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女》 第一章 吴越沈 七月沉 更新时间2013-12-1016:46:13字数:3376 仿佛还听见正昭三年有童音在传唱:吴越沈,七月沉,荣华富贵萍无根…… 吴越沈,七月沉,荣华富贵萍无根…… 沈宁再一次满头大汗从梦中惊醒,无意识地拉过被子,簌簌细响吵醒了守夜的大丫环秋歌。 “小姐,可要起夜?”秋歌的声音带了一点睡意,动作却极其快速的把烛台拿了过来,把烛心剪了剪,原本有些暗糊的房间一下就明亮起来。 待沈宁借着烛光看清自己粉嫩的小手时,原本惊乱不已的心瞬间冷静下来。是了,她知道的,这粉嫩的小手提醒她,她现在还只得十二岁,她也知道的,现在,也不是正昭三年七月,而是长泰三十五年三月。 长泰三十五年三月,父亲沈则敬升调至吏部,任考功司郎中,官拜五品,因而举家返回京兆,与时任工部尚书的祖父沈华善团聚,正是仕途风光时。 这时的沈氏,族人遍布南北,单是沈氏嫡枝,都已官声甚隆,呈现勃勃生机,时人皆称:吴越沈。 三品工部尚书沈华善,四品杭州刺史沈开善,从五品考功司郎中沈则敬,从六品豫州果毅都尉沈则思,从六品津南县令沈则成。 还有七品的沈则高,沈则儒…… 谁会想到,这样昌荣的吴越沈氏,号称百年大族的沈氏,会在十三年后年被抄家灭族? 那时的沈氏,比现在更显赫,一门除了“一善三则七余”之外,还出了一个号称显睿的沈皇后沈宁。 可是,那又怎样? 沈宁永远都记得十三后的正昭三年七月,那是她一生的噩梦,即使重活一生,也挥之不去。她记得七月的酷热和悲恨,凌迟了她整整一生,永不可忘。 七月十二,褫沈华善一等承恩公爵,移大理寺,下狱; 七月十四,罢沈则敬岭南道观察使职,以其渎职,下狱; 七月十五,罢沈则成杭州刺史职,以其渎职,下狱; 七月十八,众告沈氏一族蓄私兵五万,罪同谋反; 七月十九,沈氏一族男丁无论长幼均以谋反罪全部问斩。 七月二十,废后,诏令:“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其上皇后玺绶 ,罢退居长春宫。” 至此,短短八日,沈氏一族倾覆,如那朝晨的露珠,从此消失在大永王朝的眼前。 而沈宁,则开始了在长春冷宫鬼一样的日子。长春冷宫,那是怎样的所在啊。 日日的冷饭馊菜,破败宫殿四面而来的冷风飕飕,仅可遮身的薄被,永无止尽的恶毒嘲讽,可是她还是熬过来了,还一熬就是十七年。 宫女怨恨她还不死,日日恶意在她耳边说:沈氏都死绝了,你怎么还不死?害我日日在这鬼地方伺候你,你怎么还不死?! 沈氏都死绝了,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还不死? 我怎么能死?!沈宁喃喃笑着对自己说,国丧的钟声还没响起,她怎么能死?她要活到最后,与他斗命长,看一看,借吴越沈氏之势尚上位,承吴越沈氏之才登上大宝的他,能苟活几年,在什么时候才能去黄泉陪她的至亲,她的父族,她的儿子,必得是他死了,她才有面目去见他们。 这都是她的罪孽啊! 是她,嫁给了他,为了助他登上帝位,她以沈氏嫡长女之身,以沈氏百年安稳为诺,为他谋来一个又个才华洋溢的沈家人,一个又一个的沈家隐才对他全心全意相待,才成就了他的至尊之位。 先帝长泰三十八年,工部尚书沈华善献《承平八策》,助他得圣上青眼,使他在诸皇子中先拔一筹; 长泰四十年,司天丞沈余乐卜钦安殿大火,他趁机火中抢救祖宗牌位,以至孝有功立太子; 长泰四十二年,陇右卫将军沈则思率兵三百,于北疆乱军之中护他无恙,中箭身亡; 长泰四十五年,太子舍人沈余宪替他喝下毒酒,以终生残疾的代价令他反击有名,是以帝立; 正昭元年,国子少监沈则儒编《正昭实录》,为他隐恶扬善,使他承主之位名正言顺; 正昭二年,岭南道观察使沈则敬平南蛮之乱,至此,正昭之功,再添一笔,始现中兴盛世之象。 ……不一而足。 可是,最后他回报沈家的是什么? 谋反之罪,叛国之害,灭族抄家,沈氏数代积善,却留下了这个永生永世的污点。一门彦才,从龙之功,怎么就被抹灭了? 沈氏有什么错?功高震主?不是,沈氏错在她啊。 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惊人之姿,绝世红颜,所以沈宁成了挡在她面前的枯骨,为了给她腾 位置,才有沈氏灭族之祸,连她腹中九个月大的男胎,也被他让人灌下堕胎药生生落下。 她仿佛还记得自己在哀嚎求饶之时,他拥着那个女人就这样冷冷看着她,口吐诛心之言:沈家谋反叛国,我怕他生下来也要日日怨恨你出自沈家。 那个女人笑得极其绝丽妩媚,令天地黯然失光,却成了沈宁眼中的夜叉恶鬼。 是了,她出自沈家,沈氏灭门之错,在于她,沈氏嫡长女沈宁! 这是沈宁所记得的沈氏结局。只是她不明白,明明前一刻她还在长春冷宫瑟缩数着日子等待国丧钟声响起,怎么一醒来,就回到长泰三十五年了呢。 她终究还是没有听到国丧的钟声,却重生在十二岁,重生在一起都还没开始之前。 是天都看不过眼了吗?给我重活一生的机会,让我可以在我愧疚一生的族人面前赎罪的机会?让我可以偿前世之错还前世之因? 哈哈,沈宁似笑非笑,那人,彼时的正昭帝,现今的五皇子上官长治,我这灭族之恨杀子之痛的滔天之怒,你可承受得了? 这一世,我必让你无缘登上那至尊之位让你高高在上,这一世,我必不要再听到有人传唱那吴越沈七月沉之音,这一世,我要让那荣华富贵像那根深叶茂之树长在沈家之上……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秋歌有些焦虑的的声音,唤回了沈宁的神智,她深深一呼吸,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丫鬟,随即轻轻一笑道:“我没事,做了个不好的梦而已。” 是啊,大梦一场,前世今生。 “小姐定是白天听柳妈说的故事害怕,吓得做恶梦了吧,柳妈也是的,小姐那么小,怎么能听这些呢……”秋歌把烛台边移开,边小声嘀咕道。 沈宁听着秋歌的絮絮叨叨,看着她梳着双丫髻的稚嫩脸庞,试图看出十三年后坤宁宫那个威严肃穆的秋歌姑姑的影子。其实秋歌,只比她大两岁,最后只活了二十七岁而已,那一夜坤宁宫之乱,她和春诗、夏词、冬赋一起,以“惑后巫蛊”之名,惨死在内侍的乱棒下,只留给沈宁一团团的血肉模糊。 而此时秋歌,也不过十四岁,正是最鲜嫩新活的年纪,为了柳妈一个小故事而能念上大半夜。 柳妈,沈宁的奶娘,虽有抚育之功,却从不挟势凌人,反而很喜欢对丫鬟们说说传奇故事,人最是平和不过,也很得小丫鬟们喜欢。是前一日,柳妈在说那孙恪和袁氏,说到袁氏掷笔于地 ,抚子别夫,化作一只老猿归山去,众丫鬟一阵尖叫。 沈宁也不例外,她刚好听了个正着,秋歌所说的吓人,正是这一则。 不如逐伴归山去,长笑一声烟雾深。这样的情景,是多少年没有过了?当她在长春冷宫吃冷饭馊菜时,回想起这一幕,只觉得有淡淡的笑意,这是她凄苦生活里难得的慰藉 这样的惬意,当年竟以为是害怕,真是年少,呵呵。 秋歌,这一世我必护你们周全,死于非命的,绝不会再是你们。 沈宁在内心暗道,只有沈氏周全,才能护佑她们,我所要做的,是要护沈氏周全,改变沈氏一族最后的命运。 “小姐,再睡一小会吧,今儿的宴会,据说还会有皇亲参加呢,小姐可得养好精神。”秋歌上前帮沈宁捏了捏被角,极力想要让沈宁再去睡一会。 宴会?对了,沈家为了庆祝沈则敬回京升迁,也是为了正式宣告沈则敬一房进入京兆政治圈子,特地在景泰大街沈氏大宅举办一场宴会,邀请沈氏姻亲故旧,同朝官员,宴会的日子,正是明天。 秋歌的据说,是还没有定论,但因沈华善三品工部尚书之位,又颇得上意,正是拉拢露脸的好时机,因而有传诸皇子也有意参加这场宴会。 这场宴会,对沈家来说,意义非常。一为圣眷,二为宣告,实在是不得不隆重。 可是对沈宁来说,这场宴会更像一个不幸的楔子。后来她在长春冷宫日日回想,更觉得这场宴会,被有心人拿来做了筏子,自己最亲厚的二哥沈余宏不过是被设在陷阱旁的肉,一步一步,为的是引诱沈家落局。 不然,一向求稳的沈家,怎么可能会卷进夺嫡之争,最后还会定下扶持他而谋求百年安稳的全族策略?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别的皇子都没有出现,在场的,只有他一个皇子,所以,提那件事情就理所当然了,只有他获得了最大的利,而沈家人无知无觉。 明天,一定要阻止那件事的发生,可是,要怎样,才能阻止?既然别人都已经提前布局,她怎样,才能把这个局破掉? 一室光亮中,沈宁在苦苦思索,根本无法入睡,把一旁的秋歌急得直上火。 “小姐,寅时了,天都快亮了……”秋歌在旁边踱来踱去。 “秋歌,咦,秋歌,你是不是有个堂兄在后门当守卫?”沈宁忽然脑中一亮,急急问道。 “呃,是 啊,那个不长进的,才会守在后门……”秋歌不明所以,讷讷回应。 “不,不是这样的,秋歌,你来,明天你去找他,这样……这样……” 沈宁的眼眸异常黑亮,灼灼似逼人,似是云后隐忍至久的闪电,终于将漆黑夜空撕出一道明亮。 第二章 破局之策 更新时间2013-12-1116:46:40字数:3352 虽有沉沉心思,沈宁却还是在天快亮时稍稍眯了一下眼,醒来也不觉得累,只觉得三月的寒意让让人有种异常的清爽。 “姑娘,这么早醒来了?今天不用向太太请安,可以再多睡一会的。”柳妈从门外进来,看见沈宁端坐在梳妆台前,显然已经起来好一会,不由得多说了一句。 因为今晚设宴,沈家太太,沈宁的母亲沈俞氏实在分身乏术,时间紧凑得很,于是免了众人的请安,好安心把筹备的事情再细心过一遍。 “昨晚睡得不错呢,不用多睡了。等会去有待居看看二哥。嬷嬷今天帮我梳头好不好?让秋歌下去歇着去。”沈宁撒娇了一句,用目光示意秋歌离去,秋歌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敛目轻轻退出去。 顺着沈宁的意思,柳妈给沈宁梳了个简单的飞仙髻,只插了一朵玲珑玉点缀的珠花,别的首饰也不戴,衬着她身上湖水绿的襦裙,蝉翼色的透明帔帛,符合她一贯简约的装扮,虽然脸庞尚未长开,却别有一番雅致的风味。 沈宁只带了丫鬟冬赋,就出了青竹居。青竹居,是沈宁住的院子,取这个名字,无它,是因为这里栽了一院的青青翠竹。她让柳妈留在偏间歇息,这些年,随着沈宁渐渐大了,柳妈已不大爱陪着她到处走,她更喜欢呆在院子里和小丫鬟绣绣花讲讲故事。 冬赋虽然也是十二岁,却比秋歌略小一点,在春夏秋冬四个一等丫鬟中年纪是最小的,因而性情最活泼,沈宁总是能从她吱吱喳喳的话语中听到很多很用的信息。 比如,她现下说的:“姑娘,二少爷昨儿又偷溜出去了呢,听说还看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还是被老爷罚了。”沈宁边听边想,她的二哥沈余宏虽然聪敏异常,性子却最为跳脱好动,每每都外出给她带好吃好玩的小东西,因为沈宁和他的感情也最为深厚。 所以当她看见沈余宏歪着身子捂着膝盖状似委曲的看着她时,她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小没良心的,又来找吃的啊?昨天有事耽搁,没买了啊~”沈余宏怕她不肯信,还特地加重道:“是真的!没骗你!” 沈宁知道是真的,这个情节前一世也发生过。昨天他偷溜外出,正想趁着机会去给妹妹买些小东西,却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一幕。在京兆这个地方,富家纨绔子弟就跟不值钱似的,去到哪里都能遇上那么一两个,这不,他又看见吏部 楚侍郎家的幼子了,等等,他好像又在欺负人了? 见那楚纨绔凶形恶行的,把一对母女摆摊的白菜撒了一地,还想动手去抓那个姑娘,周围摆摊的人离得远远的,敢怒不敢言。沈余宏正想上前,那对母女旁边就出现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端的是风度翩翩,却又是一脸正气,斥走了楚家子,还给了银两那对母女。 “原来,五皇子也是挺好人的嘛。”沈余宏将事情对妹妹说完,末了还加了这么一句。 听到五皇子这三个字,沈宁觉得心里涌现一股克制不住的怒意,五皇子,五皇子上官长治。前一世,正是因为沈余宏看到了这样一幕,所以当上官长治在宴会上请他入幕五皇子府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而后更频频带着沈宁去见他,渐渐地,沈家和无皇子府就联系得越来越紧密。 我一定要斩了这联系,沈宁暗暗道,怒火渐渐平息,看来他对我的影响还是这样的深刻啊,我还是如此无能为力,沈宁自嘲地笑了一下。 “真是巧呢,二哥你难得偷溜出去一次,就看见这样的事情,宁儿也好想出去啊。”沈宁天真地道,接着又疑惑地问:“五皇子也会去这样的地方啊?不是刚听说他才开府嘛,应该很忙才对,那菜市场一定很好玩。”说罢一脸向往的样子。 是啊,五皇子应该很忙才对,怎么会有空跑去菜市场这样的地方呢。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沈余宏的思绪顿了顿,随即又和沈宁打趣起来。沈宁见此,也不再多说话,她知道沈余宏是很聪明的,既然有了注意,仔细一想,便会发觉这件事情的不合情理的地方来。 堂堂一个五皇子,居然纡尊降贵去菜市场帮助一对母女?沈宁内心冷哼一声,也就是他能做得出来了,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什么方法计谋都是可用的,而且还能让人觉得他温顺良善,沈宁虽然恨不得他死去,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过人之处。 看来这设计好的一幕,就是针对沈余宏不假了。大哥是嫡子嫡孙,不可能进皇子府任职,二哥是父亲的嫡次子,和大哥沈余宪关系一向很好,和我也亲近,他这是想把父亲一房都网了啊,沈宁一下子就能猜出他的意图,这也多亏了前世那么多年的相处,她对他,知之甚深呢。 到了午后,秋歌去了一趟后门,没多久就回来了。对沈宁说:“姑娘,东西拿回来了。”然后说除了堂哥,谁都不知道。 沈宁看着手里那小小的药包,是不是要这么做呢,可是不这么做的话,那事情不是还是 按照原来的轨迹在走,她很快就下定了注意,叫来屋外的夏词,说自己很想喝姜茶,让她煮多几碗,到时她给送到母亲和几个哥哥那去。夏词应了一声,欢快地去忙活了,她是负责沈宁小厨房的,手艺也好,所以一听到沈宁想喝姜茶,马上就去小厨房忙活去了。 姜茶很快就煮好了,沈宁吩咐春诗给母亲沈俞氏那里送了一碗,又让夏词和冬赋分别往三哥沈余宣、四哥沈余守都送了去,末了说道,剩下的这一碗,等会我给二哥送去,反正去宴会前也会经过他那里,方便得很呢。 听到此,秋歌瑟了瑟,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天色渐暗,沈家一片张灯结彩,门前陆续有马车前来,车辙辘辘,马鸣嘶嘶,却一点也不影响小厮恭敬而有序地把一个个官员姻亲往宴会大厅上迎。 男宾那边有沈华善、沈则敬、沈则远等人在招呼,一时觥筹交错不论,单就说女宾这一边,也是欢声笑语不止,沈俞氏来往席间,和一众夫人寒暄。 “沈夫人,恭喜啊,以后大家在京兆,那就可以时常聚一聚了,改天我给你下帖子,你可一定要来啊。”这是工部侍郎袁恪真的夫人在笑说道,虽然她的年纪比沈俞氏还要大上一截,语气却是亲昵熟络得很,谁叫她的相公的顶头上司正是沈俞氏的公公呢,沈华善的夫人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沈家后院现在是沈俞氏这个长子嫡媳在做主。 “沈夫人真是好本事啊,年纪轻轻就把偌大的一个沈家管理得整整有条,改日真的要请教请教呢。我就自愧不如了。”这个声音有着笑意,略带阿谀,倒不让人反感,这是考功司员外郎顾梓程的夫人,她相公即将是沈则敬的下属。 一时间,不少夫人陆陆续续过来寒暄,沈则敬虽然只是五品官,可是架不住人家是考功司郎中啊,有考察之权呢,何况,明年又是五年一度的考课之年了,这时候不拉关系什么时候拉关系,自古至今,后院交情那是比同窗之谊还要管用的啊,这些夫人门儿清着呢。 沈俞氏一一笑说,又招呼礼部尚书魏晋度的夫人、户部尚书郑濮存的夫人不要客气,谢谢她们赏脸,又赞扬她们身边带着的孙女儿长得如此标志,一见便心喜等等,又拉过随在一旁的沈宁,对她们说道:“你看,我就这么一个心肝肉,长得啊,那是比你们的差远了。” 听到这话,两位夫人也不着痕迹地打量沈宁:江南软烟罗的襦裙,一色的半臂掩在裙腰外,隐约可见腰间悬着的碧绿佩环,疏着京兆时兴的分肖垂髻,上缀两 个珠花小簪,略施粉黛,眼神熠熠,看着是清秀,却真是比自己的孙女差远了。 两位夫人嘴里说着客气话:哪里哪里,还没长开呢,过几年啊,那是门槛都要踩破了啊,面上却了几丝自矜的笑意,又觉得沈俞氏也是颇为实诚的人,言谈笑止之间,也多了几分轻松和亲近。 见此,沈俞氏略略眯了眯眼,嘴角一直带着笑意,又从女儿说开去,什么都是儿女债的,什么担心那是一刻都不曾停,又和几位祖籍江南夫人略说起江南的风貌,嘴里还念叨着:“乌干菜,白米饭,神仙闻了要下凡……我都很想念那个味道啊。”这下,来自江浙闽一带的官夫人更是对沈府多有好感,聚在一起又吧啦吧啦地说起江南风物来,笑声不断。 那边安氏也挺着个大肚子和一众年轻的媳妇在说话,也有新过门媳妇摸了摸她肚子,众人大笑不论。 沈宁跟在沈俞氏的身边,看到这些,暗暗咋舌,平时母亲不显山不露水,原来也是这么伶俐的一个人啊,父亲一路官升,母亲看来也功不可没啊。就在这个时候,男宾席那边一阵喧闹,仿佛还听见有人在说:五皇子…… 俞妈妈附在沈俞氏耳边说了几下,沈俞氏知道了五皇子来了,表示知道了,五皇子,女眷也不必前往拜会,于是沈俞氏笑着说,别管他们,我们也热闹我们的…… 宴会气氛也一直这么高涨,宾客给脸,主人家热情,此后话题都没有断过,这样的氛围大家都很享受,可以想见这一场宴会之后,沈俞氏就会收到不少赴宴的帖子了。 第三章 前因后情 更新时间2013-12-1216:52:34字数:3269 沈宁自从听说五皇子出现后,便有些注意力涣散,不知道那边事情怎么样了,又担心沈余宏会不会拉得很严重等等,也就无心去感受宴会的气氛,好不容易等到众位夫人随着他们的相公一一告辞,又等沈俞氏示意大家可以回各自院子了,沈宁这才匆匆赶回青竹居。 “男宾那边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她边示意春诗给她拆髻去妆,边问冬赋。冬赋的消息最灵通了,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做到的,反正前院很多事情,她这个丫鬟都能听说。 冬赋正准备去给沈宁倒热水洗脸呢,听到她问话,下意识回道:没什么事啊,就是二少爷说肚子痛,中途离席了就没再回来,听说这会正要找大夫看看呢…… 听到这,沈宁便知道事情成了,中途离席,便没有再回去。五皇子是下半场才来到沈家的,这样一来,他看到沈余宏不在,估计也不会提出那件事,提出那件让沈余宏入五皇子府任职的事情。 看来,那碗姜汤,那包泻药,真是管用啊,沈宁不由微笑。 会不会下多了?应该不会吧? 话又说回来沈家男宾宴上,沈则敬将五皇子迎到主席上,众官员看到五皇子前来,也暗暗感叹沈家恩深眷重,又上前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上官长治一坐下,环视四周,发觉没有见到沈余宏在,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不在,这戏要怎么唱下去?那日费了不少心思,沈余宏怎么会不在?父皇让我来,是要做个样子的,贸然提出让他入幕自己的皇子府,会不会让父皇觉得我在市恩?他内心思考良多,一时拿不定主意。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都众人表现出恭谨有礼的样子,不会让人觉得疏远,又不过过于亲近大臣。 许多官员看着这位谦和温润的五皇子,也各有考虑和看法,宴会气氛顿时有些凝重,沈华善和沈则敬见到这样,使了使眼色,沈则儒沈则远等人又开始新一轮敬酒了。 好在五皇子没有坐多久就走了,他一走,气氛就轻松了不少,天家血脉,相处起来怎样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啊,不少官员心里这样想。 不管怎样,宴会气氛还是很热烈的。 不过这一切,沈余宏是不知道的,他正抱着他可怜的肚子,蹲在茅厕,大叹这闹肚子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么重要的宴会,他竟然没有呆到最后,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又在想,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也没吃 什么啊,就宴会前喝了妹妹沈宁送来的一碗姜茶,说是暖胃,省得醉了。 会不会是姜茶有问题吧?可是,母亲、三弟、四弟喝了都没事啊,肯定不会是姜茶啊,难道我真的吃错了什么东西? 沈余宏在纳闷,且自哀自怨中。 离沈家宴会过去已经好几天了,这天阳光正好,和煦要把春寒都吹罢了,沈余宏觉得自己的精神终于完全恢复了,也不知那晚自己吃错了什么,跑了大半夜的茅厕,之后懒洋洋地躺了好几天,他觉得自己骨头都要生锈了。 所以当妹妹沈宁来找他,告诉他已经取得母亲同意,让沈余宏陪她去祥和大街逛逛时,他忙不迭的答应了。 有妹妹真是好啊,真是渴了有人递茶啊,我正想出去走走呢。沈余宏于是快速地换了件天青色的袍子,也没有戴冠,束了发就带着沈宁外出了,陪同的还有自己的小厮听风和沈宁的丫鬟秋歌,一行四人,轻衣简便,朝祥和大街出发。京兆有四十八街九十六巷,组成了京兆人称的东市西坊。祥和大街,是京兆四十八条街道其中的一条,位于京兆西边,原先不过是几个杂货买卖的场子,长泰初年,京兆府搬迁到此,这里便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家和商铺,与周围的二十四街四十六巷一起,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坊市,这就是京兆人所说的西坊,与东市是遥遥相对。如今,西坊已经是铺子林立,各地特色风物汇聚,又时有京戏杂耍可看,成了京兆最热闹的地方之一,未出阁的少女尤其喜欢去。 沈宁带着秋歌,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这看看,那问问,看见好玩的就追前去看一看,不知不觉就偏离了祥和大街的方向。沈余宏宠溺地看着这个唯一的同胞妹妹,觉得她真是可怜,虽然衣食样样不缺,却是难得出门一次,因而更加专注耐心地给她介绍,也打定主意以后要多找机会带她出来。 “二哥,那是什么啊?怎么多人啊?”沈宁扯着沈余宏的袖子问道。 “哦,那是知味斋的豆干啊,可好吃了。”知味斋,那是在北道巷的呀,沈余宏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这来了,那要赶紧回祥和大街才好啊,不然妹妹难得出来一趟,又要耽搁时间了。 他记得这里有一条小巷,穿了过去,也能抄近路去到祥和大街。于是招呼其他三人,跟着他走。沈宁笑着跟上,回头望了一下秋歌,见她点了点头,便放心地跟着去了。 就快要走出巷子了,沈余宏经过巷口的一个小摊,瞥了一眼那摆摊的妇人 ,认出了她,这不是那天卖白菜的夫人吗?怎么改卖包子? 那妇人正和旁边一个妇女正兴奋第说着什么,没有看见他。 “那天啊,竟然有个公子叫我菜市那边卖白菜啊,还给了我五两银子呢……我也觉得奇怪啊,白菜也被扔了……不信?你看啊……那那,这就是那五两银子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沈余宏耳朵,他转头看见那妇人举起的闪亮的银子,眼神暗了暗,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奇怪怎么会那么巧呢。 没有说什么,沈余宏带着沈宁往祥和大街走去,给她买了不少东西。沈宁一路都很高兴,心遂所愿,当然高兴了,虽然让二哥躺了几天,可是稚嫩如她,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手段还是太稚嫩了啊,她想要以后要少一些这样的鲁莽鲁莽,这一次,就先欠着二哥的了。她想着,甜甜对沈余宏笑,指着那个小摊说:“二哥,我还要那个…………” 入了夜,沈华善的书房,沈则敬和沈余宏来见沈华善。 “躺了几天,可完全好了?以后入口须谨慎才是。”沈华善捋一捋自己的长须,对端坐着的沈余宏问道。这个是自己疼爱的孙子,自从沈余宪这个嫡长孙外地任职后,这个嫡次孙就一直陪着他,知道他坏了肚子,自然少不了多关心几句。 “谢祖父关心,已经没事了,老虎都打得死。”沈余宏逗趣回道,这一下,三人都有些笑意。沈华善看了一眼随伺的小厮,后者会意地退了出后,这才道:“说吧,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有何事?” 沈余宏旋即正色道:“孙儿此来,是有事情禀报祖父、父亲。” 于是,他把自己无意之中撞见五皇子助人,又巧合的听见有人说起此事,前因过程一一说了,总觉得这些似乎太过巧合了,他溜出府也是临时起意,走到北道巷也是不知不觉,怎么就遇到了那样的事情?难道说,有人在监视沈家?要是真是五皇子设的局,他有什么用意? 他把自己的疑惑对祖父和父亲说,然后等待他们的回答。 稍一沉吟,倒是沈则敬先说话了:“想来也无他,无非是想你进五皇子了,这么看来,五皇子是想要拉拢咱家了。” 沈华善点点头,补充说了几句:“现在情势未明,太子体弱,诸皇子各有本事,三省六部哪个官员没有一两个子侄在皇子府历职?户部尚书郑濮存的幼子好像就是在二皇子府任中舍人一职,五皇子想你进他府,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想 了一想又吩咐道:“不过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就要行设局之事,此非正道,我看你也不用进五皇子府任职累资历了,就留在府中,专心准备两年后的春闱吧。” 沈余宏点头称是,祖父孙三人又说了说家中别的事,同叙天伦。沈则敬见天色也不早了,便拉着沈余宏退了出去,私底下又叮嘱了他几句,让他近来安分些,别总是想着出去,云云。 青竹居,今晚又轮到秋歌守夜了。沈宁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这样静谧柔和的夜,像是怎样都看不够,沈宁不舍得睡。千古月照人,千古月尚在,可是她沈宁,内里却是变了,世事玄妙,或许也只有此明月才能见证一二了。 见沈宁还没有合眼,秋歌张罗着往傍边的小塌铺上被铺,准备陪沈宁说一小会话。这小塌是前几天沈宁吩咐柳妈支上的,也吩咐此后守夜的丫鬟就睡这上了,不用再蜷睡在脚踏上了,丫鬟自是欢喜不已,秋歌也是,心想姑娘越发体恤了,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轻松很多,却总觉得姑娘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秋歌,明日你再让你堂哥帮我打听一件事吧,至于他的去处,我自有安排,让他先安心待在后门,不要着急。”沈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招来秋歌小声吩咐道,秋歌点点头。 那个伯祖,也应该从思过处走出来了。 沉沉睡意袭来,沈宁这样想。 第四章 晚梅有香 更新时间2013-12-1316:14:35字数:3268 “什么?你再说一遍?!”到了第二日晚饭后,秋歌向沈宁转述了堂哥秋梧的话,就见沈宁失态地叫了起来,神色慌乱不已,小小的额头还有冷汗冒出,太过震惊了。 秋歌也一下被影响了,慌忙回答道:“姑娘你怎么了?哥哥是这么说没有错的啊……姑娘……”,这主仆两人的声响之大,还把门外正在管教小丫鬟的柳妈也惊动了,赶紧让丫鬟婆子散了去,走了进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柳妈,沈宁反而回过神来了,急忙掩饰:“没事呢,秋歌正在说她堂哥的混事呢。”又给秋歌使个眼色,秋歌也反应过来了,忙说是啊是啊,还不住地点头,只是那语气也略有一丝紧张,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姑娘会如此慌乱。 柳妈看到这幕,反而笑了。心想姑娘你是我奶大的,还有什么话要对我遮掩啊,却也感叹这个小女孩是长大了,特别是来到京兆后,进退容度,已渐渐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啊,有女初长成了。柳妈没有子女,这个小女孩是她全身心守护的,对于她的每一点变化,其实她都很清楚。所以她也只略责怪了一下秋歌:“大声嚷嚷,像什么话,切不可再这样了。”余的话也没有多说,就走了出去,继续对小丫鬟们训话不论。 沈从善这个伯祖父过世了?!沈宁跌坐在椅子上,回想起刚刚从秋歌处听到的话,震惊不已,又觉得茫然无措。怎么会这样?沈从善,沈宁的伯祖父,前世直到沈家倾覆,他都还在世的啊,怎么会过世了?她觉得似有巨石重压,快要透不过气来,原以为只要沈从善这个伯祖父从思过处出来,原以为只要有这个伯祖父在,沈家就有定海神针,现在,他竟然过世了?那沈家怎么办? 沈从善,祖父沈华善的嫡亲兄长,天降之才,却早在很多年前就被逐入沈家的思过处,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却没人能说得出来,只知道是大错,能危害到全族的大错,所以一关就是三十多年,他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人前,甚至,沈家很多余字辈的子弟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沈宁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前世祖父入狱之时,以损耗全部七枚暗棋的代价,辗转给尚在坤宁宫的她传来一句话:护从善,全族安。 却没有想到,变数太大太快,她再也出不了宫。这个消息,被当时的正昭帝得知,正被沈家族人秘密护送出京兆的沈从善,也被金吾卫截杀,为了一个人出动了金吾卫,所以 沈家仅剩的那些族人,也在那一次截杀中全部灭亡。 后来她才知道,沈从善之错,乃是在于他那一席“上官无道,沈氏从龙,必遭灭门”的言论,更可怕的是,他有沈氏取而代之的暗示之意。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使得他的父亲,也是时任族长的沈积安惊恐且惧,联同沈氏家、积、善三辈决议,以大错逼其幽居思过处。 沈宁也就知道了,原来自己的祖父一直偷偷跑去思过处去看望自己的哥哥,沈华善一直都和沈从善保持着极其亲密的联系。这三十多年来,沈华善瞒着自己的父亲和族人,一直对思过处的哥哥敬慕有加,受他影响也最多,却在入狱之后后悔不已,悔不听兄长当初反对之言,辅助了上官长治登上了帝位,没想到他嫉恨沈氏势大,这么快就开始对沈家下手了。就是在狱中,他想到给沈宁来信,让她救下沈从善,只有救下这个兄长,沈家才有一线生机。 当然也就知道,长泰三十八年祖父沈华善所献《承平八策》乃出自这位伯祖父之手,可惜的是,穷尽这位叔祖父一生政治智慧的《定乱八策》直到沈氏倾覆才成书,但随着他的死亡,最后也不知所踪。 这是沈宁前世对沈从善的所有印象,也一直和祖父认为的一样,只有这个伯祖父,才能改变沈家的命运。 可是,现在,长泰三十五年,他就过世了,那么沈氏怎么办?那么《承平八策》在哪里?那么沈家是不是还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那么沈家最后还是逃不过被抄家灭族的命运?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看着前世那一幕再次发生吗? 一时间,沈宁错乱了,不知今夕何夕,好像又看见坤宁宫之乱,秋歌她们血肉模糊的样子,又好像回到了长春冷宫破败宫墙内,听见宫女恶毒的诅咒,祖父、父亲、叔叔、哥哥一一在她面前倒下,斩首无头的情景…… 不可以!沈宁倏地睁大黑亮的眼睛,这样的情景不可以再发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这样的情景在发生!既然我已经重生了,还重生在所有事情的开始,这一切就都有了改变,我既然可以阻止二哥进入五皇子府任职,那么我就可以改变沈家的命运! 这一世,必要阻止上官成长登上帝位,必要改变沈家七月沉的结局,这,才是我重生的意义!慌乱过后,沈宁迸发出浓浓的斗志。 她重生,他而死,这其中,冥冥是不是有所注定?不然伯祖也不可能在她重生那一日过世。伯祖已过世,这是沈宁意料未及的事情,但是,这又何有可惧?何有可慌?我都 重生而来了,已经是先天之机,过后一切,也不过是见步行步,水来土掩而已。 凡今之后,只能靠我自己了,不对,我还有祖父,还有父亲,还有那么多兄弟,这一世,必和前一世是不同了的。沈从善的过世,更是夯实了沈宁本就沉稳的内心。 第二日又是个晴天,沈宁很喜欢晴天。在阴冷幽暗的长春冷宫待了那么多年之后,沈宁更喜欢看见阳光,让人暖和舒服。只有经历了那等永远暗沉的时光,才发觉这天地最无私的阳光,是那么让人感激。 她还是一副清浅的装扮,带上四大丫鬟中年纪最小的冬赋,准备去给和鸣轩给母亲沈俞氏请安。和鸣轩,是沈则敬和沈俞氏居住的院落,位于沈家的东南,离沈宁所在的青竹居也有一段距离。 从青竹居出去,穿过几个小花园,再绕过一翠湖,顺着翠湖东南行,就能到达和鸣轩。这条路是沈宁走惯了的,可是今天,她却带着冬赋,在翠湖边拐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通往沈家思过处的方向。 思过处,顾名思义,那是沈氏一族犯了过错的族人家仆居住的地方。沈家每一个人都知道,却甚少有人去,沈华善上京兆任官之时,把思过处也从杭州迁了出来。说不出是什么心思,就算为着沈从善这个从未谋面的伯祖父吧,她今天很想去思过处那里看一看。 冬赋跟在身后,小声提醒:“姑娘,走错了……” 没有走错,怎么会走错呢,她前世已经走错了,今生绝不会再走错了。沈宁笑了笑,继续带着冬赋前行,不一会,就在思过处门前站定了。看着门匾上挂着的“思过处”三个大字,也不知是出自谁手,细一看,竟觉出凛然的气势来,仿佛万马千军肃然蓄势待发,再看两边挂着的对联“花落犹香知前后”“雪融仍寒问有无”,也是同样的感觉。 花落犹香知前后,雪融仍寒问有无。 前后,有无,思过之意义,就是这样吗?身前身后之事,得失有无之间,控制贪念,控制**,到最后,在艰难困苦之地,想一想所来之路,顾一顾所为之事,值得不值得?思过处,是为了警醒族人?前一世她做了皇后,身份地位之尊崇,无人能比,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得到了什么? 思过思过……竟是前后和有无四字吗?沈宁沉寂了。 院子高高的围墙边,还有一株梅探出枝条来,还零星点着几朵梅花,那姿态妖娆,甚是让人欢喜。这都春三月了,这梅花还开着啊,沈宁好像还嗅到了梅 花的香气。 原来这就是思过处啊,沈宁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怔怔,仿佛无限惆怅,又仿佛无限欢愉,终于有机会来这里看一看了,终于有机会知道思过处是怎样的了。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来过这里,原来,这就是思过处啊,思过处原来是这样的啊。 她就这样站定,就这样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也没有让冬赋推开门进去,还有什么必要进去呢。想到沈从善在这里度过了一生最鼎盛的岁月,就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错,他有什么错呢?沈家已经以灭族的代价,沈宁已经以囚居十七年的代价,证明了这个伯祖父说的话没有错的啊。 沈从善伯祖父都已经不在了,思过处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就在门外,就已经完成了这次来这里的意义。是来这里寄托祭奠的心意,为着早早就过世的伯祖父,甚至,是为了前世幽居冷宫的自己。 然后转身往回走,往翠湖东南方向走去,依旧静默不语,好像真是来看一看而已,只看一看,就够了。身后的冬赋困惑不已,这有什么好看的? 晚梅有香,终不算迟。伯祖父,你放心吧。沈宁也没有说话,只在内心里完成了对沈从善的敬拜的仪式,也是,对自己的交代,更是,对自己决心的坚守。 第五章 姨娘庶妹 更新时间2013-12-1416:40:04字数:3161 还没踏进和鸣轩,沈宁就听到了一阵阵的话语声,夹杂着几许笑音,有年轻的、有年长的,有少女的,也有丫鬟婆子的,似乎很热闹。等到走了进去,就看见那大大小小的一群女人都围着沈俞氏身边,难怪会这么远就听到声音,敢情今天人都齐了啊。 和鸣轩正房内,沈俞氏坐在正中央,不同设宴时的热情活络,端的是面容平稳,听着周围的妇人少女在说话,偶尔才露出一丝笑。沈俞氏今年三十六岁了,婆母已逝,她又是嫡枝嫡长媳,管家几年,早就历练出一份威严来了,把沈家整理得那是有度有条。 坐在沈俞氏左边的是儿媳妇沈安氏,沈安氏马上就要临盆了,大夫嘱咐她要做走动走动,每日也是坚持来沈俞氏这里请安,又加上沈余宪远在湘州,她每日逗留在沈俞氏这里的时间也不少,说说笑话凑凑趣,学习学习婆婆的管家之道,和小姑子联系联系感情,都是很容易打发时间的事情。 沈俞氏右边的是采薇院的李姨娘,正抬眼对着沈俞氏,神色间也有几丝恭谨,姿色清丽,与沈俞氏的大气相比,别有一番味道。李姨娘比沈俞氏小了几岁,是沈则敬第一个纳的姨娘,生了一个女儿,名唤沈宓的,正端坐在她傍边,十一岁的小姑娘,容貌比沈宁要好上不少,梳着一个简单的飞仙髻,有些瑟缩,看得出是个性格内向或稍稍怯懦子,她正在认真倾听众人的说话。 沈安氏的下首,则是沈则敬的第二个姨娘,碧荷院的何姨娘,正是她高声说着话,快言快语的,又引得大家一阵笑。何姨娘性格直接爽朗,长相却颇为娇俏,一双杏眼似会说话,看着就让人舒服。她所出的沈宛现在才得六岁,就只绑了两条麻花辫子,用粉丝线缠着,圆圆的脸蛋,煞是稚嫩可爱。 见沈宁推门出来了,两个姨娘和妹妹,还有她们旁边的丫鬟婆子,都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李姨娘还挪了位置,好让沈宁靠近沈俞氏坐下。沈俞氏连生了四个儿子,才得了沈宁这一个女儿,自是宠爱看重非常,所以周围人也很有眼色地和沈宁笑了笑。 沈宁一一见过众人,又问候了大嫂,还对李、何两人打了招呼,这才坐下,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面色不显,心里却是浪涌翻滚。这是她的家人啊,这过了多少年了,才又见着了她们。原来沈宛小时竟然这么可爱,原来李姨娘年轻时姿色也这么好,她怎么都不记得了,前世脑海里怎么就没有留下这些印象呢? 前世,沈宓很早就死了,在她嫁给那个残暴的兵部尚书幼子之后不久,就死了,连婚后三个月都不到。此后,她就只记得李姨娘枯萎空寂的脸庞了,直到她随着沈家灭门死去,沈宁记得的,一直都是她那副容颜苍老的样子。 何姨娘,最后也殉了沈则敬的,不知道她在上吊自杀前,会不会想起沈宛幼时带着婴儿肥的圆脸? 还有沈宛,她最后是怎么死的,沈宁好像不太记得了,还有沈安氏,连同她所出的几个孩子,那是沈宁的侄子,最后也都是一一凋零了啊。 好在,好在,现在还只是三十五年,现在她们都在,还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沈宁不由感激不已,想起前世时对姨娘庶妹的冷淡漠然,那几丝不满怨怼早就在倾家灭覆时就不在了,经过天人永隔之后,她才知道,这些人还都活着,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上,她还有妹妹啊,这两个前世和她一样,受尽苦难的妹妹,她们同出一父,是血脉相连的手足之亲啊。 沈宁觉得眼睛有点湿润,还有沈俞氏,她孺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还是和自己记忆里的一样沉稳。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柔和怜爱。这是她的母亲啊,即使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的年纪比沈俞氏还要大,沈宁还是想扑进她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求得她安慰庇护,这个怀抱,她在冷宫想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渴求而不得啊。 “宁儿,怎么了?”许是沈宁的神色凄苦沉默,沈俞氏不由得问了一句,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她,连六岁的沈宛也懵懂懵懂地看着她。 