上什么激动啦投入啦的。尤其酸妹,往往在吴老三动作最快时,就会有屁放出来,把吴老三仅有的一点性欲全吹灭了,一下子没了劲,中途停车,等于是遇阻抛锚,吴老三有时就埋怨,你是个啥人嘛。酸妹有时还会打岔,下来干啥?正欢着咋不干啦?快,x正热着哩。吴老三骂,滚,嫌恶心。酸妹嘿嘿一笑,人老啦,就这样,嫌我恶心,我还嫌你老把涎水掉到我脸上呢。 吴老三对美女向往已久,他只是想一想,不敢去实践。想乐彤这个小美人肯定滋味好,可惜自己这辈子没这个福份了。不由唉一声长叹。乐彤问,三哥叹什么,家里的事别太操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先这样子维持住,等挣了钱什么事都好办了。吴老三说,我不操心,你和谢奋强帮什么人查的书怎样了?乐彤说,还得一阵子。开始对陕南不了解,原来陕南的山歌也很多,简直和陕北的民歌可以媲美。尤其紫阳县,文化部还正式授予紫阳是民歌之乡。从资料看,那儿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都能唱进歌里去,曲调,歌词都很美。吴老三说,再美也美不过陕北民歌。乐彤说,各有所长。吴老三来了劲,让你三嫂唱一段酸曲你听,就知道美了。乐彤笑说,三哥不懂民歌和山歌,总认为酸曲美,陕南的情歌也很美的,我记得有一首歌的词是这样的: 山歌越唱越花心 乖姐越打越偷人 火烧芭蕉心不死 茶花收口不收心 吴老三说,你不会唱,你三嫂会唱: 你在垴畔我在院 探不上亲口口见一面 门上来你扣门环环 窗上来你学猫叫唤 吴老三一手扶在锅台边,脸朝里说,乐彤,你听听我才说的这几句词,把你说的那几句词压倒了。乐彤说,什么压倒了,各有各的特点,陕南的山歌词温柔一点,掩饰一些,不象陕北的太露骨。吴老三说,就是嘛,陕北汉子就爱露骨,你那词只说偷了个汉,我这词却是连勾搭带暗号都有了。让你三嫂把这几句唱一遍,花花,给乐彤唱一下。酸妹瞪吴老三,我咋不知道还有这词,不会唱。吴老三给乐彤说,看你三嫂这个人,上不了席面子嘛。酸妹说,别谝啦,谢奋强咋还不来?乐彤快去叫,来了就下饺子。乐彤说,他肯定是把时间忘了。酸妹催,快去叫,男人总是让女人给操心,天生当老爷的。乐彤出去后,酸妹就开始收拾锅灶准备烧水下饺子。 过了一会儿,酸妹看见除了谢奋强和乐彤外,还来了两个人。乐彤进门就解释说,谢奋强的同学来啦。吴老三的豪爽劲立即上来,伸手就让,进来进来!正好,今天一块吃饺子。酸妹却担心饺子不够,不便吭声,等不够了看吴老三咋办。 饺子刚下好,孟大友猛地就进了门,吴老三第一个喊,有福之人来啦,算准了一样,这几天在哪里销魂哩?大家都起身让孟大友坐,热热闹闹坐下。孟大友说,老家有事,回去了一趟。乐彤往孟大友跟前走了几步说,回去也不说一声,还以为你从此后住到了那个当事人哪里去不回来了。说完还神秘的笑一笑。孟大友也笑说,以后注意,超过一天不在家就给你招呼。酸妹说,先吃饭,大友这几天不在,老三得了单相思一样。孟大友看见于志宁和刘显,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于志宁是不是对刘显有意思,现在的人动作快,可能已经得手了也说不定。饺子端上来,每人只有半碗。孟大友说,我太饿了,得两碗。酸妹说,没想到吃饭的这么多人,不够了一会儿下面吃。 吃着饺子,酸妹就给孟大友学早上有人来捣乱砸店的事,乐彤也插嘴说那个人的确蛮横。于志宁显示自己的厉害,说,不行了我叫考研突击队来,这些是学校里的恶人,不信还制不了一个小混混。谢奋强说,别闹事啦,再说学生没这些人心狠。于志宁不认可谢奋强的观点,什么算心狠,给钱心就狠。乐彤喳呼说,还要钱呀,那就算啦。 刘显从看见乐彤开始,就一直注意着她,心说认识这么个人也好,自己一个人太孤单,有个伴儿总方便些。她对吴老三这儿不熟,还不便多说话,只是听着别人讲。孟大友想这个砸馆子的人身份再没搞清以前,不好乱说话。就安慰吴老三说,九公庄这个地方,是个渔目混珠之所,什么鸟都有。还是自己多操心自己的事,别随便乱说话得罪人。你是出门的生意人,万事小个心。咱以赚钱为目的,不是和人争长论短的,吃亏是福,不敢好勇斗狠,最后会吃亏的,咱必竟是外地人。酸妹附和,就是嘛,大友的意思和我一样,老三还一个劲想剁人家。吴老三说,现在不想啦,大友的话有道理,把我的气说没了。你不会说话,光挑我毛病,说是我服务态度不好人家才闹事的,我就想连你一块剁了。不等酸妹翻嘴,于志宁却说了,这两天有一部片子叫《人厨子》,却原来真正的人厨子在这里。酸妹小声在嘟囔,借给他娃一个胆,敢剁我? 乐彤很高兴地也和刘显说着话,两个人嘻嘻笑笑地。 第二章(7节) 这些影响情绪的烦心事等于过去了,可孟大友仍不放心清查的事情,自己长期没上班总是真的。幸好他有一个在县政府上班的同学,他给这个同学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同学去教育局打听过给他回了话,意思是全县都在搞清查,教育局让把清查结果报上来。知情人说,镇教育组不报的话,教育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会去没事找事。孟大友的事情完全决定于镇教育组的态度。孟大友叹息,怎么刚刚碰上了一个何顺平。他骂人甚至威胁,到底结果怎样还很难说,如果何顺平硬碰,这还真是个棘手的事,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听天由命等着看。 睡了一会,卫桦来电话约他见一面,这些烦心事就暂时撂到一边去。和卫桦约的是在九公庄口见面,到村口找卫桦的车,印象车是白色的,可村口停的车不少,白色的也有三四辆。听见喇叭声却判别不来是那个车发出的,最后还是卫桦下车向他招手,才过去坐上去。卫桦说,你这个小律师,摆出的架子好像是成名了的惠晓汪,说不闪面就失踪了一样。孟大友说,不敢和人家名嘴惠律师比。把自己这两天的事给卫桦学说了一遍。卫桦笑说,没想到律师也有这样的事,你为什么想不到通过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人权呢?孟大友说,太麻烦,和这种低能儿打官司说不清楚,再说也得不到什么。若为名誉打官司,中国必须独立出来一个名誉案法庭,并有专职的律师代理,代理律师少说也得七八千万,可能都满足不了当事人的需要。卫桦说,不至于吧,有这么多侵犯名誉的案子吗?孟大友故作认真,就这法庭最低一级还得设到村组上。卫桦笑而不答。 孟大友不知道卫桦约他有什么事,也不问。车开到了永丰西路,三拐四拐又到了神庙西街。孟大友问,是拜佛不是还愿?卫桦说,什么都不是,是你的嫖友住在这里,他要见你,我替你两个跑跑腿。孟大友自然想到了孙维正,却不好说明,装糊涂,嫖友?不会吧,我是君子和这种事咋能扯上边。 卫桦一笑,心虚了吧,和孙维正晚上出去的人,没一个不嫖的,因为孙维正就好这口。孟大友正色道,不会的,孙哥和我都是君子。 卫桦说,屁话,自孔圣人之后,就没有君子啦,只好把君子的人格寄托到花上去,取个名还叫君子兰,俗呀。现在君子的衡量标准下降到不是小人就行啦,当真正的君子也确实太累。 孟大友右手拇指一伸说,经典,你的君子论现在的男性肯定都能接受,按你的标准,我就是君子了。卫桦刹住车,说,下车吧,就边上这栋小楼。孟大友下车看见不远处一个牌子上写着,长安市血库。问卫桦,孙哥看来缺血,住在血库边上方便些,每天像酸奶一样喝一袋都有保证,还是新鲜的。卫桦嘴一咧,别恶心人。 跟着卫桦进了一座贴着白瓷片的小楼,进去一看才知道是个大杂院,和自己住九公庄差不多。上到三楼,卫桦敲开门,孙维正开门就说,等你两个半天啦,进来进来。进去孟大友看见这个房子是个大套间,装修十分轻巧明朗。看着却不像一个家,倒像个厅局级公仆的办公室。 孙维正递了烟说,你这个兄弟,根本就不是个当律师的料,连我这样的关系都能忘掉,不勤走动至少也得走动,你是慧星,一闪即逝。虽印象不深,却蛮明亮的,对你印象不错,才让卫桦叫你来。你要改变一下你的作法,这样做不成生意的。卫桦阻止孙维正说,别罗索啦,大友家里有事。孟大友说,的确忙,还是瞎忙,没任何效益,倒生了不少气。孙维正泡好茶,给每人倒了一杯,话不断,今天叫你来,两件事,一是喝两杯,二是喝二两。 卫桦站起来告辞,我的任务完成啦,你两个谈吧。又给孙维正说,什么秘密事情,还用这种办法撵我走。孙维正笑得没了眼,说,男人的事,男人的事,你想喝酒就留下,不想喝也可以留下。卫桦出门去了,孙维正跟出去送,卫桦不回头说,你俩今后有事别找我,什么人品?孙维正哈哈笑,连说,慢走,慢走,谢谢,谢谢。 孟大友弄不清孙维正在搞什么鬼把戏。正疑惑,孙维正进来关上了门,仍笑着。坐下来给孟大友续水,边说,能来这个地方的,都是我的知己朋友,这是一片世外桃园,请你保密。孙维正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孟大友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一个人来还真找不到。孙维正缓和了一下说,这是我给自己朋友开辟的一片清静之地,谁有个什么事情可以来这里解决,想清静了在这儿睡几天也没人能找到。这房子最大的好处是没装电话,地处闹市,却和隔壁神庙一样的清静。真是个与佛有缘的好地方,请你千万保密。孟大友点头,再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才注意到东墙上还有一块横匾,上书“乐在无欲”。看字体是隶书,却并不见有功夫。 孙维正抬起双腿把脚搭在茶几一角上,慢慢吸着烟,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孟大友想说让孙维正帮忙找案源的事,话到口边又想,既然是孙维正主动叫他来,想来他应该有事说才对,就闭口等着孙维正说话。 孙维正哈哈一声笑,站起来在孟大友面前转了一圈。孟大友问,孙哥,有让兄弟帮忙的事就尽管说,能力之内的决不含糊。孙维正表情很有些怪异,慢慢道,在长安,永远都是我给你帮忙,最多是咱俩合作一些什么事,不可能让你给我帮忙的。孟大友听着心里不舒服,心想孙维正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又过了一会,孙维正起身从角柜里拿出一瓶大唐贡酒,一人一杯品起来。孙维正见了酒,思维就活跃起来。孟大友瞅着孙维正说,孙哥,我不习惯神秘,有话你尽管说。孙维正一口喝干杯中酒说,好!大友,你考虑过没有,咱两个人之间建立个怎样的关系最合适?孟大友说,你是法官,我是律师,咱是法院与律师的关系。对了,咱就是这个关系,这个关系是可以合作的,对吗? 孙维正眯起眼直盯着孟大友的脸看。孟大友对这些合作的事早已知道,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神秘的,这本来在当事人中间就是个公开的秘密,孙维正根本没必要把这事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孙维正盯着孟大友说,是合作关系,在长安这个地方合作的人必须得谨慎挑选,虽然这不是个什么新鲜事情,可两个人有必要把合作的事情说清楚,不知道你想听不? 孟大友本来也想这么干,只是不知道孙维正的想法,还在找和孙维正套近乎的机会,等两个人关系密切到无话不谈时才好提出来。不想这孙维正倒先急了。 孟大友知道自己多少还有一点儿主动权,装着考虑的样子,半天不开口。孙维正绝对是个老江湖,坐下来也不吭声。孟大友慢声道,你说我听。孙维正说,案源全在我身上,不管大小案子,咱暂时都干,当然尽量找经济类代,少代离婚呀什么的没意思,你说呢? 孟大友点点头。孙维正又说,分配比例,是有行情的,就按行情分成吧。孟大友知道行情,法官介绍一个案子至少给代理费收入的30%,也有给40%的。可律师的花销大,法官得到的全是纯利润。律能代到了大案子还可以,小案子能不赔本就是运气。在渭水时孟大友经常这么搞,他心里有底,吭了一声没开口。 他在考虑,按代理费的收入定怎样的比例才合适呢?认为是2000元以下的代理费,法官提成不能超过40%,10000元以下不能超过35%,10000元以上的不能超过30%。或者除花销过后的纯利润,一人一半也可以。又想孙维正不可能傻到和他均分纯利润。 正想着孙维正说了话,大友啊,有话直说,今天专门叫你来就是商量这个事的,今天说定了,我手头正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经济纠纷案子,就可以让你代理了。孟大友说,孙哥你一口报个比例,别让兄弟太吃亏就行。孙维正一拍孟大友大腿说,痛快,咱不说太多的规矩,只一条,不管大小案子一律45%,其他花销你管,咋样?孟大友心里骂,狗日的心黑,“乐在无欲”这么高雅的偈语让这个东西给糟蹋了。 第二章(8节) 孟大友觉得不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行。这样合作下去等于是给孙维正当长工,光他的嫖资就付不起。孟大友苦笑了一下说,孙哥,兄弟全凭你照顾,只是兄弟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等我挣回去钱养活,你看这比例就降一点吧。你也知道,一个案子下来,光零星开支就把人花昏了,你看35%咋样? 孙维正嘴一撇,你这兄弟看起来是个痛快人嘛,咋这么婆婆妈妈的,好啦,哥让一点,就38%不能再改啦,再改我可不干啦。多少律师所的主任能把我屁股舔烂,只为给介绍一个案子,和我合作的事他们连想都不敢想,你还磨蹭个啥?小心耽搁了生意。孟大友知道孙维正是在威胁自己,点头答应了这个比例。 孙维正马上起身,拉孟大友去喝酒,并表示今天他请客。出门去了永丰什字口一家酒馆,按孙维正的话说,就是要庆贺一下两个人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孟大友想想这个比例还不错,也高兴起来。孙维正点了满桌子菜,让孟大友打电话叫卫桦,卫桦说有事不来。他两个一来一去喝起来。 有了共同利益,心贴得就近了,孙维正眼小嘴却大,大嘴张着不是吃喝就是露着白牙在笑。孟大友从前没太注意,今天才看清楚了孙维正的这张吃四方的大号鲸鱼嘴。孟大友称赞,孙哥是个真男儿,四面八方不缺吃。孙维正端着酒杯说,噢,说我嘴大,告诉你,熟人一直叫我是孙大嘴,有福之人的标志就是我这个样子。孟大友心说没听说过嘴大有福。 孟大友的小灵通响了,看了半天号码有点陌生,不想接又害怕耽搁生意,接通了却是王淑娟,听王淑娟的声音很是高兴,告诉孟大友她的案子中院维持了原判,她的一切目的全部达到,要请孟大友聚一次。孟大友不知道是谁给她代理的,自己在中院又没给人家帮忙,不好意思答应。王淑娟那边又说,行啦,见了面我详细告诉你,下午五点怎样,先到那家咖啡厅碰头,今天我请你吃韩国料理。要么在省体育场大门口,就是朱雀广场东大门见面,咋样?不等孟大友回答,王淑娟说就这么定啦,随即挂断。 孙维正等孟大友接完电话,笑眯嘻嘻地,大友,吃完了去淡水坊转一圈。孟大友知道到淡水坊肯定是去吹。推脱道,大白天的,不合适。孙维正老练的口气说,傻了不是,大白天最安全,淡水坊这儿的娃比涓泉路的好多了,个个白萝卜一样,剥了皮的荔枝,水滋滋嫩绵绵的,你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对异性孟大友时常也有点冲动,但要让他花钱,往往却就退缩。孙维正四十多岁,正当壮年,光那张血盆大嘴就能吞一个小姐下去。孟大友知道去了肯定又是自己出钱,可孙维正还没给自己介绍一个生意,再说现在又有了结盟这一层关系,不请他吹萧,也不会耽搁正事的。遂又推脱,一个劲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这几天生气又劳累,得好好休息一下。孙维正说,喝毕酒去洗个脚也行。孟大友心里骂,狗日的,不拔我几根毛下来不甘心似的。 两个人吃喝毕,孟大友害怕孙维正耍赖让自己掏钱,赶紧去了洗手间,在洗手间磨磨蹭蹭了半天,估计已经埋单了才出来。看见孙维正还在桌边坐着,心里一凉。孙维正看着孟大友说,不多,二百来块,太少啦,今天哥不方便,改天在永安宫请你。 孟大友脸上摆着笑,心里一个劲骂,好狗日的,说的好好的是请我,吃毕就变成我掏腰包了,狗日的不是个东西,就这还要洗脚哩。 孟大友心里极不舒服,又不能得罪孙维正,硬着头皮埋单,还要掩饰自己,孙哥好酒量,改天好好喝一回,咱兄弟俩真是相见恨晚哪,脾气相投,爱好一致。 孙维正嘿嘿笑着,说,要么长安这么多律师,大牌的也不少,哥为啥要找你合作呢?还不就是我直你不歪,我瘸你就拐,能合得来嘛。走,秀水路上随便找个足浴。孟大友真想抽孙维正一个耳光,也怪自己话多嘴贱,为什么要说脾气相投呢? 两个人来到秀水路上,立交以南就有好几家足浴,前两个孙维正没看上,嫌店小人多,快到立交桥了在路西找了一家。孟大友根本对这个就不感兴趣,孙维正一个劲说,脚要经常洗,这是健康长寿之法。 孟大友心想,就算洗脚长命,你自己洗吧,用别人的钱长寿自己的命,这他妈也是一种贿赂。下属给自己女领导搞性贿赂,孙维正是在索取我给他搞长命贿赂。 坐进足浴室,孙维正挑三拣四的,嫌二十元的便宜,又嫌三十元的时间短,足浴妹介绍四十元的最好,是中药配方,并有一道二十分钟的熏蒸服务,目前长安唯独就他们的店提供草药熏蒸,不光感觉好,更利于双足健康,是目前足浴业最前沿的服务。孙维正马上就让提供这套服务。孟大友不再吭声,心想任人宰割的滋味原来这般难受。又想到了严湘宰民工,他一下子体会到了民工的心情和自己现在可能是一模一样的。 连洗带熏,最后每个脚上还包一块湿毛巾,用他妈类似烫头发的那个球型加热罩蒸脚。孟大友气不过,呵呵笑说,孙哥,别把你脚红烧了。小姐笑殷殷的,不会的,这是专用工具,很安全的,最高温度只有40c。洗完后,孙维正坚持让小妹给他干搓十分钟,说,只有干洗脚才能保长寿。孟大友说,我看你面相就是长寿相,脚相说不来是个啥相。孙维正半躺在沙发上,闭眼尽情享受着小姐的服务。孟大友瞄了一眼,憎恶感陡然大增。 连吃带洗的耽搁了半天时间,出了门已经四点多钟。孙维正还建议喝茶,孟大友编了个理由才终于和他分手,有逃跑的感觉,赶快到朱雀广场来。 过了立交桥拐到省图外的广场上,心才略微安静下来,回头还看了一看,惟恐孙维正又撵上来。猛然听见乐彤叫自己,省图外的台阶上,乐彤向他招手,孟大友过去,坐在台阶上,也正好休息一下。乐彤问,你咋跑这边来啦?孟大友说,刚好有事路过。谢奋强说,我俩查资料查得头疼,连查带抄有个什么图形表格的还得复印,搞个研究这么辛苦,怪不得雇人做这项工作。乐彤搂着谢奋强一支胳膊,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坐着。她说,刚开始还以为董教授给的报酬不少,现在看来太低了。中午在里面的读者餐厅吃顿饭,两个人至少得六块,每顿都是酸汤面。孟大友说,换个口味,不可能光有酸汤面。乐彤说,就这种面最便宜,油泼面三块,米饭一份四块,稀饭一碗五毛,反正得花一个人的钱吃饭。谢奋强习惯听乐彤说话,一般不发表意见。今天却有了话,说,这一阵子干完,不敢再耽搁时间,考研进入了复课的冲刺阶段,为这事耽搁了不划算。乐彤马上随谢奋强口气表示,就是,幸好也快完工啦。 谢奋强说,孟哥,董教授让你没事去他那里坐一坐。孟大友说,好,等我学一点瓦当的知识了再去见他。不然和教授没法交流,人家给人的感觉是博大精深,像个海洋。咱是浅薄愚昧,像个酒盅。我把瓦当要好好研究一下,让董教授也吃惊我的学识。乐彤格格笑说,最近,董教授一直在搞陕南山歌,你却搞瓦当,还说不到一块。你应该多背几首紫阳的采茶歌,再研究一下山歌的发展史,肯定和董教授有话说。 谢奋强接话,那把今天查来的资料先别送给董教授,拿回去让孟哥看了再送。孟大友说,行是行,不要误了董教授的研究。谢奋强说,不管他,能误个啥?这个月的费用也该发啦,为几百元把人能挣死。 孟大友让他俩没事早早回去休息,自己准备去省图北边看一看,已经快五点了害怕王淑娟胡乱转到这儿来让谢奋强和乐彤看见,那就给他俩更解释不清了。乐彤说,马上就回去。伸手指着身边“思想者”的雕塑问,大友哥,你说这个“思想者”在想什么呢?话刚说完自个先格格笑了。孟大友望着雕塑说,这是罗丹的代表作,很著名的。这个雕塑的含义普通点儿讲,内涵相当丰富,一般认为是涵盖了人类进步的思想,想的是人类文明…… 乐彤和谢奋强格格格哈哈哈地笑起来。乐彤笑得气喘不顺,断断续续地说,谢奋强说,他他在想明天穿穿什么衣服。孟大友也笑了,说谢奋强这是魔鬼辞典的解释法儿。 孟大友真像个老大哥,关照谢奋强和乐彤让快回去。两个人下台阶来,乐彤问孟大友回不回去,孟大友搪塞着说要去天义所看一下。分了手,他转到朱雀广场东门口来。 第二章(9节) 到广场东门口,靠北边就有一家韩国料理。四周没看见王淑娟,孟大友往这家料理店走来,想先看一看是个什么特色的风味。快到跟前了,才看见王淑娟在路边一个广告牌边站着,正微笑着看他。 来得早!孟大友招呼。 王淑娟移过来,这张惯来冷峻的脸上,今天始终笑容不断。原来王淑娟的笑容并不好看,没有板起脸来有气质。 王淑娟的态度让孟大友感到有和人约会的感觉,她并不急着讲她的事,也不说上哪儿吃,比先前更多了几份温柔。她今天像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淡妆着面,更显清新。王淑娟本就秀美,微微又画了眉,扑了粉,那眼线勾得很仔细,粗细正好,眼角略施桃红,鼻线有力度,涂了口红,头发柔顺披肩。这头发给孟大友感觉不一般,他没见过王淑娟披发,从来都是扎在一块的。衣服也大方得体,一个斜肩挎包,更显时尚现代。孟大友走过去,王淑娟站在原地等他。 孟大友尽量装出职业口气说,不好意思,还不知道你托的谁把中院的事摆平的。王淑娟声音低低的,不看孟大友的眼睛,总给孟大友有一种娇羞之感,他甚至预感到这是王淑娟设计好后实施的一项美女诱人计划,却想不透诱自己有什么用。王淑娟小声细语的道,我找你,你电话关机,最后中院维持了原判,根本没费什么神。 孟大友连说,好好好。解释道,我前两天有事回了一趟老家,问题解决了就好,我还担心你的事呢?王淑娟始终带有笑意,骗人,前头你还推脱过,不愿意做我的律师。孟大友打着哈哈,点了一支烟说,没推脱,能给王老板效劳,是一件荣幸之事,谁都喜欢的。 王淑娟翻着眼瞅他,娇声道,就你们律师的嘴会说,别叫老板难听死啦,叫名字多好。孟大友岔开话说,你饿了吧,我刚刚吃饱喝足,你赶紧吃饭吧。 王淑娟一听这话心热了,谢谢关心,我不太饿。孟大友指着体育场说,不饿了去那边看看车展,买不起车就喜欢欣赏一下。王淑娟热情有加,随即就赞同。 两个人并排向西去。王淑娟几次想伸手挽着他,还有点不好意思。远处有车来时,她就拉孟大友一下,尽管车离他俩还很远。 汽车销售大厅,是个让没钱人眼馋的地方,各款车型中,高低档都有,颜色各异造型别致。两个人一款一款齐齐过目。“别克”是孟大友心中的偶像,这车在孟大友看来有说不尽的舒服,车型大方,流线优美,整个车给人一种中庸文化的印象,有大家闺秀的高贵和气质,是个有自我性格的车款。他站在一辆黑色别克前大加赞赏。王淑娟小声说,等我攒够了钱买给你。孟大友不好答这话,装着没听见。再往前走,这是个汽车的世界,满眼的小车,把孟大友羡慕得一个劲儿赞扬。说这是给中产阶级以上的尊贵公民提供的消费场所,无产阶级只有来这儿过一下眼福,和光棍看别人娶媳妇一样,心里酸溜溜地,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王淑娟被孟大友无产阶级的经济窘境所感染,下决心要多挣钱。过去她好像没太注意钱的作用,虽然知道钱的异乎寻常的重要性,可从没有被钱奴役的感觉。只是过日子省吃俭用,从不想高消费的事。下岗后知道了没钱的艰难,尤其再遇到婚姻的不幸,她一下子懂得了钱的含义。 生活就如爬山,全要靠自己努力攀登,开了炒货店后生意不错,挣钱不多却天天有进项。加上她经营细心,开销有度,多少还攒了些家底。守着一个孩子过活,她心里挺满足,原本想一个人独自生活下去,根本没想再婚的事,只是对孟大友感激加上一点好感,女人天性的温柔就冲破了理智,糊里糊涂控制不了自己,尽管心里清楚,孟大友是长安的过客,按年龄也应该有妻子儿女,可她还是要打电话,要约饭,还要精心妆扮一番。 王淑娟一时想得太远,听见孟大友说,这个车又是一个美女级的名媛靓款,先看这车型,再看这配制,唉!开玩笑问王淑娟,有手娟吗?让我擦亮眼睛好看个清楚。 王淑娟笑着粉拳轻握,轻轻捶了他后背一下说,有车就什么都不要啦。想起来这还是个打听孟大友家庭的好机会,接着又说,用你老婆换一辆车开回去。 孟大友没答话,王淑娟又问,咋?不舍得老婆吗?孟大友说,没有不舍得的,只是没这样的好事。王淑娟感到机会来啦,继续问,你老婆是干啥的?从没听你说过。孟大友警惕起来,看着王淑娟说,你也会得寸进尺,好,告诉你,看你耍了这么多心眼就是想问这个事,挺累的。 王淑娟却说,不愿说别说,我又不想知道。王淑娟认为孟大友一定会说的,没料到孟大友又去看车,她跟了上去。孟大友说,不想听那就不说。王淑娟直恨自己话多,心里生自己的气。 从车库一样的展厅出来,王淑娟问,你饿吗?孟大友说,你坐在路边这跷跷板上,让我绕体育馆跑三圈就差不多会饿的。王淑娟说,不饿了去喝咖啡。孟大友不去,说,你饿了去吃饭吧,我也该回去了,出来瞎跑了一天。王淑娟冷下脸来说,要去你去吧,那我也回去。孟大友猛然觉到了王淑娟的可怜,就是人家这份约自己吃饭的好心,也应该感谢。他有时还真有点儿侠义啦怜惜啦心软啦的毛病。他认为这是侠骨柔肠,是真男人的理想性格,自己是个情种,但至少多情总比绝情好。 王淑娟有点儿不愉快,冷着脸低下头,迈着小步子要走开。孟大友的心一下子软了,赶上去说,我真不饿,再吃会撑爆的。这样,我陪你去吃烤鱼,愿意吗?王淑娟仍不抬头,楚楚可怜的样子,小语低声,你回去休息吧,我不饿。孟大友一拉她左肩,王淑娟整个人都跟过来,靠在了他怀里。孟大友不知所措,一阵心跳。他毕竟是在社会上摔打了几年的人,他不是没看出王淑娟的意思,是不想染这种事。自己出马要征服长安,现在才迈出头一步,不能让女人给绊住。谁会料到,长安怎么就有个王淑娟,还是个美人坯子,还这么主动,这不是老天有意在考验自己的意志吗?心里一直在想,笑纳了吧,笑纳了吧?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事业重要,赚钱重要!最后两种思想统一了起来,自古美女陪英雄,我刚到长安王淑娟正好离婚,偏偏还是让我代理,这可能是上天安排着让王淑娟陪我的。再说,有一个女人也不孤单,干工作不一定就要和女人隔离开。鳏夫寡妇干成事的并没有拖家带口干成事的人多,区分开孰轻孰重就行了。不能再犯在渭水时的错误,整天销魂,忘了正事。只要不犯这错误,和女人在一块就不可怕。唉,任谁也过不了美人关。孟大友的手已经轻轻搂住了王淑娟,这个暗号让王淑娟兴奋不已,一转身紧紧搂住孟大友的腰,头贴在他的胸前。孟大友听见,王淑娟嘤嘤地抽泣起来。 孟大友最烦女人哭,他见不得眼泪,那怕是幸福的泪激动的泪也在内。听见王淑娟的低泣,马上说,哭什么,后悔的话就赶快回去吧。 