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天尊》 第一章 苍生如棋我今落子 寒风凛冽。 看看头顶那片澄净的天空，高悬的艳阳。再低头看看脚下，深没膝盖的积雪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若非陆沉戴着登山镜，此刻只怕那久经磨练的二十四开钛合金狗眼早就亮瞎了。 厚厚的手套下，有力的胳膊稍稍上抬，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沈忘心里暗道：“这昆仑山不愧是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这般风景，除了冷点，比那些个人造的风景区美太多了。”当然，这话肯定不能宣之于口，稍微大点的声音都有可能引起雪崩，陆沉虽然欣赏这里的风景，可是却不想葬身在这里。 不错，沈忘脚下踩踏的正是昆仑山，而且正是那道教圣地玉虚峰。 虽然不是虔诚的道教信众，可对于上古神话的痴迷，却让沈忘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常年出现在各种神话源地，然后访景探幽，最终将一番经历写成游记发表在专栏里。 上古有三清在昆仑山居住，西王母在西昆仑修行，周天子见西王母等诸多的传说。接到一封读者来信后，陆沉便将此行的目的定在了这里。如今三天过去，陆沉成功地爬到了距离峰顶差不多有两三百米的地方。只需要加把劲，便能够在日落之前登上峰顶。 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大抵如此。 眼看着此行的目的即将达成，原本还蔚蓝的天空，却忽然变得有如墨染了一般。 这等骤然的变化，让沈忘心里登时一惊。这等程度的变天，放在平原地带，那就是暴雨狂风。可是放到这里来，只怕不仅是大雪，甚至还会引发雪崩。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向外界求援。只是看天气状况，要等到救援小队的到来，自己只怕早就葬身于此了。 爬，努力往上爬。虽然不迷信，但此时沈忘也不停祈祷着，愿诸天神佛庇佑，能够让自己找到一处安身之地。 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潜力。不过十来分钟，沈忘便向上爬了整整二十米。这在前两天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不过，比超越以往的速度更让沈忘欣喜的，是偶然间的一扭头，发现斜上方约摸十来米的地方，赫然是一个若隐若现的洞口。 难道，诸天神佛真的显灵了？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略带些自嘲，沈忘缓缓向洞口挪去。 大风已经刮起，席卷而来的雪末，不知是山上已有，还是天上方落。 肯定是山上已有的。有了生存的希望，沈忘倒是还有闲心考虑这个。不过，既然大风已至，霰雪自然也会紧随其后。甚至雪崩也有可能随时从自己脚下的某一处开始。 脑海里虽然想了很多，但时间也不过是几秒的事情。自知还不是停留的时候，沈忘继续向洞口爬去。 斜向的路程，耗费的时间总是要多一点。当肩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鹅毛般的雪片，沈忘才看看爬到洞口。往里头扔个荧光棒进去，微弱的光芒似乎也没有惊出什么地头蛇来。 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洞内，打开了冷光灯，环视一圈。还真是让沈忘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洞内不深，也就十米的样子，也没有作什么耳室一类的扩张。但就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洞内，最深处却是一处石台。 约摸两米见方的石台，底座上刻着复杂的纹样。长角的人样怪物，面容狰狞的禽鸟，血盆大口的鹿角走兽，倒在血泊的孱弱妇孺。 似是在讲一个故事，又似乎仅仅是纯粹的装饰。 正对着沈忘的方向，是一个三重台阶，两侧护栏各五道。柱石顶端亦是种种奇形怪状的生物雕像。 沈忘这些年走过大江南北，这样的阵仗倒是也没少见。让他最为惊惧的，乃是高台之上，一张石桌，两个蒲团。 蒲团分列石桌两旁。一遍是空着的，而另一边，赫然坐着一个人。 峨冠博带，白发如雪。一身不知道什么朝代的古装，在这个宽阔的山洞里，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不，等等，应该说是一具骷髅。 因为灯光照在那人伸出的手上，发现的乃是粼粼白骨。最为奇妙的是，那指骨之间，居然还反射出一道奇特的光芒。 深呼一口气，沈忘这才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其实死人并不可怕。毕竟一堆白骨，也不会有什么害人之举。如果真要是个活人，那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踩在石阶上，沈忘忽然感觉有些脚软。似乎有什么力量，重重压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想想方才为了逃生，在这种低氧的环境中剧烈运动，应该是体能消耗过剩的原因。 有这样一个合适的理由，沈忘更加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虽然脚越来越软，但依旧能撑着走到石桌前。 原本就是因为白骨指间的一缕奇异反光才过来的，沈忘自然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此时近处观看，那东西赫然是一粒漆黑如墨的棋子。灯光照在石桌上，居然摆放着一局棋。 这棋局说来也霎是诡异。 沈忘的视线不过变换了一个角度，就发现棋局居然也跟着有了变动。虽说有可能是利用棋盘上黑白落子对于光线的折射产生的一种视觉错误，但这样有趣的东西，沈忘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不忍破坏这样奇妙的局，又特别想知道这棋子是什么做成的。打量了左右一番，发现并没有余子存在，沈忘只好将主意打在骷髅指间的那颗。 小心翼翼凑到指骨前，沈忘伸手往墨色棋子。原本以为还要破坏骷髅的完整，不想凑巧一个喷嚏，局部剧烈的气流瞬间就将棋子吹到了陆沉掌心。 “我去，这尼玛还真是凑巧。” 这等巧事往常都是在那种脑残电视剧里出现，不想这回发生在自己身上，沈忘要多不可思议就有多不可思议。 不过棋子到手，也没有多想。手中的棋子非金非玉，也不是现代工业塑料制品。说起来倒是像那种密度奇大的木材，但沈忘也不知道世间有什么木材是通体透光的。 道了声奇怪，沈忘忽然兴起一个念头。 既然老者临死还将棋子捏在指间，想来也是要落下这最后一子。如今棋子在自己手里，不妨就帮其完成这个心愿。 如此想着，沈忘抬步迈向骷髅这边。 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走过来才发现，这骨架宽大，竟然是将这面的棋局都挡住了。想要在这边落子，只怕就要趴在骷髅抬起的臂下才行。 这得多晦气。 沈忘只好把主意打在了空着的蒲团那边。 反正到最后，是这枚棋子落入棋局就好了。 也不知怎的，空着的蒲团虽然陈旧，但是还没有腐烂。而其而上面也不过是落了薄薄一层灰尘。 也懒得掸土，就这样一屁股坐下，沈忘瞬间感觉身上的疲惫都烟消云散。暗自感慨一句还是坐着舒服，这才审视起棋局来。 其实，他并不懂棋。 当然审视也不是为了装腔作势，只是单纯想看看，在这个角度，棋局会变幻成什么样子。 还真别说，一下子沈忘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黑色的棋子在这面看似乎很是散乱。但在棋局的中央，居然有一个样式，就像是一个汉字“人”，只是三个分支中间少了一个连接的点。 左右是不懂棋局，自己也是单纯为了落子，沈忘只是图着好玩，顺势就要将棋子落在那处空缺的地方。 直到这个时候，山洞才表现出它真正的恐怖之处。 沈忘只看到棋局上那一个个散乱分布的黑色棋子，顿时化为石台上雕刻着的种种怪象。 长角的人形怪物目射红芒，漆黑的云雾发出尖锐啸声，禽鸟张开了利爪，走兽露出了獠牙。一个个带着凶狠的意念，自下而上向沈忘袭来。 唯有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妇孺，似乎流着眼泪，带着几分期冀，和几分绝望。 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特别想松手。 只是沈忘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由不得自己，在一股奇异力量的推动下，继续往下落子。 眼看着那些奇怪的东西就要与自己接触。沈忘可不相信这完全是幻象，因为他隐隐有种感觉，只要和这些东西遭遇，现在的自己绝对会在一瞬间彻底灰飞烟灭。 三寸，两寸…… 三分，两分…… 沈忘已经感觉到超乎这昆仑山酷寒的气息如同钢刀一样割着自己的肌肤。 完了，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不停回荡。 就在所有的幻象距离沈忘的肌肤仅有一分距离的时候，忽然从他的背后，迸发出数道绚烂的光芒。 “道可道，非常道……”一位老者骑牛自西而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一位儒生，手持书卷自东而来。 一时又有无数虚影景从，落到沈忘身上，瞬间化为沈忘自己的身形：“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此言一处，那倒在血泊中的妇孺，居然气势暴涨，一个个瞬间抵达沈忘面前，不过眨眼之间，与那些幻象一道灰飞烟灭。 “嗵”，沈忘的脑海中发出一声巨响，低头看时，棋子已经安然落到它该去的地方。 第二章 一剑飞仙生灵如雨 似乎一切都应当尘埃落定。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山洞还是那个山洞，骷髅还是那具骷髅。幻象纷呈的棋局，也恢复了先前的平静，除了沈忘落下的那粒棋子，再也没有任何变化。 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长舒一口气后，沈忘便要站起身来。 不论如何，这个蒲团太过诡异。继续坐着，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沈忘只盼着外边的天气能够尽快好转，然后他发出救援信号等待救援。 只是，看似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沈忘却根本没法做到。 棋盘在一瞬间化为旋转的黑洞，以剧烈的引力，将那蒲团连同沈忘，一并吸入了其中。沈忘甚至来不及发出哪怕一声叫喊。 这等怪异不过是眨眼的事情，当沈忘的身影彻底被纳入，黑洞便消失不见。这次才是真正的一切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骷髅在这一刻，忽然生出血肉，不过转瞬便化作长须飘然的老者。看着棋盘上那个人字，大笑：“哈哈哈，这回才是真的天意属人。我人族，终究能成这天地间的主角。” 而原本空着的石桌对面，忽然自虚无之间响起一个声音：“你倒是大方，连通天之路都交给了他。我看他百脉俱废，只怕是要辜负你的希望了。” 老者浅笑一声：“原本我也担心，只是看到你来，我就放心了。” “可是，你却就要死了。” “我原本就是将死之人，但死前能看到一生之追寻有了达成的希望，也是值了。” 虚无处沉寂良久，才冒出一句：“走好。” 而老者则是笑着，看身体渐渐散落成一个个光点，最后消失在虚空之中。 自此，洞内一片沉寂。 而早早就陷入黑洞的沈忘，这个时候却万分惊惧地往下坠落着。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如果能够稍微留出一点时间来吐槽，那么沈忘绝对会骂上这么一句。 原本以为被那黑洞给卷进去，妥妥的死定了。不想睁开眼睛居然发现还没死，不过，离死也是不远了。因为沈忘发现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正在急速往下坠落。 耳旁是嗖嗖嗖的风声，眼中是越来越清楚的地面。将死之际，沈忘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知道重力加速度以及加速运动等种种物理公式。 因为有这些玩意在脑子里，这会儿已经推算出自己掉下去会摔得如何血肉模糊了。 就在沈忘恐惧到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喝道：“法言，看我斩了你的双手，你还怎么施展那掌中佛国残害同族。 今日若不让你灰飞烟灭，如何教你这帮贼秃知道我剑州威仪。” 话音方落，沈忘感觉有几滴水落到了自己脸上。用手一抹，睁开眼看时，居然是带着金黄又大半是血红的东西。 就在沈忘觉得自己要摔成肉饼的时候，忽然间身体一沉，原本失重的感觉不复存在。 待张开了眼睛，却发现如他一样，半浮在空中的人还有不少。如果用一个词汇来形容，那么雨点是最为合适的。 不错，此时沈忘的身体距离地面尚有十来米，而四周还有不少的人类，也是这个样子半浮在空中。 当稳稳落地之后，沈忘已然知道自己早就不在原本的世界。非但如此，此处还有着神话传说中才有的仙佛力量。别的不说，落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此刻正在不断念着一个法号，身上也多少泛着丝丝金光。 思考了一下前因后果，沈忘朝着半天一拜：“感谢神仙相救。” 他可不觉得跟着那些人念法号是什么好事情。 果不其然，半空再度传来声音：“咦，居然还有一个没被那秃驴度化的？小子，记住了，我可不是什么神仙，那玩意，塞给我我都不当。” 不是神仙，而且似乎还不把神仙当回事，这是什么意思？ 沈忘有些纳闷，但空中声音的主人似乎也不准备再理会他。“那边的几个，你等是什么来路？” 怀着一肚子不解，沈忘扭头四周看了一圈，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人在自己头顶不远处凌空站立。 当半空中声音落下，几人很是恭敬地一拜：“启禀前辈，我等乃是此地宗门青云宗的人。先前感觉此处天地元气暴动，受命前来查探。” “唔”了解了来人的情况，声音的主人低语一声，继续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说与你等细听。佛宗比丘法言偷入剑州，以掌中佛国度化同胞十万。正好被我撞见，于此处大战一番，灭了其神魂。 地上这些人，你等划出一片地方来，让他们从事生产便是。那边那个小子，倒是有些特别，可以带回宗门好生培养。能撑住佛门度化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若能修行，将来也是大成就之辈。” 一番简单的解释，却有一种别样的豪气。 轻描淡写的话语，落在沈忘耳中，却是格外激昂。一剑定人生死，一言决人前路。这是何等的气魄。大丈夫当如是，想到这里，沈忘的手不禁攥的更紧。 头顶那几人唯唯诺诺一番，那声音大笑几声，朝着沈忘喝一声：“小子，记住了，这一世，不作神，不成仙，你便是顶天立地的人。 十年之后，凌霄城见。” 当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似乎整个天空都回荡着余音。显然，那位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离去。 沈忘头顶那几位自称青云宗的门人，此时落下来，开始不住地打量沈忘。 见他装束奇特，非但没有奇怪，反而不住赞叹：“不错不错，在那秃子手里，居然还能长出头发来。那位前辈说的半点没错，这小子确实有些特别。” 倒是其中一人，对方才那个声音的主人有些好奇，对身边的人问道：“师兄，你说，方才那位，是我剑州的哪位前辈啊？” “能够练出掌中佛国的比丘，最少也是修真境巅峰的高手，那位前辈既然能一剑斩之，想来最差也是归藏境聚魄的修为。” 这番推论莫说是听者，便是说者都有些心惊：“乖乖，这样说起来，那比丘都比咱们的宗主厉害多了。” 为首一人年龄既长，也知再讨论下去，自己这些师弟道心都要失守，当即喝道：“好了，莫要再想了。修炼一途，前路漫漫，前人既然能达到，我等也不必艳羡。 当下，还是将那位前辈嘱咐的事情办妥了，这才是正经。” 被这样一说，这些人倒也好受了很多。 而且安置那些被度化的人也确实是一件头疼的事情，所以再也无心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至于沈忘，则是被那为首之人带到身边，很是客气地问道：“小兄弟叫什么名字？既然未曾被度化，想来这些记忆应该是有的。” 虽然这些人方才大呼小叫确实不看，但沈忘也很清楚，人家再怎么不堪，那也是所谓的修者。是比自己这种半点修为都没有的人远远强大的存在。 人家客气归客气，自己却不能失了礼数。 朝着此人一拜，这才回答：“前辈，小的叫做沈忘。”末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掌中佛国真的有这么可怕？居然能够将人的记忆都彻底抹掉？” 摆摆手，那人笑道：“你也莫要叫前辈了，反正你也是那位前辈嘱咐要来宗门的人，就叫我师兄吧，我姓赵。” 缓了缓，这才慢慢解释：“你意志坚定，不知道这掌中佛国的可怕也是正常。此乃佛门顶级神通，但凡被度化之人，都会日夜念诵其主的法号，为其源源不断提供愿力。” 指了指周围依旧在念诵法号的那些人，赵师兄叹了口气：“就像这个样子。彻底沦为了那秃驴的附庸。哪怕多么惊艳绝伦的天才，经此一事，都彻底沦为行尸走肉。” 沈忘被吓到了。这尼玛比传销洗脑还要可怕啊。 还好自己一来就能够抱住正确的大腿。 不过这愿力什么的又是什么东西，各种名词让沈忘还是有些懵逼。 “那师兄准备怎么处置这些人呢？” 毕竟也算是一起患难了，沈忘还是想知道这些被唤作行尸走肉的同胞最后会是什么下场。不会让这些人全都杀个干净吧。 赵师兄笑了笑，解释道：“放心吧，他们都会被带到一处地方，专门安置。虽说我等确实无法接触那秃驴的度化，但让这些人将来自给自足，还是可以做到的。” 说完似乎又有些惆怅。 沈忘一再追问，这才不快地说道：“这些人度化时定然受了戒，俨然跟出家众没有什么分别。将来不能婚姻生子。唉，我人族对抗万族，本就需要不断繁衍才能保证族群延续。这么多人遭难，这得是多大损失。” 那种发自内心的惋惜，让沈忘一阵沉默。 想不到在这里，生命居然脆弱到这等程度。没有强大的实力，便是连基本的人格和灵魂都不能够保证完全。 一时间，沈忘又想起了方才自空中跌落的画面。那感觉，就像是雨水一样，柔弱无力。 第三章 掌中佛国山中老村 看到端木锋如此好说话，沈忘不由得将脑海中萦绕的那些问题逐一问了出来。 而这个世界的帷幕，也从这些问题中逐渐拉开。 地分八荒，生灵万族。 人族在这里算不得顶尖的族群，虽不曾被奴役，但那些实力强劲的异族，也多有侵扰。更兼人族占据最为紧要的九州之地，相传与天地主角大有干系，以是成了众矢之的。 多少年的奋力抗争，让人族诞生了数之不尽的大能。不少惊才绝艳之辈，得了那高妙法门，个个争相传下道统。加上异族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这才形成了如今以一族对抗万族的局面。 沈忘此时便身处西荒腹地，是端木锋所在的剑宗掌管的上百万里地域的边缘。正因是边缘，那法言和尚才敢偷偷摸摸过来收取同族。 修士的世界，自然也有区划。 四境十八重，仅仅是一个入门的蜕凡境，便难倒了无数人。蜕凡境共四重，着重炼体，外练筋骨，内练脏腑。非有大恒心大毅力，不得破境。 待得蜕凡大圆满，修者身怀万钧之力。一击下去，往往声势若雷霆，大气煌煌。 蜕凡四重考验人的心性，而再往上的修真五重，对人的根骨要求就非常高了。 人生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贯通周身三百六十窍穴，是万族都羡慕的天生道体。但物极必反，人族功法自完满到四境十八重至今，便未曾出现过一个先天经脉全部贯通之人。 修真境炼气，天地之气。 之所以人身被称道体，正是因为人族经脉窍穴上应天星，下衔地支，中通八方。欲要炼气，自然要合周天循环之意。以是最少先天贯通两条正经，才能入境。 至此才可根据功法好坏，后天贯通其他经脉，温养五气。 待得五气俱备，根基深厚者，若得了炼气化神的法，便能借此踏入归藏境。 端木锋便是归藏境，观其谈吐之间的得意，到了这个境界，必然已经是颇为天才之辈了。至于详细的修炼境界，倒是没有详说。 再往上，饶是端木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沈忘都有些惊讶。 所谓的未知，那必然是距离隔得极为远，这才造成了知见障。最高的那一境，便是连端木锋这等天才都说不出来，可见莫说那一境，便是第三境都有些深不可测了。 待了解了这些基础的东西，沈忘这才将话头转向方才那法言和尚所使的掌中佛国。 要知道方才从那洞中掉落的生灵，加上人族差不多有数万。便是堆积砖石，都能成就好几个法言身形那么大了。究竟是多么厉害，才容得下这许多。 似乎早就在端木锋的意料之中。听了这个问题，长叹一声之后，才慢慢向沈忘解释道。 佛门修行，另辟蹊径。不食天地之气，专修生灵念力。掌中佛国便是由此而生。以大法力开辟小世界，度化生灵在其中，日夜念诵其法号，有如农夫养鸡取卵一般。 沈忘不由暗自咋舌。 但更为震惊的是端木锋接下来的话。 “掌中佛国终究限制颇多，内中生灵不能修行，更不能交合诞生子嗣。虽然寿元可随佛国主人的修行绵延，但终究不过是被豢养罢了。” 说到这里，端木锋很是悲戚：“你当那佛国内只有这数万生灵么，错了，更多的一部分，早在我将那秃驴斩杀的时候便已经消亡了。而且，即便解救出来，这些人已经被度化，往后自给自足倒是可以，却依然不能婚嫁。” 随即恨恨：“这件事情与那些老秃驴脱不了干系，不然一个修真境的家伙，怎么可能身怀这等伟力。” 沈忘不想说什么，也没有资格说什么。了解了修行的重重艰难，如今的他便是连自己都觉得如同蝼蚁。也就端木锋并没有修者的傲气，不然自己现在还在那一片荒原之上。 相对不言，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人烟。待到接近时落下，才发现只是山间一处村庄。 虽然地域偏僻，但此地人口倒是不少。 一处村落居然方圆十数里，沈忘见过的不少县城，甚至都还没有这么大。 村中人见有人自当空落下，竟然半点不见惊奇。当然，毕竟是修士降临，倒也有不少人站在那里围观。给沈忘的感觉，自己和端木锋反而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端木锋似乎也不着急，就站在那里，静静等候。 这般过了半刻，沈忘都有些招架不住那指指点点的目光的时候，忽然感觉地面一阵颤动。那个剧烈程度，比之他曾经经历过的四级地震都不遑多让。 随即一声堪比破锣的嗓子吼叫：“让开让开，村老来了。” 围观人群瞬间让开一条可供四人行走的通道，透过开阔的通道看去，远处一个人影由食指长短，眨眼间就变成一人高。 等人影到了近前，足足一人半高大的身躯，肩膀上架着一位须发皆白面色苦楚的老者。 巨汉到了端木锋面前，这才停下脚步。肩膀一抖，蒲扇般大小的双手一接，那老者便似玩偶掉落下来随即被接住。 场面很喜剧，笑声很强烈。当老者面色恢复的时候，回头狠狠瞪了巨汉两眼，这才转过来朝着端木锋客气地说道：“修者为何而来？” 语气中或许带着尊敬，但没有任何奉承。 端木锋也点点头，这才解释：“无他，方才斩了一个依仗神通豢养同族的败类，想要给那些解救的同族找个生存之地。见此处有人烟，这才想来，想请村老帮忙。” 别看方才那模样是个弱不禁风的老朽，忽然间爆发的一声叫好，可是把沈忘给吓坏了。没想到这么大岁数的人，嗓门居然还不小。 叫了一声好，便是连半点犹豫都没有，老者很是爽快地答应：“距离此地五十里，土地肥沃，可以养人。本村可供养这些同胞一年，之后便自食其力吧。” 端木锋点点头，右手一挥，原本还被卷在半空的数千人，居然缓缓往老者指示的地方飞去。 几息过后，便对老者回道：“如此，便劳烦村老了。”随后子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递过去：“此乃剑宗信物，此地宗门若来取税，自当示之。亦可持此物，无有限制让村中三人拜入此地宗门。” 说完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指着沈忘说道：“此亦是蒙难之人，所幸未曾被度化。还请村老代为照顾，他年若能踏上修行道路，也是一桩功德。” 等村老答应，这才朝着沈忘笑笑：“小子，看你还算顺眼，就给你找个栖身的地方。以后若是修行有成，可来剑宗找我。” 话音刚落，就在沈忘还想煽情几句的时候，其人早就踩着剑光，飞遁而去。 方才被围观的场面再度出现，所幸这次有老者在场，倒也没有尴尬多久。 “小子，叫什么名字？”捋捋长须，老者笑眯眯地看着沈忘。 “晚辈沈忘，见过村老。”对于人情往来，沈忘倒是相当热络，朝着老者躬身一拜，直叫对方笑的眯起了眼。 点点头，将沈忘扶起，随即朝身后那巨汉骂道：“你个憨货，看看人家多有礼貌。”围观的众人又笑了起来，沈忘也回想起刚才老人的狼狈，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哪知老人家听得这些人笑他，更是骂起来：“你们一个个的熊孩子，知道什么是敬老不？就没见过你们给老头子我行过礼，这怎么行？不行，今天全都给我搬山去，谁没超过万斤，今晚不许吃饭。” 如同被捏住了脖颈的鸭子，笑声戛然而止。沈忘对此也深表同情，乖乖，听搬山这项运动，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还有万斤这个数据，想想就吓人。 以沈忘现在的力气，简直可望不可即。 老者将一个个围观的后生赶跑，这才笑眯眯的朝沈忘说道：“这些小家伙，就是欠收拾。沈忘是吧，走，老头子我带你去找个住的地方。” 老人家似乎有些话唠，边走边不停向沈忘问着问题。包括那一身与旁人格格不入的装束，层出不穷的问题差点让沈忘就什么都交代了。 好在还有一个掌中佛国做遮掩，尽可能把一切都推脱到这个上面，倒也勉强应付了过去。 村子委实有些大，等老者带沈忘走到他的住处，沈忘已经有些汗涔涔了。倒不是因为运动量过大，而是因为老人家的语言轰炸，让他有些疲于应付。 指着眼前简陋的房屋，老者嘱咐：“行了，小子，往后你就睡在这里。晚上吃饭的时候会有人来叫你，至于其他的，明天我叫人专门教你。” 说完这些，老者转身离去。 可当沈忘听到他边走边摇头叹息的时候，眼泪都恨不得流出来：“奇怪，明明是元阳之身，为什么身体会这般虚弱。走这么几步路，额头就已经冒汗了。难倒这个掌中佛国这么厉害，还能吸人精气不成？” 第四章 童子百斤一食一石 简陋的房屋仅仅能够遮风挡雨。 碎石垒成的墙壁，偶有阳光从罅隙里挤进来，多多稍稍冲淡了阴暗的感觉。 最里边宽阔又略微有些凹凸不平的石台，显然是供人躺卧的床具。依靠在石台旁边的，是一张简单的木桌。丝缕的阳光下，木头呈现深棕色，似是岁月带来的陈旧感，又像是木质本身的颜色。 桌上一把粗陶壶，配着三盏碗。那种感觉，让沈忘回忆起当年偶然兴致大发去看过的一场学生油画展，某张静物描绘似乎跟这个一模一样。 尽可能在这寻常的物事里，寻找着熟悉的感觉，眼睛却越发的空洞起来。不得不承认，直到这个时候，沈忘终于有了一点闲暇和安全感，来默默地思念故乡。 再度回神是被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醒的。 看看已经有些昏暗的屋子，略微想想就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而那稚嫩的童音也提醒着沈忘，是时候去吃饭了。 走出屋子，只见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娃娃，怀里抱着好大一个果子，吭叽吭叽啃着。见沈忘出来，也不等口中的果肉咽下，便含糊地叫道：“这个怪人大哥哥，村老叫你去吃饭。” 说这话就像是在完成任务，只是一遍完了，便再也不管沈忘如何的表情，眼睛直勾勾盯在怀中那个果子上。 沈忘不得不追问：“小弟弟，这吃饭的地方在哪？” 直到这个时候，小娃娃似乎才想起，眼前这人是今天刚来这里，根本不熟悉村落的情况。抬起手擦了擦嘴上沾满的果肉汁水，肉嘟嘟的指头往身后一指：“就是那里了。” 这么任性的指路，让沈忘的内心充满了忧伤。为了不在这陌生的地方走错路，只能再度开口：“要不，你带我去吧。改天我给你好多果子吃。” 那刚咽下一嘴果肉的小嘴登时一撅：“哼，谁稀罕你的果子。我要吃肉肉。要不是阿爹说必须吃完一千血元果才能吃肉肉，我才不要吃这种东西呢。” 合着，方才那不住口吃东西的行为，压根就不是对于怀中这果子的喜爱所致啊。 沈忘暗道一声失算，却也无可奈何。原本还想许诺些条件诱惑人家小孩子，现在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到头来也唯有真诚的恳求了。 小娃娃见沈忘说话这么客气，倒也不好意思起来。村里那些大人们哪个见了他们不是使唤来使唤去的，遇上那些个怪叔叔，还会刻意堵着他们弹一弹小丁丁。 难倒不知道丁丁再小也是肉，只要是肉弹一弹就会痛的好不。 不过，这带路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小家伙眼珠子一转，便要求道：“带你去可以，不过，我要骑鹿蜀。” 