见此,沈宁也笑了,说道:“没什么呀,母亲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到了。”见沈宁神色没有什么不对了,沈俞氏就回了一句。因为刚回京兆不久,事情也不多,没有拜亲访友,只沈则敬这一房的人在说说家常,气氛倒是不错。沈家是很传统的家族,家训祖训不少,所以沈则敬虽有一妻两妾,别的人家后院那些腌渍事,倒没有出现在沈则敬这一房,又加上沈俞氏生有四个儿子,两个姨娘各只有一女,根本就不会动摇沈俞氏的位置,也没有什么好争斗的,所以沈俞氏也对两个姨娘多有包容,宠妾灭妻?沈则敬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说话间,李姨娘向沈俞氏说了一事,道是娘家姐姐想要来借住几天,请沈俞氏允许,最后还抹了一下眼睛,哽咽道:“我这个姐姐,也是可怜的……”原来李姨娘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她也没有兄弟,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姐姐 ,嫁给了外地的一个颜姓商人为妻。虽然商人重利,可是对她也很好,日子本来也是和美的,不料她相公早日前骤逝,只留下一个十五岁的儿子,孤儿寡母的,她性格本就怯弱,又加上狠兄恶嫂霸夺家产,逼迫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仅剩的一点家财,前来京兆投奔自己的妹妹。 众人一阵唏嘘,沈俞氏道:“就让她安住下来把,也不拘几日,想住多久都可,能相帮就多相帮。”李姨娘一阵谢过,众人也说沈俞氏大度好容量之类的。 沈俞氏放下茶杯,沉了沉脸色道:“这些就别说了,都是一家人,有何大度可说?今日是李姨娘娘家有事,他日不管是你们哪一个,我也都不会坐视不管的。我只有一条,这后院里可不许有别人家的那些污脏事,否则我也会不客气的,随便发卖了出去,老爷也不会说什么!”众人唯唯答应。 沈俞氏又对李氏道:“你姐姐来时,带她来给我看看吧,还有那孩子,够可怜的了。”语气也很同情,带了一点悲悯之心,李姨娘点头称是。 沈宁看到沈俞氏此番作为,忍不住赞了一句,恩威并施,此道母亲用得是炉火纯青啊。看见母亲这样,外祖家教女确实有一套啊,难怪时人对溪山俞氏交口称赞呢。 过了几日,李姨娘带来姐姐和外甥,前来拜会沈俞氏,沈宁也在屏风后面见到了他们几个。李姨娘的姐姐,确实是个软弱的,只见她叠声说着:“谢谢太太,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也没别的可说了,她傍边的少年,也对着沈俞氏作了一个揖,表达他的谢意。 沈俞氏连声说客气,还给了那个少年一个大红包,道是给外甥的见面礼。最后还劝慰道:“逝的人已逝,就不要再想了,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才是。有什么困难,就找李姨娘吧。”又交代李姨娘若是有为难之处,可随时来禀她。 沈宁在屏风后面看着那个少年退了出去,心有感叹。母亲不知,她却是知道的,李姨娘的外甥,那个名叫颜商的男孩子,是个经商奇才,后来创下局面之大,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啊。那时,他不过三十多岁,人人却称他“颜商子”。 略一沉想,沈宁心下便有了计较,挽着沈俞氏的胳膊,夸张感叹道:“他们好可怜啊,京兆居,大不易,他们以何为生啊。”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听得沈俞氏发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京兆居,大不易的?” “前些天听二叔说的啊,他不是掌管着咱家的生意庶务嘛,那天我听他唠叨几句,还说没人帮他什么的。父亲也说,自古 饥肠出奇策,是不是说颜家哥哥以后会很厉害?”少女自是天真无邪,才十二岁,说出的话也让沈俞氏顿了顿。 人在穷困微末之时,受到的恩惠和冷眼,点滴都会在心头,也会在此后人生随着经历的增多而逐渐被放大,也不可或忘。我虽不求他记恩,不过他们孤寡两个人,确也凄苦,还是要为人为到底才行,沈俞氏心里有了这个想法。 等到晚上,沈则敬是在她房里宿下了。夫妻两人说说家人孩子的,气氛也颇为融洽。不同当年少时夫妻的柔情蜜意,这些年相濡以沫走下来,又有五个儿女的牵挂萦绕,这些经过时间的积累,反而使得两个人的感情更为深厚。 沈俞氏向沈则敬说了此事,道:“想必李姨娘也向你说过了,我看孩子,也是可怜的,听说在商事上还有几分天赋,不如把他放到二叔那里谋个差事?听宁儿提出她二叔那里最近也缺人手,能帮忙跑跑腿也是好的。” 沈则敬听到这,觉得沈俞氏思虑得很是周详,对待妾室很厚道,连好处都为她们谋划了。他当下就满意回答道:“这样的小事,你安排就好了,这样安排很好。”这样一个贤妻,是他沈则敬之福了,此后对沈俞氏越发爱重,这是后话了。 第六章 铺势 更新时间2013-12-1523:29:12字数:3059 过了几天,颜商就被安排到沈则远身边了,跟他学习处理庶务,学习经商之道。沈家几代积累,虽然主要庶务还在杭州祖宅那里由沈得善打理,但是随着沈华善任工部尚书,现在又有沈则敬任考功司郎中,加上在国子监的沈则儒等人,京兆这一块的杂务,越来越重要了。人情往来,官员打点,都来源于庶务收益,反过来,沈华善、沈则敬等人为官,又为沈家的庶务护航,这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事情,也可以说这也是一族繁荣之基,所以沈家每一辈每一房,都会有一个人来总理这些庶务,半点马虎不得。 沈则远发现颜商这个少年虽然是大嫂推荐来的,为人却颇懂进退,而且在商事上有过人的天分,对他也很满意,所以也喜欢把他带在身边,打算是当弟子来带了。就这样,颜商先是因为沈俞氏,后又因为沈则远,一直对沈家很是感激和亲近。 沈宁很快就知道了颜商跟随在沈则远身边了,不消说,这肯定是母亲的手笔。母亲,你的善心,必有回报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一瓠一瓢,皆有因数。沈宁相信,就仅凭着母亲这点善心,这一世,老天也不会让沈家重蹈覆辙的。 日子寻常过。这一日,沈宁向沈俞氏请安过后,便回了自己院子,看到院子里竟然有些吵杂声,柳妈正对着春诗、夏词他们在说着什么,神情有些怒意,丫鬟们低着头,也没有说什么,明显是谁犯了什么错啊。 柳妈看见沈宁回来了,便把事情对沈宁说了,沈宁这才知道是什么事情。原来这些天沈宁很喜欢阳光,于是便让人把刺绣棚子等搬到了院中央,既可晒太阳又不耽误绣功,一举两得。柳妈之所以这样生气,是因为那副沈宁即将绣好的春戏图被院中小鸟在上面拉了几泡屎尿,就这样毁了,一追问,丫鬟却说谁都没有看见,又推说以为是其他人看着呢,去干了别的事了,白白浪费了沈宁多日的辛苦。 沈宁听清楚始末,上前挽着柳妈的手:“嬷嬷别气了,都是宁儿的错,是我非要在院子里摆那棚子的……”,嘴上虽这么说,却是打算要开始做一件早就应该做的事情了,这些天都没有得闲,现在可以撒开手去做了。 于是她拉着怒气渐消的柳妈,往房间里走去,对随伺身边的春诗道:“你去把夏词几个也叫进来吧,我有事对你们说。” 夏词她们几个都进来了,对沈宁行了礼,几个人都觉得不太好意思,面色也怏怏,以为沈 叫她们来,是说刚刚那刺绣被污的事。 沈宁让柳妈坐下,然后看着这四个大丫鬟,百感交集。她们都是十四岁年纪,从八岁就开始在她身边了,服侍她、陪伴她,和她一起成长;支持她、保护她,和她一起进宫,最后也是因为她,在那么年轻的时候生命就已经消逝。 “你们四个,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陪伴我的时间,比母亲还多,时时处处为我着想,柳妈也是……”沈宁听见自己的这样说,原来嘴巴比心思更为直接。 “我知道你们最近都觉得我似乎有些变,其实我没变,我还是沈宁,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我想要做得更好而已……”她又听见自己这样说,仿佛这里不是青竹居,而是在坤宁宫和四大姑姑在说话一样。 春诗她们原以为会听见沈宁的训责,却没想到沈宁说这一番话,先是奇怪,而后很受震动,主子对自己这样看重,这样亲厚,服侍姑娘,这些本来就是她们的分内事啊,可是姑娘竟然说她们是她亲近的人,这这……就连对沈宁变化感知最深刻的秋歌,也是忍不住眼中有泪,柳妈也擦擦自己眼睛,再一次感叹自己奶大的这个小女孩长大了。 “你们都是我看重倚仗的人,以后,我将会有更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们,所以你们也要尽心。从今日开始,我要帮你们分分职责……” 沈宁回过神来,想起叫她们进来是所为何事,是的,分工。她做了五年太子妃和三年皇后,对于**内廷的处事规矩,那是最熟悉不过了。她给她们分工,正是由**四局十六仪简化而来。这是为了管理青竹居,防止以后再出现类似刺绣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是在培养这四个人,培养她们独当一面的能力,借由她们,沈宁也要在沈家、在京兆缓慢铺设自己的势力。 春诗为人沉稳,又最为年长,所以为居正,负责青竹居文书出入、钱财出纳、纠察推罚等事,这是**司正。 夏词单纯正直,最爱伺弄厨房,所以为居馔,负责青竹居厨房饮食、医药补品、园草园花等事,这是**司馔。 秋歌灵活聪敏,家中人都在沈家任主事,所以为居严,负责青竹居除宾客外的一切事务,但凡联络、外出等,这是**司严。 冬赋年纪小人缘又好,负责帷幄、床褥,几案、举伞扇,洒扫、铺设及宾客等事,此外也负责打听宅内消息,这是**司则。 而柳妈,对沈宁有着绝对的忠心,也算是这青竹居里唯一的管事嬷嬷,就负责照看这四个 丫鬟,总领青竹居的一切事情,这是**大长秋! 沈宁一一把心中安排,伴随着她的说话,把各项事务一一细分到每个丫鬟手上,各领多少个小丫鬟和婆子,各自具体负责什么事情,要怎么做,才会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好。这些,沈宁根据三十多年的管家、理宫经验,拣了些简单易上手的,一一向她们道来。有些,甚至说得比沈俞氏做的更为简洁老练,更为直接有效,听得柳妈和春诗几个人额冒冷汗,觉得肩上责任之重、要学内容之深,实是前所未有。这些也如雪崩山落之势,冲击着她们的内心,此后逐渐成长,又以她们为首,累积了一大批才人,成为沈宁最亲密的助力,此是后话。 “青竹居事情不会太多,时间也很充裕,所以我们可以慢慢来熟悉这些,把院子事情做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们也不要忧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尽好自己的职责,我必不负你们!”还没等她们自冲击之中回过神来,沈宁便用这一段话作了结,也不管她们听了是否有什么想法。自此,沈宁开始把青竹居管理得有如铁桶,滴水不漏。 柳妈和丫鬟们各自去消化自己的职责了,沈宁也没有闲着,在思考下一步怎么做,青竹居只是第一步,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她想起秋歌的堂哥秋梧来,从这几次她吩咐秋梧办的事情来看,这个人灵活聪慧,办事牢靠,能力也是有的,从他能那么快就能打听出沈余宏遇到的那对母女,连思过处的事情,他也有办法知道,这样一个能力卓绝的人,怎么会去守沈家后门?她觉得实在难以理解。 她唤来秋歌一打听,心想原来是这样。秋梧去守后门,居然是他自己求来的,理由是,可以随时看见景泰大街上出入的人,这样非常有趣。他父亲是沈华善身边的管事,所以管家也没有多加拦阻,就让他守了后门。其实就算他父亲不是管事,守后门这样无油水无前途的闲职,也是没有人和他争的。 沈宁让秋歌想办法带秋梧来见一见她,这也算是秋歌上任居严后第一件对外联络的事情。秋歌很快就把事情办好了,趁着沈宁带着她前往和鸣轩请安的路上,在翠湖边,“偶遇”了她堂哥秋梧,因是堂兄妹,其他人都很识相地退下了,于是秋梧也就顺理成章地给沈宁请了安,顺便和堂妹秋歌说说家里的事。 沈宁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秋梧,不到二十岁,面目方正,也看不出与别的小厮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来。另一边,秋梧也在暗暗观察沈宁这个小主人,把她和堂妹秋歌描述的沈宁对比重叠。说来也凑巧,他正闲 得发霉的时候,这个小主人就叫堂妹找他办事了,还掩人耳目神秘悄悄的,他不由得大感好奇,一来二去,倒是为了她办了几件事。 沈宁也不管秋梧的打量,只能凭借对秋歌的信任,赌一把。随即说出自己的打算:“秋梧,你为我所用,我必不亏待你。其一,想办法离开后门,调到父亲身边去当小厮;其二,物色几个人,心腹的,暗线的,年纪小的,我将有用。”说罢,带着秋歌,施施然往和鸣轩走去。 身后的秋梧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宁离开的方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信任他,还无头无尾地跟他说什么其一其二的,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他是沈家的小厮,不是她的小厮啊!他更为不明白的是,自己还真的打算按照她的其一其二去做,也觉得非常理所当然,这下他抱头原地不住转圈,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而那个人,还在优哉游哉步行。 这是什么事儿啊,秋梧悲剧了~~~ 第七章 随伺书房 更新时间2013-12-1616:46:43字数:3212 再不管身后的秋梧,沈宁带着秋歌前往和鸣轩给沈俞氏请安了。说来也奇怪,沈宁心中笃定秋梧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的。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他清亮的目光,又可能是他曾经办的事情让她无比放心,她莫名其妙地对这个小厮有无限的信心和期望,所以她决定,要把那件事交给秋梧去做。 来到和鸣轩,沈宁一看,真是太好了,父亲沈则敬也在。重生而来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正面看见自己的父亲,沈宁不由得欢快上前,对着沈则亲热叫了声:“父亲……” 嫡女总是受宠一些的,更何况这是沈则敬唯一的嫡女,自然更受宠一些。沈则敬看见沈宁也很高兴,笑容满面地看着她:“宁儿来来来……”忙招呼沈宁上前在他身边,抚摸着她的头,继续问道:“来到京兆可还习惯?这里和丰南的天气有大差别,到现在还比较寒冷,可要注意了……”啪啦啪啦一大段。 沈则敬早就蓄起了须,平时儒雅又严肃的脸此刻满是笑意,连一旁的沈俞氏看了都有些感触。人人都说天子爱大仔,百姓疼幺儿,这话在沈则敬这里,不太适用,他最疼的,乃是嫡长女沈宁,这样絮叨叮嘱的性格,并不太像他平时的为人。 沈则敬在性格方面是很典型的士大夫官员,为人恪守恭谨,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对待儿女,也是一贯如此,所以不免有些严厉,因此几个儿女对他,也是一贯恭孺慕有加,却是亲近不足。儿子们就不说了,几个庶女看见他也唯唯诺诺。唯有沈宁这个女儿,对他的严厉无知无觉似的,时常向他撒娇,父女亲伦非其他两个女儿可比,偏这女儿聪敏之余又极为懂事,所以沈则敬对她一向多有宠溺,心也就偏一些。 沈宁也蹭蹭沈则敬的大手掌,对他也是极亲近,这种感觉,已经阔别十几年了,沈宁不由得眼眶有些发红。这是父亲啊,一直保护着她的父亲啊,前世她却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现在真是太好了,父亲还能这样抚摸着她的头,还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真是太好了。 沈俞氏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女两个,心满意足,却还要做出严厉的神色,对沈宁说道:“宁儿,到这儿来!猴在父亲身边像什么话!” 沈宁就势离开沈则敬的手掌,站开两步,躬下身子,这才给沈则敬行礼请安。说实在话,她都活了四十多岁了,还要作出这种无知小儿状,还要这样蹭着别人的手掌,沈宁回过神来之后就有些尴 尬,即使那个人是她父亲,她多少也觉得不自然。 父女两个略略说了些话,沈则敬就打算离开和鸣轩了,他还要去书房整理整理书籍文书等,再过几天,就要去考功司报到了,也是时候准备准备了。 于是他对沈俞氏说道:“我去书房坐坐,你们母女两个说说话吧。”说罢就要离开。沈宁看见沈则敬就要走了,想起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呢,忙装着撒娇说出自己的意图:“父亲,宁儿也不小了,父亲每天在书房那么长时间,辛苦又没有伺候,不如宁儿去陪着你吧?”沈宁这是睁眼说瞎话,书房那是严肃紧要之地,怎么可能让小厮随伺书房?不同于沈华善年纪大了,需要得信的管事陪着,沈则敬有时在书房办公,所以小厮随从一律不得进书房侍候的。不过沈则敬也知道,这是女儿一番心疼他的意思,也以为她在说笑,又是闲话亲情的时候,所以一口就答应了。 “那宁儿以后就去书房陪伴父亲了,虽然不能在书房玩,不过也算是为父亲解闷,让父亲有伴了。这算不算彩衣娱亲啊?”沈宁见目的达到了,也就开始扮演十二岁的小姑娘了。这样撒娇的情状,她时不时也要演一回,沈宁颇觉为难,暗暗打算以后少走此道,还是要慢慢让他们适应真正的自己才行。 沈则敬笑说着出去了,沈宁继续留在和鸣轩,陪沈俞氏聊聊,又问大嫂是不是这几天生了,等等。沈俞氏见她说到了别的事情,也就没有再去书房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就这样,让沈宁钻了空子。 等到第二日,沈则敬在书房看见沈宁时,哭笑不得,这才终于知道这个女儿是说真的了。看着她笑嘻嘻却又异常坚定的样子,一副正经准备伺候的样子,沈则敬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都是儿女债啊。 沈则敬的书房,也设在和鸣轩里面,却离主房甚远,为的,就是清幽宁静,也不容易被打扰。此刻静谧的书房里,沈则敬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看看在书房另一张桌子上安静呆着的沈宁,她真的是来陪他的,也不打扰他,自己一个人静静找书看,打发随伺书房的时间。若是沈则敬中途停下了,她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给他斟茶递水,还似模似样地给他捏捏肩膀,好让他放松。——不得不说,沈则敬还是很享受女儿这样的陪伴的,也就默许了沈宁以后都在他的书房里。 “宁儿喜欢看这些书?”沈则敬休整之时,拿过沈宁一直在看的书,竟然是《安国史记》,这是大永为前朝修的国史,再看看她堆在桌面上的书,也大多是史 书,官修的,私修的,甚至野史,都有。 见沈宁点点头,沈则敬再问:“你看得懂?看得下去?”也有些好奇,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女儿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沈俞氏把她教得很好,却没有想到她喜欢看这些枯燥的史书,姑娘家不是都喜欢传奇话本名家札记的吗?沈则敬有些迷糊。 “祖父常对我们说读史明智啊。而且史书所记录的也很有趣啊,你看史书这里写皇帝‘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大口,隆准,日角之象,此天命也’,那么大的头骨,嘴巴长得也大,那多难看啊,难道这就叫帝王相啊?”沈宁知道父亲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轻松一笑,故意这样说。 待沈则敬听罢笑后,沈宁开始认认真真请教:“父亲,景帝以诸子托栗姬,栗姬为何会怒不应言不逊?”又问:“栗姬负罪,王氏乃遂。这一切,是不是王夫人设局所致?”神色凝重,可见真是存诚心请教之意。 沈则敬对沈宁的问题很是满意,不自觉间父亲之威严就端了出来,开始一一为沈宁解惑,父女二人,一问一答,一惑一解,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在静寂的书房里响起。只有那袅袅茶香,品知着沈宁自始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有意无意地,将前世所见以今生迷惑的形式,一点一点摊在沈则敬、沈家面前。 过了几日,当沈则敬准备上任考功司郎中的时候,沈宁的书房随伺工作有了很大的进展,也是在和沈则敬相处的过程中,点滴知道了朝堂之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有些是沈宁前世经历过的,有些是沈宁前世不知道的,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合情合理地顺着轨迹前行,不动声色地呈现和改变,正好符合了沈宁的期望。 比如这一晚,见沈则敬结束了思考来到沈宁身边检查她的读书情况时,她把对未来种种担忧放开一边。现在紧要之事,是要让父亲适应并慢慢正视她的想法,不会因为她年纪小而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不然,那些前世她所知之事就没有机会对沈则敬说了。就像如今,她无法对沈则敬说出她知道许多未来之事,就算借口做梦,也不会有人相信,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反而让父母认为她是魔怔了,这对沈俞氏来说,绝对是很大的打击。 这就是沈宁之所以隐忍沉默不宣于口的原因。 “父亲,考课是什么?”又倒了书房问答解惑的时间,沈宁因为沈则敬就要上任考功司了,又听他偶尔说起考课一事,也就问了这个。 “所谓考课,就是黜无职而赏有功也。……”沈则敬又开给自己的女儿 上课了,尽量说得简洁明了,好让沈宁有个大体的印象,也在教学的过程中,更加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明晰了上任之的职责,审定了任职之后的大概脉络。——由是,此后沈则敬开始对书房教学热衷不已,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沈宁了。 在这之前,沈宅某个地方有一对父子曾为了一事专门展开过讨论,有人老怀宽慰,也有人无奈不语。专门给沈家仆人居住的怀义所里,有一个房间传来了一个中年人惊喜交加的声音:“你终于不想守在后门了?如此甚好,甚好。这个事情,为父会想办法的。”这是沈华善身边的管事秋风居住的房间,自己一贯懒散的儿子来找自己帮忙,想调到沈则敬身边伺候时,他不禁老怀安慰。秋风想到儿子这是浪子回头了,终于也知晓上进了,也晓得为自己谋划谋划了。他不再怒其不争,看来之前常说生块烧肉比生个儿子好,真是说错了啊。秋风自言自语,倒真像是在发秋疯了。 秋梧一脸无语地看着父亲,要是他知道这其实是别人吩咐我做的事情,会不会真的疯掉?估计疯掉之前会先杀了我吧。——可见内心自言自语这事,也是会遗传的。 没过几日,当沈则敬去吏部报到、上任考功司郎中之职时,身边多添了一名小厮,名叫秋梧。日后这小厮很勤快,人也很机灵,很快就得到了沈则敬的倚重。 第八章 上任考功司 更新时间2013-12-1723:07:03字数:3201 吏部的位置非常好找,进了皇城门,一直顺着中轴线往前行,穿过含元殿,只管朝着皇城中最高的殿阁——宣政殿直行就是。宣政殿右边一排低矮的房子就是尚书省所在,吏部当然也在其中,宣政殿的左边,就是中书省,同样是一排低矮的房子。 特征这么明显,想找不到都难啊。所以当沈则敬在吏部门房提交了相关文碟后,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然后找到了自己任职的地方——吏部考功司。 考功司是个人少油多好升官的肥缺——这几乎成了整个大永官员的共识,当然它也有风险,稍有不慎便会丢官下狱,可是每当考功司郎中空缺,还是有不少人都各出奇招,目标就是此位置。至于最后这个缺落到了沈则敬的头上,自然少不了沈华善和整个吴越沈家的筹谋。 考功司办公地方不是很大,在沈则敬进去之前,就有四个官员在那里等候了,他们清楚知道今天是考功司郎中沈则敬上任的第一天,一早就在此等候了。整个考功司,官位最高的就是郎中了,换言之,这四个人都在等候他们的上司。这几个人之前都和沈则敬没有多少接触,也不了解他是何等性情,想着早早等候,总不会错的。至于人好不好相与,也不多重要嘛,流水的职位,铁打的交情,这都是要处出来的。 待沈则敬推门进来,四个人一一上前迎接,互通了官职姓名,就等候沈则敬发话,一时气氛也有些严肃。沈则敬其人,修颜美髯,也是谦谦君子一枚,在家对待儿女虽然严似秋风萧瑟,在外对待下属却是和如春风舒煦,此刻脸上是标准的领导见下属表情,亲切温和有礼,边示意他们坐下勿拘谨,边说道:“此后大家共事,互励共勉,各安其事,都勿如此多礼。”沈则敬自己也坐下,开始打量这些将和自己相处至起码一年的官员。 这些人在之前沈家宴会上,都已经见过的了,当时只论寒暄,也没有好好地交谈交谈,这第一天上任,当然要仔细看看,好好相处了。沈则敬也在脑中把自己对他们的了解和真人对比起来,看看是不是传闻如其人。 员外郎顾梓程,从六品,三十岁左右,长相端方,从容自然,看着倒不是什么奸诈之徒,沈则敬放心了,毕竟以后和自己联系最多的,是顾梓程,这个人品性怎么样,那就相当重要了。沈则敬可不希望考功司在他任职期间,出现什么岔子,事关官员升官依据的考功考课,出了岔子可不是小事,最轻那都是免职的。 其余三个官员都很年轻,从八品的主事,名叫凌云高、秦澈、唐谷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意气风发,看着就很有精神。 这四个人就是考功司主要官员了,另外几十个考功令史、书令史,因为职低事杂,就不前来拜见沈则敬了,所以总的来说,每日沈则敬要面对的,就是这几个人了。 沈则敬也分别对每个人点头示意,心想,这就是考功司了,人真是少啊,人少点没有关系,能办好事就行了,待所有人都安坐之后,沈则敬就开始就任讲话了: “为农者,春耕秋敛,不失其时;撙节爱养,不愆于度,先事以备水旱,如期而备税粮,使地无余利,人无余力。……天下无易成之业,而亦无不可成之业。各守乃业,则业无不成。(1)所以别的我也不多说,希望大家各守其职各安其事。” 第一次正式见面,沈则敬就说了这几句场面话,也不多说什么,便让那三个主事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留下顾梓程询问相关事务。 考功司归属吏部管辖,与司封、司勋一起,并称吏部三司,主要负责的是对文官处分及叙议,其实也就是考核文官的官绩政绩,给文官定等定第,作为他们晋升或罢退的依据。这些,是沈则敬早就烂熟于心了的,只要一朝为官,只要你还不是官居三品,谁人不知道考功司呢?所以这些,都不是沈则敬想要知道的,当顾梓程给他汇报这些时,他并不满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挺靠谱的员外郎为什么要给他普及考功司常识,他都知道了呀。 他想知道的是,考功司每日办公流程,现下可遇到什么难处,与其余两司往来,与吏部官员、乃至和尚书省联系往来等,这些,才是沈则敬关注所在,所以他只好直接问了。 顾梓程听到沈则敬问话,这才了解这位上司的意图。心想,那早说啊,这些我都很清楚啊。当下便将这些情况都对他说了。因为今年还不是考课之年,所以现在也没有遇到什么难题等等,另又汇报了吏部、尚书省相关人员,谁和谁关系比较好,谁和谁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尚书左丞唐铎和户部侍郎江成海有亲,尚书右仆射甘明泉大人近来身体不太好,甚至连吏部郎中岑笑白最近新纳了个小妾这样的信息,都向沈则敬说了,还附赠了不少中书、门下两省的小道消息。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说得很仔细,一个听得很认真,上司与下属,两相宜。 这是个实在人,最后沈则敬给顾梓程下了评语,笑得有些狡黠,满意不已。 这是个实干人,顾梓程也在心里评价了沈则敬,起码不糊弄,也是很满意。 这是沈则敬在考功司的第一个早上。 过了响午,他就出了考功司,去进行第一天上任的另一个既定情节,那就是拜访吏部相关官员。考功司傍边就是司封司和司勋司,倒也方便得很,沈则敬在顾梓程的引导下,先后与司封司郎中陈醉山、司勋司郎中郑北堂见面,还寒暄好几句。沈则敬道初初上任,事务不熟,以后多提点关照云云,陈醉山、郑北堂也很痛快地应下了,三人又订下等到沐休那天一起喝个小酒聚一聚,沈则敬这才跟着顾梓程,去拜见自己的上司,吏部郎中岑笑白。 岑笑白年纪也不小了,乐呵呵的,先是对沈则敬表示恭喜和欢迎,接着说要带他去拜见吏部其他官员。沈则敬恭敬的应了,想起早上顾梓程说岑笑白新纳了一个小妾,再看看他有些花白的胡子,暗道真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啊,这个人做上司,好像也不错。 在岑笑白的带领下,沈则敬一一见过吏部的官员,其中,有早就见过面的,也有平时来往很多的,更多的,是第一次见面,所以这样一轮拜见之后,沈则敬也就知道了吏部尚书徐友元是个很和蔼的老头,吏部侍郎楚炎则略有一些倨傲——谁让人家有女儿嫁给长泰帝的弟弟呢,虽然只是侧妃,却也皇亲啊,倨傲些也是难免的。 转了一圈,沈则敬最后停留在岑笑白处,两个人还没开始说话呢,恰好另外一个吏部郎中沈静华从外面回来了,沈则敬又对他作了揖,沈静华人如其名,静肃穆华,但因为同姓之谊,倒对沈则敬有几分热情。 “正好,静华也在,想必他也会和你说这个事情。明年就是五年一度的考课之年了,考课是不仅是考功司的大事,也是吏部的大事,更是朝中大事,重中之重,虽然有往届定例可循,可是也不能马虎大意,要防止出现岔子,现今开始,就要准备相关事宜了,考核定等的细则,也要早日制定才是……”岑笑白之所以要沈则敬留下,就是为了说这番话,给他一个提醒,好让他有所准备。若考课出了差错,他这个吏部郎中也要受牵连失察之罪,他可不想临致仕了还让官声有污。 沈静华也在一旁补充,尤其细说了往次考课失职的官员,虽然那些官员失职大部分不是有心,可是那错处也是明明白白的出现了,尤其涉及屡禁不止的贿赂受贿之事,那么下场就只能有一个了,罢职下狱,弄不好有的还抄了家。说这些,也是看在同姓沈的份上,给沈则敬一点 提醒。考功司郎中是肥缺没错,可也是一种考验和风险,居其位上就更要守正本心,不诱于誉利,不恐于诽吓。 沈则敬正容顿首受教,又一一对他们致谢,这才回到考功司。再和顾梓程等属下拉划拉划司内事,就这样,沈则敬第一天上任的工作任务就算完成了。 当晚,沈则敬在书房还顾这一天的考功司工作,想起岑笑白所说,也觉得责任艰重,也在思考接着如何开展考功司事务,推敲考课大事,甫一上任,便感觉到了不少压力。 书房里,沈宁如常安静地在另一侧,即使沈则敬已经上任了,只有晚上才会在书房,沈宁也要坚持晚上也要来书房陪伴父亲,沈则敬见劝阻不过,也就随她去了。 沈宁见沈则敬端坐书桌前,时有眉皱,又时有放松,心知他必定是在想考课的事情,也很识趣地没有打扰他,内心也有些焦急,回想起前世的考课年,那时是出现了问题的,虽然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担心这个为时尚早,不过沈宁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现在自己年纪太人小力量又太微弱,要怎么跟父亲提醒这件事情呢?她还不知道吏部两位郎中早就提醒过沈则敬了,沈则敬此后行事自然会细致谨慎很多。 注释:(1)这段话出自《圣谕广训·务本业以定民志》,雍正说的。大家有兴趣可以找原文看看,哈哈。 第九章 新生 更新时间2013-12-1822:23:58字数:3166 这日无事,沈华善、沈则敬去上朝,处理自己的公务。沈宁带着秋歌和往常一样来到和鸣轩给沈俞氏请安,却没有想到沈俞氏不在,和鸣轩静悄悄的,连大部分的丫鬟婆子都不在,只有两个守门的粗使婆子在。 沈宁正在奇怪,就在这个时候,沈俞氏身边的俞妈妈回来了,她神色匆匆,像是要回来交代什么。看见沈宁在,笑着行礼,这才醒悟道:“忘记派人通知姑娘了,刚刚六和院来报,说大少奶奶已经作动了,许是今儿要生了,太太和姨娘她们都赶那边去了。姑娘不如先回青竹居等候消息?”俞妈妈话刚说完,不等沈宁说话,就退了出去。刚刚太太吩咐,要赶紧祭拜催生菩萨,这些可急不得。 比上一世还要提前几天啊,沈宁想起自己第一个侄子的生辰,因为是第一个侄子,她记得很清楚。也不知道六和院现在怎样了,大嫂怎么样了,沈宁也有些担心,想到这,她带着秋歌,往六和院走去。 六和院是大哥沈余宪夫妇居住的地方,沈宁此前也来过一两次。此时正是春夏交替,所以院子里花艳草绿的,看着景致也很好,新婚的布置痕迹还没有完全褪去,里面的仆人来来去去进进出出,忙碌却有序,也不见慌乱和喧闹,所以沈宁没有进房间,就很轻易地听到沈俞氏沉稳的声音:“别急,我在呢,这头一胎是会辛苦点的,忍忍就好了……” 听见这样的声音,沈宁有些恍惚,孩子,她也是有过的,还在坤宁宫的时候,她闲暇的时候,也曾猜想过临盆的时候会痛成什么样,那个小小人儿出来的时候,她是不是会觉得一下轻松了,这些都是身为一个母亲的憧憬和期待。 可是,这临盆之痛,沈宁却没有机会体验了,当那个小人儿生生被打落时,她觉得自己身上每一根骨头都碎裂了地痛,撕心裂肺,这种痛,和临盆之痛相比,哪个会更痛一点? “宁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这里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来的?赶紧,俞妈,把姑娘送回青竹居!别在这儿添乱!”沈宁被沈俞氏加大的声音警醒了沉浸回忆中的沈宁,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俞妈妈和秋歌搀扶着,出了六和院。 她怎么忘了自己一个姑娘家是不可以进这些地方的?这里是产房啊,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无意识地来这里哀悼自己未曾有机会体会的?还是想来感受一下新生之痛而已? 是的,新生,新生了。 在青竹居,沈宁哀戚过后,也慢慢平缓了,是的,新生了。这一切,都将会不同了,我再不做如此自怜姿态,这是可喜欢欣之事才是啊。 门外,夏词她们几个和小丫鬟也在商量这个事情,看来沈安氏生产,是整个沈府的大事,连空气中都似乎凝结着一阵期待的气息。 “你说大少奶奶生的小少爷还是小姑娘啊?……” “应该会生少爷吧,我娘说看那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个小少爷……” “就是生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啊,先开花后结果啊,我娘常这么说的……” “才不是,一定是小少爷……” 听着小丫鬟在争论,沈宁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是个小侄子,她还知道祖父给他取了名字叫庆德,这点先知之机,也能带来甚大的乐趣啊。 果然,到了傍晚,六和院就传出消息,说沈安氏生了个男孩,这下,整个沈家都欢乐得快要沸腾了,尤其是六和院的人,更是先后得了沈俞氏、沈则敬、沈华善的不少赏赐,个个都兴高采烈,又嘀咕着小少爷长得多俊等等,更是把这种欢乐的气氛推向更高处。一时间,沈家仿佛过年般热烈,处处欢声笑语。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说是沈华善在书房大笑三声,高兴至极,当下给孩子选定名字,是谓沈庆德,和前世沈宁知道的一样。这是沈家第四代第一人,又是嫡子嫡孙,所代表的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自古至今,人丁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财富之一,人丁多少也是衡量一个家族是否繁荣的标志。从来就没有听说一个人丁稀少的家族能够繁衍生息下去的。不但是家、族,连国也是如此,所以史载当年秦赵两国相争,秦国将领白起坑杀赵国降兵四十万,赵国自此一蹶不振,直至灭国。可见,人丁,尤其是男丁,在这个时候是多么重要。 沈安氏生下沈家第四代的长子,正是表示了沈家日益昌盛,人才济济,难怪沈华善会如此高兴了。就连沈则敬,也一改往日严肃,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庆,就连下人行止不对,他也没有责骂,那是相当和颜悦色啊。 在看过大孙子之后,沈则敬也开始忙碌起来,为表慎重,他还亲自写了报喜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冀州刺史府和鲁州刺史府,沈安氏的祖父是冀州刺史安子石,父亲则在鲁州刺史府任长史,这样的喜庆事,当然要第一时间报与亲家知道。 又写了家书,让人送到湘州,告诉沈余宪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已经取名了,还 叫他不用着急赶回来,家中尚好,让他等过年再回来,等等。 这三处接到报喜书信自然是高兴不已,一通准备贺礼不论。就说沈俞氏这里,也忙得不可开交,这是沈则敬上任后家中的第一件喜事,自然要向各姻亲故旧门生官员报喜,还要一一检点是否有遗漏的,还要准备小孩的洗三礼,事情纷至沓来。好在先前就有所准备,只需按照名单一一填写,再吩咐家中管事门房往各家报信,虽然提前了几天,时间颇为紧凑,却倒没有乱作一团。 沈宁也去六和院看了大嫂和新生侄儿。沈安氏精神恢复得尚可,神情自是轻松从容的。她之前一直担心自己怀的是男是女,如今尘埃落定,又是如愿以偿,虽然是产后,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别样的神采。 侄儿倒是皱皱的,也没有看出下人所传的长得很俊来,小家伙在呼呼大睡,沈宁也就只看,本还想伸手抱一抱的,看着旁边的奶娘紧张兮兮的样子,便作罢。何况她真的没有怎么抱过小孩,也生怕有什么闪失。 六和院很热闹,一拨一拨的贺礼和补品从各家各地陆续送进来,下人都很忙碌。见此,沈宁就让沈安氏好好将养身体,也不多打扰,就离开六和院了。 还是在翠湖边,她见到了自己的祖父和另外两个亲哥哥,排行第三和第四的沈余宣和沈余守,他们两个正跟在沈华善身后,缓缓朝六和院而来,和沈宁见了个正着。 沈宁强忍住激动,上前给沈华善请安,又给两个哥哥行了礼。沈华善五十多岁了,不像沈则敬那么严肃,反倒是很和善的一个人,却不是个让人可以忽视的人,三品大员的威势,多年官场浸淫的气力,在一众官员中也是可数的。 随着沈氏嫡枝家、积两辈老人的陆续老迈、凋零,沈华善是善字这一辈最年长的人,沈氏又是他为官最高,所以沈华善是沈氏这一代的族长,有着发展繁茂沈氏的重任。上一世,因为沈宁做了坤宁宫之主,和沈华善接触得也很多,沈宁也从他那里也获益良多,她知道,自己这个祖父是真正有能之人,前世若非她所累,断不会有沈氏那样的下场! 沈华善也看着自己这个嫡孙女,近日听儿子沈则敬对她多有描述,因而也是熟悉的:“听说你现在随伺书房?可有得着?”沈华善也对这个孙女多问了几句。 “是的,祖父。尚在跟父亲学习中,不敢论得着。”沈宁恭恭敬敬回答,很是乖巧。 沈华善也颇满意,点点头,鼓励这个孙女道:“事父母,能竭其力, 虽曰未学,子谓学矣。这就是有得了,你这样,很好。” 听见沈华善的赞扬,他身后的沈余宣、沈余守都朝沈宁投来赞赏的目光,沈余宣老神定定,沈余守还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只比沈宁大两岁,也是小孩心性。 这个哥哥还是这样啊。沈宁也含笑地看着两位哥哥,三哥沈余宣的性子简直和父亲是一个样的,年纪小小就一本正经的样子,可是沈宁知道,这个哥哥是最护短的,沈宁还记得前世他为了她,去找那个女人理论,还发动国子监诸生讽嘲那女人“牝鸡欲成凰”,可是,最后却是他一心护佑着的妹妹成了“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的人,世事颠倒,莫过如是。 