王淑娟止住泪,笑说,不回去,我还没吃饭呢。 孟大友拉她走,那就快去吃吧,上哪儿? 王淑娟挽住孟大友一条胳膊,已恢复了微笑的表情,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孟大友说,去你的店里吃瓜籽。王淑娟拉他,走! 两个人不愿意叫菜上酒嫌太耽搁时间,去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盘炒米饭,王淑娟匆匆吃过。再转街时,两个人自然不是各走各的,王淑娟一步不离地拉着孟大友一条胳膊。孟大友说,你刚独身,难道还没受够男人的气吗?这么快又想找一个。 王淑娟笑嘻嘻地说,美死你,咱只是普通朋友,我要一个人过一段时间休息一下,整理整理被那个男人弄乱了的心情。 孟大友笑着想,心说女人咋都这个样子,已经露出了司马昭之心,还硬要口是心非的掩盖。调笑道,普通朋友有这么用力抱胳膊的吗?我看你是要把我这条胳膊卸下来。王淑娟嘻嘻笑出声来,说,就是要卸下来一只。 走着聊着,到了祥和西路,王淑娟让孟大友去店里坐。孟大友说,普通朋友就不去啦,再说店里有人。王淑娟撒娇,你讨厌,人都去外地收葵花籽了,得三五天才能回来。孟大友知道这是个该干什么事的机会,笑了。小声说,家贼难防。王淑娟问,你说什么?孟大友答,没说什么。 两个人进了店,王淑娟顺便关上门。这是个前店后厂的结构,进门靠两边墙排着玻璃柜和玻璃架子,上面放的是各式各样包装的瓜籽、葵花籽。店中间并排放了六个大货框,里面是炒好的散装瓜籽。每个筐里插一个小纸牌,上面写蔗糖甜,淡咸味,甜咸味,淡甜味,奶酪味,巧克力味。店内干净整齐,窗明墙白。从一个小门进去,里面就是炒货车间,小小的不很大,两个圆型炒货用的转炉并排放着,墙一角有堆放起来的麻袋,麻袋边套起来放了一人高一摞簸箕。还有扁型篮、圆型篮,大小不一,各有用处。前店一律装着电棒,后店是灯泡。整个店给人感觉是井然有序,排列整齐。 王淑娟领他进到炒货车间旁边的一个房子说,这是我的会客室兼卧室,还能坐吗?孟大友坐下来说,不错,想不到这店后面还有这么个温柔去处。王淑娟过来挨在他身边坐下说,店里工人住在另外的地方,我这个房子也不太用,经常和孩子住在家里。孟大友问,你放心工人吗?王淑娟说,当然不放心啦,货款是我一手管着,柜台就只我一个人站。就是操心货物的安全,我也有一套管理办法,不会出事的。孟大友希奇地问,什么办法?王淑娟说,告诉你也不要紧。就是工人中有我娘家一个远房亲戚,还有就是每晚我在外面锁了门,值班人出不去,外面人进不来。孟大友说,你这办法只能防君子。王淑娟说,反正到现在没出过事,再说我用的工人两个是老头,三个是少年,没二十几的小伙子。孟大友说,你真会想办法,可使用童工是犯法的。王淑娟出去端来一盘瓜籽说,没你说的那么小,尝尝我店里伙计的手艺。 孟大友没动,王淑娟说,我剥给你吃。过来嘤嘤一声倒在孟大友怀里来,格格笑着给孟大友嘴里喂瓜籽仁。孟大友瞅着王淑娟,全身一下子燥热起来,猛一下搂紧,用力吻她,偷眼看了看床的位置,抱起来就过去,王淑娟服帖得像只三个月大的小绵羊一样,令孟大友欣喜不已。 第二章(10节) 孟大友觉得今天是他最得意的一天,和孙维正达成了口头协议,这最起码能保证以后的生活费有了着落。出门遇好事,王淑娟又主动送上门来,这简直是个人间尤物。王淑娟的柔情令孟大友喜不自禁,给她说了许多自己创业的艰难,计划以及一心一意搞事业的决心。王淑娟毕竟是女人,喜欢家庭式的温馨。她让孟大友以后搬到炒货店住,说晚上不用炒货工人值班了,就他俩在这儿住。孟大友支吾不答,王淑娟硬挽留不让他走,说她一个人住在这儿害怕。孟大友用事搪塞,今晚孟大友一定要走,说他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其实他是要学习一下陕南的山歌。这一点是孟大友的长处,决定的事情一般不会因无原则的事情而随意改变。 王淑娟看看留不住,越发用自己的温柔想拴住孟大友,她不在乎一个晚上,她想至少能把孟大友拴住一段时间。要走时,她硬塞给孟大友一千元。孟大友连连说不要,却不去挡,王淑娟顺势给他装在了兜里。 分手出来,大街上华灯初上,他心满意足,一路笑着,这样好事让自己遇到了,占了人家的身子还得到了钱。又想王淑娟会不会有什么目的?肯定是不会的,只是一个人寂寞罢了,找自己给她做个伴。不管以后如何,王淑娟现在的情还是有点儿真。孟大友想自己应该给王淑娟带来点快乐,甚至幸福,那怕是短暂的,安慰一个受伤了的灵魂,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他兴奋,摸摸钱,硬梆梆地在口袋里躺着,马上叫了一辆出租车要去书院门买回自己看了多次都没舍得掏钱的一个半寸高的白玉佛,他认准了这个饰物会给自己带来好运的。一路透过车窗看出去,路边行人不少,自行车也不少,他感到了优越,操,有钱真他妈好。在他看来,连今晚的路灯光也多了几分妩媚,照得满街亮亮地,一下子感到了长安的繁荣和这个城市的多情,不像往日那样对一切熟视无睹,感觉到处冷冰冰地,他笑了。 车到书院门外,他掏出一张百元的人民币,司机说,这么大票面,他又笑了,除了满足还有一份骄傲在脸上。直接去“宝荣斋”买了那只玉佛,当即就挂在了脖子上。从书院门溜达了一圈,感到所有人都很可亲。一路出来,到南大街南口,沿过街通道下去,下台阶时就听见下面有人弹吉它,进去看见确有一个人正在自弹自唱,这个人竟是小得。 孟大友站在远处,看见小得靠在通道中间的南墙上,披散着长发,脸面被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脚前放着吉它套。他歌唱的不错这个孟大友知道,不过,今晚上小得的歌声低沉沙哑,悲戚如泣: 寒夜里忽来一场雪 雪花如蝶飞满天空 我的梦在雪中变白了 谁的窗口还有灯光 在等候雪的飘落吗 我也是在有灯光的晚上 站在你的窗外 披了一身雪花 给你唱 我欲变蝶的歌声 你打开窗户 伸出双手 捧了一掬飞舞的雪蝶 轻语 蝶在你生命中至关重要的意义 寒夜 雪又飘落 你的窗前 却一片漆黑 我的歌喉哽咽不止 你随雪化去了吗 还是变成了一只晶莹剔透的雪蝶 如果是 请落在我的掌心 溶入我的体内 今冬雪夜 万般凄清 这般寒冷 孟大友听着,被小得的歌声所感染,他慢慢走过去站在小得面前,不知小得是陶醉了还是过于痛苦,他闭着双眼随着歌声不断摇头甩发,十分投入的样子。脚前的吉它套上有几张一元钱的票子。孟大友清楚小得目前的困境,却没想到小得采取这种办法。 他摇了摇小得的肩膀,小得睁开眼睛停下来说,是孟哥,你从这里过吗?这是我给寒蝶写的一首歌,你听好吗? 孟大友说,好啊,我都感动了。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不等小得答应,他弯腰收拾了吉它套,小得才装吉它。两个人一块顺秀水路往九公庄慢慢走来。 自从那次看见小得帮寒蝶弹唱卖书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孟大友再没看见小得。其实小得和寒蝶天天都在九公庄,寒蝶白天就在街上铺开那张广告卖书,晚上写她的长篇新作《注水都市》。小得除了给她帮忙卖书外,晚上就去“亚洲雄风”歌唱,挣点儿小费。 寒蝶的《注水都市》已经写了十几万字,写作相当投入,放不开笔了,昼夜地写。小得没事可做,就来街上唱歌,他想挣一元是一元,多少对他和寒蝶的生活都是个贴补。 虽然小得在九公庄住,孟大友却从未去过。小得也没邀请过,他知道寒蝶好静,再说,租住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寒蝶的低调生活态度,小得也受到了影响,他年龄不大,却老成沧桑的样子。两个人边走边聊,孟大友问小得,为什么不去大点儿的酒店或演艺厅去唱。小得表示有这想法,他一直想去炸石唱,天天上街卖书没时间去联系。孟大友肯定小得的歌声很有个性,并不比当下流行的一些歌喉有明显特点的歌手差,只是没有人投资包装罢了。 他给了小得许多鼓励,小得连说谢谢。并说他担心寒蝶的身体,寒蝶现在是没黑没明地写,人明显有疲倦之色,并经常胃疼。孟大友给小得分析作家的性格,写作时的心态,有些人是慢工出细活,有些是赶完初稿后下来再精打细磨,还有的是只在固定时间写;有用时间限制的,有用字数限制的,再就是寒蝶这种的不分昼夜的伏案疾书。他给小得说,一定要让寒蝶休息好,写作是一种很伤神的劳动,不但费脑子还摧残身体,必须有个良好习惯,就是每天写几个小时,并间隔一二个小时要休息一会儿,或每天写二三千字就行啦。并举例说路遥就是写作无度,不注意休息和饮食,才积劳成疾的。小得听得很认真。他觉得孟大友说的有道理,回去就要给寒蝶规定个写作时间表。 回到九公庄有点儿晚了,和小得分手后往凤栖巷来,路过吴老三面馆时,看见已经关了门,里面隐约有灯光,他本想敲门和吴老三说两句话,又嫌打扰人家休息,一天过来九公庄打工的人没一个不累的。孟大友上到六楼,脚步尽量放轻,悄悄开了门,刚要进去,乐彤却在房子里喊,干嘛去了才回来?这资料你还看不看,明天要给董教授送的! 孟大友说,看一下,我还以为你俩都睡着了。 还是乐彤的声,都睡醒了两觉,你快成夜猫子了,比刚来时野了许多。 孟大友说,不好意思,碰见了小得,谝的久了些,以后注意。 乐彤说,我不管你,只是奋强担心你在外边让坏人害了咋办?门开了一道逢,却是谢奋强递出来了资料。 孟大友胡乱洗了一下,躺下就翻起陕南的山歌来。 第二章(11节) 人遇喜事精神一定会爽,像孟大友这样的人,爽得时间还比较长,他没一点儿睡意,一张张翻看起来。过了很久,看完一遍,就倒头睡去。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乐彤在门外喊时,太阳已升起老高。孟大友睁开眼睛,屋里已亮堂堂的。他起床开了门,乐彤进来拿资料,拿上和谢奋强就下楼给董教授送了过去。 孟大友今天准备去一趟天义所,给严湘汇报一下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到吴老三门前时,管不住自己的腿,习惯地迈进去。 吴老三看见就喊,花花,看这客人是不是要吃面。孟大友说,别阴阳怪的,几天没来,你就不认识了。吴老三说,快忘干净啦。 看来两口子已起床多时,馆子里收拾得整齐,酸妹泡了茶端上来,顺便问,你这几天去了那里,是不是被人绑架了。孟大友说,我这几天一直在屋里呆着学山歌,准备和你的民歌比试一下,看陕南的山歌美还是陕北的民歌强,这会儿就可以先比一下。 酸妹说,快去快去,谁有这闲功夫,大清早比什么歌,真要比下午来,全国人都知道陕北民歌,有几个知道陕南山歌的。吴老三倒好茶,说,就是就是,不用比,肯定你输,再说你又不会唱。孟大友说,咱比歌词,看陕北最黄的词有多黄,反正陕南有吓倒人的歌词,你俩准备一下,下午我来。话说完出门就走,吴老三喊,你这人,茶刚泡好!孟大友不答他话,一路往天义所去。 在村口站牌下等车时,他看见于志宁和刘显从东九公庄口走出来,亲密的样子让孟大友不再怀疑自己的猜测。看见刘显和于志宁在过街天桥边分了手,于志宁往南,肯定是去师院,刘显往北去。孟大友知道她是去宏声电子大厦或广华流金园做钟点工。心下叹息,这个刘显,肯定和于志宁同居了。心下不快,却找不到不快的理由,哧又笑了。 猛地小灵通响起来,看过是信息,王淑娟发来的,写的是,想你想你,卖瓜籽都不会算账了,下午来店里,我等你。孟大友心里甜丝丝的,却自语了一句,俗,他指的是这信息的内容俗。也编了一条发过去,正编着公交车到了,他没上去继续低头编,编的是:想你朝朝暮暮,愿你开开心心,梦你日日夜夜,祝你快快乐乐,吻你时时刻刻,生意顺顺当当。刚发过去,王淑娟的电话就打过来。孟大友不得不接,接完电话自语,女人真麻烦,染上女人,就像欠了人的账似的,被女人缠住有如债主逼债。不同的是一个索钱一个索情,麻烦却是一样的。 所里头好像有人在闹事,乱哄哄地。孟大友在楼梯上看见民工坐在那儿,严湘的办公室门锁着。孟大友去自己办公室,敲了半天门,朋辉才问,谁在敲门!孟大友没搭声继续敲,朋辉隔着门训,别敲了,明天再来,严主任今天不在!你们的事我不知道,只有严主任才能解决! 孟大友听见了才说,朋辉!是我! 朋辉问,是孟老师吗? 开了门,孟大友进去朋辉顺手又关上门,说,这个严婆娘,把民工惹急了,她倒藏起来不露面。 孟大友问这两天所里都有什么安排,朋辉说,什么事也没有,天天都在对付这帮子民工。孟大友听说没事就不想呆在这里,严湘不在也没法汇报,给严湘打个电话吧又怕惹出其他事来 ,喝了一杯水又准备出去。 朋辉这几天被民工们搞得昏了头,严湘让他在所里和民工们讨价还价。这是个苦差使,严湘给定了个最低八千元的代理费标准,然后几天就不见了人,只用电话遥控。朋辉为这事窝火,给孟大友说,先别走,陪陪我,我都快烦死了。这个贼婆娘已经收了人家五千元,按说就可以了,民工不容易挺可怜的。可她非坚持收够八千元才接案子,现在只是给民工讲已经开始在取证,骗民工说钱交不够法庭不给安排开庭时间,这简直是哄小孩不是,与人家法庭有什么关系?再说麻庭长那里,还不是严湘一句话嘛。 孟大友说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朋辉说,是啊,可严湘只看重钱,认为逼一下,民工就会交出来,都这么多天了,民工再没交来一分钱,看来确实没钱。那个民工头说,上一次判的三万元,改造办没给一分,执行庭让交了执行费后才执行,因为交不起执行费,就耽搁到现在也没执行。你说民工有钱不?就这,严婆娘还说逼一下就交了。她简直是律师界的败类,做人的一点良心也没有。唉,律师中有这样的人,也难怪有的律师让司法部门清除了出去,还有的让当事人告上了法庭,严婆娘已经够吊销执照,清除出队伍的条件了。这些民工真傻,去政府告,告天义所收了费不代理案子,告乱收费,把这个披着法律外衣,尽干鸡鸣狗盗之事的所撤了算啦。妈的,人间还有什么公正可言,连最应该公正的律师都变臭了! 孟大友一直在听朋辉发牢骚,对严湘的所作所为也大为气愤。这时,办公室电话响起来,朋辉看见显示的是严湘的手机号,不愿意接。给大友说,你接吧。孟大友知道朋辉嫌烦,就接了。严湘听见是孟大友,高兴地说,你在所里更好,现在情况怎样了!民工交了钱没有?孟大友说,我刚来不知道。严湘让朋辉接电话,大友说下楼吃饭去了。朋辉连翘大拇指,赶紧关了自己的小灵通。严湘指示一样的,说,大友,你帮朋辉处理好民工的事,你工作经验多,和他们的头头谈,把利害关系讲清楚,钱到手我还准备指派你代理这个案子。 孟大友没吭声,严湘问,你听着没有?大友嗯了一声。严湘说,就这样,我今天不到所里,有进展了给我打手机。说完挂了,孟大友其实想给严湘说,五千元足够了,民工也是公民,不过没撑腰的,就别再逼人上吊,严湘却挂断了。 朋辉笑说,孟老师这个电话接得好,不吭不哈,看她有啥办法。 孟大友说,朋辉,民工的案子完全可以用公民代理的方式来解决,何必让民工为难呢?咱两个是有良心的人,严湘是丧尽天良的人。唉,其实现在的人也就三类,完全有良心型的,完全没良心型的,这两类人都是按自己的意图在办事,就咱这类既有良心但良心不全,让狗划出了两个牙印的人最难受。有时还得昧着良心去做亏心事。现在这事就是在替严湘当帮凶,是不是亏心事? 朋辉说,是啊,领导不做亏心事没有贿赂收,没有官位坐,咱不做亏心事没有饭吃。可稍微亏一下就行了,严湘这是要整死人的亏法。所以说,严湘就能赚钱,人说睁硬眼当富汉就是这个道理。这是有损阴德的事啊! 有人在外面敲门,朋辉针刺了一样的受惊,看着孟大友没说话,孟大友示意让开门,朋辉开了果然就是民工的那个头头杨民胜。进门来,扑嗵一声跪下去大声说,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大友和朋辉赶快扶起来说,坐下来,不敢这样。民工头满脸无奈,满脸可怜,眼眶内泪花闪闪。孟大友给倒了一杯水说,有问题咱商量,你说说吧,现在啥想法。民工头坐在木椅子上,呆板着表情,诉苦道,你两个可怜可怜这些四五十岁拖家带口的农村人吧,拖欠八万多元的工费,没给一分。上次法院判了说改造办应给三万元,可到现在还没看见一个子,想让执行,咱又交不起执行费。在长安,我们人生地不熟,喊天不灵哭地不应,只有靠你们律师了。我们的家远在河南,这事你们再不管,我们该咋办呢?想另换一家律师所,那个严主任又不退钱。我们要求法院指派律师,麻庭长还是指派了这个女的,过去过来都逃不脱这个女人的手掌心。现在我们真的没钱,几十个人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已经有两个人跪在街上乞讨了,我们实在没办法啊! 民工头号啕大哭了起来,办公室外的七八个民工,也潸潸落泪,个个痛哭,简直令人不忍目睹。孟大友心中一下子软了,同情之心油然而生。猛呼一声,你们的事,别人不管我孟大友管!朋辉一挥臂,我也管! 第二章(12节) 孟大友打发民工回去,给民工头叮咛以后别再来这儿,来这儿不解决任何问题。问民工的住处,他们说住在沙窖村,问清了地址后,孟大友说,你们先回去,抽空我去沙窖村找你们。民工们感激不尽,下楼去了。 朋辉刚才是受了那个场面的感染,一时也挥臂大喊,我也管。民工走后,他问大友,真要管吗?大友没吭声。朋辉说,论起来,管也就管了,只是这么一来就没法在天义所待下去,严湘肯定不会善罢干休的。 孟大友说,为什么都说好人不好当,就是想做好事的人往往要付出很大的牺牲。这个社会,现在是带着点畸形发展的势头,把好人逼得没了去路,慢慢都会麻木的,有些还会变坏。 孟大友十分清楚,如果代理了这个案子,结果就是要么自动离开天义所,要么就是让严湘撵出去。不想出现这两种局面,就只有乖乖按严湘说的办,谁让拿着严湘的钱呢?孟大友内心不平,他决心要替民工讨回个公道。以自己目前的处境他是没这个能力的,自然就想到了卫桦和孙维正。约卫桦时,卫桦说这两天在武汉公差有事等她回来再说。只有约孙维正了,接通电话后,孙维正让去神庙那边说事。孟大友嫌麻烦,想直接去法院找他,孙维正不答应。两个人最后约定在九公庄见面。 孟大友叮咛朋辉说,不要跟哥学,民工这事你别掺合,今天走出这道门,我就不想再进来。你给严湘捎个话,让她给民工退了代理费,说我是公民代理不收一分钱,我要和严湘这个律师界的恶势力斗争到底。 朋辉送孟大友下楼时,感觉很悲壮,想起一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诗,把他自己倒感动了。 孟大友急欲见到孙维正,下了楼就直奔九公庄来。一路上想孙维正也是个势利之人,不给钱,多半是不会帮忙的。如果收钱,只有等严湘给民工退钱后多少收一些,打发孙维正用,可自己良心又过不去。他想应该尽量动员孙维正不要收钱,可这等于是与孙维正谋头一样艰难,只有先见了再说。 到村口不见孙维正,又打电话催,孙维正让孟大友瞪大眼睛看法院的警车,他马上就到,果不然,一辆警车从南边过来,其势迅猛,入了无人之境一般。孟大友笑,这种车技还真不错。两个人见了面,孟大友钻进车去,孙维正一加油,车呼地就飞出去老远。孟大友也有了高人一等的感觉,说,怪不得领导们让警车开道去基层调研,这感觉就是好,坐在警车上这胆子都大了点儿。 孙维正还是把车开到了他的秘室,说着笑着进了房子。给孟大友说,法院今天开中层领导学习制度落实会议,笑骂道,这帮子傻瓜,学来学去还是傻瓜,有的当了他妈的快十年法官,还写不了判决书,连国家有几部法都不知道,哪部法该管什么事更搞不清,民事刑事性质不分。咱市上一个领导的公子,还是学院派,除了谈女人声大外,上了法庭让人总感觉是犯人在审他。一副猴相,一点法官的势也没有,这个草包,天天都在违法,可他年年还是系统的优秀法官。现在的人,不要脸啦! 孟大友急于说民工的事,岔开话道,孙哥,今天有大事和你商量。把民工的事说了一遍。孙维正果然大叫,你没毛病吧,天下可怜人多啦,你能管几个?再说你也是个打工的,谁可怜你了,你天天挣金砖吗?这么大方,不行!代理费一定要收,不然就没法儿开庭。我告诉你,那个麻二球我知道,长着乌鸡一般的黑心,这事找他没钱等于零,你这事我帮不了忙。 孟大友又讲民工的生活现状,加盐调醋的说了半天,孙维正一个劲摇头,说,不行就是不行,不然你去找卫桦,她认识市中院的领导,关系铁着呢,还认识司法局坐第一把交椅的,她有钱肯定不要钱,义务帮忙。孟大友说,这事只找你。孙维正说,没法儿和你合作了,这么聪明一个人,尽做些傻事。 孟大友说,冲你挂的这个“乐在无欲”,也应该帮忙。 我这是故作高雅。 那你说得多少?别替我着想,光说你得多少? 我心轻点,把你们天义所收的那五千拿过来就行啦。 太多啦,你是要抽民工的骨髓吗? 没三千元没人干这事,这是最底线了。 给你二千,就这么定了,看在我们和民工都有父母的份上,就这么定了吧。 好好好,你忙你的去,我还得去唐塔法院看看,这事要在弯池就好了。看你揽这么个麻烦事,不挣钱难度还挺大。 孟大友握住孙维正的手说,谢谢孙哥给民工兄弟帮忙,你走通法院就行了,我干律师该干的事。孙维正考虑着,说,这事必须卫桦帮忙,越了我的管辖,还真不顺手,让卫桦去市中院协调一下。孟大友不客气地说,用卫桦还要你干啥?想想又不能打击孙维正的积极性,又补充一句,你看着办吧,不管用谁,事办了为准。孙维正说,你别操心我的事,分工协作,各干各的,过两天通个气。不过话说在前头,活动费还得你付。孟大友知道这个费用肯定得自己出,而且还不是个小数目,想想严湘嫌五千元不够也有她的道理。 说完这件事,孟大友计划明天去沙窖村找民工开始从头调查这个案子,搞清民工这边的事后再说。回九公庄来,到了吃下午饭的时间。刚进村口,又接了王淑娟一个信息,说她专门包了饺子,让去炒货店吃饭。孟大友回电话告诉王淑娟他在长安县,三天内回不来。 王淑娟问,住在哪儿,我去找你。孟大友说,今晚在郭杜镇,明天去九龙潭,下午到翠华山,最后从蓝田回来。王淑娟问什么事跑这么大一圈,孟大友胡乱应付说都是生意上的事。有了女人就是麻烦,孟大友虽然作好了这个思想准备,还是嫌麻烦。 民工的事,孟大友是为了正义,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也是一时的冲动,说不太清反正就掺和了进来。静下来想既然染上了这个事,就只有干到底再说,改造办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斗他一斗。想着心思到了吴老三门前,抬腿就进去。 吴老三嘿嘿笑说,还挺准时,你是现在就开始比呢还是吃了饭再比。 孟大友问,比什么? 吴老三喊酸妹,花花,大友吓得不敢和你比了,我就知道他不行。 孟大友问,酸妹在套间干啥哩? 吴老三笑说,干啥哩?为了和你比歌,在屋里已经练了多半天。 酸妹出来,不温不怒的一副家常表情,说,谁练了,和大友比,我嫌掉价,内行和外行咋个比法?唱了半辈子民歌,还能怕了大友这个民歌盲。 孟大友高兴地道,我今天就和你比,先填饱肚子再说。 酸妹说,下面下面,生意不挣钱哪有心思和你比这个,你们男人不知咋想的,吴老三天天还穷开心,唉!大友当律师可能挣钱不少,借一点,让我换口锅,你看锅下面快让火烧透了。孟大友说,有这么紧张吗?天天收入的是现金,哭穷干啥,挣多少是个够?是不是老三? 吴老三根本不考虑就答,就是嘛,挣多少是个够。 酸妹气得喊,你真是个糊涂蛋,大友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挣的钱在那里? 吴老三说,挣不挣钱先落个肚肚圆,这就是利润。 酸妹说,羞先人哩!吴老三说,先羞你家里的。气得酸妹哼一声不言语了。 孟大友想,先前没钱时过几天还喝两口,今天口袋还有三百元,王淑娟给他的一千元存了五百后,花的剩了这三百元,管他哩花完再说。起身道,我今天出一百元,咱喝酒,忙了几天也该休息一下。酸妹说,拿钱来我去买酒,菜就吃咱的羊肉。孟大友说,钱给你去买可以,但多少在外面买两个菜,老吃羊肉,我都快长出羊毛了。酸妹说,行,行,拿钱来。孟大友给了酸妹一百元。吴老三马上说,不下面啦,先弄喝酒菜。孟大友说,先弄菜,让我去把谢奋强两口子叫来。 叫什么,说不准过一会儿就来啦。 最好能来,有酒兄弟们一块喝,有肉弟兄们一块吃,这叫同甘共甜,遇苦再谈。 吴老三忙着做菜不理他。一会儿酸妹提着酒菜急忙回来说,老三,那天在咱馆子闹事的那个东西,又在村口那家四川熏肉夹馍店里打开啦,肉锅都让砸了。 吴老三站到自己门口往村口看,老远见那里人乱哄哄地。孟大友喊他,婆娘一样好看个热闹,陕北男人就你这德性吗?膘悍变成了柔软,刚强退化成了一身肥肉,连性格都变成了好看热闹,革命传统哪里去了? 吴老三进来说,别叫唤,我是关心那家四川人,这个混混保准是看上了人家的婆姨,那个四川的么妹子还真不错,脸白皮嫩的。在熏肉店边开了个卖联通卡的小摊子。不是看上人家婆姨了欺负人家干什么? 酸妹问,那欺负咱为啥?还不就是呈能嘛,在他家门口耍威风。 孟大友催,不管别人,快弄酒菜。 吴老三答应,马上就好。 四个菜两荤两素端上来,啤酒打开来倒上就喝。酸妹看着这两个人好笑,看他俩一杯接一杯,又生气,道,酒是你婆姨,这么贪杯,狠不得都要喝进去,慢点儿喝不行吗? 孟大友放下杯子啊一声,看着吴老三说,酸妹这话有道理,这酒肯定是雌性的,要么男人见了咋都这么贪呢。但绝不是婆姨,最少应是情人一类的雌性才能这么有味道。 吴老三认为对,嘴不离开杯子,呜哼呜哼着答应。 孟大友又说,这酒要是酸妹变成的话? 吴老三腾开嘴说,那我就吐了。 酸妹狠声骂,枣木棰棰,一对好货! 孟大友故意又问,是女学生变的话? 吴老三斩钉截铁地答,再喝两三扎! 酸妹又骂,不是个东西,和你过日子多年的婆姨,抵不上一个女学生,有良心没有?! 吴老三说,和你白天过日子,和女学生晚上过日子。 酸妹说,让大友评个理,老三这是人话不是? 孟大友正儿八经道,老三这话不对。酸妹马上应答就是嘛,是人哪会说出这种话。 孟大友说,这种想法每个男人都有,只是别说出来,只管去做就行了。吴老三说,就是嘛,就说你怎么还会叛变到女人的一边去,哈哈地笑。酸妹眼一瞪,骂,你两个是一球塞,变着花样取笑我。 孟大友爱这种热闹,和吴老三两口子熟透了,大家都不在乎谁说什么话,只管热闹就行。三个人说说笑笑,酸妹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生气,来了客人酸妹就去支应。这半天只来了一个,还只要了一碗面在屋子一角吃。正说笑着,街道上有骂声传进来,逾来逾近。一个人大咧咧凶巴巴地从门口往西去了,等那个人完全过去后,酸妹才说,就是刚过去的这个人那天在咱店里闹事。孟大友说,这个人没见过,以后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有什么背景?他再敢来闹事,就往死里弄,我出面打官司。这些人专欺负咱外地人,说是闲人档次不够,是地头蛇势又不好,最多是个下三流的小混混。 屋角吃饭的那个客人接了话,三个人一齐看他,客人说,你是说刚才那个骂街的人吗? 酸妹看看大友和老三没吭声,大友说,说着玩的,不当真。客人要了一碗面汤,喝了两口,然后说,这个人是我们九公庄的,叫个李万胜,是老村支书的侄子,不务正业的货,天天在街上找外地人的麻烦,村里人都很讨厌他。没外地人来长安,九公庄的房租给谁住,没外地人街道上也不可能有这这么多做生意的。 