沈忘不知道鹿蜀为何意，但看到小娃娃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脖子，瞬间就领会了个中含义。不就是骑大马么，还装高端叫骑鹿蜀。 蹲下身来，看着小家伙，头往后一甩，示意他骑到自己脖子上。见沈忘答应的这么爽快，小家伙压根不顾忌沈忘在场，立刻笑出声来。 小腿儿跨几步，抱着果子就跨上了沈忘的脖子。 原本以为，不过两三岁的孩子，也就二三十斤的样子。以沈忘多年的锻炼经验，这个重量放在脖子上就跟玩似的。 哪知道小家伙上来沈忘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哪里是二三十斤，上百斤有木有，这个重量，虽然说压不倒沈忘，但如果吃饭的地方距离这里远了，半路他就要出丑。 难道，要在一个小娃娃面前认怂？不，约了的炮，哭着也要打完……呸，许了的诺，跪着也要履行。 而小家伙则一脸的开心，等沈忘站起来，咬一口果肉，大声嚷嚷着：“哦，鹿蜀，走了，往前往前。驾，赶紧跑，再晚了连骨头都没有了。” 充分做好了当马的觉悟，当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有火焰上放着半人大的一块肉的时候，沈忘终于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赶在力气耗尽之前到了这个地方。再远一点，真的要爬过来了。 走到近前，须发皆白的村老便起身迎了上来。 看到沈忘脖子上的小娃娃，顿时喝道：“小皮猴子，赶紧给我下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位……额，后生，你叫啥来着？” 你找谁？马冬梅。马什么梅？马冬梅。什么冬梅？ 为何有种台词乱入的感觉，老大爷，你记个名字就那么费劲么？沈忘内心不住地吐槽，但嘴上却只能乖乖地回答：“沈忘。” “哦，对，沈忘。”村老得到了沈忘的回答，这才继续朝着小娃娃骂道：“这位以后就是咱们村的人了，按岁数就是你叔。你叔如今精气大损，怎么能让他耗费体力给你当鹿蜀。赶紧下来。” 小娃娃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顺着沈忘一条胳膊直接往下溜。沈忘想要阻拦都来不及，正要蹲下身子抱小家伙的时候，却被村老笑眯眯地拦住。 “俺们村的皮猴子，肉厚着呢，不怕。” 果然，只听得“嗵”一声，小家伙屁股落地。不同于上一个世界那些稍微磕磕碰碰就哇哇大哭的小孩子，这娃娃非但没有要哭的趋势，反而站起来哈哈笑两声，连屁股上的土豆不拍，就抱着村老的腿嚷道：“村老，我七尺落地砸出了坑，你看啥时候让我吃肉肉。” 好吧，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要吃肉。 “哼。”村老甩了三次没有将腿上这个缠人的挂件甩开，却没有因此网开一面：“你下落的时候借了你沈叔的力，不然屁股早就开花了。果子才吃了九百多个，就想上天了。” 身后那些围在一起的大人早就看向这边，此时看到一老一幼这样，纷纷大笑起来。 “皮猴子这是第几次了。” “小家伙想吃肉，还早呢，赶紧啃你的果子去。” 在这样的调笑中，村老近乎是用腿拖着皮猴子，一手拽着沈忘往人群中走去。 坐定之后，向所有人介绍了沈忘的名字，便算是正式成为村中的一员。两个精壮的汉子从火上取下那硕大的肉块，带着许多小娃娃垂涎欲滴的眼神，将之送到沈忘面前。 沈忘只觉得喉头一动，朝着两个汉子笑了笑，便悄声问村老：“村老，这都是给我的？” “你们来的太慢的，不给你留点，只怕骨头渣子都不剩。你身体虚弱，吃多了怕消化不了，就没给你多留。”村老一脸的无所谓，带给沈忘的却是欲哭无泪。 这尼玛根本就不是少好不好，自己的饭量，只怕吃下去五分之一，就能撑到半夜睡不着。 只当是沈忘对这样的环境陌生，下不了口，村老笑着催促：“吃吧，赶紧吃，吃完了才有力气睡觉。半夜饿的睡不着，可没办法找火木来烤东西吃。” 刚才对那个皮猴子虚伪，已经获取了足够多的教训。所以这个时候，沈忘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村老，我不是不吃，而是根本吃不了这么多。我的饭量，也就这么大一点。”说完用手在面前的肉上面比划了一下，划出差不多五分之一大小，又觉得似乎还是有点多，便再度将区域缩小了一部分。 此刻莫说是村老，便是那些坐在一边的村民，也有些惊诧。 “后生，你这个饭量，还不如我们村那些四五岁的小娃娃。” 见状沈忘只能苦笑着解释：“我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修行。莫要说饭量小，便是这身体，甚至还不如村里那些五六岁的娃娃重。” 村老身边有几个汉子显然不怎么相信，顿时冲上前来，也不待似乎沈忘答应，大手往沈忘肩上一搭，只是微微一动，沈忘的身体便被举到了头顶。 “太轻了，简直不像是咱们人族的身体。”举起沈忘的大汉轻轻一放，朝着村老说道。 “那便不是咱们人族了？”远处的村民还在三五个一处闲聊，近一点的，听到这句话，顿时便起身围过来，眉眼间竟是充满了杀气。 摆摆手，村老压下了这些粗汉的冲动，脸上很是严肃地对沈忘说道：“后生，虽然先前那位剑宗的修者说你是人族，但为了以防万一，还得我们再验证一番。” 看阵势，那些汉子大有不答应就立刻将自己砍了的样子。沈忘根本没有选择，只能顺势点头。 见沈忘答应下来，村老捉起沈忘的手臂，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利器在手指上一划，沈忘冷哼一声，便看到血液缓缓从创口流出。 围着的几个老人每人在手指上接了一滴血液，凑到鼻端仔细嗅了起来。而村老却从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拽了拽沈忘的手指，重重按在锈迹斑斑的镜面上。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群经验丰富的猎人，对一只孱弱的猎物评头品足。 沈忘有些厌恶这种感觉。只是，无论如何，这是他反抗不了的。非但如此，只怕往后的日子，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要可能要来这么一次。 第五章 我辈为人当世大争 “血液红色，没有异族的味道。嗯，就是力量太过稀薄，明显是没有进行过任何修炼。” “别说修炼了，只怕连那些皮猴子吃的果子都没有吃过。” “这是哪个部族，居然这般耽误后辈，要是让老夫知道了，一定要过去狠狠揍他们一顿。” 显然几位经验丰富的老人们，从沈忘通红的血液中就已经断定他是人族的躯体。 但重头戏显然不在他们身上，几人相互确定过之后，眼神便直勾勾盯着村老。或者说，盯着村老手中那面锈迹斑斑的镜子。 便是沈忘自己，也颇为好奇那破铜烂铁一般的东西，到底是如何辨别自己身份的。无他，滴血的手指在上边摁了好久，差不多上百毫升的血液被滴在上边，还关乎身家性命。 也不知村老如何摆弄，只见镜子上那些锈迹，忽然间如同是风吹过的浮尘一般，瞬间从镜面上掉落下来。原本正对着火光都还兴不起一丝反光的镜子，此刻居然泛出重重紫金色的光芒。 昏暗的天色下，那光芒如同诡异的月光，将村老周围九丈方圆的地方悉数笼罩起来。 方才还在嬉笑玩闹的村民，此刻看着这不可名状的场景，瞬间变得安静起来。但眼神却不自觉往这边汇聚过来。 一刻，两刻…… 这种安静整整维持了一个时辰，才被村老那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而流出的泪水给打破。 带着一丝颤抖，村老看向沈忘：“即便是那些初生的婴儿，来到这世间，前世之业障，今生之缘法，多少会与孽纠缠不清。不想，你居然连一丝孽都没有。” 直到这个时候，村老才彻底承认了沈忘的身份。 “后生，现在，我便告诉你我等对你如临大敌的原因吧。”将一干呆滞的村民安置好，村老这才拉着沈忘坐下，缓缓开口。当然，好奇的村民依旧不管老爷子的呵斥凑了上来。 “想来你也知道，我人族在这天地万族之中，情况算不得十分好。天地主角，哪一族不想？偏生我人族最有可能。所以这些年来有些修行高深的异族幻化为人，深入人族腹地屠戮我族人。 别看我们村现在有这么多人，想当初，若是未曾经历那场大战，只怕村落的规模都可以赶上外边的镇甸。”回顾往昔，村老有些自豪，但更多的依旧是悲痛和唏嘘。 “那段时间，各个村落人人自危，行走在外的族人往往不能得到同胞的庇护。那一代的人皇惊才绝艳，下得幽冥，取了孽镜台一丝神性。又有先辈心性至纯者十人，以自身血肉神魂合万千神物，造出亿万孽镜。” 这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即便沈忘未曾亲见，但仅仅是听闻，都深感钦佩。 更有围观的村民，听到这里早已双眼含泪，但眼神中似乎更为的坚定。似是这等牺牲，才算得上他们一生的追求。 村老显然是那段历史真正的传承者，讲到这里，非但没有泪水滑落，反而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人族族群不大，本就对天地索取不多，更兼天皇与地皇对天地有大功德，以是万族之中，根本就没有别的族类有我等的孽少。 孽镜沾染人族血液，孽自重至轻，会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彩。而遇到异族，便会镜面自污。你方才看到的锈迹，便是上次那个潜入的异族留下的。” 至于沈忘这里发出的紫金光芒，村老言称孽镜出世以来从未出现过。不过幽冥孽镜台曾经有过实验，天外混沌气息与天地没有任何关联，才会发出紫金色彩。 而根据往常的经验，人族中孽相对较少的族人，修行总是会快一些。似沈忘这等彻底没有孽存在的人，如果修行起来，岂不是一日千里？ 开心的气氛酝酿了不久，便被村老打破，看着一轮明月已经挂上半空，村老抓起身边那个叫沈忘来吃饭的小娃娃，嗓门洪亮地吼一声：“行了，赶紧睡觉造娃娃去。” 看了看沈忘，笑眯眯地说一句：“回去的路还记得吧，明早记得早点起来。你未经修行，也没办法跟着那些后生们狩猎，便带着这些娃娃们吃点果子好好补补。” 说完不理会沈忘一脸的郁闷，径直往远处走去。 围拢的人群逐渐散去，留下一堆火木的余烬。想到自己已经一点一点融入了这个村子，沈忘有说不上来的感慨。只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渊明似乎说破了千古以来无数人欲言又止的原因。 深一脚浅一脚回到那简陋的小屋，躺在石床上，脑海中情不自禁想到方才村老说过的那些话。 万族，天地主角，人族，天皇地皇人皇，大功德…… 这一切往常在神话中才有的东西，现在真实地摆在自己面前。不是神话，而是确切的过往。 又有端木锋斩破掌中佛国后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青色的锋芒再度告诉他，自己是这玩组中奋力求存的人族一员，在浩瀚的天地之中，一粒小小的沙砾。 如果不想被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碾压作粉尘，就只能如端木锋那般，修得一身伟力，不仅足以自保，还能帮助其他的族人。 村老讲述历史的时候，那种不能够帮助出行在外的同胞的痛苦神色，在村口答应安置那些被度化的人族的爽快，以及端木锋对这位老人的平等。 这样的人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想来一定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墙壁罅隙中的月光逐渐从沈忘的脸上扫过，而躺在是石床上的人，此时却早已闭上了眼睛，彻底沦为梦里之人。 而虚室之中，忽然闪烁起光芒。若有那识得文字的人过来，定然会惊讶地读出声来：“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而沈忘，依旧不自知地咂吧一下嘴，似乎在梦里，跟着一群小皮猴子一道啃那种血元果。 沉眠依旧是被那村老家的皮猴子打断的。 沈忘似乎有种天生的亲近感，让这厮彻底认准了他。太阳都尚未升起，天色只是稍微有点亮的时候，小皮猴子便光着身子跑到沈忘屋前大喊： “怪人叔叔，快起来吃果子了。” 喊完之后，居然就站在那里呜呜哇哇胡乱叫起来。 揉着惺忪的睡眼，沈忘走出来，看小家伙拍着自己的屁股在那里又跳又叫，没好气地骂道：“皮猴子你阿爹怎么放你出来的，天还没亮就在村里乱窜。” 小家伙显然没有因扰人清梦而愧疚的觉悟，拉着沈忘，开心地说道：“我阿爹做完说要造小人，把我扔到院子里睡了。快走，陪我去吃果子。看二蛋他们还能不能嘲笑我一个人吃果子不。” 沈忘只觉得这是什么样的爹，把自家孩子扔在院子里。难怪这厮就是个熊孩子，遗传啊。 顾不上吐槽，他已经被皮猴子拉着往村里走去。血元果这种培育孩童的果子，村里有专门的人种植。皮猴子熟门熟路，到了一处果园旁的草棚，张嘴就喊：“植叔，快开门，我要吃果子。” 草棚内睡着的人似乎对小皮猴子这样的做法早就习惯了，人影一闪便到了沈忘面前，笑着骂道：“你这小子，从一年前就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积极。” 说完不顾皮猴子反对，狠狠揉了两下小家伙的脑袋，这才朝着沈忘说道：“昨晚村老过来跟我说过，你身体孱弱，血元果正适合你。” 将两人引进果园，这才絮絮叨叨地解释：“这东西都是猛兽血液浇灌而成，经过地脉梳理，将猛兽血液中狂暴的元气变得温和。 只是村子距离界域太远，猛兽血液中也没有什么异族血脉，所以蕴含的元气稀薄，必须一日吃三个才能最大程度滋补身体。 若是每旬斩一具异族回来，种出来的果子一天吃一个就够了。” 言辞中显得颇为遗憾，但话音中的杀气充分表明，眼前这位如同老农一般的中年汉子，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皮猴子见他对沈忘说了这许多，早就等的不耐烦，当即嚷嚷道：“植叔，你快点行不行，我肚子都饿瘪了。昨晚偷听阿爹造小人，被他追了半个村子才偷偷回去睡的，昨晚吃的早就消耗干净了。” 沈忘当即笑喷。 原来这才是这厮起来找自己的原因，合着昨晚做坏事，害怕早晨被自家老爹算账，所以早早过来领了吃的准备出去避难。 植叔朝着那光亮的小屁股就是几巴掌：“皮猴子，大人的事情你也敢偷听，这几巴掌就算是我替你阿爹打的。”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闹间走到一处紧锁的石屋，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链，走进去拿出六颗血元果装在一个袋子里，交给沈忘后吩咐道：“盯着这孩子，早午晚各吃一颗，不早不晚，必须吃完。你也一样。对了，早上这颗你就在我这里吃吧，吃完再走。” 第六章 百脉闭塞天生废材 在植叔的眼中，沈忘原本就未曾修炼过，如今身体孱弱，就像那初生的婴儿一样。若是食用血元果无人照看，只怕会出什么事情。 沈忘看着怀中比自己拳头还要大一些的朱红果子，登时与皮猴子大眼瞪起小眼。 在果子上搓了一把，双手抱着便狠狠咬了一口。还真别说，滋味倒是挺甜的。入口即化的果肉有如一股暖流，在唇齿之间回转几圈，便自咽喉流入腹中。 之后，浑身都觉得暖烘烘的，就像是冬天洗着的热水澡，惬意无边。 沈忘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种感觉。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如果说方才是在冬日洗热水澡，那么现在这温度似乎已经高到夏天洗桑拿了。而且，体内这股暖流越来越热，急促的心跳充分说明不是什么好事。 而站在一边照看的植叔，看到沈忘那瞬间赤红的脸色，以及自鼻中留出的暗红色血液，登时心里一惊。 这种异状，与那些脆弱的野兽食用了血元果的样子是一模一样。如果再不采取一些措施，那么沈忘在半个时辰之内，也会如那些误食血元果的野兽一般，内腑爆裂而亡。 植叔暗自后悔，谁知道沈忘脆弱到连一口果子都承受不了。村里那些初生的孩子第一次都能吃小半个血元果呢。 如今之计，唯有放掉沈忘一部分血液，才能使得果肉中蕴含的元气泄出一些。虽然会让沈忘更加虚弱，但至少能够保住性命。 “唉，要是我到了修真境，用元力就可以将之催发出来，何须让这后生受许多罪。” 植叔暗自慨叹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将沈忘左手五指悉数割开小口子，用力挤压着。瞬息之间就流出一滩血来。 皮猴子则看着沈忘的样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果子，害怕地“啊”一声，将果子扔到果园之中，甩着那小短腿就往村里跑。 让植叔有些无奈和忧伤的是，这小子边跑还边大声叫嚷着：“不好了，果子吃死人了。” 其实在这生存条件极为恶劣的蛮荒，死人是非常普通的一件事情。狩猎会死人，生病会死人，被蛇虫咬了会死人。总之，死法千奇百怪，但在这村里吃果子死人还是头一遭。 村里人不怕皮猴子骗他们，因为本来这个时间天就已经亮了。早起之后还没到出去劳作的时候，围过去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如同植叔预料的一般，很快就有村民过来查看情况。 而此时沈忘的状况，也说不上有多好。 腹中血元果肉依旧散发着药力，大量流失血液让他彻底昏死过去。任植叔是不是呼唤他的名字，却依然无法将陷入沉睡的意念醒转。 两人周围已经围了一大群村民指指点点，听到那嘈杂的声音，植叔早就烦躁的内心忍不住爆发：“都给我住嘴。没事一边呆着，去几个人看看村老什么时候过来。” 村老家距离这果园最远。若非如此，皮猴子也不会跑到这里来避难。 但这个时候植叔多希望村老昨夜就住在他这里。 因为他也明显感觉到，若是沈忘继续流血，压根不用再做什么，直接抬过去埋了就好了。 这些村民可不敢像皮猴子那般放肆。植叔在村中也是有数的高手，不然这关乎村中传承的果园也不会交到他的手上。此刻见他发怒，只能乖乖听话，静悄悄站在一遍，眼睛眨巴着，静候村老的到来。 从远处再度传来“让一让”的叫喊声，但如果沈忘还能真开眼睛，一定会发现让他震惊的一幕。 这次的村老可没有被那个小巨人一样的村民带过来，而是他本身就如同一支羽毛，脚尖轻轻点地，便已经走过了数丈。话音方落，身影便倏忽而至。 待到了植叔身前站定，这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面对这位老人家，植叔哪里还有方才的威风。苦涩地笑了一声，说一声沈忘承受不住一口血元果肉，便将位置让开。 对于这样的事情，村老显然也没有经历过。蹲在沈忘身边，伸出左掌往沈忘腹部一贴，登时显出一抹苍翠的光芒。在微曦的晨光中居然也是那般耀眼。 “还是咱们村老厉害，收束了乙木之气，若是再年轻二十岁，都有望入那高高在上的归藏境了。” “嗨，咱们这些村落，有天资的都被送到宗门了。村老能修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有村老珠玉在前，咱们好生努力，估计也能到这个程度。” “得了吧，你小子如今也才是蜕凡境三重后期，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三重到五重，也不远嘛……” 任村民在外边小声议论着，村老的眉峰却越来越高耸。良久的沉默让植叔有些等不及，只能开口问道：“村老，这小子，现在怎么样？” 就这么一阵的功夫，村老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听到植叔问起，这才收起手掌，惋惜地说道：“唉，可惜了一个后生。我道为何他连一口血元果肉都承受不起，原来先天正经奇经全都闭塞，周身更是连一个窍穴都不通。” “那他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不仅是植叔，周围站的较近的村民，都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要知道这世界上百脉闭塞和百脉俱通都是从来没有过的。最差的体质，那也是有一脉畅通，这才能保证身体摄入带有元气的食物可以被吸收。 村老很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但似乎另一个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却终于得到了回答：“或许，这野外一根普通的草，便能够让他活过一整天。正是对天地没有元气的索取，这才使得他身上一丝孽的存在都没有。” 低头看着依旧昏倒在地的沈忘，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或许，只有那些强大的宗门才有办法解决他身上的问题吧？” 只是老人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说服。这个答案，也就哄哄不知道的人罢了。 至于沈忘的死活，老人也只能祈求上苍不要这般无情。 而沈忘这里，却好像是陷入了一个梦境。 梦境中一位老者呆在一个满是古籍的院子里，一住便是十年。沈忘多次向老者打招呼，似乎对方都看不见自己。 每一次老者读书的时候，沈忘便情不自禁凑上去看。但整整十年，老者似乎换了无数本书，但在沈忘的眼中，却总是同样的内容。 直到有一天，老者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只青牛，跨在牛背上出了院子。走过喧嚣的闹市，走过荒凉的郊野。走过险峻的高山，走过蜿蜒的河流。 直到被一处关隘阻拦，老者在守关将领的恳请下，于一处城墙上写下洋洋五千言，沈忘这个时候才知道老者的身份，赫然是那道家圣人老子。 那《道德经》却是从老者中日诵读的书籍中摘录下来的一小部分。因为沈忘对于那本书，早就烂熟于心。 老者拒绝了将领的挽留，继续跨上青牛，走着走着，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站在高高的山岗之上，用那饱含沧桑的声音，将那本书完完整整念了一遍。 夕阳似乎永远挂在那个位置，直到老者将整本书念完。 沈忘仔细聆听着，原本就牢牢记在脑海中的内容，此刻随着老子的诵读，逐字逐句泛出紫金色的光芒。 脑海就像是一块玉璧，而这些字就像是镌刻在上边。沈忘有种感觉，这辈子只怕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些东西。 诵读的声音随着晚风飘向远方，老子默默看着夕阳，忽然间眼神看向沈忘：“记住了么？这本书，唤作《人皇济世经》。记住了，我便走了。” 沈忘只觉得心里一惊。 原来，这位老人从始至终都能看得到他。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到现在才向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正在沈忘惊诧的时候，老子与那青牛的身形，顿时化作点点光芒，随即消散无形。这一刹，夜幕降临。 沈忘拼命地叫喊着，却再也无人理会他。夜幕中出现了许多奇怪的东西，以沈忘的认知，或许叫鬼更合适一点。无形无相的东西发现沈忘这样一个人，顿时如老饕见到美食一般，纷纷向他冲过来。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依旧在果园这里。而身边则围满了村民。 看到村老和植叔就在身旁，沈忘略带不解地问道：“村老，植叔，发生了什么，怎的大家都围在这里？咦，皮猴子呢？难道是他阿爹把他抓起来暴打，你们都在这里看人家打孩子？” “你醒了？”一连串疑问迎来的是村老和植叔乃至更多人的惊叫。 还没等沈忘反应过来，村老就已经捉住了他的右手。沈忘只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自己皮肤上游动，之后便是村老的摇头叹息声：“还是窍穴闭塞。不过醒来总是好的，行了，大家都散了。沈小子，你跟我来。” 第七章 人皇济世一法通天 一路沉闷。 村老低头似在思索着什么，而沈忘则看着村老的背影，想要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当两人的脚步停留在沈忘那处简陋的屋子前方，村老这才转过身来，眼神灼灼地看着沈忘。 “后生，你可知道，这回你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话音里带着些许温和，但更多的确实慨叹和惋惜。这让沈忘很是不适应，因为往往这种语气说出来的话，蕴含的意味似乎都不怎么好。 见沈忘良久不说话，村老便继续讲：“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天生经脉窍穴闭塞？” 沈忘摇摇头。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压根就没有修行这种东西。所谓的经脉窍穴，也就被人弃若敝履的中医还在传承，近乎九成九的国人是不知道这东西的详情的。 似乎从沈忘的反应中获得了什么信息，村老摇摇头：“又是一个断了传承的村子。”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沈忘听到了。 “知道你为什么连一口血元果都吃不下么？” 见沈忘继续摇头，村老只能停下发问，仔细解释起来。 这世间万物，多多少少都带着元气。人族体质虽然孱弱，在蜕凡境也无法使得元气在体内运转，但似血元果这种药力不是很强劲的果子，吃进去还是会促使经脉自发运转。 但没有详细的功法，运转的元力会逐渐散发到血肉之中，直到血肉脏腑中元力充盈，若能让元力在经脉中循环，便可籍此踏入修真境。 “也就是说，我如今连最基础的蜕凡，都没有办法做到么？” 听完村老的解释，沈忘有些苦涩地问着。 虽然不等村老说话，他也知道答案。 但依旧有一丝不甘心。 是的。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见识了高深的修者飞天遁地，刚刚下定了不甘平庸的决心，现实却迎头给他狠狠一击。这是怎样的哀戚和苦楚。 但得到的，依旧是无奈的叹息。 沈忘有些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屋子。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睡一会儿。然后在烦乱的心绪平静下来之后，好好考虑，自己究竟该如何在这个并不祥和的蛮荒活下去。 看着沈忘那萧瑟的背影，村老忍不住再度叹了口气。 这些年这样的事情他经历过的委实不少。此地最著名的宗门青岚宗每三年都要大开宗门招收弟子一次，村里的后生们每一次都去，可是每一次都被刷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便如同沈忘这般。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候，天命才是真正决定一个人成就的唯一原因。 看着小屋站立良久，老人才步履蹒跚地往自家走去。 而躺在石床上的沈忘，平复了烦躁的心情，心神却全被脑海中的异状吸引了去。 原本以为方才那只是一场梦，谁想到就在他闭上眼睛要睡着的时候，黑暗中意念就被接引到一片虚空之中。 然后，那篇他在梦中看了整整十年的《人皇济世经》便一字不漏地出现在眼前。 依旧是紫金色的光芒，让沈忘情不自禁读了出来。 “天地有缺，生灵补之。人体有缺，何以为补？虽砥砺前行，广修德性，而今人族共尊，以孱弱之躯率万众之师，共抗劫后万族。然立足虽稳，修心之心未绝。 览先贤群书，观天地奥妙，终得妙法。然寿元将尽，于事无补，惟愿后辈有天生窍穴闭塞者，可承余遗愿，修成此法。若能以此庇佑人族，余亦无憾矣。” 而后详细的功法，让沈忘都为之一惊。 这位人族先贤果真是大智慧，居然想到窍穴经脉既然堵塞，那么元力无法吸纳的同时，也无法逸散。 与方才村老讲的不同，此法是先蕴养脏腑，以五行相生之道，自胃土始直至点燃心火淬炼血脉。而后以血液磨砺肉身。这般将自身磨砺到纯粹，再以巨大元力一举破开周身经脉窍穴。 到时候若有合适的功法，便是连温养五气的门槛都没有，只要积累够深，归藏境近在咫尺。 “还真是惊才绝艳啊。”沈忘感慨着，但并没有因此就开始窃喜。 虽然功法很详细，但摆在眼前的问题就是修行的资源。 每一个修行阶段，需要的食物都会上升一个阶层。如今或许只是吃些普通的野果，将来只怕连野兽血肉都无法满足他的需要。 更不用说，那破开经脉窍穴的巨大元力从何而来了。 沈忘有种感觉，即便是端木锋那个层次的高人，倾尽全力，只怕都不够这种巨力的九牛一毛。 摇摇头，将所有的困难都甩出脑海。至少，现在能够修炼了不是？哪怕是在困难，有了办法，只要坚持不懈，总是会比现在的自己强一些不是。 精神振奋的他走出房门，现在他迫不及待，要将自己脑海中的功法转化成自己的实力。 “咦，怪叔叔，你不是死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遇到了小皮猴子。 小家伙一脸迷糊地看着沈忘，很显然，这厮在通知了自己爷爷之后，便跑到不知什么地方避难了。要不然，怎的连自己醒转的消息都不知道。 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先前还一脸诧异的小脸瞬间布满惊恐，面朝着沈忘往后退了几步，看两人距离差不多，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啊，不好了，有鬼啊，怪叔叔的鬼魂要来吃我了。” 惊叫声还在沈忘眼前荡出波痕，人却早已转身跑开。 对于这个皮猴子沈忘是彻底无语了，在果园昏迷前他便如此惊叫过。