还有四哥沈余守,他一直都是这样小孩心性啊,真是好,他过世的时候,沈家还没有落败,所以心性也不会有所折损,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沈华善继续前行,沈余宣两人则留下和沈宁说了两句话再走,末了沈余守还对她说改天带她出去玩,这个哥哥!还是只记得玩,想到这些,沈宁也觉得好笑。 第十章 洗三礼和起色 更新时间2013-12-1922:03:14字数:3462 虽然沈余宪不在京兆,可是沈庆德的洗三礼办得很热闹。也没有多请旁人,只请了自家的姻亲,倒也济济一堂。 沈则远一家自是不用说了,早就开始忙碌了,沈则远为洗三礼提了不少意见,所需物品也都一一提前送至沈俞氏那里。他妻子沈胡氏本来和沈俞氏也是相熟的,因为她们都是杭州人,只不过沈胡氏家里是从商的,为人长袖善舞,性格也爽直,她一早就来帮沈俞氏打点相关事务了,连他们的三儿三女,也都来帮忙,名为帮忙,实则凑热闹来了。 沈华善兄弟三人,除了他,其余两个都在杭州。二弟沈开善是杭州刺史,三弟沈得善则是打理杭州庶务。本家子弟在京兆的,只有沈得善的次子沈则儒,他在国子监任主簿。 洗三这天,他和妻子沈陈氏也来了,还带来了他们的三儿一女,沈余朴、沈余柏、沈余松和沈梅。景泰大街的沈宅,他们也是常来的,沈余朴等人和沈余宣等人也很相熟,堂兄弟们早就聚集一起,说说京兆新鲜事去了。沈陈氏则带着沈梅,前来找沈俞氏、沈胡氏两个妯娌,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联系感情不论。 侍御史梁万诚一家也来参加沈府洗三礼,他妻子正是沈安氏的姨母,也是沈安氏唯一在京兆的亲戚,梁万诚和沈华善交情也不错,这次全家都来了。 来的人家还有兵部库部主事许光耀一家,他是沈得善女婿的兄长,也是沈家的姻亲了,和沈家的交情一直都不错。 所以当洗三进行的时候,全部人围在一起时,那情景也是相当可观的。人真多的啊,这还只是沈家一小部分人而已,若是吴越沈家的人都聚在一起,估计景泰大街也能塞得满满的吧,沈宁心想。 收生嬷嬷把沈庆德抱出来的时候,众人都不说话了,怕惊着这位小少爷,扰了洗三仪式就不好了。接下来的添盆礼节,除了恭贺吉祥的话语,也不见有旁的吵杂,虽然有些安静,大家兴致也颇高。 沈宁给沈庆德的添盆礼是她精心准备的金娃捧圭摆件,凝聚着她对沈庆德的一片心意,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来添盆,都是寓意吉祥的玩意儿。其中最有意思的是沈宓亲自做的一套小衣服,用上好白棉布做成,只在袖口裤脚缀了几株无名小草,看得出有十足的心意,沈安氏也是很喜欢,对沈宓也是含笑致谢,沈宓害羞地躲在李姨娘身后。 说到心意,我还不如她啊。沈宁见此一幕, 心想到。 午后设宴,沈宁再一次感叹了沈家人丁众多。不说别的,就说她们这一桌的小姑娘,就有将近十个。二叔家的沈瑶、沈佳、沈慧,还有六堂叔家的沈梅,还有几个近亲家的小姑娘,大大小小,都是一式粉嫩的小姑娘,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话题也是很多,从吃食到玩耍,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 其中以沈宁最为年长,也只得十二岁而已,因为年纪都小,所以相处得也很亲厚,一时和乐融融。 洗三礼结束后,沈家的热闹逐渐冷却下来,回复了往日的平静,上朝的上朝,入学的入学,请安的请安,随伺书房的随伺书房,各行其事,井然有序。 青竹居自上次分工后,四个丫鬟也都在磨合摸索中有所进步,青竹居的事务也变得简单多了,柳妈就能应付得过来,所以沈宁也没多费什么心思,只在前些日子跟沈俞氏要求多请几个小丫鬟,因为沈安氏生产,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按照沈宁的要求,四个丫鬟每人一个本子,纪录着每日所负责之事,由谁负责经谁之手,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去,每事每物都有来路去处可查,也就没有互相推诿的事情发生,沈宁近来省心很多。 这其中,秋歌的事情相对更难也更重要一些,因为她要收集京兆七品以上所有官宦小姐及身边得力大丫头的信息,按其祖父、其父的官身资历别类,整理成册。这是相当艰难的工作,秋歌也不敢将此事交给其他的小丫鬟,人多嘴杂,对事情有损无益,所以沈宁打算再找些更小的丫鬟,让秋歌自小带在身边,能帮不少忙。 这件事情,非一朝一夕之功,不过沈宁相信,这样做,必有大好处。 令沈宁最为欣喜,也最看到希望的是秋梧那边的事情也有了进展。先前,沈宁希望秋梧找几个信得过又嘴巴牢靠的小兄弟,她自有用处的。秋梧早就把这件事情办妥了,也按照沈宁的吩咐,将这些小兄弟调动安排起来,如子落棋盘,都放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这叫滴水如海,永不枯竭。 这个事情,从三月沈宁重生开始,就打算实行了,如今终于开始了艰难的第一步。说起来,这个事情,还是从上官长治那里学来的。上官长治在被立太子之后,为了防止其余兄弟联络、收买重臣,也是为了知道大臣们的日常消息,专门从抽调了太子詹事府宫门局的官员,以他们的故旧姻亲为络,组成一个庞大的情报网,把一个个暗卫撒到每个大臣家里,探听、收集消息,所以大臣们略有风 吹草动,他都很迅速反应过来,从而制出应对之策。可以说,因为有这些人这些情报,上官长治每次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沈宁想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提前几年。虽然她没有宫门局那么多的人手,也没有詹事府那么多的后盾和资源,但是沈宁相信,日子有功,只要坚持不懈,一点一点累积,一点一点铺陈,她也能创建这样的情报网,且为她所有,把上官长治这个大树撼动起来,这是沈宁的坚持和艰辛。 所以她给他们命名为“蚍蜉”,撼大树的,是蚍蜉。 秋梧这日来报,说他暗中得知京兆尹罗士敬置了一门外室林氏,且对林氏多有宠爱。罗士敬对这个消息是瞒得很牢的,也没多少个人知道,可巧的是,那林氏娘家的哥哥,和秋梧的一个小兄弟也是认识的,一次喝酒无意中说漏了嘴,也就被蚍蜉知道了,因为沈宁特别吩咐要留意京兆尹的事情,就赶紧来报了。 其实沈宁让秋梧留意京兆尹,倒不是因为罗士敬会危及沈家,而是因为京兆尹这个职位实在太重要了。沈家居京兆,庶务商事,哪一方面不是受京兆尹管辖?必须靠着罗士敬的势,沈则远等人才好办事啊。 沈宁稍微想了一下,记下了这件事,让秋梧想办法通过林氏,放一个小厮进京兆府做事,也不用特别做什么,就先安分守己做事就可,这是她要蚍蜉做的第一件事情。又把一些银两交给秋歌,让她给秋梧送去,无钱寸步难行,她相信秋梧需要这些。 自从沈俞氏得了大孙子之后,除了日常管家事务,倒有大半心思落在了六和院,一天总要跑几趟才放心,于是她干脆免了李姨娘和沈宓等人的请安,所以沈宁也很挺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们了。其间,李姨娘来过一次,带着她姐姐来给沈俞氏辞行。 “他们在三元里附近置了一所小院子,虽然小,格局却是不错,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现在商儿也在二叔身边做事了,养活娘儿两个还是可以的。我姐姐也打算今日就搬出去,这些日子多谢太太的照拂了,怎么样也都要来和太太告辞的……”李姨娘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交代了,原来是向沈俞氏请辞来了。 那边她姐姐也是点头,表示了这样的意思。沈俞氏一番挽留,又让俞妈妈拿来一封银子,一定要让她收下,道这是贺他们乔迁新居之喜的,一点点心意而已。 就这样,颜商一家就从沈家搬了出去。沈俞氏送他们走,看见身边的沈宁正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最近 ,是不是都没见过你的庶妹们了?宁儿,别的我就不说了,你们女儿家的,不是应该有很多事情是要一起玩儿的吗?绣绣花,作作画,也好打发时间,不必整天围在我身边的。”沈宁最近来和鸣轩的次数多了,好像没有别的伴一样,就指点她去找打发时间的路。 又怕她年纪小不明白,补充了一句:“你是嫡长姐,还是要多主动找找她们才是,一笔写不出个沈字来。” 别以为沈俞氏这做法这说法是太圣母太装样,其实,这才是时下正室大家应有的做法。尤其是沈家这样的家世,沈家后院正室夫人要做的事情,不会是和妾室争风吃醋,只为争夺丈夫那一点此薄彼厚的宠爱之心,更不会是和庶女斗法斗气,上演苛待庶女而后庶女反抗这样的情节,沈俞氏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要做的,是辅助丈夫、交际京兆官员夫人、管教媳妇、培养儿子女儿,把沈家后院管理得干净清爽,让沈则敬在朝廷为官时,不用担心后院的葡萄架倒了。须知后院即前庭,夫妻夫妻,本就是各司其责相辅相成的啊。 妾者色也,色之不存,爱将焉附?说到底,不过是男人闲暇之余放松身心的玩物而已,和她们争斗?有何必要?庶女也是丈夫的骨肉,最多留十来年就要许了别人家的,既不能继承家财也不能带走家财,如果嫁得好反而是助力,何不在家的时候对她们好一点?对她们亲厚一点?一茶一饭,一衣一饰,能耗费多少?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才会斗来斗去的,最后把家都斗没了。 夫荣妻能贵,妻贤夫祸少。 这个道理,沈俞氏尚未出阁之时,就已经悟通想透了。沈俞氏出自溪山俞氏,父兄皆是当世名儒,俞氏教女之道,也从来都是身在后院心在朝堂的,所以这点做派,还不至于让沈俞氏违心造作,不过是顺本心而为。 第十一章 半闲居和五皇子府 更新时间2013-12-2022:19:09字数:3723 沈宁听到沈俞氏这样说,又想起姐妹间的前世种种,就决定去找妹妹们联系感情了。她们都还那么小,能有什么样的隔阂呢,姐妹间的情谊是在的,何况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她所要做的,只是主动迈出这互往的一步,于是先往沈宓的半闲居走去。 春诗跟在她身后,小声地说着半闲居的事情。沈宓的半闲居,离她生母李姨娘的采薇院很近,中间就隔一个小花园而已。沈宓出生的时候,沈宁太小,沈俞氏无暇分身,就让李姨娘自己带着沈宓,到她六岁多才搬进半闲居,特地挑选了离李姨娘近的院子。因有沈宓的先例,所以沈宛也是和沈宓差不多,都是由她们生母带大的。 走到半闲居附近,沈宁就知道为什么沈则敬给这院子取名半闲居了,名副其实啊。小花园幽深人少,静寂却不荒凉,中有一个小池塘,绕着池塘,两边种着不少玉兰,正是开花时节,暗暗有风送清香来;玉兰的后面,还有几株大叶蔷薇,开得正热烈,稍远处还有不少杂花修木,其且有百草丰茂。见此夏花、清香、池塘,不说此时了,即使再炎热的苦夏,也觉得清阴爽凉,去哪里偷得这般好风景? 浮生半日闲是如此啊。 当丫鬟南枝来禀报说沈宁来访,此刻就站在半闲居外时,沈宓吃了一惊,也顾不得想别的,慌忙从绣花架子站起来就出院子去接,连一旁的李姨娘也是奇怪迷惑,这个大小姐怎么到半闲居来了?这可是没有过的事情,不会有什么事吧?她一时有些惴惴起来。 沈宓望着沈宁笑意盈盈的脸,觉得颇为无措。虽然努力想扬起笑意,奈何本来就是内向胆小的人,只得对沈宁笑了笑:“长姐请进来……”虽然很想问,却没有问出她来这里是做什么。 沈宁笑着踏进了半闲居,只见院墙旁栽有几棵虬曲老梅,也没有细看,就跟着沈宛进了房间。半闲居和她的青竹居格局差不多,虽然是两进的院子,房间却是不多,前面住着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后面住着沈宓和两个贴身丫鬟,琴房和书房也都设在后面。 沈宁看见李姨娘也在,截住了李姨娘要给她行礼的动作,就说:“我只是来找妹妹玩儿来了,这些天在母亲那里都没有看到妹妹,我就来看看。”沈宓这才知道她的来意,不着地看了一眼李姨娘,然后请沈宁坐下,又吩咐另一个大丫鬟南雁赶紧沏茶,然后才陪着沈宁坐下聊天。 沈宁看到房间里尚未收拾 的绣架子,知道沈宓刚刚是在绣花,正好有了话题,便问沈宓:“妹妹这是在绣什么?”边还起来走到绣架子旁边,这才看清了沈宓原来绣的是一幅鱼戏莲叶图景,已经快要收尾了。再细看,那绣图针线细密,竟难看出针脚,设色也精妙,那鲤鱼仿佛在甩一甩尾巴,水珠似乎都被溅出来了,实是光彩射目。沈宁深深感叹,佩服地看着沈宓:“这绣得也太好了!”这不是客气话,沈宓的确比她自己绣的好太多了。 沈宓被沈宁看得脸色发烫,感到一阵不好意思,双眼有笑意。说到她喜欢的刺绣,她也没那么腼腆了,开始小声和沈宁说起来,说这绣图她也是看了吴江钱大家的绣品才有启发的,其实也是拾她牙慧等等,沈宁也在回答那也太厉害了我就绣不出等等。两姐妹又从吴江绣品说到吴门画派,说他们文清秀古雅的细笔画,又说到他们恬静平和的格调,期间沈宓还翻出了她新近的画作让沈宁看,让她评说一二,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去大半早上,也是李姨娘在一旁小声提醒:“快是午膳时间了。”两人这才停了下来,相互笑了笑。 谢绝了沈宓留饭的好意,说今天打扰的时间也不短了,下来一定留下来尝尝味道,还邀请沈宓得闲来青竹居玩儿,连春诗,也邀请南枝、南雁去和她们一起聚聚,沈宓主仆三人也应了,送走了沈宁。 看着沈宁离开,沈宓还是觉得心有不解,问还没走的李姨娘:“难道她真是来找我打发时间玩儿的吗?”李姨娘也一时无话,良久才道:“不用想太多了,你们姐妹好好相处就是。我们娘俩也没有可让人惦记的地方,为娘只想你好好的……” 沈宓靠在李姨娘怀里,心想这个长姐倒是很好说话的人啊,况且她懂得很多啊,姐妹好好相处,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此后沈宁又来了半闲居两次,应沈宁的邀请,沈宓也终于鼓起勇气,去拜访了一趟青竹居。沈宁很热情地接待,两姐妹就说说年轻小女孩的事情,年纪都不大,又只差了一岁,可以说的事情也有很多。沈余宏托小厮送过来的知味斋的豆干,沈宓也尝到了;沈宓还意外的在沈宁那里发现了沈周的画作,还感叹了一番,只沈宁在一旁捂嘴笑,她不解,再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仿作!是她大意了,想一想也是,现在怎么还会有沈周的真迹呢?她自己也不禁懊恼的笑了出来,两姐妹感情渐渐亲厚不论。 连南枝南雁两个丫鬟和春夏秋冬她们几个也都话多了起来,彼此间也多有来往。又趁着夏词的生日,在沈宁的默许下,几个丫鬟整了一小桌饭菜 ,请了夏枝她们过来,还有别的几个丫鬟婆子,此后,青竹居和半闲居就渐渐熟络起来。 沈宛太小,现在还跟着何姨娘在碧荷院住呢,所以沈宁也就没有去找她。只是,每当沈余宏给她带来的小吃食和小玩意,也让人送一份来碧荷院给沈宛,使得年纪小小的沈宛就对沈宁这个长姐喜欢上了。 对此,沈俞氏是乐见的。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能有个伴,又不至于和姐妹骨肉疏离,对沈家后院也好。李姨娘和何姨娘也是很高兴,连带的,对沈俞氏又多了几分恭谨。 沈宁的日常生活就这样,白天向沈俞氏请安,晚上随伺沈则敬书房,中间还和妹妹们联系联系感情,倒也不坏。只是她也不敢松懈,对四大丫鬟和蚍蜉的敦促教导,也在缓慢进行中,除了让蚍蜉继续关注京兆尹和五皇子府的动态,自己也在回忆上官长治的举动,思考相关的对策,是一刻不得闲。 位于京兆北向的五皇子府,上官长治正和许三思、李可安在讨论事情,这两人都是五皇子府的长史,也是他的心腹亲信,此刻他们正在讨论的,正是沈家的事情。 “沈余宏最近都不出现了,看来沈家对沈余宏也是很谨慎。现在一时也不好再有别的动作。”这是李可安在说。沈余宏一事,正是他想出的,希望通过沈余宏取得沈家的好感。现在五皇子新开府不久,虽然配备有一系列的属官,真正得力的官员却没有,所以他们现在很需要一有力的支持,沈家,正是他们选择的目标之一。 太子虽占了储君之位,可是自幼体弱,长泰帝怜惜,不忍其操劳,连詹事府都没有为太子配设。这样的局面下,诸皇子蠢蠢欲动,其中自然包括了上官长治。 “除了沈家,还有陈家、龚家、郑家等,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儿、孙女,其实也并不是非沈家不可……”这是许三思,他在京兆势力也是很熟悉的。别看这两个人只是长史,可是听他们悠游说话间,竟然有指点朝廷权臣的意思,不由得不让人吃了一惊。眼光阔远,胸怀沟壑,也正是上官长治倚重他们的原因,上官长治再一次庆幸当初收拢了他们两个,即使手上沾了无辜的鲜血,这又有什么呢? “三省主官,是不会参合到这里面去的,御史大夫龚如熙、京兆尹罗士敬都是长泰早年就已经得圣上信任的,几十年信任不变,可见不会轻易结交皇子,兵部尚书陈知浩家和户部尚书郑濮存家倒没有听说偏向哪边……”许三思边分析边思考,见上官长治不说话,和李可安交换了一下眼神,等待他的示 意。 虽然五皇子只有十八岁,还是刚开府不久,可是他们两个却不敢对他有丝毫轻忽之心,这个人虽然温润如玉,但那手段,却令见识过的两个人不寒而栗。 “沈家根在吴越,沈则敬岳家又是溪山俞氏,在江南道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听说江南道观察使叶正纯和沈家、俞家交情都不错的,沈则敬还是他的门生,所以我才想刻意结交沈余宏,这样的势力最好为我所用,不然必是心腹大患。”上官长治的语气虽然有些阴厉,面上却还是淡笑温和。 “父皇有意让兵部尚书和老二结亲,陈家是不用想了。”末了他又补充从别处的得到的隐秘消息,虽然这个消息没有几个人知道,可是上官长治恰恰就是那几个人之一。 “如果让二皇子得到陈家的助力,那不是更如虎添翼了?他母族势力本来就不小了。趁这个事情还未公布,必须是要想办法阻止才是。”许三思不用思考都知道这个事情,对上官长治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上官长治和李可安都点点头,三人讨论的焦点逐渐从沈家转移到如何阻止二皇子婚事上面来,从二皇子的娘家势力说到陈家的兵部尚书也做了不少年数,又分析出陈知浩陈知浩嫡孙女中最有可能与二皇子结婚的是哪一个。 “陈知浩嫡长子先后娶妻二人,她们所出的女儿也都相差不大,应该是从其中出了,有传闻称陈知浩老妻颇疼惜其先头媳妇所出的那一个孙女,看样子应该是那一个机会比较大。”许三思回想起陈家的事情来,猜测这二皇子的人选应该就是那一个孙女陈婉柔没有错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花朝节之后就会有赐婚的旨意出来了。”上官长治喃喃地说出一句,花朝节?对了,是花朝节,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想他已经想出应对的办法了。 许三思和李可安略想了一想,也觉得花朝节是最好的时机,两人不禁相互一笑,若是陈婉柔嫁给二皇子,不知道陈家这位嫡子夫人会有什么想法呢? 第二日,上官长治入宫照样入宫向生母李嫔请安。大永皇室早有规定,皇子虽然分府出宫,可是每五日仍需入宫向皇后、生母请安。分府出宫的诸皇子都十分遵照规定,每五日入宫一次,既是请安,更多的,也是为了互通消息。 在春熙宫,李嫔和上官长治两人正在说话,留下的,也都是自己的心腹宫人。李嫔三十多岁,年纪不小了,却因为保养得宜,依旧面容清丽,有一种婉约轻柔的气质,所以连她所出的上官长治,看着 都是温润和煦的。 “花朝节,我知道了,会看着办的。”依旧是李嫔轻轻柔柔的声音。 “劳母妃费心了。”上官长治恭敬的回答,让李嫔心里也舒畅。 “府里可有事情?你还是要多去看看你父皇……” 第十二章 花朝节准备 更新时间2013-12-2122:11:34字数:3464 “花朝节?”听到沈俞氏的话,沈宁愣住了。她看了一眼沈宓几个,她们都是一副好奇准备细听的样子,另外两个姨娘却是面色含笑,显然是知道花朝节一事的,今日二婶沈胡氏和堂妹沈瑶也在,沈俞氏把人都叫齐了,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你们年纪小,又不长住京兆,想必还不知道什么是花朝节。花朝节是京兆及笄女儿家一年一度的大事,这一天女儿家聚在一起,比试比试才艺,也算是及笄后定亲前的一次亮相。这些年,皇家把五品大臣以上的女儿、孙女召集起来,举办花朝节,其实是皇室宗亲相看姑娘们,所以花朝节也就越发隆重了。”沈俞氏喝了喝茶,为女儿、侄女们解惑。 那边沈胡氏也在说往年沈家都没有参加这样的聚会,一是没有适龄的女孩子去参加比试,二也是因为每年花朝节帖子都没有送到沈家,沈家也就不关注这件事了。 “今年沈家接到花朝节的帖子了,所以我决定带你们去见识见识。”这个才是沈俞氏把她们叫来的目的,自沈则敬回京兆任职,这是沈家女孩子们第一次在京兆亮相,又是花朝节这样的时机,所以她就更重视一些。 “你们都没有及笄,不会有比试,只是去凑热闹,所以我准备带沈宁、沈宛、沈瑶三个去就好,其余的年纪太小,等明年再说。”这个消息一出,除了沈宁,沈宛和沈瑶都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花朝节这么热闹的事情,能去见识,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连李姨娘和沈胡氏都是一脸向往,不过她们却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只是为女儿高兴。 “所以你们三个等会留下来,我叫了天衣阁的师傅来帮你们丈身量,做花朝节的衣服。”这话一出,小姑娘们更加兴奋了,天衣阁的衣服是京兆最出名的,这一点她们还是知道的,想不到参加花朝节这件事这么隆重,还要专门订做天衣阁的衣服。 沈家有自己的针线房和针线娘子,四季衣裳,也都是有专门准备的。倒不是说她们的衣裳做得不好,沈俞氏之所以选择天衣阁,一是因为她们更清楚京兆的潮流趋势,二是她们也知晓其他官员夫小姐的打扮,避免相撞尴尬。这是沈家女孩儿第一次在京兆亮相,沈俞氏不想有任何失误。 于是众人一阵兴奋讨论花朝节,沈胡氏又八卦了往年花朝节比较出名的人和事。听说现今的太子妃吴氏,在当年的花朝节上,是出尽了风头的,还有现在的江南道观察使叶正纯家的小女儿 ,也曾参加过皇家举办的花朝节,还弹过一首惊艳众人的《秋风煞》,却也吓得宗亲们不敢娶她…… 小姑娘们听着这些,对花朝节更感兴趣了,连沈宛这个小女孩儿也吵着要随姐姐们去参加,众人见此,发出一阵好笑。 沈俞氏发话让其他人散去,留下沈宁三人,等待天衣阁的师傅们到来。天衣阁的人很快就来到了,是两个有些年纪的中年娘子,一个稍胖,一个偏瘦,都长得颇为精明,对着沈俞氏和沈宁等人,却是恭谨不卑,礼数也做得很足。 沈俞氏见此就有些满意,心想天衣阁能做得这样出名,确有它过人之处。嘴上也就说着:“拜托两位小娘子了。”等她们为沈宁三人丈量了之后,说了几点要求,请她们给出意见。那两个娘子也不含糊,根据沈宁等人的年龄气质,为她们选取合适的衣料和裁剪,因为三人年纪都小,虽不易出彩,却怎么也不会难看。 “这位大姑娘面容秀丽,一双眼睛黑亮有神,用湖碧的轻绡做襦裙是刚好……”沈宁听到胖娘子这样描述她,倒是从容自然得很。 “这位姑娘姿色过人,用月蓝的细稠会显得皮肤更为白皙……”这是说沈宓,沈宓听了,倒是害羞一笑。 “这个姑娘看着容目飞扬,想必是爽朗率直的人,樱红的织丝就恰恰好了……”沈瑶听了,倒颇为赞同,还挑了挑眉,符和地笑了一声。 接下来这两位娘子又一一说了根据不同衣裳而配的半臂、外衫、绣鞋等等,都是一色相和相衬的。这些,沈宁等人是不懂的,沈俞氏听了,觉得颇为不错,就定了下来,就等七日之后成衣送过来,看还有没有不满意需要修改的地方。 两位娘子说了这些之后,就向沈俞氏行礼告退了。俞嬷嬷将她们送出了和鸣轩,又打点了她们每人一个荷包,说是让她们多费心等等,这两位娘子也是经验老到的人,倒没有多推搪,快速将荷包塞进袖口,表示一定会用心。 过了几日,天衣阁将衣服鞋子送了过来,沈宁等人上身一看,果然和那两位娘子描述得差不多,很贴身,也很符合她们的气质,把每个人的优点尽可能地放大,而把身上不足的地方遮掩了。 沈俞氏见了,很满意,过了一日,又唤来珍宝斋的人,为沈宁她们挑选了合适的首饰佩玉。沈家和京兆众多官员家中一样,在认真而紧张地准备着花朝节的一切不论。 兵部尚书陈知浩家,也在准备着花朝节的事情,他家也有好几个女孩及笄了,花朝 节是大事,尚书府也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陈知浩的夫人陈林氏唤来自己的嫡孙女陈婉柔,问她相相关衣裳首饰是否都准备妥当了,是否都恰当等等。 陈婉柔人如其名,既婉且柔,因为生母早逝,性子除了婉柔外,还多了一丝坚韧与倔强。此刻她听见对自己一向疼爱亲厚的祖母这样问,连忙笑着回答道:“母亲都准备好了,也都恰当的。”她说的母亲,自然是她的继母陈赵氏,不管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何,在花朝节这样的大事上,陈赵氏倒不会有让人说道的地方,一应衣裳首饰准备得也很周全。 陈赵氏此刻正在房间里,面色阴沉,手也紧紧握成拳,抿嘴不语,往日亲和的脸上有压抑着的怨恨。她是尚书嫡子嫡妇不假,可是前头还有一个死了的,她只是填房继室,前头那一个还留下了一个女儿,如今还要有大造化,如果是真的,那不是要远远把自己和女儿甩在后面了,并且还要让自己给她行礼?只要这样一想,就让一向好强的陈赵氏气不过,不过是死鬼的女儿,她凭什么? 陈赵氏想起两日前,她随婆婆陈林氏应诏进宫向皇后请安。太后这些年诚心礼佛,早就不接命妇的请安了,只在圣寿节接见一下内外命妇,所以皇后诏命陈林氏等人进宫,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陈林氏一行,只是普通的请安,皇后也没有说什么话,只一旁陪伴着的德妃倒对她们多笑了几下,让陈赵氏破有些受宠若惊。原本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两个人告退坤宁宫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前来给皇后请安的李嫔,于是陈林氏等人又给李嫔行礼请安。 “快请起,这可怎么敢呢。”伴随着李嫔轻柔的声音,是她亲自扶起陈林氏,那边她的大宫女扶起了陈赵氏,期间还不自觉地碰了一下陈赵氏的袖口。 陈赵氏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看见李嫔笑得别有深意的眼光,又快速地低下了头。等李嫔和陈林氏寒暄完,就出了宫门回到陈家,一顿请安下来,陈林氏也累了,遂吩咐陈赵氏不用伺候在侧,她这才回房间见到了袖口的那个纸条。 “陈婉柔嫁二皇子”这七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想起德妃凭空对她多了几分笑意,想起那一个一向和她不亲厚的陈婉柔,想起自己对她表面周到内里苛刻,又想一想自己的女儿陈婉茹,只小了几个月,怎就没有她那样的命数?又想起若不是李嫔示意,她根本就被蒙在鼓里。越想越不甘,暗自切齿:我女儿没有的,我怎么会让你如愿! 陈赵氏随后招来自己的心腹嬷嬷,说道:“悄悄把红袖找来……” 与此同时,沈宁也在想着花朝节的事情,衣服都已经送到了,首饰今儿也都试戴了,离花朝节也就只有三天了。她差点忘记了,还有花朝节这个事情。 前世她没有去参加这个花朝节,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沈家没有接到邀请的帖子。尽管她没有去,却一点也不妨碍她知道这个花朝节上发生的一件大事。长泰三十五年的花朝节,兵部尚书嫡孙女陈婉柔意外落水,被侍卫救起来的时候衣裳不整,名节尽毁。“连那藕荷色肚兜也露了出来,高耸的胸部,白皙滑嫩……”这是前世里花朝节后一些好事之徒描述当时情景的话语,极尽香艳,却也让沈宁足够了解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而陈婉柔也在花朝节后不久自尽身亡,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就折损了一条人命。事后才有消息传出来,道是长泰帝打算将她赐给二皇子为妻的,京兆官员夫人小姐不免又一阵可惜,感叹她出了这个意外,没有这样的福气,又说富贵荣华这都是命啊云云。 真的是命吗?沈宁在内心冷笑,陈婉柔自尽后,二皇子和兵部尚书家没结成亲家,损失了一大助力,最后反而便宜了上官长治。她还记得很清楚,在上官长治被立为太子后,太子良娣中,就有一个叫陈婉茹的,那可是陈婉柔同父异母的妹妹,若说其中没有缘故猫腻,就枉她重生一次了。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参加那次宴会,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怎样的,好端端的,陈婉柔怎么会落水呢?这肯定是有人设计的,可是陈婉柔怎么上当的又是怎么被推下的?她没有见过陈婉柔,不可能贸然上门拜访,再说了,单一个陈婉柔也不值得她冒险把前世之事告诉她,阻止是必须阻止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第十三章 二叔家的“神棍” 更新时间2013-12-2222:01:02字数:3338 一连几日,沈宁都在想这个事情,对花朝节的衣服和首饰,提不起多少兴趣来。秋歌和蚍蜉他们,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传来。虽然心急,可是沈宁也无计可施。 “反正那天我也会去的,实在没有办法,就一直跟着她好了。”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沈宁只得这样劝慰自己道,等待花朝节那天到来。 期间,还跑到六和院看望了大嫂沈安氏和小侄子沈庆德。沈安氏现在是有子万事足,所以看见沈宁,她倒是很高兴地显摆沈庆德今天又有什么进步了等等。 沈宁见沈安氏面色红润,可见月子坐得很好,小侄子白嫩圆胖,也会笑了,还时不时流下一滩口水,逗得沈宁一阵发笑,几日的阴霾沉重都消退了很多。 松风轩内,沈则远和沈胡氏也在说着花朝节的事情。松风轩位于沈府西北方向,是他们的居所,沈则远平生最喜的,就是风过松林的声音,故名之。 “瑶儿由大嫂带着,倒不必过于担忧。不过这是沈家近年来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还是要多注意,叮嘱瑶儿要紧跟着宁儿她们……”沈则远这些年也蓄起了胡子,便习惯性地抚了胡子道。他虽经营家中庶务,多与庄子、商家打交道,可是却长着一副儒雅相貌,和大哥沈则敬气质倒是相像。 “这倒是,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瞎紧张罢了。父亲那边又送过来不少好药材,不如我们给老爷子和大伯那里送点过去?”沈胡氏想着这也没多少可担心的,孩子们还小,跟着沈俞氏也不会有事,沈俞氏办事最是周全了,便说起了别的事来。沈胡氏娘家是从商的,世代从事药材生意,这些年在江南一带也颇有名气,其父胡不涂正是江南胡氏安和堂的当家人。虽然说士商不通婚,可是沈华善因为跟胡不涂交情甚好,两个小女儿也是互相喜欢,这桩婚事就理所当然了。 能够嫁进吴越沈家,还是嫡枝嫡次子,沈胡氏本人也是很满意的。对沈则远也多有爱护包容,虽然他纳有一妾,那妾室王氏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她一点也不担心。沈胡氏自己已生有二子三女,地位那不说稳如泰山,那也无人动得了,加上娘家也得力,沈胡氏这些年是越发大度了,对王氏也没有苛待一说。 “乐儿今儿跑到哪里疯了?”一提到自己这个嫡长子,沈则远就有些头疼,一旁的沈胡氏脸色有些不好看。沈则远自己是没有读书天赋的,对功名官身没有 兴趣,加上自小就喜欢人情往来与人交际,对庶务商务一道也是极其热衷,所以早早就放弃了出仕的打算,专心掌管沈华善这一房的庶务。可是他对于自己的孩子,又是不一样的看法,他希望他们能够考功名出仕,尤其是对自己的嫡长子沈余乐寄予厚望。沈余乐自小聪慧,读书那是过目不忘,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连沈华善、沈则敬都说沈家又将出一人了。 可是,唉,唉,唉。想到他,沈则远连叹了几声。沈余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喜欢看那些八卦堪舆占卜吉凶的书籍,还把天赋用在了这些书本上面,颇有把有尽的精力投入到无穷的卜算事业中去的架势。这几年他还变得有些神神叨叨,时不时给沈则远来一句:“父亲,今日不宜出门,恐有灾……我再看一看能不能看出是什么灾……”话还没说完,又跑去翻书去;又或者,截住沈胡氏,指着她新戴的玉钗说:“母亲快把它取下来,你这几日不适合戴玉……”把沈胡氏气得够呛!更不用说他对自己弟弟妹妹、丫鬟小厮说的那些话了,时间一久,家中都知道了沈则远这一房有个能掐会算的少爷,沈瑶则更直接,不客气地叫自己的哥哥“神棍”。 沈则远阻止了几次,无果之后,也就随他去了。要是让他去考功名,要是他又神神叨叨的,说不定还会给沈家带来祸患,还不若无视呢。 沈胡氏大概也想到了这些,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话,自己的儿子,怎么都是好的,也不忍苛责他,就随他去了,何况她还有一个儿子呢。 “父亲的意思是,明年要把平儿放进国子监去读书,好好培养。”沈则远向沈胡氏说了沈华善的打算,夫妇二人这才脸色稍霁,好在还有嫡次子沈余平,和他大哥一样聪慧,却比他大哥懂事很多,走的也是读书为官的正途。 “药材那里,你斟酌着送吧,那些不容易损坏的,也不用急着送出去,收在库里,可作不时之需。”沈则远想起沈胡氏刚刚的问话,回了这么一句,两人又说了几个别的事情,这才宿下不论。 第二日,沈瑶带着自己的丫鬟知云出院门去青竹居找沈宁,准备找她讨论花朝节的事情,结果在半路就给自己的大哥沈余乐给截住了,还一副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说的凝重样子。 “哥哥,有什么事吗?”虽然沈瑶口齿泼辣,却知道这个大哥对自己一向是很好的,除了有些不着调,别的都很好,所以她和这个哥哥感情也很好。 “后日的花朝节你不要去了,我卜了一下,沈家这次去参加花朝节是下下 卦,水山蹇险阻在前,不去为好,去了也无所得,我还得去找大伯娘,让她们也都不要去了……”沈余乐话还没有说完,就想去找沈俞氏,打算说出他的占卜,劝她们不要外出。 “哥哥,你站住!”沈瑶见这个哥哥这样不靠谱,还真怕他去找沈俞氏,忙不迭把他叫住了。连丫鬟知云也是一副果然是说这些的表情,沈瑶想起这个哥哥以往的事情,不由得大声说道:“哥哥你又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花朝节呢……”沈瑶说着说着,也开始有点生气了,眼眶都有些红了,这个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 “怎么是糊弄呢,我这是有根据推算出来!卜算之道,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沈余乐见妹妹误解了他的事业,又见她眼眶也红了,慌忙地解释起来,吧啦吧啦说了许多话。 直到沈瑶再也受不了走远了,他还在自言自语:“卦象上是这么说的,没有错啊,为什么不信我……” “堂兄真的是这么说啊?”青竹居内,沈宁一脸奇怪地看着沈瑶。沈瑶来到青竹居,忍不住把哥哥拦住她的事情对沈宁和沈宓说了,还把这个事情当成笑话来说。沈宓听了是抿嘴笑,沈宁听了,则是问了上面一句话。 “是啊,还跟我说什么异卦,下艮上坎相叠。坎为水,艮为山,又说什么山高水深,困难重重,人生险阻,见险而止,还说叫我们不用去了!他想去找大伯娘,我把他给阻止了,平时也没个正经样,怪不得父亲母亲一说起他就头疼呢……”沈瑶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自己也感觉说多了,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末了还说:“不管他,我们还是说说花朝节的事情吧,你们说别家的姑娘会怎样打扮啊……” 沈宁的心思却被沈瑶的话勾起了,其实这个堂兄,于占卜堪舆之上,还真有本事的。他既能卜出此次花朝节是下下卦,想起前世陈婉柔的事情,可不正是切合了吗?又想起前世里,也是他占卜出钦安殿大火,才让上官长治占了先机。只是现在这个堂兄年纪还小,只是自己找来相关的书籍看,虽然能占卜出大概的凶吉,却只能依着卦象照书直说,也是学艺不精的缘故,所以总给人一种瞎说胡闹的印象。 时间,还是需要时间啊,沈宁想道,听着沈瑶大声说和沈宓的小声笑。日子有功,这不是明白着的吗,我应该相信这个堂哥的造化不止如此啊。 到了晚上,沈华善等人也知道了沈余乐对沈瑶说的话了,各人反应不一。沈则远 和沈胡氏已经麻木了,这个儿子时不时也会来上这么一出,他们也就当笑话看了,洗洗睡,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沈则远则想起明日要让颜商护送他们去赴宴,再想一想明日打算先不去京郊庄子了,还是在家等她们参加完花朝节再说;沈胡氏则想起她的药材,哪些是要放进库的,又想起这次有一枝老山参很是不错,过几日给老爷子送去…… 沈俞氏听了之后,先是笑了,觉得这个侄子也算是特立独行了,然后就严肃起来,再仔细检点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还和俞嬷嬷商量了好一会,连沈则敬都在何姨娘处宿下了,为的就是不影响沈俞氏。 沈华善想的,就多了一些。沈余乐比沈余宏年纪要小一些,小时也是机敏好学得很的,他以为沈家又会多出一个为官出仕的人,可是他长大了就偏了这一道。这样的情况,也不能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而是他确实喜欢这些,兴趣爱好不寻常而已。沈华善当年能让沈则远娶商家出身的胡氏,自然就不会对沈余乐这些行为有何不满制止。为人父母的,为儿女长远计,为人祖父的,也要为孙子长远计。下人小厮们看见沈余乐这样,一笑就过了,可是沈华善是沈家当家人,想的,当然不止如此。 看来,要时不时找司天监那个老鬼出来喝喝酒了。沈华善临睡前这样想。 第十四章 花朝节 更新时间2013-12-2322:11:32字数:3202 到了第二日,沈俞氏等人早早就起来了,沈俞氏还特地吩咐俞嬷嬷去青竹居看着沈宁梳妆打扮。这倒不是对柳妈不放心,只是春诗几个年纪小,柳妈又一向不好打扮之道,多一双眼也就多一处看顾。 待俞嬷嬷把沈宁装扮好带到时,沈宓和沈瑶也到了和鸣轩,李姨娘和沈胡氏自然也跟在后面,几个人都有些紧张和期待,一时间倒有些静寂。 沈俞氏看见这三个小人儿都打扮得粉嫩清脆,既符合她们各人的年龄和性格特色,也彰显出沈家风仪来,感到很满意。满意之余,少不了感叹一番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带着这个几个小姑娘,倒很有得意了。随即对沈胡氏道:“莫要担心,我们约莫下半响便能回来了,到时把沈瑶给你送回去,管保完完整整的。”还和沈胡氏打了个趣,这下气氛就活了过来了,三个小姑娘也少了拘谨。 待交代好沈安氏看好家门之后,沈俞氏就带着沈宁几个出门,准备出发了。沈则远给他们准备了四辆马车,沈俞氏单独一辆,小姑娘们坐一辆,后面两辆就是小厮和丫鬟婆子了,和时下京兆夫人小姐出行是差不多阵容,不算浩大。沈则远另外还派了颜商跟随,那边沈则敬也让自己的小厮秋梧跟着一起去,这样一来,人也是不少了,马车带着一行人,就往花朝节举办的地方驶去。 沈宁和沈宓、沈瑶坐在马车上,也没有多作交谈,沈宁因有前世的经历打底,觉得也没什么;沈宓和沈瑶也只是十一岁的小丫头,想起即将参加的大宴会,不免有些紧张,沈宓额头上似乎都有些汗迹了。见此,沈宁拿出帕子,轻轻给她印了印:“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啊,又不是我们比试,听说这次有个书画特别好的女孩子呢,据说是师从黄大家的,是谁呢……”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是御史中丞杨简锐家的女儿,名唤杨慕秋的……”沈宓小声道。 “我也想起来了,那天大伯娘就跟我们讲过……”沈瑶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连忙补充说道。