吴老三说,就是嘛,那天还在我店里闹过一次。酸妹瞪他一眼,客人笑说,不用害怕,现在的村支书是我的一个堂哥,正在给这货想办法,有机会就收拾他。你们不要怕,他敢再来找事,你就说认识我,谅他也不敢过于放肆。 酸妹问,那那你叫个啥? 客人说,牛公胜,我堂哥,就是现在的支书叫牛公健,秀水路上的公牛贸易公司就是我们几个弟兄们办的。 孟大友邀牛公胜坐过来喝酒,连说,不认识,不认识,贵人就在身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有眼睛也等于是瞎子,快来喝一杯。 牛公胜也不客气,坐过来接受着孟大友的恭维。吴老三不会说话,只会说一句,我再去切一盘羊大腿。酸妹避到锅边去,笑笑地站在那儿。等吴老三做完菜后,她要煮肉。 这边孟大友陪牛公胜一杯一杯喝酒,介绍情况,把自己好好吹了一番。牛公胜递给孟大友一张名片说,你是律师,咱以后就有机会合作,把这片子拿好,我这片子不轻易送人,丢了就没啦。 孟大友很郑重地把片子装进钱夹里说,丢不了,像牛哥这样重量级的人物,我无论如何是交定了,九公庄等于是姓牛了。牛公胜说,不敢这样说,我的几个弟兄们是在为村民服务。孟大友举起杯子,说,好,牛哥说的对!咱弟兄们今天就算认识啦。来,干一杯结交酒! 两个人喝完,吴老三正好端了一大盘羊肉上来,碟子里的肉满满当当地,和啤酒瓶快一样高了。牛公胜说,这兄弟一看就是厚道人,来喝一杯。吴老三举杯一口灌下去,赶紧先拿起瓶子准备给牛公胜倒酒。 第二章(13节) 牛公胜喝得高兴,拍腔子保证了几次,以后九公庄有事找我,一般事情我只打个电话就能解决,再大的事,也没有我堂哥解决不了的。我刚才急着吃完面要去村子的一块地里看一看,省上的一家单位征用了150亩,钱没给够就准备基建,我要去阻止。不想和兄弟们碰上了,这也是缘份。又准备端杯子,正巧他的电话响了,接通后满脸的尊敬,对,对,对,是,是,是,我看得仔细所以时间长,马上回来汇报,好,好。电话接毕立即就要离开桌子,说,以后再谝,我堂兄催我回去。顾不得客气,出门就走。三个人一起送到门口,看牛公胜走路摇摇晃晃地。 重新坐下,酸妹才敢过来坐在一边,一惊一乍地,妈呀,这么大的官来咱馆子吃饭,都不敢想。吴老三这会恢复了正常,说话声也大了些,牛公胜,好,我记住了,看谁还敢来咱馆子撒野,用这名字吓死他。孟大友也高兴认识了这么一个人物,想今后九公庄真要有个什么官司还可以通过这个人帮忙代理一下,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赚钱的路子啊,这种土皇上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一扎酒喝完,刚刚喝好。三个人高兴今天认识了牛公胜,酸妹情绪特别好,叽叽喳喳个不停。 孟大友准备要走,给酸妹说,下一次再比赛唱歌,今天比不了啦。 酸妹说,现在就比。 孟大友摇手,酸妹说,今天不比,往后也不比。 吴老三说,你这是在趁大友之危嘛,改天再比。 孟大友说,比就比,你先唱。 酸妹今天没扭捏,清了一下嗓子,唱出四句词: 远远听见好像个你 恨不得插上那翅膀飞 听着你的鞋底儿响 一舌头舐破两层窗 孟大友知道酸妹的民歌唱得不错,自己哪里会唱。酸妹只唱了四句就停下来,让孟大友,你唱吧!大友问,你唱的是什么?酸妹答,歌名叫《风尘尘不动柳梢梢摆》。孟大友挑刺道,歌里头没有这一句么,不算不算。吴老三也呼应,不算。酸妹又接了两句: 风尘尘不动柳梢梢摆 什么风把你刮的来 …… 孟大友起身就走,酸妹追了两步喊,别走!孟大友头不回地去了。吴老三说,敢不走嘛,你的歌把人能吓死,一点儿不温柔。 没人在场,酸妹声就大,你懂个驴蛋。过去想拧吴老三耳朵,吴老三说,别拧耳朵,要拧拧腿,耳朵已经让你拧出老茧了。 酸妹有意要拧耳朵,老三训,你再拧,我把你塞进锅里和羊肉一块煮了。 酸妹喘着粗气说,让你再帮别人惹我生气,不够成色的货。 吴老三说,玩吗,再这样不讲理我休了你。 酸妹坐一边去不理吴老三,吴老三去锅边动了动锅里的肉,两个女学生正好从门口过,吴老三大声喊,羊肉面!引得女学生转过脸来,他盯着人家看。酸妹知道吴老三这套把戏,生气地进到套间里去。 严湘知道孟大友要替民工代理案子后,有种孟大友背叛了她的感觉,当着朋辉的面骂,吃里扒外,朋辉呀,你看见人心难测了吧,天义所亏待过孟大友吗?他是什么人品,这叫过河拆桥。想想他刚来时多可怜,极有可能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可怜他才收留了他,他今天做出这种事来,背过河就忘了爷嘛。 朋辉听着心里却想,是他妈你逼人走的,有良心的人不会呆在这儿,我他妈也快要飞了,除非丧尽了天良才不会走。严湘继续演讲,他孟大友就别想在长安混下去,律师界我太熟悉啦,法院也不含糊,只要我给司法部门打个招呼,他孟大友就别想在长安扎住脚。这事还必须这么办,这叫一牙还牙,他给我带来的损失只有几千元,他的损失却是在长安不能从业,看到底谁的损失大,不是个东西! 严湘知道这件事,还是朋辉打电话告诉她的。那天,孟大友感情用事,没太作考虑就答应了民工的请求,之后和朋辉告别走了。朋辉冷静下来后想,孟大友打发走了民工,只要他随便另挂一家所去法庭说自己代理这件案子,民工马上会来天义要求退钱的。到那个时候再告诉严湘,事态就严重了,所以在孟大友走后不久他就打电话通知了严湘,虽说这样做有些不够义气,可顾不了那么多,先顾自己饭碗要紧。严湘接了电话,半天没吭声,最后只说,等她回来了再说。 当天没回来,严湘知道只要孟大友以别的所名义代理,这五千元多少是要退给民工一些的。她始终想不通,孟大友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己无利的事,怎么会有人去做呢?朋辉只说民工哭了,孟大友就答应民工自己不要钱代理。严湘不认为这是同情心的表现,她也想不到这个层面上来,她认为要么孟大友想出风头,要么就是一时的神经错乱症犯了。她偏向认为孟大友想出风头,想给自己挣一点儿名誉上的资本,以后好接案子。所以,她狠狠自语,我一定不让你的阴谋得逞。 孟大友对严湘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都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他知道严湘的为人从来都是以利益为标准的,他这一次损害了严湘的利益,绝对没有再留在天义的可能。心中有失去这一份工作的遗憾,却也有帮助了人的快乐。到现在为止,孟大友还没有接到严湘的任何通知,他也不便去天义,这一段时间就专下心来跑民工的事。 沙窖村住的人很乱,到处都有,民工是分散住着,有几个还住在丁白村。孟大友虽然对民工的事情已清楚了七八分,还是很认真的,一一走访了一遍,做了开庭前律师应做的事情,他把取证来的资料全装在一个卷宗里。连着走访了几天,基本弄清楚了民工工费拖欠的原因,并为自己辩护做好了一切准备。 孙维正那边还没有消息,这令孟大友着急。打孙维正电话,他只说再耐心等几天,长安的各级法院和大小法庭天天都很忙,不像县上的小单位闲着没事。孟大友问进展情况,孙维正说已经打过了招呼,他也在等人家的回音。 孟大友想孙维正不会拿二千元开玩笑的,说两句话跑一下腿就能轻易得到二千元,他不会不尽心的。等待法庭安排开庭日期是一件烦人的事,尤其是已经准备好了所有材料,孟大友还准备了一腔正气,要在法庭上声讨这些吃喝不愁,甚至花天酒地的改造办的公仆们,要拷问他们的良心,要质疑他们把克扣下来的工费干了什么?如果是账面上照支了,那么他们是不是在喝民工的血?如果在预算内的这笔工费仍在账上,他要问一声克扣的理由,要驳斥改造办的下三滥作法。就违期一项,天雨是人所无法预料的,工期如果不算这些自然影响,那么,在大雨中干活工种质量保证不了又算谁的责任呢?孟大友心里清楚,这个案子是一个坑蒙性质的赖皮案,本来就没事。只能说明是改造办的一部分人想中饱自己的私囊而已。 所有问题已经调查清楚了,下来就专等开庭日子。他告诉民工的两件事情让民工抓紧去办,一是去天义所让退代理费,二是申请执行已判决过的三万元。 安排完事情,他躺在六楼,翻看寒蝶的书。感觉作者文笔一般,二十几万字的小说,来回讲自己在农村的经历,丈夫病残后无钱医治,久拖丧命,两个女儿学费支付不起,自己如何又帮县上的招待所拆洗刷涮,又如何受雇用去新疆拾棉花。最后再到东北去,租住在一个八九平方米的平板房里,本想去找一份活干,没想到竟萌发了写作的念头。为了糊口,租了个板车,卖蜂窝煤。在这里做了个怪梦后,就开始写作,用了半年时间完成了第一部作品《曾经爱过》。在后记里极力渲染了中央电视台的采访报道,把张越的两次采访详细进行了叙述。总之这本书是现代社会中,一个底层妇女是如何和命运奋斗的故事,小说结尾说主人公仍在和生活抗争着。 孟大友挑挑拣拣的看了几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放下书他想,现在社会上的人,基本都麻木了,很难有被别人故事打动的时候,人性最善良的一面已完全被经济淹没了。 再说现在的人,伎俩不断,为了生存,有的根本就是把伪装悲惨,编造经历当成了生意,化过妆跪在街道或躺在路口,向行人摆惨相,博取同情心。现在所有一切都能用钱衡量,所以,这些摆惨者一定在面前会放一个烂碗或一个烂帽子,让你把自己的同情心放在里头。 最初的人们,会放一些的。因国人普遍不富,所放最多者也就一元二元。这些求乞者不知道,他们采取这种方式只能向过路行人求乞,那些真正有钱的款们,真正有权的官们绝少有机会步行过街。就是有,怎么着也不会走在大街的人行道上。所以,有钱的人并没有赞助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在帮着他们。没钱的人往往还穷大方,有钱的人把自己装在车里面装着没看见。 到后来,伪装的惨者把真正的惨者害了。他们专门以此为生,花样耍尽要让你心软,掏钱出来表示你已经认可了他的惨遇或生存无力的现状。都在搞钱,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同罢了。 孟大友认为自己是个求乞者,不过用能力吃饭时,就叫做打工。寒蝶的求乞方式是借助了文字这个工具。可惜的是,现在社会出书成风,谁连着出十本书都不会有多大的轰动,自费出书者更惨,变不成现金的书简直是一堆废纸,寒蝶就是靠天天卖废纸生活着,孟大友认为自己这个论断是正确的。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大声自语,只能说明生活不容易啊! 乐彤在平台上洗衣服,听见孟大友喊叫,大声问,大友哥,一个人在屋里发神经吗?出来坐坐吧,和奋强说说话,奋强钻进书里拉不出来,你钻在房子里也不出来,男人咋都这么个德性,钻进哪里就出不来,这么专心。想自己这句话有点性感,赶紧补充了一句,也难怪男人成大事的多。 孟大友下了床,搓了搓脸,手在头上作梳子状刮了几下开门出来,一声哈欠过了,说,的确成事的男人比女人多,你们女人天天洗衣服,男人却发明了洗衣机,你们天天做女人却让男人娶了。 乐彤笑,刚出门就瞎说,去把奋强叫出来说说话,他昨晚学到十二点,天天都这样,比在学校时勤奋多了。孟大友心里说,难怪昨晚没听见你的叫床声,原来谢奋强这几天用功太多,没了邪劲。 谢奋强主动出门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凳子,看上去迷迷糊糊地。孟大友说,快让我扶住我兄弟,走路能跌倒。人家是知识越多越聪明,看你的样子是越学越糊涂了。乐彤格格笑,谢奋强坐下说,求知的过程就是解惑的过程,我的疑惑太多所以才糊涂,等疑惑解完后自然就会清楚。孟大友说,有道理。乐彤瞪大眼睛说,奋强的话蛮有哲理的。谢奋强说,刚才正在看哲学。三个人都笑。 第二章(14节) 六楼是他们三个人的独立王国,相处融洽,都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刚住到这儿,觉得楼太高,四周高层建筑不少,有压抑感;时间长了,这儿的好处就显了出来,城市嘈杂,这儿相对清静一些;到处人都多,这儿却只三个人;人与人感情淡漠,都是冷面相向,他们却总笑嘻嘻地;这儿只有奋斗没有堕落,这儿是互相帮助,没有相互拆台。所以,对这个六楼的小天地,他们都挺满意。 乐彤最满意这个安乐窝,问大友,咱这六楼好吗?大友说,你两个好。谢奋强笑。乐彤说,你不好吗?我感觉咱三个都挺好,除了钱少外再没有什么不好的。 孟大友和谢奋强、乐彤熟到这个地步了,也随便开玩笑,哥不好是太寂寞,知道不?想找个女朋友又没有手段。唉,像我这么笨的男人现在真的不多。 乐彤说,没女朋友就找,有家的话就不敢在外面乱来,小心伤了另一个女人的心,破坏了自己的家庭不划算。孟大友说,别提那么沉重的话题,就是找一个解闷的女朋友,还引你这么郑重地提出家庭大事来。乐彤说,就是嘛,肯定有影响的。 孟大友小灵通响,他想肯定是王淑娟的,一看果然就是王淑娟。接通了,王淑娟让他下午过去吃饭,说两天都没见到他,不放心。孟大友哼哈的应着。乐彤从洗衣盆边跑过去,贴在孟大友耳边笑着脸听。孟大友赶紧说,就这样吧,后面又加了一句,你的案子我尽力办,放心。 挂机后,乐彤哈哈笑了说,是个女的。孟大友说,是当事人。乐彤说,别骗人啦,我都听见了一句,吃饭怎么样,还让过哪里去。孟大友装出一脸的无所谓,就是嘛,吃饭就得约个地方,当事人请吃饭喝酒是很正常的。 谢奋强静听他俩耍嘴,乐彤又说,上次送你的那个女的是什么案子,不会是她吧? 孟大友说,那案子早结了,这个是另外一个合同纠纷案。 乐彤笑得很滑稽,没骗人? 孟大友点上烟,笑笑说,看你这笑,就知道想的太多。哥没你想的那么大本事,和奋强比更差远了,现在是全力以赴讨饭吃,再没别的心思。 乐彤说,真这样就好,奋强的本事是我给他的。是不是? 谢奋强说,就你话多。 乐彤说,还不想承认,男人的本事都是女人给的,包括事业成功。就没见光棍干成事的,和女人一起才能干成事,这话谁说过想不起来。 孟大友笑了说,我,这是我对成功人士分析后从家庭方面研究得出的结论。三个人淡话不断,谢奋强又去看书,乐彤说,这人完啦,成了书虫后,基本就丧失了其他功能,这就是中国教育的弱点。想尽办法培养了一大批纸上谈兵的高分学生,实际工作能力不见得多大。高分就是高材生,文凭高就是人才,真正的技术学校现在没人愿意上,都想当白领管理人员,这是啥教育体制嘛? 孟大友说,这就是董教授叩问教育体制的一大内容,中国教育,值得有识之士担忧啊,其中就包括乐彤。乐彤格格一声,说,还包括你。 早晨的时间就这么聊过去了,孟大友又想催一下孙维正。拿出小灵通犹豫了半天,心想自己对民工的事这么尽心,十有八九严湘会解聘自己,自己的事谁又会管呢?这份工作当初也是费了很多心思才争取到手的,这下子多半等于又失业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结呢。又想卫桦回来没有,如果孙维正把这事办不好,也只有让卫桦出面帮忙。总之,既然揽上了这件事,就得弄个结果出来。孟大友心中的正义感逐渐又占了上风,下决心要为民工讨回来一个说法。 午饭后,孙维正打来电话说开庭的时间最快也在半个月之后,麻庭长那边还得继续做工作。并且传达了麻庭长的几句话,劝孟大友放弃代理这个案子,继续由天义所代理此案。法庭不会接受律师以个人名义代理的案子,必须由律师所出面推荐代理律师。孟大友知道这个规定。听了孙维正传来的话,孟大友考虑,你麻庭长也只能用这一条阻挡我了,决不放弃这个案子的代理资格。看来找个所挂上是马上要解决的事情。 给卫桦打电话,卫桦说正在市司法局开会,有事明天联系,孟大友心思沉沉地。下午钻在房子不想出去,翻看法律实务类的书。他最近买了一个小小的复读机,放一些音乐听,音乐声放得很小,仅他一个人能听见。在音乐的伴奏下,他看书倒很专心,不觉有寂寞之感。 一直到太阳滚下了西山,乐彤在平台收衣服时喊起来,谢奋强,出来转一转,真变成蛀书虫了!大友哥,你在房子吗?如果在就出来,如果不在就算啦。一个人又小声说,社会退化了,男人也退化了,看来是因男人的退化影响了社会,社会才退化的。 孟大友开了门说,人类文明是劳动在推动的,不是读书推动的。 乐彤看着大友说,你还在里头?既然知道这个道理整天还钻在书里面干啥?我今天把社会往前推动了一大截,洗了这么多衣服,这是劳动。你两个把社会拖倒退了一步,住这儿这么久了,没劳动过一次。 又喊让奋强出来放松一下,谢奋强在屋里说,你别一个劲叫,不学无术,不知道看看自己的书。 乐彤说,关心你还不领情,我心里头早放弃了考研计划,我不想受现行教育制度的害,当个眼高手低的博士生,还不如真正做一个技术高超的实干家。 孟大友鼓掌,说得好,可惜现在认的是无用的高文凭不愿意承认有能力的低文凭劳动者。所以,你还必须考研。 乐彤说,这是教育界的错误引导,加上社会上的炒作,把文凭和能力划了等号。 谢奋强在屋里还没出来,说,你真是董教授的信徒,可惜人家是站着说话不害腰疼的教授,你是什么?等哪一天你有说话权了再发表见解,现在还是乖乖读书。 乐彤把收到的衣服全搭在左胳膊上,进到房子去,孟大友想下楼去转一转。 到九公庄口,他往南散步,想看看小得是不是还在卖书。今天天气非常好,太阳虽然已去西方休息了,可满天碧亮,行人散漫,给人一种享受和平的舒适感。往南去不远果然寒蝶仍在老地方卖书,围观看书的人还不少,小得仍在弹吉它演讲。孟大友不想过去凑热闹,慢慢从人群边过去,透过缝隙耀了一眼,看见寒蝶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满脸呆相,满腹心思似的,脸色憔悴苍白。他继续往南去,想这两个人也不容易,寒蝶少说也应在快四十的年龄,小得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他俩同居也算打工人或寻梦人的一种生活方式。寒蝶的才气并不怎么样,可这份投入文学的精神是令人钦佩的。可是这种从文方式会饿死人的,难怪小得白天卖书晚上去过街通道唱歌,他要肩负供养寒蝶的生活重任。孟大友立即又起了同情之心,又一次想问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人们存在的价值除了改造世界外再能改造什么?连自己都改造不了,荣华富贵和贫穷下贱都不是目的。 要说改造世界,那是少数人的事,比如马克思、爱迪生、爱因斯坦、毕加索、丘吉尔、萨特、基辛格、约翰•;列农。那么大部分人活着干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实践这些少数人的思想或理论吗?孟大友一会儿想得太远,现实一点儿想,寒蝶活着的目的难道是写书和卖书吗?尤其写个人的痛苦经历,本身意义就不大,这种书没必要用生命去陪同着写。小得说的《注水都市》或许还有些社会问题在里头,不过他们却是天天要面对最实际的生活问题。想起自己的处境,孟大友叹息自语,都差不多一样的啊,操!有什么目的,挣口饭吃而已。 再转回来,他看见一对对男女青年从自己面前过去,他们都很年轻,也很天真,每个人都面无忧色,活泼兴奋。孟大友想生活在他们眼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是在享受现在的繁荣呢还是在奋斗实现所谓的自我价值?年轻人最奢侈的就是时间多,最令成年人羡慕的就是他们的活力和对人生似懂非懂的思想。活得太明白了会对生活失去向往,对以后的日子没有了奋斗的信心。也不能太糊涂,不然会失去人生光彩的一面,这无疑等于自杀。孟大友胡思乱想着往祥和西路王淑娟的炒货店来。 第二章(16节) 卫桦约孟大友去她办公室,孟大友没回九公庄,直接往天元居委会司法所来。天元居委会所在的瓦胡同是因瓦胡同村而得名的,基本到了长安市的最南边,出租车走了半天才到。 孟大友进了卫桦办公室说,所长妹子啊,你得报销出租费,太远了,十几块呢。卫桦说,你在找我,不让你请饭尽可以了,还反过来给你报销,于理不通。孟大友说,是有些不通,那就不报啦。卫桦给孟大友倒了茶说,说吧,那天急着打电话有啥事? 孟大友把民工的事学了一遍。卫桦说,你还真是个义气人,看来我们这个朋友还能继续交下去。孟大友说,是穷义气,这性格改不了,明知是砸饭碗的事还要这么做,自己和自己为难,怪不得别人,只有请你帮忙了。卫桦问,有孙维正还不够吗?孟大友说,孙维正只能去疏通法院,自己要重找个挂靠的律师所,这件事只有你能尽快办到。 卫桦问,天义开除你了吗?孟大友说,说不上是开除,反正我不去了,人家也不叫。卫桦想了一下说,以后给你自己开办个所吧,就办在咱弯池。孟大友说,这事不敢想,花钱不说,光一系列手续就能把人难倒。有自己的所当然好,这只能是个梦想,近几年实现不了的。卫桦始终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转椅上,手里拿一只红蓝铅笔把玩着,有一种成功人士的优越感。孟大友说,眼下的事还得你帮忙。卫桦说,眼下的事好办,在弯池找个所挂上就行啦。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对自己缺少信心,等机会吧,有机会就尽快办个所,有个自己的窝,心里也踏实些。孟大友心存感激,说,实在谢谢你,在长安要是没有你帮忙,我恐怕一天都呆不下去。卫桦说,往后再看吧,不一定能帮多少忙。孟大友问,什么时候能找到挂靠的所?卫桦说马上。提起电话打了一下问题就解决了,让孟大友挂在弯池一家黑脸律师事务所。 这个问题一解决,孟大友心里轻松下来。如果让他自己找所,肯定不怎么容易,卫桦出面就迎刃而解。孟大友想给卫桦说孙维正万一把事情办不好,还得请她从中周旋,又怕事无大小都让卫桦帮忙,弄烦人家就不好了。想一想还是先去孙维正那儿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卫桦却问,孙维正把事办得咋样了?孟大友如实告诉了卫桦,开庭时间可能在半个月以后,麻庭长因和天义所有交情,对自己代这案子就有成见,认为自己是在和天义作对,根本不认为是同情民工,捍卫正义。 麻庭长的境界没那么高,全都是从私利出发考虑问题的,从维护天义所的利益这个角度看待孟大友的。所以,麻庭长让孙维正捎话让放弃这个案子的代理就很正常了。卫桦十分清楚司法、法庭、律师三者之间的明的暗的所有交易手段,听孟大友说完,考虑了一会儿,给孙维正打了个电话,孙维正说让孟大友到神庙西街来,他在那儿等他,见了面再说事。 卫桦让孟大友过神庙西街去,并说自己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后有时间也会过去,叮咛别让孙维正耽搁了事情。从卫桦的口音听,好像还有到必要时出马的可能。孟大友非常高兴卫桦的态度,出门又往神庙西街来。 孙维正已等在了那里。孟大友敲开门,孙维正第一句话就说,你怎么又告诉了卫桦,不放心老哥吗?孟大友解释说,是卫桦问起来又不是我要告诉她的。孙维正一个劲埋怨孟大友。 孟大友制止他,不让发牢骚,问,事情到底办到了什么程度?孙维正告诉孟大友,事情不容易办,麻庭长偏向天义所是可以理解的,人家是多年的合作关系,不护着严湘是不可能的。但他们最多也只是金钱与美色的关系。 孟大友笑了说,美色在哪里? 孙维正说,严湘早把自己牺牲了。 孟大友笑了说,严湘算是美女?最多只是个女性罢了,与美不沾边。操他妈姓麻的脏腹挺硬,连严湘这号女人也笑纳。 孙维正说,这种事一个人一个爱好,我说的意思是他们无非就是那么一点儿关系,如果给麻庭长花一笔钱,他肯定会处理好严湘那边的事情。 孟大友听孙维正说花钱,心里就犯难。问孙维正,钱咋花?公民代理又不收代理费,别说没钱,有钱也不给姓麻的,拿民工的钱就等于是万恶的旧社会在喝民工的血,吃民工的肉哩! 孙维正大声道,话太难听了,好了,都不去喝血吃肉,你看谁愿意干让谁去干。 孟大友说,说一句玩笑话,拿着纳税人给的工资,就应该干事对不对?为什么拿工资不工作受了贿赂才工作呢?这他妈把什么人都弄进法院来了,没他妈起码的做人道德嘛。猛想起孙维正也是法院的,为这件事和自己也争长论短过。忙说,其实其他行业也和法院差不多,孙哥别多心,我气愤不过。 孙维正说,你想骂老哥就骂,别指桑骂槐,乱飘风凉话。 孟大友连说,哥哥,真没骂你的意思,一时嘴顺抛了锚,请谅解,说者真的无心,你听者也不要有意。 行啦行啦,反正我告诉了你,姓麻的那儿的话全说过啦,暂时看来不买账,答应的很含糊,你看咋办吧? 我办不了这事才请你帮忙,你问我我问谁去? 叫你过来的目的就是商量一下,我认为是花一点儿小钱的事,看来你还不太愿意。如果同意就拿钱,不同意,只有听天由命了。 你再去问一声,不行请姓麻的出来领到哪儿去让小姐给吹一下。 老东西快六十啦,不知道好这口不? 老男人更珍惜不多的光阴,我看行,最少可以试一下。 孙维正本来也想用这一手,这并不是啥新鲜玩艺,大家都在这么搞,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用这手试一下,说不定效果就不错。 孙维正伸手,孟大友问干啥? 拿钱来。 百十元的吹萧费也要我掏。 孙维正说,过去说好的,所有活动费用全是你出,我只跑腿。再说这事也有风险在里头,老东西万一不去把我挖苦一顿,你想难堪不难堪。 无奈,孟大友给了一百元。孙维正说,这点儿不够,再给五十元机动费用,比如车费啦或喝个什么的,对不对? 孟大友说,割人肉哩,这么疼的。你咋就感觉不到我的难受哩? 孙维正说,知道疼以后就别硬装好汉,做好事是有代价的,比做坏事的代价大多了。 孟大友点头承认是这样的,的确是做好事代价大。孙维正收起钱说,三天后再听消息。又叮咛孟大友让别拿这些事去麻烦卫桦。并告诉孟大友,卫桦的家庭矛盾最近好像有点激烈,就别再去给她添乱。孟大友知道卫桦最近有事,后悔已经给她说了自己的事情。 第二章(17节) 民工们天天去执行庭要求执行已判决生效的三万元,也去找严湘要求退回五千元的代理费。执行庭答应找改造办,和民工们达成的协议是,从要回来的钱里头扣除执行费。民工们只好答应这么办。 严湘这边的话不好说,严湘给民工讲代理合同是双方签订的,现在是民工单方面违约,天义所并没有违约,所以不予退款。并且合同上写明应交八千元代理费,民工只交了五千,剩下的三千元天义所不再追究就算这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民工坚决不答应,理由是天义所并没有为此案做过实质性的工作,没取过证更没开过庭,刚刚才开始准备工作,并没有任何进展。严湘不管民工如何说,坚持是民工在违约,应负全部责任。 严湘考虑再三,现在律师的生意也不好做,揽个值钱的活还真不容易。她想让孟大友回来代理这个案子,这样的话天义损失能小一些。 孟大友是在一天下午接到严湘电话的,严湘在电话里态度很和蔼,像久违的老朋友,说天义的经营不错,她现在也想通了,民工确实有困难,就收五千元算啦,让孟大友回来帮她和民工把合同改一改,就按大友的意思办,让他回来以天义的名义代理这个案子,她全力以赴支持大友打好这个官司。 有时候,孟大友还是个脸皮薄的人,他说不出伤害人的话。