也不知小家伙到底是胆小还是胆大，若说胆小的话，怎的连他老子的窗根都敢偷听? 而让沈忘更为无语的是，沿途听到皮猴子叫喊的人，居然一个个都跟着往村里头跑过去。 好奇心爆发的沈忘紧随着跟了过去，一刻之后，村里一起吃饭的地方，村老手持孽镜，对着每一个村民照一下。那感觉，怎么看怎么有点神棍的意思。 当沈忘走到人群前边，看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开口问道：“村老，你们这是在干嘛？是趁着镜子光亮的时候看谁今早没洗脸么？” 不等村老回话，身边就有村民拽了拽他：“别闹，听皮猴子说有鬼族混进来，村老这是在驱鬼呢。” 这个解释，沈忘当即就笑喷了。 “行了行了，你们别闹了。那小子今早看我流血不止，以为我死了。方才看到我的时候，惊叫一声有鬼就跑回村里。如果你说是他，那就没错了。” 即便是再度想起，沈忘依旧被皮猴子那一惊一乍给逗乐了。 只以为解释一下，村民们就会安心许多。 哪知即便如此，村老依旧每个人都不放过。而村民也自发挨个照着孽镜，半点都不敢松懈。 很快便轮到了沈忘，被推搡着走到村老跟前，沈忘一脸无奈地说道：“村老，我就不用了吧，都说了那是皮猴子被我吓着了。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指着还在人群中躲闪的皮猴子，沈忘觉得事后绝对要好好收拾一下这小子。 哪知村老一脸严肃：“后生啊，别的事情也就算了，但事关鬼族，必须要谨慎。尤其是像你这种身体孱弱的，最是马虎不得。” 于是乎沈忘再次享受了指间滴血到镜子上的待遇。 而村老看到镜子发出紫金的光芒，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不是你就好。”说完之后，这才对着其他村民继续照看起来。 对于村老这样神神叨叨的举动，沈忘满怀着好奇。 第八章 三皇秘辛巫妖皆人 当所有人都被孽镜照过一回，村老这才放下心来。 得空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躲在人群中的皮猴子拉出来一顿狠揍。 “叫你骗人，叫你吓我。”长满粗茧的大手在皮猴子那光亮的小屁股上啪啪作响，实则连几个红印子都没有落下。 不过这怒喝的声响已经足以将皮猴子吓的哇哇大叫。 待老人家过足了手瘾，这才将皮猴子放在地上，看着一脸疑惑的沈忘，双手虚按。待所有人席地而坐之后，这才用那饱含沧桑的嗓音说道： “大家打小都被爹妈用鬼来吃人的故事吓唬大的。即便如此，我依旧要求你们听到鬼这种东西，赶紧来这里聚集，想必这么多年大家都有些纳闷吧？” 老人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不少村民纷纷抱怨：“村老，你说这十几年没有人说有鬼了，今天来这么一出，真是要吓死人。不过，这鬼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发问的显然是村里一些年轻后生，而坐在一边的老人们，似乎还对这个字心有余悸。 砸巴一下嘴唇，村老点点头：“是啊，十几年没遭过灾，大家都忘了这玩意的可怕。 你等都知道，天地间万族林立，这鬼族便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非常可怕的一族。” 众人静悄悄地坐着，唯有清风掀起几片树叶哗哗作响。老人家的话匣子打开，便再也不准备收回去，趁着今日这般惊慌，索性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说出来，传下去。 “鬼族能够通过吸食生灵魂魄壮大自身，但更为可怕的，是他能将生灵魂魄转化为同族。孱弱的鬼族只能在夜晚出现，但如果白日都能现行，那绝对是一场灾难了。 十九年前，青岚宗属地就出来这个一个东西。当时有三位归藏境的修者，带领上百位修真境弟子出来诛杀，结果硬生生被这鬼物拼死了所有弟子。 若非最后关头一位归藏境修者以自身修为引动孽镜中那丝微弱的神性，将鬼物生生克制，最后哪里还会有人活着。” 讲完这个故事，村老一脸哀叹：“当日那场大战就发生在村东边十里外的却鬼滩。鬼物泯灭之后，那片原本还丛林茂密的地方便寸草不生，到如今人走过去还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一些与村老一般岁数的老者都颇有同感，便听便点着头，眼神中透漏出惊惧和追思。 “既然这鬼族如此厉害，怎的这么多年，大家都没有听说过？”依旧有后辈不相信老人家的话，好奇心促使他站出来不断催问。 并没有因为遭受诘问，就开始生气。 村老一脸欣慰和自豪地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人族出了以为后土地皇。” 或许是年代太过久远，后辈们无法理解老人的自豪从何而来，只是对于这个名字，或多或少都有些熟悉，相互之间不禁交头接耳：“就是每年年祭的时候我们要磕三个头的祖先后土？” 大人们似乎还等着老人继续讲下去，顺着那些后生的脑袋就是一巴掌：“都给我闭嘴，听村老说。” 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快消失无踪，而故事也继续着：“你等都知道，我人族有人皇九十九代。最后一任人皇不顾同胞艰辛，执意创建天庭后，我人族的不少历史便因为天上那群贪生怕死的东西而封存了。 不过，有些事情，是咱们永远不能忘的。 人族能在万族压迫下存留到今天，甚至还有蒸蒸日上的趋势，那是因为天意在我人族。 遂古之初，人族乃是天地间最为孱弱的生灵。一度被万族豢养作血食，地位之低下，连如今我们吃的那些野兽都不如。 有惊才绝艳之辈，发现人族虽然体弱，但天生神魂强大。忍辱负重数十载，一朝得法，将神魂依附于异族身上，甚至强行夺舍，暗中庇护人族。 只是此法初创，缺陷太多，修行之人一旦夺舍，修为便只能止步于被夺舍之物的境界。天长日久，万族发现此事，开始大肆屠戮人族。 危难之际，天皇东皇太一破空而出。最终完善了功法的他，以神魂入驻太阳星，强行制定星辰运转，一举得了天尊果位。 有这样一位达到修行终点的大能坐镇，人族终于摆脱了被豢养的命运。” 至此似乎有些话需要权衡，顿了顿，老人才继续：“当初专修神魂之法的修者，大都以夺舍的方式存在，样貌大多异于常人，以是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妖。 妖因为宿体多为强大的异族，所以注定身上的孽比常人浓烈，以是天上那些贪生怕死的东西，总将之称为妖孽。当然了，如今只怕很少有妖了，原因接下来我会讲。” “时间流转，天地元力随之流失。人族能够大肆繁衍，但与此同时带来的问题便是体质变强而神魂变弱。 天尊亦有大限。待一纪后，天皇身陨，万族再度屠戮人族。原本日益发展壮大的人族再也无能诞生一位天尊，便是天尊之下的顶级强者都没有一个。 哀鸿遍野，人族遭受灭顶之灾。 但冥冥中气运使人族再度出现惊才绝艳之辈。首任地皇帝江悟出以体内精气壮大神魂的办法，并潜修至顶级强者的实力，一举夺舍同级虚空神乌，连杀十八尊异族顶级修者，这才让人族得以存活。 但帝江悟出的功法，需要人族体魄极为强劲。奈何天地元气急剧流失，莫说人族，便是其他异族，神魂和体魄都逐渐变得虚弱。 为了弥补功法缺陷，一代又一代地皇探索出将异族最强战力的部位移植到自身的办法。但是这似乎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直到最后一任地皇后土，探索出天地之气与自身精气相合的办法，这才让人族走上了正确的修炼道路。 而适时万族彼此攻伐，使得天地间魂魄充斥，杀伐气息浓烈。机缘巧合居然诞生了鬼族。鬼族一经出世便造成一场浩劫。先天孱弱的人族首先被盯上，而后席卷万族。 更因为鬼族只有魂魄没有肉体，除非是归藏境以上的修者才可以与之对抗。万族后裔都有被荼毒的危险，一时间鬼族居然成了天地间最为强大的种族。 危急之下，地皇后土以自身血肉献祭，引动天地伟力，生生造出一方幽冥世界，将天地间鬼族悉数收进其中。更是创立轮回之所，万族魂魄都会化为纯净魂力轮回转世。 后土地皇虽然身陨，但万族感念其功德，连番祭祀，居然使天地交感，追为天尊。我人族正是借此，得以度过地皇陨落后千年的青黄不接。 地皇时代，人族修者不断研究自身体魄与神魂，更是将不少异族的东西拿过来用，以是体形多有怪象，人头牛角，或是肋生双翼，后世称这类修者为巫。” 一口说了这么多，村老也有些疲惫。 但先前已然提到了人皇，便只能继续说下去。 到了人皇这里，倒是有些轻松。因为历代人皇的事情，大都被口口相传下来，也就不用说的那么详细。 伸个懒腰，这才笑着说道：“人皇的事情其实你们都知道了。除了最后一代，历代人皇都并非顶级修者，不过他们的德行却值得所有人崇敬。 地皇创世之后，大量天地元气被抽空。我人族便是连以气蕴神都做不到。首任人皇虽然不能修行，但是凭借渊博的学识，探知以精血催发体内元气的办法。 此后盖代人皇不断努力，九十九代的累积眼见就要成就天尊，谁知那人皇居然想着长生久视。简直是疯了。 创建天庭，将我人族气运夺取三分，还自称玉帝，将天皇封为皇天神祗，地皇封为后土神祗。谁不知道他是想借着这两位人族先祖的功绩赚取同胞念力。哼。” 老人的愤慨引得一干后生的不解：“村老，长生久视不是很好么，你看天皇都没有活过一纪。若是人皇能一直活着，对异族也是震慑。” 这样的疑问竟是惹得村老一阵恼怒：“你懂个屁。” 这是沈忘第一次听这位老人说脏话。须知先前虽然说话粗糙一点，但给人的感觉那是相当和蔼。但这个时候反而像被触怒的攻击，脸红脖子粗。 “世间哪来的长生，说这话的都是一群傻子。活的越久，身上孽越多，如果超过了一定的限制，不仅自身要背负罪责，只怕还会连累同胞。” 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话，老人的恼怒依旧未曾消去半分。 “何况，他要同胞念力，我等岂不是形同豢养？只是不用以血肉供奉他罢了。” 说道这里，老人很严肃地朝着所有人说道：“你们记住了，数十万年来，我人族多少先辈抛头颅洒热血，可不是要换来一群只知道寄人篱下的后辈。 你看看这些宗门，哪一个需要我等感念恩德了？便是每年来取税，他们也要将我等托付的事情做好才会过来。若是村里出了可堪造就的后辈，那些宗门还争着抢着送东西过来。 记住了，我人族，可以没有你们身上流淌的血脉，也可以没有你们形态自然的长相，但绝对不能没有自强不息的铮铮脊梁。” 垂垂老朽，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热血沸腾， 沈忘看着吐沫星子四溅的老人，忽然脱口而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第九章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村老投来不明觉厉的眼神，点头称赞道：“沈小子，若是你生在人皇时代，即便无法修行，也可在人族中域绽放光芒。可惜啊。” 诚然可惜，那波澜壮阔的时代，便是无法修行，只要凭借智慧，亦可做人族皇者。如今人族生存压力与日俱增，唯有强大的武力，才是立足的根本。 已经找到解决自身问题的办法，沈忘自然不会如先前一般垂头丧气。 此刻听闻村老慨叹，反倒一腔的豪迈：“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我人族不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么，沈忘虽然不及先贤那般惊才绝艳，但也不会轻言放弃。” 这近乎铮铮誓言的豪迈，反倒让村民们有些刮目相看。 村老一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畅快地大笑着：“好小子，咱们就是要这股子志气。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奋力一搏。” 蒲扇大的巴掌再度拍在沈忘的肩膀上，虽然已经是刻意控制，依旧让沈忘龇牙咧嘴。 讲完了故事，最终注意力还是转向了沈忘这里。虽然他来到村子仅仅两天的时间，但村民并没有把他当作外人。 身体承受不了血元果的药力，但是普通的肉类尚可滋养体魄。略微有些愧疚地看着他，村老温言说道：“沈小子，你的事情我也想过了，既然你想打破这先天的禁锢，也只有去宗门还能有一些希望。” 对于村老的好意，沈忘并没有拒绝。 人皇济世经的修行耗费甚巨，远远不是村里能够提供的。一旦开始蕴养胃土，所需元气见涨，血元果只怕到最后都不够。 点点头，只听村老继续道：“距离青岚宗广开宗门还有些日子，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村里，好生温养。” 挥挥手，让村民各自散去。却从怀中掏出一块树叶包裹的东西，塞到沈忘手里：“我看这些普通的肉食你还是能吃一些的，多吃一点，尽快养好身体。” 说完哈哈一笑，转身离开，只留下沈忘一个人，嗅着那肉香，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静立半晌，沈忘转身回到了自己的石屋。不论心中有多少念头，没有一丝一毫的能力，仅仅几句感谢的话，那该有多凉薄。 狼吞虎咽将那一整块肉食塞入肚中，在石床上盘坐。 意守玄关运诀窍，体纳真元炼神壤。 沈忘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早已挣脱了躯体，以一种奇特的视角审视自己的身体。 一片幽暗的轮廓，唯独胃部有些许光芒闪烁。只是这光芒转瞬便消逝，似乎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再仔细看时，却能看到胃部似是有一点深黄挤出。恍惚之间，竟如这大地一般的颜色。 显然这便是人皇济世经的效果，但一块肉食明显没有多少元力，得这一点土色，只怕还与先前的血元果药力残留有关。 想想从胃土转化肺金，最少需要万里胃土。现在便是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偏生身体脆弱，太过浓烈的元力又会使得内腑崩裂。 现在哪怕有一大堆最为精纯的元晶堆在沈忘面前，他也只能看着摇头。 心神收敛止了功法，下得石床，看看半点没有变化的身体，沈忘只能摇摇头。依照他的估计，若是普通的肉食供应得当，自己距离服用血元果还需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啊，还真是好长的时间。” 做了一天的闲人，傍晚时分，全村围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沈忘依旧得到了一块硕大的熟肉。显然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肉食依旧没有蕴含多少元力。 一番修炼后，胃土中那点光芒不见半分变化。 这个情况并没有出乎沈忘的预料，元力堆积，哪有那么容易。 只是自己总不能一直做个闲人让村里养着，这样总是觉得不好意思。而且适当的劳作，也能从外部锻炼体魄，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看着大快朵颐的村民们，沈忘悄悄凑到村老身边，低声说道：“村老，明日开始，便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一个纳闷的眼神投过来，村老口中的动作却并没有慢上半分。直到将手中那块肥美的肉食完整吃下，这才抹抹嘴：“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不过老人家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沈忘身上，反而是牢牢盯着篝火上的烤肉。 “既然我也是村子里的一员，总不能就这样让别人养着。” 很明显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只见他飞一般从一个后生手里夺下刚切开的一块肉，在那后生郁闷的眼神里回到自己的位置，咬了一口，这才嘟囔着：“你吃的这些东西，都是村里那些后生们随手打的。不含元力的野兽，也就一棒子的事情。” 看到沈忘似乎要反驳几句，当即咽下嘴里的食物，轻咳一声：“你就当自己跟皮猴子一样。” 这个说辞简直让沈忘有些郁闷。 只是，这并不能成为沈忘听之任之的理由。也不管村老还鼓着腮帮子跟那块肉食战斗，便凑到他耳边低语：“我的身体，似乎有些办法了。” 拼命鼓动的腮帮子登时停住，那隆起的咀嚼肌似一道肉山般横亘在老人脸上。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再次有了动作。但沈忘却隐隐听到一句：“吃过饭后，去你的石屋详说。” 这老头子还真是谨慎。 沈忘笑了笑，深感好玩。这并不算什么秘密的事情，自己也说了，只是有些想法。只要能够为自己修炼找个合适的理由，然后将人皇济世经的存在掩盖了，那就足够了。 不过，既然老人家发话，他也自然不再言语，只是点点头。 晚餐整整吃了一个时辰。 在孩童的玩闹声和大人的交谈声中，随着篝火渐渐熄灭，人群也渐渐散去。 似是早有预谋，最后还是为沈忘留下了一大块普通的肉食。村老半点顾忌都没有，便自火上取下来，随手扔给走过来的沈忘：“这便是你明早的吃食了。” 两人心中都有事思考，一路竟然就这般静静的走了过去。直到走进沈忘的石屋中，老人家这才一脸焦急地看着沈忘，急声问道：“沈小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看到村老居然还有这么猴急的一面，沈忘登时笑了起来。眼见老人脸上有了愠色，这才收起笑容，很是严肃地点头：“不错，是有了一点想法，而且，也验证过了，暂时可行。” 外部的元力无法透过沈忘的躯体，村老也无法详加查探，只能将疑问的目光继续投向他。 “既然外部元力无法通过窍穴进入我的身体，那我便从内部强行将窍穴破开。” 简单一句话，不仅说破了人皇济世经的精义，也让村老彻底陷入了呆滞。 一脸震惊的神色，使得村老就像是一个三四岁的痴傻孩子一般。沈忘玩心大起，抬起手在村老眼前晃了晃，这才将老人家唤回来。 回过神来的村老，并没有收起他的惊诧。 “你这个想法，简直是要夺天地之造化。详细说说看吧，我看有没有可以帮你的地方。” “我浑身上下，唯一可以纳入元力的地方，便是这一张嘴。你老也说了，我现在是因为体弱才无法承受血元果的药力，那就说明内腑够强，就可以纳入大量元力。” 老人点点头，这个思路显然是可行的。只不过是将蕴真和蜕凡两重境界放在一道修行，虽然困难，但并不是没有机会。 “我说你今晚的食量居然要比先前大许多，原来如此。”恍然大悟之后，村老一脸笑意：“既然如此，那你请求的事情我也答应了。” 在沈忘一脸的期待中，村老胡子一撇：“方虎最近老说皮猴子他们人太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你就过去帮他吧。” 闻言沈忘一脸苦色。 村老说的地方，是村东头一块平地。 这处地方有很多种职能，但最为关键的，便是形同村里的学校一般。说学校也是表面上的光鲜，其实就是托儿所。 也只有方虎那种表面看起来就极为严厉的人，才能将皮猴子那样的一群熊孩子镇压住。而且他不仅充任着保姆的角色，还要负责教授那些熊孩子炼体武诀。 白天被皮猴子带过去远远看了一眼，沈忘就感觉头皮发麻。 那些小家伙练功的间隙不是踢别人屁股，就是拍人家脑勺。方虎的喝止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饶是如此，依旧是不是迸发出几声哭号。 “这个，村老，有没有别的事情，你想我去了也跟没去一样……” 此刻他只想把这件事情推脱掉。 老头子咧嘴一笑：“不行，你要不去，方虎怎么教你伏虎拳。你的想法，单纯靠吃可不行，唯有血肉与内腑并重，才有可能真正产生奇迹。” 不再理会沈忘，便径自迈出石屋。 走到老远，才哼哼两声：“叫你戏弄我，看我还收拾不了你一个青皮后生。嘿嘿，回去让皮猴子好好逗他两下。” 第十章 拳名伏虎妙曰神游 熊孩子果然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当陆沉站在方虎面前的时候，一只只小眼睛眨巴着，压根不理会方虎回头呼喝。 无奈之下，方虎只能将陆沉也扔在一旁，一番好生收拾，这才让小家伙们乱瞅的眼睛放到该看的地方。 没好气地让他们自己练习拳脚，方虎将陆沉拉到一旁。 早间时候村老特意为此事跑了一趟，当然，主要还是嘱咐方虎要教授陆沉拳法的事情。 这汉字虽然看起来面色冷厉，不过做人倒是一副热心肠。害怕陆沉在一群熊孩子面前拉不下脸来，所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一招一式教授起来。 伏虎拳虽然名字几位霸气，实则是非常粗浅的拳脚功夫。虽说练到极深之处，便可有伏虎之力，说白了也就是蜕凡中期的样子。 沈忘不过看方虎练了三遍，大致的招式便已经记住。拉开练了一趟，再被方虎纠正二三，来来去去不过一个时辰，居然就这样学会了。 当然，伏虎拳主要的作用还是打熬身体，所以每日练上几遍，全凭水磨工夫。以沈忘的体质，只是看看学会，便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了。 到这个时候，方虎才一脸满意地点头：“虽说你这身体差了点，不过学东西倒是挺快的。” 说道这里，似乎有些郁闷：“哪里像那些熊孩子，我都教了好几个月了，还没有你这一个时辰练得好。” 沈忘很能理解方虎的郁闷。 小孩子心性未定性格跳脱，对于世间的一切都怀着非常的好奇。便像方才他过去的时候一样，哪怕是有一点风吹草动，这些熊孩子都能当作天一样的大事去审视。 既然不能心无旁骛，自然无法快速学习。 摇摇头，朝着方虎安慰一句：“方大哥不要泄气，时间还长，慢慢来吧。” 再看看已经高悬的太阳，略微提醒道：“时候也不早了，该放那些熊孩子回去吃饭了。” 些许心意，便让方虎连连点头。 只是，当他们回到空场的时候，方虎的脸都差点黑了。 一干熊孩子早就不知跑到哪里，眼前除了一些凌乱的脚印，半个人影都不见。 “这群小混蛋，下午我定要让他们累到爬不起来。”近乎是咬牙切齿，方虎黑着的脸上就像是凝结了冰块一般。 沈忘可以想象，午后那群熊孩子该遭到怎样的非人虐待。不过眼下更为紧要的问题，便是该去吃些东西了。 村中午饭都是各自回家吃，想来是有村老招呼，沈忘的午饭是有人早就烤制好的肉食。看样子似乎是一直豪彘的后腿，足足一大块，哪知道一餐下来，沈忘居然吃完了。 须知昨日也不过吃了自己三个拳头大小的肉食，短短一夜过后，居然就有这样的进步。 待一番修炼之后，沈忘感觉胃土大了几分。只要晚饭依旧能吃这么多，那么有望将其增大至一倍。 欣喜的同时，也不禁为自己的食量担心起来。今日能吃一条豪彘后腿，明日是不是要两条。后天呢？这般惊人的增长速度，绝对会把村子吃垮。 连好伏虎拳的事情，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也唯有这样，让自己有些武力，至少自己的食物可以自己解决。 午后再度来到空场，方虎早已经呵斥着熊孩子们仔细练习。见沈忘过来，也只是点点头，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了时不时有小动作的孩子们身上。 本来自己是过来帮助方虎的，结果现在反而再次成了一个闲人。沈忘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彻底闲着，无事可做，正好拉开架子练上一趟伏虎拳。 午间食量大增，多少也跟这个有些关系。 使足了力气的演练，很快让沈忘沉迷到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中。眼神空洞处，心神之间似乎眼前正有一直吊颈白额大虎气势汹汹跳过来。 脚步飞快地挪移，将巨虎的扑剪悉数让过，拳头攒足了力气，朝那虎身的软弱处猛击。一人一虎在平地上缠斗许久，最终还是以沈忘力气告罄而终结。 当身体一下子瘫倒在地的时候，眼前的虚影终于散去，抬头看到的，只有方虎带着一群熊孩子，痴痴地看着自己。 沈忘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似乎是入迷了。但这些人这样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方大哥，你不是要狠狠收拾这群熊孩子么，怎的可以带着他们偷懒？”气若游丝的声音，仅仅刚开口，便让沈忘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虚弱。 听到沈忘的话，方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那高大的身影走上前来，围着地上的沈忘转了两圈，这才蹲在沈忘身边，以不可思议的惊叹问道：“沈忘，你真是今天才跟我学的伏虎拳？” “早上你不也看到了，虽然我学的快，但没有你纠正，我连动作都做不准。”缓了口气，总算将疲惫从身上赶走了一丝，说话声不再那般虚弱，但到底也有些萎靡。 见方虎还要继续问下去，沈忘只能苦笑着说：“我说方大哥，你看，是不是把我先送到石屋里去。也不知道怎么了，打了一趟拳，我这浑身都脱力了。” 话音才落，只觉得一股巨力加在背上，瞬间沈忘的身体就被方虎背起来。随即一声：“各自回家，明早准时回来，”方虎便背着沈忘往他的住处走去。 似这种豪爽的人，一般都不会在心里憋什么事情。 方虎边走着，边说道：“刚才你练那趟伏虎拳，可是把我吓坏了。杀气腾腾的，连眼睛都红了。若你有我这般力气，便是给你一头真正的猛虎，估计一拳之下都能打死。” “有这么厉害？” 这话说的，就连沈忘都有些咋舌。须知有多少力气，和能使多少力气，绝对是两回事。 方虎本身的力气，是能够单独打死一只猛虎的。不过那是要进行一番打斗的基础之上，而且自己稍微一个不小心，也会受些伤。 而按照他的说法，沈忘的拳法已经达到了一击毙命的程度。 这种境界，便是他都没有达到。 说到这里方虎也有些憋屈，早上刚教的学生，下午就超过自己这个老师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两人就这般闲聊着，竟是将漫长的路程变得有些短暂。 方虎将沈忘放在石床上，这才呼了口气。 见沈忘渐渐陷入昏睡，走出石屋，也不再去管其他，径直往村老家中走去。 几刻过后，村老家办发出一声惊叫。 “你说的是真的？”村老心中有些郁闷，这三天以来，自己所发出的惊叹，简直要比过去几年的总和都多。 原因不外乎自己村里来了个沈忘。 方虎冷峻的脸低垂着，口中发出不容置疑的回答：“这是我亲身经历，怎会有假。村老，你说是不是你看错了，这小子怎么感觉都不像是正常人族啊。” 屋中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青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要不，咱们借邻村的孽镜再检验一次？” 话音中带着意思询问，但更多的则是忧虑。综合种种迹象，都表明沈忘和自己这些村民是不一样的。 一旦是异族混过来，若是不早些防备，后果将不堪设想。 到底，还是让方虎失望了。 村老摇摇头，近乎肯定地说道：“我可以像你保证，沈小子绝对是人族无疑。” 不待方虎反驳，解释便已随之而来：“依照你所说，沈小子的天资绝对是万载难出，真要是异族，只怕早就成为比我都强大的修者了，岂会沦落到连一刻血元果都不能吃的地步。” 对于这个解释，方虎也没有办法反驳。 既然村里最为睿智的长者都这么肯定了，自己也不可能继续怀疑什么。 也没有别的事情可说，方虎便兴致索然地离开了。 屋中，村老一脸意味难明的笑容。沈忘的天资，他绝对要比别人早一步知道。能够在百脉闭塞的条件下，还可以想出那等惊世骇俗的方法来打破桎梏，区区一套伏虎拳，怎么可能难倒他。 而随着方虎的远去，更是冒出一句绝对惊人的话来：“你怎么可能知道，咱们村的孽镜，可是比其他地方的，都要特别一些。” 这些话方虎自然听不到，而作为当事人另一方的沈忘，此刻却深深陷入自己的梦里。 这次再也不是陪着那位老者读书，而是身处在一处斗场中。 依旧是一只猛虎，带着浓烈的腥风向他扑来。沈忘下意识地使出伏虎拳来，而浑身的力气这次也出奇地大，居然一拳就将猛虎打退。 乘胜追击之下，居然一刻时间就将猛虎杀死，自己却不带一丝伤痕。 看着自己的拳头，沈忘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但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两只猛虎，一左一右向他扑过来。 这次应对便有些捉襟见肘了。沈忘近乎狼狈地躲躲闪闪，即便能够给予猛虎一击，也要付出被另一只抓伤的代价。拼到最后，虽然成功将之击杀，自己也躺倒在地上。 但，梦境似乎还没有结束，转眼间，居然出现了三只猛虎…… 第十一章 兽名豪彘不可力敌 梦醒时分，沈忘只记得自己被无数猛虎虐的死去活来。 感觉到自己再一次腹中略微有些饥饿，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沈忘笑了：“看来，还是要跟着村里的青壮们一道，外出捕猎食物才行。” 踏出房门，屋外天色尚早，便是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到。想想方才在梦中经历的时间，似乎有数不清的岁月，果然还是梦中日月长啊。 左右要等到天色渐暗时才要去满足口腹之欲，此时闲来无事，正好试试伏虎拳的威力如何。 拉开了架子，这回沈忘可没有再次陷入神游境地。 脚底下于方寸间辗转腾挪，双拳时而长舒时而半蜷，虽然压根没有在空中带出半点风声，但沈忘却很清楚：此时纵然在他面前摆一块三寸厚的石板，只要被自己的拳头打中，都会瞬间炸裂。 这竟然是将力道收束在拳端，根本没有一丝泄漏。 一趟打下来，体力虽然消耗了不少，但也没有像先前一样瘫倒在地。