因有她开口,马车上的氛围也没那么沉凝了,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三人的丫鬟都在外面等候着了,说马车已经到地方了,让姑娘们下车。 这次花朝宴会的地点是在和苑,正是镇远公夫人淑和长公主的私家园林,也是前朝留下来为数不多的皇家园林之一。和苑本就以景色富丽物华天然而闻名,又经大永皇室的几番修移造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和苑胜景 更是让天下士子都慕趋不已。长泰帝感念幼时淑和长公主数次护佑之恩情,特地将和苑作为嫁妆,从此和苑就成为了淑和长公主的私家园林。 淑和长公主也不藏私,加上她生性喜爱热闹,每年都有几次宴会,是在和苑举办的,让众人得以一览和苑的美景。今年的花朝节,住持宴会的正是她,所以特地把举办的地点移到了和苑,这也是众人兴奋的原因之一,能看到和苑美景,也不虚此行了啊。 沈俞氏带着沈宁几个人站在和苑门前,等待宫女前来迎导,马车是不能驶进去的。沈宁看着“和苑”这两个字,开山伐斧气吞天下之势,这是大永太祖上官伏的手书,她认得那独一无二的气势。和苑,她也来过的,在她当皇后那三年里,每年都有不少时间来和苑这里。那时,淑和长公主已经薨逝了,和苑也从镇远公家收归皇室,成了上官长治的游冶之所,她还记得她曾倚在暇曲湖边的长椅上,发出过“一勺江湖万里山”的感叹…… 恍如隔世,却真是隔世了啊。 尚未等沈宁再有多余的感慨,就有宫女前来引导沈俞氏这一行人了,参加花朝节的官员夫人小姐虽然多,却也不见多喧闹,反倒有一些寂静,想来也没人会在这个地方高声吵闹。一路跟着这位宫女,隐约看见有不少侍卫在守护,穿过紫碧楼,又绕过静玉泉,最后到达瀛洲山下,才算到了这次花朝宴会的地点:雍雅山房。直到沈氏一行人走近了雍雅山房,才陆陆续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有小女儿的娇笑声,也有中年妇女的打趣声,更有老年夫人哈哈大笑声,这才感受到属于花朝节的欢闹气氛。 沈俞氏等人刚踏进雍雅山房,就有几个官员夫人带着她们的的媳妇、女儿、孙女前来说话了,这其中有工部侍郎袁恪真的夫人,也有吏部郎中沈静华的夫人,几家人互相介绍、寒暄不论。沈宁等三人也一一上前见过的这些夫人们,还和沈静华的幼女名唤沈明萱的颇为投缘,几个小女孩一起互相交谈着,说着初来花朝节的体会,气氛倒是很融洽。 沈俞氏她们来得不早不晚,前面已来了不少官员家眷,有些也是相熟的,有些上次沈家宴会上也颇谈得来的,沈俞氏也一一和她们交谈了几句,打发着时间,等待着花朝节的进行。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官员,礼部尚书魏晋度的夫人和御史大夫龚如熙的夫人联袂而来,身后还跟着不少的媳妇少女,这两人年纪都不小了,最小的女儿都已经出嫁,此番也是带孙媳、孙女来见见世面,这两人的来到,又引起一通互相拜见的热闹。 紧接着,国子祭酒卫复礼的家眷、户部尚书郑濮存的家眷和兵部尚书的家眷先后来到,雍雅山房就更热闹起来,三三两两凑作一起,就没有停过说话声。听见引导宫女报兵部尚书的家眷来了,沈宁就上了心,抬起头看了进来的人一眼,因为隔得比较远,中间又有不少夫人掩挡着,只看见有不少姑娘,也看不清。沈宁记挂着陈婉柔的事情,就算看不清,也不自觉地往兵部尚书一家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引起了沈俞氏的注意。 “怎么,你好像对陈家比较关注?我看你往那方向看了好几次了。”沈俞氏想了一下,也不觉得和陈家有什么交往,倒是上次家宴倒说过几句话。 “没有的事,上次家宴的时候,没有见到陈家的姑娘,我又听二哥说他们家这次比试的姑娘不少,觉得有些好奇而已。”沈宁把沈余宏拿出来挡着,心想自己怎么这样着急。 沈俞氏没有说话,就招呼上沈宁三人,带着她们陈家的方向走去,打算跟陈家打个招呼。这样,也好让小女儿们互相熟络熟络,以后长留京兆了,这些人家也少不了要打交道的,总要认个照面才是。 沈俞氏带着三人先是给陈林氏问了安,又对陈赵氏点头示意微笑,让沈宁等人一一上前见过她们;陈林氏对沈俞氏也是颇为热情,就冲溪山俞氏这个头衔,陈林氏也不敢给沈俞氏脸色看,也招呼过来身后的一众孙女,前来和沈宁等人见面。 沈宁这才看清了陈婉柔,有一种婉约的气质,很符合她的名字。只见她一身芙蓉色的细纱襦裙,葱绿色的半臂缠绕在身,因已经及笄,梳着近香髻,戴着粉荷吐蕊钗,容色端丽,就这么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婷婷卓卓,宛如一枝正要盛开的荷花。陈婉柔温婉清约,一下子就博得沈家三个女孩的好感,待沈宁看清陈婉柔身边随伺的丫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原来是她啊,红袖,老熟人了…… 此时她还不认识沈宁,只低眉顺眼地跟在陈婉柔身后,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沈宁却是对她熟悉无比的,在东宫五年,她和她的主子都让沈宁印象深刻啊,那时候沈宁年少气盛,为此吃了她们主仆不少的亏。后来她当了皇后,沈家又势盛,她们才消停下来。可是沈宁也没有忘记沈家覆灭后,这个丫鬟讥笑愤恨的嘴脸:“吴越沈家,我呸,谁比谁高贵,如今还不是你跪着我站着……” 她叫红袖,不过那时她的主子是陈婉茹,而不是如今的陈婉柔。是了,没有谁比谁高贵,可是我沈宁,吴越沈家的嫡长女,却不是你这等背主之 贱婢可以辱骂的!沈宁在看见红袖第一眼,就已经知道陈婉柔为什么会落水了,看来,红袖功不可没了。 沈宁豁然开朗,原来百思不出的应对之法,一下就蹦出来了,这下不用紧紧跟着陈婉柔了,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办了。借故落后沈俞氏几人一步,对着一旁的秋歌吩咐了几句,见她点头示意明白了,这才放心地跟这沈俞氏四处见人去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轻松。 随着中书令韦景曜家眷和尚书右仆射甘明泉家眷的到来,雍雅山房的气氛又来了一次大热闹。大永朝不设丞相和尚书令,中书令就是百官第一人,也是实际上的丞相了,一时间,三省六部的官员夫人都上前问候致意,其中也包括了沈俞氏。 这波热闹还没有散去,忽然人群中起了一股更大的喧闹,一阵阵的请安声传到后面,原来是淑和长公主到了,这也意味着花朝节正式开始了 第十五章 平安度过 更新时间2013-12-2422:10:57字数:3135 沈宁站在人群里,打量着这位前世的皇姑母。她是长泰帝的长姐,年纪快有七十了,却不是老态龙钟,反而精神矍铄得很,那凤钗珠环也不能掩了她的风华,这是一种沉淀了时间的如甘醇美酒的意态从容,怪不得长泰帝对这位长姐敬重如斯。 沈宁没有和她相处过,这位长公主,二年后就薨了,看见如今她这样精神,实在很难想象。随着镇远公府的没落,到上官长治登位时,已经没有多少人说起她了。沈宁对她的唯一印象,还是源于上官长治,也是他登位那一天,他喝醉了酒说:“要是淑和皇姑母还在,朕也没那么容易登上帝位啊……”那时她懵懂,只为他得偿所愿而欢喜,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如今也还是不明白。 要是淑和皇姑母还在,朕也没那么容易登上帝位啊……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没有听说淑和长公主对五皇子有不满啊,难道李嫔和长公主有隙?也没有听说过。 看来蚍蜉要盯的地方还要多一处才是,沈宁想道。她没细听淑和长公主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花朝节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第一场比试,自然是书画。京兆官员及笄的女儿家不少,能书会画的也不少,一眼望去比试台上有十几个少女在弯腰低头写着画着,这情景倒也很有趣。这种即兴场合,耗时不会很长。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就有女孩儿完成下台来了,她们的作品自然是由在场的夫人品评,然后给花朝节来宾展示。宫妃们在这个场合一般是不会出现的,不过会派心腹女官来密切关注一切。 沈宁还特别认真地看了沈宓提到的杨慕秋的书画作,在女儿家里,她号称书画冠京兆,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不过在沈宁看来,倒有点失望。这不是说沈宁自己画得有多好写得多佳,而是前世今生经历之丰,使得沈宁眼界早就脱出了闺阁之中,又加上外祖家是溪山俞氏,随便一个拜帖都比杨慕秋的好上太多了。 沈宁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花朝节的比试在沈宁看来,是没有什么意思的,琴棋书画谁家姑娘不会?文无第一,自然才学也无第一,非要比个高下,又能怎样呢?也不过是皇家宗亲相看的手段之一罢了,其实皇家选媳妇,也绝不仅仅看这一场,前世她就没有参加过花朝节,还不是当了五皇子妃?相比之下,她更关注的是,秋歌有没有把事情办妥了。 其实沈宁 让秋歌做的事情很简单,不过是不着痕迹地提醒陈婉柔一声“小心红袖”罢了,关键是要怎么避开贴身随伺的红袖把这句话传到陈婉柔耳中。在花朝节这样的场合,能带出来的丫鬟自然都是最信任的最贴身的,想必陈婉柔此时也对红袖信任无比的。 秋歌这段日子以来都负责收集京兆小姐丫鬟的消息,对红袖也是有印象的。何况丫鬟自有她们的相处之道,也有别的府几个相熟的丫头,彼此打个招呼,趁主子比试之时闲话几下也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二去,秋歌和尚书郎中沈家的等几个丫鬟就到了红袖跟前。红袖也是伶俐的,跟着她们去一旁略略说了几句话,就回到陈婉柔身边待着了,她今天另有任务,可不能离远了。 陈婉柔看见红袖回来了,下意识地握握手,问红袖:“那都是谁家的丫鬟?”刚刚这几个丫鬟离去时,有一个小丫鬟跟在红袖后面,离陈婉柔也比较近,她分明看见那小丫鬟往后摊开的手掌上写着“红袖”两个大字,红袖?!红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隐秘?这么说,是有人想提醒她?她不着地看了一眼红袖,也不觉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平时有往来的几个丫鬟,就说几句话而已。姑娘,刚才郑家的丫鬟说她家姑娘在鸣鹤湖那儿等您呢,说紧要的事和您说,让您赶紧过去。”红袖想起那人吩咐她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婉柔看着红袖如常一样低顺的眉目,却觉得胸中有腾腾怒火不断涌现,想起这些年来她对红袖恩遇有加看重有加,她竟然会背板她?!她竟然是那个人的人?!她能在佛口蛇心的陈赵氏手下安然活下来,还得到祖母怜惜,心性自然非一般聪慧和隐忍,如果没有那四个字,兴许她就去了,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想一想都觉得有阵阵寒意。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见红袖的话,陈婉柔没有回答,根本没有说要去或不去,这下红袖有点急了,催促了一下说“说不定郑家姑娘真有事呢,姑娘我们赶紧过去吧。” 陈婉柔却有些懒懒的样子,说突然觉得头有点疼,不知是不是人多太紧张了,又说等会就到她比试了,一来一去的,说不定就耽搁了。 “少宜不会怪我的,我们去比试台吧。”这样一句话算是作定了,任红袖千般办法想尽,也不能使陈婉柔再离远比试台半步。 另一边,沈宁见到秋歌回来,还对她眨了眨眼睛,便知道事情办妥了。后来又看见到了歌艺表演的时候,陈婉柔轻松上台,表现也优容,更是放心地笑了。直到花朝节结束 ,她都一路保持着笑容,惹得沈宓和沈瑶有些纳闷:这个姐姐心情这么高兴啊。 直到花朝宴会结束,都一切平静,也没有听说有什么事情发生,众人目光的焦点聚集在各项才艺比试的魁首之上。这一次的花朝节,还是出现了不少很有才艺的姑娘家,连淑和长公主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有悬念地,杨慕秋成了书画一艺的魁首,书画冠京兆,也不是白叫的;音艺方面则是户部侍郎江成海家的幼女江涵雪以一曲笛音《寒江吟》取得了头名,那种面对苦寒仍能飘然物外的洒脱至今仍能感受得到;其它舞蹈棋路等等,也都一一有表现极佳的人。其中让人意外的是,骑射一艺表现最好的,竟然是御史大夫龚如熙家的孙女龚心慈。看她一副柔弱的样子,实在很难想象出她一弓拉三石,还能射中远处的小物,当场就获得了淑和长公主的赞许。在场的官员夫人也纷纷称赞龚家教女有方,文能得武也行,龚家夫人就谦虚表示:“这其实就是看她自小柔弱,才让她去学骑射锻炼身体的,没想到倒有了一点长进,这是纪昌学射之功,当不得大家称赞……” 淑和长公主又转达了**贵人对诸位女孩子的赞扬和勉励,还给每个魁首赏赐了不少皇宫珍宝,都应对了每个人的喜好,这些姑娘忙谢恩不论。至此,花朝节这天的宴会就结束了,官员夫人和各家姑娘们先是恭送淑和长公主离去,接着才在宫女的引导下,陆陆续续走出雍雅山房。这时,不像来的时候那么静默,这些夫人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有的人家还专门等上平素交好的,缓慢行走,一路欣赏和苑的优美景色,比来时不知多了多少轻松惬意。 沈俞氏等人也行止轻松地走到了和苑的大门,刚好遇上了兵部尚书陈家一行人,两家人又互相打了招呼寒暄一番才各自上了马车。陈婉柔看见沈宁身边的秋歌时,眼神闪了闪,也没有说话,心下自有思量,原来是她啊,沈家的姑娘,这人情,她陈婉柔记下了。 这个花朝节,有人出尽风头,有人觉得轻松舒畅,当然也会有人觉得难受不已,比如说陈赵氏。自花朝节结束后,她就一直阴沉着脸色,直到回府,也缓解不下来,意料的事情没有发生,早知道自己亲自动手好了!红袖那个丫头办事如此不牢靠,竟然让那小贱人逃过一劫,可恨再找机会就难了,陈赵氏心里恨恨地想。 比如说春熙宫的李嫔,当她听说女官来禀“花朝节一切顺利,皇上已经接见淑和长公主了。”,脸色也凝了一下,随即还是轻柔地笑出来:“淑和长公主办事果然周到,一 切顺利当然就是最好了……”心里却是在想:难道陈赵氏没有看到那纸团,怎么会没有动作? 又比如五皇子府的上官长治,听到消息时他正在想这次老二怕是要亏了,却没有想到结果会和他猜想的大相径庭,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怎么会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侍卫他都已经安排好的了,就等那陈婉柔去到鸣鹤湖就是的了,该死,难道她没有去?“奴才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见花朝节已经结束了,所以赶紧来报殿下。”那侍卫战战兢兢的样子,更让上官长治一阵怒火,不明白中间是哪里出了差错,可恨花朝节除了侍卫,就连他们这些皇子也无法参加,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一头雾水了。 “去查!去查她为什么没有去!”震怒的上官长治发出一串命令。其实他也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了,陈婉柔没有出事,那么,赐婚的旨意就不会变,兵部尚书的势力就要归老二了!他明明已经设好局的了,怎么这样?越想越不甘心,再也维持不了温和的表情,把书桌上的东西一扫而下,恼怒不已。 第十六章 开悟与怀念 更新时间2013-12-2522:12:09字数:3207 青竹居内,沈宁心情极好,躺在床上,看那缀花素绡帐,兔形铜挂钩,上面还调皮地垂下几根流苏,被春诗巧手地编成蝴蝶结,这一切都让沈宁心有欢愉。 想必你现在正在恼怒疑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吧?是不是会觉得一切明明很好,结果却是和你想得差太远?五皇子,这样的滋味你慢慢感受吧,你会感受到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刻的……想起上一世灭族抄家之恨,想到她终于也让上官长治憋屈了一回,又猜测他此刻必定恼怒不已,沈宁感到一阵快意。 “姑娘,您怎么会知道那红袖有问题的?”秋歌伺候沈宁躺下,问出了心中一直不解的事情。虽然她按照沈宁的吩咐去做了,却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姑娘好像并不认识红袖吧?姑娘怎么会知道那红袖有问题的? “因为你姑娘能掐会算啊,就跟余乐堂兄一样……”沈宁逗笑这个小丫鬟,并不正面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反而说起了别的事情,问今天秋歌和另外的丫鬟都说了什么,可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等等,秋歌也知道只要自己这个姑娘不想说的事情,那嘴巴是怎么撬也撬不开的,于是心思很快就被她转移开去了,一一回答不论。 沈瑶对花朝节的感慨到第二天也没有散去,回想那些惊艳的才艺表演,又回想起和苑的美景,极是兴奋,又想起日前沈余乐让她不要去的事情,好在没有听这位哥哥的话,不然多可惜啊。想到这里,她小孩子心性起来,索性去青竹居找了沈宁,又拉上半闲居的沈宓,准备去找沈余乐好好说道一番,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免得他整天都卜啊占啊,却没有算中的一天,还坏了大家的兴致。 不同于沈家女眷,沈家的男丁都住在前院,每个人到了六岁才离开母亲和奶娘分院另住。待成亲了又独开一院,就比如沈余宪,没有成亲之前是住在前院的听涛居,成亲后就和沈安氏搬到后院的六和院去了。 三个小姑娘就这样来到沈余乐的院子,沈瑶眉目飞扬,沈宓一脸的无奈,沈宁还是平静带笑。沈宁其实也很想见见这位堂哥,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印象中的一样。沈余乐的院子直接就叫“易居”,倒也直接贴切得很。她们三人来到的时候,沈余乐倒是快快出门来接了,他还没成亲,男女大防那一套,在兄妹之间倒也不用那么计较,什么“七岁不同席”在沈宁看来是相当可笑的。 “哥哥,你还跟我说什么水山 蹇险阻在前,还叫我不要去,你看,我们现在既知道了花朝节,又游览了和苑,一举数得,你那卦都不准……”一见到沈余乐,还在易居门外呢,沈瑶就嚷嚷开了,加上她口齿伶俐,沈余乐叫苦不迭,招架不住这个妹妹。 “好了,瑶儿,哥哥也是担心我们……”沈宁看着沈余乐眉头紧蹙颇为无奈的样子,连忙为他解围,阻止了沈瑶的胡闹台。这个兄长和印象中相差无几,都还是神神叨叨的样子,不过她始终认为他是有本事的,想一想,决定还是多说两句,提醒这位兄长。他的本事是有的,目前缺的,只是一星点拨,说不定,就通了。 “说不定是有什么变了,一下子算不出来也是正常的,说不定宴会上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呢……”先是为沈余乐辩解了这几句。 “不过哥哥,艰难险阻,见险而止,那这样不就是成了畏惧险难了吗?”接着是一副疑惑求解的样子。 见沈余乐侧耳倾听,也不等他回答,又说道:“我时常听父亲说道,艰难不利之时,更应坚守中正之心,这样会遇难呈祥,是不是呢?”最后才是重点,这些才是解决之道,想必以沈余乐的悟性,定也能体会到其中的意味。 几句话下来,见沈余乐若有所思的样子,沈宁也不再多说话,拉着笑嘻嘻的沈瑶等人离开了,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在沉思。当一个人静心沉思之时,旁边最好不要有别人打扰,沈宁是这样认为的。沈余乐压根就不知道沈宁她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一味沉浸在沈宁说的几句话来,明明是简单至极的几句话,怎么细细想起来别有深意? 易居,五月尚有清香,小厮似乎也在一时间隐迹,所有声音似乎都没有了,整个居所似乎空旷而寂。在这似静非静间,沈余乐嗅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依然维持着站在院中的姿势,似乎听见自己内心有什么啪的一声响,又好像有什么,通了。未几,沈余乐就大笑了起来:“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这易居里,在这似静非静间,在这若有若无香气里,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一直困惑的事情,那些早在书本里见过无数次,自己却一直无视,所以也就一直不得悟的事情。 “易者,变也,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恒常不变,却又无时不变……”这是他终于感知到何为易之道,开始触摸到大道之门; “易者,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这是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一直以来对占算如此孜孜,无非是德情二字; “坚守中正之心,溯难而上,天道阴阳,地道柔刚,人道仁义……”这是他明了有所谓卦辞,也明了无所谓凶吉,不过是天地人三才是否相配是否相合。 何以困惑,何以解忧,何为周易,何为大道! 直到此时,这个少年才算开悟,才算是踏进了周易大道之门,这易居五月之悟,是他此后开宗立说的基础,正是踏着这个基础,他一步一步登上那至圣大道最高处,而后又繁花片片落下,归于生民,继绝学,开太平……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谁也没有感知到这些,就连给他予启发的沈宁,都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花朝节后的京兆,唯一的大事就是二皇子和兵部尚书孙女陈婉柔的婚事了。节后第三天,长泰帝就下了赐婚的旨意,令兵部尚书嫡孙女陈婉柔为二皇子妃,同时令司天台卜吉日,于年后成婚等等。这个赐婚的旨意使刚从花朝节平静下来的京兆氛围又一次喧闹了,京兆官员夫人开始新一轮八卦,话题都离不开陈婉柔,感叹她好命有福等。 伴随着赐婚喜讯,秋歌还探听到一则小道消息:那陈婉柔身边原来的一等大丫鬟红袖不知犯了什么错,连同老子娘和哥嫂,都被发卖到北疆苦寒之地,看样子这辈子就这样交代了。 “背主之人,活该生受这样一场。”沈宁淡淡作了点评。随即交代道:“那陈府的丫鬟私下必定是有一番争斗的,二皇子妃的一等丫鬟,这个位置太有吸引力,你且看一下这个事情,可以找秋梧通通消息。” “奴婢晓得的,也都一切在关注着,姑娘放心。”秋歌这些日子来,已渐渐成熟,像这种小事都不用沈宁嘱咐,就已经想到了。 “夏词的点心做好了吗?我去看看父亲去……”沈宁又唤过来夏词,准备向沈则敬表孝心去了。 相比京兆官夫人对二皇子的热衷八卦,京兆官员就平静了些,但是他们都是表面不显,内心却是千般考量计较的,他们想的,比这些夫人想得更多更远。 沈华善伫立在书房,随伺的管事、小厮早就退了下去,他需要一个人静静思考。如今太子体弱,诸皇子夺嫡之势其实已成,在这样的局面下,作为沈氏当家人的他,更感到有一种危机和焦虑,必定要为沈家谋定一条发展的路,这条路,怎么走,才能让沈氏一族衍荣下去? “哥哥,你选的那条路,我应不应该顺着走下去呢,哥哥,要是你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一个人在苦苦思索了吧……”这个五十 多岁的老人在喃喃自语,开始思念起他已过世的哥哥沈从善来。 沈从善很年轻就幽居思过处了,可是沈华善一直都和他关系最好,也最为敬慕这位兄长,手足之情最为浓厚。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沈华善瞒着自己的父亲和族人,偷偷进入思过处看望沈从善,把外面的一切说给他听。天下七道九卫、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家中小辈,都是这两兄弟谈论得最多的事情,沈华善听他说话,甚至是教导,听他谋划天下局势,不知不觉中被他影响…… 他又想起沈从善并不短暂却孤寂的一生,忽然觉得无比心酸。他想起沈从善过世时,解脱而寥寂的笑容,还说了一句自己从未听懂的话:“这一生太长了,我要回去了。不知道还会不会飞机失事……”飞机是什么东西?还没等他问出口,沈从善就溘然长逝了。而沈华善疑惑的一切,都没有人来他解惑了,也再没有人和他一起商讨对策了,沈华善感到一种深深的怅然,几要涕零。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 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第十七章 庄子避暑 更新时间2013-12-2622:12:08字数:3349 诗云: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到了六月,沈家和众多京兆人家一样,开始准备外出避暑事宜。六月的京兆,酷热难耐,实在很难让人待得住,所以京兆人家外出避暑的习惯,那是一贯就有的。即使皇帝不出外避暑,也不影响京兆人家这个习惯。 自从先帝惠和帝开始,大永王朝就不设避暑陪都了,惠和帝曾谓:“避喧听政不过是劳民伤财。”。因为有惠和帝的先例,又加上太子体弱,远离京兆又没有监国之人,自长泰登基以来,就没有外出避暑过。天子不行,官员自然也是留下的,不过沐休的次数却是多了。 沈俞氏发话了:“家里除了官务上朝的,留下必要的管事小厮丫鬟随伺,其余人都去京郊的沈氏庄园避暑。”此话一出,最为兴奋自然这些小儿小女们。京郊的沈氏庄园,往年也都去过的,那是一个消暑又好玩的去处啊,连年纪稍大的沈余宏都很高兴。 沈俞氏又补充了接下来的人员安排:沈安氏生产不久,沈庆德太年幼,这两个人也留守家中;同时沈胡氏自请留在京兆,协助沈安氏处理家中杂事,沈俞氏也同意了。最后一家人商定:由沈俞氏带队,带着沈则敬、沈则远一房的少爷、姑娘和姨娘前去庄园,待到中元节才返回。 这个消息确定后,沈家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打包行李的打包行李,交代事宜的交代事宜,安排留守的思考留下人选等等。 青竹居,沈宁也在参详应该把谁留下,看守院子和处理杂务等等。柳妈是要留下的,她年纪也有了,不想外出奔波是早就和沈宁说的了,春夏秋冬四个人必定是要留下一个人来传递消息的,京兆暑热,庄园夏凉,留下谁也不好,沈宁有些为难。 见此,春诗便笑道:“姑娘你就别为难了,我们四个都商量好了,今年就是我留下来看守院子了,以后每年就按照次序来。”春诗又解释道,今年她留守,青竹居里的小丫鬟也不敢慢怠偷懒,总之是好的。 沈宁想一想春诗的稳重和细心,就放心了,又交代了夏词她们要轻装简便,莫要把青竹居都搬空了,庄子那边都有的等等。可是等到东西收拾了一看,也有三大箱子,都是日常得用的,已经是最精简的了。见了这三个大箱子,沈宁有些明白惠和帝为什么不愿外出避暑了。一人尚且如此,一国又当如何? 沈家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情况,少爷们还好点,姑娘、姨娘们杂七杂八的行 李就多了,还好沈则远和颜商准备得颇为周全,马车的数量也还够用,于是沈氏一行,浩浩荡荡地朝京郊出发了。 出京兆城门的时候,还颇费了一段时间,因为城门口实在是拥堵。京兆官员众多,还有名儒大商等等,每家都有十几辆马车等着排队出城门,时间自然也就耽搁了。等沈俞氏他们一行到达京郊的庄园时,已经入暮了。 一行马车行驶在庄园路上,沈余宏等小子们,是骑马过来的,自然能够看到这一片庄园农家景色。稻田一片青绿色,旁边也有些不知名的小花,时不时还有一两只野鸭窜过稻田,庄子里还隐有袅袅炊烟。这派野趣乡景,不由得让这些小子们感叹了一声,连一向严肃正经的沈余宣都略有了笑意,沈余平则开始摇摇脑壳,念出一句诗来:“独立望秋草,野人耕夕阳……”还没等音停呢,他的哥哥沈余乐就凉凉说道:“呆子,这是夏天啊,哪里来的秋草?这么多人,你怎么独立啊?”这下,其他的小子哄的一下就都笑出来了,连最前面的沈俞氏都能听到一阵响亮的笑声。 沈宁等小姑娘,早就撩开马车帘子在看窗外的景色了,自然是满目惊奇,这些小姑娘,平日里都是在沈府后院,难得出门一趟,对什么都感到好奇。沈宁略有舒意,前一世时她也来过庄子的,这样的舒意怎么没有印象了?那时她在干什么?那时她已经认识了上官长治,想必心心念念都是他了。这些乡景,这些野趣,早入不得她眼了,所以才会印象全无。想一想,她前世真是错过了很多东西啊。这一世,要一一俯拾才是。 庄子管事沈元早就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等着沈俞氏这个当家主母和少爷姑娘们的到来了。当听到马车声时,他和自己的妻子,人称三娘子的,早早就等候在庄子前面了。 “太太辛苦了,小的都准备妥当了,太太先行漱洗,再和少爷姑娘们一道进晚膳吧。”三娘子的声音很热切也很恭敬,让沈俞氏听着感觉舒服。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沈俞氏确实也乏了,便道了声:“你们辛苦了。”就准备回房休整一下,期间还叮嘱了沈余宏和沈宁几句。 因为是庄子避暑,所以一切也就从简了。庄子房间不多,沈俞氏自然是自己住一间的,李姨娘和何姨娘就在一起了;沈宁、沈宓、沈宛就合住一间,沈余宏兄弟四人住两间房。沈则远那一房也是差不多如此,沈胡氏没有来,沈则远又只得一个妾室,王姨娘倒是自己住一间房了。 众人各自回房梳洗不论,等到晚膳时,才又聚在一起。人较多,分了两 桌,菜式都是一样的。这边是沈俞氏带着几个姨娘一桌,那边是沈余宏带着弟弟妹妹们统共十二人坐一桌。小孩们大大小小正是好动的年纪,话题也没有断过,菜式又都是新鲜的蔬果,这下大家更是觉得好玩。年纪较小的沈余守和沈余益就有掩饰不住的赞叹声,连最小的沈宛都似模似样地说这蔬菜很甜管事辛苦了这样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吃着这顿农家饭也格外美味。 沈家在庄园的第一天,以一顿美味的农家饭为结束。 第二日,小子们早早就起来了,在田间追逐,逗弄那野鸭子。沈宁倒是起晚了,这庄园气温怡人,很适合睡懒觉,沈宁也就洋洋的,不想起来。她觉得自己要放松休息一下了,重生而来三个多月,似乎也没有做什么事情,日子却照样滑过,趁着庄园消暑的机会,她也要好好检点一下这几个月的得失了。庆幸的是,她还有时间,还能好好谋划一番,虽然心有挂碍,却也无有恐怖,更不曾颠倒远离了避免沈家灭族的梦想。 所以沈宁能够含笑地看着自己的二哥带着一群堂兄弟上上下下地奔窜,一会钓河虾,一会又烤野鸡,旁边还时不时听沈余平几句酸诗,又听得沈余乐讲那生生不息六十四卦,却被沈瑶兜头兜脸吐槽一番,引得大家对他又嗤之,才一通大笑。 庄子致趣,心里清静。 这日就着晚霞,大家都玩累了,就都拉拔来能够坐下的小竹凳、小藤椅,堂兄妹十来个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要说好景色,自然是我们祖宅江南杭州最好的,三世修得住街头,七世修得住杭州,这话是没错。可是我却觉得南岭那梅花香留给我的感觉最为隽永……”这是堂兄弟们在说着这乡村景色和京兆的不同,又说着京兆风物和江南杭州的不同,沈余宏忽然幽幽地感叹了这么一句。 去年,他曾跟着二叔沈则远去过岭南看望过三叔沈则高,那是他第一次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去到那么艰险的地方,留下的感觉异常深刻。不知怎么地,在这个悠闲的庄子里,在这些懵懂的弟弟妹妹面前,他有一种倾诉的冲动。 “那挺拔俊秀的赤壁红岩,艳如丹霞……那飞泻的天梯,我感觉我像是飘渺在云中……我当时真是震撼无比,尤其,我在那南岭之巅,云梯之上,竟然发觉有几株梅花在盛开!花朵虽然萧瑟孤零,却真是开了,而且香气清冽无比……我再也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了……”沈余宏有些低沉的声音,在絮絮述说,周围的弟弟妹妹都听得呆了去,都试图凭着沈余宏的描述 还原出那南岭当时的景色,气氛竟然是寂静的。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苦寒有梅香,为人亦如是,虽步步苦寒,虽步步艰难,却也要记得步步都有欢愉……这些,才是我想对你们说的!”沈余宏有些凝重,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说这些,或许是因为这庄园太悠闲,又或许是因为这些骨肉相连的弟弟妹妹们,他也说不清了。 我们每个人一生或许都有过这样的时刻,为天工造化所触动,或是感慨壮丽鬼斧,或是惊讶绵延壮阔,对高巅冷梅怒放传香的赞叹,对山脚微草滴翠牵衣的感动,就算是一颗露珠的消逝,或是一朵鲜花的枯萎,也会让人咀嚼再三回味再三,这其实就是对生命的珍惜和敬畏。就在这一次次的珍惜和敬畏里,完成了个人的一次次臻化…… 所谓万卷书万里路,究其本因,都是为了追求这一次次的臻化…… 虽步步苦寒,虽步步艰难,却也要记得步步都有欢愉……沈宁默念着沈余宏的这句话,觉得心里越发清静了,这三个月来,她牢牢记得那灭族的苦恨,重生之后,父母疼惜,兄长爱护,这些都是生活最欢愉之所在,是不是这样呢? 既不忘记过去,也要记得现在。是不是这样呢?沈宁想,觉得自己似乎又懂得了一些什么,却又模糊说不清,或许,这才是她来庄子避暑的意义。 第十八章 说亲之机 更新时间2013-12-2722:12:09字数:3067 到了七月初,沈家的避暑行程已经过了一半有余了。别说沈俞氏和姨娘们了,就连一向跳脱的小子们,也都渐渐安静下来了,因为能够玩的都玩遍了。期间,一众人还为沈宓过了生辰。沈余宣和沈余平等人开始读书了,沈余乐又专心研究他的占卜之术去,年纪小的沈余守和沈余益倒还是很想玩,不过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他们两个人玩了几日也觉得有些无趣,也消停了。 沈宓和沈瑶等人在做女孩儿的事情,比如绣绣花作作画等,最小的沈宛则找了稻杆,跟着三娘子学起编织来。一个蚱蜢虽然编得歪斜,却是有神韵的了,她拿了几个去给沈俞氏和何姨娘献宝,得到表扬之后,反而更加专心了,现在都已经很像样了。 沈宁也没有做什么事情,每天就坐在庄子前边看这些远山近草,也觉得舒畅。沈氏庄园位于京郊东南,这一带都是前田后庄的格局,却不全是沈家的,沈家只占了其中的较大的一块地方而已,旁边陆续蔓延开去的,也是别的人家的庄子。 沈氏来此快一个月了,没有见旁边的庄子像是有人来避暑的样子,想是或许主人家别有要事吧,也就没有让沈元通报拜访,在庄子上,倒少了几番寒暄和应酬。 这一日,却有一行马车经过了沈家的庄园,驶进了旁边的庄子。这行人马车不少,看样子应该也是京兆官员人家来避暑来了,不过已经七月了,来得稍微迟了些。沈宁让夏词和秋歌打听这旁边庄子是谁家的,说不定会互有往来等等。 还没等秋歌她们回报呢,沈俞氏就把沈宁等人叫过去了,自动揭晓了答案。原来旁边的庄子是大理寺丞成方圆家的,今日正是成方圆的夫人带着家眷来避暑来了。 “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这些天就莫要乱跑了,省的惊扰了别人家。”沈俞氏提前敲打敲打这些皮猴儿,如果没有旁人,自家人怎样肆意都无所谓,但是旁边庄子住了人进来,还是要谨慎为好。 众人也都称了是,其实不用沈俞氏说,最近他们也都安静了,毕竟也腻了啊。 听到是大理寺丞成方圆家的,沈宁望了自己的二哥一眼,笑了。真是巧巧她妈给巧巧开门——巧到家了啊! 第二日早上,成家的拜帖就到了,送来拜帖的是成家的庄子管事和成夫人的管事妈妈,可见隆重。他们刚到此,成管事就已经告诉成夫人旁边是沈家的庄园了,当然也就知道了沈俞氏正 在庄园中,所以一安顿好,拜帖就过来了。 无论家族、官职,沈家都在成家之上,所以虽然是沈家先在这里安置,这拜帖却是成家先投,是礼仪情理之事。 沈元和俞妈妈接过拜帖,先是谦虚询问了一番,说两家本来就应该互通友好的,说我家夫人也是想着等你们安置好了才投拜帖的,又说沈俞氏在庄子这些天都是闲暇的,于是两家约定,明日成夫人带着家眷前来拜访沈俞氏等等。 成家的人这才离去,沈元和俞妈妈也去向沈俞氏复命了。沈俞氏略一沉吟就吩咐道:“明日让少爷都在房中不许出,成家会有女眷的;让姑娘们明儿一早就来到我身边,不能失了礼去。”又吩咐沈元准备午膳,也不拘多隆重,就是寻常农家菜色就好了,因地因时置物,也是待客的诚意之一。 一早,成夫人就带着媳妇、女儿一行就到了,随行不少人。两家人先是互相问候,寒暄了几句,道是应该一早就来拜访的,庄子相邻也是缘分等等,这才坐了下来闲话家常。 成夫人和沈俞氏差不多年纪,长相十分圆润,脸上也时有笑容,是个和善易相处的人。她倒没沈俞氏那么好生养,只有二子一女,庶女倒是不少。大儿子已经成亲了,还没有生育孩子,大儿媳妇此次也跟着来庄园消暑了。 说罢,唤过自己的儿媳妇上前见过沈俞氏,沈俞氏赞扬了一句好标致的人儿,说起自己的大儿媳妇刚生下孩子没有多久,这次也没有来呢,下回再把她带来让她们这些年轻媳妇也有个伴等等。 又拉过身旁的一个女孩,约莫十三四岁,长得也亭亭玉立,让她给沈俞氏行礼,又对沈俞氏道:“这个就是我闺女,名叫燕燕,我也就这么一个闺女了。” 沈俞氏点了点头,她也只有沈宁这一个亲闺女,所以也很能体会成夫人的意思,不由得多打量了成燕燕几眼。只见成燕燕落落大方,身量不像别的少女那样瘦长,反而微胖饱满,长得也好——十三十四时,就没有难看的。嘴角还有个涡旋儿,看着倒是很可喜。 沈俞氏拉过一旁的沈宁,给成夫人介绍了,又介绍了沈宓几个,两家倒渐渐说开话了,小女儿们也各自聚在一起,闲话了起来。 “燕燕姐,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避暑啊?”沈瑶就是个自来熟的,不管成燕燕会不会不自在,没两下就抢先这样问道,还眼神闪扑扑一副好奇的样子。 还好成燕燕也不是个计较的,她扬起了嘴角的涡旋儿,说道:“我都想早 来呢,家里恰好有了些事,京兆可热了……”又招呼自己的庶妹们来和沈宁她们几个说话。 “二嫂……”沈宁差点就脱口而出,眼前这带着婴儿肥的圆润小姑娘,就是前世沈余宏的妻子。她感叹世事之巧,不知道这一世,她的二嫂还是不是这个女孩? 亲自出门送走了成家一行人,沈俞氏的心思就泛络开了。老二沈余宏也快十八岁了,是时候定亲了,沈俞氏原本还打算回到京兆之后就好好地拜访亲戚故旧,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孩相看相看的。现在,见了成家的成燕燕,或许不用那么费周折了? 她又在脑中思量起成家和成方圆其人来,今天一接触,那成夫人心宽体胖倒是个好相与的,那成方圆为人如何,这门亲事能不能结得,还是打算先问过和沈则敬再说。 想到这,她草草写了几行字,吩咐沈元送回京兆沈家,让他不用急,等沈则敬回了信才回来,这才歇下。 那边,沈则敬接到沈俞氏的信,思考开了,脑中回想关于成方圆的事情来。吏部考功司就是管文官资历的,他对成方圆也有所了解。成方圆是长泰十六年的进士,先是外放新安县任县令,此后几经历练,官位虽然升的不快,倒也一直向上的,今年初才任了大理寺寺丞一职;其人,倒是中中,也没有听说出过什么事情,岳家严氏声名也不显。想必成家虽不显赫,却没有可以负累的地方。再说沈余宏的妻子,将来也不是宗妇,性情和善是最为紧要的,旁的倒不用苛求甚多,这样一来,这门亲事,倒也是结得的。 晚上他去给沈华善请安时,就把沈俞氏和自己的打算说了,请沈华善作决定,也看看自己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沈华善听了沈则敬的话,略思考了一阵,便下决定道:“你考虑得周详,这门亲事是可结得,可以去信先探探口风,如若可行,回京之后再遣媒人上门提亲。”算是初步为沈余宏定下一门婚事了。 他再在脑中探寻了一番关于成方圆的事情,末了补充几句:“成方圆其人虽然是中中,不过却是国子祭酒卫复礼的同门师弟,又和中书舍人孔芃有同乡之谊,听说他们私交甚笃。你想一想长泰十六年的进士,死的死,黜的黜,如今还有几个人在朝上的?” 长泰十六年科场冤案,到现在也只过去十九年而已,两个人都还印象深刻,那一年毁了多少士子文人的一生,想想都后怕。 