严湘做了半天工作,孟大友只说了一句,严主任,有点儿迟了,我已经挂在了黑脸所,对不起,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话说完挂断了电话,严湘非常不满意,她没想到孟大友这么快又找到了一家律师所,起初想她说几句好话孟大友就会妥协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看来这孟大友还是一根刺,真要和自己做对了。严湘始终认为孟大友是有意在和自己为难。 这个问题严湘没有解决的办法,给麻庭长说了几次,不让法庭支持孟大友的辩护。麻庭长也为难,这本来是个十分简单的案子,能把这类案子弄上法庭本身就十分可笑,他自己也给改造办的个别人说过,真要打官司多学一点给工队找麻烦的办法,要想省钱就要会找事,别找不堪一击的理由,民工继续上告,改造办就有麻烦。 严湘虽然给麻庭长说过别支持孟大友的辩护,可麻庭长也给她讲了一些利害关系。严湘没办法,只能极力让法庭跟孟大友为难。麻庭长说,民工本身就是赢官司,因为工程质量没问题。关键是决定案子性质的因素倾向于民工,也只能把工钱全判给民工。这个案子没什么审头,案情简单,事实不用调查都清楚,不要希望有奇迹出现,孟大友代这样的案子还不是跟玩一样。 麻庭长又批评严湘做事太死板,把自己身边的人都能逼反,人家都扯开旗另干了,自己才知道,管理上是不是有些粗心?这是平时不注意所里人思想动向的结果。严湘也觉得平时自己在工作上太武断,所里人都是打工身份,自己只想到了自己的优势却忽略了这些人的自由身份,看来她应该在思想方面加强工作,充分发扬民主才能更有效的笼络这些人的心。 最后,严湘决定给民工退回去一半代理费,尽管民工还不行,可严湘硬是避而不见,民工无助又无奈。执行庭那边却有了好消息,说最近就能先拿二万元回来,剩下的一万不超过十天也会执行回来的。 孟大友静静在等孙维正的回话,他分析,自己所占的优势是比较大的,可以说是占尽了优势。法庭再混账,不会明里拿案子开玩笑,最多不过就是说自己代理的案子事实不清,多折腾几回拖延个一年半载的罢了。所以孟大友并不担心案子会输,只是担心法庭在别的方面拖延开庭的时间,这样的话对自己很不利,老吊在一个案子上会吊死人的。 可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耐心等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这几天总不见于志宁,孟大友给乐彤说过,让问一下于志宁是不是和刘显好上了。乐彤还笑他管得太多,问他是不是吃醋了。孟大友说自己都可以给刘显当叔叔啦,乐彤说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下一代早就向你们开放了。孟大友说自己不是那种人。一直没见乐彤打听到确切消息。 这几天,谢奋强和乐彤却连续拌嘴,大友嫌烦尽量不在屋里呆,去九公庄周围转转。他就到师院董教授那儿去坐。 董教授见到孟大友一开口就是主题。问孟大友这几天看的什么书?又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研究,陕南山歌的丰富性慢慢显出了端倪,从五个方面进行了试探性的论述,理论方面的不和你讲,光说山歌的词就非常有可读性,有首词是这样的: 薅草来 薅草来 各人塞口各人排 两边排成人字路 中间排起钓鱼台 董教授说这是“锣鼓草”中的开台歌,热烈欢快,轻松豪迈。唱这种歌按常规是三个人。领头的称作歌师,指导大家如何摆布阵势。这歌师了不起,不但会唱许多流传的歌,最主要是会即兴创作,张口就是一首词,唱来自如,有出口成歌的功夫。歌师的胸前通常挂有一面小鼓,左手提小锣,右手执一小鼓槌。另两个人分别提着大锣和小锣,给歌师帮着唱,这称作“联手”。每唱一句,敲一节锣鼓,后两句由三个人齐唱。这敲锣打鼓谓之“闹山”,这些人手上都有些技艺功夫,连敲带唱,欢声雷动,热闹非凡。 “锣鼓草”歌的内容十分广泛,或唱劳动,或唱历史传说,也有能唱逗趣笑骂之词的。逗趣骂笑的又叫“扯白歌”,斗智的也叫“盘山歌”。总之陕南山歌清秀多趣,内容广泛,唱生活、唱劳动、唱艰辛、唱爱情•;•;•;•;•;•;自嘲的、赞扬的、批评的、挖苦的……林林总总,完全是一个有系统有内容有历史根源的民间文化瑰宝。看来必须为陕南山歌写一本专著,进行一次全面的理论开掘和探索。 董教授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孟大友想自己准备的关于瓦当的知识用不上了,看来今天董教授只想讨论山歌。董教授翻开一本册子说,多亏谢奋强两个人资料查得多,给我帮了大忙。他俩现在的工作已经结束啦,我得个三五年看能研究个什么结果出来。我给你读一首词,你就能体会到山歌诙谐的趣味了。这首歌名叫《疑是姐儿洗衣裳》: 耳听河坝棒槌响 疑是姐儿洗衣裳 沿山架岭走拢去 才知是啄木倌儿啄树桩 (拨罗拨罗,拨罗拨罗) 空走了一场 读完,董教授就评论开了,这首歌的魅力就在于把年轻人的心态活灵活现地表达了出来,并且是用如此幽默的手法,给人一种笑后的深思,这种艺术手法已经有了一定的境界,是山歌中普遍常见的,这是广大人民在劳动中总结出来的表现手法。所以说,劳动人民才是真正的艺术家,这个观点我一定要写进研究专题里去。 听得孟大友头疼。董教授刚停下他就赶紧插问,谢奋强和乐彤不用去省图了吗?董教授不太关心这些小事,不在乎说,不用去了,他们两个的工作已经结束,以后有材料要查时再说。他还在找有特色的歌词。孟大友害怕他又读,赶紧说,董教授,把这个小册子借给我读一下,读懂了再来和你讨论。董教授犹豫了半天说,这很珍贵的,这是我在学校图书馆找到的,民国二年出版的石印本《居山听歌》,不知你认识繁体字不?孟大友说,能认一点。董教授小心翼翼地递给孟大友,就像把自己灵魂给了别人,满脸的郑重。 第二章(18节) 孟大友带着董教授借给的陕南山歌往回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往北去。老远就看见于志宁扶着刘显,刘显脸色苍白。孟大友赶上去问,你两个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事情,这么久了不见一面?刘显低头不语。于志宁说,天天在学日语,刘显现在已经可以给人当老师了,光凭她现在的口语,已经没几个人认为她是中国人,一口标准的日语普通话。 刘显不吭声。孟大友问,刘显咋哩?脸色熬白地。 刘显说,没什么,一点儿小病。 于志宁说,改天我俩去你那儿聊,现在有点儿事。 孟大友说,你小子神神秘秘地,别把刘显拐卖了。又问于志宁,谢奋强和乐彤在省图的事完啦? 完几天啦。 不是我想见你,有空去劝劝奋强和乐彤,过去一直好好地,近几天总吵嘴,把我烦得没法儿在六楼待,常常去秀水路上乱转,连哪里有个坑坑窝窝都熟悉了。 于志宁说,他俩也吵啊? 孟大友说,是他俩吵,还有谁吵了? 于志宁赶紧掩饰,笑笑说,没有没有,没谁吵。 孟大友有意道,你是刘显的老师,不至于和你的学生吵吧? 于志宁说,我是顶标准的老师,模范中的标兵,标兵中的先进个人,你不信问刘显。 刘显瞪了一眼于志宁,双手始终捂着肚子。 孟大友说,好啦,你两个走吧。 孟大友心中不快,来到吴老三的面馆子。吴老三手中拿着一个煮熟了的羊头来回地撕上面的肉。看见孟大友进来说,今后你最好别来,时间长了也就忘啦,你这么来一下消失几天,人快把你忘啦你又来啦,这不是在折磨朋友吗? 酸妹说,来了就坐一会儿,等一下给你说个事。 孟大友坐在习惯坐的位置,看看有客人在吃饭就没准备开玩笑。只说,忙啊,有事快说,还有许多事在等着我去办呢。 酸妹说,等一会儿再说。又过去伏在孟大友身边小声说,等客人走了再说。孟大友问,什么事这么重大,挺神秘的,不会是拉登在你馆子藏着吧。酸妹说,别说笑,是正经事。 过去给吴老三帮忙,老三让她去包饺子。孟大友说,今天你们改善生活吗?酸妹说,改善什么呀,这是卖的,光卖面太单调,最近加上了饺子。下来还准备再多带两样菜,老三正在做的就是手撕羊肉,还有羊蹄筋、热蒸羊眼、酸辣羊耳丝、清炖羊尾巴。孟大友说,羊肉都让你自己吃了吗?咋尽是下水呀什么的,听起来有点儿惊人,这羊眼也是菜,想一大盘索命似的羊眼客人能有食欲吗?酸妹说,知道个啥,这是老三发明的特色菜,陕北都没有,一会让老三给你弄个眼窝尝一下,味道蛮好的。吴老三说,眼窝有七八种吃法,咱只作两种,一种清蒸,一种像松花蛋一样切成小月牙,保证口味好。孟大友连说,不吃不吃,省下卖钱吧。 客人走了,酸妹马上开了口,大友,到你帮忙的时候了,你千万别说没钱的话。我和老三商量了三五天,今天你再不来,老三就准备晚上去找你哩。 孟大友就害怕是关于钱的事,偏偏就是借钱的,只好问,啥事吗?多了拿不出来三几百元还可以。 五百下面都不会给你开口,最少得借给一千。 孟大友不想和酸妹说,和女人没法说钱的事,孟大友认为女人遇到钱后都变成了小心眼,这是孟大友一贯的看法。他问吴老三,到底咋回事? 吴老三撕了一盘羊头肉端上来说,尝一下我这手艺。 你两个到底有啥事?神神怪怪地,是要装修店面吗? 吴老三又给拿来筷子说,哪有钱装修,你和花花说,我不知道她想干啥?孟大友想这两口子是商量好了的。 酸妹过来坐下说,再没熟人,谢奋强和乐彤都是穷学生,那天来的那两个娃和谢奋强差不多。 孟大友说,是于志宁和刘显。 就是,也是个学生吧,都没钱。长安再不认识别的人,只有和你商量了。 快说啥事,别让人猜,吊人胃口嘛,告诉你我这两天胃正有病。 酸妹唉一声,说,娃他爷病啦。上一次给你说老汉在老三妹子家里暂时住着,本身腿脚就不灵便,这一下又瘸了。前几天,老三给家里打电话问个平安,他妹子就说老汉已经病好几天了,一直在县医院住着,急需钱用,开口就是五千。昨天已经汇过了二千,还得三千,没办法只得借你一千,明天就得寄回去。总共还得三千元,改天再寄一千回去,够不够就这回事了,再没别的办法。 吴老三今天左右不说话,光说,吃肉吃肉。孟大友心里一下子没了主张,自己在建行存了一点备荒用的生活费,万一半年没案源就要用这些钱糊口,连王淑娟给的钱都存了一部分。这是他多年在外面跑出来的经验,有钱了先存够生活费,下来再说消遣玩乐的事,这笔钱肯定不能拿出来。但既然人家开了口,也不能不借给。 酸妹又说了,大友,再难这个忙也得帮,你看老三和我都是老实人,这个你也知道,决不会赖你账的,光这些家当也能值一千元。 孟大友虽然没想好应付的办法,却挡了酸妹的话,道,说的啥话,谁不放心谁了,有了就会拿出来让你先用,可是现在没有,给我一点时间准备总可以吧。 酸妹说,可以,不过急着用呢,老汉在医院住着,本来应该回去一个人看看,路费贵得回不起家,就不回了,钱寄回去家里人也就安了心,是不是? 孟大友没办法只好说,就这两天,我尽量弄够一千元。 不行,必须保证一千元,我和老三把抽屉角角都搜遍了才凑了二千元,你准备不够,我们现在是个穷光蛋没钱添的。 行,就这两天见话。 孟大友放下筷子就走。酸妹说,越快越好。孟大友说,知道啦! 心里想吴老三一个大男人,遇到钱的事连一句话都没有了,钱看来是世上最有威力的东西,谁缺了钱等于就缺少了生活的一大半内容。男人缺钱就没了勇气和胆量,女人缺钱就闹心慌,就变不漂亮。钱啊,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始终牵着人们的鼻子走,为了你令多少人家悲欢离合,为你欢喜为你忧愁,谁他妈发明了这个东西,让人疯狂。人们还以占有钱的多少,划出贫富来。有钱了就尊贵,没有了就卑贱,连脸面也与钱有关系。 孟大友第一个想到的是找王淑娟借,立即又否定了这个人选,怎么能向王淑娟开口呢?看来只有向民工开口了,答应孙维正的二千元反正也得民工出,不如现在就要回来,让吴老三用一阵子再说。也只有这个法儿了,孟大友决定找民工说明案子的情况,想民工一定能理解,何况案子本身就是需要花钱才能打下去。 第二章(19节) 杨民胜是个好说话的人,孟大友找见他后,再次说明自己不收钱,但要给中间人送二千二百元。杨民胜去找了几个一伙的民工商量了半天,把严湘退回来的二千五百元拿出来了二千二给了孟大友,但要求和孟大友立个字据。孟大友写了个收条,民工还必须让他注上一句话,意思是案子到结束只能收这么多,不能再追加,除了民工自己愿意交以外。孟大友按民工的意思注上了这句话。 孟大友私心就是把答应孙维正的二千元说成了二千二百元,给自己也弄二百元的跑路费和磨嘴费。钱拿到手给了吴老三一千,剩下的一千自己先装着,花花绿绿的钞票怎么着也不舍得给孙维正。他想了一下,必须让孙维正操作这个案子到结束,并保证按自己的意图去审判,不然这二千元就花得有些冤枉。 办完这些事,孟大友暂时歇下了,待在房子看山歌的词。那边屋子乐彤和谢奋强又在吵架,他出去看了一下,站在门口说,你两个别吵,尤其谢奋强,少说两句,平时不见有话,这会儿怎么这么多话。乐彤嘴也太快,啥事过不去要这么天天叮楞,你两个下去转一转,别整天闷在屋里。 乐彤眼里噙着泪花说,我不下去,谢奋强总伤我的心,为了他我把考研的事都舍得放弃,到现在我没读完一本书。可他就不会体贴人,为一句平常的话,就大叫着骂我,从不饶人。 谢奋强低下头不语,乐彤去了平台上,一个人抽泣起来。孟大友让谢奋强去安慰乐彤,谢奋强不去,躺上床蒙住头一动不动。 孟大友也不知怎么劝乐彤,只能站在一边大声说,别哭啦,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有事多商量,别总闹别扭!咱打工的人本身就可怜,如果再没个好心情那就更惨了。乐彤!听哥说,别哭了,去洗一把脸。 乐彤小声说,哥你忙吧,我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了。孟大友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待在六楼嫌烦,就下楼到吴老三馆子来闲坐。 酸妹像招呼贵人一样殷勤有加,孟大友倒自然,说,酸妹子别太热情了,我倒不习惯,你不要太理我我倒自然。 酸妹今天的脸越外地红,小眼睛也有光,说话声响亮。看你说的,啥时候冷落过你,迟早都是我两口子的贵宾。这一次的事多亏你帮忙,老三已经把钱寄回去了,这一下最起码能给人有个喘气的时间。 孟大友关切地问,叔的病情咋样? 老病,再加上本来就有脑血栓的后遗症。就看咋样,说不定就没事。 吴老三今天有了话,大友,我做的羊头肉你也尝过,味道绝对不错,是不是? 孟大友说,不错是不错,不过我吃不惯。 吴老三从一个盆里抓起一把羊眼窝说,那今天就吃这个,绝对的营养。 孟大友一看,赶紧背过身去说,别吓我,从这眼看,羊都是被冤死的,你们这些刽子手啊,总是和羊过不去。 吴老三过来喊,花花,半天过去了咋不泡茶? 酸妹答,正在洗茶碗。 一会儿端上茶来,孟大友看着茶碗说,换新茶具了。 没有换。 那咋这么白的。 本来就是白的。 我总以为是茶色的,原来还是白茶碗。 酸妹擦着手说,你又笑话我两个不讲卫生,行啦,陕北人专门让茶壶茶杯结锈,没茶锈的杯子老年人还不用,嫌没茶味。 大友说,好讲究。长安人总是把茶杯洗得很干净,从这里看长安的土著人不会喝茶,更不懂茶道,光知道钱。吴老三叫酸妹去买啤酒,孟大友挡了说,坐着聊一会,谢奋强和乐彤闹别扭,我嫌烦就下来转一转。吴老三说,这就是谢奋强不对了,什么事还必须吵。酸妹问,大友,你没调解一下,到底啥事嘛?孟大友端着茶杯说,不知道,年轻人的事永远搞不清,不要去染是最明智的。不说别人的事,今天咱来个陕北陕南民间歌曲大比武。酸妹说,别比啦,你说别说别人的事,我真还有一件事要说哩。上一次到咱馆子来的那两个学生,就是谢奋强的那个同学。吴老三说,你总记不住名字,男的叫作于志宁,女的叫刘显。 对对对,就是这两个娃。酸妹说,我去大街上买感冒药,就是贴广告最多的那一家,看见这两个娃也在药店里头,正好和我挨着。那个男娃真不要脸,那么多人他面不改色地要那个套套,买了一包。女的还小声说,太多了吧。男的说,两天就用完了。你说这两个娃整天干啥哩? 孟大友想起自己看见刘显捂肚子的那个难受样子,猜测着就是刚打了胎,要不脸色白纸一样。问,你是啥时候看见的?酸妹说,早啦,记不清是啥时候,总想给你说到时候就忘了。 孟大友说,是我介绍他两个认识的。 吴老三说,你罪大了,是你亲自把刘显推进了欲火的坑里。 酸妹瞪了吴老三一眼说,与大友啥事,是刘显不知道羞耻。孟大友说,我是介绍学日语的,不是介绍上床的,是他们把不住关,任谁也没办法。也好,知识可能通过这个渠道就流进了刘显的体内,不用再下功夫学也能会。 酸妹说,胡说嘛,现在的女娃咋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个刘显还是个打工妹,不想出路咋办,光弄了这事,这不是自己耽搁自己嘛。吴老三说,少操闲心多喝茶,来,把凉茶倒了,续热的喝。孟大友哈哈一笑说,老替别人操什么心,把咱还和真的一样,人家可能觉得这样才是生活呢。不是人家年轻人太前卫是我们太落后了。酸妹呀,唱一首,调节一下气氛。酸妹说,你别以为帮了我的忙就可以指拨我。孟大友说,行行,不指拨你,你不唱我唱。不过,我只是把词说出来,陕南山歌的调子我还真不会,有一首这样的歌你听一下美不美,孟大友先笑了。酸妹说,一看都不是啥好曲子,先看你那淫笑,和昨晚电视上演的那个流氓富翁差不多,看见女秘书就和你这笑一摸一样,贼溜溜地。孟大友说,男人都这样。吴老三给孟大友续水,说,你说一首,陕南有什么好调子能胜过陕北的酸曲。孟大友清了一下嗓子,又一笑,说出四句来: 四更里来四柱香 情哥趴在奴身上 娘问那是什么响 我说是哈巴狗儿舔米汤 吴老三哈哈个不停说,那声音真像!酸妹脸一红瞪吴老三,好东西!吴老三不理她问孟大友还有什么。孟大友说,太多啦,陕南山歌有诗一般的意境,朦胧多情,情绪盎然,比陕北民歌好多啦。 酸妹脸一红,道,陕北也有这样的词。孟大友马上说,你唱一个,我听,到底比我这“舔米汤”咋样?酸妹不语,走进套间去,隔门唱出几句来: 十七的姐儿哟八岁的郎 拉在一块配成双 图你的人才不怎么样 图你的牛牛像个桑桑 孟大友大声说,不怎么样,我那个已经趴上去了,你这个是大姑娘哄小孩玩。酸妹不吭声,孟大友来了劲,把仅记全的一首词念了出来: 一更和郎来交情 好像蛟龙把雨行 蛟龙行雨满天飞 二人交情有精神 二更和郎来交情 好像猛虎出山林 小郎沾在姐身上 生死不放命甘心 三更和郎来交情 好像蜜蜂进花心 蜜蜂沾在花心上 沾得郎昏姐也昏 四更和郎来交情 好像牛马上路行 牛马上路由它走 郎的恩情记在心 五更和郎来交情我郎睡得不翻身 轻轻拍郎三巴掌 叫郎起身送郎行 孟大友刚念完,吴老三就大惊小怪,妈呀,陕南人真厉害,一晚上就交了五次,我的他娘呀,这个小郎还走得动吗?孟大友说,还有交七回的,一个晚上男不过七次女不过八次是最厉害的,陕南人就交了七八回,真行。有机会去陕南当一回狼,非咬伤他几个采茶妹不可。两个人正说着,套间里却有了酸妹的歌声: 叫一声哥哥你不要灰 那个出门领婆姨 看见我来你一笑 就知道你想干啥哩 灰眉黑狗不要咬 我给你吃一个羊羔脑 我的娃娃你快快睡 有人在窗外正着急 慢慢摸来慢慢揣 莫把娃娃闹醒来 娃娃醒来不认识你 问趴在奴身上干啥哩 扎花花枕头咱两人枕 鼻对鼻来嘴对嘴 花呢被子咱两人盖 被子底下你动作快 灰眉子黑狗旮旯里卧 我不图啥就图红火 挣了钱来全给我 我给你顶一个小老婆 俗,陕南的女子弄这事就不要钱,你这歌里还要钱。孟大友问吴老三,是不是这样?吴老三说,就是,我结婚她娘家就要了五百元。酸妹从套间出来了说,吴老三你没良心,羞先人哩,五百元还是钱,我娘家养我成大姑娘得花多少钱?孟大友说,今天不谈钱,我宣布今天比歌陕南胜。 酸妹不睬大友,去锅边擦锅台,说,唱一唱高兴一下,你又不会唱,那里有说歌的。孟大友说,酸妹,这样吧,你简直就是陕北民歌大典,我把你推荐给董教授,让她把你挖掘一下,弄个什么成果出来。酸妹说,不敢不敢,我见那么大的官不会说话。孟大友说,教授不是官。吴老三有意掺合,大友,快算了吧,你说的挖掘挺吓人的,还要再弄出个结果来。我先不敢答应你,说实在话我不放心长安的人,你千万不敢推荐。孟大友笑着想,看来这酸妹在吴老三心中分量还挺重。 第二章(20节) 孟大友感觉日子有点儿乱,急着要办的事总没个准信。孙维正跑的事总说快啦好啦就是不见通知开庭时间,他又千叮万嘱的不让向卫桦求助,孟大友想这不是硬让人在他这棵树上吊死吗?王淑娟不是电话就是信息,叫吃饭叫逛街叫睡觉,总之是店里哪儿发现了一个蚂蚁窝或哪个墙角有了蜘蛛网都要专门打电话告诉他,有时会长时间给他讲一个毫无意义的梦,不知真假,王淑娟总说梦里有他出没,不是不理她就是和别的女人调笑不断,弄得孟大友挺烦。 在老家县政府工作的同学,最近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张家镇教育组最近没什么动静,一切暂时安宁,不过马上要实行银行代发工资制度,上岗者才能办工资卡。退休者发红卡,在岗者发绿卡,不管什么原因应在岗而未在岗者,一律不办理此卡,只给保留公职。孟大友根本就不想回去上班,把自己的事全部托付给了这个同学,说最低限度只要有公职在就行。同学答应随时注意政策动态。同学在电话里说最近想来长安玩一下,孟大友只有让来了找他,同学挺高兴,说来了一定找他。孟大友烦这事,不光花钱还要赔上时间,可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同学在给自己办事嘛。 下午,孟大友去省图地下室新华书店新开的分店里转了一圈,买了一本《实用法律大全》和一本《个案考析》。从书店出来,过秀水路立交桥往九公庄来。路上看见有两个出租车撞在了一起,他没有看热闹的爱好继续往南去,漫不经心地转到永丰西路来,走在路南边,往西溜,见了超市也进去看一下。从个小超市出来后,看见省军区墙外的台阶上,坐了一排大学生,每个人脚前都放着一块硬纸片,上面写着字,和电子一路收手机、收硒鼓、收墨盒的贩子一样,不过这些学生写的是家教内容。 孟大友有兴趣,一个个看过去,有的写初中数理化,还有写本人擅长英语日语,初高中课程均可,也有写精通音乐的,大都是这些内容。写文科的偏少,偶然有写语文的,没见着有写历史、地理、生物、政治的。学生们都很热情,问孟大友的孩子上几年级,需要辅导哪门功课。孟大友只好说先看看,先看看。看到一个学生边时,这个学生抓起脚前的纸片起身就跑。孟大友本来没注意,她一跑倒看清了,这个人是乐彤。 孟大友立即追过去,好几个学生同时问,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个家教偷了他家东西上这儿找见了!孟大友快步撵过去,拉住了乐彤左肩,乐彤喘着气低头不语。孟大友根本不知道乐彤会在这儿,在这儿也不奇怪为什么要跑呢?孟大友尽量放缓口气说,跑什么,干家教还真是个好事,这没什么嘛。乐彤始终不看他,低头说,你忙你事去吧。孟大友说,没事,我什么事也没有,到这儿散步的,就碰上你了。 孟大友肚子有点儿饿,想乐彤肯定也没吃,拉了一下乐彤让去边上的一家沙溪陶公湘菜馆,乐彤不去。孟大友说,今天是怎么啦,活泼听话的乐彤咋变得不乖啦,走,奋强平时把你看得那么紧,我还真没机会请你吃饭。又拉乐彤,乐彤才低头跟孟大友进店去。 这是个大众饮食店,大厅能容百十个人,有大圆桌大方桌,靠墙是一排两人座三人座的方便小餐桌。两个人找了个靠窗又靠墙的角落坐下,点了四个菜,要了两瓶啤酒,问乐彤喝什么饮料,乐彤只摇头。孟大友今天豁出去了,替乐彤要了一瓶牛初乳。乐彤马上挡,低声说,这太贵,就露露吧。大友坚持要了牛初乳。 孟大友能猜个八九分,肯定是两个人的经济再度陷入了拮据,上次为两句话谢奋强赌气回了一趟老家,在他姐家要了五百元,这一次说不定是谢奋强坚决不回去,乐彤只有自己想了这个办法。 孟大友看乐彤情绪低落,先开导她,说,你可能太要强了,谢奋强天天复课,我看见他眼睛都有些涨。两个人不容易,别闹别扭。乐彤不吭声。孟大友无话找话,他明明知道乐彤在省图查资料的事已经结束了,还装着问,董教授那儿的事完了吗?乐彤点点头。孟大友说,报酬开过了吗?乐彤又点点头。孟大友寻思,报酬开了没多久,这两个人又不乱花钱,不会很快就没了吧。试探着问,你两个能为啥事吵架?你平时都很会调节情绪的,这几天怎么啦?乐彤开了口,大友哥,你别问了,是我下贱,是我把谢奋强惯坏了。他根本就不疼我,从来不让着我,这这么几年来,他他一直都这样,乐彤低泣起来。孟大友递给她一张纸,乐彤用纸捂住脸,抽泣不已。 服务员端上菜来,酒水饮料上全后,站在一边服务,孟大友让服务员去招呼别的客人。支走服务员,他给乐彤摆上筷子,小声说,有事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身体重要。乐彤擦了擦脸,说,大友哥,给我一支烟。孟大友慢慢递给她,一直瞅着乐彤说,困难谁都有,不顺心的事天天都能遇见,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你要学会自我释放。乐彤被烟呛得连连咳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大友哥,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咱喝酒。两个人一碰,乐彤两口喝干,又让倒满。 孟大友拿起饮料说,你喝这个。乐彤接过去喊来服务员,让把牛初乳换成啤酒。孟大友看着乐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乐彤拢了一下头发,长出了一口气说,来,大友哥,再喝一杯。孟大友慢慢端起杯,乐彤又喝完了。 孟大友一笑说,来,哥给你倒酒。没事就好,现在这个社会,自己多关心自己,不是我吹我自己,除关心父母和我自己外,我再没有精力和心情去关心任何人,这是对付现在这个薄情社会的法宝。只有投资了钱财的人才有风险,只有付出了爱的人才会受伤。所以,我就避开这个危险路口,只走不会受伤的地方。当然,像我这种人活着不会有激情更不会为谁死去活来。你别笑话我,说我的生活和动物没多大区别,可好处还是有的。 乐彤又举杯,来,大友哥,你的经验的确有道理,可惜走的人不多,没感情的日子我没尝试过,可能也有很多好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喝了这一杯,谢谢你的开导。孟大友总感觉这酒不是滋味。乐彤一杯又一杯,他喝不下去,本想让乐彤轻松一下,可他控制不了乐彤的情绪,看来,乐彤是想醉一回。孟大友没喝,放下杯子说,慢慢喝,我喝不了快酒,吃点菜。他给乐彤夹了一个墨鱼仔。乐彤又去拿瓶子倒酒。孟大友一把抓住瓶子说,等一下再倒,喝太急了上头,一会儿再喝。乐彤才罢手,又点了一支烟抽。 孟大友想,如果再说什么宽心话,倒变得有点像打听他们的隐私了。只好说,多吃菜,你尝这个野味松鸡怎么样?长安市场上很少的,这可能是秦岭山里的。秦岭山上野味不少哩。 乐彤随口一句,是吗? 孟大友想,说说别的话题也好,就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乐彤,是啊,像鸟类就有几十种,有红嘴相思鸟、大卫仙翁、小杜鹃、大杜鹃、灰斑鸠、红尾伯劳鸟、雨燕、三宝鸟、夜鹰、天鹅、蓝马鸡、黑鹳、红隼、赤腹鹰。