不过腹中果然还是有些饥饿，想要继续练下去，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缓缓向村中走着，沈忘还是决定，坚决要请求村老让自己出去狩猎。 自己这石屋中，只怕将来要经常备一些肉食才行。 有这段漫长的路，沈忘到了村中，已然看到了燃起的篝火。 见他到来，村里不少人开始招呼着。有孩子的人家多多少少都从自己熊孩子口中得知下午发生的事情，而今他们眼中，沈忘就像一个资质聪颖的好孩子一般。 架子上早就烤制着属于他的肉食，没有元力滋养的血肉，显然要比其他荒兽的血肉要熟的快一些。 村老一来，还未等他老人家发话，烤肉的年轻人就将早就熟透的肉块递给沈忘。 虽然仅仅两三天，但这似乎成了村老的权利。见青皮后生居然敢篡位夺权，老人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看着沈忘，一脸的褶子皱在一起，很明显是笑容满面。 早就被饥饿困扰许久的沈忘，朝着村老点点头，便立刻将注意力转向手中那明显大了几号的肉块。 没有了先前的斯文，此刻的沈忘化身饕餮，一张嘴与肉的距离始终在一分和零之间变幻。不过转瞬的功夫，荒兽肉还未被分到村民手中，沈忘便有些意犹未尽抹了抹嘴。 烤肉的青年愣住了。 他可是按照村老的吩咐，刻意增加了沈忘食物的份量。虽然没有一倍有余，但多个七八成还是有的。 哪知道就这样被轻易吃完。 “不够？”憨厚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在火光中沈忘看到青年脸上那种无以复加的表情。 这可不是装客气的时候，沈忘轻轻“嗯”一声，便看到那青年飞快地从一堆生肉中找出比先前更为巨大的肉块，一根笔直的木棍抖动间，肉块便已穿好。 娴熟地将木棍架在火上，这才咧嘴朝着沈忘说道：“这些够了吧，不够还有。” 看了看大小，沈忘自忖即便蕴养了胃土，再打几趟伏虎拳，这些食物也够自己一个晚上的消耗了，因此点点头，不再多言语。 吃过之后，当沈忘再度恳请村老让自己去狩猎的时候，原本以为会遭到拒绝，谁知就这般轻易地被答应了。 只是临了村老笑眯眯地告诫他，只能对凡兽出手，而且必须身边跟着村里的青壮。 对于这一点，沈忘想都没想便答应了。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对付一些普通的野兽估计这两天的修行还堪堪够用，一旦遇到荒兽，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一夜无话，次日卯时，依照先前的约定来到村口，已经有不少青壮聚集于此。 要去狩猎的地方距离尚远，若是不早些出门，想要捕杀到足够的食物，便要拖延一些时间。 多少年来村里一直在天色渐暗的时候吃晚饭，谁都不想让自己的家人等待。 因为，等待，总是伴随着种种内心的不安。 不多些时候，所有青壮便都已经聚齐。 领头的是村中经验最为老道的猎人，皮猴子他爹。 这位经常被自家熊孩子偷听墙角的汉子，虽说仅有三十多岁，但一身彪悍的气息从步履之间就逸散出来。修为更是可怕，就这个岁数已经蕴真境巅峰，村里能比过他的，也就他老子一人。 若是早些年稍有机缘，一旦入了宗门，如今想必也能有一番成就。 沈忘暗自为他惋惜。 而他，也在这个时候走到了沈忘面前。 跟村老一个德行，这汉子也是个喜欢拍人肩膀的主。而且毕竟年富力强，压根没有刻意收束力气的想法。拍在沈忘肩膀上，只让沈忘觉得这是一块硬铁砸在了自己肩膀上。 “我阿爹跟我说了，你要跟着去狩猎。很不错，男子汉响当当，能不依靠别人，就不要依靠。你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路上遇到凡兽，就留给你出手。” 难怪皮猴子偷听完墙角就要溜走，一番简单的话，居然也被这位说出了铁血的味道。 都说杀生多了，身上自然会带着几分煞气，按照这个说法，这位绝对是煞气盈野了。 很是郑重地点点头，见皮猴子他爹带着众人往村外走去，沈忘便紧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散淡的闲聊，压根看不出这些人是出来狩猎的。知道走出村外快数里地，忽然在一瞬间，闲聊的声音都消失了。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谨慎的表情，沈忘心中暗道，这是狩猎场到了。 说是狩猎场，其实就是各类荒兽凡兽出没频繁的地方。 一群人安静到四周只剩下轻微的风声，和野草摆动的沙沙声。 忽然间，这两种声音被一种奇特的摩擦声打破，紧随而来的，是浓烈的呼吸和奇异的怪叫。 “是豪彘。” 因那摩擦声紧绷着心弦的青壮们终于稍稍放下警惕，略带几分松快地看着沈忘。 旁边有村民适时提醒：“豪彘这种东西，一身硬刺，善于用半尺长的獠牙拱人，也善于猛冲直撞。不过天生不能吸纳元力，也就是凶猛一些的凡兽。” 一副交给你的眼神，让沈忘知道这是自己的菜，或者说，这将是自己的菜。 听这意思，豪彘不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野猪。这玩意可是凶猛，若非这两天自己确实有些进步，只怕还真得认怂。 思索间豪彘已然从草丛中出现，见四周围着这么多人，硬是半点惊慌都没有，当即红了眼睛往人群中撞过来。 “沈小子，你要不上，这玩意可就让我活动筋骨了。”皮猴子他爹一声暴喝，让陷入深思的沈忘瞬间醒来。 没有半分惧怕，握紧了拳头，沈忘便向豪彘的身侧凑过去。 大凡野兽的冲撞扑咬，都是以自身极为出色的加速能力，产生强大的冲击力，使目标陷入艰难的防御或闪躲。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这般冲撞，也意味着目标一旦能够闪躲，自身就无法及时做出补救。 沈忘在梦中反复与猛虎死斗，这个道理早就明了于心。此刻他正是看准了豪彘后腿与身体的衔接处，拿捏力气，很是精准地印上一记冲拳。 豪彘当即被掀翻在地，一干青壮们眼中也露出惊艳的神色。心中暗道眼前这小子果然是个智慧过人的，方才那分明是伏虎拳的招式，但用出来，居然有这么大威力。 就连皮猴子他爹，都在暗暗忖度，自己在沈忘这般情况下，能不能打出那样的一拳。 只是沈忘这里，也没有好受多少。豪彘身上的硬刺，让他的拳头多少不少血洞，虽然没有流出多少血，但那种刺痛还是猛烈冲击着沈忘的神经。 而且眼看着豪彘翻个身，瞬间就起来往自己这边撞过来，方才那一拳的效果，委实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不可力敌。 这是沈忘的第一反应。 但想要游斗拼消耗，非但自己不是这豪彘的对手，而且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原本就有些拖累众人的感觉，如果那样做了，只怕沈忘一整天都会不安。 既然不能力敌，那就只好智取。 说是智取，其实也是在以身涉险。梦中沈忘曾无数次用这一招将猛虎一招致命，但现实中却是第一次这么做。 豪彘一步步逼近，可在围观者的眼中，沈忘却像是吓傻了一样。不少青壮已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只等着沈忘再不动作，便要冲过去救他。 近了，更近了。 就在豪彘距离沈忘仅有十步的地方，青壮们身形都已经冲过去，只见沈忘身体一侧，以一种奇特的姿势让过豪彘，身体倒地的瞬间，手臂一摆，竟是将拳头打在了豪彘的腹部。 擦肩而过，也许只有这个词汇，能够形容方才的情形。 粗喘了一口气，沈忘便被青壮们围了起来。看着焦急的众人，沈忘笑笑：“我没事，看看豪彘，如果我猜的没错，它此刻嘴角会有大量血液渗出。” “还有心思说这个，赶紧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似乎一块肉都不放过，将沈忘好生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伤痕，这些人才回头去看早就倒地的豪彘。 第十二章 一食一兽增其半分 脏腑破裂而死的豪彘，让青壮们为之一惊。 再看沈忘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认同。沈忘对于这样的目光，内心中不知有多么欣喜。 来到这个世界仅仅三天时间，但村中的每个人对他发自内心的照顾，都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亲切。以是即便知道自己的不同，依旧想真心实意融入这个地方。 被围着继续往前走，沈忘的猎物已经被一位年轻的猎户背在身上。 今日他们盯上的猎物是望月犀。 不同于豪彘这种毫无元力的畜生，望月犀据说有玄阴巨犀一族的血脉。夜夜对月而栖，长至成年不逊于任何蕴真境人族。若是体内祖血精纯，彻底进化为玄阴巨犀，唯有归藏境以上的修士，才能直面其身。 好在有人族界域存在，加上各地大量捕杀，莫说是望月犀这种略显低等的生物，便是地龙等龙族亚种，也不可能修行到那个程度。 界域内的安定，是人族世世代代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经年狩猎的村民自然熟知村外方圆上千里内各种荒兽的弱点，包括望月犀在午时一刻能力骤降，必须大量饮水才可恢复这样致命的弱点。 附近唯一的水源，只有八十里外的一处寒潭。纵然望月犀稍有灵慧，知道会有人族前来狩猎，但依旧不得不就范。 此时的沈忘便跟着躲藏在距离寒潭一里外的逆风口。这是村民们能短时间追上望月犀的最大距离，再近一点，却又会惊动望月犀。 天地间每一种生灵对天敌都有格外的警惕，纵然是荒兽，也不例外。 午时一刻，不早不晚。 十来只望月犀急匆匆赶到寒潭边上，低下头便牛饮起来。青色的躯体上杂列不少弯月图案，一直晶莹剔透的犀角在日光下居然发出莹莹光芒。 沈忘想了想昨晚村民的食物，感觉只要能够打杀两只最大的，今天大伙就可以回去了。 尚在胡思乱想，就看到皮猴子他爹纵身窜了出去。除了沈忘，所有人紧随其后，眨眼的功夫就走出去上百米。 突然出现的人族身影，让沉浸在寒潭清冽水质中的望月犀瞬间慌乱。十数道巨大的身形猛然掉头，围拢成近乎锋矢阵形，却朝着另一边急驰而去。 沈忘身体虚弱，紧赶慢赶，还是落后上百米的距离。足足追了大半个时辰，就在他感觉力气都要耗尽的时候，前边的众人终于将一干望月犀堵在一处山坳里。 对峙的时间正好让沈忘喘着粗气跟上来，而此时的村民们早就布置好了狩猎计划。 以皮猴子他爹为首，四道身影照直往望月犀那里冲过去，其他人则是从旁捞起脸盆大的石块，就像是扔石子一样，对那些想要围攻前边几人的望月犀砸过去。 方才那豪彘的皮有多坚韧，沈忘早就有了体会。 这种望月犀显然比之要高出不知多少层次，皮猴子他爹到底该怎么将之击杀，沈忘很期待这个答案。 “喝”一声怒吼，沈忘早已经预料了数种可能，哪知道最终那武器打击的对象，居然是望月犀鼻端那只晶莹的小角。 很显然皮猴子他爹用了全身的力气，沈忘只觉得大地都为之一震。那望月犀如轱辘粗的四腿都深陷地下。 一击过后，皮猴子他爹便气力用尽，方才跟过去的三人，正好落在他身前，瞬间将之送到后边。而后一干人堵住一只身形略小的，消磨半个时辰，再度将之击杀。 当日的猎物足够，汉子们也要留些力气将之带回村里。以是放走了其他的望月犀，开始围在一起休息。 这才走上前去的沈忘，近距离仔细观察着望月犀的尸体。 那些半月印痕早就消失不见，裸露的青褐色皮肤粗糙到让人以为是略微毛糙的岩石。用手指按一按，还真是坚硬，压根没有一点肉的柔软。 坐在那里的青壮纷纷笑道：“沈小子，别看了，那东西平常刀剑都无法留下印记。村里有专门的割肉刀，只有那玩意才能破开。” 对于望月犀的皮肉有些失望，沈忘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只犀角上。 被皮猴子他爹以距离砸断，跌落在地的犀角不同于皮肤上半月的隐没，此刻依旧晶莹剔透。只是再无先前那般闪闪发光，倒让沈忘一阵失望。 “嘿嘿，这可是好东西，佩戴在身上，冬暖夏凉。村里那群小家伙人手一个。多余的秋后去城里贩卖，也能得不少钱财。” 毫无形象躺在地上的皮猴子他爹一脸的遗憾：“可惜我们没有鞣制犀牛皮的办法，不然自己做成衣甲，寻常蜕凡境的荒兽咬都咬不破。” 提起这个，青壮们纷纷感到无奈，自己猎了望月犀的皮革，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人家做成皮甲，反倒价值不菲。 不过抱怨就就一时，等这些人缓好了，才是真正让沈忘惊愕的时候。 那少说也有五六千斤的望月犀，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被个比自己还小的家伙扛在了肩上。更让沈忘无地自容的是，这厮走路居然都不带喘气的。 看这一路都将眼神盯在那后生身上，皮猴子他爹有些好笑地朝沈忘说道：“蜕凡境修炼血肉，练到三重的时候，就有十钧的力量，达到巅峰，百钧力气不在话下。沈小子，你的路还长着呢。” 说不出是安慰还是勉励，但沈忘并未因此颓丧。 他有充足的自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能够做到。想到这里，先前内心泛起的几丝波澜瞬间平息，唯有那滔天的壮志，再也无法被任何事务掩盖。 这一顿，沈忘吃掉了整整半个豪彘。 跟随狩猎队伍七天之后，沈忘已经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将食量提升到一顿吃完一只豪彘的地步。 胃土也因之达到了非常明显的半分，这样的变化最为直接的体现就是，沈忘此时的力气已然达到差不多半钧。按照先前的了解，马上就是蜕凡境一重的程度。 凡兽的血肉显然不能在接下来的修行中起到重要的作用，自这一天开始，沈忘开始跟随皮猴子他爹狩猎小型的荒兽。 如果说第一次吸纳富含元力的食物是对于生死的考验，那么如今就有些轻松了。 血元果可是吸收了无数荒兽血液结出的果实，而沈忘眼前这支果子大的疾风兔，自然没有那么强大的药力了。 啃一口进去，一股浓烈的元力在唇齿间就炸开。 好在已经强壮了不少的内腑可以接受这种程度的元力，沈忘只感到热流自喉头流向胃部，就这一小口，居然可以抵得上先前一大块凡兽肉食。 眼光射出精芒，唇齿早就在肉食中流连。 那感觉就像是牛饮了一斤六十四度的烈酒，浑身都沉浸在一种奇异的飘然之中。良久酒醒，才发觉胃土居然就这样增加到一分。 沈忘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则会绝对是苦尽甘来，从今往后，胃土的修行将会进入一个爆发期。这还仅仅是一块兔肉，如果到时候能够接受血元果的药力，增长的程度又会如何？ 一旁，看着沈忘双手端着一副疾风兔骨架发呆的村老，捋了捋胡须，拍拍皮猴子。 小家伙会意，点了点头，蹑手蹑脚走过去，很是轻巧地将沈忘手中的骨头换成一块木头。 这个调皮的举动立刻引发所有人的哄笑，也瞬间让沈忘自愣神中醒来。 “唉，咱们村啊，连个后生都养不起了，居然吃不饱肚子，当着大家伙啃起木头来了。” 看看手中那轻飘飘的朽木，沈忘也是一脸的尴尬。对于这个世界认识越多，就越容易发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笑了笑，将木头放下：“村老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就我这饭量，皮猴子都比我吃得多。” 却是这段时间皮猴子已经吃完那一千血元果，早就迈入肉食者的行列，方才他可看到小家伙硬生生将三个血元果那么大的肉块啃完。 想要追上这小子，自己还得好几天的时间。 “行啦行啦，皮猴子他们这些小家伙自小用血元果养大，别说这点，就算再来一些，只要肚皮大，也能塞进去。你从凡兽肉到现在，也才十来天的时间，我想过些日子，咱们还真是有些养不起你了。” “村老，你这是要赶我走么？”听着村老的话，沈忘有些羞愧，但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清楚。 爽朗的笑声再度爆发，待平息之后，老人家捻了捻胡须：“再过两个月，青岚宗就要大开山门了。你的未来不在咱们村里，所以，早些做好准备。” 沈忘知道，村老只怕要舍弃免去赋税的特权，用剑宗令牌送自己如青岚宗了。 “这，村老，值得么？” “哈哈哈。”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了几声，老人才在一群人灼灼的目光中说道：“村里这些后生我都看过，修为不够，更可气的是脑子也不够，送进去也没啥用。你不一样，这我很清楚。” 不管有多少后生翻着白眼看自己，村老依旧高声说道：“给你几年时间，我相信你能够有一番成就。就算不行，你回到村里，还是照样有你一口吃的。” 说到这里，那有些短小的身材瞬间高大很多：“咱们村，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饿死的汉子。” 第十三章 血果千颗想吃管够 能够大块吃肉的生活是幸福的。 而对沈忘来说，吃完肉之后，再来几块水果，那日子就绝对舒服了。 为了这个目标，沈忘已经不止一天强行击杀豪彘般大小的荒兽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了。修行不仅是一日三餐的事情，便是连夜晚也未曾放过。 开小灶这种事情，说来有些自私，但村中谁也没有反对。 任何人都没有沈忘那么好的消化能力，可以在篝火晚宴后，还能拿一大块肉食大快朵颐。 而效果自然显而易见。 短短半月的时间，沈忘已经可以在众人的惊叹中面色泰然啃着血元果四处浪。 他们羡慕的自然是沈忘无与伦比的进境，但放到另一个世界，只怕会有无数人为他狂吃不胖的诀窍疯狂。那里可没有望月犀角这等宝物可以随身佩戴，一到夏天胖子们简直是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果园里。 植叔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你说什么，血元果放开了让他吃？”尖叫中多少带着一些怀疑，植叔作为沈忘吃血元果差点死掉的现场见证者，一直都生活在果园中，对于村内的消息反而有些闭塞。 想想还不足一月前那小子躺在地上的恐怖场面，由不得他不怀疑。 村来没有因为植叔这一惊一乍而有什么额外的表情，很是自然地点头，而后说道：“你不知道情有可原。这几天他已经能吃完整个血元果了，我想过不了几天，哪怕放开了吃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顿了顿，这才低声问道：“我就担心，你这里的存货不够。” 被老头子给气笑了，村里这上百个毛孩子都没能将他的库存吃完，一个沈忘有多大的能耐。 “我那仓库里有六百血元果，就让他睡在那里吃，管够。” 植叔还有一句话没说，只要荒兽血液供应的足够，每天血元果的产量都有上百来颗。刨除那些熊孩子的消耗，也能剩下十来个，他可不信就沈忘那个身体能一天吃完这么多。 得到确定的回答，村老便将话头转向别处，闲聊许久，这才晃悠悠往自家走去。 而此刻沈忘，却身在村外三百里的一处丘陵内。 今日要捕猎的对象是吞天蟒。名字极为霸气，而身形也好不逊色。水缸粗细的身体，碾压到任何地方，都有一道浅浅的压痕留下。 相传此物乃是巴蛇苗裔，不过血脉稀薄，终究不如它那祖脉一样强横。 名为吞天，实则最多能吞下豪彘这般兽类。大凡有蕴真境实力的荒兽，也不会轻易被其灭杀。 好在这种东西天性喜欢独活，村里这上百号猎手还能对付过来。 这处丘陵也是大有文章，压根没有超过一丈的树木存在，但更为独特的是，此地生长着一种极为娇嫩的植物。 醉龙草，相传只有龙血撒过之处，才会有此物生长。天生蕴含一丝龙族气息，任何荒兽服食，都有可能将这气息炼为己有。 当然，代价是被其中的威压克制神魂，会自发昏睡一段时间。 今日全都是来碰运气看看的，哪知道还真有一只吞天蟒在这里。 这就好办了，昏睡状态的吞天蟒，只要揭下它尾部一块彩鳞，便能够将之彻底杀死。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块鳞片被紧贴在地面，想要揭下它，必须有人将吞天蟒的尾巴抬起来，还要以巨力一把将之拿下，否则便会惊醒它。 到那时候，吃痛发狂的荒兽战力飙升，自己这些人不死也要重伤几个才能拿下它。 揭去鳞片的自然不可能是沈忘，这些天他也才堪堪将自身力量练到二十来钧，在狩猎队伍中也只能算是中游。 唯有皮猴子他爹，蕴真境巅峰的力量有千钧之巨，绝对能够一举成功。 忍者腥臭，三四十号人围拢在吞天蟒尾部，身上套着绳索。其余人则牵着绳索另一端，一旦吞天蟒被惊醒，便会立刻将绳索往回拽。 活物和死物，虽然有着同样的重量，但是想要拿起来，使用的力气截然不同。沈忘只觉得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涨红了脸，这才将吞天蟒的尾部抬起。 轻轻喊着号子，一轮又一轮的人替换着将抬起的部分往彩鳞处挪移。 沈忘都感觉有些后继乏力，总算是到了预定的地方。 只见皮猴子他爹如同那灵巧的猴子，一眨眼窜到蟒腹之下。捞着彩鳞，狠狠一扯，沈忘只感觉肩膀上又是一重，腿都要软了的时候，皮猴子他爹终于带着那块血淋淋的鳞片钻出蟒腹。 “放。”确信吞天蟒绝对死翘翘，一声令下，抬着蟒蛇的猎手们纷纷撒手往两旁撤退。 只听得轰隆一声，尘土飞扬，满是污垢的青壮们纷纷大笑起来。今天这一趟，委实有些舒服，两天的食物都有了。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缓好了力气，这才吃力地抬着这条巨蟒，浩浩荡荡往村中走去。 饶是如此，一干人到达村口的时候，也才正午时分。早就从方虎那里解放出来的熊孩子们看到自家大人抬着这样巨大的东西回来，纷纷跑过来绕着巨蟒蹦蹦跳跳。 而这样的行为又引来一群女人们尖锐的喝止。 整个村子瞬间变得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艰难地将这庞然大物抬到村中，一个个精壮的汉子也有些乏力。女人们取来甘甜的水，一顿猛灌后总算舒服了不少。 围着吞天蟒夸赞了许久，这才一个个回到各自家中。须知午饭都是各自解决，想要开一场篝火晚会，还要午后打好柴禾，把这巨蟒解开才行。 这几天沈忘的午饭一直是用肉食和血元果糊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想想屋中那被咬剩半个的血元果，沈忘就一脸的无奈。 “沈小子，等等。”正要抬步往回走，却又被村老给叫住。 沈忘觉得自己估计是村老单独说话最多的人，虽然自己来才短短一个月时间。 估计只有皮猴子才能比得上自己。 “村老，可是有什么事情?”沈忘有些疑惑，照理来说，最近自己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似乎也没有让村老特殊照顾的事情了。 咳了两声，村老说道：“是这样啊，今天我去果园，跟方植说了，今后血元果你吃多少有多少，放开了吃。” 沈忘眨巴一下眼睛。 “你小子吃的越多，越有本事。我家小子都跟我说了，如今你也算是村里数得上的壮劳力了。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这明显言不由衷的话，可没让老人家这种直肠子憋死。你说找个理由咋就这么难。 沈忘不是傻子，比得过他沈忘的壮劳力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凭什么他就能拼死了吃血元果。 虽然这玩意对于旁人来说，吃一个也能饱一天，但能够滋养村里孩童的东西，能是那么随便乱给的么。 “那这些熊孩子怎么办？”指指依旧在吞天蟒四周爬山爬下的小孩子们，沈忘低声问道。 村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沈忘的问题证明，他并没有看错人。沈忘不是那种为了力量不顾一切的人，即便是有不得不化身饕餮的理由，但依旧不会因此蒙蔽心灵。 “你要想这群熊孩子每天都有血元果吃，那就好好狩猎。只要荒兽血液足够，他们谁都不会落下。” 就此潇洒的离去，村老的背影显得那么高深莫测。 只留下沈忘，饶是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则眼角都有些微的湿润。 对于村老的好意，沈忘并没有拒绝。回到石屋中吃完那半颗血元果，只是稍微炼化，果子便化作暖流，直达脾胃，瞬间滋养胃土。 显然半颗不够，意犹未尽的沈忘想了想，还是决定李恪去找植叔。 再度来到果园，绿树依旧葱茏。硕大的血元果就像是小小的红灯笼一般，让人垂涎欲滴。 见沈忘过来，植叔并没有第一时间带着他去仓库取血元果。 待两人相距不过三步，忽然植叔一拳打过来。早已将伏虎拳练的娴熟的沈忘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一记霸道的冲拳，就连皮猴子他爹都未必使得出来。 退让或是硬接？ 这是个问题。 相比硬接，退让自然要更为简单一些。但沈忘看得出来，植叔这是存心要考验自己一番。 今日如果自己踏步出这一步，往后纵然有村老照顾，血元果自己也不一定能放开了吃。 那么，只有硬接。 鼓足浑身力气，同样的一记冲拳，后发先至，瞬间撞到植叔的拳头上。 没有震荡的气流，没有抖动的土地，只有两个退步的人。一个一步，一个三步。 一步的是植叔，三步的自然是沈忘。 “很好，从今天开始，血元果你可以放开了吃，不要担心没有，那是对我的侮辱。”面色如常的植叔带着沈忘走到一处房屋前，便径直走开。 而沈忘内心之中，却无比震撼。 方才植叔只怕连一半力气都没有使出来，照这个情况，只怕又是一个蕴真境巅峰。 第十四章 百钧神力三尺胃土 拥有源源不断的血元果，很显然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沈忘有自知之明，第一次只是取了三颗果子，便足够这一整天的消耗了。 甚至晚饭的时候，连吞天蟒那烤制到金灿灿的肉食都未曾吃一点。 量力而行，这是狩猎许多天沈忘最大的收获。村中这许多的青壮，一个月内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受了些轻伤，那都是遇到于己不利的环境条件，除非迫不得已，是不会轻易狩猎的。 沈忘的前世有很多心灵鸡汤，说什么不把自己逼到绝路，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对于这样的问题，私下也曾问过皮猴子他爹。 那精壮的中年一脸从容地回答：“虽然生死之间，确实能够激发人的潜力。但时刻游走在生死边缘，那只是取死之道。” 一次两次，多少年积累的底蕴固然可以爆发绝强的力量，但底蕴消耗殆尽，还拿什么来爆发？ 临了，一声悠悠地叹息彻底震醒了沈忘：“人啊，总是要有敬畏之心。天皇时代，人族也曾一度扩张，但到今日，还不是被异族打压。” 是啊，十二位地皇也算是惊才绝艳了，也仅仅是挽回了人族的颓势。九十九代人皇，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人物，但人族依旧不是天地的主角，还要寄望于再出一位天尊，这才可以定鼎。 多少年来天才无数，但最终活下来的，并非那些好勇斗狠的。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其负大舟也无力……” 冥冥中一段《逍遥游》映入脑海，沈忘知道这是自己穿越的福利又在发作。 只是似乎这一段并没有什么额外的用处，时间久了也自然而然忘在脑后。 沈忘今日的异状倒是让不少人十分好奇。 须知往常这厮可是一顿比一顿吃得多。晚饭前都有人打赌沈忘今晚要吃多少斤肉食，哪知这位一块都没有碰。也唯有村老一人知道个中缘由，可老人家生平就好热闹，让村里这群后生蒙圈才是他最大的乐趣。 不过再隐秘的事情，也不会隐瞒刻意留心的人多久。沈忘从此之后都是不进半点肉食，可白天狩猎的时候，发出的力气反而越来越大。 很快村里人都恍然大悟，合着，这小子吃几个血元果就这么厉害了。 由此村里那些厌食的熊孩子可是遭了大灾。既然沈忘吃血元果能这么迅速的成长，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吃呢？ 近乎每一个父母都是这样教育自家熊孩子：“你看那沈小子，天天吃血元果，身体越来越好。爹娘不求你跟那个家伙一样，好歹比别的熊孩子厉害一点就行了。” 似乎一夜之间，沈忘成了全村熊孩子的公敌，就连早已脱离苦海的皮猴子，都对他有些不满。 无他，这几日总被自家爹娘教育：“当初你要跟沈忘一样好好吃果子，现在早就能跟着去打个凡兽兔子啥的了。” 如果说村老最先知道秘密的人，那么植叔便是最清楚沈忘实力的人。这一点，就是连一同狩猎的青壮们都比不上。 隔三差五这位清冷的中年人就要试探沈忘的本事。而且每一次都不带变化的，就是一记简单到极致的冲拳。 当看到短短五天沈忘就已经可以只退两步，植叔多少还有些惊奇。但后来过了五天，已经与他一般只退一步，这种惊奇便更甚。 直至又过了三天，同样的力气反而使得植叔退了两步的时候，这种惊奇便彻底成为麻木。 “要不是那日你昏倒我亲自检查过你的血液，我都要以为你是什么血脉诡异的异族了。这等天赋，简直是我平生仅见。” 原本这样一句极尽夸赞的话，却硬生生被坐在一旁啃着血元果回味过去的皮猴子给破坏了。 “植叔，你这一辈子也就在咱们村呆着，就连最近的大城你都没去过，不就这一辈子只见过这一个么。” 边说还边啪唧咬了一口果子，摇头晃脑，毫无揭穿别人的罪恶感。 清冷的汉子一脸恼怒，一脚踢过去，将皮猴子非常准确地送到门外一堆荒草上，嘴里低声嘟囔着：“就你话多。” 被这一老一少特别的对话给逗乐了，沈忘满脸笑意：“植叔，就你这性格，居然也被皮猴子给惹恼了，哈哈哈。” “你也给我滚蛋。”植叔脸色彻底通红，指着门外，作势就要踢沈忘一脚。 沈忘可不像皮猴子那么熊，抓起几个血元果，躲过植叔的飞脚，一溜烟跑出门去。顺手还拉上坐在荒草堆里看戏的皮猴子。 这般欢乐的场景，时常出现在果园。 转眼间时间就过去了一个半月。距离青岚宗大开山门的时间，也仅仅剩下十五天不到。 