沈则敬听了之后,点点头,不免觉得自己想到的地方,还是少了一些,一时也无话。 “在朝为官,其实就是人情往来脉络罢了,丝丝相关,环环相扣,只要弄清楚了关联的丝环,就不怕了。你不用灰心,这都是时间之功。”又劝慰了他几句,自己这个嫡长子,为人为官也算是灵活,不过还是年轻,仍需好好历练才是。 沈则敬回到自己的书房,把自己和沈华善的意思综合,写信告诉沈俞氏此事可行,又让她先探听成家口风,其余的,回京再说;又交代了沈元先宿下,明日再赶回庄子。 沈则敬想起沈华善对京兆官员身历比自己这个吏部的官员还要熟悉,颇有些沉郁,同时在思考,京兆百官,还不包括京外官和流外官,是不是每个人身后或家族也有这样的一条丝线紧密联系?吏部对官员的出身录事虽然都有记录,却不是很详细,起码成方圆是卫复礼的同门师弟这一条,他自己就不知道。 我是不是可以专门找一个人来理清这些脉络,甚至,记录百官各事?沈则敬越想越被自己吓了一跳,私察百官,那可是大逆不道啊。 他额有涔涔冷汗,不敢再想下去。可是那想法虽然若有似无,却一直在他脑中盘桓,渐渐生根发芽…… 第十九章 返回京兆 更新时间2013-12-2822:12:16字数:3109 沈俞氏接到沈则敬的回信,松了一口气。成燕燕性情和善,看着也好生养的样子,她还是很满意的,如今连沈则敬和沈华善都觉得此事可行,她就放心了。 过几日沈俞氏带着沈宁等人前去成家庄子拜访,又送了不少庄子瓜果等等,和成严氏也是很说得来。就这样,两家往来就渐渐多了起来。沈俞氏又让沈宁单请了成燕燕来玩,再细看看其行为举止是不是和之前看到的一样,发觉成燕燕性格确实和善,与众人都相处得不错,心中就有数了。 这一日,沈俞氏趁着成严氏带着一众女儿来访之机,让沈宁把其他人都带出外面玩了,和成严氏说起了这事。 “燕燕这孩子,我看着是心喜的,就是不知道我家宏儿有没有这个福分了。”沈俞氏表示了很喜欢成燕燕,想讨来做二儿媳妇的意思,两家人也颇为熟稔了,所以她也没有遮遮掩掩的,直接把这事摊开来说。 成严氏也是早有准备的,这些天沈俞氏对成燕燕的关注,她也是知道的,私底下自然也是一翻考量,当然是满意不已的。先别说吴越沈家,也不说沈则敬官位,就是沈余宏这孩子,她接触过一两次,看着是很好的,她很满意。 就这样,沈余宏和成燕燕的事情,两家人就算定下来了,就等各自返回京兆之后,就可以正式提起了。因有这样一事,两家人接下来这些日子,来往得就更多了一些,相处得更亲厚了些。 沈宁看到沈俞氏的举动,便知道和前世一样,成燕燕会成为她二嫂不假了。前一世成家没有来京郊庄园,最后是和沈家定了亲的,这一世来了京郊,也还是和沈家定了亲,可见殊途同归,冥冥中,难道结果都一样?虽然过程变了,可是结果却没有变?不然怎么解释沈、成两家的事情? 沈宁忽有一种无力感,深怕命运按着它原来的轨迹运行,最后也避免不了沈家的结局,可是转念一想,二哥沈余宏没有进入五皇子府任职,那陈婉柔也没有死去,这么说来,事情其实是有了改变的,虽然微弱,毕竟是有了改变不是吗? 沈宁心下稍定,便一心一意享受起京郊庄园闲适的生活来,不知不觉间,也快到中元节了,沈氏一行人,也准备返回京兆了。 沈俞氏一行先是去和成家辞行,约定回到京兆再聚,然后就开始把庄园的物件大大小小打包。没想到比来时还多了不少东西,这多出来的东西都是庄园时鲜 的瓜果菜鱼等,庄子上就这些是最珍贵的了,沈俞氏也想着带给沈华善和沈则敬等人尝尝鲜,也就一并带上了,所以一行队伍比来时还要庞大,浩浩荡荡返回京兆。 进入城门的时候很顺利,因为各家返回京兆的时间不一样,就没有再出现离开京兆时的拥堵场景,沈俞氏等人都觉得很轻松,待返回到景泰大街时,沈安氏和沈胡氏早就在大门等着了,按照先后次序,沈俞氏一行人下了马车,沈安氏马上迎上来说母亲辛苦了,又说庆德正在熟睡就没有带出来等等,沈胡氏也迎了上来,和沈安氏一起,吩咐管家和各管事将众人的行李分置好了送至各个院子,又吩咐了小厮将庄园的瓜果送进库房等等,都一一安置妥当了,才有空见过自己的小叔子小姑子或者儿子女儿,将近一个半月没有见,彼此都觉得变化了不少。 沈宁和沈宓等人见过了沈安氏,表示她留守京兆辛苦了,又给沈胡氏行了礼,称“婶母也辛苦了。”,王姨娘和沈余乐等人也前来见过自己的主母和母亲,各人又略说了一下庄园和家中的事情,直到沈俞氏说乏了,众人才陆陆续续散去。 众人散去之后,沈俞氏也没有闲着,让沈安氏留下来,吩咐趁着瓜果蔬菜新鲜,赶紧给各姻亲故旧家送去,还吩咐往各家都附上一张贴子,说明这是一点心意等等。又指点沈安氏说这些物品虽然不值钱,却是让人感到贴心的,当家主母要做的事之一,就是要利用一切机会联络感情、加深各家联系。 沈安氏点头表示明白,也多谢婆婆的教导,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将来的职责,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治家经验。 于是各家也都收到了沈家的送礼,沈则儒家自然就不用说了,自己人,当然少不了;吏部郎中岑笑白和沈静华家也收到几筐通菜;考功司和工部属下官员家也都收到了几筐西瓜,虽然只是几筐瓜果蔬菜,也不怎么值钱,但是这情意之心却让人很熨帖,不少人家也心中有计量,感叹沈俞氏会做人办事周全等等,也回了礼回了帖子表示谢意不论。 毕竟离开的时间也不是很短了,虽然没有大事发生,琐事也不少,沈安氏拣了几件对沈俞氏说了,比如工部侍郎袁家来了帖子,邀请沈俞氏和姑娘等女眷在中元节后前往袁家做客;比如三婶沈蔡氏从岭南来信了,还送来了不少岭南瓜果如龙眼香蕉等;又比如京兆的谢牙婆来过一次,说是之前沈俞氏让准备的小厮丫鬟都备下了……等等,沈俞氏边听边作了回答,袁家是要去的,等中元节过后再说,又让沈安氏给岭南回了信,最后才说丫鬟 一事也不急,且再看看,等休整好了闲暇时再说。 正在这时,六和院奶娘来报沈庆德醒了,又请示是否要抱来和鸣轩,沈俞氏一听,也不让抱过来,亲自去了六和院看了大孙子沈庆德。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更别说沈俞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他了,觉得变化甚大,小孩儿连头都能抬起来了,又逗着沈庆德共享天伦。 青竹居,沈宁见过了柳妈,说了不少庄子好玩的事情,又说了庄子上好吃的菜肴,拉拉杂杂不少,柳妈才退了下去,这时,春诗才开始汇报最近院子里的情况。春诗汇报的大多是青竹居内的事情,因为沈宁不在,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可说的,只有一件,是前两日兵部尚书家的陈婉柔送来几样小玩意和一张贴子,是请沈宁、沈瑶等人过尚书府做客的,日子就定在中元节后三天,七月十八。 沈宁想了想,给陈婉柔回了贴子,让人送去了陈家,表示到时一定出席。又询问了春诗院中小丫鬟的情况,也都谨守秩序,也没怎么外出,自沈宁离开后,都紧闭院门过日子,也没什么好述说的,就让春诗和夏词她们团聚去了。 京兆的情形,自会有秋梧和蚍蜉想方设法将消息递过来,没多久,沈宁就收到了汇报。秋梧的信息要多一些,因为他跟在沈则敬身边,主要说的也还是沈则敬的情况,比如沐休期间,沈则敬和陈醉山、郑北堂小聚了两次,其中一次还拉上了兵部职方司郎中周廷桢,还特别提到沈则敬似乎极为关注官员的出身姻亲情况,无意中流露出似乎想要收集的意图来等等;蚍蜉那边汇报说已经将人送进京兆府了,另外要安插进陈修齐家的人还在物色当中,别的也不多说。 沈宁听着秋梧和蚍蜉的汇报,眼神越发黑亮,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到了晚上,沈则敬很意外地在书房看见沈宁,这小女儿也不见疲态,他还以为她会休息几天再过来的,不由劝说道:“过几天过来也一样,今天奔波也累了,可先去休息……” 沈宁故作严肃地说:“对父母尽孝怎么能偷懒呢……况且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父亲了,怕父亲询问宁儿功课也生疏了呢……” 说实话,沈宁不在书房随伺的这段时间里,沈则敬也觉得日子颇为不习惯,不知不觉间,书房教学已经成了他放松的方式之一,也成为了他每天公事外整理思绪的方式之一,没有沈宁在旁边询问打趣,他觉得少了很多启发,应对之道触动得也不多了。 教学相长,就是这个道理吧。 父女两人 又就庄子一事说了几句闲话,就各自忙开了。沈则敬上任考功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而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些,要在立秋之前把考课细则制定出来才行,还要等吏部、尚书省审理通过呢,时间也不算充裕,这样想着,他很快就沉静下来,办起公务来。 等他从事务中回国神来,看一看沙漏,时间也不早了,才想起沈宁还在书房,心想这个女儿贴心,就打算让她回青竹居去,却发现沈宁没有看见他起身,还在专注地翻看一个本子,看样子倒不像她近日来看的史书,就轻步走了过去。 等沈则敬站在沈宁身侧了,她似乎才回过神来,脸色郝然呐呐叫了一声:“父亲……”,见沈则敬瞄着她的本子,随即恭敬地把本子递上。 沈则敬本以为这是自己的女儿在翻看某家的诗词呢,心想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却还是接过来翻开,准备指点指点女儿,话说诗词一道他虽不精,却也是会的。却没有想到,等他看清楚那本子上的内容,会大吃一惊,甚至,促使他做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一个或许会影响沈家将来的决定…… 第二十章 如流处 更新时间2013-12-2922:12:08字数:3284 沈则敬面色沉肃,内心更是骇浪,并不说话,待把本子都翻遍了,才问:“这些,是谁教你的?”他不认为沈宁这个长居后院的小女儿能想出这个做法,也知道沈俞氏还没有教她管家之法,即使是教,也不会是这样教,那么这女儿是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这本子上所记录的事情,哪里只是一个小姑娘的简单记录,分明就是一个缩小的内廷啊,甚至连朝廷的影子都能看见。 “陈婉柔,兵部尚书嫡孙女,二皇子妃,与继母沈赵氏有怨,婢红袖为间,事发逐北疆……” “龚心慈,御史大夫嫡孙女,一弓三石,性格颇毅,婢采薇、采芙、采蔓、采蘋,采蔓父龚周,事龚如熙,母陶氏长于针线……” “郑少宜,户部尚书幼女,与陈婉柔交好……婢问雪、询花、逐云、趁风,询花貌极好……” 这本子上面记录的,是京兆官员各家的嫡女、嫡孙女的情况,连她们身边婢子的情况都十分详尽。父母兄嫂是做什么的,家里有什么亲戚是和别府有联系的,都记录得一清二楚,最主要的是,在这些简短的记录之中,标明了各府各父母的派系和意向,比如说到陈婉柔的继弟在二皇子府任职,分析出陈家是一早就亲近二皇子的;又比如说道龚心慈的母亲陶氏曾和河内道刺史卫良查的夫人有旧,推测出龚心慈将嫁入卫家…… 这样的分析和推测让沈则敬感到心惊,就凭着女儿和几个丫鬟,只根据这两家嫡女的情况就能得出前朝势力的纵横联合,这些是闺阁女孩能做到的吗?他都不知道龚家和卫家的夫人有过旧情,遑论推测出龚卫两家联姻的事情了。 这本子的内容虽然还不是很多,却看得出是尽可能用心记录了的,其中几个甚至还注明“待缺后补”的字样,说明还会有人继续跟进补充完善的。这个……这个太……怎么说呢,太出乎沈则敬的意料之外了,他想起日前沈华善说成方圆的事来,觉得似乎脑中突突,原来这个小女儿早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了,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在他还在惴惴不安的时候,这个女儿已经比他先行一步了。难道是父亲教的她? “没有人教啊,是那日花朝节后女儿也认识了不少别家的姑娘,就想着做这样一个册子,将来送礼互访啊也不会出差错,况且丫鬟们平时也多有来往的,就让春诗、秋菊她们整理了来……”沈宁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没有人教的,是 了,这个小女儿一向有很多别众的点子,她估计也就是觉得这样方便了,然而沈则敬还是为这个女儿感到震惊,现在的闺阁女儿,处世行事都到了这一步了吗?还是说单单只是女儿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多智近妖了啊。 “你的青竹居除了这个,还做了什么?”沈则敬用艰涩的声音问道,指指那个本子,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是给了他很大惊喜,便接着这样问道,他想知道,这个女儿还会不会再有让他震惊的地方。 沈宁听见了沈则敬的问话,心中稍微思量了一番,隐瞒了蚍蜉的事情没有说,把自己管理青竹居的做法仔细向沈则敬说了,也一一说了青竹居里面四大职责居正、居馔、居严和居则的最近动态,又述说了那个本子正是司严的成绩和收获。 听得沈则敬一愣一愣的,**四局十六仪他也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个女儿居然能这样运用起来,拿一个简单的青竹居来练手,这份心智,实在让他刮目相看啊。 “还有没有人知道你在做的这些事情?”沈则敬震惊过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知道那本子上面记录的内容,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了,那会怎么样?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密,好在现在只是他看见两了,也并无大碍…… “就只有父亲知道呢,母亲都不知道的,我就是自己想着玩儿的,这些不会让旁人见了去的。”沈宁也知道沈则敬担忧什么,保密的事情她也做足了的,青竹居那几个人,她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听了沈宁的话,知道她心思极其细密,沈则敬一时心里也乱哄哄的,那隐在心底的想法被沈宁这个本子又勾动起来,就无心细看沈宁有些狡猾的笑意。他叮嘱她不可将这些事说给旁人听,匆匆挥手示意让她下去,自己又在书房沉吟良久,又让小厮告诉沈俞氏等人,今晚有事就在书房里歇下了,又说她们从京郊回来也辛苦了可早歇息,有事明日再说云云。 断断续续想了一晚,沈则敬也没有睡好,早上起来上朝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眼眶也有些发黑。这样的情况,让陈醉山等人揶揄了一番:“昨晚可是操劳着了?”多亏了那几筐瓜果,沈俞氏等人回京兆的消息,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沈则敬听了哈哈一笑,倒从那本子之上回过神来,暗暗自嘲了一番,连小女儿都早早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了,自己还在顾虑计较些什么?不由得想好了主意,尤其在小厮秋梧跟他告假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主意,打算向沈华善说出自己的打算。 按照沈宁的 吩咐,秋梧专门跟沈则敬告了假,道是户部度支郎中张家的小厮明日娶妻,他和另外几人一同去道贺。这事也是有的,不过也都是等主人家没事了,才匆匆聚一聚表示心意,倒不必向沈则敬请假的,接到沈宁的吩咐,秋梧也有点不解。 没想到沈则敬似乎颇有兴趣地问:“户部度支家的小厮娶妻都请你,你们很熟?” “也不算很熟,都打过几次照面,也有别府的小厮会去的……”秋梧回答,解释道这些能跟随主子上朝伺候的,都是主子得信得用的人,将来都会是管事甚至是管家,那么与别府的管事、管家的交情就很重要了,所以他们私底下也会互相联系的。 沈则敬听了,良久没有说话,然后才准了秋梧的假,还告诉秋梧如若礼钱不够,可以先预支着,莫要失礼了。 当沈俞氏等人在忙碌地准备中元节的相关事情时,在沈华善的书房,几个人也在讨论着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或许攸关着沈家的将来。他们是沈华善、沈则敬、沈余宏三人。 “你是怎么想起要做这样的事情的?”当沈则敬把他的打算说出来的时候,沈华善第一感觉不是惊惧,而是好奇,好奇这个儿子怎么会想做这样一件事情,私察百官?胆子也忒大了一点吧?——几十年来受沈从善的影响,沈华善其实已少了许多对皇权的绝对畏惧和绝对推崇,还不知不觉地影响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所以非但他没有震惊,连沈余宏也在好奇地等待沈则敬的回答。 沈则敬把沈宁记录的本子对两人说了,正是从中得到的启发,看到父亲和儿子并没有多少震惊的样子,感觉有些郁闷,并且说:“父亲你认为此事是否可行?”他很想听听沈华善的意见,也不知道他是支持还是反对,心下有些忐忑。 沈华善听了沈则敬的话后有些恍惚,不期然地,他想起沈从善来,事隔三十几年,沈家再一次有人提起那样的事情,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嫡长子,虽然说的是不同的事情,实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对上官皇权的不信任,或者更准确地说,为自己家族的谋划多过对上官皇权的信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乱臣贼子了。难道沈家专出这样逆天心思的人?先有沈从善,现在又有沈则敬,不知道以后还会有谁,这是对的还是错的?难道我要把自己的嫡长子也关进思过处几十年吗? 事移世易,庆幸的是,沈家现在的族长是他,沈则敬提出这个事情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一次,我不会逼自己的儿子进思过处,我还要放手让他去做这个事 情,我要让他去做了,才能证明他是对还是错,而不会因为他仅仅只是有这样的心思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就硬生生毁了他的人生。只有做了,才能证明啊。想起沈从善幽居的那三十几年,想起沈从善过世时的枯寂,沈华善对自己父亲也就是前任族长沈积安有着自己都无察觉的怨怼。 他有什么错呢?有什么大错呢? 那三十几年实在太不值得了,沈家应该给他一个交代。 最好的交代莫过于,循着他的路前进,以此证明,他说的那一条路是正确的。虽然沈华善直到此时都没有明确要把沈家带向何方,却也有意无意地为沈家的将来布局了。 “此事可行,我看,就宏儿负责这个事情吧……我想想,就取名如流处吧。”沈华善最后定音。从善如流,这是他对自己兄长的怀念,也是对儿子的期望。 沈则敬又根据沈宁管理青竹居的做法,制定了如流处的基本法则,搭建了如流处的基本框架,将如流处分为外事、间客、谍报、政商、艺技、汇综六大组,至于组成人员就陆续增添。 至此,长泰三十五年七月,后来为沈氏王朝立下汗马之功的如流处,号称“一纸抵万兵”的如流处,正式登上沈家舞台。 浊浪如流平,一纸抵万兵…… 第二十一章 中元祭自身 更新时间2013-12-3022:12:16字数:3076 转眼就到中元节了,中元节是大永朝四大节日之一,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极为重视,连京兆百官,都沐休不朝,京兆府还在祥和大街设了“祈福吉祥道场”供京兆百姓布施普愿。这一日,家家户户都备祭奠拜三官,各种各样的祭品也都一一齐备,正是“祖考魂归,咸具神衣、酒馔以荐,虽贫无敢缺。”。 沈家也不例外,沈俞氏和沈胡氏亲手做了楮衣,酒肉、糖饼、水果都早就准备好了,沈余宏等沈家男丁都亲自折了纸钱,沈宁和一众妹妹也都亲手做了各式河灯,京兆有中元放河灯的习俗,只有拜祭过三官和祖先,再放了河灯,才算是过了中元节。 在沈氏正院前面的空地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八仙桌,上面堆放着楮衣纸钱等阴间祭品,也摆设着酒肉饼果等人间烟食。八仙桌后面,则站着沈家众人,他们要开始中元的祭拜仪式了。 沈华善带着沈则敬、沈则远,身后是跟着的媳妇、孙子、孙女,连沈庆德这个曾孙也都被沈安氏带来了,一家四代,就在沈华善的带领下,先是祭拜了天地水三官,三跪九叩,沈华善还静穆念了一大段祭文,沈宁也没有人听清楚是什么,随即又起来,祭拜祖先,同样是三跪九叩,同样也说了一段话,这下沈宁是听清楚了沈华善请祖先护佑沈家子孙,接着又起来,最后祭拜众生野鬼,这下是一跪三叩了,这是布施普愿,祈求百鬼得食果腹免倒悬之艰,祈求众生免颠沛流离之苦。 沈宁也随着沈家众人起起落落地叩拜,眼中含泪,一时苦昧难言。前世沈家灭族之时,正是中元节期间,这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中元节,也是重生以来的第一次祭拜,这一片静穆虔诚的跪拜祈愿之心,非是慎终追远,非是畏惧百鬼,而是,祭奠前世逝去的沈家众人啊,祭拜自己那逝远的前世,愿那一世的沈家族人早登极乐,愿这一世的沈家族人安享天年…… 我一定会好好守护沈家的,伴随虔诚跪拜的,是沈宁坚定的决心,不知这中元众生三官百鬼,可曾听见了沈宁的救度之心意? 放河灯的时候,沈宁并没有去,而是让春夏秋冬几个丫鬟跟着沈宓等人去了,她想说的想求的,在祭拜时都说了,对放河灯也就不感兴趣了,就在青竹居陪着柳妈说说话。 过了不久,春诗等人就回来了,向沈宁描述放河灯时的热闹场景,还说沈宛的河灯最为出彩,连京兆城河边好几户人家都在感叹云云, 沈宁听到此也不觉得意外,自从庄子编织蚱蜢之后,沈宛就越发喜爱这些手工艺了,天分也逐渐显现了出来,年纪小小的,做出的小玩意就愣是比别人家多了几分灵巧和趣意。 又听了丫鬟们说了几句京兆吉祥道场的普愿事,听说那里人也很多,还有护国寺的高僧在传讲佛法等等,丫鬟们见沈宁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不久也就歇下了。 沈宁只看着那洁白无瑕的月光,久久出神,中元祭自身,这是一种何等的哀戚,又是何等的幸运啊。 到了七月十八这天,沈宁也早早作好了妆扮,带着丫鬟秋歌冬赋去和沈瑶汇合,准备出发去尚书府作客了。沈瑶也带了知云知雾两个丫鬟,一行六人也不冷清。 去作客这件事情,沈宁是向沈俞氏报备过了的,沈俞氏心想沈宁也需要几个闺阁好友,又加上陈婉柔即将为二皇子妃了,对于她出行一事,倒是很赞成的,也不过多嘱咐,就让她好好玩儿。 其实兵部尚书府也位于景泰大街,不过是沈府在南,陈府在北,隔着不远的路程。其实仔细说来,六部官员,大多都是住在景泰大街附近的,这也是和京兆布局有关。京兆三十六街东西两坊市,其实也各有侧重,等级也是森严,各官员似乎也都根据官职择街而居,皇城根下的始伏大街,住的是分府出宫的诸皇子,三省主官也都住在离始伏大街不远,景泰大街恰恰和始伏大街形成个丁字,位置也是很不错的,所以渐渐的,也成了六部官员的聚集地。 沈宁和沈瑶被迎进了兵部尚书府,还见到了陈赵氏,她笑语盈盈的样子,倒看不出背后和陈婉柔有什么不和来,让沈宁也暗自感叹。本来,这种小女儿间的聚会,是不必陈赵氏出面招待的,可是陈婉柔已经有了赐婚的旨意,是将来的二皇子妃,为了给她体面,陈赵氏也来这些女孩儿面临露了脸,虽然内心生暗痛,脸上倒一直带笑。 一同来作客的,还有户部尚书嫡幼女郑少宜、御史大夫的嫡孙女龚心慈,还有兵部属下的几家姑娘,听得介绍有侍郎章弩家和郎中许慎行家的姑娘,倒也济济一堂,看来冲着二皇子妃这个身份,有不少姑娘家前来是示好了,又或是陈婉柔也都请了她们,沈宁和沈瑶也上前见过诸位小姑娘,确实是小姑娘了,沈宁想起自己都已经活了四十多年了,都那么老了,这些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十来个小姑娘聚在一起,说的无非是绣花作画好吃好食,这次因有陈婉柔,自然也把她的婚事拿出说了一下,表示羡慕之意。这种小姑娘之间的聚 会,沈宁不太感兴趣,却也努力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沈瑶倒是乐在其中的,很快就和许家姑娘吱吱喳喳说起话来了。 其实沈宁不想来的,但想起陈婉柔专门给她下了帖子,想必她是有事情要问她的,这一趟,是非来不可了。 陈婉柔在招呼众位姑娘,也没有忘了沈宁,她之所以举办这一次聚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沈宁,一是为了向她致谢,二来也是好奇,她怎么知道红袖有问题的?想到红袖,她不禁一阵黯然。红袖跟在她身边也有六七年了,想当初红袖还偷偷给她藏过包子,她一直因为两个人是情同姐妹的,却没有想到……自花朝宴会后,祖母为了顾念家族,也没有细究,倒是很快地把红袖处置了,原本祖母是要将红袖杖杀了的,可是她还是舍不得,终究留了她一条命,逐了她去北疆,不过主仆情谊是再也没有了,不用想,陈婉柔都知道红袖背后的人是谁,只不过,沈宁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向沈宁,对方似乎在认真听着别的姑娘说话,可能是年纪不大的原因,也没戴什么珠钗,看着倒是清清爽爽的,除了一双眼神特别黑亮,容色倒是一般,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的地方来。 沈宁似乎发觉了陈婉柔的打量,也趁着其他小姑娘打趣见,不着混迹地回了她一个笑容。被她一笑,陈婉柔就回过神来,在瞎想什么,她是怎么知道红袖有问题的,等会找机会直接问她就是了。 此时虽然没那么炎热了,西瓜等水果还是呈了上来,厨娘还贴心地把瓜肉挖了出来,巧手地装在一个透明小碗里,那艳红的瓜汁被剔透映衬着,一下子就获得了小姑娘们的喜爱。沈宁似乎也对那西瓜还是很喜欢的,示意身边的丫鬟给她端了一碗过来,于是众位小姑娘就看见这个小丫鬟不知怎么的,一下站不稳,那一碗瓜肉连同瓜汁就直接倒在沈宁身上了——偏她今天还穿着月白的襦裙,这西瓜渍那是相当碍眼刺目。 那丫鬟似乎也是怕了,惴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作为主人家,陈婉柔自然是道歉说这是招呼不周了,又说月白的襦裙她也有的,还没穿过,可以给沈宁替换,于是,把沈宁带下去换衣服了。 房间内,陈婉柔也没有让丫鬟随伺,秋歌等人也都站在门外。“沈妹妹,谢谢你了。”她向沈宁道了谢,不管怎么样,都是多亏了她。沈宁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道这也没什么,客气了,等着陈婉柔的询问。 “不过你是怎样知道红袖的?”果然来了,沈宁心想,她就知道陈婉柔会这样问的,早 就准备好答案了。 “这事说来也巧,我那丫鬟名唤秋歌的,有个堂哥是在外面跑事的,这堂兄妹那一天刚好外出,看见你那丫鬟鬼鬼祟祟地进了龙井斋和人说什么——姐姐你也知道,龙井斋正是我家卖茶、喝茶的地方。估摸一听,好像在说什么花朝节什么推下水之类,也没听清,只好给姐姐你这样一个提醒……”沈宁这话,真真假假掺和,红袖是去过龙井斋不假,不过没见什么人,自然也没说什么——不过陈婉柔也不能去北疆问她,只能这样信了。 两人算是揭过这一出了,陈婉柔再三致谢后,快速让沈宁换过衣服,匆匆回到了聚会间。期间,还和众人说起:八月初一,少府寺就会来下定了,还略带羞怯之意。小姑娘一通恭喜之声,也不无羡慕,只沈宁轻轻松了口气,这下陈家和二皇子结盟,那是板上钉钉的了。 此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众位小姑娘也没有在陈家午膳,陆陆续续的告辞了。 第二十二章 人才储备 更新时间2013-12-3122:12:16字数:3321 到了七月底,沈俞氏带着沈宁几个参加了工部侍郎袁家和吏部郎中岑家的宴会,大体来说,京兆夫人举办的宴会都是差不多,听听戏班子,吃吃时令美食,主要目的都是为了联系感情,加深各家的关联,沈宁也认识别家好几个姑娘,但都是泛泛点头之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加上沈俞氏最近胃口也不好,接下来的帖子,沈家都推掉了,沈宁也觉得颇为安宁。 到了八月初一这天,传来了少府寺到陈家下定的消息,不过沈家众人没有对此过多关注,反而是另一件事情,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和喜悦。 原来是沈俞氏有身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沈俞氏都三十好几了,她都没想过会再有身孕的,她连孙子都有了,再怀孕生下的孩子倒比孙子还要小了,这样一想来,觉得颇不好意思。 沈则敬听到这个消息就直接多了,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很高兴。快到年近不惑才添多一个嫡子或嫡女,这证明了他宝刀未老啊,接连几日,也都笑意盎然,连考功司众人也都知道了他为什么这样高兴,那个为沈则敬添了五个嫡子女的沈俞氏又怀上了,这沈家人丁,真是兴旺啊。京兆官员羡慕有之,嫉恨有之,还有人私底下偷偷问沈则敬是不是有什么良方,让他是哭笑不得。 除了高兴,沈俞氏怀孕一事,也给沈家带了一些别的影响。沈俞氏虽然生育了几胎,不过年纪也不小了,专心养胎成了第一紧要的事情。所以管家事务,大部分交由沈安氏接手,沈胡氏协助,除了一些重要须沈俞氏下决定的,旁的事她们自行处置,还好沈庆德已经有几个月大了,沈安氏倒也能应付得过来。 沈余宏和沈宁等人听到自己即将多一个兄弟或者姐妹的消息,都是很高兴的,特别是沈宁,高兴之余也忧心,前世时沈俞氏没有再生产,这是不是意味着变数已经出现了?沈俞氏这一胎,会不会安好? 所以沈宁往和鸣轩跑的次数就多了起来,白天陪沈俞氏聊聊天散散步,晚上在书房陪伴沈则敬,蚍蜉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日子过得也很充实。 沈安氏接手家务第一件办的事情,就是为沈府添小厮丫鬟。这件事情本来沈俞氏早就要做的了,随着沈则敬在京兆安置,还有一些因病老退去的,都要添补人手,这件事情她早就让京兆牙婆谢氏留意了,耽搁到现在才办了。 沈安氏自小在刺史府长大,对于管家一事,也是熟悉的, 因为刚接手家务很是谨慎,也没有出现什么差错。到了谢牙婆带丫鬟小厮来这一天,她往各院子请了人过来,让他们自己挑,省得不满意。 沈余宏因为沈华善、沈则敬吩咐的那件事情,倒是留了心,精挑细选之下,挑了八个小厮,都是年幼机灵的人,都是签了死契的。沈安氏也早就接到公公沈则敬的指示,说不拘定例,让沈余宏自己挑去,知道这些人是另有要事的,也没有多管。 沈宛年底就要分院另居了,也要备着丫鬟婆子,因而何姨娘也为她挑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婆子,这也是符合沈家规矩的。 沈俞氏因为怀孕的原因,倒并不挑新人,沈宓和李姨娘各挑了一个粗使婆子,补上之前有人病退的缺。 沈宁有自己的考量,所以特地和沈俞氏申请,要多挑几个丫鬟,沈俞氏也答应了,沈安氏就随她去。 大户人家挑选丫鬟也很讲究的,也是考究主母眼里的功课之一,眼神闪烁的不要,涂脂抹粉的不要,不会文墨的不要,明显有疾的不要…… 可是沈宁是谁?吴越沈氏沈则敬的嫡长女,又做了三年坤宁宫之主,不一会儿,刷刷刷点了几下,就有五个小丫鬟被跳上了,都是七八岁的年纪,很符合沈宁的要求,所以她很满意。 沈安氏也为自己和沈家挑选了一些小厮丫鬟婆子,拉拉杂杂也有二十来个人,这下可把谢牙婆给高兴坏了,沈府一下子就挑了将近五十个人,这是一桩多大的买卖啊,那是好几年没有遇到的生意了,上一次还是陈家刚上任兵部尚书的时候呢,谢牙婆虽然想极力掩饰笑意,可是那眼睛弯得都快眯起来了。 一般人家是不会一次过补充这么多仆人的,但是沈家情况又特殊了点,沈俞氏等人想着得用的人也需要时间慢慢调教的,也想着接下来几年都不打算添人了,才会让谢牙婆做了这次大生意。 随着沈则远经营沈家庶务有方,又加上颜商也是个得力的,所以供养多五十个仆人也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沈家众人就带着各自挑的人回去调教。沈余宏只留了一个自己在自己身边随伺,其余的都秘密送到了别处受训不论,就说沈宁这边,带着挑来的五个丫鬟回了青竹居。 她把其中四个小丫鬟分给春夏秋冬四人,让她们各自根据自己的职责来教导她们,也算是为以后的居正、居严等作人才储备。也随着她们的名号,分别起名春琴、夏棋、秋书、冬画,剩下的最小那一个,则是自己带在身边,也没有起名,只小 五小五地叫着。除了春诗等四大丫鬟,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她,只知道沈宁身边有个叫小五的。 没过几天,沈宁就有些眼眶红红,去禀了沈俞氏和沈安氏,说小五得了急病,看样子是好不了了,也算是一场主仆,让秋歌给送了出府,就等着这两天咽气了,语气间有些伤心难过。沈俞氏和沈安氏虽然觉得有些晦气,但想一想主仆之间也是一种缘分,也劝解沈宁不要过于伤心了。到了第二天,就有消息说那小五咽气了,大家也都唏嘘一番,因为根本就对小五没什么印象,也不用多久,慢慢地,大家都忘记沈宁身边曾有一个小丫鬟叫小五了,都只知道她有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又有琴棋书画四个小丫鬟,仅此而已。 “人送到蚍蜉那里了吗?”青竹居内,月华夜静,新来的四个小丫鬟也都歇了下去。沈宁把身上的外衣都褪了,才问秋歌。 “是的,哥哥说过两日就有机会送进陈修齐家。”秋歌回答道,主仆两人这些天就在忙这个事情了,都对结果很关心,所以沈宁一问,秋歌立刻就回答了。 听到秋歌的回答,沈宁才放心的睡下了。 在夜深人静之时,沈家也正悄然发生变化。这个变化,起初是由于沈则敬一个大胆的想法,中间又有沈华善一个大胆的决定,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和累积,现在终于有了初步的形态,这就是如流处的建立和人手的添置。 “父亲,这样做真的可行吗?思过处的人……”在沈华善的书房内,沈则敬面带疑惑,有些怀疑这个事情是否可行,从思过处里抽调一部分族人和家仆出来,作为如流处的先期组成人员,这个做法也太冒险了,思过处的人,都是因为犯了过错或者犯了族规,才被放逐进去的啊,如流处又这么重要,这也太大胆了。 沈余宏也对祖父的这个做法感到诧异,把思过处的人放出来,这样可行吗? “这些人,和沈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思过处里的人哪个不是重要的族人和几代家仆?不然也早就逐出沈家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将他们逐入思过处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沈家最隐秘的力量。正是如此,他们没有理由背叛沈家,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沈华善对沈则敬的疑惑稍微解释了一下,并且将一本厚厚的卷宗递给他,这是他和沈从善这些年的积累——沈沈从善在思过处待了三十多年,思过处每个人因为什么原因进去、性格怎样、有什么本事、他都一清二楚,自然,沈华善也清楚,这些,就是他们对思过处的记 录。 沈则敬接过那卷宗翻开一看,才知道沈华善为什么会这么说。 “沈积和,年五十八,因主张沈家在西燕设立据点,与当时的族长沈家成冲突,一气之下入思过处,性耿直坚韧,曾游历西燕十年,有语言天赋,西燕话极好…… “沈处善,年四十八,因附和沈从善论,屡教不改而入思过处,性执着认死理,却善于模仿,尤其笔迹之上更有模仿天赋……” “沈其,家仆,年三十五,因与国舅蒋博文曾有冲突,沈家以暴死之名迁入思过处,性活络,长袖善舞,对官员家谱更能倒背如流……” 厚厚的卷宗,记录的就是思过处几十年的事情,仿佛就是另一部沈家家史,这些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逐入思过处,这都是令人惋惜的事情,因为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才华横溢的人,却在幽禁的几十年里死去,而剩下的这些人,或是在技艺上或是在武艺上,都有过人之处,原来,沈家还有这么多隐才,沈则敬竟然都不知道。 这些人,确实可以用在如流处,沈则敬也赞成沈华善的做法,这样一来,从这些人的性格本事来看,如流处六大组就有了主领的人了。只是,在这之前,必须要解决一个问题了,他们,能真的为如流处所用吗? “这你不用担心,我都已挑选了其中八个人,也都分别说了如流处的事情,先进入如流处试试看吧,宏儿,你把挑选进来的八个小厮分配给他们,按照各人的特点分到各处吧,至于有没有用,那就时间慢慢看了,这才是开始,当是一个储备好了。”这一点,沈华善都已经考虑好了,相信思过处的很多人会想出来,就跟他一样,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这十六个人,就是如流处最初的力量…… 第二十三章 任职鸿胪寺 更新时间2014-1-122:12:17字数:3157 五皇子去鸿胪寺任职的消息,是在中元节后传出来的,听在有心人耳里,也是反应不一。除了太子,皇子到三省六部九寺任职,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情,比如二皇子就曾在兵部任过职,三皇子也曾在吏部待过不短的时间,总的来说,皇子到各部任职,这只是一个历职过程,不过是累积经验而已,都只是虚职虚衔,目的只是为了知政事参军务,有个大概的了解而已,没有实权的,所以大多数官员都没有太在意。 沈宁却有些讶异,没有想到上官长治会选择鸿胪寺,上一世,他可是去了兵部的,所以才会和兵部尚书陈知浩扯上交情,这一世,怎么会选择鸿胪寺?鸿胪寺虽然是九寺之一,主外宾导礼仪,若论重要性,比起兵部来,那就不够看了,算是清衙门。 她在猜测上官长治的意图。前世的经历告诉她,他这样做,必有所图。 五皇子府,上官长治也和李可安、许三思商讨到鸿胪寺任职一事。“鸿胪寺丞一职,虽是五品,又是虚衔,却大有可为之处……”许三思略一沉吟,结合五皇子从宫内得来的消息,片刻便下了结论。 中秋之后,西燕将派使者来大永,两国互通友好。五皇子到鸿胪寺任职,代表着国家的脸面,若是在西燕使团来访期间表现良好,既可让长泰帝看重三分,又可拉拢正卿钱同式,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那可比去兵部与二皇子虎口争肉好多了……”许三思也补充道,三人又把鸿胪寺相关人员构成拿出来探讨一番,上官长治也打算好好表现,在寻常位置上做出好成绩,这是艰难的事情,若是成了,得到的必然也会很多,上官长治打的,正是这样的心思。 鸿胪寺正卿钱同式正在等着五皇子上官长治的到来,旁边也还有鸿胪寺的官员,今日,是上官长治第一天到鸿胪寺任职。说起来,鸿胪寺卿一职比上官长治担任的鸿胪寺丞高了几级,可是,人家是天家骨肉啊,那就不能相提并论了,所以钱同式就早早在此等候了。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钱同式其人,最是圆滑玲珑不过的了,不然也不可能胜任鸿胪寺正卿一职,鸿胪寺,那是要扯嘴皮子变换脸皮的地方啊。 所以当他看见这个温润带笑的五皇子,脸上是带着热情和欢迎的,又给他介绍了鸿胪寺的官员,少卿方从哲、寺丞李灼……众官员也上前见过上官长治。 上官长治也一一见过众官员,在互 文博士宋华清等几个人上前见面时,还问了几句大永和西燕译语的事情来,也能说出不少西燕话来,使得宋华清几个人都暗自点头,心想道听说五皇子聪明好学,果然如此;又见他温文亲厚,不仅对正卿如此,连对太祝都一视同仁,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皇子架势,想必五皇子是个好相处的人,那么在他任职期间,大家日子都不会太难过了,鸿胪寺一众官员如此想。 钱同式让少卿方从哲带着上官长治去熟悉鸿胪寺相关事务,对于这种来历职的皇子,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让他去做的,重要的琐碎的自然会有专门官员负责,一般的事务也有鸿胪主簿等按部就班进行,上官长治也没有多少可以劳心费力的地方,于是就跟着方从哲,开始了在鸿胪寺任职的过程。 鸿胪寺近期最重要的工作是准备接待西燕使者一行,西燕使者将会在中秋后来访大永,这是已经确定了的,所以鸿胪寺早就在准备接待的相关事宜,使馆人员的安置、接待宴会的规格和流程、互换的国书、赠送的礼品,谁为正使谁为副使等这些都在逐步准备中。 