什么时候弄个鹳类飞禽吃一下,肯定好享受。 乐彤问,肉很好吃吗? 大友说,没二两肉,主要这是国家一级保护鸟类。乐彤对这些没兴趣,应付道,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孟大友以为自己找到了话题,又说,秦岭资源丰富,脊椎动物就有724种,占全国脊椎动物的23。7%,鱼类132种,两栖动物26种,爬行动物368种,兽类14种。 乐彤问,你肯定是乱编着哄我,这些数字你咋知道的?孟大友笑了说,我的阅读面宽,对所有知识都感兴趣,连白蚁的防治流感菌体的传染过程我都感兴趣。乐彤一笑,用纸擦了擦眼睛,说,大友哥,谢谢你。大友装豪气,不用不用,怎么讲咱也是同楼的邻居。乐彤很认真的表情说,真的谢谢你。我本不想让你知道我和谢奋强的事,你每次上了楼我都尽量不说话,免得两个人又争吵。其实也没什么,我现在必须做个事情挣钱回去,弥足谢奋强考研所需的全部费用才行。他只知道读书,我反正也没好好复习,只有牺牲我保住他了。再说两个人同时考上更读不起,他家里指望不上,我又是个单亲家庭,我爸也够累的,现在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妹妹要我爸负担,我也是一根草命,只有靠自己努力。谢奋强是为了学费和我争吵,他一直让我在外边找个事情做,我不会做什么又没个力气,只有先找个家教做做。可现在的家教也不好干,我来这儿三四天啦,只有一个人来问,还是个贼眉鼠眼的人,让我和他去他家里,我害怕不敢去。我周围的学生也没几个开张的。 孟大友没接乐彤的话,拿出小灵通拔了王淑娟的号码。王淑娟喜气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我正准备打给你呢,快过来,工人已经走啦。孟大友紧紧把听筒压在耳朵上,说,好好,我给你说个事,你的店里需要不需要雇个女店员?王淑娟问,谁呀?让你这么关心,你心野了是不是?孟大友说,是朋友的朋友,你只说要不要。王淑娟说,暂时不需要,没那么大的业务量。孟大友听了这话直接说了再见。乐彤看孟大友的表情就知道对方不需要人,说,大友哥,你别管我,再等几天肯定能碰上个合适的。大友问,考研读研得多少钱?乐彤马上没了情绪,小声说,得四万多吧,对我来说这是个天文数字,不光考前费用和学费,连三年的生活费算上,可能还要更多一点。孟大友默然。 第二章(21节) 王淑娟的店里充满了温馨,灯光通明,货物摆置有序,再加上王淑娟的一张笑脸,还有脸上那双蜜意多情的眼睛,孟大友心里甜丝丝热乎乎地。这么好的女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的前夫怎么舍得和她离婚。 孟大友进店时,王淑娟像往常一样蝴蝶般翩翩飞过来迎住他,不管在店内店外,先抱住他一只胳膊,笑嘻嘻地,比乖乖妹还乖。孟大友在王淑娟这儿已经相当随便,虽说没有家的感觉,却有一种可以长相厮守的想法,这个女人毕竟太可人了。王淑娟直接拉他到小厨柜边,让他看自己炖好的一盆汤。孟大友说是吃过回来的,王淑娟一嘟嘴,说,就知道你在外边喝了酒,刚才就闻见你一身的酒气,以后不许在外面吃饭,我用半天心思熬了个汤,你却和别人在外面喝酒,叫人家一个人怎么吃饭。 孟大友不想拂王淑娟的心意,凑上鼻子去闻了闻,香,汤我还是能喝一小碗。王淑娟端起汤盆说,拿两个碗过来,跟着我进房子来。孟大友拿了碗进去说,汤香,你也香,满店都是香气。王淑娟放下盆刮了一下孟大友的鼻子说,这么香你还不想回来,害得人家一个人总等你?在门口都望过好几次了。大友坐下,王淑娟舀了一碗递到他面前,催说,趁热快喝,都热两遍了,你才回来。 孟大友喝了一口问,这是什么汤? 王淑娟笑道,只喝别问。 孟大友凑近看,用勺子舀起一根半透明的树根一样的东西问,这是些什么高级营养品,这么吓人。 王淑娟用筷子夹住送到大友嘴边说,快吃了。 大友不吃,王淑娟哄小孩子一样的口气,吃了,这是专门给你补身子用的,是药膳汤。 孟大友嘿嘿笑着吃了那条树根状的东西,感到甜甜的脆脆的,口感倒不错。王淑娟连哄带逼让孟大友喝了一碗,剩下的汤收起来放在橱柜里,进房子来说,明天再喂你,这盆汤你非喝完不可。 孟大友拉住她一只手问,你是嫌我不厉害了吗? 王淑娟又刮他鼻子,不害羞说这样的话,我是害怕你亏了身子,等发觉后再补就迟啦。 孟大友搂住王淑娟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真会关心男人。 王淑娟摸着大友的一只耳朵说,你以为呢,我只会关心你。接着又去摸孟大友头发,说,该洗了,硬梆梆地,好像还有几根白发。孟大友抓住她手,说,不许摸男人头。王淑娟侧身躺在孟大友怀里说,我也不许摸吗?我是看看,如果有白发了要染一染。我把你的衣服洗了,这儿没烫斗,等烫过了再给你穿,这身也该换洗了。孟大友握着王淑娟的手,静静看着自己怀里这个漂亮的女人。 王淑娟给他笑,问,看什么?从上到下你都看过好几遍,还不够吗?孟大友微笑着轻轻摸着她的胳膊。王淑娟娇声道,再看我就要害羞了。把脸埋在孟大友怀里去,格格笑起来。 孟大友没有这样享受过女人的爱,他真的很感激王淑娟,是她让他知道了女人的好处,让他在接近三十岁的年龄时才体会到了女人的娇柔温暖。 人说女人有水般温柔,这只是个词面上的意思,女人温柔孟大友知道,可到底怎么个温柔法,他却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体会过。和过去的女友在一块根本就没多少感觉,她的势利和轻薄令孟大友非常厌恶。他喜欢王淑娟这种小孩子一样天真的性格,虽然王淑娟肯定是掩饰了自己成熟的一面,但孟大友觉得不管怎样,这一刻总是在温柔里头。 孟大友喜欢自由,喜欢无牵无挂,一个人来去自如的生活。是一个过一段时间就想让心儿去远处流浪,去体会艰难、失落和沧桑的性格。他虽然是个想干点儿事情的人,可他有时候自我约束力不强,比如容易堕落,容易懒惰,在事业较顺利时容易发昏,对人没有戒心容易上当,对人太好容易把钱花出去,这些都是孟大友的优点带来的弱势。他讨厌日复一日无新意的重复日子,更不愿搅在无事生非消耗生命的工作中去。他是个想自己活自己,不想活在别人嘴上的人,所以他和女友分手到现在将近五年的时间里,再没找过。 奇怪的是,王淑娟从来不问孟大友个人的情况,孟大友也不愿告诉别人自己的事情。这一点,让孟大友揣摸不透王淑娟。王淑娟只说他俩现在的事,她一只手伸进孟大友怀里去,摸着他的前胸说,你以后随便来吧,别避工人了,就是两个老头和几个小伙子嘛怕什么,人家忙着干活谁注意你干啥。 害怕对你不好。 你别操心我,咱是正大光明地来往,别弄得和个地下工作者似的。以后大方点,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啊,别避人,我不愿意你这样,你把我弄得都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行,只要你不害怕,我一个外乡人怕什么。唯一害怕你打110报警,人家把我当强奸犯逮起来就坏了。 王淑娟笑说,你再不大方地来,我就叫110抓你。孟大友一搂她问,你说一下,你为啥待我这么好!王淑娟说,傻了不是,这有什么理由,你心虚了是不是?你只要也待我好,我就满意了,我们好好过一段日子,好吗?孟大友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缺点很多,怕你受不了。王淑娟格格一笑说,毛病就是不少,不过你放心,我又不嫁你,你别太认真了,你以为你是谁呀。孟大友哈地笑了说,是我错了,我错了。王淑娟一搂孟大友脖子说,我说着玩的,别在意。你是我的宝贝,我的小乖乖,现在这个样子我就很满意,别想太多,想多了太累,知道不?说不准哪天我一傻就会嫁给你的,你是个很勇猛很有劲的男人。 孟大友说,好啦,知道啦,睡觉吧。王淑娟说,不睡,你生气了,是我伤了你的自尊。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想现在咱两个好好的,行吗?别让我解释,我不高兴别人误解我。孟大友抱起王淑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你是个细心人,不过不要乱猜别人心思,我没生气。我哪里敢生美人的气,以后保证来往自如,不避任何人,包括警察在内。王淑娟高兴地说,就是嘛,警察是女人生的,你连女人都不怕,还怕警察干啥? 两个人欢欢喜喜上了床,孟大友说,咱两个去前边大厅耍一回,你爬在玻璃柜上。王淑娟说,不行,那是挣钱的地方,这一段时间生意不错,不敢乱来影响了生意。孟大友说,那怎么办?王淑娟说,你别乱找刺激,床上就挺好。睡吧,来,我给你脱衣服。说着话,王淑娟就动手给孟大友解开了上衣。 来王淑娟这儿住一宿,孟大友心情就会好许多天。他知道自己可能只是给王淑娟提供了一个让她做女人的机会,王淑娟这么多年可能没做够女人,要充分展示女人美好的一面,享受做女人的快乐。孟大友躺下后,主动给王淑娟说乐彤的事,说完后王淑娟说,我这儿只收留你,你哪天没饭吃了来当个伙计,去送货推销,把生意再往大的扩一点。我梦想着要是咱能出了像金鸽瓜籽一样的品牌,打出去占一点市场,就不用再愁饭碗。现在这个小摊子,说不准哪天就会倒了的。你就别介绍人来了,我现在没这个实力。 孟大友搂着鱼一样的美人,早忘了其他人的事,翻身就要上去。王淑娟却笑着说 ,今天红灯。孟大友握住自己硬梆梆的活物说,你为啥不早说,我已经发动起来了,要憋死我吗?王淑娟说,有办法。伸手熄了灯,摸索着爬过去,用口噙住了孟大友的那根灵肉。孟大友脑子里一下子映出涓泉路上吹萧女的影子来。 第二章(22节) 第二天早上,孟大友从炒货店出来时,已经吃过了王淑娟给他煎的两个荷包蛋,还喝了一袋葡萄奶味饮品,精神饱满地出了门。王淑娟送他出门时说,没事了早点儿回来,别总让我在屋里傻等。孟大友答应着往东行来。心想这几天你身上有事,我还是在九公庄避一避吧。 秀水路上总是人满为患,人行道上、公交车里、出租里面全是人。这么多人整天都在忙什么,这个事谁也搞不清。到了九公庄孟大友先上六楼,放了几天的茶水都长了毛,烟灰缸满满的,胡乱把房子收拾了一遍。他注意到乐彤的房子里静悄悄地,收拾完后给孙维正打了个电话,孙维正却关了机。孟大友骂了一声,这东西一点儿都不着急。待在房子又无聊,也不想看书。 近来他有点儿慌,孟大友知道是因为自己对这儿熟悉了,认识的人多起来,还有了一点儿业务,再加上一个美娇娘王淑娟,他的确有点儿静不下来。又给卫桦打电话,互相问候了,卫桦问他案子的进度,孟大友没详细说,只说在等待开庭时间。卫桦让他有时间去一趟黑脸所,就是临时挂靠也得去闪个面。孟大友答应去,又想告诉卫桦孙维正这样耗下去对自己不利,可话到嘴边又没说出来。装着很轻松地语气问卫桦在忙什么,卫桦说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电话打完,点了一支烟,半天不知道该干什么。准备去找一下孙维正,想开庭这个事情必须尽快落实。刚站起身王淑娟就打过来电话说,你忘带什么啦?孟大友才想起忘了带民工的卷宗,不过不影响今天的工作。他决定去一下神庙街那个巷巷,反正也没啥事,散步过去权当逛一圈。 关门出来,从谢奋强门口过去时伸手敲了一下,是谢奋强的声音问,是孟哥吗?有事吗?孟大友说,没事,静静的我以为没人。谢奋强拉开门说,马上快考试了,再做一点准备,进来坐吗?孟大友说,我还要出去,你复课吧,乐彤没在吗?谢奋强始终面无多少表情,说,她出去了。孟大友不好再问就下楼来。想乐彤肯定又去找家教。他想不通,家教的活有这么难找吗? 从吴老三门前路过时打了招呼没进去,直接到了秀水路上。又上天桥过到路东去,找了个小饭馆想喝一碗稀饭,王淑娟的荷包蛋煎得有点儿咸,油也太多。这会儿口里有点儿干,想到小米稀饭挺好的。 孟大友随便进了一个小饭馆,进去就看见于志宁和刘显在里头正吃饭。刘显也看见了他,忙招呼过去坐。孟大友过去坐下,于志宁递烟,孟大友要了稀饭边喝边问,这一段时间刘显的日语进步程度怎么样?刘显一笑没说话,于志宁说,已经准备当老师呢。 孟大友惊奇道,是吗?这么快从学生就进步到老师了吗?日语这么好学呀。 刘显说,也不好学,的的瓜瓜的,只是志宁教得好。 孟大友听刘显叫志宁,叫得蛮顺口,进一步肯定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装着没注意问,谢奋强说快考试了,志宁准备的怎么样? 于志宁说,准备什么呀,没啥意思,考不上是个社会劳动者,考上了是个到时候拿一张纸的无用人才,没意思我放弃了。现在的注水人才到处都是,缺我一个不影响社会的倒退。 孟大友说,太消极了吧,人才问题有专家关注,你跟着市场走就行啦,不管文凭和知识是否相等,总是有一个文凭好些。 刘显插话,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可他偏就不听。现在正筹划着要在师院南边开一家书店,你说这算不算中途变卦了?一件事没干完就丢手干另一件事,到老来肯定一事无成,这简直就是猴子的性格。大本毕业教育人灵魂的人还有这种劣根性,真是的,师院可能就给志宁一个人注的水多,这才真正是进了水的脑子才会想到的事,开个书店?可笑,这儿周围大小书店十几家,开不了张就倒闭啦。 于志宁瞪着刘显,说,你知道什么,照你这么说,长安的轻工市场再不敢多一个批发服装的摊位了,你去看看,批发服装的人有多少?不害怕书店多,我还嫌太少了,这叫集中经营法,长安所有书店都要集中到九公庄来,九公庄就更名为九公书市,西北地区的人肯定会集中到这儿买书的,家家生意都会火爆,发财大大的。 刘显还不同意于志宁的观点,说给孟大友听,这是白日做梦,年轻轻的不学些知识偏要过早涉世,真是蠢材,看来就一门日语还凑合,别的再没什么了。 孟大友说,考研是个正事,志宁要想好了,不要错过了机会以后又后悔。 于志宁说,今年完蛋啦,自从认识刘显后就没看过一页书,能考个蛋。 刘显还是个不饶人的性格,这一点儿孟大友从来没看出来,在天义对刘显的印象是活泼大方,还有点娇憨,不然怎能把朋辉弄得晕头转向呢。只听刘显提高声道,别给我栽脏,于志宁你自负其责,我多次劝你抓紧复课,你东跑西逛,还哄我说在做考前的社会实践,起初我还以为是真的,后来才知道他干的事,说出来笑死人。孟老师,就他这样子还倒腾生意,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于志宁一笑说,有话说完嘛,别装在肚里发霉了闹肚子。刘显哼一声道,不好意思,还是你说吧。 那有什么呀?于志宁说,不就是倒腾了几条内衣内裤卫生巾避孕套卖给了学校的男女生吗?你别说,最快的还是避孕套,那些男生整包买,有的女生也买,好像这东西能吃似的,每次都脱销,搞得我天天挺紧张,大清早就要去进货,下午准时卖完,给刘显已经挣了一双皮鞋。 刘显说,当初要知道你是用这种生意挣来的钱,就是光着脚也不穿你买的鞋。 孟大友微微笑着说,别争了,谢奋强和乐彤这几天有点儿不对,有空了过去坐坐,你们是同学,好说话。你两个千万别嚷,我害怕看见年轻人吵架。 于志宁说,谢奋强是头蔫蔫驴,乐彤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这个人深藏不露,适应干的工作是特工,合适他的情人是泼妇,好女人遇见他,难活几天命。 刘显说,就你好。 于志宁辩,我最起码知道爱女人疼女人亲女人,就是哄也是真心的。谢奋强一年说不了一个爱字,十年做不了一件令女性激动的事。乐彤是个痴情傻瓜,是我早就跳槽了,硬让谢奋强这个木乃伊折磨了一个大美女,真可惜。 刘显说,所有美女都跟了你,才不可惜,是不是?于志宁说,不敢这样说,乐彤找个性格开朗的男人,总是好一点吧。你就没遇见过三天说不了两句话的人,光两个人之间那种凝固了的气氛,就能做出固体空气来。 孟大友喝完了饭,碗往外一推说,别说太远,谢奋强和乐彤这几天真是不太对劲,你有空还是去一下的好,我也给他俩说过几次,但作用不大,还是你去关心一下的对。再说现在又都是一块到九公庄来寻梦的同伴,帮帮忙总是应该的吧。是不是? 刘显说,让他去吧,我和人家又不熟,再说,于志宁的嘴会说,那张嘴冷不丁就能放出一两句迷惑人的话来。于志宁笑了。 孟大友抽着烟,问刘显,你当初学日语就是为了学会日语吗?刘显说,谁知道啊,许多人都在学英语、日语、韩语,还有人学更怪的小语种。我原来还想学俄语、德语什么的。现在看来外语人才也不热销,费好大劲学会一门语言是好事,可学会了又不知道干啥。志宁让我去私人的培训学校当老师,一月七八百元,有什么用吗?要是为了当老师我起初就不学这个,咱学会了才当了个私人培训班的老师,那些小学生学会了当什么,接咱班又当老师吗?上次来我们班授课的一个省译协的教授,日语比日本人说得都好,可至今没到过日本,除了教学外,日语没派上多大用场。下课后他给班上其他同学说,学一门语言固然好,可不见得必须往外语里钻,钳工焊工车床工这些岗位还真缺少技术娴熟的人才。孟老师,你说谁愿意去干粗活,都愿意进管理层,谁愿意进车间,是不是? 孟大友说,都进了管理层管谁去,风气太不正常了,去国外洗两年盘子捡三年破烂,回国包装一下就成了专家,进了管理层。咱们中国人从来不相信本国人才,特别媚外。一些人才在国内无法发展,自费去国外,三二年就成了某个行业的专家,水平还真在国际上能排上名次,这难道是人去国外就变聪明了吗?不是的,原因是国内始终看不清楚谁是人才,人才本来就在身边,领导们却熟视无睹,拿文凭卡这个卡那个,尽弄了些会撒娇的高文凭注水人才,这简直是在犯低智商错误。我们所处的这个年代是白痴年代,没办法。总之国外来的都是好的,有文凭的都是好的。现在所谓的人才天天在抱怨待遇低,天天在研究如何捞钱,真正在工作上发挥个人才能的却寥寥无几,真正有能力的却被沉淀到了最低层,什么社会这是,黑白不分了。 孟大友的长篇大论没多少新观点,他谈话时常常会想起自己在学校的不公平遭遇,所以就愈发愤怒,大发牢骚。说完刘显还赞同有道理。 于志宁说,咱没时间讨论这些全国人民熟透了的问题,我要去看店面,书店还是要尽快的办起来,开张时请孟哥吃饭。刘显说,时间那么紧?我和孟老师再坐一会儿,你去吧。于志宁说,也行,时间是金钱你都不懂。刘显说,金钱却不是时间,你用宝贵的时间去换比时间低廉的金钱,是用金子换铜的行为,没有价值观念的人还想做生意,简直有点儿滑稽。于志宁说,赔本生意行家做,关键是需要的就是有价值的,我现在需要的是钱而不是时间,所以,我要去做这个不划算的生意,你两个坐。出了门又回过身说,刘显,别忘了我说给你的事。刘显说,我没有钱,别指望我。 孟大友不知道刘显和自己再坐一会儿有什么事,可刘显不走他也不好说走,等着刘显说话。 第二章(23) 刘显什么事也没有,只有几句牢骚话。说自己不知道下来该干什么,口语基本上算是过了关,论到语法什么的还有些不通,词汇量现在也不十分够,可教小学生没问题。再就是又说于志宁不务正业,看来是完全丢弃了考研,一心要办个书店。 孟大友随便附和刘显,让她放下体力活去干智力工作,教书总比干清洁工好。刘显也是这么想的,并说九公庄北边就有一家专门辅导小学生日语的培训班,叫个早稻田快捷日语,于志宁说去给她联系一下。对这类班、点、站的培训要求,刘显表现得很有信心,说只测口语过关了就行,有时根本就是类似于志宁这样的人去做考官,过关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待遇如何。 两个人闲聊了半天才分手,刘显回东九公庄去。孟大友刚出门,他的同学就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长安北郊,孟大友很热情地让同学来九公庄,并说了路线。挂了电话孟大友想,不能把同学招呼到吴老三那儿去,免得同学说慢待了他,最少也得去一家中等酒店。提到花钱孟大友就心疼,同学来玩至少得花好几百元,心马上就疼起来。 接住同学,装出很大度的样子,先转了一下长安的大街,之后去了一家“杏花村”火锅店。吃饭喝酒谝闲话一直持续到天黑,孟大友一再感谢老同学对自己事情的关心。同学暗示了几次想去“红灯区”转转,孟大友都岔开了话。最后同学直接说,大友,带我去见一下世面,感受感受长安的夜生活。孟大友无奈,只好带同学去了美发厅。连着玩了两天,才终于把人送走,孟大友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他要整理一下被同学搞乱了的生活节奏,送完人后往电视塔这边转,在路边小店买了一盒祝尔康,老远又见小得在吆喝着卖书。过去看见小得正忙着,招呼他坐到寒蝶那边去,寒蝶拿了个小凳子给孟大友坐。孟大友坐下来,小得说,寒姐,你和孟老师先聊一会儿。 寒蝶似乎又胖了点儿,面相上没有都市人的闲适和高贵,还透着《曾经爱过》中描写的那种农村人的味道,不过衣服还是比较整齐大方的,那个手机始终挂在胸前。孟大友总觉得像寒蝶这样年龄的女人胸前挂个手机没有小姑娘挂着有活泼感。寒蝶说,你很忙吗?没见你到家里来过。孟大友说,小得说你整天忙于写作,害怕像我这样的粗俗之人搅了你的雅兴。寒蝶说,都是朋友了就不分雅俗,能和小得来往的人我都支持。本来小得就很乖,不会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小得经常提你,你肯定也是个有品位的人。孟大友说,我是律师,成天搅在别人的是非里头,早就没品位了。你虽然对朋友不分雅俗,我却真是太俗了些,你有一支抒写人生、社会、理想、痛苦和幸福的笔,我很羡慕。 寒蝶还是个见捧就受的人,顺孟大友的口气说,作家也就这么点好处了,可也只有在笔下塑造生活,真要到生活中去,作家求生的能力是很低弱的,你看我已经落魄到要天天上街卖自己的书了。 孟大友见寒蝶喜欢人捧就再捧了几句,这是升华灵魂的事业,不能只从表面现象看。当年,释迦牟尼独坐菩提树下,却参透了佛理,没参透之前,还不是有理想实现不了,像你现在一样有失落感吗?世界上的著名文豪,有几个是在金屋银窝里写出名著的。作家,我一向非常敬佩,他们自己忍受着痛苦,奉献出来的却是永远滋养着人类的精神食粮。这种牺牲精神不是凡夫俗子能够想得通的。 寒蝶高兴啦,觉得遇见了知已,马上东西南北扯地起来,一会儿说自己的际遇,一会儿说自己的坚韧,还说了自己的爱情观、事业观,总之强烈地透漏出了要自我燃烧照亮别人的意思。那怕只照亮一个人或照亮手大一片地方,她也要为文学事业奋斗不息。 孟大友直夸,是文人,寒作家是真正的文人。虽说我们早已认识可没交流过思想,今天我这是第一次和作家思想进行零距离的接触,尤其还是位女作家,荣幸之至。寒蝶马上满面生辉。 孟大友谝得意后忘了要去找孙维正的事情,王淑娟又打来电话问中午回去不回去?孟大友说,正和一个当事人在谈案子。挂了电话又听寒蝶说自己《注水都市》的创作情况。说到当今都市一些现像,寒蝶表情严肃了起来。她列举了许多注水事例,类如工程注水、人才注水、知名度注水、旅游景点注水、学校管理注水、美女注水、学生成绩注水、政绩注水、食物注水、婚姻注水,关系注水、娱乐业注水等等等等。总之五十年代叫浮夸风,现在却是注水疯,浮夸风是一种不良社会风气,注水疯却是一种社会病症。 除了注水还有缩水的社会问题,比如感情缩水,本来正常的家庭,有些男子让社会上的漂亮宝贝们一勾一搭,一夜间就热火朝天,这种脚不沾地的虚伪之情,让一些男子抛妻弃家为之疯狂。所以说现在表面上正常的家庭,分析其实质,应在表现出来的感情上再缩水一倍,可能才是真正的关系,把感情应该缩水到感觉才接近实情。在对待弱势群体的缩水问题上,明明有十个生活困难户,偏偏说只有三户。还有各类灾难事故,尤其矿难,重大交通事故,天灾人祸的死亡数字,也缩水报道。还有官员的受贿数字,媒体报道一千万,法院最后只认定五十万,是不是缩了水?只有人类无法操纵的客观存在的不随人们意志转移的规律,才不会有注水缩水的丑恶现象发生。客观存在的规律对人们的无知会惩罚的,自然界对人们的惩罚在人类历史上已经太多啦,数不胜数,列举不尽。 孟大友仔细看了看这个面相平常的中年妇女,头发好像曾经还染黄过,耳朵上有孔无环,肤色是平常普通的黄种人。她对城市是这样看待的吗?这么多注水缩水的事件,孟大友平常却没想过,司空见惯的事他不会去考虑的。寒蝶却考虑这些,尤其生活已经临近潦倒了,还有心思想这些问题?这可能就是作家的性格。 寒蝶说到气愤处挥拳就砸自己膝盖,这让孟大友也感触颇深,作家就这么愤世嫉俗吗?这也许就是作家良心的表露吧?他们是爱憎分明的人,他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一点。想起自己在天义,严湘给他捏造的身份就注了大量的水,说自己是北京政法学院毕业的,可这个学院在北京哪个区他都不知道,门是铁的木的?红的白的?全不清楚,严湘就敢这么说,就敢这么写上去,真是到处都有注水的事情存在。 孟大友听了半天不开腔,寒蝶说累了,孟大友才说,照这么说问题还挺严重,不过,这和包装是不是一样的?寒蝶说,下来就要谈这个问题,包装和注水既有相同之处更有区别的地方。注水是纯粹假大空,目的绝对是欺骗,包装却有锦上添花的一面,这和注水的目的有异同。比如有些散开的货物分开包起来,就好卖。如果是包装人的话,从姓名到衣着,从头顶到脚底,甚至有些举止言谈,笑脸走姿都要包装,这里头有训练指导的内容,不算假货,只是想让观众更赏心悦目罢了。当然娱乐界的假唱属注水内容。由此看,娱乐界、商界多包装,政界多注水。 孟大友觉得这样的概括有点儿笼统。慢慢点头问,你的小说写得怎样了?用什么故事把这么多复杂的注水缩水包装的事连在一起的?寒蝶说,社会天天都在向我们讲述故事,还用再费心思虚构吗?再复杂的故事都是生活演绎出来的,还有必要苦思冥想地杜撰复杂情节吗?生活怎样就怎样写,只是用文学形式表达出来而已。孟大友陷入了深思,寒蝶还在嘀咕,好像在批评一些无聊的美女作家,认为她们不是在搞文学,而是在玩文字。还说地摊文学,属于拼出来的次品文字顺序,只能让喜欢次品货物的人去消费这类垃圾。没办法,文化消费的确也是有层次之分的。 孟大友听了这么多,觉得寒蝶的内心世界挺丰富。原来只说她是一个无病大呻吟,有病就要亡的故做姿态的文字消遣者,看来多少还是有点儿思想的。问,你的《注水都市》完成了多少字?寒蝶听问她的作品,两眼放出光来,未言先笑,说,谢谢关心,已经完成了十八万左右。 想写多少? 五六十万吧。 这个长篇容量很大。 是啊,没这么多字数,讲不清故事啊。 孟大友说,当作家很辛苦。寒蝶说,这是工作,理所当然的,爱是最好的老师,心思全在作品里,就不觉苦。也有乐趣,有过足了拼字瘾的满足。我想每个作家都应该有文字欲。和不喜欢搓麻的人从来不去牌桌边坐是一样的道理,能坐下来的就是喜欢,就不觉得搓麻辛苦,反而有乐趣在里面,就是过足了瘾的乐趣,这和过文字瘾的心情是相通的。孟大友说,我理解,可惜我这个人没有爱好,享受不了这种感觉。 寒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作家,孟大友对这个称呼不感兴趣,自称文学家也无所谓,现在刚出道两天就敢以名人自居的人多的是,和名人见过一面就洋洋自得的人到处都有,何况寒蝶还是自己沾自己的光。