沈忘心中很清楚这件事情，为了进入宗门能够走的更顺利一点，他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去修炼。 时至今日，血元果已经吃下三百颗，而体内的胃土，赫然已经达到三尺大小。 当村老入夜时分找过来，沈忘正好停下修行，准备好生歇息一番。 “沈小子，怎么样，现在达到什么程度了？” 人皇济世经的功法虽然未曾告诉村老，但修行的境界却没有隐瞒。当沈忘告知已然有三尺胃土的时候，村老还是一脸的遗憾。 “时间太短了，如果再有两个月，多吃些血元果，能彻底修成方丈胃土，进入青岚宗也会顺利一些。” 话匣子打开，一时也没有那么容易收回去。 “你是不知道，那宗门可不比村里，竞争有些太过了。你百脉闭塞，即使有剑宗令牌，进去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难得村老一脸慎重，沈忘知道他肯定清楚些什么。 “青岚宗共有七脉。宗主一脉在寻道峰，总揽宗门事务。下面砺剑峰专修剑术，破岳峰精通棍法，除了宗主峰，弟子最为期待拜入这两峰门下。至于妙岚峰，玄奇峰，常宁峰和小孤峰，各有玄妙。 又有四堂，丹堂炼丹，器堂炼器，刑堂执掌赏罚，任务堂督促弟子。” 说完自怀中掏出那块暗淡无光的剑宗令牌，递给沈忘说道：“有了这块令牌，你入了山门，绝对不会让你做杂役弟子。但也不会让你拜入前三脉。你要谨慎行事才是。” 接过这沉甸甸的物什，沈忘很是郑重地放在自己怀中。 该说的说完，村老似乎又恶趣味上头。 看沈忘左右无事，便拉着他出门：“反正入门的时候都要经过一些测试，不妨今夜咱们自己先看看。” 沈忘石屋不远的地方，就有村里的青年们闲耍时留下的石块。测试蜕凡境修士最直观的办法，就是看其力量大小。 村老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说实话沈忘内心也极为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人皇济世经的境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与所谓的修士六境有明确的关联。 身为那个最先走向的是三十钧重的石块。 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应付这一块石头应该是没有问题。 身体下蹲，双手拿稳了石块突兀之处，缓缓上抬，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就这样轻易地将其举过头顶。 接下来的石块重达五十钧。这已经是蜕凡七重的极限了，但压根不出沈忘所料，这一块也毫无压力。 村老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这是他亲眼见证一个后生短短两个多月时间，从不如孩童修炼到如今这个地步。相比植叔那番夸奖，他的称赞就更为可信了。 “沈小子，还行不行？”见沈忘将石块扔在地上，村老一脸的期待。 他的内心，极为期盼沈忘说一个好字。 无言，但是点了点头，老人家不由得大喜过望。见眼神紧紧跟着沈忘的身形，看他的脚步从六十钧路过，到七十钧依旧没有停下。 虽然有些怕沈忘太过自满，但内心的期待反而越发浓烈起来。 点点星光照在那年轻的身影上，晚风吹起衣角，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只是沈忘的脚步依旧没有在八十钧的石块那里停留，似是霜重露滑，把那一具瘦弱的身体送到了九十钧的巨石前。 那巨大的体积，彻底超过了沈忘的身形，唯有一个粗糙的侧面，可以让双手牢牢抓住。 一个马步，沈忘的双手仅仅抱着石块，周身骨架都崩出声响，只是一瞬间，那一人半高的大石便已超过沈忘头顶，这次多少耗费了些力气，以是说话的声音有些浊重： “村老，我感觉，再有几钧的重量，便是我的极限了。” “好了好了，赶紧放下，你的力气我知道的差不多了。”老人家摆摆手，看沈忘将石块扔在地上，砸出剧烈的声响，这才不住点头：“居然还有力气说话，嗯，看来，差不多是有百钧以上的力气了。” 说完摇摇头：“要是有飞星石在，就能准确知道你有多少力气了。” 飞星石是天外星辰残块，极为坚韧。每承受一钧的力道，就会下陷一分。只是这种东西非常稀有，也就宗门藏有几块，作测试弟子之用。 沈忘对此倒是看的非常开，反正有个大概的数值就行了，不能破开窍穴，就算有再多力气，早晚也会被人追上。 两人一个意兴阑珊，一个泰然自若，各自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第十五章 千里之行晋安大城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对于有修行的人来说，虽然不至于这么麻烦。但未及归藏之境界，无法凭虚御风，依然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村里人每年进城两次，都是平日里积攒了许多荒兽毛皮，又有诸多山珍，这才将村里不少青壮送出村去。 一来见见山外的市面，二来也自城里购置些必须的用品。 而今正好赶上青岚宗门广收弟子，这进城的时间也随之提前了许多。 当时间仅剩下十日，皮猴子他爹与几个狩猎队伍里的青壮，便陪着沈忘，往最近的大城晋安城而去。 晋安晋安，境内平安。 一代又一代人不懈努力之下，青岚宗的地界里根本不存在归藏境以上的荒兽和异族。而晋安城百里之内，更是连养元境巅峰的荒兽都没一个。 始建于七百年前的大城，是青岚宗正式晋升一方豪强的标志。 没有能力保卫一境平安的传承，只能称之为散修。 山村距离晋安城足足九百余里，加上一路跋山涉水，说是千里之行一点也不夸张。 莫说是沈忘，有两个后生也是第一次出山村这么远。一路上叽叽喳喳，就算是看到同样的豪彘，都感觉与自己村里的有些许不同。 沿路渴了便饮山泉溪水，饿了便打些荒兽烤炙，纵使用最为闲散的心情赶路，居然也提前两天到达了晋安城。 站立在巍峨的城墙下面，沈忘极尽目力，测算着城楼的高度。 前世他也曾到过不少古城墙，那种充满了历史沧桑气息的感觉，与此处别无二致。但此地尤为雄壮豪迈。 至少八丈高的城墙，沈忘需要高仰头颅才能看到极尽。铸成城墙的也不是前世见过的那种古旧的青砖，而是一块块五六尺长，三四尺厚的石条。 “太壮观了。” 身旁年轻的小伙子吞了吞口水，情不自禁地慨叹道。 这般没见识的话，反而引起周围不少人的认同。一座据说可以抵挡归藏境巅峰全力一击的城墙，如果不值得赞叹，那么自己这些连养元境都还没到的人，又算是什么呢？ 皮猴子他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也算是司空见惯，看还在愣神的大伙，只好叫喊：“行了行了，赶紧进城。沈小子去考核还要两天，咱们住下好好看看。” 应了一声，这才背着山货往城门走去。 所有进城的人，都被强行送到右侧的城门口。在那斑驳的城墙下，有一块晶莹的石头立在精心修造的石台上。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必须在这石台上走一遭，这才会被放过去。 对此沈忘充满了疑惑，闲着的手拉拉皮猴子他爹的衣裳，低声问道：“大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汉子充分理解他的好奇心，事实上，当初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对这个抱着十分的不解。 “村里那面孽镜还记得吧？” 见沈忘点点头，皮猴子他爹便继续说道：“这东西，就是比孽镜更厉害一点的，据说是照搬孽镜台的原型造的。天地万族只要在这跟前一照，压根不需要验血，就可以看出其孽的存在。” “那我？” 沈忘虽然数月来疯狂进食，但最近一次用孽镜检验，居然依旧让孽镜发出紫金色的光芒。 这种事情村里人知道也就罢了，若是被旁人知晓，难免会引出什么事端。 “哈哈，放心好了，这玩意当年造出来是为了防止异族混入的，直照神魂。如果是人族，他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若是异族，便会有血芒闪耀，罪孽越多，血芒越深。” 有了这个解释，沈忘总算是放下心来。 长舒一口气，看皮猴子他爹在上边走了一圈，这才紧随其后。 到石台上，沈忘只觉得这是照了一次镜子。还真别说，这晶莹的孽镜堪比前世的银镜了，浑身上下一丝色彩都没有变幻。 见沈忘下来，皮猴子他爹不禁哈哈大笑，随后低声问道：“怎么样，吓坏了吧。” 摇摇头，没理会这突然而来的恶趣味，等其他几人也在石台上走过，这才一道入城。 城门门洞与城墙是相得益彰。长达三丈的门洞带些一些昏暗，却一点也挡不住来来往往人群的热闹。 当然，更为热闹的，还在城里。 山货的买家早已是多少年的熟人，皮猴子他爹领着一群年轻人转了几个街角就到了。沈忘没心思理会这种简单的交易，更是连那山货铺的门都没进，就在门前四处张望着。 这条街多是一些蜕凡境和普通人杂居的地方。买卖的东西，也都是些合用的丹药兵刃。 “上好的百锻剑。砺剑峰弟子专用，只需三十元石。” “宋氏和元丹，有助蜕凡境增强气血，十元石一瓶。” “新鲜的烈焰狮子肉，一元石三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每一个铺面都自带吆喝，那种感觉，只让人以为是走进了老北京的胡同里。 过往的行人遇到中意的物件，便会停下来查看一番，再有几句讨价还价，一番买卖眼看就要做成了。世俗的景象，自然而和谐，沈忘顿时产生了一种只把他乡作故乡的感觉。 正沉浸在这样熟悉的味道中，忽然间自远处的慌乱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不少行人惊叫着：“不好啦，韩家那条白狗又来了。” 本地的住户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往两边的店铺躲避。不少初来乍到之人，也有机敏的，虽然不知这白狗究竟有多厉害，但也随着大流开始躲避。 唯有个别的人，依旧呆在原处，半分也未曾动弹。 这里头有沈忘，还有一名外表十分落魄，端个破碗再拄个木杖便是乞丐的老人。 老人似乎也在发呆，而且比沈忘的，位置更要靠前一些。 那些躲藏起来的人，居然一点叫喊声都不敢发出，一个劲用目光看着沈忘和老人，示意他们躲藏起来。 只是，耽搁了些许时间，现在已经晚了。 一条纯白的雪狼，瞪着猩红的双眼朝老人扑过来。 只要扑倒老人身上，这条身怀绝强异族啸月天狼血脉的荒兽，绝对会以其天生的野性和凶残，在老人喉咙间狠狠咬上一口。 千钧一发之时，沈忘动了。 连月狩猎养成的习惯，让他无法容忍有自己的同胞伤在荒兽獠牙下。 上百钧的力气一次使出，看准了雪狼腾空后无法扭转的后腰，伏虎拳狠狠砸在上面。 雪狼的利齿堪堪靠近老人的喉咙，就被这突然而来的巨力瞬间砸倒在地。那猩红的双眼再也射不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只有凄惨的呜咽，伴着青蓝的血液自张开的利齿中流出。 不少躲藏在临街店铺中的游人纷纷叫一个好字，但更多本地人却在此时闭上嘴巴，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条腿，在方才便早些离开此处。 沈忘可没有张三头六臂，能在此时看到这许多人复杂的表情。 搀扶着受了惊吓的老人，沈忘将他送到一处台阶上，这才问道：“老人家没事吧。” 看老人的衣着，虽然破旧，但质地却比自己身上这粗麻葛布要精致的多。虽然一脸风尘，不过面色也不似要饭的那般饥黄。 沈忘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沈忘。 看到眼前这个后生一脸关怀，老人这才点点头：“放心吧，刚才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愣是没注意，不然我早就掉头跑了。” “没事就好。”点了点头，沈忘就要回转山货铺。 却听得老人叫一句：“我是没事了，但你的事却找上门了。后生，可不要老人家我走的早。” 沈忘回头一看，那老人家居然似兔子一般，一溜烟往别处跑了。再一扭头，却是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 那当头，是位衣衫锦绣的公子哥。大玄黄的外衫上五彩斑斓的花朵，一顶玉冠上攒着金珠，大热的天气，非要披朱红的大氅。 走到近前，那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傲气，冲着沈忘就喊道：“就是你这个土鳖，打伤了我的白雪？” “它要伤人，我便伤它，这有什么好说的。”方才自己打伤的，也就那条雪狼。此人来势汹汹，但沈忘也不想这么认怂。 对的就是对的，做了也问心无愧。 沈忘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这蛮横的公子哥：“你可知道，这白雪是我大哥亲手为我捉来。它想咬人，那你就要被它咬。” “哼，纵兽伤人，居然说的这般理所当然。” “那又如何，我非但要纵兽伤人，还要你为我的白雪赔命。” 这一番话已经说的极为狠厉，公子哥只是一挥手，身后那十数人便纷纷踏上前来，团团将沈忘围住。 沈忘自忖这十来人任何一个单打独斗，自己就算是没有胜算，也不会吃亏。 但这会儿明显对面是想以多欺少了。 场上形势一触即发，只等那公子哥一声令下，十数双拳脚就要落在沈忘身上。躲闪在店铺的行人，不禁纷纷闭上眼睛。 第十六章 离乱之人不若犬类 “我看谁敢。”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 沈忘听到，登时心里一松。这声音太熟悉了，除了皮猴子他爹，还能有谁。 一行熟人不过眨眼功夫，便来到围着沈忘的十余人身后。看到这些人对沈忘意图不轨，哪里还能忍得住，蕴真境巅峰的修为施展开来，最高不过蕴真初期的狗腿子们怎么可能挡得住。 “这些是什么人，胆子真是够大的。” 行人们窃窃私语，但依旧没有从躲闪的地方出来。只是眼睛却直勾勾盯在这里，这种热闹，绝对不容错过。 “混蛋，”公子哥见自己的人手被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不由得大怒：“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对我的人出手。” “你，给我滚出来，告诉他们，这群土鳖得罪的到底是谁。”那尖锐的声音，直指身边那店铺中偷偷望着门外的一个倒霉蛋。 早就被那公子哥吓得够呛的行人，吞了口吐沫，润润干涩色嗓子，这才颤抖地答道：“您是城内韩家嫡系三公子。” 公子哥很满意自己的威慑力，再度说道：“再告诉他，我韩家在这晋安城里，说话算不算数。” “韩家掌持城中兵刃买卖，不说韩家家主养元境初期的修为，更有超越乃父的大公子，早年拜入青岚宗宗主峰，据说已经养元中期的修为。” 看这番夸赞很让韩三公子满意，行人这才在脸上挤满了笑容：“要是这样都还说话算不得数，那城中还能有谁说话算数。” 一口气说完，这行人很是讨好的问道：“韩公子，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一声“滚”，那行人便似得了天大的便宜，在不少人羡慕的眼神里，飞也似地逃离了此地。 韩三公子得意洋洋地走到近前，下巴微微仰起，很是不屑的问道：“这个时候，你说，我敢不敢。 你打了我的人，就是得罪了我韩家。我非要让你们在这晋安城里呆不下去，和你们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在我韩家的打压范围之内。” 这句话可是彻底激怒了皮猴子他爹。 别看这中年汉子平日里一脸的和气，但也是对自己人来说的。看他对付那些荒兽的暴力手段，就知道这位心中也藏着一头猛虎。 “我不知道你韩家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今日你们这些人，于我来说不过是土鸡瓦狗。在这么张狂，少不得彻底将你们留在这里。” 韩三公子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今日带的这些手下，全都不是人家的对手，真要逼对方出手，自己难免要吃亏。 饶是如此，依旧色厉内荏地说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竟是连躺在地上的一干狗腿子，以及那雪狼的尸体，也弃之不顾，仓皇地转身逃跑。 看着那大氅化为一团红云飞快地飘离，皮猴子他爹朝着地上吐口吐沫，很是蔑视地骂了一句：“软蛋。” 这才回过头来问沈忘：“沈小子，这是怎么回事？” 一字一句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沈忘很是感慨地叹道：“原本以为，人族被万千异族欺压，这种事情应该会少一些。哪知道，离乱之人，终究比不过太平之犬啊。” 方才还一脸霸气的汉子，瞬间变得无比和善：“放心吧，也就这种没有和生死打过交道的人，才妄自尊大高高在上。你若真要想改变，怎么的，也要像青岚宗主那样的，一言既出，境内咸服，把这群二世祖都丢到人族界域走一遭，就什么都好了。” 沈忘默不作声，但内心想要变强的心思，更加强烈了。 一行人在城中找客栈住下，静静等待那宗门考核来临。 等待的时间短暂又漫长。 当再一个美梦醒来，沈忘就在皮猴子他爹一群人的围拢下，往城中心的广场而去。 人族祖地从来不干涉宗门建城，但唯一的要求，就是城中心必须空出方圆一里的地方。不立塑像，不拜鬼神，只有大石一块，上面镌刻着宗门境内守护人族界域而死的英灵姓名。 大石的顶端刻着这样一行字：“你无需记住名姓，但你要懂，他们宁死不屈。” 沈忘看向下面，那指肚大小的名字，已经刻满了三丈高的石头。 一位与沈忘穿着无二的妇人，牵着比他略小的少年，指着上边某处，很是自豪地说道：“你父亲，他就在这上面。当年他也是咱们村最天才的人，到你这个年纪，都养元境了。” 说着说着，自豪化作无尽的怀念和悲伤：“那天他告诉我，自己被征召往人族界域，便再也没回来……” 沈忘默默地离开了。 所有的同情似乎在这块石头面前都是一种罪恶。 自己作为一个男子，唯有和他们踏上同样的道路，为守护同族九死一生，或许才谈得上去安慰。 围着沈忘的所有人，因为沈忘的沉默而变得沉默。直到青岚宗派出的长老前来，才稍微变得活跃起来。 说是长老，其实也没有到归藏境。最为直接的证据就是没有像当日端木锋一样凌空而来。 本城许多豪富人家的家主都陪伴左右，待走到英灵碑前，躬身一礼之后，这才转身说道：“吾乃青岚宗刑堂长老项英，今奉宗门之命于晋安城大开山门。凡二十岁岁以下，蜕凡境巅峰者，皆可入门。” 闻言，沈忘听得周围的人低声议论：“这个标准似乎有些低啊，二十岁以下蜕凡巅峰，今日来的这么多人，少说也能进去四五十来吧。”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你懂什么，入门之后，还分杂役弟子，记名弟子，和真传弟子。入了宗门，还要测试资质，上等直接拜入七脉做真传，中等做记名弟子，下等只能当杂役。” 在一片议论声中，项英自身后一个人手中接过一块三尺厚的石板。 沈忘虽然未曾见过，但依稀自别人口中得知这便是当日村老念叨的飞星石。 将其放在地上，便放任前来的少年们一个个上前测试。 飞星石果然不凡，还真是有几分力气，拳印便下陷几分。而且拳头离开石面十息时间，又会恢复原状。 不少少年其实打着测试自己实力的主意前来的，那一个个拳印不过六七寸，却不见半点遗憾。反而欣喜地往人群中走回来。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有很多人被淘汰，能够通过测试的，仅有十来人。 测试进行到这里，值得期待的人似乎才刚刚登场。 晋安城有三大家族，前面在沈忘跟前嚣张的韩三公子所在的韩家外，还有经营丹药的宋家，以及总揽晋安地界山货的常家。 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有各种稀缺的资源培养，以是起点也就高一些。 广场上众人正是在等这几家的后辈。 不多时间，声望身后的人群开始哄闹，不用多想，就知道是那些人来了。 韩家领头的正是前日见过的韩三，从别人口中得知其人名叫韩扬。身后跟着五个旁系子弟。 韩三走到人群前头，看到打东边进场的那群人，登时大喜：“嫂子，我就知道这回来的人肯定是你。” 抬眼看过去，却是宋家长女宋妙雪。 正所谓丹器不分家，韩家与宋家当年为了对抗常家，以韩家长子与宋家长女结成娃娃亲。今年宋妙雪年方十六，已然晋入蕴真境，只等拜入青岚宗成了真传，便即时成婚。 到那时，韩宋两家有青岚宗两脉撑腰，也足以抗衡有后辈拜入剑宗的常家了。 宋妙雪闻言一阵羞涩，清脆的声音响起，即使沈忘都觉得动听：“韩三，我不是说了，人前不要这样叫我。” 似韩扬这等纨绔子弟，自然不会被这样一句话阻拦，反而很是谄媚地说道：“早晚的事。既然嫂子前来，那不妨让小弟先测试。也省得嫂子珠玉在前，我就彻底丢人了。” 宋妙雪点点头，韩扬顺势就要往飞星石走去。 行至半途，忽听得有人阻拦：“呦，韩三，没看到我在这里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开。” “姓常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不就有个拜入剑宗的哥哥么。有本事，咱俩单挑。”韩扬就像是炸了毛的兔子，冲着继续走过来的那个粗犷少年吼道。 照理说，常家也是晋安城三大家族，后辈多好有些富家子弟的气质。 可是这韩扬口中姓常的常勇，半点都担不起富家子弟这个称号。一身粗麻衣裳，手里握着根精钢铸就的长棍，听到韩扬的吼叫，居然还用手指掏了掏鼻孔。 皮猴子他爹看着顿时笑了起来：“这小子，我喜欢。” 常勇看着依旧在跳脚的韩扬，很是不屑地回道：“喲，前天我还听说，你欺负几个外乡人的时候说自己有个拜入青岚宗宗主峰的哥哥。” 那项英身后一人顿时尴尬地咳嗽一声，正是常家的家主。 常勇听了这一生咳嗽，也咳了咳，这才继续说道：“再说了，你和我打，那一次不是让我的棍子撂翻。” 那一脸的认真，半点不给韩扬面子。 第十七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前来观看测试的人们纷纷笑了起来。 常勇这种混不吝的性格简直天生就是韩扬这类二世祖的克星。 眼看着韩三公子恼羞成怒，就要大打出手，在旁边观看的项英不得不开口催促：“都给我安分一点，还有很多人等着测试，你们不想测就赶紧滚蛋。” 一样是养元境的修为，背靠宗门的项英压根没给三大家主留面子。 韩扬闻言只能恼怒地看了常勇一眼，冷哼一声，抢先迈步往飞星石前走去。 这次的较量再度以自己获胜，常勇嘿嘿笑着，倒也再不争抢。只是等韩扬测试的结果出来，再看情况。 韩三公子虽说是纨绔子弟没错，但一身的实力倒也不容小觑。 没有它大哥韩风那般天才，可蜕凡境巅峰的力气使出来，居然也将飞星石砸出一个一尺深的拳印。 再联想到他十七岁的年龄，想来入了宗门，注定能成为真传弟子的。 对于自己的成绩显然很满意，韩三公子朝着常勇抬抬下巴，挑衅的意味极其明显。 常勇没理会这厮的张狂，而是看看宋妙雪：“宋小姐，是你来还是我来？” 虽说这些年韩宋两家一直暗中对抗常家，但宋妙雪这般玲珑剔透的人，自然不会将这种对抗摆在明面上。 “妙雪一介女子，自是不会与常大哥争锋，这先先后后，却也没什么分别。” 柔弱的声音，以及谦逊的言辞，常勇连连点头：“既然如此，那常某就献丑了。” 一身豪迈地走到飞星石前，推开还在瞪着他的韩扬，歪歪脑袋，带着几分戏谑笑道：“学学人家宋小姐，就你这本事，还差了点。” 常勇拳头轻轻一带，粗布衣裳瞬间被拱起的肌肉撑起，一声巨响，居然将大半个手臂都没入了飞星石。 那分明是两百多钧的力气。 “乖乖，常家二少爷居然也不声不响踏入了蕴真境。” “亏得那韩三公子先前还一副打生打死的模样，这回打脸了吧。” “你还别说，咱们这晋安城，也只有常二少爷能硬刚韩三公子。姓韩的在他手上吃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常勇拔出手臂，看着身边一脸呆滞的韩扬，略带不屑地说道：“想要赢我，嘿嘿，你还得多练练。” 说完也不理会脸色已经涨的通红的韩扬，朝着宋家那几人走过去：“宋小姐，接下来到你了。” 宋妙雪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笑容，冲着常勇点点头，这才盈盈走上前去，对韩扬低声安慰：“行了，韩扬，一时胜负莫要放在心上。入了宗门后，努力修行便是了，早晚可以追得上的。” 或许是安慰本身就足够说服人，也或许宋妙雪这准嫂子的身份还有些说服力，呆滞在一旁的韩扬此刻脸色也好了很多，冲着常勇丢下一句狠话，便回到了自己家族的队伍中。 对于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人们往往会给予格外的关注。 此刻所有人都仔细盯着场上那娇柔的女孩子。 只见宋妙雪伸出一支藕臂，往早已恢复如初的飞星石上一送，堪堪莫过手肘的地方便就此停下，再取出时，人们已然知道，方才打进去一尺一寸。 看那随意的模样，显然是留了许多力气。 “又是一个蕴真境。” “这位宋家小姐的本事，只怕比常二少爷还要大几分。” 皮猴子他爹在沈忘身后，由衷地感叹。 道理大家也都明白，唯有完全收束自己的力道，才会做的这么适可而止。常勇固然厉害，却少了这样一份掌控。 要论起驱使力气，沈忘也算是行家，不过他现在再怎么卖弄，终究比不得人家蕴真境的强势。 三家为首的英才逐个比过，带来的那几人也紧随其后，半盏茶的功夫，便悉数测试通过。 此刻能够到达项英身后的，居然已经有四十多人。 项英审视着广场上的少年们，洪亮的声音再次发出：“还有没有想要测试的少年，速速前来。” “到你了。” 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就听到皮猴子他爹催促。 沈忘朝着与自己一起而来的村民们，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便挤开前边的人群，朝那飞星石径直走去。 沈忘并不担心年龄的问题。 这个世界是以骨龄断定年龄，但不知为何，穿越前早已二十七八的沈忘，来到这个世界骨龄仅有十八岁。莫名年轻十岁的他，显然是符合测试资格的。 旁人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最后出场的少年有多厉害，可三天前在沈忘这里吃过亏的韩三公子可就没那个兴致了。 “是你，”人群中韩扬登时怒喝：“小子，找了你三天，你终于出现了。” 人群里有些消息灵通的，瞬间化身百事通，朝周围好事的人们普及韩三公子与这落魄少年的仇怨。 站在一边的常勇听到这就是一拳打死韩三爱宠的少年时，眼睛顿时闪闪发光：“哈哈，早就听说韩三在一个新来的少年手上吃了瘪，不想就是兄弟你。” 而后瞅了瞅眼压切齿正要冲上去的韩扬，冲沈忘说道：“兄弟不要怕，姓韩的也就这样了，他要敢欺负你，我替你出头。” 常勇身上可谓是充满了江湖义气。 这类豪爽的汉子最讨沈忘喜欢，朝常勇一拱手，笑了笑，这才说道：“感谢常兄援手。他要不仗着家世，就他……” 话未说完，撤下的右手猛然化作一道闪电，在身旁的飞星石上砸出一尺深的拳印。 明眼人都知道沈忘已经使出了全力，但蜕凡境巅峰的实力绝对没差。韩三公子纵然厉害，同级别的打斗，谁输谁赢还真是不好说。 “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兄弟你，到了青岚宗，咱们多走动走动。” 压根不管韩三此刻已经极其暴怒的神色，常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沈忘攀起交情。 宋妙雪眸子里倒也闪过一道光芒，只是再无多余的动作。 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往往有非凡的忍耐，韩扬见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与沈忘争斗并不一定能够讨得了好，居然就这般忍气吞声。 不过，他的心里却并不如表面那般：“等到了青岚宗，我韩家弟子遍布，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忘并不知自己的前路已经在别人的算计中，正与常勇两人交谈的尽兴。 一刻时间再无一人前来，项英也知道此次收徒已经到头，朝着三位家主点点头，百年从袖中掏出一只枣核大小的东西，望空中一抛，居然凌空化作十丈长的楼船。 不少时又从穿上放下十数道软梯，项英率先攀上去，这才招呼通过测试的诸多少年往上攀登。 无法在此处多做逗留，沈忘看着人群中一脸欢呼的皮猴子他爹几个，深深一拜，就此爬上楼船。 晋安城的少年们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神奇的东西，即使韩三公子家族已经有不少人拜入宗门，但对他来说，这玩意也相当新奇。 不同于先前那般冷漠，对于这些即将拜入宗门的弟子，项英反而多了几分宽厚。 看到一干少年很是惊异的表情，笑了笑，这才说道：“此物乃是宗门宝物凌云舟，可以承载归藏境以下的修士横空虚渡。 宗门距此数千里之遥，中间远隔穷山恶水，以你们如今的实力，想要安然走过去，只怕最少也得数月时间。而乘坐此舟，短短两天就可以到了。” 听着项英的解释，沈忘默默看着下方越来越小的人群。皮猴子他爹，估计此时还在欣喜地看着远去的自己。 心中带着几丝惆怅，遥遥望着越来越远的晋安城，浑然没有发现常勇此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兄弟，你这是第一次离别家乡吧？” 转过身来，看着无聊到拄着棍子朝自己说话的常勇，沈忘轻轻点头。 不算前世，沈忘确实将山村当作自己的家乡，眼下，也确实要离别家乡，再回来时，不知又要多少年。 “行啦，踏上这修行的道路，总是要比别人多一些生离死别。” 