西燕位于大永西陲,与大永接壤相交,虽然比不上大永物华丰饶,却也是个地大广博的国家,几十年也日益强盛,势力逐渐往外发展,首当其中的,自然是大永。是以两国之间,时有战争。 十几年前的倚邦之战,是两国最近的一次交战。在这次战争中,西燕损失了不少官兵将领和大批马牛等牲口,大永也有不少的兵卒百姓伤亡,还折损了安西都护郭嘉石这名良将。两国都元气大伤,谁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都放下了兵戎,各自休养生息去了。所以才有了两国和平交往的日子。这几年来,西燕和大永也派使臣互通友好,加上大永近几年来备受北疆突厥、契丹等少数民族的滋扰,自然更加重视和西燕这难得的和平来,可以说,西燕和大永正是处于相安无事的蜜月期,在这样的情况下,鸿胪寺接待规格自然就高了不少。 因为上官长治任职鸿胪寺,所以这次接待副使一职,就由他来担任。正使自然是少卿方从哲。据说是西燕送来的文书里有提到,此次西燕使团里有西燕皇室成员,君君臣臣相对,在接待来访中也好说话。 上官长治对此次西燕来访也很在意,他早就从中书省和李嫔那里得到了消息,西燕此次来访,除了例常的互通友好之外,最主要的是,是为了和大永商讨在西宁道重启“互市”一事,所以这次这次户部侍郎江成海也加入到接待使团之中,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除了按照 鸿胪寺的相关要求制定事情的流程外,上官长治和幕僚们也特地针对互市的情况展开了讨论,把西宁道互市的情况总结了出来,但是因为不知道这次重启互市会怎样进行,一时也拿不出对策来,只好看情况再说,反正西燕使团待的时间也不短,总会有上官长治表现的时候。 鸿胪寺少卿方从哲等人再三商讨了使馆、宴会、人员等环节,确定是没有问题了,大家才略略松一口气,也开始有心思筹备中秋的事情了,就等中秋过后,西燕使团到访了。 临近中秋节,因着团圆的气氛,沈家也渐渐热闹起来。沈俞氏只安心养胎,管家事务一应交由沈安氏负责,沈胡氏偶尔来帮帮忙,她那一房的事情也不少,随着儿女们年纪越来越大了,要忙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沈安氏根据沈俞氏往日的规矩,给姻亲故旧家都一一送了中秋节礼,还附上问候帖子,沈家也收到不少中秋节礼,沈安氏带人把这些节礼归置好,一一记录在册,以备后查;又让早早让针线房等人做了节庆衣裳往各房各处送去,事情虽然繁杂,却也不见慌乱,一切整齐有序,连沈俞氏都称赞了她“系出名门办事躬度”。 沈家今年的中秋节因多添了沈庆德这个小孩子,气氛也热闹了很多。小孩子已经会爬了,一刻也不消停,咯咯笑出声来的时候让曾祖父沈华善也感十分喜悦,虽然嫡长孙沈余宪在湘州,三子沈则高一房也远在岭南,也无损沈家团圆的氛围——反正过年的时候他们都会回来,也不急着中秋跑这么一趟了。 一家人几桌,聚在一起吃了中秋团圆饭,又赏了月色,期间沈余平和沈余宣等小子还作了几首对月畅吟的诗,也博得了沈华善赞叹,一堂和融。 青竹居新来的小丫鬟还在**当中,白天也跟着春夏秋冬几个进出,学习在青竹居生活之道,因为多添了几个人,人气也多了不少,加上沈宓、沈瑶等人也时不时来青竹居暇玩一番,所以这些日子青竹居倒是很热闹,连沈宁,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每日和妹妹们聊聊天,再看看小丫鬟们的表现进退,时间也过得很快。 中秋过后,西燕使团就到了,此时天已有凉意了,一叶知秋,没想到西燕会选择秋风起落叶吹的时节来到大永。 西燕使团进京兆那一日,沈宁刚好也看到了。那一日因为无事,在沈俞氏的许可下,沈余宏带着沈宁沈宓两个妹妹外出,就见着了西燕使团那一幕。兄妹三人坐在祥和大街旁边的茶楼里,随伺着小厮丫鬟,看着西燕使团一行人经过。 西燕人轮廓要比大永人深一些,身材也高壮一些,还是比较容易辨认出来的,使团最前面是开旗仪仗,中间有不少马车,最后还拉着大箱小箱的物品,应该是西燕送给大永的礼物了,使团一行浩浩荡荡往皇城驶去,倒没有看见接待使团的人,想来应该是在始伏大街那边等候的了,听说他是副使呢。 沈宁略有沉吟,看见使团了也没有多想什么。接到西燕来访的消息,她就知道为什么上官长治会选择鸿胪寺了,兵部尚书家和二皇子府结成亲家,自然也就没上官长治什么事情了,恰逢西燕来访,鸿胪寺自然就有事可做了,看来他对钱同式也颇为看重啊,就看你是否如愿了,沈宁有些笑意,想起那个滑不溜秋的鸿胪寺卿,被祖父恨恨称之为“泥鳅狐狸”的钱同式,可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啊…… 第二十四章 使团比试 更新时间2014-1-222:12:17字数:3234 待西燕使臣在使馆休息三天之后,长泰帝为他们举办了国宴,是为了给他们接风洗尘,更多的是为了彰显大永朝人才泱泱、物华丰盛、礼仪有道,所以很隆重。京兆百官都参加了这场接待国宴,沈华善、沈则敬、沈则儒等人也在其中。 酒过三巡,鸿胪寺正卿钱同式开始述说大永和西燕两国交好的历史来,他那动人的嘴皮子把大永和西燕两国说得那是比亲兄弟都还要亲,西燕和大永官员也都深有同感,互相又举杯不论,连长泰帝也都亲说了对他们的欢迎之意,让他们好好享受这一次出使大永之旅。 西燕使团的副使司马真,是西燕皇帝司马政最年长的侄子,四十来岁的年纪,为人虽然极为倨傲却极为应变灵活。西燕之所以派他出使,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如果是来看脸色耍嘴皮子的,倒还能派用上场,至于互市正事,自然会在宴会后有专门的人私底下研究讨论争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只见他色迷迷地欣赏完大永的歌舞表演后,边拍着手从席间走了出来,赞叹大永的歌舞让人惊艳,世无匹双,我等甚是钦慕,又说西燕在歌舞上面还是要比大永逊色,接着才道:“趁此机会,我们两国何不比试比试?各显本事?也是展现本国面貌啊……” 话虽说得客气真诚,不过却是非要比试一番不可的架势,想来西燕是有备而来的了,显然不是说几句“人若无仪,不死何为”的《诗经》就算是比试了的,长泰帝一听,正合他意,今日京兆官员都在此,难道还会怕你这个小小的使团不成? 于是也痛快的答应了,趁着席间酒意正酣,西燕使团和大永官员都笑意盈盈地推动起这件事情来,活跃气氛比试才艺是假,要让西燕诸人见识一下大永人才济济,还要不懂声色甩他们一巴掌才行,免得他们太过傲娇——这是以钱同式为代表的一众官员的想法,来到人家的地盘上还主动跟人家干架,谁怕谁啊?不好好教训教训还不知道天下之大了。 连沈华善和沈则敬都作如是想。 为表礼仪,也为表尊重,大永让西燕使团出题,只见他们几个人嘀嘀咕咕一番,很快就说出了他们的意思。等大永官员们听清楚西燕的题目时,顿时乐了,尤其是祖居江南的官员们,更是笑都掩不住,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刀,鲁班屋里弄斧吗?对对联?那可是我们大永朝自小就会的啊,须知蒙学之中就有“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啊…… 原来西燕提出比试的第一题竟然是对对联,而且还是对一副长联,只听得西燕使臣在念:“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最可怜花芯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野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送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那使臣念罢,还颇为挑衅地看了宫殿东边一眼——其时两国官员分而坐下,东边,那正是大永官员所在。 谁家之物也不会是你家之物……有官员嘀咕道,西燕抛出这副对联实在是意有所指,虽然两国现在不打仗了,那西燕也时时刻刻都想着压大永一头啊,这上联竟然是暗示大永如闺阁女子一般,又暗示这半江月将是西燕之物。 在场的官员一时面色有些难堪,这也太打脸了,可恨这西燕有备而来,又可恨这长联一时半会难对得出来,这种感觉真是……真是让人难堪啊,不少官员都掩袖喝起酒来,暗骂西燕不厚道,也在暗中苦索下联。 太子上官如初、二皇子上官承佑、三皇子上官永平、五皇子上官长治也在考虑中,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次国宴,这几个成年皇子都参加了,其中上官长治更是作为接待使团的副使,听到西燕使团的上联,感叹西燕出了能人之余,也在恼怒为什么之前没有接到这个消息,不然也不会一筹莫展了——诸皇子是幼承庭训不假,可是在这个喧闹场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实在无法表现啊。 长泰帝见臣下还没对得上,气氛也有些凝重,脸色也有不豫,正想开口,忽听得有人念道:“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殉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撒写绮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楼附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原来是有人对出下联来了,再细一听那下联内容,明晃晃地打了西燕一巴掌:井底鸣娃,跳散猢狲,天下连一片云都不是你的啊,哪来的赶紧哪回去,抖什么威风!再一看,那人也学西燕使臣一样,挑衅地望了宫殿西边一眼,嘴里还十分有礼地说:“小技耳,承认承认。”脸色谦和从容,端的是翩翩君子。 “哄”的一声,大永官员笑了,自取其辱与人何尤?连长泰帝也颇为开心,连忙谦让说道才艺比试也是 为了气氛,西燕人才面色好看些。沈华善也笑了,对沈则儒这个侄儿的表现很满意,国子监诸官员也面有得色:看来国子监也真能锻炼人的啊——原来那对出下联的人正是国子监主簿沈则儒。 司马真见此,也没有说什么,心知这个对联只能为难一下大永罢了,也没有过多计较,就说:“大永物化丰盛,我们使团一路过来,见识也增长不少。不过我们西燕也并不逊色,也有许多独特物什,此行也带来不少献给皇上。” 说罢,让人抬上一物,道这是西燕献给大永的礼物之一,也请诸位官员猜猜这个物什名唤什么,有何功用,就算是两国比试的第二题了。大永官员一看,只见那物件形如蹴鞠,却面生鳞片硬刺,细嗅起来还有一阵猫屎味道。 这个是什么东西?这个是一众大永官员的疑问,之前都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物什。在场的大永官员中,有不少也都去西燕游历过的,甚至还有的官员在西燕待过十几年,按理对西燕的物产虽不熟悉,却也是听说、见过不少的,但现在,都没有人认识此物。 见大永官员面面相觑,却回答不上来,司马真微微一笑,有终于扳回一局的感觉,看来大永所谓的见多识广,也不过如是啊。 “这物件名唤榴莲,是我大燕匠人新近发现的水果之一。”他笑着为大永官员解惑,还说道这物件闻着有臭,果肉吃起来却极味美,那鳞片果皮,也有药效,所以献给大永,以示两国交好之意。 这个臭玩意谁会想吃。这是大部分大永官员的想法,没有知道这个是什么物件,也没有所谓,不是还有一场比试吗。这样一想,他们的脸色就又平和起来。等他们听清西燕要和他们比试的第三场内容,平和的脸色立刻就绿了,这不坑人吗? 西燕提出的第三场比试,是比试骑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也因为马匹品种的原因,大永在骑术上面,一向比不上西燕,虽然这些年来大永发展草场、牧监,却始终还是差了西燕一点,这是两国人的共识了,现在西燕提出这个比试,不就正是揪着大永的短处吗? 虽然两国之间也不计较这一点输赢,不过真要是输了,面色也不好看,接下来商讨互市一事,底气也不会那么足。 长泰帝也在担心,不过本着输也不要太难看的想法,他正想令金吾卫领军荆刺来比试骑术,就听见有声音在说道:“父皇,请允许儿臣和西燕切磋切磋。”声音很温和却又很坚定,原来是五皇子上官长治在请求比试。 诸皇子的武艺骑射也有官员专门教导的,大永皇朝每年的春狩冬猎,皇子们也都上过场的,不过,比试能行吗?另外的几个皇子听了上官长治的请求,都反应不一。太子上官如初是没什么表示的,他自由体弱,对这些根本不敢兴趣,二皇子和三皇子想得就多了一点:要是让五弟胜出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都表示让荆刺前去比试为妥,万一五弟伤了输了那就不好看了等等。 可是上官长治还是异常坚决,并且说绝对不会让父皇失望的,等待长泰帝的决定。也不知长泰帝出于什么考虑,还是答应了让上官长治前去比试,还劝勉道首要安全输赢其次。 结果却出乎大永官员的意料之外,连西燕的使团也一下子不能相信,竟然是上官长治胜出。也不见上官长治如何的矫健惊人,胯下也只是一匹普通的大永军马,上官长治在驱马疾驰,那西燕的军马也在努力奔跑着,高大的身躯看着也不现疲态,却竟然追不上官长治的马匹,虽然也只是一点点,却还是比西燕的人马早了到达终点,大永官员虽不解,却也爆发出一种欢呼声,能在骑术上把西燕比下去,那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啊。 上官长治看着众官员和长泰帝满意的笑容,面上还是一径温润,心里暗暗想:果然多放几匹母马在使馆是对的啊,这许三思的办法还真是不错。 注::这是一副长联,出自成都崇丽阁,抄来用一用,叹服之。 第二十五章 互市之争 更新时间2014-1-322:12:08字数:3103 国宴已经过去几天了,沈宁从沈则敬那里知道了宴会的大概情形,也知道了上官长治因为骑术比试得到了长泰帝的称赞,虽然感到有些抑郁,却也无可奈何。她很好奇上官长治是怎么赢了骑术的,但蚍蜉也探听不出,也就算了。好在蚍蜉还传来另一个消息,道是那个人终于送进陈修齐家了,沈宁才开怀一些。 上官长治得到长泰帝的嘉许,不少人心里有想法,二皇子上官丞佑因为年后就要与兵部尚书结亲了,倒并不是很着急,除了心里有些不舒服外,倒还好。三皇子上官永平脸色就难看多了,独自在府中咒骂着:“竟然让老五给胜出了!早知道西燕的马匹那么弱,我就请求比试去了,说不定现在是我立功了……”既是羡慕上官长治胜出又是后悔自己没有请求比试。 宫中的李嫔也很高兴,一连几日,长泰帝都翻了她的牌子,她也小意伺候着,整个人轻柔温婉,也颇得长泰帝欢喜。 鸿胪寺内的礼宾院,中间有一张长桌,大永和西燕两国的人正分桌两边而坐,双方都彬彬有礼,丝毫也看不出他们刚刚在面红耳赤地争论互市的事情,还差点大打出手。 其实互市在大永和西燕之间那是早就存在的了,长泰初年还设有互市监,后来随着西燕的日益强大和滋扰,长泰帝撤了互市监,又关闭了西宁道倚邦附近的互市,直到后来发生倚邦之战,大永和西燕的互市就一直没有再开过。如今八年多过去了,两国局势越来越平缓,交往也越来越多,重启互市是两国都有意向的。现在所争论的事情不是互市要不要重启,而是互市怎么设置,互市怎么交易等事情。 大永这边,以鸿胪寺卿钱同式为首,有户部侍郎江成海、少卿方从哲、鸿胪寺丞李灼和上官长治,大永的底线是互市是要开的,但是要怎么开,必须要有大永说了算!不然又像十几年一样,让西燕得到更多的好处,白白助长了西燕的强盛。 西燕那边,也有自己的考虑。本来重启互市,是两国利益所趋向,这在以往也有惯例的,那就按以往的惯例就可以了,西燕负责提供精良马匹,大永负责出钱购买,西燕再用这些钱来向大永买物品,这不是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吗?大永还在嚷嚷什么必须由大永说了算,这不是诚意和谈的态度啊。 上官长治表面上是来打酱油的,但实际上他考虑得也不少。互市要怎么开设才对大永更加有力呢?五皇子府一时也拿不出个章程来 ,因为李可安和许三思等人都更擅长于谋划大局,对于经济一道,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法子。 户部侍郎江成海想得更多,西燕的意思是按照往年的惯例,那是万万不可以的,往年西燕就是用着大永的钱财来开采铁矿贩卖铁器,才会越来越强盛,大永成了冤大头。可是用钱不行,还有什么可以用来代替钱而把西燕的马匹和铁器换过来?他是管国家财政的,那是一分钱都不想给西燕出啊,可是,那有什么好办法?他不禁头都大了。 因为双方也没有提出可行的章程来,讨论互市一事就这样胶持着,几个主官虽然心有焦急,但是也有人是没有那么着急的。接待副使上官长治等人带着西燕使团司马真等人,开展了京兆吃喝游玩之旅,品尝了京兆的美食,又品味了始伏大街那闻名的“花溪流金”之景。在司马真等人游玩的过程中,两国还进行了第二次的互市讨论,自然也是没有什么结果,倒是互相又面红耳赤地争论了一番,私底下钱同式等人也开了不少会喝了不少酒,连头发都搔短了几根,这互市之争也没有解决。 对于鸿胪寺就互市争执一事,沈华善和沈则敬也是知道的,户部侍郎江成海和沈华善是莫逆交情了,两个人经常私底下喝个小酒什么的,尤其是最近江成海心中烦闷,来找沈华善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自然就知道了互市胶着的状况。沈则敬经常去找沈华善汇报请示,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一则。 “互市?”这晚,沈则敬也对沈宁说起了互市一事,倒也不是说让沈宁给想什么办法,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了这个事情上面。 原来使团之所以在京兆逗留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互市一事啊,前世里并没有关于互市的消息传出来,后来西燕和大永又起战争,一直到上官长治登位,西宁道的互市也还是关闭着的,这一世关于互市的讨论在此胶着,估计是没有下文的了。不知道上官长治可有对策? 沈宁想到上官长治必定会召集幕僚商量对策的,他必定会趁着西燕来永这件事有所动作的,虽然已经获得了长泰帝的嘉许,但是必不只如此的。不行,我要抢在他之前,想出互市的办法来,可不能让他再立功了。 沈宁辗转反侧,思量反复,不断地回想起前世关于西燕的事情来,西宁道的互市关系着西燕和大永的商路,这实在太重要了。她想起前一世沈则远和沈余宏等人前去西宁开拓西宁商路,沈家有大半的家财撒在西宁商道之上,也还没收到什么成效,就发生了正昭三年七月的事情了,后来的事情,沈宁就不知 道了。 西燕,互市,西宁商路…… 这一个晚上,沈宁也根本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脸色也比较难看。琴棋书画四个丫鬟来青竹居一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沈宁的阴脸,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出了差错。 看着四个丫鬟战战兢兢的样子,沈宁倒是笑了,我有那么吓人吗?不免脸色平和许多,也招来几个小丫鬟说说话,等着秋歌回来。 秋歌是去见秋梧去了,当然也是顺便和蚍蜉交换消息。自然知道互市之后,沈宁就交代他们要多加留意西燕使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因为连日来西燕使团都在京兆游玩,刺探消息倒也很方便,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来。 其中,蚍蜉还特地提到一个事情:西燕人每天都会喝大量的茶水,九月京兆的天气已经算很凉快了,但是他们都好像很口渴的样子,那喝茶法,也不像大永那样细品的,倒像牛灌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特别的地方。 与此同时,颜商也向沈则远汇报:“自从西燕使团进京之后,龙井斋的生意就极好,特别是中下品的茶叶,卖得特别好。”沈则远听了也微笑,颜商这个孩子做生意真是有一套的,做事也很认真负责,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是个好苗子,值得好好栽培,他有些感激沈俞氏了。 在向沈华善汇报庶务收益的时候,沈则远就把龙井斋的情况也说了,还说了句“以前不知道原来西燕人这么喜欢喝茶啊,早知道多准备一些好了。”却不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华善一下就把这句话听进去了,西燕人喜欢喝茶,以前怎么没人听说过呢?是了,都没听人说过西燕人喜欢喝茶啊,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却思绪堵塞,他一时之间却没有想清楚这里面究竟是怎回事。 沈宁也在为蚍蜉的汇报思考着,喝大量的茶水?这应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不然大永官员早就知道了,怎么到现在也没有人在意这个问题? 沈宁不知道的是,西燕人不但会喝大量的茶水,也会吃大量的肉食,与茶水相比,那肉食的数量更为可观,加上近几年大永和西燕才恢复使臣往来,没有官员想到这其中的关联去。 沈宁连着几天都没有睡好,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看着也有点揪心,秋歌虽然知道沈宁在烦闷什么,却也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其余三人都在想着沈宁是不是入秋天气变化了,睡不好饮食不佳的,特别是夏词,她使劲在小厨房折腾上了,打算使出浑身解数做几样好吃的,让 沈宁开开胃。 这天,她给沈宁端来一道新菜式,是她早些日子闲着捣腾出来的:茶叶焖鸭。夏词一边给沈宁夹菜一边说道:“姑娘,你尝尝看,这鸭子不肥腻的,是和茶叶一起焖的,那油都去了的……”沈宁正想着西燕人喜欢喝茶叶呢,听得夏词的话,就问了一句:“茶叶,什么茶叶?” “茶叶把这些鸭子的肥腻都去了啊,可好吃了,你尝尝看……”夏词见沈宁似乎很有兴趣,就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还拉拉杂杂地多说了这是她尝试过了的很有效的,让沈宁多吃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茶叶把肥腻都去掉了,原来是这样。沈宁终于想通了西燕的饮食习惯,也终于想通了前一世为什么因为北疆之乱导致茶市关闭后,西燕就和大永不久开战了。 随即,她说她很喜欢这道菜,吩咐夏词第二日给沈俞氏、沈则敬、沈华善三人送这道菜过去,还嘱咐让给送菜的人重复夏词说的那句话:“茶叶把这些鸭子的肥腻都去了啊,可好吃了……”嘱咐还一定要让那三人听进去了等等。 然后就在等待着后续发展。 第二十六章 尘埃落定 更新时间2014-1-422:12:08字数:3093 第二日,沈华善匆匆找了江成海过来,将自己的发现和打算向他一说,都觉得应该是这样八九不离十了,却也没敢掉以轻心,两个人又找到殿中省尚药局奉御孙伯扬,三个人在江家嘀嘀咕咕一番。良久,江成海才一改往日沉重的脸色,露出了笃定轻松的笑意,心中暗暗好笑:这下西燕有得受的了,看他们还怎么说! 江成海找到钱同式,把自己的计划和对策对他说了,钱同式也不住地点点头,两个人还针对某些细节讨论了不短的时间,最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没多久,大永官员就跟西燕使团打了招呼:第三次讨论互市吧,我方已经有方案了。 还是鸿胪寺礼宾院,还是那张长桌,还是两边的官员分桌而坐,以钱同式为首的大永官员轻松地抛出了他们的方案:互市,重开,良马呢,大永也需要,不过却不是用钱来买了,而是换,以物换物!大永打算用茶叶、丝绸、药材来换西燕的马匹,为表诚意,在互市开设的前三年,大永的茶叶、丝绸、药材一律按照底价换给西燕人,这就是大永的最终方案,至于你方有什么想法,大家也可以一起说道说道。 那边的西燕官员一听这个方案,脸色微变,却也并不答应,大声嚷嚷道:认为马匹比茶叶、丝绸等贵重太多,不划算,不换!还是按原来那样,马匹必须要用钱买,不能破坏了原来的规矩啊。西燕使者心中都很着急,你妹啊,大永怎么会想出这么绝的法子,这下西燕能得到多大的好处,还以为这次来讨论重开互市的事情,大永会用钱来交易呢,原本是想着占尽所有好处的,现在,能保住一点肉渣就不错了。 钱同式等人不着急,也不和他们争吵,反而也是一副无奈的样子说:“这个都是我们皇上发话了的,我们做人臣子的,也只能照办了。不然,这个互市就重开不了。”心里那是在想,小样的,你就装吧,看你答不答应,你的底牌我早就知道了。大永官员早就从尚药局那里得到消息了:这茶叶里面含有的药效,能解油腻助消化,是西燕这个酷爱吃肉的国家必不可少的,用茶叶来换,西燕肯定会答应的。 鸿胪寺官员都神色悠闲,仿佛有大把的时间等西燕使者做决定,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们真的也不急了,该急的,轮到西燕了。 这下西燕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了,最后无可奈何的答应了,双方人员还就“三年时间太短,应该十年”“一匹马能换多少茶叶”这样的 细节辩论争吵起来,最后商定,互市开设前五年,茶叶、丝绸、药材都按照底价换来西燕的马匹,这都是枝叶的事情了,大永官员也就随西燕去了,这下西燕使臣都松了口气。江成海和钱同式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友邦真单纯啊,底价,什么是底价?最后还不是大永说了算啊? 最后,长泰帝还决定年后在西宁道边境设置了茶马司,其职责是“掌榷茶之利,以佐邦用;凡市马于四夷,率以茶易之。”,至此,茶马互市一事就正式确定了下来,至于互市的具体执行,就等到开春之后双方在西宁道会合了。 互市的事一完,西燕来大永的主要目的已经完成,吃喝玩乐那也腻了,于是西燕使团就准备返回西燕了。 西燕和大永交换来了国书,大永又为西燕使臣举办了饯别国宴,接待和来使双方都醉了若干人,彼此之间虽然心里在骂娘但面上都有依依不舍惜别之意,总之,如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大永送走了西燕的使团。 这下不少人松了一口气,起码鸿胪寺众人不用在耍嘴皮子了,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西燕使团离开京兆的时候,沈宁就没有看到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她更关心的是西燕使团走了之后,京兆的格局。 从沈则敬的只字片语中可以知道,此次西燕使团来访,有收获的人还是不少的。 先说沈家沈则儒,因为一则下联,扬了文名才气不说,官身也加了一等,最重要的是,国子监诸官员看着他眼神也不太一样,很有以他为傲的意思,须知道国子监几乎汇聚了全国最顶尖的读书人才,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那就不用说了,连国子祭酒卫复礼都对他赞赏有加,让沈则儒颇有小登科的感觉,那是既高兴又紧张,还觉得有不小的压力。 五皇子上官长治表现甚佳,长泰帝赏赐了不少物件,其中最瞩目的是一条马鞭,此鞭子只是简单丝麻和桃木所制,非镶金饰玉,却让其他皇子又羡又恨——只因此马鞭是长泰帝潜龙时所用,是先帝在长泰帝还是普通皇子时赏赐给他的。这样一来,鞭子所象征的意义就不一样了。难不成父皇有其他心思?这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连日来苦思的事情。 连**的李嫔,都因为五皇子的表现而被册封为李贵嫔,虽然还是居于春熙宫,却还是升了一等,册封当日,连那内銮仪卫在春熙宫门外设的彩仗也都豪华了不少,又加上长泰帝亲口称赞其“温恭婉约”,殿中省官员也很有眼色,在李嫔册封为李贵嫔后,春熙宫也陆续补充了几个宫 女内侍,此是后话。 至于鸿胪寺等官员,那就更不用说了,既不堕国威又解决了互市之争,钱同式、江成海都官加一等,只等明年考课之后再作升迁,还得了不少财帛赏赐;方从哲等人的赏赐虽略有减少,却也很让人兴奋的了。上官长治也对鸿胪寺众官员表示了恭贺之意,还为他们置办了一桌酒席,除了钱同式和江成海有事缺席外,方从哲等人都参加了,对五皇子又多了几分亲近。 钱同式和江成海正和沈华善一起小聚。这三个都算久历官场了,虽然钱同式跟沈华山并么有多少交情,但因了互市一事的前因,这次他也是来对沈华善表示感谢的,说多亏了他发现茶叶的事情,不然这互市之争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又好奇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那就多亏了家中婢女的一道茶叶焖鸭了……”沈华善撩了撩胡子,却卖起关子来,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让另外两人恨得牙痒痒,决意要把他给灌醉了。不管怎样,钱、江两人是对沈华山多有感激的,也是多亏了他,不然这加官这赏赐真是如幻影了。于是钱、江两人轮番上阵劝酒,直到沈华善双眼迷糊坐都坐不住,才哈哈大笑起来。当然,自此之后,三个人多有往来,感情也深了不少。 所以说,最能改变一个男人,不是女人,也不是别的什么事情,而是酒啊!醉笑陪公三万场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人啊。 书房内,沈华善、沈则敬、沈则远父子正在交谈,虽然前一日和钱同式等人喝了不少酒,也醉了一场。沈华善却未觉得头昏脑胀,反而头脑清醒无比。父子三人说的,正是使臣离京、互市一事。 “虽然正式的旨意尚未下达,不过却是确定了的。我看亲家那边可先去西宁道走一趟,好占了整个先机,虽然说是底价交换,可是大永怎么会便宜了西燕?”这是对沈则远说的,互市用来换马匹的药材可不是小数目,胡氏安和堂是势必要跑一趟西宁道的了。 “儿子晓得,昨晚已送信去江南了。我还打算让颜商也跟着丈人跑一趟西宁道。”是了,跟西燕换良马的大头正是茶叶,龙井斋绝对是要从中分一杯羹的,说不定连沈得善都会从杭州派人来一起去西宁道。 沈华善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儿子虽然不出仕,可是在打理商事上面确实要比自己还要精通的,难怪家里开销虽越来越大,却不见有窘况,也是多亏了这个儿子运财有方。 “儿子还打算让颜商顺便给三弟捎些物件去,反正他们也会经过岭南的 。再说,三弟在南海县为官也不易,中秋时也送了节礼回来的。”沈则远又向沈华善说了他的打算,想到岭南艰苦,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也有点心疼那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沈则高。 “南海地处偏远,三弟确实不容易,这些年确实辛苦了……”沈则敬也在旁边补充道,言语间也是心疼沈则高,不过转念一想他这也是在累积为官资历,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个过程,当初他在丰南为县令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其实中秋节礼,他不用这么折腾的,三儿媳妇也是有心。他在南海县也有几年了,明年的考察,也是差不多时候要动一动了。再说岭南道观察使丁文翰不是个苛刻的,广州刺史崔护也素来温和,除了条件艰苦些,在岭南为官倒也不难。”沈华善听了这两个儿子的话,也想起那个在南海做县令的幼子沈则高来。 “你且去张罗着吧,出发去西宁道,宜早不宜迟。”最后沈华善对沈则远说道,并且先让他回松风轩休息,他还另有事情对沈则敬说。 第二十七章 简在帝心 更新时间2014-1-522:12:09字数:3240 沈华善将沈则敬留下来,说的正是京兆的势力分布情况,也是为了讨论京兆局势的走向,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大永朝局从此会波浪翻滚,而身处波浪中心的朝臣,更是少有平静的时候了。 “二皇子即将和兵部尚书结亲,陈家的助力必定是要归于二皇子的。五皇子又因为使臣一事得皇上青眼,三皇子娘家周家的势力也不少,周家和穆太妃的交情也甚深。如此一来,这京兆局势就更难测了。”沈华善这样说,将京兆的局势理一理,这三个皇子都各有势力,而且都成年了,而别的皇子,也会陆续长大以后的变数恐怕会更多,让沈则敬多些警醒。 “按照儿子观察,这水尚未清,大家都还不敢下去淌,吏部众官员近来都是很平静。”要说有风吹草动,除了殿中省就是吏部消息最灵通了,但在沈则敬看来,京兆这水太深,又浑浊,大家都还在持观望态度,没有官员敢轻易下水,朝堂之上倒是很平静。 “太子的身体……”沈则敬说了开头,却又停住,没有再说下去,沈华善也知道他的意思了,储君的身体健康,是大家都十分关心的,却也是不可刺探的;再则,沈华善始终认为,这个储君,自幼体弱,从来不过问政事,就连詹事府的也不配设,多年来对朝政影响有限,实在和大局无关紧要。 太子体弱,是他自身的不幸,更是整个大永王朝的不幸,如果太子康健,诸皇子就不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京兆的局势不会是如今这样动荡了。 “尚药局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总归还是那样吧,只要皇上一日未动,我们做臣子的,也不可妄动,再者,宁儿她们也都还小,现在五皇子都十八岁了,要挑选正妃的话,一时也不会挑上她们,我们沈家尚有许多余地。”沈则敬沉默了半响,就这样说道。这几个月来在京兆任职,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得到隐藏在平静下面的暗流。夺嫡之争,从龙之功,外戚权臣,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族的祸害,沈家也不敢轻易就踏出这一步,所以他怀着无比谨慎的心来对待京兆的一切。 “京兆最不缺的,就是谨慎的官员。这一步至关重要,谁也不敢轻易迈出啊。不管怎么说,西燕和大永暂时平静,就算朝中有什么争端,也不怕腹背受敌,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争端要持续多久啊,平和难得啊。”沈华善有些感叹,只要太子一日不薨,这样的局面便一日维持,作为臣子的他们,就定不了心思。 “父亲说得是。幸好这一次互市的问题顺利解决。现在京兆的局势还不显,我们且观望着吧。孩儿也感觉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不会少。”沈则敬有些忧心,或许自己的忧心,也是大多数京兆官员的忧心,这局势,未明啊。 “总之,现在还不是站队的时候……”这次的书房对话,以沈华善这句话作结。 与此同时,五皇子府,上官长治和许三思等人也在讨论着长泰帝的心思。虽然没能在互市争端上有所表现,但毕竟还是得到长泰帝的赏识了,同时鸿胪寺的官员也对他多有亲近,母妃也升为贵嫔了,上官长治对近来的一切也感到满意,他看着那条马鞭,想起老二和老三嫉恨的表情,面上也略带了一丝得意。 “诸位说说看父皇赏赐这条马鞭是何用意?”虽然也得意,上官长治也猜不出长泰帝的用意,是真的对他嘉许还是把他放在火上烤?从赢了西燕骑术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必然要陷入这样一种矛盾之中,可是他不想输,就算是势力尚未稳固,他也不想输,他必须让长泰帝和朝廷官员都知道,除了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一个五皇子,并且这个五皇子能文能武,是可以继承大永皇室意志的皇子,他想要引起长泰帝的注意,所以他不能输。 可是赢了这条马鞭,等于提早面对其他两位皇兄的打量和考究,父皇赏赐这条他在潜龙时使用的马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不明白,便召来了五皇子府的幕僚来解惑。 “皇上圣明烛照,自然有用意。”李则安想了想,认为长泰帝必定有其他心思。妄揣上意是死罪,但是不想清楚,等待他们的,将会比死更难受。太子一日未薨,其他皇子就只能暗中较量,长泰帝在位已经三十五年,当年也是非嫡非长,最后却登上皇位,如今这局势和当初何其相似,若说他没有别的想法,在场几个人都是不信的。 “圣上的兄弟如今只剩幼王一人,近日来的做法倒像是在为诸皇子积蓄势力,为二皇子拉拢兵部势力,又为主子晋升了贵嫔娘娘,如果接下来对三皇子还有其他安排,那么这个说法就通了。”今日的五皇子府,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向不怎么参与五皇子府的日常事务,这一次是上官长治特地请了他来的,说这话的,正是这个人,他指出长泰帝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给这几个成年的皇子增添势力,也就是指出,长泰帝心目中真正属意的储君人选,不会是这几个成年皇子。 “那么,也就是说,万一太子薨,那么储君之位绝对不会落在我、老二、老三头上了。 ”顺着这个意思,上官长治想得更深刻,也更明白,当然,脸色也就更骇人。如今他崭露头角,已经在长泰帝和朝臣那里留下了印象,让长泰帝和朝臣知道,他也是有一争太子之心的。如果将来太子的人选不是他,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就再明显不过了。轻则闲散逍遥王,重则被圈禁,无论是轻重哪一种,都不是上官长治想要的!可是,自己对太子之位的那一点心思,能瞒得过在位三十五年又长于帝王心术的父皇吗?对此,上官长治不抱什么希望。 什么?皇上真正属意的人选另有其人?会是谁呢?十皇子?还是十二皇子?可是他们的年纪都那么小,有可能吗?万一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那么……几个幕僚都面色微变,不敢再想下去。 “也没什么好想的,自然是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办,他既然让我们积蓄势力,那么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发展我们的势力,刚好我五皇子府现在势弱,正是最需要发展实力的时候……”良久,上官长治这样说道,脸上还是如常的温和文雅,只除了那双眸似有阴鸷而深不可测,那掩在桌面下的手也握紧满是青筋。 “正是如此,我们只当不知道……”许三思不久也反应过来了。帝心难测,也不能测,所以甚为臣子的他们,最好就是不着痕迹地顺着长泰帝的心思去做,不然,等着的,就是死路一条。当然,顺着帝心办事,他们自己的心愿也能遂,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应有之道。 “殿下想得很对,我们目前就应该这么做。殿下在与西燕比试中胜出,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只要将这注意一直加深、持续,皇上对殿下定会另眼相看的,太子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起色,殿下正好趁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那个人听了上官长治和许三思等人的话语,然后点点头说道。 “那么敢问叔父,现今之势,该如何发展势力呢?老二已经和陈家定亲,原本我是打算在花朝节破坏这次婚事的,可恨让那陈家女逃过了一劫!老二原本就有不少势力,再得了陈家相助,必定遥遥领先了。”虽然想到了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但是上官长治也没有个具体的章程,像老二一样联姻?可是那还得等几年啊,况且前面还有一个老三,等到自己的时候,怕是大势都去了。 “殿下不必忧虑。微臣从尚药局打听到的消息是,太子殿下的身体还能撑个三五年,只要太子尚在,二殿下、三殿下碍着大义名分,只能默默等待。这几年,就是殿下的机会了。”那人的声音有些笑意,却并未正面回答上官长治的提问。 “为此,微臣有三策,请殿下细听。