不过到什么程度才能称得上是作家,这好像又没个明确的标准。应该是多少有点儿文学成绩,创作上有被读者承认了的风格,或再加上必须发表多少万字以上的才能算是作家,在理论方面有贡献的才能算是学者。孟大友也只是胡乱想想罢了。 第二章(24) 孙维正打来电话时,孟大友刚离开寒蝶的书摊。孙维正告诉孟大友自己在九公庄口,孟大友让他稍等,立即赶到。老远看见孙维正手机贴在耳朵上正和人通话。孟大友过去让孙维正上自己的六楼坐一下,孙维正把警车锁在公路边,两个人去了凤栖巷的86号。 孙维正说话声大,人胖腰壮肚子鼓,头圆发短嘴巴大。人面前说话笑呵呵地,给人一种万事如意的印象。到房子坐下,孟大友就问,法庭的事到底咋样了?孙维正往沙发上一躺,胳膊一伸,一声长哈欠过后,说,我出面还能有问题吗?结啦,十一号开庭,最多你明天后天就能接到通知。昨晚上和姓麻的玩了一通宵麻将,我输了个精光,七千多块啊,兄弟,快拿二千元来吧,哥连抽烟钱都没有啦。 孟大友说,少不了你的,答应了的事我砸锅卖铁也要给你。判决之后,看法庭的判决书怎样写的,按咱的意思来,你拿二千元,事没到位你拿了钱心里也不安稳,是不是? 孙维正说,放心,这案子本来就是民工胜诉,改造办是肥的瘦的都想吃,民工可怜的还想靠这点儿钱供娃上学,还得给土地投资呢,对不对?心再黑别黑靠体力吃饭的人,这些东西经常这样和民工为难。去年我也判过类似的案子,还是这样硬下手式的克扣工费,这是人做的事吗? 孟大友说,你说的这是良心话,所有打工的人听了都舒服。 孙维正伸出手,说,给一支烟抽。 孟大友递给他一支。孙维正接过去一看说,这是你抽的烟?这是贩萝卜的菜民抽的吧,算了算了不抽啦。告诉你以后出去要换牌子 ,别拿这个出去丢人现眼啦。让人看扁了,再拿出大熊猫烟来也扶不正形象。 孟大友说,你形象好就行啦,我们漂泊族不管这些,也没钱包装形象。 孙维正坐起来,说,别顶嘴,不信你往后看,可能因这个烟你连案子都接不下一个。 孟大友斜躺在椅子上说,有钱了再换吧,拿好烟出去让别人看自己的档次,这肯定不是注水应该属于包装。 孙维正正色道,什么包装注水的,你是注了水的鸡呀鸭呀的,是不是?我告诉你的是经验,咋晚我要输钱不大方,姓麻的会倒向咱们这边吗?会按咱的意思判案吗?等着去吧,凉快够了就清醒啦,可以说民工的劳务费是我用七千元换回来的,民工知道了是要给我磕头的。 孟大友说,等判了再说,现在还为时过早。 孙维正拍腔子保证,没问题,姓麻的说只要律师辩护的好,法庭没什么说的。这案子本来就不存在问题,只是没人替民工说话,知道不?十一号以后,拖欠民工的工费全部付清,并由改造办负担全部诉讼费用。满意了吧? 孟大友说,这样最好,赶快结束了这个不挣钱的案子,咱还要干别的事,吊在这个干树枝上有什么效益,连绳子都得咱自己买。 孙维正又躺下去,说,大友,你这房子太寒酸了吧,四面徒壁再没什么,我另给你在刘家村找一家,人家是装修了的房子,面积也大,连家具都备齐了。 孟大友挥手,说,不需用,有个窝就不错了,那里能讲究起这个。 孙维正忽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两眼直勾勾盯着门外,孟大友也往外看,是乐彤在往铁丝上晾衣服。孟大友起身关了门,说,太失态了吧。孙维正站起身又去开门。孟大友挡住说,别开,让人家娃看见以为我是什么人哩,引来的朋友咋是这个德行。孙维正张开口瞪着眼,大友,不是你藏的娇吧?妈呀,我阅历过的女娃还少吗,没一百也快八十了,咋没见过这么个猫抓人心的女娃呢。这娃是干什么的,你告诉我,最多一星期,不,三天我就能拿下来。孟大友哄他说,这不是娃,是娃他妈,房东的女子,老公是市纪委的。 孙维正不信,真的? 孟大友一本正经,真的。 孙维正骂了一句,他妈的,为什么不是别的部门。 孟大友说,他老公是检察院的你敢吗? 孙维正说,除了这两个部门我都敢,猪拱白菜,狗吃羊肉,鲜花尽在牛粪上。 孟大友问,让你占了的是什么? 孙维正瞪了孟大友一眼说,唉,心叫醋淹啦。又软倒在沙发上。 孟大友哈哈地笑。孙维正点着那根祝尔康连着吸了几大口,不再说话。 很快到了开庭的日子,孟大友把自己的思路理顺了几遍,从容出庭。走时路过吴老三的面馆子,叮咛说,准备四个菜,二三个小时后我回来喝酒。酸妹说,又喝酒,喝什么酒?孟大友道,庆功酒。说完匆匆去了。 吴老三边给客人做面条边收拾菜,酸妹问,大友挣到大钱啦,不然有啥功还要庆一下?吴老三说,总是有了什么功劳了才庆祝,不然我俩喝了那么多次,也没听他说过庆功的话。酸妹切葱丝,洗辣子角,刮生姜皮都是给老三拉下手的活。边干边又问,大友欠了咱多少钱? 五百多吧。 那就让他再欠,欠够一千正好不用还账。 辣子一行,茄子一行,各是各的事,你别瞎往一块混,倒了我吴老三的牌子。 你还是个牌子,笑死不会笑的人。 不是牌子也有一张脸在,你别给我丢脸,这话不错吧,看你还怎么翻嘴? 是人都有脸,薄厚不一样,你的脸不怕丢,厚度够,丢一层还有一层。 总是越丢越少,越少就越薄了,还是不能丢,看你又怎么翻? 旧的不丢新的不长。 有道理。 吴老三两口子从来都是这样斗嘴,没人时一个这样说一个那样顶,最后都是酸妹赢。 两个人正忙着,进来一个人问,这是不是吴老三的面馆子?吴老三一看说,你不就是那个那个唱歌的吗? 来人的确是小得,他似乎记得孟大友提说过,他时常在吴老三的面馆子里闲谝,就找了来, 自从那天孟大友和寒蝶聊了半天分手后,寒蝶认为孟大友是个最佳聊天对像,能说在一块,刚好孟大友提出要看书稿,寒蝶才让孟大友去她家里坐。过了这么多天一直不见孟大友的影子,就让小得送《注水都市》前三章的稿子过来,小得去过凤栖巷86号,问来问去地找到了这里,小得对吴老三印象不深,虽然吴老三认出了他,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孟哥是不是老到你这里来坐?吴老三说,这儿就是他的伙食灶,过一会儿他就来。你看我正在做菜,孟大友一会就来喝酒。为了显示自己和孟大友熟,吴老三尽量把孟大友三个字说的很随便。 小得站在门边,身上背着一个吉它,头发还是飘在肩上。吴老三喊酸妹,快给兄弟倒茶!酸妹一直在屋里头瞅着,见小得长发如水,自然飘摆,心说这根本就是个女人嘛。酸妹倒了水不吭声地放在桌子一角,吴老三腾开手招呼小得,进来坐下,别站着,来来来! 小得进去说,不喝了,我还要去赶场子。 吴老三问,什么叫赶场子? 小得说,我早上在城墙上练歌,下午在万世豪大酒店唱陪餐曲,晚上在炸石演出,这就叫赶场子。 吴老三噢一声,他想起来了他叫小得,是个未出道的流浪歌手。问,你要找大友等一会儿他就来。 小得说,等不及,我的时间很紧。 吴老三说,有事情我可以给传话。 小得拉开吉它套的拉练取出一沓稿纸说,这个很重要,这是我寒蝶姐的书稿,请孟老师看的,请你代我转交一下,千万不敢弄丢了,也不敢见水。 吴老三喊酸妹,拿去压在纸箱下面,我手上有油不敢摸。 小得马上问,纸箱底下脏不脏? 吴老三让酸妹用报纸裹了再压进去。小得才放心,又叮咛一定转交,不敢忘了。吴老三满口答应。 小得刚出门,酸妹就妈呀一声,老三,那样子就是歌手,吓死了,和狮子一样,是个二百五吧?吴老三制止,声小点儿,边向门外瞅小得走了多远。估计小得听不见了,回头训道,你才是个二百五,长安这地方啥怪事都可能有,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习惯,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酸妹说,唱歌的歌唱好就行啦,用得着留那么长头发吗?这不是乱成精吗?吴老三说,这叫个性,你知道个啥?看你还咋翻嘴? 酸妹照样翻,猪哼哼是猪的个性,还不是一刀子。干啥的就是干啥的,不用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吴老三在酸妹面前乱卖弄,这叫酷,知道酷吗?不知道吧,看你这一下咋翻? 酸妹嘴上从来不饶吴老三,说,现在的人尽管甜都不买账,还苦呢?苦瓜苦却没几个人吃。 吴老三哈哈一笑,说,这一下你把x嘴翻扯啦,不是苦是酷,就是帅呆啦的意思。 快滚快滚,山里刚下来几天就学长安人,不知学好的,尽学人家的毛病。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再呆一下,还不成瓜子了。 吴老三说,擦桌子扫地洗茶杯,别站着说话,你见过我嘴动手不动的时候吗?边讲话边干活不累,还翻不翻? 酸妹马上就去干活,边说,大友还不来,啥功这么难拿到手。吴老三已经收拾好了四个菜,两荤两素,满满当当四盘子。他很满意自己的手艺。问酸妹,你没觉得到长安以后,我的手艺提高了许多,是不是?酸妹中指在空中一戳,嘴里哧一声,吴老三立即反驳,什么意思?没我这手艺,生意能越做越好吗?你看看你,总不见我的长处,这店开着还有什么意思,关了算啦! 酸妹不翻嘴了,说,快来三五个客人让人忙一阵子也好,别等大友来了再进来几个吃面的,把人倒忙乱了。 两个人说着话,李万胜骑着摩托车呜一声从街上过去,前面正好有三个民工拉着一小车沙子,不知谁家又在盖楼。李万胜摩托喇叭连续不停地按着,街道太窄人又多,工人躲避不及就被李万胜把掀车子的一个人碰倒了,摩托车倒地后连转带滑撞倒了边上好几个菜笼,李万胜空中飞人一样飞进了面前的一大堆沙子里头。工人被撞伤了胳膊,多亏摩托车的前保险杠碰在了车子上,不然这个工人可能就被碰残废也说不定。沙子车翻在一边,三个民工吓坏了,李万胜在沙子堆上爬着半天起不来,被撞的民工胳膊开始有血渗出来。周围人哗啦一下围过来看热闹,一个民工赶紧跑回去告诉房东,另一个陪着被撞伤的工人去清洗包扎伤口。 房东看见是和李万胜撞了,心里一下子泼烦起来。这是九公庄有名的吃喝嫖赌之陡,最难缠的小混混。他不想惹麻烦,让人把李万胜从沙子堆上背下来送进了九公庄的卫生所。李万胜满嘴沙子,休克了一样。 吴老三和酸妹听见喊叫声站在自家门口往远处眺,吴老三说,坏了,这一下这个小民工得被剥下来八层皮。酸妹似乎同意这个说法,没翻嘴。 第二章(25) 孟大友回来时,满面欢喜,带着孙维正一块来的。进店就喊叫,马到成功,全盘胜利!吴老三说,大功告成!孟大友兴奋不已,对,说得好!酸妹说,就是时间长,最少有四五个小时。孟大友说,由事不由人嘛,快,上菜,饿坏了。吴老三两口子看着孙维正笑嘻嘻地。 孙维正问:陕北的吧? 是。 哪儿的? 绥德的,我婆姨是米脂的。 孙维正看着酸妹一笑,想说米脂婆姨就是美,却没说出来。孟大友让,坐下坐下,孙哥别客气,这两口子是咱的人。我来介绍,老三酸妹,你俩听着,这是咱弯池民事庭庭长孙哥。吴老三两口子笑着连连点头。孟大友又一指吴老三,说,这是咱兄弟吴老三,那个是他的婆姨马花花,小名酸妹。孙维正拿出了大哥的气派,好,好,一块坐下。孟大友建议,是不是叫一下卫桦。孙维正说,免啦,卫桦去新马泰好几天了,得半个月才能回来,再说,就是在她也不会来这儿的。孟大友说,那咱就喝!酸妹,开酒! 孙维正不管这儿是什么档次,不掏钱吃了饭就行。几杯酒喝下去,孙维正来了劲,问,大友,哥的事办得咋样? 漂亮! 好!只要你满意就好。当然,你也不得不满意,所欠工费全部判给了民工,并限期清完,这已经到了最高境界,你就是再挑剔也应该无话可说了。 所以我要替民工们敬你一杯。市委市政府最近也加大了清理拖欠民工费用的力度,《秦人报》上天天刊登进度,咱也是沾了这个风头的光,这叫运气好。 孙维正一怔,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赖我的功劳吗! 我说的是外部环境对咱正好有利,这是好事呀,对不对?你仍然是头号功劳。 孙维正这才端起杯子说,这还差不多,我费了多少精力,赔了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席间,孙维正给孟大友介绍了一个交通事故案子,说这个案子是前几年发生的事情,起初双方是私下解决的,受伤者当时被轧断了左小腿。车主理所当然的给伤者看病,从踝关节往上两寸截了,病好后再给了二万元,这事就算结了,还写了一个协议。可是几年来,这个伤者的病腿不断发生病变,半年截一次,现在已经截到了大腿根。医院的费用把伤者家里掏空了,日子过不下去,告到了法院,是我管的事,你有兴趣就代理。 大友问,车主富吗? 孙维正说,不知道,只知道人家经营了五辆十五吨的高梆翻斗卡车,还有一台五十吨的吊车和一台挖掘机。 孟大友问,车主是被告,你保证能让我给被告代理? 孙维正说,我有金刚钻嘛,难道还拿不下这么小个瓷器活? 孟大友一握孙维正的手说,哥哥,今晚我请你,去步行街如何! 孙维正说,得去瑶池洗浴宫吧。 孟大友一拍桌子道,行,天黑就走。 吴老三说,洗澡?我一个多月没洗了,一块去吧。 孙维正说,九公庄有澡池子,三块钱能洗一天,你在这儿洗实惠。 孟大友笑了说,咱干脆都在九公庄洗,下饺子似的倒热闹。 吴老三给他两个学刚才李万胜骑摩托撞人的事,孟大友说,别管闲事,连看都别看。吴老三说,我在门口站着,没去跟前。酸妹一会儿去套间坐一下,一会儿又去灶边忙碌一阵子,始终不到桌边来。孟大友喝高兴了,叫,酸妹,唱一首酸曲下个酒。酸妹说,没见过用歌下酒的。孙维正说,古代就有,帝王将相谁喝酒不跳舞唱歌。酸妹没接这话,孟大友说,就是嘛早就有了,露一手让孙哥开开耳。孙维正问,还真能唱?孟大友吹,简直就是陕北的民歌王。孙维正招手,来来,唱一个。吴老三看着酸妹没说话,酸妹说,我去给明天准备菜,迟了卖菜的就收了摊子,提了个小竹笼出门就走。吴老三看着酸妹出去了才说,孙哥你看,我这婆姨没出息。孙维正摆摆手,不奇怪,锻炼锻炼就好啦。 断断续续喝到了五六点钟才算喝完。要走时,酸妹给孟大友说,唱歌的那个长头发小伙子给你捎来个什么手稿。孟大友让先放在这里,明天再来拿。和孙维正两个似醉非醉,半摇半晃地走了。 瑶池洗浴宫算是长安服务行业中最豪华的,单人价格全套服务每人三百多元。孙维正知道这个价格,孟大友只知道这儿是顶高的消费,却不知具体价格。两个人进去,服务生引着到一个刻龙雕凤的小厅里让两个人先休息。孙维正才说两个人得七百元,孟大友起身就走。 孙维正拉住他说,别丢人了,想想那个被告车主,心里就能踏实些。 孟大友重坐下说,真在这儿洗,得从民工费用里扣你五百元出来,也太贵了点儿。 孙维正不高兴地说,别丢人现眼了,不怕人家听见笑话,两个大男人来到这里,为区区七百元心疼,活什么意思,吊死算啦,你满身的农民味。 孟大友想合作的事才刚刚开始,不能惹孙维正不高兴,说,确实贵了点儿。 等会儿看见小姐你就不嫌贵了,人间绝色,世上珍品,球的光荣。 孟大友不语,孙维正身子向前欠着说,一个人的服务费陪洗费三百来元,两个人七百元左右,要点红酒什么的得一百多元,就这么多。如果嫌贵,就别要饮品。咋样,哥给你腾了吧? 男导浴进来,孙维正赶紧坐正身子,导浴问要什么小食品。孙维正举手连摇,不要不要,快安排洗吧,先叫小姐进来看一下。 男导浴叫进来两个二十左右的小姐,孟大友心疼钱,没心情看一眼。孙维正挑挑拣拣,嫌这个太高那个太矮,谁又和胡萝卜似的。又换进来两个,他又弹嫌一个太胖一个太瘦,有进了鸡市的味道。导浴脾气好,笑着又给带进来两个。孙维正才满意了其中的一个,他不顾孟大友,自个先进了左边的那个名叫“月泉”的浴室,右边的一个叫“凝露”。 导浴出去了,剩下的一个小姐拉孟大友,笑得很媚,进去吧,你不急吗? 月泉室传出孙维正的笑声,小姐给孟大友说,看你的朋友多会销魂,快进去吧。 孟大友说,我不好这个调调,这样吧,坐下来说会儿话,照样给你小费,怎么样? 小姐说,既然来啦就进去乐一下嘛,人生别太拘谨,遇有美酒先醉身,伴有美人月下枕。这里虽无月,却有温水,温水嬉戏也是一桩美事。就别心疼钱了,千金散尽还复来,莫叫良辰空消磨。 孟大友听这个小姐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几句诗,东扯西拉,胡乱拼凑,倒惹得笑了。 小姐说别心疼钱,这叫孟大友不好意思起来。他不让小姐拉他,说,不是钱的事,我真不好这口,是来陪朋友的。你出去吧,别耽搁了你的生意。 小姐不出去,说,你这样撵我走,是要受罚的,浴头以为我不会伺候客人。你别为难妹妹了,出来做事很辛苦的,成全了妹妹吧,权当是帮我一个忙。 孙维正和小姐的笑声不时传出来,这边小姐又缠孟大友,我已经讲很多了,你还不动心吗?不然在这里我就给你脱衣服。 孟大友还是不想洗,心里想,腾一个是一个。猛然间王淑娟打来了电话,孟大友给小姐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之后,接通了。 王淑娟很欢快的声音问,天已经黑啦咋还不见你回来? 孟大友说,在和一个出了车祸的当事人谈代理的事,今晚住九公庄不过去了。 王淑娟撒娇,你不过来我就找过去,看你往哪儿躲? 孟大友岔开话笑说,今天开庭很顺利,一切全部ok。刚回九公庄又接了这么一个大案子,全都是顺心事。并小声说,这是因为你这个女人养人,所以和你认识以后好运就没断过。 王淑娟说,就这你还不想来,红灯熄好几天了,再不来又要亮啦。大友说,忙完就来。王淑娟叮咛,你不来我就等到天亮。孟大友连说,好好好,一定来,你先睡,我有钥匙。赶紧挂了电话。 第二章(26) 小姐始终叫不动孟大友,不高兴起来。孟大友不去理她。小姐永远是小姐,又扑上来连拉带扯说,从头洗比你的朋友完的迟,干脆直接从做事开始,也免得回去后你夫人看见头发湿怀疑你。大友说,谢谢指导,我真不好这个调调,更不在外面和鸡妹们弄这种事。小姐反对,什么鸡不鸡的,多难听。孟大友说,一时失口,对不起。你不知道,鸡有五德,是个最好的称呼,一般人是不能和鸡的德行相比的,刚才我接家里电话,还担心你叫出一声,那就坏了。小姐说,我们最义气的,只伺候客人,别的什么都不管。又问,鸡有什么德? 孟大友说,你坐下来我说给你听。小姐脸上虽不高兴却还是坐了下来。孟大友摸往小姐一只手说,鸡头上有冠,文也;足有持距,武也;遇食呼群,义也;力斗犯敌,勇也;守业有时,信也。这么文武信勇的鸡,你还嫌难听,多不应该。 小姐说,别人口里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就叫小姐行啦。又缠他,孟大友掏出五十元说,这是小费你拿着去吧,刚才喝高了,我得休息一会儿。小姐看看实在无法,拿上钱立即出去,满脸的不高兴。 等了多半天,孙维正才出来。问大友,你倒快?孟大友说,我没你身体好,经不住小姐折腾,所以出来快。 和孙维正同房的小姐出来后还要抱着他,玩得很腻。孟大友心里骂,好狗日的,拿我的钱销魂一点不知道心疼。隔手的金子不如到手的铜,车祸案子还不知是怎么个样子,先得花几百元。孟大友越想越气,起身先出去了。 结了账,然后在洗浴宫外面等着。孟大友抬头看着彩灯装饰的大招牌想,操, 这他妈是欲宫才对。孙维正心满意足的出来说,我要回去啦,你去哪里?孟大友早就想走,说,我回九公庄,你把车祸案抓紧。孙维正说,别忘了民工那二千元,这两天我手头很紧。孟大友哄他说,拿到后就给你。 钱花得让孟大友心疼,没了一点心情,也不去王淑娟那里,回到六楼关掉小灵通就睡下,心里一阵阵地揪得难受。 第二天起得不早,起床后孟大友直接去了沙窖村,找见那个民工头杨民胜,想要再讨点儿费用,他昨晚上已经想好了方案。 先问民工头,这案子判的结果满意不满意? 民工头连说满意满意,太谢谢你了,没有你主持这个公道,我们不光白下了苦,家里的日子也没法儿过。 知道我费了多少劲吗? 肯定作了许多难,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几十个人永远不敢忘。是啊,我这等于是无报酬给你们做了一件好事,这做好事却是有代价的。 说到这儿,孟大友感觉脸皮烧起来,下来咋开口要钱呢?自己口口声声说是公民代理,不收任何费用。可想起昨晚上的开支心里就疼,想从民工这儿补偿回来。 他诱导民工头,开口说,你说该怎么谢我呢?出了这么大力,看了那么多人的脸,光吃饭就花了一千多,娱乐二千多,这都是我花出去的钱数。今天来和你专门说一下这事。 杨民胜听出味道来了,孟律师,我们民工虽然穷,每个人家里都急着等钱用,可也不能让你出了力又赔本。 孟大友没吭声,听杨民胜下来说什么。杨民胜说到这儿却停下来,没了后话。孟大友继续诱导,是啊,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然我也不会接你们这个出力不挣钱的案子。现在的事情你也知道,是很复杂的。不是我想在你们这个案子中挣钱,最起码你们自己得掏钱养活自己的案子吧,我本来只做律师该做的事就行啦。法庭之外的事情你们应该出面多跑动才是,比如向法院要勤做工作,让人家尽快开庭,拖一天就多一天的费用,是不是?还要让法院充分了解你们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要和律师经常沟通,可是这些事都是我代替你们做了。做事不是空手能做成的,你是聪明人,这个道理应该清楚吧。杨民胜不断搔头说,知道,知道。孟律师,是不是让我和他们几个商量一下,你稍等一会儿,他们就在连墙屋子打牌。孟大友说,好,好,尽快,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 杨民胜去了有几十分钟,过来说,孟律师,他们几个说,上一次已经给了二千二百元,你还写了保证再不要钱的字据。孟大友一笑,老兄啊,我是写了字据,可现在的事情很复杂,你们的官司赢了,可也不能让我赔钱呀,光陪庭长打牌我一次就有意输给了三千,这些话我给谁说呢?二千来元现在算个啥,最多二顿饭就完了。民工头递给孟大友一支平装公主烟,孟大友为了和民工头心理上拉近距离,接过来点上说,我凭义气给你们办事,你们也要给我讲点儿义气。你也知道天义所下了八千是不接你们这个案子的,你们交去的五千元,人家什么事没干就白拿了二千五。民工头说,我们还要去找天义所,要剩下的钱。孟大友说,别找了,只给你们退一半也是符合规定的,退30%也能行,这个你不懂,别找了。民工头沉默了半天说,他们几个说,最好你能拿个发票证明一下花出去的钱。孟大友脸色慢慢变了,说,老兄,听你口气是不信任我,好,你想要一万二万的发票我也能弄来,只要是我拿来的发票,你能不能全部给报销?你是想要假发票还是想要真开支。要票可以,我告诉你,吃喝娱乐打牌总共开支了近六千元。我拿来六千元的票你给报了。民工头说,这个这个,花这么多?孟大友说,花这么一点还多,我给你们争取回来了多少,这个账你也得算一算。 既然把话说开了,孟大友就不觉脸上不好看,什么话也都能出口,如果当初我知道我的义气换来的是你们的小气,我可能也只有收了代理费才会代理这个案子,现在案子结了,你们心里很满意,就把律师忘了,律师也得吃饭呀,对不对?!民工头小声说,当初说的不收钱。孟大友生气地说,是啊,我没收一分钱代理费,直到现在也没收一分。可我也没说过我掏钱帮你们打官司,什么案子都是有费用的。别说咱们还胜诉了,败诉的人也得掏腰包。我是让你们给我补贴为你们案子花出去的钱。何况仅仅是补贴一部分,要全补贴了就是近六千元。这笔费用本来就应该你们花销,等于是我先替你们垫着,明白吗?民工头点头说,我知道,道理都懂。孟大友说,这几天内,改造办就要付钱了,本来等到付过钱我再来,可我明天要到新疆去,路费还不够。不能让我为你们这个案子落个既费神又赔钱的下场吧。如果真这样,谁今后还敢给你们民工帮忙?九公庄昨天一个民工让摩托撞成了重伤,让我给调解纠纷,你说这个事我还敢管吗?全国律师都不管你们民工,民工上哪儿去找法律保护?不用多说,再给我拿二千元这事结束,就是赔也让我少赔些。你去商量吧,我在这儿等,不过我不得不告诉你一句话。孟大友这会儿是连哄带吓,口齿伶俐,脸色难看,他告诉民工头,割谁的肉都害疼,所以,改造办是不会顺利付钱的。执行庭有我的伙计在里头,说一声不让管你们的事,看你们什么时候能拿到钱?一辈子也别想拿到,你们赢的只是一张判决书。我没有这点儿操作案子的本事敢在长安混吗?你们想清楚,我今天拿了二千元你们应该高兴,不拿这钱完全也可以,我等于花钱买了个教训,今后坚决不代理民工案就是了。可你们的几万块钱也就没了,就这样吧,你也不用再商量了,我要走了。 孟大友站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出了门又回头说,我现在理解了天义所为什么硬要你们八千元才接案子,原因就是他们害怕落到我今天这个下场,胜了案子赔了钱,赔的还是律师个人的钱,怪不怪? 民工头一把拉住孟大友,一脸的苦相,说,孟律师,你先坐下,我再和他们商量商量。孟大友知道自己的心理战已经有了效果,假装硬要走,很不高兴地说,不用商量了,我看你们的钱也没戏了。不过我这个人心好,劝告你一句,别等着拿钱了,带着你的弟兄们回去吧,这儿花销太大。我有把握再说一句话,改造办的钱你们拿不到的,再见!孟大友夹着一个黑皮包抬脚就走。民工头扑上去拉住他,急说,孟律师,只坐一下,我给你准备钱,行了吧!马上让你拿钱行了吧!孟大友说,不要啦,我没想到要我自己花掉的钱还这么难,我刚说过等于是买了个教训,谁一辈子不干几件傻事呢?民工头死死抓住他不放手,有了哭腔说,孟律师,我给你跪下了。说着话民工头就要下跪。孟大友想,原来这个人有下跪的习惯。在天义所自己被他白感动了一回。 孟大友知道该怎么做,装出很不情愿的样子又去坐下。民工头赶紧去和其他人商量。一会儿过来说,孟律师你等一下,他们正在凑钱。说完话又过去,一会儿又过来看一下,害怕孟大友跑了似的。凑了有半个多小时,民工头拿过来1100元说,孟律师,总共就这么多了。连饭钱都在这里头,弟兄们下来就没饭吃了。孟大友瞟了一眼那把钱,足有两寸厚,大小票面都有。孟大友心中矛盾,干脆拿了这些钱走吧?这些只剩下骨头的民工看来真没肉了,连骨油都榨出来啦。可他仍说了句,不行!民工头关上门说,你可怜可怜我们吧,实在没办法了。孟大友很不情愿的样子,气嘘嘘的,不行!谁可怜我呢? 民工头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二章(27) 孟大友一个劲抽烟,民工头仍是满脸苦相,快要哭泣的样子。他把钱递到孟大友面前,孟大友没接,民工头说,你先接住。孟大友瞅瞅他,没吭声接住钱说,这点儿不行。民工头揭起自己的衣襟,从裤腰里掏,不知在什么地方掏出一卷钱来,共500元,全是新版的百元卷。数了四张给孟大友说,就1500吧,留给我一点儿饭钱。你就饶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吧。民工头真的掉下了眼泪。孟大友拉开皮包把钱装进去说,执行庭我给招呼一声,你们也得抓紧去催。别把事放凉了,不过我提前说一句,执行庭的费用我不会再垫了。下来的事就看你们怎么办,我这人就是心肠软,再送给你们一个办法,执行庭如果执行无力,你就带着你的弟兄们睡到他们办公室去。民工头擦着眼泪不断点头,哽咽着说,孟律师,我们有困难的话还得你帮忙,我们不懂法律的事。孟大友只点头,没开口答应。 来到大街上,孟大友笑了。心里想,操,我关键时候还挺残忍的,心里多少又有点儿不安起来。毕竟民工太可怜了,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又有点后悔。