常勇一脸的无所谓，朝着沈忘嚷嚷道：“我跟你说，凡事要想开一些，你看啊，离别了家乡之后，总算不用被自家阿爹整天拎着棍子追打，也不用因为惹是生非被人家上门问罪，多好啊。” 这一番安慰的话，瞬间让沈忘笑喷了。 合着这位，把拜入宗门当作是逃难来着。沈忘猜想，当初这常勇，估计也跟皮猴子一样，是方圆多少里内最大的熊孩子。 似是感觉沈忘有些不相信，常勇继续嚷着：“这可是我大哥跟我说的，当年他就是因为揍了韩三那小子的大哥，怕人间爱上门问罪逃出家去。正好赶上剑宗有个长老路过，见他还有点性格，顺手将他收入宗门。” 说完之后，贼兮兮地凑到沈忘耳边低声说道：“你不知道，我大哥被那剑宗长老大摇大摆领回家，哪知道我老爹半点面子都不给，又把我哥给打出了门。” 沈忘没看错，这厮说他哥的糗事，居然带着几分爽快。 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熊孩子啊。 第十八章 百里奔袭白玉道台 楼船在刚刚踏入青岚宗的地界，便落在地上。 尚在半空的时候，俯瞰这方圆上千里的山门，便觉得十分壮观。 连绵的山丘屋舍密布，一道道石板铺成的山路有如长龙将所有丘陵连接在一起。 而无数山丘拱卫着的，乃是高耸入云的七座山峰。这山峰的方位更是玄妙，天生是北斗七星的阵势，数代人经营下来，早已成为宗门最好的守护。 虽无霞光绽放，可缭绕的云雾依旧说明此处绝对是福地。 待一干少年下了楼船，项英将之变为枣核大小，这才解释道：“为了维护宗门威严，踏入宗内，是不得使用任何飞行法器的。唯有宗主等几位踏入归藏境的修士，可以自由凭虚御风。” 强者总是会有几分特权，这个大家倒是都能理解。 从此处赶往核验资质的问道台，尚有数百里的路程。宗门自然有意于此环节做些文章。 项英只是说一声跟上他，居然憋足了养元境的修为往总能飞奔而去。 顾不得欣赏那垂露的绿草，更无暇评点古拙的树木。那七座山峰的云蒸霞蔚更是不能让少年们有丝毫的流连，看着项英快要消逝的背影，唯有拼命向前追赶。 到了这个时候，常勇还有心对着沈忘打赌：“兄弟，我看你骨骼惊奇，要不咱俩比比，看谁先到那问道台，与宗门诸多长辈会面。” 摇摇头，对于这种必输的赌约沈忘可半点没有兴趣。要再给他几个月时间，以人皇济世经在蕴真和蜕凡两个境界模糊的区分，他倒是可以与端木锋争个高下。 现在，还是不要自取其辱。 “我说常兄，你这打赌的对象搞错了吧，要赌也是你跟那宋家大小姐赌。” 常勇憨憨一笑：“嘿嘿，兄弟，看穿莫要说穿，跟那个娘们比，我是比不过的。” 这话让沈忘好一阵撇嘴，你比不过人家，就来祸害我是什么意思。 两人贫嘴几句，居然已经成了最后两个还在原地的。 “常兄，咱们还是赶紧动身吧，再闲聊下去，可就连路都找不到了。”与常勇打声招呼，沈忘脚下动了起来。速度虽然没有前头那些人那么快，但胜在一个稳字。 数百里路程，以他们这些人的修为，想要一口气跑完，冲的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前世野外生活的多了，沈忘可明白留有一点余力是多么重要。 常勇虽然名字里带个勇字，但世间哪个熊孩子是脑子笨的。这种事情他自然也明白，所以即便修为比沈忘还要强不少，脚下奔跑的速度却始终与他保持一致。 方才他们落下楼船，已经是晌午时分。紧赶慢赶一个下午，两人也不过踏过三百里的路程。想要到达问道台，显然要等到明早了。 常勇硬是拽着沈忘停下脚步。 用他的话来说，反正时间足够，不妨歇歇脚看看风景。 沈忘只想问，你这是来旅游的么？看着先前超过的身影如今一个个再度反超，心中那点争强好胜的心理让他有些无奈。 “去早了也没用，你难道指望一大堆宗门前辈大半夜等你？”嘴角叼着一根草，常勇舒服地躺在茂密的草丛里，瞅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沈忘说道。 还真别说，这厮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闲来无事，你说说明早咱们会被安排做些什么吧？” 一路上常勇一直在说他那大哥的熊孩子往事，直到此时，沈忘才想起打听一番入宗前的流程。 常勇闻言，狠狠嚼了两下草根，这才吐出来，随后很是随便地说道：“你也知道，像青岚宗这等宗门，归藏境便是最顶级的战力了。 所以审核弟子，只有看是否能踏入养元境。” 养元境纳气养元，需要有畅通的经脉构成循环。十二正经畅通的越多，证明天资越好，这样的人才自然七脉都会抢着要。 虽说这样的天资并不能代表修士的全部，但于青岚宗这样的小宗门来说，已经是近乎全部了。 沈忘原本还想，如果能够不使用剑宗令牌，那就最好不要使用。但如今看来，这后门是定然要走了。 青岚宗虽说于剑宗那般庞然大物来说，是够小的，可是对沈忘而言，不论是修行的资源，还是对于外界的认知，都不是山村内能够比得上的。 这青岚宗门，自己是入定了。 咬咬牙，沈忘的表情并没有多自然。 常勇还以为沈忘是对自己没有多大的信心，随手抓了一颗草来塞到嘴角，继续吊儿郎当地说道：“兄弟你也莫要担心，似你这等资质，想来拜入七脉当个真传弟子还是没问题的。” 沈忘抬头看看夜空，那闪烁不定的星光，不正是此时自己的写照么。即使咬紧了牙关不懈奋斗，在此时此地，依旧不会成为那轮高挂的圆月。 想要刺破长空，还需更久的忍耐和坚持啊。 陪着常勇看星星的两个时辰，两人再度沦为所有人中的最后两个。 看着时间差不多，常勇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这才笑道：“舒服了这么久，兄弟不会没有力气继续往前走了吧？” 这略带调侃的挑衅，让沈忘一阵冷哼。这小子连激将法都使得这么差，活该被自己老子拎着棍子打。 “我就怕常兄阴沟里翻船，躺了这么久，前边人跑的都没影了。想要去问道台，还要好生追踪一番。” “嘿嘿，反正你我都是野外生活过的人，这点小事怕什么。再说前边那几个蠢货脚下力气用那么大，不用刻意找也可以看得到。” 常勇这话还真没说错，方才总自己身边跑过去的几人，那脚步叫一个浊重啊。 借着月光都可以看到几串脚印留在这柔软的草地上。 “行了，咱们也别吹捧自己了。真要到达问道台的时间比你口中的那些蠢货晚，那可就连蠢货都不如了。” 循着踪迹，沈忘压根不理会后头异常散漫的常勇，自顾自向前飞奔而去。 以七脉为北斗，问道台赫然在北极星的位置。 天色依旧昏暗，但到了问道台的时候，一大片地方居然晃如白昼。 一里方圆的问道台，容纳上千号人绰绰有余。照亮四周的光芒正是自它发出。 待走近了看，居然是一整块全无杂色的白玉雕琢而成。想来又以玄妙手法炼化，彻底成为一件宝物，这才有如此震撼的效果。 此刻不少人已经端坐石台下默默运功。这些人累死累活来到这里，却发现除了同伴再无一个人影。反而全身劲力消耗殆尽，只能如此狼狈。 常勇与沈忘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环顾四周，也唯有修为最高的宋妙雪在宋韩两家子弟身边护持着。 看到两人投来的目光，只是点点头，便再也没有更多的交流。 扬起下巴朝着四周点点，常勇一脸得意：“看吧看吧，我就说嘛，这群蠢货来早了还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沈忘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不过天生的敏感让他发现，越过石台，那不远的山丘山，似乎一直有人盯着。 不过既然对方到现在为止还不现身，想来也仅仅是在暗中观察。那么，自己这些人到了此处的情况，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用的。 一干人沉默良久，眼看着天光大亮，先前端坐运功的那些人此时也一个个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韩扬自然也在其列。、 醒来的他现实朝着宋妙雪道声谢，而后就在人群中张望起来。待看到沈忘与常勇的所在，二话不说，便带着韩家四个子弟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姓沈的小子，总算是找到你了。”韩扬一脸狞笑，不怀好意地凑到沈忘面前。 常勇适时挺身而出。 对于这个一路逗逼的熊少年，沈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如果说先前力挺自己是为了与韩扬斗气，那这个时候就纯粹是出于意气了。 见略胜自己一筹的老对头凑上来，韩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张狂：“姓常的，你以为这还是在晋安城么？嘿嘿。” 得意的笑声中，韩扬说出了他有所依仗的理由：“我大哥是宗主峰真传，还有不少家族嫡系旁系拜入各脉，小爷我天生喜欢仗势欺人，你能奈我何。” 身后四个韩家旁系适时站在他面前，那架势，不少旁观的少年都不禁缩了缩脖子。 “韩三公子果然是威风凛凛。” “是啊，原本以为出了晋安城，咱们也算是平等了，谁知道这里居然也是人家的地盘。” “唉，我等家境平凡的修士，天生要做人家的垫脚石啊。” 如此这般的议论，让那放肆的笑容更加狂狷。 “这下，你该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吧。”韩扬放肆的大笑顿然停止，大手一挥，指使这四个旁系子弟：“留出一个跟我收拾那姓沈的小子，其他三人，给我缠住常家这个野人。” 双手紧握，爆出脆生生一阵响。 四人闻言，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冲上前来，出手之狠厉，更是存了不见血不休的心思。 第十九章 经脉不通走个后门 “休得放肆。” 轻飘飘的一声喝止，如同响雷一般炸开在动手的几人耳边。更有一股强悍的气势，落在韩扬五人和常勇沈忘身上。 那气势已然超越了普通蕴真境修士所能修炼的巨力，沈忘只觉得有座大山压在肩头，纵然稍微动一动眉毛，都会将自己彻底压倒在地。 这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稍微震慑几人，便倏忽撤去。 韩家那四个旁支方才用尽全力抵抗这股气势，此时忽然身上一松，居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常勇本来就对韩家人没什么好感，看到这一幕，心里那叫一个解气，登时放肆地大笑起来。 虽然沈忘没有常勇那般浪荡，但也忍不住嗤笑几声。 韩扬见状脸都羞红了，冲着还愣在地上的几人低声骂一句：“还不赶紧滚起来，要丢人到什么时候。” 而后居然看也不看沈忘这边，灰溜溜回到宋妙雪身后。 一场闹剧就此告一个段落，而方才出言制止的那位强大存在，此刻早已落在了问道台上。 与之并列的是形态各异的五人。 站在最中间的那位道人，一袭青色道服上镶嵌着靛色边饰，瘦高的个子，面上神情严厉。身后冒出半个银白剑柄，一道朱穗在晨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 其左边分列一男一女，似是一对情深伉俪，眉眼顾盼居然对沈忘这些人视若无睹。 倒是右边的两个中年道人，扫视了台下诸人一圈，低声交流着什么。 出言那人站在五人之前，一身劲装，与其说是个道人，不如说是武夫。 若非方才这位也是凌空虚渡而来，还真让人以为这是哪家出色的护院。 此人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刚正不阿的味道：“本人道烈，忝为刑堂首座。我身后乃是砺剑峰等五脉的峰主，今日共同前来检验尔等潜力。” 扬扬手中一枚五光十色的珠子：“此乃行气珠，可以检测你等体内经脉的通畅程度，宗内入门真传之分，都在此处见分晓。尔等可依次上来检测。” 对于这样的测试，数十人其实早有默契。 按照先前晋安城测试的实力逐个排名，由弱到强，沈忘正好排在韩三公子后边，距离最强的常勇与宋妙雪两人，也不过隔了三个人而已。 不长的时间，就有最弱的一人上前。 近乎所有人都盯着这位名叫刘厚德的少年，毕竟按照这位道烈首座的话，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有爆冷的可能。 刘厚德将右手放在行气珠上，只见珠子光芒稍稍黯淡，等道烈说一声好了，其撤回右手之后，便看到珠子上方一排彩色的字出现。 “骨龄，十八。正经，三条。” 三条正经，按照常勇的说法，此生若无奇遇，养元境巅峰就是尽头了。体内经脉畅通的越少，意味着在养元境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吸纳元力。 显然这样的资质并不能入台上几位峰主的法眼，道烈很是直接地宣布：“资质有限，只能分你做个记名弟子。五年内若是能踏入养元境，也可成为入门弟子。” 少年黯然地朝几人一拜，这才深一脚浅一脚走下台来。 此时却无人可怜他。 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他。 真要是的话，那此刻的怜悯，无疑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有一个少年上台，情况也并未好到哪里去，两条经脉畅通，只是堪堪能够到养元境，此生想要走到养元境顶峰都异常困难。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少年走上台去，直到剩下十人的时候，依旧没有一个真传弟子出现。 这般严格的淘汰率，让沈忘一阵咋舌。难怪当日那端木锋说到自己是归藏境时，脸上一阵自豪。 很显然他是极其幸运的那一部分。 一晃神的功夫，前头的韩扬已经走上问道台。 对于这个一直视自己为蝼蚁，更想着修理自己的家伙，沈忘不得不抱起更多的关注。 看了这么多人上台检验，韩扬也轻车熟路地将右手搭在行气珠上。只是眨眼时间，那珠子便有了结果：“骨龄，十七。正经，七条。” 这是到现在为止，出现的最好的资质。 那背剑道人木然的脸庞也现出一丝表情：“唔，姓韩，可是韩风那孩子的弟弟？” 韩扬闻言，连忙答道：“禀告峰主，家兄正是韩风，数年前拜入宗主峰。” 道人点点头：“这个资质，想要进宗主峰还是有点难。我砺剑峰，你可愿来。” 砺剑峰在青岚宗可是除了宗主峰外最为强大的一脉，韩扬本来就倾心于此，听得道人发话，哪能拒绝，登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弟子愿意，弟子愿意。” 说完之后，道人一招手，便到了其身后站立。 终于轮到沈忘。 不论是先前已经测试过的弟子，还是剩下包括常勇在内的五个弟子，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前边一个韩扬已经非常出色了，这个比韩扬还厉害一点的沈忘，不知会有怎样惊人的表现。 沈忘的内心已经极度苦涩。 不同于别人的无知，自己的事情早在数月前就已经了解的通透，此刻上台，除了在人前丢尽脸面，别无一点用处。 只是现在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缓缓踏上玉台，走到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道烈身前，学着前头那些少年的动作，将手搭在行气珠上。 沈忘只觉得珠子上有一股暖流，想要自手掌进入手臂。只是不知为何，被挡在掌前不得寸进。那种暖暖的感觉只是维持了一瞬便消失不见，随即带给人的，则是别样的感觉。 那些被测出一道两道经脉畅通的少年，此刻正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沈忘，而如常勇这样，先前对上沈忘有些好感的人，脸上则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道烈与五位峰主也怔了一怔，砺剑峰主右侧那精壮的中年汉子低吟道：“我青岚宗建宗多少年，都从来没见过一条经脉都不畅通的家伙。” 而他身旁那位，则有些怀疑地说道：“不会是咱们这行气珠坏了吧。” “坏不坏，试试就知道了。”道烈一把拉住沈忘，双掌抵在沈忘后心，正运元力往沈忘体内灌输，却意外发现压根没有作用。 收了双掌，要再试的时候，只听得那砺剑峰主冷冷说道：“无须再试，先天经脉闭塞，虽然千万年来只有这一例，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道烈讪讪地收了手，才有继续说道：“我等只管他正经通了几脉，既然行气珠显示是零，那就贬为杂役弟子，由他生死便是了。” 沈忘的内心有些失落，抬头看时，那韩扬一脸欣喜地看着自己。 如果今天自己真要成了杂役弟子，只怕这厮明日便能纠集一干狗腿前来寻衅。 “既然如此，那就……”道烈正要宣布结果，忽然听得沈忘阻拦：“等等，我有话说。” “哼，你就认命吧，一条经脉都不通的废物，居然还想挣扎。”韩扬冷冷的嘲讽，虽然小声，却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 那几位峰主更是薄怒，忽然间就不待见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看着那些凉薄的笑容，沈忘缓缓自怀中掏出他一直贴身保管的剑宗令牌：“我用这个，换我成为真传弟子的机会，不知，可否？” 一声“不置可否”，是沈忘硬咬着牙关说出来的。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还是不行，也只能离开青岚宗，在哪无尽的山野间猎取荒兽来修行了。 至于回村，沈忘实在不愿看到村老他们失望的眼神。 韩扬顿时“噗”笑了出来：“拿块破牌子，你以为这是人族祖地的族令么？我青岚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破坏规矩的地方，赶紧滚下去，做你的杂役弟子。” 不仅是韩扬，就连方才被贬斥为记名弟子的，甚至是那几个杂役弟子，都不约而同冲着沈忘叫骂起来。 只是，为什么几位峰主的脸色那么难堪？ 叫骂声逐渐停止，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几位。 风，停了。宗内弟子豢养的荒兽，此时也悄然无声。时间似乎就凝滞在这一刻，再也无法转动。 良久之后，道烈才艰难地转身，将沈忘递过来的令牌交到砺剑峰主的手上：“师兄，你看，这是不是真的？” 清冷的道人将令牌反复查看，又递给其他几人细细查验。 站在问道台底下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宋妙雪看着身前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常勇，低声问道：“你与那沈忘这几日形影不离，难道没有一丝担心？” 大熊孩子一脸的无所谓：“如果是先前，我确实有些惋惜。好不容易有个能舒舒服服说话的人，却是个废人。但现在嘛，唔，虽然是个废人，不过似乎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废人。” 宋妙雪一脸的不解正好满足了常勇的虚荣心：“那种令牌啊，好些年没有见过了，如果我所料不错，我那大哥入了剑宗多少年，还没赚到这样一块牌子。” 笑嘻嘻的神色忽然收住，让若有所悟的宋妙雪一阵不适应：“那玩意，似乎叫做剑宗功勋令。” 第二十章 剑宗勋令落魄孤峰 剑宗功勋令，仅仅一个名字，便知道此物与那统辖包括青岚宗在内数万宗门的剑宗脱不了干系。 站在常勇前边的那三人也非常好奇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回头看向他是，却失望地看到这家伙坐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几位峰主看。 “怎么样？”道烈低声询问传看的几人。 得到的只有几人的苦笑：“没错，这是真的。” 随即苦笑又化作是矛盾的神色，变幻不定地相互默默注视着。 “既然是真的，人家提出了要求，咱们就不能拒绝。不过，要送到哪一峰做真传，倒是可以商议一二。” 那对夫妇微笑着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拒绝的意思也很明显。 大家都不是什么愚笨的人，沈忘这种弟子收进去，只能平白拉低自己一脉的水平。往后宗门比试，还不得彻底垫底。 “你们谁要谁要，反正我是不要。”右侧两个汉子一口同声地回答，而后被彼此的默契所感动，居然又装作若无其事，窃窃私语起来。 如今看来，只有那清冷的砺剑峰主未曾发表意见。 沈忘的心都提到了喉咙里。 “你们忘了，虽然咱们不收，可是道玄师弟不在，倒是可以将他安顿在小孤峰那里。” 道人的一番提议，居然立刻获得了包括道烈在内所有人的同意。 解决了这一件事情，几人就像是从身上卸下千钧重担。道烈很是轻松地走到沈忘面前，面上略带几分不屑：“小子，从今日起，你便是小孤峰的真传弟子了。小孤峰在摇光位，你自己先过去，稍后刑堂会将你的一应袍服令牌送过去。” 道烈这一席话引得台下不少弟子不满，就连拜入砺剑峰下的韩扬，也低声朝着自家峰主嘟囔：“师尊，这废物何德何能，居然可以拜入小孤峰下。” 即便是几人都不要强塞过去，真传依然是真传，在地位上就高出入门弟子一大截，更不要说台下这些记名弟子乃至杂役了。 嘈杂的场面几近失控，让宣布消息的道烈分外恼怒：“都给我闭嘴。” 这次可不同先前压制韩氏子弟几人，只要是台下弟子，悉数被这一声怒喝给震得倒退几步。 “若你等也有本事拿出一面剑宗功勋令来，哪怕你也跟他一样，我青岚宗毫无怨言，任由你拜入七脉。” 随即冷哼一声：“就你等的本事，此生只怕也只能听听剑宗的名声。” 恼怒的语气背后，是说不尽的慨叹。他在此处训斥着别人，可是自己到了剑宗的地界，与这些普通记名弟子又有什么区别。 青岚宗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剑宗令牌了，如今出现一枚功勋令，对宗门倒也有不少的好处。 看过了这场大戏，常勇这才站起身来，对着宋妙雪说道：“一枚功勋令，十万异族魂。而且非养元境以上不能计数。你想想，这需要多少次出生入死才能攒够的功勋……” 看着沈忘摇摇头：“居然就被这小子拿来拜入这样一个宗门。早知道我常家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将它换下来。” 晋安城最大的家族，倾其所有，只为换这样一块令牌？ 闻言所有人都震惊了。 对他们来说，如果青岚宗最大，那么常家就是第二大的豪门。如今居然只值一块令牌。 台上道烈几人很是奇异地看了常勇一眼，没想到这些人里头居然还真有识货的。 “一块功勋令，足够兑换将你我从蜕凡境堆到养元境巅峰的资源。更有一些极其珍贵的东西，非手持令牌不可兑换。即使剑宗内部，这东西都是稀缺货。” 常勇自顾自地说着，可是将沈忘惊呆了。 没想到端木锋给村子的居然是这样珍贵的东西。那他借去的静心蒲团又是怎样的价值？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时候，缓缓走下台来，冲着满脸遗憾的常勇点点头，在一群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站在了一侧。 还有五人未曾测试，自己想要前往小孤峰，也要等测试结束这几位峰主离开才行。 接下来三人很是遗憾未能成为真传，不过比别人略胜一筹的资质还是让他们成为入门弟子。 只剩下最受关注的常勇和宋妙雪两人。 只见大熊孩子一脸无所谓，跳上台去随手一按，那行气珠便显现了信息：“骨龄，十七。正经，十道。” 五位峰主立刻爆出热切的目光，看得常勇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见他抓抓后脑勺，这才一脸萌萌哒表情：“敢问破岳峰主是哪位，我这次来就是想拜入他的门下。” 闻言其余四人瞬间垮掉了脸上的表情，而那一直旁若无人卿卿我我的一对伉俪中，看似颇为柔弱的女子顿时大喜过望：“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有眼光，快点到老娘这边来。” “妙儿，你能不能在弟子们面前温柔一点。”她那文弱的夫君低声提醒，却得来一句：“反正迟早要知道，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看着常勇一脸苦涩被拉到女子身后，沈忘硬憋着笑，默默祝福：“常兄，保重。” 而宋妙雪仅仅比常勇少了一脉，也拜入了砺剑峰座下。 当道烈宣布了宋妙雪的去处，五位峰主便卷了弟子凌空飞往各自的山峰。 道烈则将那些记名弟子与杂役弟子送到山下外门安顿。 唯有一个沈忘，便像是没有爹娘管的孤儿，一个人朝着方才道烈指向的摇光位小孤峰走去。 路很漫长。 野外经验丰富的人都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哪怕你看到那巍峨的高山就在眼前，想要走到山脚下，怎么的也要大半天时间。 但内心带着无尽屈辱的沈忘，几乎是发泄一样飞快地朝着小孤峰跑去。仅仅两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 也唯有亲眼看到，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将自己塞到小孤峰来。 虽然是夏末，通往山上的台阶上，残叶层层叠叠。大凡是有个人来清扫一下，都不至于累积的这样厚。 调皮的风吹开几处，显露出它原本的样子，却是玉石铺就。但早已斑驳的不成样子，在沈忘面前，静静诉说这山门的冷清。 一块被几尺高的荒草淹没了的石碑，沈忘拨开草叶仔细看去，赫然是“小孤峰”三个大字。 沈忘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依旧不甘心自己将要安顿的地方，继续这样败落下去。 并没有第一时间踩着台阶上山，而是将那石碑下边疯长的荒草悉数拔除，即使退上十数米，依旧能让人看见这是小孤峰的地盘。 有心清扫这石阶上的落叶，可沈忘又怕耽误了上山拜见峰内师兄。 叹口气，摇着头，沈忘阔步向峰顶走去。 这一条几乎猜不到玉阶的道路，时刻审问着沈忘的内心。自己难道，就要跟着这一脉，一直这样破落下去？ 不，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更不是村老他们期待的人生。此时此刻，沈忘想起当日晋安广场上那块英灵碑上的话语：“你无须记住姓名，你只要知道，他们宁死不屈。” 那些先贤前赴后继，难道仅仅是不屈服于那些异族的欺凌？不，那更是对天生柔弱的无声反抗，哪怕丢掉性命，也要尽力一搏。 用鲜血和牺牲，为自己乃至子孙万代，搏出不受屈辱的未来。 先前的感慨一点点化作激愤的怒焰，沈忘上山的脚步加快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些师兄们，当面问问为何会将一个支脉经营成这般模样。 可是，他失望了。 哪怕登到峰顶，依然没有见到哪怕一个人影。唯有数座高耸的宫殿，静静伫立，似乎无声欢迎着眼前这位陌生的来客。 宫殿并没有多光鲜，以沈忘的视角，也仅仅是能够住人罢了。比起那座问道台，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喊了两声没有人答应，沈忘只好坐在殿前小小的广场上，坐等有人前来。 自然是有人来的，不过并不是这小孤峰的师兄们。正如那道烈所言，刑堂的弟子在他到来不久之后，便踏上了峰顶，也是一脸不屑地看着沈忘，将两套衣衫与一块令牌塞到他手里。 然后，二话不说，径直走下山去。似乎这地方对他来说是龙潭虎穴，半点也不远多呆。 轻轻抚摩着手中那细腻的布料，沈忘叹了口气，看来，这里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也许，自己会成为这座山峰唯一的弟子呢。 第二十一章 师兄有号名会一点 随意走进一处宫殿。 沈忘心中猜测，估计是宗门也不想自己这一脉彻底败落，这才吩咐人时常过来洒扫。 没有想想中蛛网密布，也没有积年的尘埃落上厚厚一层。 宽敞的主殿上首宽阔的云床，两边各放置一尊仙鹤衔丹紫铜炉。炉中断绝香火已有些时日，故此才嗅不到半分香气。 下方八个蒲团分列左右。只是蒲团也显得有些新，根本不像有人坐过。 金乌西走，橘黄的阳光自窗牖中照进，勉强填满半个大殿。这空旷的所在，已经先黄昏一步，慢慢走向凄清。 怀着沉重的心情，沈忘往偏殿走去。自己往后的居所就要在这里着落，也不知这无人的山顶日常用具会不会还被妥善保存下来。 一人半高的偏殿大门，早就度过了它最为辉煌的时代。门环上那被常年摩挲而擦出比别处更为光亮的地方，如同一位老人，静静诉说着当年这处大殿的热闹。 “吱呀”。沈忘只是轻轻一推，门便顺势打开。 一扇门，可以遮住光鲜，也可以遮住简陋。显而易见，偏殿的大门遮住的正是后者。 与这简陋的主殿一般，偏殿内也不过放着一张玉床。除此之外，连任何东西都没有。 内心无喜无悲，默默走到床前，用衣袖仔细擦拭了一遍玉床，沈忘这才将那两套衣衫放在上面。 腰牌是通行宗内的凭信，倒是不能离开身边。 接下来，沈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先前在小广场沉思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这处大殿后生长着不少紫竹。应当不是什么稀缺的东西，这才能够生长的那样茂密。 沈忘要做的这件事情，倒正好要用到这些紫竹。 不愧是一处福地，哪怕宗内最为普通的东西，也比之外界要有些特别的地方。 以沈忘上百钧的力量，折些小小的竹枝，居然也耗费了不少精力。 实在这东西坚韧的可怕，沈忘用尽力气一拳砸在三指粗的竹子上，居然只是将其震下些许竹叶。 要知道，当初在山村，哪怕比沈忘自己身体还要宽阔的树木，都承受不住沈忘这样一拳。 “要是有把利刃，这小小一根竹子，怎会让自己这等狼狈。”喘着粗气，用收集起来的竹枝做成一柄扫帚，沈忘略带无奈地感慨。 