一策,物色合适的五皇子妃人选,在这几年里,殿下要清楚知道,得哪家相助会对夺嫡更有帮助,那么五皇子妃就会从哪家出,并且要打好和这家的关系,须知重臣之家,这亲事,就不会轻易应允;二策,在朝野树立贤明之声,只要赢得朝臣的心、赢得百姓的心,这夺嫡就赢了一半,所谓人心所向,皇上定会考虑到这点的。这几年,殿下要看准局势,要不吝啬人、财,要抓住机会显露声名,如资财赈灾、不吝自身这样的表现;三策,赢得帝心。殿下要在皇上面前表露自己的孝心和才能,就要多多前往紫宸殿请安、问事,最好还能在紫宸殿安插一两个人选,以便互通消息,这一点,微臣会利用职务之便,帮殿下办成此事;而宫中的贵嫔娘娘,也要成为殿下的助力,若是皇上对贵嫔娘娘的宠爱在所有妃嫔之上,那么皇上对殿下的看重就在所有皇子之上!殿下和贵嫔娘娘母子同心、里外相通,何愁事不成?” 那个人的一番话,说得上官长治笑逐颜开,他的眼神熠熠发亮,这三策,就是五皇子府应对当下局面的三个良策! “只要顺着这三策去做,不管皇上有怎样的心思,不管局势会如何发展,殿下定必如愿。这就叫:简在帝心。”那个人微微一笑,最后这样说道。 第二十八章 北疆之局 更新时间2014-1-622:12:08字数:3062 九月中,七大卫大将军回京述职。国舅爷兼陇右卫大将军蒋博文在朝堂上弹劾安北都护府都护谷大祖“无能,以国事谋己私、叛国”,指责其串通突厥、鲜卑等少数民族滋扰大永疆域,请求长泰帝下旨令谷大祖下职回京自辩,并建议撤安北都护府,将安北都护府五万余兵将并入陇右卫。此言一出,引起朝廷上下一片震动,甚至有的官员殿前失仪惊呼:“怎么可能?” 没有官员会认为蒋博文借此拥兵自重,蒋博文虽然是国舅爷,却更是长泰帝的纯臣。蒋博文从长泰帝潜龙时开始就追随着他,最终还辅助长泰帝登上皇位,这从龙之功远比外戚之家更得长泰帝信任,始伏大街西侧的蒋府牌匾上还挂着长泰帝手书的“帝臣不蔽”四个大字,可见蒋家恩宠之隆。 尚未等京兆官员有其他反应,安禄侯吴能朝、兵部尚书陈知浩上疏,附议蒋博文的弹劾,认为谷大祖在北疆多年并无建树,反而突厥、鲜卑等日益强横,北疆民怨渐生。吴能朝是太子妃之父,和蒋家同气连枝,上疏附议并不奇怪,但是兵部尚书陈知浩也附议,这就让众官员深思了。 随即,镇远公兼淑和驸马简向东上书驳斥蒋博文之言,认为谷大祖镇守北疆,是以突厥等未敢来犯,乃国之柱石;紧接着关内卫大将军严律政弹劾蒋博文,认为正是陇右卫侵占安北都护府的粮草,使得安北都护日渐困窘难以为继,北疆民怨一事,蒋博文正是祸首。 严律正的话一出,朝廷官员皆目瞪口呆,不明白何以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先是蒋博文弹劾谷大祖,后又有严律政弹劾蒋博文,那么,究竟谁是谁非?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北疆的局势究竟怎么样? 北疆局势顿时成了朝廷两方官员争执的焦点。 大永自立国以来,便在靠近突厥、鲜卑等少数民族的北疆设立安北都护府,在靠近西燕的滇桂设立安西都护府。两百多年以来,这两个都护府各领兵将五万余,镇守着大永北西两方,护卫着大永边疆的安全,为大永的长治久安立下过赫赫功劳。如今,竟然有人建议撤安北都护府?那粮草又是怎么一回事?京兆官员觉得脑袋不够用了,因为离北疆太远,竟然没有人能说出个真相来,只能陆陆续续地推测事情的起因经过。 原来是秋季马壮草肥,北疆外盘桓的少数民族突厥、鲜卑等又趁着秋季,开始一年一度的抢掠,北疆居民深受其害。安北都护府却是年年剿灭年年无果 ,渐渐民怨顿生,这才有蒋博文弹劾谷大祖一事。至于粮草,按说是兵部直接核拨至安北都护府的,这里面,又关陇右卫什么事情?众官员再一打听,原来是北疆苦远,几年前兵部出于节省考虑,就通过陇右卫将军需物资调给安北都护府,才有了严律政的弹劾。 因为事涉军部大事,京兆官员一时也不敢发表任何看法,就等着长泰帝裁决,不料长泰帝却没有任何表示,诸人的书疏皆留中不发,只说一句:“此事朕自有安置,容后再议。”并令众官退朝。这下,使得北疆局势更为扑朔迷离,也使得京兆官员对北疆更为关注,纷纷从同门、故旧那里打探北疆的消息。自此,北疆正式进入大永朝局中心。 一连几日,宣政殿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中书、门下的官员都纷纷禁口,嘴巴比河蚌还要紧,整个京兆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似乎在酝酿发酵着什么,却迟迟未能打破。 北疆局势之事,沈宁自然也是知道的。这几日,沈则敬都面有担忧,北疆局势牵动着每个京兆官员的心,他也不知道北疆局势究竟是怎么样,不由得在书房踱步,自然自语道:“留中不发,皇上这是何意?”沈宁看见沈则敬担忧的样子,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想道:果然还是如此,北疆之乱果然是在这里发端,和前一世一样,看来即使我重生了,许多事情还是按照它原来的轨迹在进行啊。 却不知对沈则敬说什么。 到了九月下旬,长泰帝终于有了决定,在朝堂上宣布:上书弹劾一一驳回,令七大卫大将军速回驻地,令兵部直核军需至安北都护府,令谷大祖原职镇守北疆;又令三皇子上官永平为安北参军,督军事,不日前往北疆,此事决议,不得再论! 此旨意一下,严律政面色微变,正想出列说什么,督见简向东的眼神脸色,却又顿住,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蒋博文、吴能朝等则面有喜色,跪下谢恩称谨遵谕旨。其余官员也称遵旨,知道这扰攘一时的北疆之事暂时告一段落,不少人都在想,皇上这是各打五十大板啊,不过这皇子监军,是怎么回事? 最意外的是三皇子上官永平,他没有想到因为北疆不明的局势,最后竟然有个天大的惊喜落到他头上。皇子监军、督军事,这不是表明若是去了安北都护府,不就是他最大了吗?须知,安北都护有五万余兵将啊,若是他得到这五万兵将为助力,那么问鼎帝位的分量就多了啊。他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跪恩接旨,喜不自胜。听得三皇子为监军的消息,二皇子和未来岳父陈知浩交换了一个眼 神,意味难说,上官长治倒是很温和且有一丝笑意,似乎在为皇兄开心一样。 长泰帝的旨意虽然打破了京兆压抑的氛围,却让更多的人思虑万千,也让更多的人叹气忧心。镇远公府内,严律政在向简向东道别,他明日即将返回驻地,临走之前,想着怎么都要来拜别简向东的,只听他说道:“老师……”是的,简向东正是严律政的老师,前一任关内卫将军正是他。虽然简向东早就移交兵权,安心在家养老,可是在关内卫还是有着极深的影响力。 “先安心回去吧。此事到此为止了。”简向东知道自己弟子没有说出的话,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师徒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皇上,老了……”严律政却是没有忍住,还是忿忿地说出口。明面上是各打五十大板,但实际上,还是偏向了蒋博文,连镇远公的面子都扫了,这让严律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顾念蒋家的从龙之功,不舍得办了蒋家,还给安北设了监军,监军?那是什么玩意,他奶奶的,去了安北,谷大祖不把他整死才怪。想起谷大祖的性格,严律政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叫你丫的当监军。 “我看北疆之局,危矣……”简向东想起自己的老妻淑和长公主,也很无奈,早前他就通过淑和长公主向长泰帝表达了他的忧虑,道北疆一事须慎重,蒋家不可轻易维护,免得寒了北疆将领的心,却还是得了这样一个结果,他都憋屈得想骂人。尤其想到长泰帝还让三皇子监军安北,这不明摆这不信任谷大祖吗?这不是给北疆局势添乱吗?他也觉得长泰帝这次是糊涂了,也想不明白他这是何用意。 “不管那么多,你顾好关内卫再说!把关内卫里外给我整实了!”最后师徒两人也只能无奈地作别了。 三皇子府诸人自然是高兴万分,一众幕僚也在准备三皇子即将北行的对策,都表示此去北疆最好是能把谷大祖收为己用,又充分分析了安北五万兵将的重要性,最后还商定了一系列应对安北兵将安抚震慑收买的策略。 不说那边陈知浩在怎样劝说二皇子稍安勿躁,看定事情发展再说,就说五皇子府,上官长治也在五皇子府和幕僚们就三皇子任监军一事展开讨论。上官长治叹了一口气说:“父皇果然对老三有别的安排……”至此,他们几个人已经隐约猜测到了何为帝心,上官长治也不由得一阵黯然:“父皇属意的究竟是谁?老十?老十二?可是他们还小,难道太子的病还能有起色?”李、许等人也不回答,他们自是知道上官长治这是在问自己而已。 “三皇子此人刚愎有贪,此去安北,是福是祸还说不定。安北都护谷大祖在北疆稳扎二十载,又怎么会甘心兵权旁落?我们且等着,必有好戏看。”幕僚中有人这样说道,这话听得上官长治心里一阵快意,也就不去想三皇子的事情了,与此相比,他反而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 “陈知浩和蒋博文一向并无深交,这次怎么会附议他?难道二皇子和蒋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太子体弱,蒋家的荣华富贵也需要维持,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啊。”幕僚根据上官长治的思考来推断,觉得蒋家会选择二皇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如果蒋家和二皇子真的结成了同盟,那么对其他皇子就大大不利了。 “请贵嫔娘娘注意观察德妃和皇后之间的互动,便可探知一二。”许三思想要进一步确定陈知浩附议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别的原因,再作决定。 第二十九章 布谋北疆 更新时间2014-1-722:12:09字数:3121 “帝心难测啊……”沈华善也在感叹北疆的事情就这样草草收尾,又想起镇远公和国舅爷的针锋相对,也有些忧心朝堂局面会不会因为北疆局势引起更大的风波。虽然他只是文官,可是也知道北疆少数民族滋扰乃是历史遗留痼疾,既无法肃清也无法放任,谷大祖在北疆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安北都护府怎么可能轻言撤呢?又想起蒋博文乃是长泰帝的死忠纯臣,难道长泰有此意?可是,这是为什么?因为沈家并没有在军队上有深入的探索,所以他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帝心难测啊……”同一时间,沈则敬也在感叹,让随伺书房的沈宁听了个正着,帝心难测?是了,长泰帝还是作了同样的决定,派三皇子前往安北督军事。沈宁知道,三皇子此行定然无果,反而激起北疆军众的反感正是长达七年的北疆之乱的导火索,估计这个结果,是长泰帝也没有想到的吧? 北疆之乱与其说起于突厥之侵,不如说起于朝堂之争,更准确地说是起于陇右卫和关内卫之争,安北的五万余兵将,才是北疆之乱的起因啊。可惜的是,长泰帝以为大永稳固如泰山,自诩文治武功盛世,才会作了那样一个决定吧?此时局势和长泰帝都还没显露端倪,最后苦的,还是北疆民众啊。 谁曾知道,在天道大势面前,连尊贵如皇帝都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轮轮推动,生生不息,五行更王,始终相生,连沈宁这重生而挣脱天道轮回之人也只能略知一二罢了。 北疆的事情,随着京兆官员的事繁日过,渐渐开始少人关注了,只除了极少数心有挂虑的人外,就连三皇子动身前去安北都护府的事情,都没能引起多少人的兴趣,官员该聚会的聚会,该办事的办事,整个京兆有一种难得的平静。 三皇子动身的时候,蚍蜉还是将此消息告诉了沈宁,一同汇报的,还有宫里来的消息,道是五皇子近来请安次数也是和往常一样,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等等。沈宁让蚍蜉不用着急,还吩咐道,如果没有特别的消息,就不用冒险联系了,本来她就打算,这枚棋子是留到以后才用的。 想起北疆七年之乱,沈宁的心就有些沉重。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直到长泰四十二年,北疆的局势才会稍稍平定。长泰四十二年,上官长治奉上命镇压北疆,以太子之身担任招讨使一职。不料就在大军快进入北疆地域时,行营都统单荫汉阵前叛变,时任陇右卫将军的沈则思疾驰千里救援,不 幸中箭身死,沈家折损了在军队的最大力量,此后虽然还有不少家族子弟都在军中任职,却再无人能和沈则思一样能做到一卫的副主官,无形中也为上官长治处置沈家提供了便利条件。 既然四叔沈则思前世是因北疆而死,那么这一世他就应该为北疆而生!沈宁沉沉地想,对北疆民众和沈则思未来的担忧合二为一,这个内里已经四十几岁的沈宁露出了与她表面并不相符的悲悯之色,让沈则敬感到大为好奇,自沈宁随伺书房以来,他也感到沈宁变化颇大,这种变化是可喜的,和沈俞氏交换意见后,他把这种变化归结为越大越懂事了,又或者,是书房随伺读书之功? “父亲,安北都护府远吗?最近都在听外面的人说起它呢。”沈宁问沈则敬,确实也是,关于北疆和安北都护府,前一段时间,连普通百姓都有耳闻讨论,所以沈宁这么问,沈则敬也不觉得奇怪。 “安北都护在北疆呢,那陇右道还远……”沈则敬也正好无事,找出大永疆域舆图来一一和细说。按说沈则敬这个五品文官是不会有舆图的,可是沈华善是工部尚书啊,掌握全国河水流向山川走势,一张舆图,那是区区了,就连沈则敬其他兄弟,私底下也都是人手一张的啊,并且各人的舆图还不一样,比如沈则远手中的舆图,标志的就是各大商域商人的事情。 沈则敬又略略说了北疆少数民族滋扰的事情,对于北疆的局势,他所知道的,也大都是朝廷官员所知道的事情。 沈宁看着那舆图,不用沈则敬解释,她也是熟习于心的,当年沈家还没有落败之时,她是号称“显睿”的啊,生前就定下封号,这是何等尊荣,那是因为她曾经不眠不休勘破舆图,制定了灭三王的策略啊,那些事情都远去了,剩下现在,惟有现在,才是能谋划的。 “要是四叔去了北疆,那么少数民族就不敢来了,四叔武艺那么高强……”这是沈宁对沈则思最真实的评价,沈家以文官士子居多,沈则思却是个异数,自小学了一身的武艺,走了一条与沈家人不一样的路,连他的几个儿女,也都受了他的影响,学武擅武,也早早走了从军这一路。在沈宁的心中,沈则思和沈则敬一样,实是沈家柱石之类的人。 “父亲,能不能让四叔去北疆啊?”趁着沈则敬还对北疆颇有兴趣,沈宁紧接着问道,按照她的判断,沈则思去安北都护府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不知道父亲和祖父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 “去北疆啊……”沈则敬也想到了自己那个武艺不凡的堂弟, 也想到了沈余宏正在领训的如流处,也发散到了其他地方。 “现今之势,北疆倒是个容易出军功的地方,只是安北都护府局势未明,不知道会不会有性命之虞……”沈华善听了沈则敬的话语,首先想到的是侄子沈则思的人身安全问题,根据沈华善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只有人,才是最宝贵财富,只有人活着,军功才有意义,不然其他的都是扯淡。沈则思是三弟沈得善的嫡长子,此事不可轻率,还得和他通了气再说。 在杭州沈家祖宅的沈得善接到兄长沈华善的书信,一时也有些踌躇。他虽从事庶务,却不是没有见识的,不然沈家的产业也不可能在他手上越做越大,甚至某些方面来说,他有着和沈华善一样的敏锐和洞察力。沈华善把北疆的局势都对他说了,是否让沈则思去北疆,就由沈得善最后拿主意。习惯使然,他快速地计量着去北疆的风险和收益,但事关自己的儿子,就有些乱了,这个度不好掌握啊。 他先是给自己儿子沈则思去了信,询问他的想法,又去找了自己的二哥沈开善——都在杭州,方便得很啊。 杭州刺史府内,沈开善听了沈得善的话,也难做决定。他所想所忧的,沈华善和沈得善都分析过了,他也怕一个弄不好就把沈则思折在北疆了。 “还是等思儿自己决定吧。”两个人最后这样说道,沈得善又和沈开善说了一些家族庶务,道日前已经派人去京兆汇合侄子沈则远去西宁之事,又问刺史府近日可需要钱银等等,这才离开刺史府。 沈则思很快就作好决定了,道是一定要去北疆,让父亲和伯父多费心了。如果说立德立言是文人的最高目标,那么对武将而言,镇疆立功就是最大追求,即使马革裹尸,那又何惧?人的一生,无论文武,总要有一个追求和一个目标,顺着这个追求和目标孜孜努力,才不枉了此生。守卫边疆护佑百姓是沈则思的追求,他的心中自有这样一股武将的热血。 收到沈得善的回信,沈华善把沈则敬叫了来,两人讨论如何运作才能将沈则思调到安北都护府。好在沈则思豫州果毅都尉之职也不算高,就算有调动,也不过引人注目,可操作的余地也就多了。 不久,沈则敬再次约兵部职方司郎中周廷桢小聚,互相交流吏部和兵部的近况,沈则敬上任考功司之后,两个人也是喝过酒的,这一次,两人意趣相投也乐在其中,其间沈俞氏也去徐家拜访过一次,还给徐家送了沈得善新鲜运到的冬笋,两家人对彼此印象都不错。 又 过了不久,沈则敬在和周廷桢小聚的时候,兵部郎中许慎行也参加了,他有个侄儿也想趁明年考课之时松一松位置。正好,沈则敬心想,看来如流处提供的这一个消息,还是有用处的。 趁着酒意,氛围正好的时候,沈则敬对两人提了沈则思的事情,周廷桢因为冬笋的事情,许慎行因为侄儿的事情,都爽快地应承下来了,不过是你来我往的便利,只有你曾为别人尽过心,他日别人才可能为了你尽心,这几个人都想得通透的。 所以还没到十二月,许慎行就和沈则敬通了消息:事情定了,安北都护府司马一职,比豫州果毅都尉还升了一等。因符合正常调动范围之内,谷大祖和三皇子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时间紧凑些,在年前就要到安北报到,不日兵部就会颁发调动任命书。 沈家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对周廷桢和许慎行都表示了感谢。期间许慎行也隐晦地提到自己侄子一事,沈则敬也痛快地请许慎行放心,表示事必如愿;又快马送信告诉了沈得善和沈则思这个消息,让他们做好准备等等。 第三十章 临近过年 更新时间2014-1-822:12:08字数:3042 这段时间以来,五皇子上官长治的鸿胪寺丞做得颇为顺畅,自西燕使臣之后,鸿胪寺诸官员对他颇有好感,特别是宋文清等人,因为他谦虚请教译语的事情,对他更为亲近。 “五皇子待人温和,做事认真负责……”方从哲对着上司钱同式道。近来上官长治都跟在他身边熟悉鸿胪寺的事情,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多,他对这个好学认真的皇子有着很高的评价,言谈间也多有赞许。 钱同式听了方从哲的话,习惯性地摸了摸胡子,却没有说话。平心而论,他对这个皇子是持肯定态度的,他温谦亲和,比起那个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三皇子来,实在好太多,会让人心生好感也是自然的。礼下于士,这正是储君必备的品德之一,只是不知皇上的意思,再想一想久居京兆的那几个老家伙都没有站队的表示,他也不急,还是看看再说吧。 那边的上官长治也在感叹钱同式的油盐不进,钱同式对他不坏,对他一径的热情和睦,公事上也多有提点;若说好吧,也算不上,估计他对别的皇子也是差不多的,不偏不颇。虽然有鸿胪寺共事的香火情,但毕竟还是太微薄了,还是要趁着在鸿胪寺任职期间,让他改变态度才是。上官长治暗暗下了决心,此后在鸿胪寺里更加尽心忠职,誓要让钱同式改变态度。 随着蒋博文返回陇右,皇后和德妃还是如往常淡淡,既不交好也不交恶。关于二皇子和蒋家是否结盟,李贵嫔和上官长治也无法知道究竟了,只能吩咐下去,对蒋家和二皇子府多加关注,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后续消息。二皇子府和陈家的婚礼,已经走到了问期这一步,司天台也已经卜出了明年正月二十的吉日,眼看着,兵部尚书的势力就划归老二了。看来姻亲妻族的助力,实在是必不可少啊,上官长治在感叹之余,也和幕僚就姻亲关系展开了讨论和铺陈,为下一步做谋划。 时间进入十二月,京兆下了几场大雪,虽然天气寒冷,期间还听得京兆府布告有不少街头乞丐和流民冻死的事情。京兆氛围还是渐渐热烈起来,那是因为京兆人家都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宜来了,不管怎么说,一年将尽,新一年又将来,总是喜庆的。 沈宁的日子也如这京兆氛围,颇为喜庆。沈俞氏的胎像已经很稳了,胃口也不错,又没有烦琐事操心,身体精神越发好了,即使这样的年纪大着肚子,也没有觉得辛苦。沈则敬考功司的事情也渐渐上了轨道,考课的细则已经通过了吏 部和尚书省的审核,已经报送中书门下了,等长泰帝的旨意一下,就可以按照章程进行考课之事了。最近他反而得了闲,来看望沈俞氏的时日也多了些,看着大肚子的沈俞氏也很高兴——根据尚药局孙伯扬所探脉像,沈俞氏这胎又是个男的,他又将添一名嫡子了。 沈则思调到安北都护府的消息尤其让沈宁高兴,她也隐隐察觉到祖父沈华善的心思。沈家文官不少,武将实缺,沈则思如若有造化,沈家的局面也会开拓很多。蚍蜉陆续传来京兆府和五皇子府的消息,但都是无关紧要,京兆官员也是很平静,大家都在准备过年的事情,寒冬蛰伏,也没有可说之事。 沈家最忙的,现在要算沈安氏了。既要准备沈府上下过年的大事,又要照看不足一岁的儿子,沈俞氏的胎也是她关心的一件大事,沈胡氏因为颜商等人去了西宁道,近来都要帮忙沈则远照看着沈家庄子的事情,根本就腾不出时间来帮她,所以沈安氏每日里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直到这一日奶娘来报沈庆德有些面色潮红也伴有咳嗽,她这才明白自己忽略儿子了。她心中一阵愧疚和反省,匆忙请了大夫,心中不由得更佩服沈俞氏,见她往年游刃有余的样子还以为这管家的事情很轻松,轮到自己管家了,才知道原来事情会有这么多这么烦人这么吃力。 于是她前往和鸣轩向沈俞氏请示:如果沈俞氏精神头尚好,看能不能帮忙出出意见照看照看这过年事。沈俞氏心疼大孙子,就把过年准备年礼的事情揽了过来,还说沈宁和沈宓过年就十三岁了,正好可以接触接触这些事情,也让她们来个来帮忙,沈俞氏就把把关,倒也费不了多少精神,沈则敬对此也同意了。 准备年礼一事,虽然琐碎,却也不难。这些往年都是有定例的,沈宁和沈宓等人就把根据往年的定例,把这些年礼一一准备了,除了往年的姻亲故旧外,今年要送礼的人家增添了不少,比如考功司、吏部一系,都是新添的,年礼不可薄了去,却也不能太厚了,免得引起大家的猜测和注意。 这一点,如流处发挥了作用,虽然有些大材小用,却也让沈宁等人对沈余宏很是感激,这个信息很实用很及时啊。原来,如流处经过几个月的训练、铺就,已经有了些微的收效,别的事情或许暂时说不上,可是各家各官年礼的事情,到还能知道了,沈余宏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沈宁,沈宁等人按照差不多的标准,也给考功司和吏部诸人送去了相应的年礼。 当然,经过这一事,沈宁也推测出了沈余宏挑选的小厮都到哪里去了,再结 合秋梧观察得来的只字片语,她得沈家有了另一个蚍蜉的结论,虽然目前还不明确都有谁,不过应该是二哥主理没有错了。暗暗嘱咐秋梧等人行事要更加谨慎,莫要与沈府其他人尤其是二哥身边出现的人有冲突,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她也想过,或许蚍蜉之事可以向沈则敬和沈华善交代,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就想着等等再说。 沈家的姻亲故旧下属也送来了不少年礼,沈安氏娘家也从冀州和鲁州送来年礼,其中还有专门给沈庆德这个曾外孙/外孙的小玩意儿,也经由年礼一事,沈宁才对家中的亲戚有了一个更加直接的感受:人和礼都好多啊。不说别的,就说从杭州来的,就有三家主要的。其一是杭州本家,得善和开善叔祖送来的年礼早就到了,都是些实用的,其中沈得善还送来三万两银票,以供沈华善等人居官打点之用;其二是沈胡氏的娘家胡氏安和堂,因有沈华善、沈则远两代的情谊,胡家的年礼一向很重,今年也不例外,沈宁看着那些明显年份数不小了的山参鹿茸等药材,看来二婶娘家的水也深着呐,一般商人也送不出这样的年礼;其三是外祖家的年礼,都是书画纸张等物品,沈宁打开其中一幅来看,竟然是前朝大家林竺山人的《晚山秋风图》,那燕带古朴,轴头也有沧桑风霜之迹,想来以溪山俞氏的眼鉴,必是真迹无疑了。这可不是贵重与否的问题了,沈宁不禁向沈俞氏感叹了外祖家的大手笔。 “这些东西你外祖家可不少呢,之所以传称溪山俞氏也不是凭空无据的……”沈俞氏听着女儿的话,语气虽笑着却有荣傲的底气。溪山俞氏的声名在于学问不在官声,沈宁前世今生的所有心思都在朝堂之上,竟然对外祖家没有多少印象,更加没有想到在不久的将来,溪山俞氏会影响她至深,这是后话了。 伴随着这些忙乱的,是一种隐隐的期待,尤其以沈安氏为甚。沈余宪回京兆过年的决定是早在沈庆德出生之时就打算好的了,如今沈庆德都八个多月了,才终于等到了他即将回京兆。想起将近一年没有见过的丈夫,沈安氏期待中带着欢喜和羞涩,少年夫妻的情意那是最甜蜜又最不可言说的,又想起自己生完孩子之后丰腴不少,又想起最近自己忙于府中琐事,会不会脸上也失色有疲态了?又急急忙忙地唤过贴身丫鬟来商讨护肤保养之事。 沈华善因为三子沈则高即将回京一事,连日来也保持着好心情。他和老妻只生了这三个儿子,女儿倒有一个,是妾室所出,早就远嫁蜀地了。现在老大、老二都在身边,若说有牵挂,那就是远在岭 南的幼子了,已经三年多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这个儿子怎样了。所以破天荒地,他也叫来沈安氏这个孙媳妇,问为老三一家回京的院子等事宜可准备妥当了。 “回祖父,三叔一家所住的诗堂轩都已经打扫干净了,被褥等都是新的,丫鬟婆子等也都备下了,就等三叔一家回京了。”其实沈则高在兄弟堂兄弟中排行第五,不过在沈华善这一房里,叫三叔也就习惯了,大家都知道指的是沈则高。 沈华善听了沈安氏的回答,很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孙媳妇虽然年轻,办事却让人放心的。就让她下去了,持续着好心情和沈则敬、沈余宏等人期待着沈则高的回京。 第三十一章 三叔和大哥回归 更新时间2014-1-922:12:08字数:3033 在沈则高和沈余宪回来之前,沈家还办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为沈余宏定下了婚事,对象是大理寺丞成方圆的嫡长女成燕燕。这件婚事在六月京郊消暑之时,双方就有意向了的,只是从京郊庄子回来之后,事情就没有断过,后来沈俞氏有了身孕,这件事情就耽搁了下来,待她胎像稳定了,才重新提起这事。前不久,沈家为表诚意,请了吏部郎中沈静华保媒,之后沈静华和京兆官媒一起上成家提亲去了,在十二月初十这天,双方交换了庚帖,此事就算定下了。至于下定、问期等事宜,因为成燕燕还没及笄,倒也不急,就一步步慢慢来,就以后再说了。因为这件喜庆事,虽然过年之前各家都很忙碌,沈家还是设了宴席,邀请了京兆本家姻亲相聚了一番,见证和庆贺了沈余宏婚事。 其间沈余乐等几个兄弟还不住取笑沈余宏去了京郊一趟倒得了个娘子,道是姻缘天定没想到竟然在京郊庄子结缘了,还要沈余宏成亲了一定要去京郊庄子酬谢等等,连沈宁也笑得有些揶揄。沈余宏自然也不会白让他们笑了去,也回嘴反击说等你们都定亲了看我怎么笑你们之类的,心里想起那个暗中瞧见的圆润身影,也不禁有几丝欢喜和期待:老子我也快要成亲了。 就在这样的准备和期待中,沈家先后迎回来了沈则高一家和沈余宪。岭南路远,沈则高一家早就动身了,所以还比沈余宪早到了两天,到达京兆时,已经是二十六了,还有四天就过年了。沈则高一行人刚回到沈府,沈则远也匆匆赶回了,原来是有小厮在祥和大街看到了沈则高等人,连忙跑去龙井斋通知了沈则远,沈则远看到自己的胞弟,自然是激动不已。至于沈华善和沈则敬因为还没下朝,所以只能到了晚上,才见着了沈则高一行。 沈则高先是恭恭敬敬地给沈华善请了安,眼眶有些微红,又让身后跟着的儿子沈余文、沈余韬上前给祖父请安行礼,这才给大哥沈则敬问了好。沈则高比沈则敬还小五岁呢,自小也算着这个大哥照看着大的,兄弟两个感情也很深厚,沈则敬见到沈则高也很高兴,嘴里也不住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对侄子们也和颜悦色笑意盈盈,让沈余文和沈余弼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是说这个伯父对子侄很严厉的吗,也不觉得啊…… 父子祖孙兄弟几个人略略说了一些近况,沈则敬瞧见沈则高脸上疲惫的神态,就想着先让他们去诗堂轩休息再说,却听得沈则高说起妻子沈蔡氏,道是临出发前 才诊出有孕来,想着路途遥远,就不回来了,连同两个女儿沈彤、沈盈也都留在岭南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请父亲和大哥见谅等等。 “这个是喜庆事,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沈则敬说道,说他派人告诉沈俞氏一声就是,让沈则高等人先行休息再说。沈则高等人也确实是累了,说过两日再带着沈余文等人拜见大嫂二嫂,便去诗堂轩休息了。 过了两日,和鸣轩很热闹,沈则敬、沈则远和沈胡氏也都在,沈则高带着沈余文、沈余弼给沈俞氏和沈胡氏请了安,又说了沈蔡氏的事情,还恭喜了沈蔡氏,也没多逗留,就带着儿子,和沈则敬、沈则远一起离开了和鸣轩。 “没想到三弟妹也有身孕了,你们一个两个真是有福气啊……”沈胡氏也打趣着大嫂,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事情也基本忙完了,所以她才有时间来和鸣轩待着。 沈俞氏笑着不语,正想说话,忽然听见俞妈妈充满喜色进来禀报:沈余宪回来了,已经在前院和沈华善、沈则敬等人见面了,应该没多久就会来和鸣轩了。听到这个消息,沈俞氏高兴不已,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尤其是和沈余宪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了,这下沈俞氏更是心急,恨不得马上就见到自己的儿子,见此,沈胡氏也知趣地离去了。 “孩儿给母亲请安了……”沈余宪恭恭敬敬地给沈俞氏请安,一脸的风尘仆仆,可见连梳洗都不曾,就来和鸣轩了,父母为大,他也很早些见到沈俞氏。 “瘦了……”沈俞氏眼中含着泪看着沈余宪,见他年轻的脸上比之前多了一丝坚毅之色,因为赶路而生出的疲惫也明显,不过眼神倒是明亮有神,对着沈俞氏目露孺慕和关怀之意,如今他也做父亲了,才更能体会到父母殷殷关切之爱。 “母亲要保重身体,为我多添一个弟弟才是。”沈余宪含笑着关心沈俞氏的肚子,想起上一次见到自己的妻子也是这样大着肚子,感慨得很。 “赶紧回六和院看媳妇和孙儿去吧,他们等你也都急了……”虽然有无数的叮咛和关怀要说,不过沈俞氏想起沈安氏必定也和她一样心急着想见到沈余宪的,再说沈余宪也还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呢,便快快将沈余宪赶出和鸣轩,让他赶紧回六和院。 沈余宪对沈俞氏关怀再三,也就告辞回六和院去了,见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自是激动万分不论。 在沈余宪回到京兆的当天,沈华善就发话了:晚饭全家人聚一起,庆祝沈则高和沈余宪的回来,于是沈家人提前感 受了团圆气氛,沈宁也见了到自己的三叔和大哥堂哥几个人。 晚饭是摆在正院大厅的,四代人都齐了,沈华善、沈则敬三兄弟、沈余宪等人、沈庆德小朋友,摆了四大桌,还有点挤才将就着坐下了,济济一堂啊。 沈宁看见沈余宪时,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他还站着,眉目飞扬,富有朝气却不失稳重,旁边站着的是温柔带笑的沈安氏,沈庆德由奶娘抱着站在两人后面,正吱吱呀呀地挣扎着要下地。 这是大哥啊,沈宁想起记忆中那个坐着轮椅神色颓败的大哥,眼眶都湿了,真好真好!这个时候他还站着,真好真好!待看见沈余宪似有感应地看过来,才忙不迭地低头吃饭掩饰起来。 小妹这是怎么了?眼神热切得让人心里发毛啊……沈余宪有些疑惑地想,看见我有这么激动吗?他和沈宁岁数相差太大,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虽然内心也是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同胞妹妹,不过接触得真是不多。听到丈夫的询问,沈安氏也小声为丈夫解了惑:没事,她这大半年总这样,看见谁都似乎很激动的样子。 沈余宪这才放心了,疼爱地往沈宁那里看了一眼,心想从湘州带回的物件,要好好挑一件给这个小妹才是,便转头和沈华善、沈则敬等人敬起酒来,自家人在一起就是这样舒服,虽然只是简单的晚饭,也觉得热闹到不行。 沈余文和沈余韬两人也很快就和沈余宣、沈余平等人都相熟了,他们年纪都相仿,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几个男孩坐在一起也有说不尽的话题,沈余守等人也加入进来,在场就是这一桌最为喧闹了,嬉笑声、打闹声就没有停过,食不言这个规矩也都被大家忘记了,沈华善也没有端摆着脸色,乐呵呵地笑着,看着一堂的子孙,酒也喝了不少,高兴啊。 沈宁对于大哥和三叔的回归也感到异常高兴,家宴之后,她和沈俞氏、沈胡氏等人在和鸣轩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过年的事情,也和其他姐妹们讨论着过年的新衣服、新首饰。沈宓和沈宛这两个小姑娘非常兴奋,沈宛还用细丝编织了不少喜庆团圆的图案,连那窗花都剪出一副牡丹托福的图案来,让沈宁和沈宓好一阵赞叹。 青竹居内也弥漫着过年的喜庆来,春夏秋冬和琴棋书画八个丫鬟把青竹居内外打扫一新,还贴上了自剪的窗花,大家脸上都有喜色。经过几个月的训练相处,琴棋书画几个已经很适应青竹居的生活了,姑娘虽然话很少,却是个容易相处的人,春夏秋冬几个也不会欺负她们,所以几个人都很庆幸来到了青竹居 ,对沈宁伺候越发上心了。 “龚家的采芙听说是生了重病,已经离开了龚姑娘身边,新补进来的是采繁,原先是个二等丫头……”秋菊边伺候沈宁边和她说着龚家的事情,就要过年了,丫鬟们之间的互相送往就多了一些,所以这个消息也知道得很及时。 “就过年了,你们也歇一歇,这些都着急的。”秋歌一直都很尽责,连啰嗦都少了很多,想来是负责居严的事情让这个小丫鬟也沉稳很多了。沈宁让她们专心准备过年,又交代了秋歌拿了银两和年礼去给秋梧他们,年底的时候,蚍蜉已经发展到八个人了,对于暗探来说,实在不能算少了,沈宁对他们也很优待,尤其在钱财上不会吝啬。 虽然不能用钱财来衡量蚍蜉所做的事情,不过这确是沈宁的心意,他日,必不相负。 第三十二章 过年和元宵 更新时间2014-1-1022:12:08字数:3222 长泰三十五的除夕很快就到了,沈家过了一个热闹团圆的年,连沈则儒一家的团圆饭,也是在景泰大街沈宅吃的,那氛围就别提多热闹了。大人就不说了,年轻人和小朋友们聚在一起放放鞭炮领领压岁钱,连沈庆德小朋友都会巍巍颤颤地走几步路了,沈余宏和沈安氏就在旁边看着,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倒是执行得彻底,只听得沈庆德嘴里呀呀地说着什么,逗得沈则敬和沈俞氏好一阵笑,连压岁红包也重了不少。 沈宁在除夕夜还是哭了一场。听着鞭炮隆响,看着烟花璀璨,夹杂着前世今生的复杂情绪,无可诉说的遗憾和决心,让沈宁脑中一片空白。如今只剩下眼泪,她也没有惊动秋歌和柳妈等人,等早上起来,已经悄然无迹了。 已有的事已经过去,再行的事情还没有到来,阳光之下并无新鲜事。复又经历长泰三十六年的春节,沈宁醒来时只感到庆幸,过了一年,又老了一岁,是了,她都可以算老了,虽然她还只是沈府十三岁的小人儿。 到了正月初二,在拜祭完开年菩萨之后,沈家就陆续开始京兆的交际生活了。沈则高和沈余宪在京兆逗留的时间也很短,最迟正月初六就要返回任职地了,带着他们赴各式宴会就成了紧要事情,沈华善和沈则敬都出动了,每日都有两三场聚会是要去的,尽管只是去露一下脸。 比如吏部侍郎楚炎家的宴会,虽然不带沈俞氏等家眷,可是沈则敬带着弟弟沈则高和长子沈余宪前去了。楚炎为人倨傲,但是毕竟是沈则敬的主官,还有吏部郎中岑笑白、沈静华等一同前往,吏部掌管着文官升迁退降,去楚家赴宴的人也很多,沈则敬等人没有留到最后,就告辞了。 比如国子祭酒卫复礼家的宴会,沈华善也带着沈则敬、沈则高、沈余宪去了,还见到了孙子沈余宏的未来泰山大人成方圆。沈则儒自然也去了的,这些人都是相熟有联系的,沈华善等人就放松许多,气氛也亲近热烈得多。卫复礼还抱怨怎么不把沈余宏带过来让他掌掌眼之类的,惹得沈华善直说下次下次,又问了成家近况如何,得知一切都好,便和卫复礼等人吆喝着拼起酒来。 沈宁也跟随沈俞氏去御史大夫龚家赴了宴,龚心慈要比沈宁大上几岁,年前就已经和河内道观察使卫良查的嫡孙定下婚事,五月就要出嫁了,沈宁和其他几家的小姑娘去龚家的时候,她还在绣嫁妆呢。小姑娘家聚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说得最多的也就是龚 心慈的婚事了,沈宁也附和了几句,想来各人姻缘都离不开门当户对的考虑。龚心慈的婚事说不上好或者不好,沈宁因和她不熟,只淡淡笑着,特地多看了几眼秋歌提到的那个丫鬟采繁,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一样,可是脑中搜索了一番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想来是丫鬟气质都差不多,她也就没有在意了。没多久她就跟随沈俞氏离去了,沈俞氏怀有身孕,也不能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 正月初五这天,沈家也举办了宴会,邀请了不少人来吃吃喝喝叙交情。有去年三月时的家宴和花朝节宴会打底,夫人间来往也不少,彼此间也渐渐熟悉了。本家姻亲就不用说了,比如顾梓程的夫人就少了谄媚多了亲近——她丈夫顾梓程很得沈则敬看重。沈则高和沈余宪等人也一一见过这些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场面话,反正来的人家和沈家联系得也多,以后不愁没有见面的时候,只是趁着他们还在京兆的时候,多个名目聚一聚罢了。 沈家宴会过后,沈则高和沈余宪先后离开京兆。还是沈则高比沈余宪先动身,对着沈余文、沈余韬两个儿子耳提面命了一番,交代他们好好伺候孝敬祖父,交代他们也好听伯父伯娘们的话,又交代他们要和兄弟姐妹和睦共处,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沈余文两个想到远在岭南的沈蔡氏,又想到要适应京兆生活,一时心情也很复杂,更加不舍得沈则高离开了,看得沈则敬等人也心酸,对沈则高承诺道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两个侄儿让他和弟媳妇放宽心云云。 沈余宪走的时候,沈则敬没有送。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男儿志在四方,也不用哭哭啼啼,这像什么,所以他很放心地参加岑笑白家的宴会去了。沈安氏红了眼睛,儿子还小,她这次还是没有和他一起去湘州。沈庆德似乎也感应到将和父亲分别,特别的安静,睁大一双眼睛看着沈余宪,懂事的没有哭闹。另一边的沈俞氏早就在不断地抹眼泪了,身上掉下的肉落下的骨肉,现今要离开了,说什么都是舍不得。沈宁等人也都一一叮嘱大哥要注意身体多来信等,沈余宪望着一屋子送别的人,母亲、妻儿、弟妹,油然起了一股深深的责任感,这些都是他要关怀爱惜的人,以后要为他们遮风挡雨的,这样想着的时候,觉得那别离之意也少了很多,回到湘州更加用心任职不论。 随着沈则高和沈余宪离开京兆和沈华善等人上朝,过年的氛围逐渐散去了,沈家也岑寂了不少。尤其是沈俞氏和沈安氏,一连几日都提不起什么精神,伺候的下人也很有眼色地沉默少言,和鸣轩和六和院都是静悄悄的。 沈俞氏也推了几家的宴会,她大着肚子,别人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还送来了不少问候的补品,这让沈俞氏开怀了不少。