心里骂,我他妈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虽然拿到了钱心里却很不舒服,走着想着经电子城回九公庄来。孟大友没坐公交,一路步行。一会在心里骂自己,一会儿又肯定自己这样做没有错。 民工案就算结束了,执行的事不是律师管的范围。他最后肯定了自己这样做没错,找到的理论支持是,不这样饿死谁来管我,我是通过提供法律服务挣钱的,不是用法律扶贫的。可怜人太多了我能帮完吗?再说,我自己就是一个可怜人,一个钱总要掰开来当两个用,没能力救助穷人不是,等哪天有能力了再说,现在主要是先吃饱自己的肚子。救助穷人应该是亿万富翁们的事,可富翁们比穷人还吝啬,除了自己享受外根本就想不起其他人。 快到九公庄西门了,孙维正来电话催要他的二千元。孟大友说,欠不了你的。孙维正说,咱不要推来阻去的,没啥意思,咱有言在先各取酬劳。孟大友说,只有你取我取不了,你清楚这个案子的性质。当初我答应了民工不收代理费的。孙维正说,你高尚,你正直那是你的事。我不管那么多,再说我是通过你向民工要钱,不是要你的钱,你阻挡什么?孟大友说,行,在什么地方交易。孙维正问,你在哪里?孟大友说,在外头。孙维正说,你回九公庄,我马上到。孟大友接完这个电话已经到了凤栖巷口,上楼时想,孙维正的钱反正也欠不了就给了吧,免得成天要夺人命似的。 上到楼顶,孙维正就在平台上站着,孟大友一愣说,奸滑。孙维正笑呵呵地,彼此彼此,我也是才到。进到屋里,孟大友不等孙维正开口就说,别说什么,我刚才就是替你讨钱去了,差点儿把命丧在那里。孙维正瞅着孟大友,问,钱呢?孟大友打开皮包,抓出一大把票子来,堆在桌子上说,你数一下,就这么多。孙维正说,这是一万元吧,二千元那有这么大一堆?他妈的,里头还有一块的。孟大友把包翻过来倒了倒说,还有五毛的呢,你数吧。他以为孙维正不会数的,可孙维正真的一张一张数起来,边数边骂,这他妈是从哪儿捡的,比公交车上的零钱还多,是不是真抢了哪路车也说不定。孟大友说,你真行,我都数一遍了没问题,你不嫌麻烦吗?孙维正说,数自己的钱不嫌麻烦。 数完了问,这是多少? 孟大友说,你数了多少? 一千五。 对了,就是一千五。 不够吧,还差五百。 孟大友说,孙哥,我替民工求求你,他们司令部都没钱了,我在所有房子齐齐搜了一遍,就这么多了,你也看见,连五毛的票子都拿出来啦。你就高抬贵手,放民工一马吧。他们和你比,你简直过的就是神仙日子。我和你比,你还有这1500元,我有什么?一分没有还要陪你玩,难道你还不平衡吗?孙维正说,说好的事,你也知道打牌我输给姓麻的多少。孟大友说,平衡吧,你输了钱是真的,输了七千绝对是假的。我知道的,你们长安人打牌两圈不和牌就砸锅,一二块最多输二十就走人,五十块输八十就逃走,一二毛赢三块就能打个通宵。所以说你最多输七十,哪能输七千?孙维正说,你去问老麻,我打牌很义气的。孟大友说,行啦孙哥,就这一千五别让我为难啦。孙维正说,今后和你合作必须填写协议,你这人不可信。孟大友笑说,行行,我替可怜的民工们谢谢你。 孙维正用报纸裹了钱说,我还有事,告诉你车祸的那个事,双方这几天正在针锋相对,车主想给一点儿钱完事,受害一方这回坚决要上法庭。孟大友说,斗得越凶对咱越有利,你再给浇浇油,让再升升温,温度越高出钱越利。孙维正说,你抽空去一趟黑脸所,让卫桦操作,命令黑脸所必须让你代理这个案子。孟大友说,你去给卫桦讲。孙维正答应没问题,他正好看见桌子上有一个复读机,一把拿过来说,我儿子这几天正闹着要这个,我先拿去用一用。孟大友说,用吧,用吧,我送给侄子了。孙维正下楼去,孟大友骂一声,操! 不过,孟大友也挺满意,民工案子自己落了二千来元。在工行存了一千,借给了吴老三一千,这个案子没白干。小灵通显示来了信息,是王淑娟发来的,不知转发哪儿的,内容是,送你一条围巾,愿能帮你阻隔寒冷的入侵,一直暖和到心里,让你感受我火热的爱意。孟大友把电话打过去,王淑娟第一句话就是,看见信息了吗?孟大友说,你不知道现在是啥季节,已经从冬天过来了,春天也快过了一半,这条围巾先放着,到今冬再送吧。王淑娟说,你讨厌,不理你。孟大友喂了几声王淑娟不搭腔,刚挂断王淑娟又打过来问,你再不来我这儿,我就要去九公庄找你,看你藏到哪里去?孟大友说,才一个晚上没去你就急了,我忙啊,不干活挣不来钱的,你又不给我钱,我得养活自己啊。王淑娟软声道,你又没要过,我害怕给你钱伤了你男子汉的自尊,得多少说吧。孟大友说,谢谢啦,我要了你的身体再要你的钱,我就变成鸭了。王淑娟嘿嘿笑了说,是鸭就烤了你,我等着你来,别让我等急了,最迟五点到家。这儿人人都认识你也不用避谁,没迟来的理由了吧。孟大友答,一定一定,放心放心。 孟大友奇怪最近谢奋强和乐彤消失了一样,房子总是静悄悄地,他去敲门,没人应。下楼来到吴老三的馆子准备取回寒蝶的书稿。吴老三面馆子的生意总是不火也不冷,说没人一会儿能来七八个,说有人两小时过去了又不来一个。这会儿正没人,吴老三坐在桌子边手撑着一边脸在打盹,酸妹屁股坠在凳子一边,拿着一沓纸在看着。孟大友进去说,一个在睡觉一个在看图识字,生意不做啦。吴老三一晃醒来了,招呼道,是大友啊。酸妹眼一斜说,就你识字。孟大友问,看的什么,谁的遗书是不是?酸妹说,你真会说话,是小得那天送来的,你说是谁的遗书。孟大友过去拿在手里说,你怎么看开了!你也能看小说?酸妹说,什么稀奇东西,没一点意思,我看了半天没看个眉眼。见过注水肉没见过注水都市,说的是一个主管城市供水的副市长,在建设供水系统,刚看到副市长命令炸掉两个旧水塔时你却大叫。孟大友说,还看进去了,干脆你讲一下我就不用看了,写的好看吗?酸妹说,我不知道,没什么意思,快拿去吧。那个长头发小得交待不敢弄湿不敢沾上脏东西,我还以为是啥宝贝东西,上面画了什么藏宝图,原来是个小说。孟大友说,知道啥,这就是作家的宝。吴老三洗了脸过来说,快倒茶,这个婆姨的本性越来越外露了,嘴不大话倒不少。酸妹说,长嘴就是说话用的。吴老三说,好,明天先停了你的饭。 孟大友拿了书稿想去王淑娟那里,那边有吃有睡的,比九公庄舒服多了。想好了就走,吴老三送出门说,人千万别挣钱,挣多挣少都会变的。看看你和刚来时就不一样了,来了不坐就要走,变得和长安人一样了,情这么薄。孟大友回身说,坐可以,你管饭,酸妹唱歌。酸妹说,要去快去,好像去了别处有人给你管饭唱歌一样。孟大友一笑,说,比唱歌还要舒服,你两个想破头也想不到是什么好事。吴老三说,最舒服的事是挣了钱后再数钱。孟大友边走边说,我就是去数钱的,你两个慢慢挣吧,我已经数开了。 想回去刮一下胡子,收拾整齐了人有精神。又上到六楼,就看见乐彤在打扫平台上的卫生。 第二章(28) 过去乐彤也时常扫完了再拖,拖完了又擦,把平台搞得很干净。有人时边说着边干着,没人时就一个人唱着干着,总是不像今天在默默地干。 孟大友上去,乐彤听见脚步声,没回头问,是大友哥,几天不见啦,生意好吗?孟大友表现得很高兴的样子说,差不多,不好不坏,你和奋强这几天忙什么,奋强在吗?乐彤拖完了脚下的一片地才直起身转过头来。正常表情不喜不愁,说,奋强在屋里看书呢,我两个刚给他报了名回来。孟大友问,马上要考试吗?乐彤答,还得一段时间,现在复习已经很紧张了,学校还要搞一个考前强化,集中学习一个月。孟大友说,好,抓紧吧。开了门进去,又问,你不考吗?乐彤小声说,我放弃了,再等机会吧。孟大友拿着电动剃须刀站在门口边刮胡子又说,只要是考常规知识,你参加一次也行,至少还能考出一点经验。乐彤说,不用啦,考试没什么稀奇的,都考了二十几年了,早考烦啦。孟大友又进去照镜子,乐彤放下拖把进来坐下,却没一句话说。 孟大友无话找话,你还记得“亚洲雄风”里那个小得吗?乐彤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点了点头说,印象不深。孟大友拿着手稿说,这些手稿是小得的女朋友寒蝶写的。这个寒蝶是快四十岁的一个女人,生活阅历丰富,和小得不知怎么就认识,住在九公庄北街,靠西北角那里,白天两个人去街上卖寒蝶过去出版的小说,晚上寒蝶就继续写新的。这些稿子是最近写的,题目叫《注水都市》。小得是个小伙子,咋就喜欢上了这么大年龄的女人呢?乐彤说,可能是两个人的命运相似吧,这有什么奇怪的,处得来就处了。孟大友说,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小得现在担负着供养寒蝶的任务,只要有时间,满城跑着唱歌。最近再没见到小得,听吴老三说,小得是早晨上城墙练嗓子,下午去万世豪大酒店唱陪餐曲,晚上再到炸石演出,真是日理万机,难得小得有这个精神。乐彤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孟大友试探着问,找到家教了吗?乐彤挪到沙发一边去收双腿上来放在沙发上说,家教没法儿干。唉,挣钱多少先不说,现在的家长话难说,先要签协议,他们写好不允许改,光让填个名字就行,比霸王条款还霸道,有个别条款是无法接受的。比如规定一定时间内,必须教孩子达到什么水平。这个条件谁敢答应?谁也不敢,教育家也不敢。这里面主要还有学的因素在里头,如果天生一个智障能教会吗?当然,大多是正常智力的学生,可谁敢保证学生用功不用功,提高成绩是个复杂问题,关键在于学生个人,家长把这责任全推给教师了。我给一个家长说,这不合理,如果公办学校敢签保证成绩的协议我就敢签,人家家长说,公办学校教的学生多,你只教一个,正因为公办学校教不好才请家教,所以就要签协议。还给我说什么假家教,不会教学生,我说我是师院毕业的,是专门教书的。家长说,是学习当教师的才对,没多少教书的经验。这那里是在请家教是在损人不是?他的条款不改,我没敢接这活。孟大友说,还真这样了。乐彤说,还有个白气家长,请我去管他儿子,说不求教多少知识,管住别让他儿子晚上十点前出去就行,他每晚十点才能回来。他儿子比我还高,一个大小伙子,我不敢管,发起凶来谁管得了。孟大友说,就他和他爸两个人?乐彤说,应该是个单亲家庭。反正我共走了五六家,条件最理想的一家是教个小学三年级的女学生,只教英语,每星期去四次,就是工资太低,才给二百元。我说没这个价,家长说娃小学不了多少东西。你看现在还真拿知识论价了,也不管别人付出的精力和时间。 你现在确定了哪一家? 没确定,我看这行干不成,放弃了。就算干,啥时能挣四万多元。得想别的办法。 孟大友疑惑,问,打工挣钱还必须定个数字吗?乐彤垂下头说,奋强上三年学,学费生活费开支最少也得四万元。孟大友问,你准备供谢奋强上学吗?乐彤情绪一落千丈,低声说,我不供谁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孟大友不好说什么,他想说,这样下去耽搁的肯定是你。再一想,人家能供,就是感情到了这个份上,话太多了还惹别人嫌。他心里却肯定,乐彤这一步是在感情用事,最后受苦的往往是这种人。 乐彤瞅了瞅门外,出去闭上了自己房子门又过来坐下小声说,大友哥,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傻?孟大友想说,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可这话有点儿不近人情。他一直感到乐彤对谢奋强是真心的好,话要是说得不对,乐彤会怎样想呢?如果再告诉了谢奋强,就更不合适了。孟大友没法回答,只好反问,你说呢?这个反问令孟大友很得意,这真是个解除尴尬的特殊语法形式,这么一反,自己立即变被动为主动了。 乐彤表情平淡,眼光流离,低声慢语道,是有点儿傻,是个不计后果的傻。这是赌博,三年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孟大友会掌握时机,适时就试探一下,你俩很好的嘛,我看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属金男玉女系列。乐彤说,现在是不错,可谁敢保证以后呢?行啦,不说这些烦人的事了,先等奋强考上了再说。 乐彤过去后,背了个小包,斜肩挎着下楼去了。孟大友也收拾好敲了一下谢奋强的门说,奋强,我出去了,晚上可能不回来。谢奋强答应了一声。孟大友拿了书稿往炒货店来。 第二章(29) 连着在炒货店呆了两天,大门没出门一步,把王淑娟乐得合不拢嘴。进进出出地缠在孟大友身边,买主来了喊她才出去。可能有时来的是熟主顾,也开玩笑,唉呀,王老板脸上挂花了,笑得桃花一样,过去却没见过。王淑娟的声,高兴嘛!客人声,啥事这么高兴?你家老头子当了省长还是你爱人中了双色球,要么是你生了个儿子。王淑娟训斥人家,别胡说八道,生意好就不能笑?我女儿考试得了第一就不能笑!客人说,能笑能笑。来一百斤咸的,一百五十斤怪味,一百五十斤玫瑰香,八十斤淡甜。王淑娟喊,瓜子皮!给老白装货!湖南一个小工人,长的颜色像炒焦了的瓜子皮,脸也窄长,也瘦条,店里人都叫他是瓜子皮。瓜子皮二十左右,听王淑娟叫,出去装货。这小子还是个贫嘴,操着湖南话说,老白,老板娘高兴是有好事哩,为个大活人高兴呢。老白听不懂湖南话,王淑娟能听懂,制止他,瓜子皮!再多说一句撬了你的门板牙!瓜子皮也知趣,只干活不吭声了。 打发走客人王淑娟马上又进房子去,偎着孟大友,猫偎在主人腿边一样。孟大友看完了书稿,去看工人拣瓜子,炒瓜子。这一套工艺虽不复杂,却是个细心活,技术活。炒前要做许多工作,先清理,再精选。入炉炒时掌握火候是个经验活,浙江的老曲头专管这道工序,配料入味等等。人工干得多,机器干得少。这个小店不错,前面批发后面加工,屋子大小正合适,人来人去,忙忙碌碌,有一种和谐气氛。王淑娟来回走几圈,更是勾活了这个和谐的画面。 满院子满屋子就充满了炒瓜子的香味来,只要有出炉的瓜子,王淑娟马上就抓一把进来,剥几个让孟大友尝,瓜子仁还是热的,热瓜子不好吃,仁软软的不脆,但味道比凉后的瓜子浓。王淑娟就让他尝这种味。孟大友说,我满肚子瓜子,都长成向日葵够你炒一年的。王淑娟装出委屈的样子,说,再没什么让你吃嘛。孟大友说,我一个大男人,不吃零嘴的,你别费心思了。王淑娟说,害怕你不高兴,就喂你东西吃。孟大友笑出声来,傻了不是,在你这儿我时时都高兴,你这里多好,吃喝睡玩,样样俱全,还不收费,哪能不高兴?王淑娟用手捂他的嘴,去,玩什么玩,我是真心的,不是玩是爱,知道不?孟大友说,爱是自私的,不是说有就有的。王淑娟嘟起嘴,我就有,偏不自私。孟大友说,你是大方,天天给我吃瓜子,哈出的气是咸味,放出的屁是甜味,全成了瓜子的味道。王淑娟娇起来,你讨厌。 孟大友一直想问王淑娟一件事总就忘了,现在刚想起来马上就问,淑娟,你女儿总不见来店里玩?学习很忙吗? 我妈管孩子心细,没事不让乱跑。 孩子上学方便吗? 还可以。 老人身体咋样? 不错。 你不太回去看娃吧,总在店里忙活。 我回去你又不知道,基本天天都回去,只有你来了才回不去。 我比你女儿重要吗? 滚,这咋能比,不一样的没法儿比较。 能比。 不能比,一个那样的一个又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的,都是女儿关系,你是我的女儿,你女儿是你的女儿。 你讨厌。 王淑娟没法答时,就说孟大友讨厌,娇气即刻布满了全身,令孟大友心爱不已。 孙维正来电话催孟大友去和车祸案子的车主见一面,寒蝶的书稿也正好看完。孟大友先去了黑脸所打了个照面,又去见了孙维正,在孙维正安排下见了车主。车主名叫陈秉宽,五十左右,弯池人,是这个案子的被告。孟大友先给陈秉宽分析了一下案情,估计了一下结果。陈秉宽说,你们是内行,赔钱多少都必须把这个案子一次性结了,别让以后再缠我。孟大友说,老陈有这话就行,我的责任是维护你的权益,在符合法律规定的条件下,尽量减少你的损失。我们这个案子怎么样就算赢,就是二十万才能了解的事我们十五万结了,这就是赢。陈秉宽个头很高少说也在一米八十六左右,体略胖,声音粗壮宏亮,是个不会说悄悄话的人。孟大友和这种人说话震得心慌,孙维正是个小声低气阴谋惯了的人,啥时大声说过话。和陈秉宽接触,两个人都不习惯他的大声。 陈秉宽的意思很明确,从赔钱多少上就能看出律师本事的大小。他平时没闲时间,所以,实在有事了再找他,留了联系方式后。孟大友说,老陈是畅快人,我尽全力办你这个案子,这是律师的职责。可你也知道,律师是一门职业,是收费后才服务的职业,因为律师也长有一张嘴和一个不进食就会叫唤的肚子。陈秉宽说,不用说,我知道,得多少费用你说。孟大友还不忘清高一下,又说,错啦,老陈,律师职业是有行规的,有统一收费标准的,不是卖猪娃能随意开口的,你必须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不要有赏赐或打发的心态,你若有这种心态我是无法工作的。因为我是在用法律帮助你,干的是高尚的事情,所以挣的也是应得的报酬。千万不敢因为你有钱就忽视了我们拿报酬的性质。是不是?陈秉宽说,这些规定啦性质啦我还真不知道,就按你们的规定办,规定多少我马上交。孟大友为了打消当事人印象中的错误想法,主要是打消当事人认为律师弄钱的印象,有意回避钱的事,说,这个事到时候再说,我先工作。 孙维正是个老猎人,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他一句也不说。律师和当事人谈话他不插一个字,拿了张报纸遮住脸,没看几行字,一直在用心听他俩对话。陈秉宽走后,孙维正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傻子,真傻了吗?人家都主动要交钱你却不收,嫌钱咬手吗?孟大友坐下来看孙维正的表演,欣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孙维正问,你啥意思?孟大友说,不是不想收,我是放长线钓大鱼,再说现在咱收多少,真正按代理费标准收不了几个。干事没个计划怎么干,人家给三万五万咱敢要吗?收回来容易退回去难。孙维正气不顺,这些我知道,你至少得收一万五千元,不然这案子就没意思。我还有事,你赶快先着手调查取证,我安排开庭时间,这一回是咱说了算。 孟大友就回九公庄来,他想把书稿还给小得,去了九公庄东口却没找见,小得今天没摆摊子。按上次寒蝶说的地址去找,找到一家,孟大友看和自己住的地方差不多,还是一栋楼上住了几十户,没他住的地方采光好。印象是住在三楼,三楼上东西南北全住人。没法儿找就叫了一声,寒蝶!西北角一间门开了,正是寒蝶。孟大友到了跟前,寒蝶似乎才认出他。说不上热情,招呼进去。孟大友看见书桌上摆着稿件,一个小台灯亮着,照得稿纸雪白雪白地,最上面的一张才写了三行。孟大友递过书稿说,还正在写吗?寒蝶嗯了一声。孟大友说,那就不打扰了,书稿你收好,改天再来聊。寒蝶说,坐一会儿吧,改天来就打扰我两回,还不如今天只打扰一回,这三章看了吗?孟大友点头。寒蝶拿出烟来。递一支给孟大友,自己也点了一支,问,感觉怎样?孟大友说,如果不嫌打扰,我就坐一会儿,虽说我是中文系毕业的,可没学多少东西,对你的作品不敢妄加评论。不过我直接感觉是故事很深刻,塑造的副市长沈立确实有代表性,是个很有个性的人物,他有点儿和他所从事的工作格格格不入的表现,总想改变过去一些陈旧的或传统的陈规陋习,也许对工作中诸多弊端还有一种仇视心理,所以就大刀阔斧地想干点儿事,却被身边的一些小人连连陷害。我预测你在后面将要写想干点儿实事的沈立到头其实是一事无成。寒蝶听着孟大友的言谈,脸上慢慢活泛起来,起身给倒了一杯开水说,你说的大致不错,沈立是个想干事又干不成事的人,不是能力和权力不够,是一种难以说清的环境气氛让他时时有窒息之感,他穷于应付各方面的关系,根本没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故事就是通过着力描写这样一个矛盾的人物来一层一层地揭露注水内容的。在最后他当了市长,可他在上任那一天就辞职了。辞职报告很特别,他的辞职报告是写给全市人民的一封公开致歉书,说自己在副市长位置上干了二届,除了开会和接待以外基本上再没干什么有益于市民的事情,他愧对市民。当了市长后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会更多,他不想坐在市长位置上,干与市民无关又不得不干的事情,所以他决定辞职,回自己老家去种几亩田,干些实在的事。他也想在城市当一名环卫工人,切切实实为市民们干那怕清理街道这一件看得见的小事就心安了。你说,我这样来升华一个人的品德,是不是很有震撼力。如果不辞职坐在官位上大哭着说,我给市民干的事太少了,这就俗了,没有辞职有性格感。是不是? 孟大友慢慢点着头说,沈立是作家理想化了的人物,他在故事中能起到一定的撼动作用,可在现实生活中没有更多的实际意义。不过,你先按自己的想法写出来,完稿后再请文学评论家看看。寒蝶说,一部小说的成功与否,在一定程度上看小说中塑造了几个给读者印象深刻的人物,人物是通过故事的进展来刻划的。有成功的人物,小说最起码就成功了一半,沈立是我重点描写的头号人物,杨育青是二号人物。和沈立正好相反,一个正直一个阴险。沈立是靠责任心和能力在干实事,杨育青是通过投机钻营在谋高官,一个为人民的大事昼夜奔忙,一个为自己的官位上窜下跳。一个从良心深处发现干实事只有亲扑一线,亲自参与。一个丧尽天良推卸责任,这是两种世界观的较量,是两种不同人生观导致的必然结果。沈立辞职后,杨育青当上了市长,这样的人,市民能放心吗?这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庸官了。作为个人是非常荣耀的,但由于他的心态,肯定不会务实的,所以只有靠注水欺哄市民欺骗上级。结尾是他还有继续高升的趋势,这就是这个注了水的都市的可悲之处。 孟大友自认为自己比铁齿铜牙纪晓岚差不了多少,可寒蝶夸夸其谈占尽了上风,自己干着急插不上嘴。 第二章(30) 寒蝶谈起自己的小说滔滔不绝,从构思到人物,从故事到表现的主题,全部谈到了。孟大友今天是个很好的听众,不时还发表一点看法,或补充一下故事的细节,两个人还真能谈得来。寒蝶谈到气愤之处,手拍桌面,大骂不止,说到主人翁的委屈之处就难过。让一个外人听,还以为他俩说的是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孟大友还适时的表扬两句,说作家一直是我崇拜的对像,我从小就知道作家都是愤世嫉俗、爱憎分明的人,今天见了你才让我真正看到了作家的凛然正气。人说愤怒出诗人,看来作家也是有一腔热血、浑身正气的,所以才会怒目相向腐败势力。其实你说的这个故事,也属于腐败范畴的内容。腐败有表面的也有内在的,有金钱方面的,有权力方面的,也有生活方面的。你描写的腐败是深层次的心理腐败,揭露了杨育青从政的不良目的,这个不良目的的产生心理,就是心理腐败。由于本质出了错误,那么在工作生活上必然就无法不腐败,可发生这种事情的原因是什么呢?你应该在小说里再深层次地探讨一下,摸清脉搏弄准病因才好用药。寒蝶表示同意孟大友这个观点,并继续完善了几点。之后说,今天和你这一场谈论,充实了不少写作细节,我也更清楚了应该把人物往哪个层面上写,对小说后半部分的写作益处很大。 孟大友谈烦了岔开话问小得的情况,寒蝶脸上布满了喜悦之色,说,小得天天很忙,真累坏了他。天刚亮就起床出去练歌,他是个对事业很执着的人,有一种不服输的顽强性格,属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这一点和我很像。到九公庄来快三年了,最大的收获就是碰上并认识了小得,和小得在一块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再就是希望这一部《注水都市》能成功。 孟大友心想快四十岁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多的小伙子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心态?有心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觉得问了也没多大意思,随便说,小得的阅历和你一样都很丰富,我们大家都是有梦之人,所以才有到九公庄寻梦的行动。寒蝶说,是啊,一个人要是连梦都没有,那还活什么意思呢?人总得有个长期的和短期的奋斗目标,这样才活得充实才有意义。做一些对别人对社会有益的工作,才不愧做人的称呼。现在的空虚之人太无聊了,空虚到用自己的婚姻作文章,无聊到通过闹离婚寻刺激。有矛盾的不说,有些平静幸福的家庭,总有一方嫌这怨那,妻子勤快的丈夫嫌她不会赚钱,丈夫尽管很爱妻子,可有些下贱女人总觉自己丈夫没别的男人好。陌生的总有新奇或神秘感,这些淫男贱女就该处决,这是空虚无聊之辈上演的人生丑剧。这种丈夫或妻子本身就是骨子里下贱的人,只是在寻找感官上的刺激无异于猪狗动物。《注水都市》对城市里的这一批人给予了无情的批驳。这些人可能还有美丽的外衣,可能还有令人羡慕的职业,可他们灵魂深处是肮脏的,是下贱的。这些人的危害也不小,是污染社会风气的源泉,是导致家庭破裂的动力,是伤害孩子的罪魁祸首,是人间悲剧的制造者。所以说我这部小说的容量相对是比较大的,从社会到家庭,从高官到平民几乎都有涉及。孟大友没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又引出寒蝶的这么多话来。 孟大友准备告辞了,寒蝶话还不断,我经常告诉小得,人生无常,生命有限。珍惜现在是最现实的,所以我们现在生活的很好,就是因为我两个都有不平凡不幸福的经历。我的遭遇是天灾,丈夫去世后,我一直孤独一人到处漂泊,小得也是流落天涯,四海为家。我们的经历大同小异,都有一颗同样受伤的心,所以就走在了一起。多亏了小得,没他我是无法在九公庄生活下去的,也不可能有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写这部小说小得是立了大功的。等小说完成后我马上就要找出版社出版,能出本版书最好,如果要自费的话,我还得去跑赞助,唉!先写好再说吧。 孟大友一看寒蝶停了嘴,即刻起身告辞,再这样聊下去,三二天时间还不一定够。寒蝶比他刚进门时客气了许多,不断说,有空就来,小得也需要个说话的人,我天天写作,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他一个人可能闷得慌,好在他懂事不会给我惹任何麻烦。提到小得寒蝶就心满意足的样子,像个无比幸福的妇人,脸皮的表情自如舒展,笑容甜蜜。 被寒蝶给灌输了一通人生的大道理,孟大友来到街上头昏脑涨,还在想,操,这个其貌不扬的妇女,思想还这么丰富敏锐,把我都说的没了话,她还一个劲高谈不断,作家可能都是这个德性,有心理压抑的倾向,要么喋喋不休要么惜语如金。他警告自己最好别来这儿,尽给人当了学生。 顺这条小街道往东一直到了秀水路上,上了天桥到路东去,他要散一下心,清醒一下被寒蝶弄昏了的大脑。往南走了一百多米,想起于志宁要办书店的事。就注意路边的小店,转了一会儿,没看见书店又往回走。边走边给卫桦拔了个电话,电话忙音。他想给卫桦谈一下自己办所的事。 没看见于志宁的书店,电话也没打通,又给陈秉宽打,和陈秉宽约了见面的地方后,在小摊点吃了一笼小笼包子,就去找陈秉宽。 