没错，费劲力气，就是为做这样一柄扫帚。 接下来，他要将通往峰顶的山路彻底清扫一遍。 佛家讲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可是真要这么说起来，便是连佛都没有，修持与不修持，又有什么分别。倒还不如时常拂拭身心，还明白什么是有无。 在沈忘眼中，那层层叠叠遮盖了山路的树叶，便是此时他心中的尘埃。 紫竹柔韧的细枝，将那经年的腐叶掀起。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落叶重重推下，又被划入山路的两侧，成为林木最好的养料。 已经不需要在心中反复询问修行的意义，这个时候，这样无聊的问题，还如那沙沙的摩擦声富有意义。 刑堂。 这是青岚宗所有弟子又爱又恨的地方。宗门九成九的奖励出自刑堂，但凡宗门大比，又或者获取功绩，都是刑堂出面进行奖励。 但更有十成的惩罚是来自刑堂。 不论你是宗主峰的真传，还是山下不知名的杂役，只要触犯宗门禁令，刑堂便会找到你头上。 此刻身为堂主的道烈，正襟危坐于后堂，仔细听着一名弟子的汇报。若是沈忘在场，一眼就可认出此人，正是先前去小孤峰向他送衣衫和令牌的那个。 “你是说，他在峰顶做了把扫帚，这会儿正在清扫山路？”道烈一脸严肃。 面对堂主的威严，这名弟子多少有些战战兢兢：“禀告堂主，弟子是盯着那沈忘清扫完一半山路才回来的，此事千真万确。” 道烈闻言，冷哼一声：“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杂役弟子的命。也不知道哪位前辈这般糟践自己的功勋，我真替他感到可惜。” 沈忘的背景，也仅仅限于晋安城测试之时。再往前的消息，村里人都守口如瓶，哪里能轻易让他们得知。 前面那块剑宗令牌，所有人都以为是沈忘碰上了天大的运气，偶然间获得了这样一块令牌。 毕竟，如果是剑宗前辈的子嗣，压根不会到青岚宗这样的小宗门来受委屈。 “既然如此，那随便他怎么折腾吧。对了，告诉执事堂，那小子的月例也不要克扣，省的让人以为我青岚宗只会占便宜。” 道烈吩咐完这件事情，便摆摆手让那弟子出去。 而小孤峰上，沈忘此刻总算是将所有的落叶都清扫干净。剩下的，就是用清水将玉阶上的残垢清洗干净。 都说书到用时方很少，这话一点都不假。沈忘也想自己此时就到了养元境，至少，打水的事情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如今他确实有百钧的力气，但山上却没有盛得下百钧水的容器。莫说百钧，就是一钧的容器都没有。 若自己到养元境，以元力化作容器，只要积蓄够强水源够广，哪怕万钧都招手即来。 说到底就一句话，修为太差。 峰顶有一口深井，显然想要冲刷这数万道石阶压根不够。唯山下十里，靠近常宁峰山脚的地方，有一片广阔的湖水。 “便将这清扫山路，当成是别样的修炼吧。”沈忘叹了口气，将井口放着的两只水桶拎起，缓缓向常宁峰方向走去。 固定的路途，总归会遇到一些特别不愿遇到的人。 当沈忘看到一脸戏谑向他走来的那群人，嘴角不由得露出苦涩的笑。 还真是天将无妄之灾，喝口凉水都能塞牙。 停下脚步，静静等在那里，直到这些人彻底走到自己面前，沈忘才问道：“韩三，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沈忘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韩扬面带着浮夸的笑容，缓缓自人群中走上前来，看着面色如常的沈忘，一脸轻佻：“哎呀，我还说去小孤峰找你，没想到你居然就送上了门。” 似是觉得沈忘这是故作声势，肆无忌惮的他讥讽道：“还装冷静呢？晋安城有人挡在你前头，我不好收拾你。今天我看谁还能替你出头。” 极尽炫耀的嘲弄中，沈忘已经打探好了来者的实力。 算上韩扬，一共十三人，其中九人蜕凡巅峰的实力，剩下四人，只凭身上的气势，应该都是蕴真境中下的修为。 还真是不好办啊。 如果来人仅有这九个蜕凡巅峰，沈忘拼着受些轻伤，不说将所有人都放倒，但逃出去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但现在人家不仅是以多打少，更是以强凌弱。自己如果完整地开辟出方丈胃土，还可以战而胜之。现在这小小的三尺，只有被人家虐菜的份。 见沈忘沉默不语，韩扬以为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不由得大喜过望。 什么才叫真正的虐待，那是从身体到内心的彻底打击。眼前这个土鳖，在还没有遭受拳脚的时候，就被自己这边的气势给吓到了。 趁他病要他命，韩三公子深谙这个道理。 双眼牢牢盯着沈忘，嘴上却说：“劳烦几位堂兄了，此事过后，我便找大哥与诸位一起吃顿饭。” 这些人本就是寻衅而来，此刻听到韩扬发话，立刻将沈忘围了起来。个别人从身后掏出武器，就要向沈忘下手。 真要是一点抵挡都没有，今天就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沈忘彻底躺倒在此处。当然，这些人也不会将他致死，但躺在床上三五年也不一定。 情势岌岌可危。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自远方传来一声喝止“住手。” 韩扬的脸上有些不好看，在沈忘身上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到这样的呵斥了。任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断兴致，心里都不会有半点舒服。 不过，这终究是在青岚宗内，随随便便遇到一个人，都可能是辈分和修为比自己高的。谨慎一点，定然是没错的。 身为一个时常惹是生非的二世祖，韩扬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沉默间声音的主人已经来到众人面前，看到沈忘一个人被这么多人围着，不禁厉声问道：“纠集数脉同族，对一个刚入门的弟子下手，还真是给韩家长脸啊。” 原本还有些神经紧绷的韩家子弟，待看到来人是谁后，居然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位手中持剑的韩家弟子嗤笑一声：“我道是谁，这不是小孤峰赫赫有名的会一点么。 怎的，知道我们来收拾你这个废物师弟，着急了？” “师弟？”被成为会一点的来人带着几丝不解，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字，随即朝着被团团围住的沈忘问道：“这位师弟，你可是被分到小孤峰的弟子？” “会一点，不用问他，这个问题我就能回答。这小子浑身经脉闭塞，偏生带着剑宗的令牌。几位峰主看他可怜，又见小孤峰只有你孤苦一人，所以送他来与你做个伴。” 那调侃的与其，半点也不将从前小孤峰唯一一个真传弟子放在眼里。 第二十二章 软蛋废物一脉相承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会一点师兄惊叫道：“你所言当真？” 就像是饿了三天的老饕看到一桌子美食，又像是久在沙漠中的迷路人看到了绿洲，这位小孤峰的真传眼睛里满满都是精光，紧紧盯着沈忘。 生怕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哈哈哈，”会一点师兄的这般姿态，让韩家子弟纷纷大笑起来。 “这自然是真的，不过，他惹了咱们三公子，今天不好好收拾他一番，岂不让我等失了面子。” “会一点，真是对不住了，你这师弟，还要你好好照顾几月。” 压根不理会会一点师兄有些难堪的脸色，几人嘴上不住地嗤笑，手里的动作却没放下半分。 “我要你们住手。”会一点师兄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哪里还能看得到先前的一脸谦和。冲着韩家十三人，一声怒喝，眨眼的功夫，就挡在了沈忘身前。 那些充斥着杀气的兵刃，被一柄古拙的长剑拦住，居然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空间仿佛凝固了似的，韩家子弟喉咙干涩地看着眼前这个号称青岚宗老好人的家伙，眼睛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谁都不会想到，这个从前任人欺压的会一点，居然为了一个刚刚拜入山门的弟子，与他们韩家硬撼。鼓瞪的双目中，那个瘦弱的影子似乎有些不可抵挡。 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吐沫，色厉内荏的场面话却脱口而出：“会一点，你是当真不肯给我韩家这点面子？” “我也想问你们，你韩家当真不给我小孤峰这点面子？” 凝重的空气瞬间被打破。“哈哈哈，你小孤峰的面子，小孤峰还有面子？小孤峰居然还有面子？我没听错吧，居然有人说要我韩家给小孤峰面子？” 那几名蕴真境的韩家弟子当即抱着肚子，一副笑死人的模样，高声大笑起来。 虽然此处空旷，但依旧因此引来不少围观的弟子。 尤其是常宁峰一脉的，近水楼台，见有这样的热闹，纷纷从峰上下来，站在四周静静看着。 韩家弟子的话显然深得这许多人的认同。即便不是刻意，沈忘依旧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嘿嘿，这回可真是好运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会一点生气。” “师兄为何这么说，我觉得会一点师兄挺好的啊，为什么看起来大家都在幸灾乐祸。” “师妹，这你就不知道了。小孤峰的峰主早在十年前就被剑宗征召过去，十年来一点音信都没有。大家都说已经陨落在人族界域，不过既然剑宗那边没有带来死讯，也只能当作是还活着。 当年小孤峰虽说比不得砺剑峰和破岳峰，但也是其他四峰之首。只是峰主常年不在，弟子无人教导，所以纷纷改投他门，只剩下会一点一个人。” “那他为何也不跟着拜入别的支脉呢？据说会一点师兄炼丹炼器豢养灵兽布置阵法等等都有不低的造诣，这等英才就算是入宗主峰也很简单吧？” 娇俏的小师妹总是对宗内这种大名人有些迷之崇拜，但理智的师兄们适时向她泼着冷水。 “英才？嘿嘿，那都是被逼出来的。这会一点是小孤峰峰主抱养的孤儿，对他来说，小孤峰就是他的家，怎么甘心让它败落。” 说到这里，理智中也多少带着几分钦佩：“所以这位从十三岁开始，便形同小孤峰的峰主，为了维持这一脉正常运转，把大部分时间消耗在那些旁门上。” 见小师妹还有些崇拜，便低声呵斥：“你可莫要学他。若是他能一心放在修行上，如今也不会只有养元初期的修为。小孤峰就剩他一个，宗门大比连前八都进不了，这才是丢小孤峰的人。” 沈忘能够听得见这些话，韩家子弟自然也能听得到。 有人从旁印证方才自己的那些话，岂不是非常得意的一件事。连宗门大比前八都进不了的小孤峰，凭什么让人家给面子。难道，就凭几句场面话？ 面带几分得色，韩家子弟戏谑地看着被包围的师兄弟：“怎么样，还要不要我韩家给你小孤峰面子。” 言外之意，就算给你面子，可是你承受得起么？ 被长剑挡住的兵刃稍稍撤回，但很快被再次挥舞，这一次，便是会一点也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沈忘分明看到，会一点师兄的身体有些微弱的颤抖。他以为这是羞恼所致，心中不禁有些悲戚。自己这一脉，还真是弱到家了。 但很快，沈忘便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惊呆了。 那颤抖很快消失不见，沈忘无法从那瘦弱的背影看到会一点师兄的表情，但是沙哑的嗓音，此刻听来格外悲愤：“你难道忘了，虽然小孤峰是没落了，可我惠一，似乎还能收拾得了你们几个。” 养元境的修为放开，根本不是这些蕴真蜕凡的入门弟子能抵挡得住的。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人，此刻竟然被压制到青筋暴起，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如他们身后几个蜕凡境巅峰的家伙一样跪倒在地。 这个气势一经铺开，就没有准备转瞬即逝。唯有主人内心那强烈的波动平息，才会慢慢收敛。 韩家四个蕴真境脸上汗水直流，瞬间就打湿了胸前衣衫。充血的眼球就像要爆裂一般，想要说句服软的话，都说不出口。 足足一刻。 当沈忘看着眼前那个背影开始喘气的时候，韩家子弟也瘫倒在地。 刑堂的人就像是电视剧中的警察，姗姗来迟。 让人惊讶的是也不知怎的，这回居然惊动了刑堂首座道烈长老。这位凶名赫赫的首座甫一出场，那股严厉的气势就让围观的弟子有些畏首畏尾。 道烈扫视一眼周围的情况，看到瘫倒在地的韩家子弟，眼神中也没有兴起一丝波澜。 而后随手一指，对着那个方向说道：“你，过来，跟我说说方才此处发生了什么？” 被点中的弟子，正是先前在自家小师妹面前侃侃而谈的常宁峰弟子。此刻看到道烈指向自己，甚至有种想要转身逃走的感觉。 战战兢兢走到道烈面前，有些小心地看了小孤峰两人和韩家子弟，这才一五一十将自己看到的事情没有一丝隐瞒地告诉了道烈。 听完他的禀告，道烈随手一挥：“行了，你下去吧。” 只见那弟子如闻大赦，一脸松快地走到人群中间，而后头也不回，径直往常宁峰奔去。 竟是半点也不愿停留。 道烈凶威，可见一般。沈忘默默想着，却看到其人走向了自己这边。 “他说的，可是事实？”道烈再次开口，问的却是会一点师兄。如果连当事人也承认了这一切，那韩家子弟就有故意寻衅之嫌。 一番惩处，是少不了的。 于沈忘而言，自己和韩扬交恶，依照今天这个情况，不说不死不休，但也不会善罢甘休。而且韩家在宗门还有很多子弟，如果能借此杀鸡儆猴，自然是好的。 但会一点师兄的答案，让他一阵错愕。 “禀告道烈长老，方才我等只是相互切磋，并非他人所言好勇斗狠。倒是劳烦长老亲自走一遭，让惠一深感惶恐。”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沈忘正要反驳，却意外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唯有眼珠转动几下，只能强自按下心中不快，看着道烈毫不留情地骂自己师兄：“一个软蛋，一个废物，真是丢道玄师兄的脸。” 说完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转身就走，再也不理会自己这些人。 围观的弟子固然松了一口气，韩家十三人也站在了一起。 等再也看不到道烈的身影，这才恶狠狠地朝着惠一说道：“别以为你隐瞒了道烈长老，我等就会领你的情。会一点，我们是打不过你，但等到韩风大哥出关，我看你怎么嚣张。” 韩扬也对着沈忘放下一句狠话，一行人便仓皇往远处走去。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强压在地，有多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再逗留了。 惠一笑了笑，这才朝着四周一拱手：“让诸位看了笑话，惠一给各位赔罪了。” 见所有人意兴阑珊地离开，惠一这才扯扯沈忘的袖子，往小孤峰走去。行至山脚下，看到已经被清扫一遍的山路，惠一愣了愣，却也没有说什么，一直带着沈忘走到山顶的大殿。 “虽然之前也说过，但现在正是说一遍，我叫惠一，是小孤峰唯一一个弟子。哦，当然了，如今你来，便是两个中的一个了。” 将沈忘按在蒲团上，自己也坐到沈忘对面，惠一一脸的笑容：“从八年前小孤峰就再也没有新弟子了，没想到师弟居然会选择来这里。” 沈忘不忍心告诉他，自己其实也是被人家嫌弃，强行塞到这里来的。 点点头，站起身来，朝着惠一拜道：“沈忘，见过师兄。” “好了好了，小孤峰就你我二人，也用不到这许多虚礼。”再度把沈忘按在蒲团上，惠一盯着沈忘的眼睛：“我知道师弟有很多问题要问，左右无事，不妨说出来，师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二十三章 忍辱负重砥砺前行 沈忘其实有很多事情要问，只是临了却不知道问什么好。 仔细斟酌，最终还是很小心地开口：“师兄，你难道就不好奇，那些人说我经脉闭塞，为何还会拜入小孤峰？” 惠一本以为沈忘要问什么尖锐的问题，哪知道说的是这个。笑容渐渐自脸上铺开，看着沈忘，很是认真地说道：“别人倒是经脉不闭塞，可是人家也不愿到小孤峰来啊。 你不要担心这个问题，既然来了，那么就是我小孤峰的弟子。如今师尊不在，我在这座山上，也算是一言九鼎了。” 到是真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明明是光杆司令，还能说的这么大气磅礴。沈忘原本还有些失落和紧张，现在随着惠一的玩笑话渐渐消散。 “那，为何之前师兄对那几人言语辱骂百般忍让。而且事后还替他们遮掩。如果我猜的没错，只要说清楚情况，那些人定然会收到惩处。” 沈忘再要往下说的时候，惠一已经摆摆手，示意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沉吟半晌，惠一带着怀念的神色，对沈忘说道：“当年师尊还在的时候，有一次问我，我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的答案是守护我希望守护的东西。 那时候于我，只有师尊一个亲人，他便是要想要守护的。 后来师尊被征召去人族界域，数年不归。山上所有弟子都改投他们，我便将这小孤峰当作是自己要守护的东西。 如今你来，便算上你一个。” 似乎对自己的成绩很满足，惠一很是欣慰地笑着：“将他们一一告发，固然会一时痛快。但韩家终究在宗内弟子众多，我又不可能时时处处保护着你，到头来仇怨越结越大。你的修为还不足抵挡他们疯狂的报复。” 沈忘犹自不服，但惠一说的也是实话，自己现在的修为，今天来的那几个都打不过，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实力据说在惠一之上，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韩风。 还要继续思考下去的时候，几声奇怪的咕咕声打破了宁静。 沈忘不好意思地看着惠一，这声音正是他肚子里发出来的。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沾过，对于还在疯狂蕴养胃土的他来说，不啻一场灾难。 “师兄，这附近可有荒兽出没，带我擒几只回来，也好果腹。” 听着沈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话，惠一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哪里用得着你这般做，山上有宗门发放的灵米，稍微蒸制一下就可食用。正好我也有些饿了，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做饭。” 看着惠一远去的背影，沈忘暗自摇头。 先前听常勇那家伙说过，宗内各脉的日常生活都有杂役弟子照顾，代价也不过是付出些元石。 小孤峰如今连这等俗务都要亲力亲为，可见落魄到了什么程度。沈忘没有光耀小孤峰的大志向，但也想两人的日子尽可能过的舒适些。 那常宁峰弟子的话还在耳边回想，若是惠一真的能够专心修炼，如今的修为只怕在青年一代中也是最顶尖的。 不过这种事情，想想也就罢了，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修为更是差劲，能够维持现状，只怕都要让惠一受累不少。 胡思乱想着，惠一已经端着一个大木盆走了进来。二尺尺许方圆的木盆中，一粒粒指肚大的米粒正散发着奇异的香气。沈忘嗅到这股味道，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都顿时振奋起来。 “这是宗门发放给真传弟子的灵牙米，富含元气，对养元境一下的修士来说，功效等同于品质最为纯净的元丹。”很满意自己的厨艺，看沈忘一脸好奇盯着那米粒看，惠一连忙解释。 盛了一碗，递给沈忘后，仔细嘱咐着：“灵牙米内富含元气，需要一粒一粒进食。一下子吃多了，对于尚未滋养的内腑有着极其凌厉的损伤。” 沈忘听着吩咐，口中却早已吞下两粒米粒。 还真别说，这味道确实别有风味。浓烈的稻香带着丝丝微甜，刚吞进口中，便化作汁水径直往喉咙中流去。 不过有人皇济世经在，这玩意很快就成为胃土的一部分。还别说，真就涨了一分胃土。 沈忘眼睛一亮，不住地往口中填米粒。 惠一刚要制止，却发现眼前这新来的师弟压根就没有内腑受伤的迹象。 等沈忘狼吞虎咽下满满一碗饭的时候，这才问道：“师弟，难道，你已经是蕴真境了？” 蜕凡炼体，蕴真炼脏。在惠一的感觉中，沈忘周身不见一丝元力散发，更普通人压根没有区别，难道，真是修炼了什么隐藏自身气息的功法不成？ 听到惠一的问话，沈忘很快将吞入腹中的食物炼化，这才答道：“倒也不是晋入蕴真境，而是我修炼的功法有些特殊，在没有大成之前，需要吞食大量富含元力的食物。所以……” 看到惠一了然的神色，沈忘吞了吞口水：“师兄，看来我还能吃一点。” 径直将大木桶推到沈忘身前，惠一点点头：“你尽管吃便是了，养元境更多的是吸纳天地间的五行元力练就体内五气，吃饭反而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沈忘不好意思地笑笑，盛满了饭食，再次狂吃起来。眼看着一碗又一碗，惠一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说实话做这么多，大部分都是给他自己预留的。养元境还没有达到完全辟谷的地步，饿上几天，总要大吃一顿才能补充接下来生活所需。 但自己这边才吃了两碗，沈忘便将那木桶中的灵牙米都吃光了。 看那依然意犹未尽的表情，惠一试探性地问道：“师弟，还要不要，我再去做一些回来，可不能让你饿着了。” 闻言羞愧地点点头，沈忘感觉自己还能再来一桶。不过看在师兄刚才没吃多少的份上，这次留下几碗。 呆滞的表情充分证明惠一对这个答案的震撼。 那是灵牙米，不是随随便便的食物，有些荒兽上百斤肉都还比不过十颗灵牙米。可这小子刚才那食量，就是给他一只负山神牛都能吃得完。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惠一同饭桶画上等号的沈忘，此刻内心却无比欣喜。 就刚刚这半顿饭，就抵得上先前他半个月的苦工。三尺半的胃土让他一下子涨了近二十钧的力量，单纯论力气，还真是和蕴真境的修士一模一样了。 当惠一再一次看着带来的灵牙米被吃掉六成，渐渐开始为小孤峰未来的生计担忧。就这个吃法，不出十天两人的月例就没了。 剩下二十天怎么活？是该与沈忘好好谈谈了。 这顿饭最终以沈忘吃了七分饱结束，收拾完碗筷之后，惠一带着他来到另一处大殿。 这里是小孤峰最初的峰主大殿，惠一带他来这里，一是为了给小孤峰历代峰主禀告沈忘入门的消息，另一件事情则是想要和沈忘说说关于宗门任务。 每个人的月例，仅仅能够维持一般的消耗。想要比他人更早更好地晋升境界，自然需要额外的努力和付出。 宗门任务便是因此而生。 当然，为了门下弟子不成为宗门蛀虫，也有强制性的任务。比如蜕凡境弟子每月必须完成五件黄级任务，若是越一级到玄级，只需一件便可。 蕴真境对应五件玄级或是一件地级。 养元境对应五件地级或是一件天级。 好在，新入门的弟子，倒是有三个月的适应期。在此期间内，没有强制性任务。 沈忘听完后，不由得咂吧一下嘴。看来，自己修为的增长，还是要落到这宗门任务上来。 惠一已经告诉他，如果不能在十天之内完成一桩任务，自己两人就要在月底之前一直饿着肚子。 刚刚感受到灵牙米的好处，沈忘可不想重归大块吃荒兽肉的时代。 不过，坏消息还不止这一个。 惠一看着充满斗志的沈忘，悠悠地说：“我们小孤峰还负责着藏经阁的清扫。每天都要将那些弟子归还的典籍放到指定位置。” 沈忘茫然：“师兄，这也算是宗门任务么？” 惠一想了想，看着沈忘一脸期待，很是认真地回答：“严格来说，其实也算的。虽然拿不到诸如灵牙米这类实物的奖励，不过，藏经阁天字层以下的所有典籍，我们都可以在藏经阁内自由观看不受限制。” 自古图书管理员出大神，沈忘闻言大喜：“真的？”他可不在乎那些功法诀窍，真正吸引他的，是藏经阁内对于这个世界的描述。 地理，历史，奇物，名人。 山村中只有村老那里的古老传说，想要对这个世界有一个详细的了解，这里才是宝地。 惠一不知道沈忘究竟在欣喜什么，不过，该说的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师弟，你可莫要小看这件事。藏经阁三层共十万八千册典籍，每天光要放回原处的，至少也是三千多。” 还沉浸在幻想中的沈忘，压根没有听清楚惠一在说什么。否则，他绝对不会将欣喜维持到现在。 第二十四章 任务堂内试药秘闻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 直到在藏经阁中累死累活一整天，沈忘才彻彻底底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幻想总是美好的，所以现实往往会教你如何做人。沈忘想要查阅的小心思，在那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彻底泯灭。 藏经阁位处七星位置勺子中心，外有宗主峰及砺剑、破岳、妙岚四座山峰拱卫，内有丹器两堂守护。 但就是这样一处戒备森严的地方，却仅仅是一座五层十丈的楼阁。十丈自然是不低，但比起拱卫它的几座山峰来说，简直就是刚触及巨人膝盖的矮子。 将它里里外外清扫一遍，最大的麻烦是那些丈余高的书架。无法凌空的两人都是借助长梯相互配合，这才使效率更高。 饶是如此，这番活计做完，都堪堪到了中午。 沈忘总算明白了昨天为什么惠一不在峰顶，一个人能够在近黄昏的时候做完这件事情，而且是日复一日的做，不得不说，惠一有着非比寻常的耐性和毅力。 惠一显然是高兴的。能够节省出半天时间，又可以额外做些任务。这样一来，小孤峰还真是有望比先前好一些。 “师弟，看来午后咱们可以去任务堂看看，若是有合适的任务，不妨接下来。多获取一些报酬，先将你的修为推到蕴真境，这样一来，对付韩家普通子弟，你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回去小孤峰的路上，惠一笑吟吟地朝沈忘说道。 而好事自然也不止这一件，到达峰顶，早有执事堂的杂役等候着。见两人姗姗来迟，虽然心里有些不耐烦，可修为摆在那里，倒也不像韩家那些人一般嚣张。 “师兄，这是沈忘这月的月例，还请点验。” 恭敬地朝惠一行个礼，这才呈上一页纸。而身后，则是五斗灵牙米，以及三块巴掌大的石头。 惠一点点头，很是随意地道一声谢，这杂役便下了山。师兄弟两人将一干物什搬进大殿，沈忘这才将其中一块石头托在掌心，好奇地问道：“师兄，这是什么东西？” 石块就像是水晶一样，但又比水晶略重。没有半点杂质，甚至透过它，还能看清楚惠一的脸。 看到沈忘将这一块石头用各种姿势观察，惠一笑了起来。 “师弟真是童心未泯。这东西吧，还真是好东西。它是元石，就这么一块，蕴含的元力就抵得上昨晚你吃过的所有灵牙米。” 感觉这个描述还有点瑕疵，想了想，这才继续补充：“唔，估计还要再多一半灵牙米才行。” “还真是个好东西。”沈忘感慨着。 不过惠一接下来的话，让他一阵失望：“确实是好东西，不过，对养元境以下的修士来说，只能当作货币使用。唯有打通了窍穴，才能将里头的元力牵引出来。” 看沈忘垂头丧气的样子，惠一安慰道：“不过，对你来说倒也是个好消息，这东西要是换灵牙米，往往会出现溢价。这样的两块，够你吃三顿的。” 沈忘确实是能吃，要是放在别的弟子身上，莫说三顿，三天都够了。 撇撇嘴，已经打开袋子准备煮饭的沈忘头也没回地说道：“那这玩意还是留给师兄用吧，也就值三顿饭，还不如下午去任务堂好好看看。” 惠一奇怪地看着自己这位师弟，没想到，他居然能够忍住这样的诱惑。 沈忘这个饭量，哪怕再过多久，都足够引起惠一一阵阵的惊叹。看到自己的胃土又长成了半寸，沈忘都笑的合不拢嘴了。如果灵牙米足够，自己完全可以在两月之内彻底将胃土补足。 到时候，哪怕蕴真境中期的修士，自己也可堪一战。 饭后一段时间的休息，沈忘一直沉浸在这样的美梦里，却压根没有想到过，今天执事堂给他送来的月例，也不过够他吃十天不到的时间。 迷迷糊糊陷入了睡梦之中，再度睁开眼睛，却是被惠一给摇醒的。 眼看已经是未时末，两人加快了脚步，到达任务堂的时候，也耗费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 藏经阁进出都有着非常的限制，而且借阅典籍还要耗费门派贡献，所以来往的人自然少很多。 可任务堂这种没有一丝门槛的地方，就热闹很多了。踏入任务堂的大门，虽然宽阔的空间没有出现人挤人的状况，但时不时也会与人擦肩而过。 大殿左右两边都树立着任务栏，但有新发布的任务，便有杂役将之粘贴在任务栏上。 谁若是自忖能够完成，便可去找任务堂的弟子接取。 沈忘饶有兴致地随着惠一挨个查看，这里头替他人豢养荒兽的，为灵田浇水施肥的，替妙岚峰的女弟子砍伐紫竹建造阁楼的，形形色色的任务，和那普通人家的衣食住行没有半点分别。 更为高端的自然也有，青岚宗下辖的地域广阔，总有些荒兽的一般村落对付不了的。 但也不能放任其继续成长，就下发了任务，一方面历练弟子，一方面肃清隐患。 这等任务大都是交给养元境的弟子来做，宗门还会配发给飞舟，所以在真传弟子中，这类任务异常火爆。 沈忘想怂恿惠一接下这样一个任务。想想他多少年如一日在小孤峰和藏经阁两点一线的生活，是该让他出去放松放松了。 不过，这个提议遭到了惠一的拒绝。按他的说法，他不在，估计韩家子弟就会立刻踏上小孤峰寻衅。 到那个时候，以沈忘的修为，只够撑到刑堂的人给他疗伤了。 沈忘暗自感激着，就再也没多说什么，不过找来找去，没有合适的任务，也让他心里多了几分烦躁。 正在这个时候，眼角忽然撇到一张有些陈旧的纸。似是在任务栏上挂了不少时间，仔细看去，第一个跳入沈忘眼睛的，便是那丰富的奖励。 