其实孟大友看得不仔细,于志宁的小书店就在师院西门北边,一间小门店,十几平方的面积。简单装修了一下,这会儿于志宁正在里面搞卫生,已经做好了一个广告牌,还没有挂上去。这广告牌是于志宁设计的,是一本本书连在一块的造型,而且书各有名,于书之间写了四个字“考研书店”。这个店名说明了书店的性质,这是于志宁从考研队伍里得到的一点儿商机,不管考得上考不上,谁考研也得买资料,尤其他还准备了一台旧电脑,随时上网掌握全国考研动态,从而指导书店该进什么资料。 办这个书店,于志宁费了许多周折。办书店的想法早就有了,就是一直没有经费,不得先放着。他来长安的目的是考研,先解决考研的经费是当务之急,所以,就找了个日语班去代课,最不该的是在日语班认识了刘显,从此他就荒废了学业,天天围着刘显转。把在刘显身上该办的事办完后,才着手书店的事,总算有了一间店,并开始动作了。 有这么几件牵涉于志宁精力的事情,考研的事自然半途而废,他也知道就是下功夫刻苦几个月,今年也考不上,白花钱而已。想推迟一年再考,就专心办起书店来。 刘显给于志宁是帮了忙的。有了办书店的想法,可于志宁没钱,这是决定成功与否的关键因素,于志宁就天天在刘显面前唠叨这事。两个人同居在东九公庄,在一个房东的四楼上。于志宁在这儿落脚后,就不在学校里头混了,游击队似的日子他厌倦了。 于志宁攻克刘显是三言两句的事。两个人在一块练口语时,于志宁专找一些让刘显脸红的话说,刘显,这日语是要天天讲时时讲,才会提高的,我整天学习忙,没太多时间陪你。但是为了你的学习,我决定搬到你哪儿去住,尽快让你口语过关。刘显脸一下子就红了。于志宁还说,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搬到你住的那个房东家里,和你住个隔壁。你给问一下还有空房吗?过了几天,刘显告诉于志宁没有空房。于志宁说让我去问。刘显不知道于志宁的目的是为了弄清楚她住的具体地址,领于志宁去了后,先到刘显的房子坐下,于志宁却说,不用问了,肯定没房,只能在这条巷子另找一家了。刘显仍不知道于志宁的目的。 再过了几天,准确说是一个晚上的十点钟左右。于志宁买了一小瓶二锅头,到了刘显住的楼下后,拧开瓶子喝了两口,然后又给自己衣襟上和领口上洒了些,弄出强烈的酒气后,一摇一摆上楼来。这是于志宁精心策划的一幕自编自导自演的猎获刘显的闹剧。 第二章(31) 虽说是闹剧,于志宁却演得很认真。到刘显门口,手里还握着酒瓶,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还不够浓,又洒了些,把眼睛眯起来,自觉像个醉酒的人了,才举手敲响了门。敲了两敲没人应,房子明明有灯亮着,再敲又叫,刘显,我是于于志宁。一搭声有了反应,刘显似乎就贴门站着,反问,是于老师吗?于志宁听见刘显的声,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做贼人都有这种心态的,虚虚地慌慌地。是紧张而不是兴奋的原因,是因为对刘显并非是爱,之所以紧张,是因为他的阴谋快要得逞了。含含糊糊答,是我。刘显开了门,先闻到一股酒气,简直能扑倒人,鼻子在酒瓶口上放着一样。于志宁一推门晃进去就要倒地的样子。刘显啊呀一声,问,于老师,你咋醉成这样子?于志宁的目标很明确是想到床上去,可刘显硬把他扶到了一把椅子上坐下。 于志宁不答刘显的话,举起瓶子又喝了一口,刘显去夺酒瓶,说,不能喝啦,成什么样子了还喝?!于志宁想这么一小瓶不至于醉成这个样子,就及时补上一句,免得刘显看出了闹剧的破绽,这酒好好喝,四瓶下去我还没没醉。刘显果然上当,都四瓶啦,难怪成了一堆泥。我还想这么一小瓶咋就能醉成这样呢。于志宁差点儿笑出声,不敢再说话,只一个劲喊,喝,喝死权当睡着了。然后靠在椅子上打呼噜。 他这会儿想的是已经十点多了,自己又醉成了这个样子,刘显无论怎样不会让自己走的。如何才能上到床上去?于志宁有了办法,刘显刚说自己成了一堆泥。这好,就再装成一堆泥让她看。他连着呼噜,偷眼瞧刘显,刘显正在拧毛巾,还说,擦把脸吧,先清醒一下,然后再喝杯茶就能好些。于志宁身子一倒,嗵一声栽到地上,刘显惊道,都坐不住了,去床上躺一会儿吧。过来扶他,又拉不动。刘显想这怎么办,于志宁也想,她拉不动我咋办?又在提醒刘显,我我没醉,自自己能能动。刘显又上了当说,于老师,我扶不起你,我拉你时你也动一下。于志宁说,不不用你你扶,我能能动。刘显再拉时,于志宁赶紧配合,总算上了床。斜躺下了还在提醒刘显,衣衣服太太脏,别弄脏了你的床。刘显没接话,又去拉他的腿,让躺平了。于志宁偷瞄刘显,刘显没什么表情。他又专门弄掉了一只鞋,鼻子却有很大的呼噜声。刘显想,别让鞋弄脏了床单,干脆把另一只也给脱了,拉了一床毛巾被给他搭在腰上。 于志宁呼噜声不断,想法也不断。如果能脱去外衣今晚上就更有把握了。他想到自己左边口袋有包烟,就转到左边去。然后含糊着叫,这儿这儿太垫,太垫垫了。刘显正坐在椅子上对这个酒鬼不知所措,他又说太垫了。刘显没法儿,这是自己的老师呀。又过去问,哪儿垫了?于志宁又装睡,刘显摸了摸,把他掀着面朝天睡下说,这样就不垫了,你刚压住了烟。于志宁这个小阴谋失败后,心里着急,又说,脱脱了衣服。刘显听见了想这怎么能行,干脆光给脱了上衣算啦,和衣睡不舒服的。动手脱时不方便,于志宁配合得太利索,刘显小声自语,到底醉了没醉?于志宁没敢接这话。 这一下好啦,他躺了半天,估计有十二点了,偷看了刘显几眼,只见她坐在椅子上,拿了一本什么书在看,哈欠不断。于志宁心里有底了,今晚肯定不会让自己走了,她也没地方去。开始想办法,自己必须先醒来才行。怎么醒来呢?有了,他在床上翻身坐起来又躺下去。 刘显问,怎么啦?头昏吗? 于志宁答了话,头一直很昏,厕所在哪里? 外面,出门左拐再右拐就是。 于志宁下来,刘显把自己拖鞋给他,于志宁穿不进去,只好穿皮鞋。刘显跟出来时,于志宁说自己能找到,有意脚下站不稳。到厕所想,下一步咋办,不能硬上手吧。刘显平时对自己挺好的,她会不会反对?如果不反对,顺其自然完成了事最好。如果反对,态度还挺坚决,又该咋办?一时没了办法,但还是决定要试探一下。 回来时,刘显还在房子门口站着,他手扶着墙慢慢过来,刘显顺便搀了一下。他说,不用啦,好多啦。关上房门,于志宁坐上床说,太麻烦你了,神魂颠倒地咋到了你这里。刘显说,只要想来就能来。于志宁说,本来往学校去的,你看看,耽搁了你睡觉。于志宁伸手按自己太阳穴。刘显一笑说,你把酒全喝到自己衣裳上了。于志宁说,衣服上也有酒吗?以后不敢这样子疯狂了。刘显,你来睡,我坐椅子。刘显说,不用了,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于志宁一愣,继续按太阳穴,想,怎么这样问?不敢接这话。 刘显说,醉酒的人我也见过,总觉得和你不像。于志宁想这还是个机会,马上说,真醉假醉有什么不同的,总之都是醉了。刘显手里来回翻那本书,说,真醉就是醉了,假醉也是醉了。于志宁偷眼看刘显,说,我是假醉,看你怎么办?刘显表情很复杂,没接话。等了一会儿说,你快睡吧,不管是啥醉睡一觉就好了。于志宁说,你来睡吧,我坐着。刘显说,我伏在桌子上就行。于志宁下床去拉刘显,小声说,你睡,我太打搅你了。 刘显没怎么推辞就上了床说,咱换着睡,我看你没表现出来的那么醉。于志宁说,不说这个,你睡吧。刘显躺下,背对着于志宁。于志宁等了半天她不出一点声音,于志宁直觉判断刘显并没睡着。故意慢慢起身,轻手轻脚去熄了灯。刘显没有反应。于志宁下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如果刘显反对再道歉也不迟。最多往后不来往就是啦,有这样的良机还能让错过去不成? 于志宁摸上床来轻轻躺下,刘显没反应。他又去摸刘显的手,刘显还在装,装着睡得很熟的样子。于志宁胆大了,心想这个刘显,原来也有此心,害我费了这么半天的劲。他伸手一下搂住就亲上去,刘显哼一声,于志宁越抱越紧,手不断在刘显身上乱摸,刘显慌乱地拨来挡去,却并不大叫。 比于志宁想的顺利多了,他三下五除二脱光了刘显的衣服,又二下五去三脱光了自己,这一下行啦,于志宁成功啦,刘显原来已不是处女了。事后于志宁问时,刘显说,我这么大了如果还是处女才是怪事呢。 从此后,两个人就在东九公庄同居在一块。于志宁彻底从师院搬了出来,天天除了教书就是和刘显玩。两个人有时说起于志宁装醉的事,刘显一个劲笑说,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假装的。于志宁说,那你咋不揭露,赶我出去呢?刘显说,不好意思,你是个披着羊皮的老师,多少也得给点儿面子,赶出去多不好意思。于志宁也说刘显,我第一眼也看出来你想和我好。刘显道,别臭美了。于志宁最爱说,那我动手时你为啥不反抗,不大喊大叫呢? 我是淑女不是泼妇,深更半夜大叫干吗?传出去多不好。 是想男人了吧。 刘显就损他,想也不是想你,心这么坏,能想出装醉的办法,累不累? 于志宁说,直接说了你不愿意咋办,你骄傲的那个样子,谁敢冒险问你。 刘显就说,就是骄傲,天义一个小律师见了我涎水能流一大缸,我就是不理他,馋死他。 于志宁顺利猎取刘显后,就加紧谋划书店的事。看位置设计装修图案,向刘显说自己的经营办法,甚至都算出了第一个月的利润。刘显还是照样去做自己的钟点工,对书店不感兴趣。于志宁说经营的目的是想让刘显投入一点资金,刘显把自己的钱看得特别紧。于志宁只知道她有一个银行卡,却不知道上面有多少钱,更不知道密码。 经过多次思想工作,刘显只答应借给于志宁二千元,别的什么都不管。于志宁回了一趟柳茨中学想办法。他现在的情况是,教育部门只发给他生活费。规定是考上研究生后,必须和教育部门签协议,愿意毕业后在原单位工作至少五年,教育部门才给报销学费,学习期间发给工资。可于志宁请假是在做长时间的考前准备,还没有考上研究生,教育部门每月只能发给他210元的生活费,是按当地低保标准核发的。长安花销本身就大,于志宁这等于是中国赚钱去美国花,肯定穷。他没办法,在学校东借西凑弄了三千元,自己家里搜寻了一千元,又去几家亲戚那里借来了五千元。这一下行啦,刘显再拿二千,最少一万了省着点用,开张应该没问题。 有了钱于志宁动作快了起来,现在已经收拾完啦,第一批书明天就到,摆上架子挂出招牌,这个“考研书店”就能开始营业了。 第二章(32) 于志宁辞去了日语班成人培训部的工作,介绍刘显去日语班的少儿部教口语,培训班也知道刘显是于志宁的得意弟子,就同意了。和刘显订的是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间不算课时费,每月给五百元工资。试用期满后每个课时费二十元,批改一本作业一块,听一盘学生录音一块,备一节课二块,学生家长表扬一次一块,班上按人头算,一个学生给代课教师一块,七算八算每月能拿到一千元。刘显高兴了起来。 于志宁总想在刘显跟前多拿点钱,她就不明白于志宁把挣到的钱干了什么。于志宁说过一句令刘显不快的话,单身吗你说干了什么。刘显就想到了嫖娼,心下不快。 这两天于志宁商量让刘显当售书员,刘显不答应,她喜欢培训班的事,干了培训班把钟点工的活全辞啦,一心一意教书,于志宁让她站柜台,她坚决不干。 书进回来后,刘显只是抽空过去给帮个忙,整理书籍,打扫卫生什么的。也给提些经营建议,什么都干就是不卖书。过了三天,于志宁的书店就开张了,他特意给店外放了一个小音箱,不断放各类考研信息,生意还不错,来咨询的比买书的人多。他还挺忙活,刘显和他说的是培训班不上课就来帮忙,有课就不来,也只有这样了。于志宁晚上要看店,刘显有时和他睡在书店,有时自己一人睡东九公庄。 谢奋强也被于志宁的书店吸引来了,两个人是同一个目的,可所走的路不同。谢奋强是天天钻在书堆里,于志宁是玩着学着,决心还是要考上研究生。谢奋强问于志宁一些信息,于志宁完全是一个内行,他最了解的是师院的情况,哪个系收多少名,哪个教授代几个学生,什么都知道。谢奋强一走,于志宁就想,瓜啦,谢奋强学成傻瓜了,什么都不知道。信息不灵计划就不周,能考上个辣子。 谢奋强来了多次,于志宁总想不起问他和乐彤的事。也没见乐彤陪他来过,现在谢奋强成了一个人,走路寞寞地说话慢慢地,完全是一个老学究的样子。谢奋强再来时,于志宁第一句话就问,怎么总是你一个人,乐彤呢? 谢奋强只答,她忙着。 忙什么事?马上要考试啦,还能有时间干别的? 谢奋强面无表情,除了问信息就翻架子上的书,边答于志宁的话,她不考了。 于志宁说,和我一样,今年放弃啦。好,等挣了钱再考研也不迟。又问,听孟哥说你和乐彤喜欢顶两句,有这事吗?过去你可不是这个样子,乐彤也不是爱顶嘴的人,比刘显温柔多啦,怎么现在总吵架呢?嫌生活不起风波吗?要寻刺激另想办法,吵架会伤感情的。谢奋强和于志宁在一块,根本就没他说话的机会。只好不吭声。 其实于志宁也没多少心思问谢奋强和乐彤的事,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的书店。甚至连刘显天天在干什么,他也不想太多的过问。只有看见刘显时,才问她干什么。刘显也没太多的事情,除了上课、逛街就是来于志宁的书店转一转,帮点儿小忙。两个人感觉都很充实,刘显为自己现在的工作窃喜,她不明白于志宁为什么辞了这份不操心的工作,偏要借钱开个书店呢? 于志宁的全部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了书店上面,天天跑各大书城,跑各大专院校。跑书城是为了了解考研类的最新书目,跑院校是为了掌握各院校在招生方面的最新信息。他是以信息作为参考,决定进什么书,进多少套。所以说,于志宁的考研书店是对口经营。进书店来的只有准备考研的人,凡进店的,于志宁都能引导着买几本满意的书。他的推销方式是先给人家讲考研方面的最新动态,问清楚人家准备考哪个学校的哪个专业后,他会一语道破考这个专业的机关,并详细讲解这个专业的现状,有哪些教师啦,学习什么内容啦,毕业后的大致去向啦等等。完全是以一个内行的身份在指导别人应该买什么书。他的表现让人不能不相信,实在是一个地道的内行,所以他书店的生意基本还行。 于志宁干书店的事干得挺来劲,关键是他喜欢干自己愿意干的事。这就是他辞了日语教师要开书店的原因,刘显只是想一想,也没太多心思来分析于志宁开书店的真正动机。 在于志宁的书店开得正热闹的时候,孟大友也加紧了对陈秉宽案子的取证,天天也很忙碌,再加上孙维正一个劲催,就更忙了。孙维正让无论如何尽快把这个案子的材料取齐,他也尽快先给安排一次开庭。叮咛孟大友必须按他的意思收取代理费,孟大友不愿意和孙维正多嘴,答应他到时候再说。 孟大友忙于自己的案子,也不太关心谢奋强和乐彤在不在。反正近来很少见到乐彤,谢奋强天天都在复课。两个人在平台上碰见,也没几句话说。 谢奋强给孟大友说于志宁的书店已经开始营业了。孟大友说,开业了好,我上一次从哪儿过还没找见,有空了就去看一下。除了说具体的事情外谢奋强就没了别的话。孟大友也不主动找话说,两个人各忙各的事。 王淑娟的电话不时就打来,要么就转发一个自己认为有趣的信息,孟大友是一有空就去王淑娟的炒货店。这一天,孟大友刚从吴老三面馆子出来,准备再去找一下陈秉宽,把案子的一些细节问题还应该再落实一下。刚到秀水路上王淑娟的电话就打过来,说下午饭无论如何要回去吃,她专门做了孟大友家乡的饭菜。 挂了电话,孟大友想,自己家乡的饭菜王淑娟会做什么,会做懒麻食吗?会做蒸馍花吗?会做死面油馍吗?自己给王淑娟说过蒸馍花的做法,也只是给她讲过自己老母亲做的程序,他自己并没有做过,难道王淑娟一听就会了。他心里却感觉挺舒服,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是为他而做的,看来下午饭必须回去吃。如果去炒货店就不能再去陈秉宽那里,去了必喝酒,喝酒必误事。 如果按时回不去,王淑娟一定会倚门痴望,甚至酸泪涟涟。孟大友想王淑娟肯定就是这个样子,不忍心让她一个人等自己。孤单一人最难熬,这种感觉孟大友深有体会。他一个人在六楼,谢奋强和乐彤形影不离,令自己更显孤单。尤其是内心的寂寞,真是一种无药可医的病。所以,他答应了王淑娟下午准时回去。 下午饭前的这一段时间,他就去找于志宁的书店,在东九公庄和师院西门之间,一家挨一家找过去,快到师院西大门时,找到了。很普通一块牌子上装饰了几个彩灯,唯一别致的要算这个牌子的外观是一本书一本书连在一起的样子,上面写了“考研书店”四个繁体草书。 刚进门,于志宁就给一个正在看书的女学生说,这是长安政法大学的孟教授,女孩子投来了尊敬的目光。孟大友想于志宁神经了不是,给人家女学生乱吹什么。于志宁立即又给女学生讲今年法律专业考研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信息,真的假的谁也搞不清。孟大友想,于志宁真是个吹死牛的嘴,自己刚进门就成了孟教授,还是著名学府长安政法大学的,为了做生意他是什么事都做了出来。最终,这个女学生抱了一摞书走了。于志宁这才过来和孟大友握手。 孟大友说,你真行啊,稍微再努力一下,嘴功就可以和我相齐并论了。于志宁笑说,和孟哥比还有距离,咱是靠这张嘴来说东吹西,谝南聊北,目的都是为了满足嘴要吃饭。孟大友也笑,生意不错吧。于志宁拉了一个小圆铁凳让孟大友坐,边说,比教日语强,咱这是自己给自己干,才开业这一段时间,就火得不行,每天至少也有几百元的营业收入,天天挣一百元还是有保证的。孟大友问,刘显呢?于志宁答,她忙,上完课,没事了就过书店来帮忙。 孟大友转着看了看摆放的各类图书,总共也就八个书架,都不很大。分门别类的挂了牌子,再按分类把书堆放在架子上。还算整齐,蛮像回事。书架之间拉着细绳,上面挂满了新书介绍的小三角旗,还有拳头大的小气球,红红绿绿地。不知于志宁从哪儿弄来了一对小音箱,正放着目前流行的《take me to your heart》音乐声不大不小,挺有气氛。孟大友只能听懂前三句是: hiding from the rain and snow trying to forget but i won''t let go looking at a crowded street …… 于志宁跟着歌乱哼哼,来回也只是两句: take me to your heart take me to your soul 孟大友和他聊以后的打算时,于志宁说,太远的事我一般不想,过一天算一天,想得太多负担就会加重。 孟大友说,那你就应加紧生活。 于志宁笑说,对了,过好每一天就是对未来负责的表现,何必急着想未来呢?话不投机,孟大友随手翻开一本书看。 王淑娟来电话催孟大友,他趁机告辞出来往炒货店去。 第二章(33) 孟大友对陈秉宽的案子自觉已了解清楚了,资料齐全,卷宗整齐,只等开庭。孙维正这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确定开庭时间。孟大友就给卫桦打电话,想应该和卫桦再谈谈自己办所的事情,挂在黑脸所毕竟不是长远打算,自己有个所才像干事业的样子。 卫桦约孟大友去湘子庙街的“淡水”茶馆。孟大友按时去让服务员泡了一壶龙井茶,刚泡上卫桦就进了门。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卫桦更显精神,风韵如酒,既香又会醉人。 孟大友起身招呼说,你真是气质超群,味浓如酒,醉的是男人的灵魂。卫桦说,别和我开这种玩笑。孟大友赶紧双手合掌放在胸前,连说,失言失言,莫怪莫怪。一变话题道,我听孙庭长说你一会儿在武汉,一会儿在新马泰,一会儿又在北京。我记得你的工作是司法部门不是旅游局的呀。卫桦点上一支烟说,你和孙维正也学成了贫嘴,过去看你像个实在的老大哥,现在变成了老油条。孟大友笑着给卫桦倒茶,边问,有机会旅游总是好事,天天呆在长安人会生锈的,连思想都沉淀了,谁让我们这儿是古都呢?卫桦喝了一口茶又说,是陪市局领导去考察,哪儿就旅游了。孟大友随口问,市司法局吗?局里有那位领导值得你陪,太高抬他们了吧。卫桦笑说,你真不应该再和孙维正接触,已经学全了他的赖皮相,连眼神都像。孟大友说,还没回答我呢?卫桦仍笑,是市局的马局长。孟大友嘴一咧,乖乖,是一把手,怪不得你亲自陪游。卫桦说,领导让去咱总不成还摆架子吧。孟大友说,领导也会找人,永远不会找个老头子陪他。卫桦捻了烟蒂问,什么事说吧,别总扯我的事。 孟大友把自己想要办所的事说了一遍。卫桦静静听他说完后问,前面咱也说过几次,办个所不容易,不光手续麻烦,投资也不少。挂在别人的所下面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办一个呢? 孟大友听卫桦的态度不坚决,急道,你过去也是支持我办所的,自己有所操作起来更方便。不像现在在别人名下,办个事碍手碍脚的。 卫桦说,各有各的好处,自己当老板操的心多,肯定不会像你现在这么轻松。一个所要面对各个方面的事情,肯定会令人头疼。再说,为要应付各方面的关系,花销也会增加,那有现在这么潇洒、轻松、自如呢? 孟大友不同意卫桦的观点,你说的虽然都对,但一般是很正常的应酬。想办所是我老早的计划,可以说我已经做好了各个方面的思想准备工作。只等和你商量了就动手,你这几句凉水话,泼得我心头直发冷。卫桦笑说,一定要办也可以,我也只有尽力而为想办法。孟大友说,来长安这么久,就你给我的支持最多,我一直都在考虑怎样感谢你。卫桦打断他的话说,别这么俗气,给我来这一套用不上。说实在的没给你帮多少忙,你也不用感谢我。办所的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不敢保证能帮多大的忙。孟大友说,和马局长那么熟,关键时候让马局长说句话,这事还不是小菜一碟嘛。卫桦说,这事怎么好去麻烦领导,再说咱下级和领导最多也就是工作上的关系,私事怎么好给人家开口呢?孟大友心里原以为卫桦会答应的,不想还这么不顺利。顿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今晚请你吃饭,我好像还从没请你吃过饭。卫桦说,是啊,是没请过,不过,不需要你请,要想吃饭我请你。孟大友说,不行,你有钱我知道,就让贫下中农表示一回吧,没有海鲜,咱家咸菜倒还是有一瓮。卫桦笑了,又点上一支烟说,你的咸菜有机会再吃,今晚我还有事,改天吧。再说这两天心烦,也没心思吃饭。孟大友说,你是在办什么大事情吧,整天都在忙,能不能透露一点。卫桦一笑,有点儿无奈地道,你是个会嗅荤腥的猫,以后再说,等忙完这一阵子后你就知道了。 孟大友不好再问,关于自己办所的事情,还想再给卫桦做点儿工作,卫桦却说,就到这儿吧,你办所的事我先给区局吹吹风。现在的问题是,估计司法局会批准,问题在于你是否投资得起,如果资金有问题,所有事都会有问题,你说是不是?孟大友问,你估计需要多少钱?卫桦说,我不懂,这要从投资的档次看,总之没十万左右恐怕上不了什么档次,五六万办个普通所也许能行,可长安不缺普通所。如何要办成大所名所,这是需要资金支持的。这样吧,办所的事先别急,再考虑一段时间,你说呢? 孟大友知道自己没多少钱,就算到处去借,也不可能凑到五六万,更别想十万八万。卫桦有钱可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向她开口,自己和人家什么关系?人家能帮忙办手续已经很给面子了。 卫桦提到钱的事,孟大友一下子没了话,也只有先考虑着。卫桦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不能送你。我先走一步,有事再联系。卫桦起身出了门。 孟大友结账后出来,卫桦的车已经走远。他往南门外溜,心里空虚虚地,如果没卫桦帮忙,这事办不成,如果没有钱支持,这事照样办不成。要在长安办所,不是一件容易事。孟大友想自己是不是脱离了实际,有点急功近利的思想。正走着王淑娟给发来了信息,孟大友边走边看,内容是,你孤独是因为你有思想,你愤慨是因为你有良知,你想我是因为你有爱。孟大友看这样的信息没有感觉,顺便回了一句,我失落是因为我有理想,你炒货是因为你想赚钱。刚发过去一会儿,王淑娟打电话过来说,你怎么啦,谁惹了你?要不先回来吧,别到处乱跑,外面的人很残忍的,回来我给你做蒸馍花。孟大友笑说,你不做蒸馍花我就回去,你做的蒸馍花败坏了我家乡小吃的名声,你蒸的那个简直是浆糊哪里有馍花的味道。王淑娟格格笑了说,你回来,这一次我会做了,总之要让你吃上可口的家乡味道。孟大友说,谢谢,尽量回去。王淑娟甜腻腻地说,一定回来,我等你啊。挂了电话,孟大友马上就忘了这件事,只想应该怎样操作,才能办成一家自己的法律事务所。 回到九公庄口时,正好看见刘显领着一个小孩从过街天桥上下来。刘显老远就叫,孟老师,一个人干啥去?孟大友开玩笑说,没这么快吧,让我看这孩子像谁?刘显一笑说,孟老师你也乱说话。这是日语班的学生,她的家长今天有事不能来培训班接她回去,我答应送孩子回去的,就在九公庄这儿住着。 刘显的打扮已完全脱离了打工妹的装束,穿一条牛仔裤,上身是女装中简洁大方的无领宽袖短襟装,腰中一条装饰带。整个衣着大方得体,头发也是拉直了的,柔顺整齐,乌黑亮泽。孟大友说,刘显,过去没太注意,你原来还是个大美人呢。 刘显没有羞涩相,笑说,边走边说吧,孩子等着回家呢。 进了村子,孟大友说自己要去吴老三馆子坐一会。刘显说,我去送孩子,一会儿你请我吃一碗羊肉面,怎么样?孟大友说,请妹子吃饭应该,你先去送学生,我在面馆子等你。刘显走后,孟大友买了一包习惯吸的祝尔康。往吴老三面馆子来。 刚到门口,吴老三看见了就喊,正要去找你,说你天天无事都会在我门前过三遍,今天真有事了左右找不见你。快来,村主任的兄弟找你有事。孟大友进门就看见牛公胜在屋一角的桌边正往起站身。孟大友快步过去和牛公胜握手,满脸堆笑,喊吴老三,快弄两个菜,我要和牛哥喝两杯! 给发烟牛公胜挡了,从自己身上掏出一盒软中华放在桌面上,孟大友给自己圆面子说,先抽好的,让我也享受一下牛哥的挡次。 吴老三很快弄了两个菜,少不了有一盘羊肉,再配了个粉条豆芽。酸妹专门去买了一瓶老榆林,有酒有菜话题也就多起来。牛公胜是找孟大友咨询法律的,问孟大友知不知道前一阵子李万胜骑摩托撞人的事。吴老三马上插嘴,知道,就是在菜市场那边,把个民工撞伤了。牛公胜说,就是那一回,这个民工是在给我妻弟家盖房子,李万胜当时昏了过去,在医院住了几天恢复后就去找我妻弟闹事,扬言要打残那个民工。他妈的,民工的胳膊让他差点给撞断,小胳膊上划破了一寸深的一个大口子,花了几百元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这医疗费我看就应该让他付,现在他倒反过来找事。我来问一下,如果要通过法律的话,这事应该怎样解决?做为我和我堂兄牛公健,如果和李万胜为这事纠缠,在九公庄也太丢面子了,我兄弟俩谁也不愿意和李万胜说一句话。尤其我堂兄牛公健是村上的支书,对李万胜这样的混混不屑一顾,李万胜倒横了起来。 孟大友听了半天,弄不清楚民工是给牛公胜妻弟家盖房,与牛公健有什么关系?想来无非是用牛公健给自己装饰门面。孟大友很认真的样子问,牛哥,你先说你想怎么办这事?牛公胜说出自己的想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