三千元石，再加百颗培元丹。 沈忘不知道培元丹是什么东西，不过能放在五万元石后头，显然价值不低。 乖乖，那可是五万元石啊，换算下来，足够沈忘一千五百天的一日三餐。如果接下来的肺金肾水这些也如胃土一般，那么自己的人皇济世经圆满指日可待。 拉拉惠一的衣袖，沈忘指着那个任务说道：“你看这个如何？我感觉我可以去试试。” “试试？”惠一面色顿时有些难看，说话的声音不由严厉了几分：“哪怕你去接一个击杀荒兽的任务，都好过接受这个。” “为什么？”眼见好处甚大，却这般平白放弃，沈忘自然有些不甘心。 感觉接下来两人说话的声音会大很多，惠一将沈忘拉出任务堂，走到一处僻静的场所，这才反问：“你觉得，真要那么容易，这个任务会留给你来做？” 没给沈忘思考的时间，惠一继续说道：“这个任务我早有耳闻。不说清楚你可能还不服气，你可知道，这个任务最早发布于两年前。” 两年？ 沈忘有些懵了。 “最早的奖励，也没有这么丰厚，仅有一百元石。” 方才在任务堂沈忘也多少有些了解，宗门内任务每旬更新一次，如果没有人接，可以撤销或者继续发布。当然了，任务奖励却不会轻易变更。 这也是视任务难度而定的事情，有些任务就值三块元石，奖励再多了，就会损伤发布任务者的利益。 沈忘可以想想两年时间这个任务是如何一步一步提高它的奖励，但到现在依旧无人领取，里头若是没有一点猫腻，才是真正侮辱他的智商。 看到沈忘若有所悟，惠一点点头，继续开口说道：“如果是失传的古方重新开炉，倒也没有什么。关键是，这次他们拿出来的是一个新方，也就是说，从药材配伍到炼制手法，都是丹堂那些人一手炮制。” 难得惠一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沈忘也跟着严肃起来。 “古方是上古年间人族就已经验证过的，如今哪怕炼制失误，就算产生丹毒，也不会让人丧命。 可新方从来没人验证过，出现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哪怕之前在荒兽身上试过没问题，可关键还不在这里。” 惠一紧紧盯着沈忘：“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就青岚宗丹堂这些人的本事，丹药本身产生的丹毒都在其次。为了成就这个丹方，试验失败了很多次。 药材份量有误也罢，炼制手法不合也罢，总之耗费的天地灵药不计其数。这样滔天的罪孽，最终都会汇集到第一个试药的人身上。” 惠一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平日里沾染的罪孽，于修行中倒也可以做些功德来消磨。可瞬间爆发这样巨大的孽，莫要说你我，就是明道境的修士来了，估计也承受不住。” 闻言沈忘缩了缩头。 “此外，就算你侥幸没有死在这滔天罪孽手里，迟早也会被同胞击杀。要知道，功德，就可以以这样一种方式产生。你在丹堂试药，青岚宗内没人敢找你麻烦。可宗门固然能保你一时，能保你一辈子么？” 第二十五章 再度挑衅轻松获胜 沈忘有这个自知之明。 以自己的资质，原本就属于那种不被看好的。若非看在那块剑宗功勋令的面子上，恐怕现在自己也只是一个杂役。 真传的身份就像一根带刺的骨头一样梗在那几位峰主的喉中，一旦自己罪孽缠身，能够在青岚宗活几天都是侥幸。 只是，以自己的一无是处，想要找个宗门任务，也是千难万难了。 原本以为，今日前来，怎么的也能够为眼下的困境找一条出路。哪成想会空手而归。 “师兄，咱们还是回去吧。”说不失落是假的，沈忘也不愿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与其这样漫无目的，还不如回去在仔细考虑，再作打算。 惠一很能理解沈忘的心情，不过，却并没有听沈忘的话。 “等等，虽说那一件不能做，但并不说明没有适合你的任务。不过，我怕师弟吃不了那份苦。”很明显的激将，但沈忘还真就上了套。 一改之前失落的神色，急声问道：“是什么任务？我不怕苦。” “器堂有位长老，豢养了一只可以喷出紫极天火的荒兽。此兽习性怪异，最是喜欢看着人与它共食一样食物。” 惠一的表情变得极为怪异：“这食物唤作凝元果，从结果到成熟，非十年时间不熟。对于养元境之下的修士，绝对是大补。 只是这荒兽脾气古怪，如果一次性吃不完一颗，它就会用紫极天火喷你。” 沈忘闻言苦笑：“要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估计肯定有人去做。” “这你就不懂了，那一颗果子，就抵得上你吃一顿饭的。宗内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养元境以下有你这么能吃的，我是没见过。” 惠一的说法成功引起沈忘的无奈，看来有时候能吃也是一种长处：“而养元境的修士，又看不上那一天一斤灵牙米的报酬，也拉不下脸，跟一个畜生吃同样的东西。” 看来，还真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任务。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将任务接了。看时间足够，估计今天的晚饭都能省下一顿。” 大喜过望，拉着一脸无语的惠一，沈忘踏进了任务堂。 只是，似乎今天的运气并不算好。一脚踩进门槛之后，就被他一位老熟人给盯上了。 沈忘刚走到任务堂弟子面前，说出自己想要去做的任务。后脚就被人家跟了上来。 “呀，这不是小孤峰的真传弟子沈忘么，怎的，堂堂一个七脉真传，居然会拉下脸去做这种形同畜生的任务？”轻佻的语言，瞬间引起任务堂内来来往往弟子们的注意。 听到这个声音，沈忘内心就满是厌恶：“姓韩的，你如今站在人家身后摇尾乞怜，还不如当日被我一拳打死的那只雪狼。” 即便知道韩扬前边站着的是砺剑峰门下，沈忘也半点不想强忍。 他是看明白了，这种货色，天生是欺软怕硬的。昨日惠一师兄只是亮了亮修为，这家伙就屁滚尿流地逃窜了。 加上自己狂吃灵牙米暴增的力气，收拾一个韩扬现在海华丝相当轻松的。如果砺剑峰真还要点脸，就不会在这种场合让那些人以大欺小。 韩扬身前，以一位淡青色长袍青年为首，共有六人。此刻听韩扬与沈忘相互言语攻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韩师弟，你拜入我砺剑峰，就应当知道我剑修的规矩。有什么仇怨，要不忍辱负重好好修炼，要么就仗剑而出见血方还。这般空无一物的叫嚣，若再有一次，小心我禀告师尊，将你贬入后山受罚。” 听到受罚，韩扬便瞬间萎了。 砺剑峰之所以能仅在宗主峰下，就是凭借这种对弟子的极度严格。 “姓沈的土鳖，你可有胆，敢与我一战？”半是因为形势逼迫，半是打定了主意要教训沈忘，韩扬咬了咬牙，先是朝他身前几名师兄稽首，而后走到前面，高声问道。 其实他现在已经有了充分的把握，能够将先前仅比自己强半分的沈忘数招内击败。 而在说话间，任务堂弟子已经处理好了沈忘的任务。只要手持凭信，就可以到器堂完成。 这会儿沈忘也是看清楚了，今天如果自己不应战，不仅会丢了自己的脸，就连小孤峰的名声，都要被韩扬这种二世祖踩在脚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连惠一在身后的阻拦都不起作用，沈忘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好啊，你要战，我便战。” 听到沈忘并没有拒绝，韩扬一脸得意地大笑着，走出了任务堂的大门。门前就有一大片空地，比试正好放在这里。 任务堂很快空了下来，近乎所有人都跑出去，静静候着沈忘出门，然后一场较量就会正式展开。 “师弟，你这回怎么如此冲动。看那小子的张狂，早间定然已经被教授了砺剑峰的入门剑法风霜雪雨剑，即便刚刚学会，也不是你能轻易对付的了的。” “师兄尽管放心，不是只有他，在这短短的一天有所进步。我虽然静脉闭塞，但也只是说跨入养元境几无可能。一场蜕凡巅峰的比试，很多因素，并不能影响真正的差距。” 关于这一点，沈忘很自信。 韩扬不可能一夜之间跨入蕴真境，但现在自己的力量，已经相当于蕴真初期了。不要小看这多出来的十来钧力气，照样可以对韩扬进行碾压。 看着沈忘的固执，惠一叹了口气，任由他走出门去。 围观的弟子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沈忘刚走到韩扬不远处，就有人起哄：“赶紧打啊，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不要浪费时间。” 淡淡地朝韩扬说了个“请”字，便看到那厮拔剑刺出三朵剑花来。 沈忘不知道，但惠一很清楚，风霜雪雨剑里压根就没有这一招。很显然这小子就是在人前卖弄，相比之下，沈忘左脚微微后撤，严正以待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了不少胜算。 几朵剑花刚刚散尽，浑然不管那几个砺剑峰弟子紧皱眉头，韩扬往前一跨，剑尖如同不断摇摆的灵蛇，朝着沈忘面门刺来。 这一下若是中了，绝对能一击致命。 风霜雪雨剑，乃是糅合了四种已经的产物。招式变化时既有风的凌厉，又有霜雪的极致，再加上如雨水般密集的攻击，一经施展开来，同阶之内，等闲不可取胜。 但，这也是在养元境后，配合外放的元力才行。 韩扬没有养元境，沈忘也不是与他同境界。 在沈忘眼中，这不过就是一场华美的舞蹈。没有一丝变招的套路，反而成了他的教科书。轻松闪避着，一招一式深深映在了脑子里。 待将所有招式都记熟，这次沈忘再也没有躲闪。双手一合，居然在三道剑影中准确地夹住韩扬的利剑。任他使劲抽了抽，却不能抽出分毫。 一脚高抬，正中韩扬持剑的手腕，这下连兵刃都被夺了，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哪怕其再倔强，也架不住那为首的砺剑峰弟子走上来，朝沈忘点点头，没有任何感情地说道：“这一场，是韩师弟输了。” 没有找场子的意思，甚至连韩扬的剑都不看一眼，几人就将韩扬给架了出去。沈忘相信，这小子回去以后没有个把月，根本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谁让他，给砺剑峰那些孤傲的家伙丢人了。 方才让人昏昏欲睡的躲闪，直到最后一刻才暴起夺剑，很多人纷纷对沈忘开始有了兴趣。 不过，听到只是一个经脉全数闭塞的废人，这种兴趣也就立刻消散了。感兴趣是因为对方是天才，现在天才的印象破裂，自然不会有意认识。 将手中那柄剑收在背后，看惠一走上前来，沈忘会心笑了笑：“师兄，这会儿咱们该去器堂看看了。” 惠一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显露出若有所思。 器堂与藏经阁也算是一路，说是堂，但也拥有数座小山头。两人刚跨入器堂地界，就有弟子上来阻拦。 毕竟这地方也算宗门重地，若任何人都长驱直入，岂不要乱套。 “两位所来为何，说明来意，我再带你们进去。”说不上有压力，不过看门的就有蕴真境中期修为，这器堂还真是人才济济。 “不少弟子为了量身打造属于自己的元器，甘愿充当器堂护卫，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惠一见沈忘有些不解，便开口说明。 跨入养元境，拥有一柄契合的武器，不论斩杀荒兽，还是对抗异族，都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这些人早早预订，也就理所应当了。 很快两人便被带到一处洼地，看着那犹如山村人家的屋舍，沈忘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有这般别具一格的喜好。别人都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这位却草舍茅屋。 不过，能够豢养一只吞吐紫极天火的荒兽，想来也是个厉害人物。 “弟子沈忘，接了任务堂豢养荒兽的任务，特来向长老请教。”在惠一有些奇怪的眼神里，沈忘一脸期盼冲那屋舍高声喊道。 第二十六章 与兽分食胃土可期 “混蛋，你要害死我啊！”屋舍中爆射出一人，瞬间窜至洼地边缘，而后怒斥。 沈忘不明就里，但身体却被惠一带着，眨眼工夫也随那人离屋舍越来越远。 正纳闷之时，只见屋舍中瞬间被一股美丽到极致的火焰点燃。那火焰有如紫色的花朵，而后化为一片花海。 这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眨眼工夫，花朵凋零，留下一片断壁残垣，在方才那人心疼的眼神里，缓缓对天空释放余温。 “你赔我的房子，快赔我。” 揪着沈忘的衣领，眼前这位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的长老，愤怒的脸庞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眼珠子死死盯着沈忘，深怕自己一松手，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子就会凭空消失。 沈忘觉得自己很委屈， 不久是叫了一声么，这火又不是自己点的，凭什么要自己赔。 只是想要反驳几句都有些困难，面前这位长老修为不浅，这会儿失了理智，已经将衣领揪到自己喘不过起来了。 将无助的目光投向惠一，这会儿也唯有这位师兄，多多少少能够帮自己的忙了。 “惠珍师兄，我这位师弟也是无心之失。再说了，你那小祖宗多少天没有吃过东西，心里定然一肚子恼怒。稍微被刺激就这般失控，也不能全怪他。” 显然两人认识，这下总算是嫩巩固逃过一劫了，沈忘暗自松了口气，却听那惠珍怒道：“会一点，你说的倒是轻巧。若是我刺激了我那小祖宗，是心甘情愿。可谁让他犯在我的手里了。不行，这回他必须赔我。” “师兄难道没有听清楚，他是来做什么的？” 惠一点点头，循循善诱。 闻言惠珍一脸的不屑：“就他，一个蜕凡境的弟子，能吃完一个凝元果？” 别说蜕凡境了，惠珍这个养元境的都暗地里试过，一颗凝元果他也只是勉强吃完，还会因为炼化其中元力，数天不得正常修行。 不然的话，哪里还用得着发布任务。 “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了，吃不完凝元果，只怕惩罚还会比赔偿你几座破房子严重的多。” 惠一对这位长老可是知根知底。自从一年前他将那位小祖宗从外边请回来，原本一个富得流油的器堂长老，硬是被折腾到现在这幅光景。 不敢住好房子，因为稍微刺激了那小祖宗，房子就像刚才一样给烧了。 也不能吃好吃的，一旦勾起那小祖宗的兴致，非要和自己面对面吃凝元果，那才是受罪。 按理说这么折腾的荒兽，早就该被宰了当肉吃。可这位小祖宗的紫极天火，那可是炼器的绝佳焰火。同样的材料，经过紫极天火锻炼，造就的元器品质往往会更高一点。 所以折腾他一个，幸福青岚宗。这样伟大又光荣的事情，宗主自然专门找他吩咐了一遍。 惠珍闻言，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那小祖宗药师看手里这家伙不顺眼，随便吐一口紫极天火，绝对会将他折腾个半死。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让他试试。不过，如果热闹了我的小祖宗，因此受了伤，可别找在我头上。”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手上的力气却撤了去。 沈忘终于得以松口气，顿时急喘，好一阵才把气息平复下来。 看两人都做好了准备，惠珍这才点点头：“好了，那就走吧。” 说完便朝着那一片灰烬中走去，目标正是先前他呆的那座屋子。 走近了，便听到余烬中有鸟儿的叽喳声。再近一点，沈忘居然看到一只巴掌大小灰扑扑的类似麻雀的鸟儿。 看到惠珍身后跟着两人，那雀儿很是人性化地一歪脑袋，然后仅是眨眼功夫，就飞到惠珍肩头，很是仔细地打量惠一和沈忘。 能够与惠珍认识，惠一自然是见过这只雀儿的。当然，这么有灵智的荒兽，自然也能认得惠一。所以重点还是放在沈忘身上。 左看右看，居然直接从惠珍肩头落到沈忘头顶。而后两只布满细碎鳞片的爪子疯狂搅动，刹那功夫就将头发做成了一个鸟窝。 惠珍在这雀儿飞离肩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当即柔声说着：“小祖宗，你可别乱来。”看到沈忘那乱糟糟的头发，再也忍不住，顿时笑出声来。 雀儿试了试新窝的舒适程度，感觉还可以，这才探出小脑袋，机灵地看着惠珍与惠一两人。那样子，大有常住的意思。 “看来这小子，即使吃不完凝元果，估计也不会被小祖宗惩罚。也好，能将它哄住，也算是好事。今天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这显然是慨他人之慷。 惠一没好气地催促：“还不赶紧把凝元果找来，我看方才那架势，你这小祖宗已经十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吧。” 惠珍闻言，讪讪笑道：“可不是，上次还是我自己上阵，强行吃了一颗，结果整整耗费了六天时间才将那玩意消化掉。这几日宗内新收了不少弟子，各脉都委托炼制元器，也就没精力照顾它了。” 凝元果是现成的，别看小东西爱喷火，但也相当护食。自家吃的就踩在那小爪子下，这会儿找出来，半点损伤都没有。 雀儿一见凝元果，眼睛就亮了。看到惠珍将其中一颗递给沈忘，又将另一颗放在沈忘对面的玉台上，也不留恋这温暖的窝了，使劲蹬了下沈忘的脑袋，就蹦到玉台之上。 接过凝元果，沈忘仔细看着这宗门修士闻之色变的东西。果子也就堪堪一握，就像青苹果一样，颜色又比苹果绿的深一点。 看到沈忘在打量果子，雀儿迅速啄了一口自己的，而后两只小爪子一颠一颠，那样子就像是在催促沈忘一样。 “师弟，赶紧咬上一口，莫要让它等急了。”惠一也明白，这雀儿心智如同人族七八岁的孩童一样，虽然对沈忘抱有好感，但如果让他等急了，照样会生气。 点点头，沈忘在这浓绿的果子上轻轻咬一口，瞬间甘甜的果肉化作清凉的汁水，照直朝腹中流去。 雀儿见了，小翅膀用力扇动，竟是飞到沈忘拿着果子的手上，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又飞回玉台，朱玉似的喙儿急啄，一时间居然吃下了与沈忘一样多的凝元果。 站在旁边的两师兄弟充满了期待。 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开头，一年来数名弟子前来试手，唯有沈忘这里，雀儿的兴致最高。 惠珍此时特别希望沈忘真是个能快速消化凝元果的人。这样三五天与自家小祖宗吃一次凝元果，要不了多久，身形就会长大一些。 到时候，可用的紫极天火也就能维持更久。 不知道自己师兄想些什么，沈忘感受着那股清凉涌入腹中，而后功法疯狂运转，居然眨眼功夫就将这些元力消耗殆尽。 眼睛登时一亮，看来，这凝元果自己果然能够承受。既然这样，自己就不客气了。 朝欢呼的雀儿点点头，沈忘又是一口，这回可将四分之一个凝元果给咬了下去。 头一回见这么吃的人，雀儿似乎也起了好胜之心。只见一道白影疯狂在凝元果上起落，沈忘刚刚咽下果肉，便看到玉台上那果子居然与自己手中这个一样大小了。 雀儿那绿豆大的明亮眼珠看沈忘一脸错愕，小翅膀又是一阵扇动，在三人头顶飞了一圈，这才回到玉台上继续蹦着。 有意逗逗这个小家伙，沈忘也不顾惠珍那见了鬼的眼神，大口一张，这回瞬间将小半个果子咬下来，嘴里咀嚼两下，便咽了下去。 似乎被沈忘这吃相刺激到了，玉喙再次疯狂起落。只是毕竟大小有限，不能像沈忘一般。似是有些累了，雀儿绕着果子走了一圈，又看看沈忘这个。 就像受了多大委屈，小翅膀旋起捂了捂脑袋。听到惠珍忍不住轻笑的声音，瞬间化作小祖宗，飞到他面前“嘣嘣嘣”三下，养元境的惠珍脑门上就出现了三个红点。 沈忘强忍着笑意，看着雀儿落在那里悠闲地吃东西，自己嘴里也没停住。这东西对他来说太好了，他巴不得吃完之后，好生检查一遍胃土的增长。 三下五除二，沈忘手上的凝元果就只剩下一个果核。看时间也有些晚了，惠一朝依旧揉着脑门子的惠珍说道：“怎么样，我师弟这任务，算是完成了吧，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对于结果惠珍是很满意的，点点头，回复惠一：“奖励你们自去任务堂领取便是，赶明儿我直接发布个长期任务，一次性给你一月的奖励，你看如何？” 这句话当然是问沈忘的。 沈忘心中暗喜，简直求之不得啊。点点头，便答应了下来。三人寒暄几句，就要离开的时候，沈忘冲着依旧在疯狂吃果子的雀儿说道：“小家伙，我们要走了，过几天再见。” 原本只是觉得毕竟也是自己的长期恩主，临走前例行打声招呼。哪知道这一声招呼，却引出了更大的事情。 第二十七章 雀随人去人因雀来 雀儿居然听懂了沈忘的话，然后，在惠珍惊异的眼神中，用两只精巧的爪子拎起尚未吃完的凝元果，双翼一振，飞到了那个已经有些散架的头发窝里。 “小祖宗，你快回来，人家要走了。” 惠珍走到沈忘身前，踮着脚尖温言细语地对那一丛乱发说道。 哪知小雀儿脑袋一扭，背着惠珍，简直妥妥的拒绝。甚至沈忘都感觉后脑一痛，那是两只小爪子牢牢抓住沈忘的头发，生怕惠珍将它拿下来。 这下就尴尬了。 惠珍有些郁闷，自己好不容易养到现在，还没落下多少好。结果这个盛传的废柴一来，小家伙简直是往跟前凑啊。 人与人的差别，难道真的就这么大么？ 惠珍有些怀疑自己的人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放弃将小家伙留下的打算。紫极天火实在太重要，还是自己看着比较放心。 狠下心的惠珍倒也决绝，自玉台下取来一颗凝元果，就在沈忘跟前，大口咬着。 他想雀儿应该是看到沈忘刚才的样子，觉得这样比较好玩一点。 恰好，他拼命一点，也是可以做到的。 果然小雀儿的眼神被成功吸引过来，那小脑袋从乱发中探出，很是好奇地看着惠珍一口口将凝元果吞入腹中。直到仅剩下果核，这才将脑袋缩回去。 惠珍预想的飞到自己肩膀这件事情，并没有出现。 他的内心，此刻是崩溃的。 “惠一，你说吧，这该怎么办？”他倒是打的好主意，转身把问题交给惠一。 沈忘是新弟子，估计说了也没啥用。但看刚才两人的感情还算不错，想来师兄发话，沈忘总会将小雀儿哄下来。 惠一的答案，给了惠珍重重一击：“要不，就让师弟带回去。过几天小祖宗玩够了，再让他送回来？”语气是试探的语气，可那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要带走么。 “你知道，紫极天火对器堂很重要。”惠珍一脸气急败坏，冲着惠一大吼。 小雀儿适时探出脑袋，似乎不满他声音太大，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又回去与那凝元果作对了。 惠珍粗喘几口气，平复了心情，却听到：“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也没办法。” 差点没将他憋死。 这丫的说到底还不是拒绝么。 不过，还真是事实，自己都没有办法，指望沈忘让这小祖宗下来，那就别想了。小家伙铁定了心思要在那里扎个窝。 “好吧好吧，”到了这个地步，惠珍的心里也想通了，只要器堂用紫极天火的时候小家伙在就行。至于平日，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自己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如此，那就随它去。不过，你们可要听好了，好生照料它，若是让它生气了，有你们小孤峰好受的。” 其实不用交代惠一和沈忘也明白，小孤峰可是一穷二白，根本支不住小祖宗一口火焰。若是照顾不好，什么好处都没落下，结果还要跟这惠珍一样住茅屋。 得到这样的答案，最为兴奋的反而不是沈忘。小雀儿也在此时吃完了凝元果，将果核从头发中一推，开开心心在沈忘头顶跳来跳去。 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一雀，惠珍心里又是舍不得，又是如释重负。 从今天开始，他也可以搬回器堂山顶居住了。按理说回到原来舒适的生活，心里应该很高兴才对，但这会儿就是有些空落落的。 反观沈忘师兄弟，此刻一脸欣喜，在斜阳下脚步越发轻快。 小雀儿着实了得，任沈忘走路的身体晃动，它在头顶稳如泰山。 惠一很是满意现在这个状况，有了小雀儿保护，沈忘不至于孤身一人被别人欺负。自己也可以单独做些任务，好好弥补这些年落下的修为。 回到小孤峰，夜色渐浓，两兄弟该说的话在来的路上都已经说完，此时也不用继续。各自回到偏殿中睡下，只等明天早上早起，去藏经阁洒扫。 哪怕是躺倒，小雀儿依旧紧紧贴在沈忘头顶。闭上眼睛，沈忘可以感觉到胃土又和昨日一样，大了半寸。不过还有一种浑身胀满力量的感觉，让他半点食欲都没有。 沈忘明白，这是凝元果逸散的一些元力胀满了内腑。 想要食用下一颗凝元果，至少要将这些元力消耗殆尽才行。而这个时间，最少需要三天。 果然捷径也没有那么好走，不过好在灵牙米还能继续食用，倒也耽误不了正常修行。 心里有了底，入眠自然快了几分。不过，这次沈忘再度陷入了梦境，而梦境的内容，是在小孤峰的广场上，习练那韩扬用过的风霜雪雨剑。 天气并不晴朗，反而有几分恶劣。风是刮骨钢刀，霜如锥心利剑。偏偏雪花棱角分明，丝丝雨水连绵不绝。仿佛过了一年又一年，这样恶劣的天气不断轮换着。 直到有一天沈忘觉得头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就醒了。这时候天也见亮了，小雀儿正站在他脑门子上跳舞。看到沈忘的眼睛睁开，就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一样，静悄悄躲在枕头一侧。 被这个小东西逗乐了，沈忘伸出手将它捉在掌心，也不见它反抗。稍一愣神，又飞到了头顶。 这下沈忘也是明白了，自己这头顶，从昨天开始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匆忙洗漱一番，沈忘持着韩扬留下的利剑走到广场上。此时距离去藏经阁还有好一阵时间，他想试试，梦里那舞剑多年的记忆，是不是还如先前一般有用。 只是一个起手，沈忘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韩扬昨天的动作他还记在心里，刨除那个舞剑花的动作不提，起手应当是斜刺。但自己现在，却是斜掠，换了一个字，目的就不同，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身体的某一点。 但掠就是纯粹的虚招，唯有看到对方动作才会化虚为实。 而后一个又一个动作，虚虚实实变幻莫测，沈忘有种感觉，这是一种非常考验持剑者临场反应的剑法。而且如果加上外放的剑气，杀伤力会直线飙升。 一套剑法使出来，居然花了半个时辰。乖乖，这还是韩扬一刻就用完变化的风霜雪雨剑？ 莫说沈忘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惠一都有些惊讶。 昨天沈忘与韩扬比试时，他就发现沈忘有意记录剑招。哪知一夜不见，沈忘这剑法使得居然比好些砺剑峰的真传都好了。 要不是沈忘静脉闭塞，也许以他的天赋，拜入剑宗也未尝不可。 越是高阶宗门，对弟子的悟性要求越高。在这方面，青岚宗估计只有宗主峰的大师兄惠止才可能与沈忘一争高下。 坏就坏在这经脉上，惠一暗叹，嘴角却一如既往的柔和：“师弟，咱们该去藏经阁洒扫了。午后你便在山上歇着，我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任务做做。” 沈忘已经没有再接其他任务的必要，惠一很清楚，凝元果对修士来说是个大麻烦。虽然沈忘体制特殊，但也不代表他能够不受一点影响。 点点头，沈忘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是惠一对自己好，而且自己也很有必要静下来好好修炼一番。 一番洒扫，熟门熟路的沈忘效率快了很多，连午时都未到，两人便已经完成了任务。午饭过后，便目送惠一前往任务堂。 至于沈忘，则一遍又一遍耍着风霜雪雨剑。 他发现舞动剑法对消耗体内那些多余的元力非常有帮助，这不，练了三遍，居然有近半元力被消耗干净，用功一点的话，估计惠一来时，就可以将之彻底用完。 不过此时山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惠珍在器堂睡了一夜，压根就没有睡着。一年来小雀儿的闹腾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少了这一部分，反而有些不习惯。 直到辰时再也顶不住，终于昏睡过去，但一觉醒来，他便再也憋不住。 对于沈忘这样的人照顾自己的小祖宗，他是半点也不放心。谁知道这厮会不会让小雀儿飞走了，又或者惹它生气了，甚至直接不小心将沈忘给烧死。 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沈忘的一百零八种焦尸形态，不过上山后发现沈忘还好好活着，总算长舒一口气。 没闹出乱子，那就代表小雀儿还挺好。 “沈师弟，一日不见，修为又强了不少。”好话人人会说，小祖宗还在沈忘手里，惠珍说话的语气也客气不少。 正好在此时收工的沈忘看到眼前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家伙，仔细看了看才知道是这位。 只听声音，那种嘶哑哪里还是昨日怒斥他的惠珍。 “当不得师兄夸赞，昨日服下那凝元果，体内有不少逸散的元力，若是不能及时消耗，只怕还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下一颗凝元果。” 对此惠珍深有同感，他今天也打算看过小雀儿后，就回去好好炼化那些果肉。听到沈忘这样说，倒也十分热切地打开话匣子，向沈忘介绍炼化果肉的经验。 变化这样大的惠珍，让沈忘感到一阵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