沈安氏也在沈庆德的逗弄下渐渐回复过来,小孩带给大人的感受是日日新鲜日日欢笑的,沈安氏也没那么记挂沈余宪了。 转眼就到了元宵佳节,元宵节在大永又称上元节,是团圆的节日,又是未成亲男女的节日,因这一天,在东市和西坊都设有元宵灯会,可以让少男少女们都去参加,和花朝节的意义也是差不多。 一大早,沈宁就往和鸣轩请安,沈俞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因为沈余宪离开京兆而消沉的意志已经慢慢恢复过来了,此刻正听着沈胡氏说着元宵节的安排,旁边还跟着沈宁和沈佳两个小姑娘。作为妯娌,沈胡氏其实没有必要来向沈俞氏汇报相关工作的,不过她想着就是暂代管一下家事,也总得让沈俞氏心里有底才是。 “那么晚上我就带着她们几个去西坊看一看吧。”最后沈胡氏这样说,这话一出,沈瑶和沈佳的眼睛就亮了,显然她们来和鸣轩就是为了早点这个事情。这话也被刚好进门的李姨娘、何姨娘、沈宓和沈宛这几个人听到了,两个小姑娘和丫鬟就不用说了,连两个姨娘和婆子脸上都有些期待——实是元宵灯会很热闹的啊,不仅有花灯,更有杂戏,当然就少不了那小吃小食,李姨娘和何姨娘都略有感叹,回忆起年轻时候的元宵灯会来。 沈宛自然是最高兴了,在场的人就她年纪最小,听着大家说着上元灯会的事情,想象着灯会的热闹,恨不得马上就外出去了。她忘记了何姨娘平时教她的规矩礼仪,说到时我把我自己做的花灯一拿出去,外面的花灯就都看不上眼啦,这话大言不惭逗得人发笑,所幸她性情率直,沈俞氏也不计较,倒是何姨娘悄悄地拉了沈宛一下。 沈宁看着大家满心期待的样子,那句“我不想去”怎么也说不出口,尤其是在沈俞氏对她说好好跟婶母妹妹一起玩的时候,她就更说不出了,只得笑着应承是。回到青竹居的时候,连青竹居内也充满了期待和热闹的氛围,沈宁微微叹一口气,也是,春诗她们几个大丫鬟今年就十五岁了,会这样期待灯会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沈宁想起这几个丫鬟的年龄,沈家家规是主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要到十八岁才能行婚嫁之事,不过婚事需要一个过程,及笄之后,就要考虑她们的婚事了,沈宁决定好好为她们筹谋筹谋。前一世,她们跟着她,先是陪嫁进了五皇子府,后又进了宫,一直到死,都没有嫁人,这一世,她要给她们一个不一样 的生活。 沈宁一下子又想起了前一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前一世之事,将前一世之事和今生的经历交织纠缠,或许这就是重生的后遗症吧。 到了晚上,沈胡氏带着一群女眷,出发前往西坊了。越近祥和大街,就越多人了,每个人都打扮一新,少男少女们则人人手里拿着一盏花灯,这就是上元灯会的最大特色了。这些少男少女个个红粉菲菲,十五十六时,豆蔻枝头现,这样的情景,让沈宁感慨万千,这样的少女情怀,她是早没有了啊。 她站在祥和大街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流动的花灯将整条大街映衬得流光溢彩,彷如行走在天际云霞里。这样的热闹,这样的美景,就如记忆中的一样,美轮美奂。当时,这样的良辰美景,她就是那赏心乐事之人,正是在祥和大街的花灯之下,他给她送了一盏花灯,拿着他送的花灯,她的心是甜蜜得难以言喻,朦胧间似乎觉得,这一生,有这样一个人就已经圆满了。 惟愿情满,地久天长,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啊。 后来呢,后来呢…… “再没有后来了……”在这流光溢彩之下,在这嬉闹笑语之中,沈宁喃喃一句,面容静肃。 第三十三章 第一次见他 更新时间2014-1-1122:12:09字数:3072 从上元灯会回来,沈家后院很是热闹了一阵,众人都在说着灯会上发生的事情,说着其中的热闹和收获。果然是如沈宛自说的一样,她自己做的花灯,将祥和大街上的花灯都比了下去。沈宁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沈宛的手艺,她别出心裁地将花灯分成内外两层,里面用的是灯胆,外面则是一层细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那灯胆还会转动,那上面描绘的殿阁人物山水都在流动,仿佛还看见花间蝴蝶在振动翅膀,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难怪街上的少女都盯着她的花灯又羡又嫉的。 沈宓也收获了很多发钗胭脂等女儿家的物品,这些都是商家免费送给她的,皆因她的猜谜本领,实在是太让震惊了。上元灯会之上,官府和商家都设置了不少猜谜灯棚,这也是京兆一贯的传统,若是猜中了,就会有不少的礼物。沈宓平时也没有什么爱好和本事,就读书作画和刺绣。这猜谜一事,自是书读到了就有用的,也由此,沈宁发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庶妹竟然有一副灵动的心思,那谜语不管多难她都很快就能猜出了。 李姨娘欢笑之余也有几丝自豪,沈胡氏更是直接夸这个侄女很有本事——因了这本事,她们这一行女眷收获颇丰啊,连沈俞氏也得了沈宓送的一枝牡丹含珠金发簪。 随着这热闹,没过多久,就到了正月二十。二皇子的婚礼是朝中大事,沈华善、沈则敬等男人就不用说了,沈俞氏、沈安氏都打起精神,带着沈宁参加二皇子大婚去了。 沈宁和陈婉柔因为有去年花朝节的那一桩事情,虽然彼此知道,却说不上多熟悉,沈陈两家也没有多余的交情。在婚礼之前,沈宁没有前去给沈婉柔添妆,只听说去陈家添妆的人不少,不算少府监的彩礼,陈家的陪嫁足足有七十二台,羡煞了京兆姑娘,也可见皇家和陈家对婚礼的重视。 二皇子的婚礼极是隆重,严格说来,这是除了长泰一朝目前为止最为隆重的婚礼,当然帝后大婚除外。早些年太子大婚的时候,身体病弱,为了太子的身体着想,并没有怎样大宴宾客,再说太子妃父亲吴朝能也只是朝中勋贵并无实权,自然也不能和如今的兵部尚书陈知浩相提并论。 不只是沈家,其余官员家里也都十分慎重对待,不少人都要参加二皇子府和陈家两处的婚宴,也异常忙碌。仔细说来,朝中大臣都算是两家的宾客,于是不少官员上午前去兵部尚书陈知浩家喝陈氏嫁女的喜酒,晚上去二皇子府喝二 皇子娶妻的喜宴,有些年迈的官员都觉得应付吃力。沈俞氏和陈林氏、陈赵氏都没有多少交情,又加上怀着身孕,免得撞了喜,就没有去给陈府,一行人直去二皇子府。 位于始伏大街的二皇子早就装潢一新了。府前飞檐、庭间树上都挂着红绸子,专门为新婚准备的名贵香料也燃发着袅袅香气,里里外外透露着成亲的奢华和喜庆,太常寺、少府监的官员充当着迎礼的司导,整个场面喜庆又盛大。 这是沈宁第一次参加皇家的婚礼,当然自己那一次不算。太子妃吴氏成亲的时候,沈则敬尚在丰南县,沈宁听都没有听说过。到了二皇子府,看到那婚礼布置的场景,沈宁眼神就暗了下来,皇子成婚都有一定的礼制,前世,她嫁给上官长治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布置。 符合礼制的吉服、礼器,鲜红的囍字、摇曳的红绸,映衬着夺目的烛光,进入沈宁暗淡的眼眸。原来这一切在外人眼里是这个样子的啊,这样的目眩神迷,她当时是什么心情?欢喜紧张?也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好像喝了不少水,柳妈还阻止过…… 五品以上的命妇和家眷饮宴的处所自然不和男人们一处的,沈宁跟随沈俞氏和沈安氏先去拜见了二皇子生母德妃,皇上和皇后自然是在宫中的;然后才去新房见了新娘子,不久就要成亲的龚心慈也来参加婚宴了,户部尚书的幼女郑少宜一向和陈婉柔交好,当然也来了。新房里很热闹,陈婉柔一脸红扑扑娇羞的样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打趣。不一会,就有女官来请大家离开婚房前往饮宴处,道是酒席快开始了。 女官带着沈俞氏、龚心慈一行人往设宴的大厅走去,婚房里大厅也有不远的路程,一行人都有些脚步匆匆,突然间女官停了下来,对着迎面走来的一行人弯腰行礼,沈俞氏等人看清楚来的人时,也赶紧行礼请安了。 迎面那一行人,打头的是太子和太子妃,身后跟着的是未成亲的几个皇子,五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还有几个公主,都是皇家贵胄子孙,看样子是要来看二皇子妃这个弟妹嫂子来了。 就是这样,沈宁看见了上官长治。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他,见他在一行人里依旧温润如昔,笑意盈盈让人心生亲近。只一眼,沈宁就有着满腔压抑不住的恨意,想冲上前去撕了那温和面容去,想冲上前去杀了他杀了他…… 她曾爱他至深,曾在佛前许愿生死相随与鸳鸯一样日日好到老,可是他灭她沈家满门,生生打下她腹中孩儿,将她囚禁长春冷宫十七年,再见时,她发 觉原来她对他,只剩下这滔天的恨意和怨气,他怎么对得起她!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古人说的没有错啊。 “这是工部尚书沈华善的家眷吧?不必多礼。”太子妃吴氏的声音传到沈宁耳朵里,她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只好紧紧握住双手,直到手心有刺痛和湿润,压抑住周身的冷意和怨恨,转看向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上官如初戴着九首金蝉三梁冠,一身绛纱袍更显出他脸色有着异于常人的潮白,眼眶深陷眼珠暗淡。这分明是一副久病之相,连那陪伴在身侧的太子妃吴氏周身气息也都暗淡如灰,丝毫没有显贵尊荣的富贵气象,在这个喜庆的场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就只瞥了一眼,沈宁就低下头了,和沈华善的想法一样,在沈宁心目中,太子和太子妃根本不足为虑,太子体弱,太子妃多年无所出,长泰三十八年,太子薨,太子妃随之也去了,太子一系,根本就不成气候,所以上官长治才会有机会…… 上官长治眨眨眼,他也看见了沈俞氏和一众小姑娘,龚心慈他是认识的,听得介绍,那个年纪最小的姑娘正是沈家的,是他看错了吗?怎么觉得这小姑娘看他的那一眼似乎有凛冽浓重的恨意?他没见过她吧?再仔细一看,却发觉小姑娘安静站在那里,脸容清秀,哪里来的恨意?他暗暗笑自己,想是连日来因为老二成婚的事情想多了,又想起了沈华善和沈则敬的官位。 想到这,他对沈俞氏等人露出了热切的笑容,还问她们是不是刚看过二皇嫂了等等,语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沈宁死死低着头,直到太子太子妃一行人走远了才抬起头来,脸上表情也淡淡,心想,我还是太弱了啊,好在也不会常见,不然我非掩饰不住…… 沈俞氏等人很快就从二皇子婚宴上回来了,原因是沈俞氏觉得胎儿踢动得厉害,也觉得有些心慌气乱,一时也极为紧张,便匆匆返回景泰大街,召来大夫一看,道是脉象平和也没有不妥,应该是婚宴热闹吵杂,胎儿也会有些躁动,开了几剂滋补不燥的安胎药,让沈俞氏安心休养,就告辞了去。 被沈俞氏这样一惊吓,沈宁也来不及细想见到上官长治的感受了,对沈俞氏和胎儿的甚是担忧,仔细听了大夫的话,又叮嘱俞妈妈一定要伺候好了沈俞氏,这才返回了青竹居。 秋歌帮沈宁褪掉外衣的时候,听到沈宁似乎疼痛地微呼了口气,待她翻过沈宁的两个手掌一看,惊呆了:只见两个掌心有八个半月形的指痕,极深极深,掌心的肉都翻露出 来了,上面还有不少已经凝结了的血迹,两个手掌显得异常狰狞。 “姑娘,这是……”秋歌惊颤却说不完一句话,不明白沈宁怎么弄了这么伤回来,这深痕,得多用力握紧了拳头才能形成啊,她一点也不明白这个小主人,虽然跟在沈宁身边,接触的事情也多了,眼界和思考都宽广了很多,秋歌却觉得她对沈宁越来越不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现下又弄出这伤痕来…… “没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沈宁嘶嘶呼着气,当时不觉得,现在才开始痛了因有了这疼痛,她见到上官长治的恨意也消散了很多,心下也有几丝后悔,觉得为着那个人把自己的手掌折腾成这样,实在太不值得了。重生之后第一次看见他,原来怨恨过后,竟然只有不值得这三个字,是啊,不值得。 好在伤痕看着恐怖,在秋歌的照料下,没几日就好了,只留下几个白痕,相信时日再长些,就会消失不见了。 第三十四章 喜事多 更新时间2014-1-1222:12:09字数:3050 过完年之后,虽然春寒不减,但是沈家众人却是情绪高涨血液沸腾,在这样的氛围下,寒意都离沈家远了几分,皆因沈家的喜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到了二月初的时候,沈家迎来了开春之后的第一件喜事:沈安氏又有身孕了。原来早几日沈安氏觉得胃口寡淡,精神头也有些蔫蔫的,她自己还以为是想念沈余宪之故,过了好几天小日子都还没有来,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了,匆忙吩咐找大夫来看了,却诊出了喜脉,虽然日子尚浅,却不会有错的。 这下沈家又热闹了,沈俞氏和沈安氏婆媳两个同时有孕,乐坏了沈华善和沈则敬两个人,添子加孙,这开春的第一件喜事就是繁荣之像。虽然沈俞氏再一次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也要计划着管家的事情了。沈安氏这胎来得密了些,沈庆德都还没周岁呢,所以这身体也要好好将养才是。 于是沈俞氏请来沈胡氏,让她帮忙管家一段时间,等她生产过后才重新主理管家的事情。然后让沈宁协助沈胡氏管家,都一一安排妥当了,她还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了,所以这段时间也不会太长,沈胡氏也欣然应允了,开春之后她也闲暇下来了,道是让沈俞氏和沈安氏好生休养身体便是。 没过多久,湘州、冀州和鲁州就接到了报喜的信,这个时候,沈余宪也才回到湘州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呢。这么就接到喜讯了,想到沈安氏,也有了许多思念,还肉麻兮兮地给沈安氏写了封书信,上面有“何缘交颈为鸳鸯,相颉颃兮共翱翔”这样的思念言辞,让沈安氏专心养胎不用记挂他。 沈安氏见到书信,自然娇羞不已,安心休养不论。 沈家的第二件喜事是沈余宣和沈余平两个人通过国子监的考试了,和沈则儒的两个儿子沈余朴、沈余柏一起,不日将到国子监就读。国子监是大永生徒就学的最高学府,考入国子监成为国子生实在是一件大喜事,更重要的是,沈华善和沈则敬等人都没有从中调度过什么,完全是凭着两个人的本事,可见是真有才学的,沈华善很满意,将自己年轻之时的笔墨作为礼物送给这两人,对这两个孙子表示了赞扬和期许。 大永虽然规定七品以上京官子孙皆可进入国子监读书读或者旁听,但是随着官员子弟的日渐增多,入读的名额就变得紧张起来。国子监啊,在里面就读的都是当朝京官的子孙,以后相处往来熟了,办事也会诸多便利,再说了,国子监几乎汇聚了全国最 顶尖的教书人才,国子祭酒就不用说了,普通教员那也是有声望的大儒,和这些人有师生之谊那是怎样一种福分;更重要的是,国子监也汇聚了京兆乃至全国最顶尖的读书人才,可以预见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将来的朝廷重臣,说不定还会出个中书令大人或者尚书左仆射大人之类的官员,这同窗的香火情那是三世烧香也求不来的啊。 这是一种成本极低的政治投资,可以说,国子监这个地方,交织了家族、姻亲、门生、故旧四张大网,难怪京兆各家官员为国子生的名额抢破了脑袋,凭人情、借关系、通钱财等,为了让家族子弟进入国子监那是各出招数,于是这个规定就变成了七品以上京官子孙皆有资格入读,但是每家不可超过三个人,且在入读前,必须要通过国子监举办的一次考试,只有通过了这次考试,才算成为了国子生。 沈余宣和沈余平通过的,正是这样的考试。沈余宣是因为沈则敬直接就获得了考试资格,沈余平是以祖父荫才取得考试的资格的,好在这两个人也不负众望,把这两个国子生的名额拿到手了。 沈家因为这件事又置办了几桌酒席不论。因为沈余文和沈余韬两个人回京兆的时日尚短,也就没来得及参加国子监的考试,按照沈华善的意思,他们两个在适应京兆生活的同时也进入了京兆官学就读,京兆官学比国子监要差一等,不过也有不少名儒大家,比起岭南来说,要好上不少,沈余宏当年也是就读京兆官学的,算是沈余文和沈余韬的同门师兄。 沈余宏还专门跑去找了这两个堂弟,教授他们在京兆官学的生存之道,比如哪个先生是严厉不苟人情的,哪个夫子是好说话有商量余地的,官学里面有哪些地方是不能去的,还有哪里是士子们经常去的,林林总总,听得沈余文和沈余韬两个频频点头,拼命将这些提点记在脑中,免得去了官学两眼一抹黑,也暗自感激这位堂兄。 沈家第三件喜事和沈余宏有关,其实也算不得喜事了,那就是沈家去成家下定了,沈余宏的结婚流程又向前了一步,剩下的,就等成燕燕及笄了再商定成亲的日期,这倒也不急。所以沈余宏日子过得很舒服,和堂弟沈余益嘀咕嘀咕几句,安排如流处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就是读书,准备明年春闱。 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引起了沈家人的讨论,在沈宁看来,这算得上是大喜事了。二月的时候,颜商、八堂叔沈则学和胡氏安和堂等人从西宁道返回京兆了,他们已经去了几个月,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不少西燕和 滇桂当地的物品,连沈宁都分得了几包酸笋,喜得夏词在不断琢磨新菜式,酸笋炒肉片?酸笋野鸭汤? 沈则远和沈胡氏自是特别高兴,看着一行人的风霜疲惫,忙着让他们先行歇息再细说这一趟西宁之行的事情,沈胡氏甚至还想到了安和堂等人返回江南时,要让他们带些什么物品回娘家才好。 照例是在沈华善的书房,颜商一行人向沈华善和沈则远述说西宁之事,他们此去西宁的收获还真不少。沈则学拿出一张舆图,按照沈家的优良传统,他也为这张舆图标上了相关说明,标示的正是滇桂一带西宁道的事情,所经过的商市、交易繁茂的镇集、船只数多的渡口、商人世家等等,甚至某些地方的经济支柱产业都标出了,这是收获之一;第二,一行人见证了茶马司的组建,暗中资助了茶马司官署的兴建,当然此事没有瞒着茶马司史,因而也和茶马司史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为此散去的钱财就不论;第三,拜访了西宁道几大商人世家,交换了名帖,约定彼此互通来往;第四,和西宁道茶商行会、药商行会签订了交易协议,约定将三百斤四月新茶和五百斤六月药材,包括远志、大黄、丹参、知母等,按时运抵西宁,进行第一次的合作事宜。 这几件事情,一件比一件重要,没想到颜商等人去了不到半年就有这样的收获,实在是了不起,沈华善和沈则远都满意不已,尤其是和茶商行会、药商行会的交易,虽然数量很少,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只要有了开头,一切就好办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沈华善熟知的范围了,所以他交代沈则远和颜商等人下去好好商讨,务必要把相关后续事情都安排妥当,几天之后,待沈则学和安和堂的人准备返回江南时,他还亲自写了问候信让安和堂的人捎带给胡不涂,信中对沈胡氏多有赞扬不论。 沈宁也只隐约知道颜商等人收获不少,沈胡氏无意中给她透漏过只言片语,她自然也高兴,想来以二叔和颜商的商才,会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的。所以她也就把目光转向别处,和沈宓、沈瑶等姐妹齐聚一起,庆贺起来。 原来是沈宛已经快七岁了,过完年之后沈俞氏发话,将靠近碧荷院的一处小院划拨给沈宛,到了二月初的时候已经修葺好了,这几日沈宛就筹备着要搬进去了。沈宛一早就想好了新院子的名称了,还请沈则敬题了字,如今那“精巧居”三个字已经做成匾额,正稳当地挂在她的新居上面呢。 沈宛搬进去的时候,沈宁、沈宓、沈瑶等人都亲自去精巧居道贺了,李 姨娘和何姨娘也都在,沈俞氏、沈安氏和沈胡氏虽然没有亲到,不过也送了礼过来,沈胡氏还让大厨房做了一桌酒席过来,所以几个小姑娘、两个姨娘凑在一起也很热闹。 精巧居最独特的地方在于里面摆放了不少沈宛自己编织的小玩意,博古架、那窗台、茶几之上都摆着几个这种小玩意,仔细一看,那插花瓶也是编织出来的,倒也显得很趣致,房间正堂上挂着沈宁题的对联:“心巧成屋宇宙”“手精作山河”,精巧居之名倒是很贴切。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之前备下的丫鬟婆子也是熟悉的,沈宛还给两个贴身丫鬟取名稻秆、芦苇,这两个名字取得真是……让人无语啊,都是编织的材料啊,真是按材取名啊,沈宁和沈宓听到那两个丫鬟的名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开春吏事 更新时间2014-1-1322:12:08字数:3293 正月的过年气息早已消散了,京兆官员早就开始了按部就班的官场生活。沈华善和沈则敬也是如此。这开春的第一件吏事,就和沈华善有关,也是他的份内事。 二月初七,工部侍郎袁恪真并工部水部司郎中何宽上疏:整治水利、浚通河道,奏请长泰帝下令在江南道、河内道范围内,将堵塞河道全部疏通,并且在春耕之后加固河堤等等,都水监使者韩忠等也附议,请奏的也是浚通一事。 早前,司天台就已卜出易纬坤灵图无妄卦,卦象曰“天之将雨、下无坎、洪水之时人苦雨之多”,又有卦辞曰“天灾将至,预畜而待之,人免于饿”,这个卦象显示今夏大永将有洪水大灾,司天台官员第一时间就将这个卦象和工部、都水监相关官员说了,让他们做好准备。袁恪真和沈华善请示商量了一番,又和水部司、都水监官员碰了头,都认为此事应该提上日程了,江南道和河内道水路众多,大大小小的水利设施也不少,如果今夏真有大水,那么这些工作就必须要实现做好了,整治水利、浚通河道已经是势在必行。 此事关系着大永的长治久安,长泰帝当即准奏,命户部侍郎江成海、户部度支司郎中张希会同工部袁恪真、工部水部司郎中何宽督、都水监使者韩忠总领此事;并令江南、河内两道各州刺史府长史共同参与,江南道观察使叶正纯、河内道观察使卫良查也要敦促此事,还要将各地治水情况及时上报,务必要使河道浚通、护堤加固。 被点名的相关官员一一领命,发往江南、河内两道的公文也会下达长泰帝这个命令,治水一事在春天之时就陆续进行了,只待春耕春播结束之后,发动更多的百姓参与到此事来。 袁恪真上疏之后,朝廷官员讨论起第二件事来,比起治水,那这件就真是大事了。治水主要在江南、河内两道进行,离京兆官员那不说十万八千里,也可说相当遥远了,除了工部户部和都水监官员,京官都根本不在意,他们更关心的,是眼下这件大事,长泰三十六年,又是五年一度的考课之年了,五年一度的大事,关系着大永官员的升迁定等的大事,实则直接关系着大永官员的身家性命啊,这能不重视吗?不少官员那简直是热血沸腾啊,既想着趁着考课之年擢升一等,又想着让竞争对手犯错误好让考功司抓住把柄,朝堂之上可谓是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硝烟,不少官员看着沈则敬的目光变得无比热切热情,饶是沈则敬镇定无比也觉得心里 有些发毛: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啊。 按照以往惯例,长泰帝任命了考课的官员,令吏部会同御史台主持考课一事。吏部尚书徐友元、御史大夫龚如熙会同吏部考功司郎中沈则敬主持考察之事,其中,吏部尚书徐友元、御史大夫龚如熙为校京官考、监京官考,沈则敬主要负责七品以上五品以下京官的考课,员外郎顾梓程负责五品以下京外官的考课。亲王、中书门下、三品京官、七大道观察使的“功过状”则直接报送门下省,经门下省给事中、侍中审核后,由皇帝亲自主考,又下令各考核官员不得徇私舞弊,要严格按照等第细则来给各官员定等考第,评语考风的褒贬升黜等必须要公正公平有据,吏部和御史台分工制衡,若发现徇私舞弊必刑律论处!必要把考课一事办妥了等等。 沈则敬等官员自然一一领命。大永立国两百一十多年,考课之事经过多年的制定、摸索、发展,已经相当成熟和完备的了,吏部和御史台官员对此也都是驾轻就熟的了,尤其是长泰帝以来,诸官员对考课的应对也是很有心得的了,考课虽然还是极其严格,不过可以筹算的余地也松动很多,徇私舞弊?怎么会呢,也就是给姻亲故旧在合理范围之内谋划谋划而已,御史台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理寺那就更加不会追究了。 于是各官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退朝了,皇上的旨意是要执行的,但是怎样执行、执行力度怎么样,这都是私底下吏部和御史台官员要讨论的事情了。 沈家也因这两件事变得热闹起来,沈华善身居工部尚书之位,也时有工部和都水监的官员来拜访,户部侍郎江成海就不用说了,他和沈华善本来就交情很深,现在因为治水的事情有公事往来,这一日,他也来拜访沈华善,为的,也是治水一事,说的,自然不能在工部户部大声嚷嚷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说的正是治水钱银一事。其实户部每年划拨给各道、各州用于水利的银钱也不是少数,却是频年给钱、频年修治、频年冲泱,度支郎中张希日前就根据各道各州上交的情况计算出此次治水需要的钱银数目,吓了一跳,竟然高达五百万两。听到这个数字时,江成海的心都漏跳了几拍,他每年的俸禄也就一千三百多两而已,虽然吏部掌管天下之财,可是一下子要支出五百万两,户部哪里支出得起?这可不是五万两五十万两的事情,而是五百万两啊。 可是治水又是紧要大事,御史台又要主理考课大事,哪里有多余的官员一一去现场核实这些情况是否属实?若是有官员中饱私囊虚 报情况那户部不是做了冤大头?万一确实需这么多钱,若因户部无法及时划拨钱银而导致河道冲垮百姓流离失所,那就不仅仅是钱财的问题了,那是项上人头的问题啊。一想到这,江成海就觉得头都痛了,和户部尚书郑濮存兵分两路,一路由郑濮存去找长泰帝奏明情况,另一路自然是江成海来找工部尚书沈华善商量对策来了。 不巧的是,沈华善对此也没有应对之法,这其实也是工部忧心的大事。治水之难,水患之艰,不仅仅在于工部和户部,最与之相关的是吏治啊,先贤都曾感叹过“国家之法使然,彼斗筲之人焉足责哉!”,想起这些年日益腐败的吏治,私底下曾有小吏传唱“黄河决口,黄金万两”之言,沈华善也深感无奈,他上任工部尚书还不到两年,对于治水之难也有切身体会,只是职责所在,虽然明知治水之难户部钱财之紧,却还是让袁恪真等人上疏请求治水,实在是不得不去做这样的事情啊。 两个人相对苦笑了一下,没有办法啊。江南道相对来说情况还好一些,观察使叶正纯和沈华善的关系很好,又是沈则敬的老师,加上沈开善任杭州刺史,江南道的情况估计能摸个七七八八,可是河内道就是一点都不清楚了,沈余宪只是湘州一个小小的司士,根本提供不了有用的情况啊。 两个人又斟酌了几番,除了沈华善给叶正纯修书一封不论,江成海决定去找御史大夫龚如熙聊聊天,龚家和河内道观察使卫家即将结亲了,这些情况龚家怎么也都知道一点的吧? 与沈华善忧心忡忡相比的是,沈则敬也是无奈为难。沈家的热闹还在于近日不少官员夫人往沈家投了拜帖,纷纷欲来拜访沈俞氏,为的是什么,沈则敬和沈俞氏自然也是知道,好在沈俞氏借口怀孕的事情,推了大部分的官员,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倒是一个极佳的借口,可是至清无鱼至察无徒的道理沈则敬也是深知的,哪些人必须要推了,哪些人是一定要见的,沈家自然有计量,也陆续接访了几户官员人家,比如兵部郎中许慎行一家,这天就上门拜访了。 许慎行的官位和沈则敬同等,所以两位夫人年纪也相近,话题也有不少,大多都是围绕着沈俞氏的身孕发散的,许夫人感叹沈俞氏的好福气,想一想自己也不差,有三子一女呢,此次也带着女儿许梦瑶一起来了,又让许梦瑶见过沈俞氏,又和沈宁互通姓名等等,沈宁去年作客兵部尚书府陈家时,就和许梦瑶有过一面之缘,此时再见了,自然也有不少话说,两个人又说起陈宛柔这个二皇子妃来,说二皇子又纳了侧妃姜氏, 说陈婉柔还没有身孕等等,许夫人和许梦瑶还在沈俞氏的热情邀请下,在沈家用了午膳,席间沈俞氏状似无意地说:“我家老爷说了,许郎中为人仗义公道,所以事必如愿,到麻烦你跑这一趟了,真是不好意思。”许夫人也会意一笑,其实沈则敬早就承诺过许慎行了,不过许慎行想着也要意思意思拜访一趟才是。 又比如礼部礼部员外郎张澍一家也上门拜访了,张澍也是杭州人,他的泰山大人正是叶正纯,有了这样的关系在,沈家自然热情对待。张澍是去年五月才上任礼部员外郎一职的,也想趁着今年考课再动一动,沈则敬和张澍在前院议事的时候,沈华善也来见了张澍一面,问候叶正纯近况可好,又问了清明是否回江南等等,张澍对沈华善是恭敬有加,对于他的询问,也都一一回答了。 沈俞氏和张夫人尚在闺阁之时就认识了的,那不是亲近两个字可以形容的,说起来,沈则敬和沈俞氏的婚事还是叶正纯保的媒呢,张夫人没有女儿,对沈宁十分喜爱,给的见面礼也很重,是和田玉雕的一个发簪,贵重得连沈宁都有点不好意思,看见沈俞氏点头时,她才口称:“多谢姨母。”收下了,这声姨母叫得张夫人眉开眼笑,和沈俞氏约定了她这胎洗三的时候,一定要叫上她,她要来给她外甥添盆云云,沈俞氏也笑着答应了。 第三十六章 三十万人情(一) 更新时间2014-1-1422:12:08字数:3183 此后,沈家陆陆续续也有人来拜访,但随着沈俞氏身体日重,都是来略一小会儿就告辞了。沈宁都没有见过她们,工部的事情随着沈宁听说户部划拨了二百万两用于浚通河道就暂无下文了,沈宁让秋梧等人继续关注,又去了两次精巧居和沈宓、沈宛聚会,日子十分轻松。 这日,秋歌来报:安置在京兆府的蚍蜉传来一条紧急消息,道是京兆府近日来气氛紧张,京兆府尹罗士敬也焦灼不已,京兆府似有事情发生,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蚍蜉还没有打听出来,因秋梧看着事情紧急,先来报告沈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京兆府似有事情发生?沈宁听了秋歌的汇报陷入了沉思,长泰三十六年的京兆府发生过什么大事?记忆里没有什么事情啊,是没有发生呢还是沈宁不知道?她只能寄厚望于那个蚍蜉了,希望他能及时将消息传出来。 没让沈宁失望,蚍蜉很快就将消息传了过来:京兆尹急需钱,急需三十万两的钱! 三十万两?沈宁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江南、河内两道治水才划拨了二百万两,单单一个京兆府就急需三十万两的钱?这是怎么回事?京兆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等了几天,蚍蜉就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了。虽然不知道京兆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秋梧伺候沈则敬上朝的时候,曾见过罗士敬和他身边的随从,都是一副沉默紧张的样子,可以确信蚍蜉的消息是正确无疑的了,京兆府必定是发生了事情,那么需要钱的事情也是真的了,不管怎么样,沈宁都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用三十万来买下京兆尹罗士敬的人情。 三十万两,她一个十三岁的闺阁姑娘去哪里凑?沈宁脑中思绪快速运转,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她买不了,不代表沈家买不了,想起二哥沈余宏挑的那八个小厮,心想这下可便宜二哥了,这事,是蚍蜉的功劳,不容抹杀,说不得要将蚍蜉的事情透露给二哥知道了,可是,要怎么透露,才不会引起轩然大波呢? 与此同时,沈余宏和沈余益也在听着如流处的汇报,京兆作为国都,正是如流处汇综组负责的范围,早前已经由沈其带着沈余宏的小厮连山展开工作了,如今也收到了一定成效。京兆府似有动作?那是什么动作?可是如流处还探听不出,毕竟成立的时间太短,能知道京兆府好像要有大事发生了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知道的,是透过层层关系接近了给京 兆府送菜的何婆子才得来的消息,再多的,也没有了。 沈余宏和沈余益沉默了,京兆府尹的重要性他们是知道的,所以如流处第一个重点关注的,就是京兆府,如今消息是探听出来,却只有一半,最重要的那一半却无法打听出来,这个结果真是让人想骂娘! 沈余宏的双眼湛然有光,口里似乎都急出疮来,三月长口疮,说出去都没有信,让如流处的人继续去和那个婆子探听消息,和沈余益讨论起京兆府尹来。 “罗士敬早年就得长泰帝信任的,多年来也是荣宠不衰,不然也做不到京兆府尹一职,有圣眷在,京兆府能发生什么大事?”沈余宏皱着眉头说。 “罗家子嗣单薄,罗士敬只得一个胞弟罗士亨,是户部仓部的主事,妻子罗方氏,娘家也没有什么人了,罗方氏也只生育了一个儿子,现在外放在荆州任职,姻亲之中也没有做官的,这关系实在太简单了啊……”沈余益一反往昔的沉默,叨叨着把罗士敬背后的事说出来,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啊…… 还没等两个人得出结论,如流处一个人就匆匆走了进来,他正是之前沈余宏挑选的八个小厮之一,名唤连山,他向两人报告了一个消息:京兆府尹急需三十万两!所以京兆府才会如此紧张。 “三十万两?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沈余宏首先问的是这个消息的来源,听到连山回答说这个消息也不是如流处打听到的,而是有人告诉他的,这个有人正是京兆府前的乞丐。他经过京兆府的时候,有个乞丐撞上他,在他耳边说了这句话,等他听清楚这句话时,那个乞丐已经跑掉了,那个乞丐披头散发他根本就没有看清,自然也就无法核实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他也不敢耽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沈余宏等人。 “属下无能……”连山心里也很憋屈,从小厮变成属下,中间自然也经历了一番艰苦的训练,可是如流处这八个月来,几乎没有什么成绩,现在唯一有用的,竟然还是别人告诉他们的,他暗自发誓一定要继续训练加紧提升如流处的实力。 “是谁告诉我们这个消息?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京兆府怎会急需这么多钱?”沈余益也思考开了,这一件小小的事情透露了太多的信息,还有另外的人在监视京兆府?并且那伙人已经能探听到京兆府隐秘的消息,必定是京兆府尹身边的人,是京兆尹本人的随从?还是罗方氏身边的人?这伙人为什么会把消息告诉他们,更重要的是,这伙人怎么会知道如流处的存在?还能这么及时 地把消息传到连山那里?如流处显然是在这人的熟知当中的,想到这,沈余益出了一身冷汗,他惊觉地抬起头看向沈余宏,却发觉他的脸色异常难看,显然他也想到这一点了。 如流处才成立八个月不到,沈家连沈则远也不知道的,难道这么快就暴露了吗?那如流处还要不要继续下去?沈余宏和沈余益都不断地流冷汗,顾不得多想,匆匆跑去沈家正院去找沈华善去了。 沈华善今日正好沐休,当他看见这两个孙子神色大变地冲进来时,就知道或许是发生事情了。当他听清楚是什么事情时,先时惊乱,随即就笑了,这两个孙子,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五岁,还是太年轻了啊,历练太少了啊,这点小事有什么好惊慌的?看来还是要多多操练几番才是啊。 “如流处的事情,除了如流处那十六个人外,就是你们两个、我、敬儿四个人知道,如果大家都没有说出去,那么说明,有可能是如流处的八个小厮自己暴露了身份,如果都小心谨慎没有暴露,而这个人把京兆尹的消息告诉了如流处,这表示,这个人知道如流处,并且,这个人是友非敌,那么就只能说明一点:这个人就在沈家!这个人一定是沈家人!必是宏儿挑选小厮的事情引起了注意,你们想一想,会留心你们挑选小厮的,会有谁?”作为沈家的当家人,沈华善略一思考就把事情的脉络给理清了,不得不说,他的推测是极其正确的,不幸的的事,他也想不出这个人会是谁。 “难道是父亲?”沈余益首先想到的是沈则远和颜商,他们这两个人接触沈家的事情最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难道是大嫂?”沈余宏想到那一次挑选小厮正是沈安氏负责的,随即他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猜想,沈安是一个妇道人家,又怀着身孕,她怎么可能会关心京兆府的事情? 没有人会想到沈宁,不得不说沈家男人的惯性思维让他们忽略了这一点,推测良久,都觉得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知道京兆尹的事情。 “不管是谁,可以慢慢推测,现在主要的是京兆尹是不是急需三十万两?为什么?”沈华善安抚了两个人的惊慌,把焦点转换到京兆府上来,罗士敬一生审慎,是著名的长泰纯臣,看来这三十万必有不可告人的地方了,不然以他的地位和圣眷,只要一开口,就有人送这三十万两去给他了,这是为什么? 青竹居内,沈宁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宛送给她的玩意儿,一个用芦苇新编的人偶,秋歌说已经把消息告诉二少爷身边的人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 是她能操心的了,她最后还是决定先隐瞒蚍蜉的事情,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沈余宏,却没有想到引起沈余宏的惊慌和沈华善的猜测,她此时也在想着,京兆尹为什么会需要这么多钱呢? “你个混球!谁给了你这狼心豹子胆?!竟然挪用仓部三十万两,还全部挥霍完了?你怎么不去死!我罗家被你拖累死了!三十万两,我去哪里抢?我几十年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就要被你毁了,你以为纯臣是那么好当的吗……”京兆府尹书房内,京兆尹罗士敬一脚重重地踢向弟弟罗士亨,想想尤不解恨,还冲上前去补充了几脚,嘴里还骂着,对这个一向疼爱的幼弟恨不得往死里打,全无往日的亲厚。 罗士敬和胞弟罗士亨相差了近二十岁,罗士敬父母在罗士亨三岁时就过世了,可以说,罗士敬把罗士亨当儿子一样拉拔大的,多年来含辛茹苦,对他疼爱有加,还为他谋了个户部的肥缺,虽然不是多富贵,只要安安稳稳守着下去,自然是生活无忧的,可是这个弟弟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挪用了仓部三十万两?愤怒过后,罗士敬眼泪都来了,自己教弟无方啊,对不起逝去的父母,对不起皇上的看重啊,三十万两啊……他这个京兆尹也要做到头了…… 第三十七章 三十万人情(二) 更新时间2014-1-1522:12:09字数:3134 “哥哥,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了心窍,可是户部要划拨二百万两给江南、河内治水,就要到仓部取钱了啊,这钱是要补上的啊……哥哥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那三十万两一定要补上啊,不然我一定会没命了……”罗士亨也真是后悔了,顾不得自己身上被踹痛的地方,拉着罗士敬的裤脚,痛哭流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挪用户部的三十万,他一向很本份的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呢,如果不是听了那人的话,怎么会渐渐把胆子养大了,三万,五万,到最后的三十万,他真是后悔了…… “那人已经安置妥当了吧?”上官长治问李可安,品着三月的明前龙井,觉得甘醇无比。 “殿下放心,那人早就离开京兆了,收尾都清干净了,再说罗士亨也不会有机会察觉这个人是我们专门放到他身边的。”听见李可安的回答,上官长治露出温文的笑意,嗅着龙井茶香,觉得舒畅不已。这个局布了两年了,为了不着痕迹地送那个人去到罗士亨身边,上官长治等人也费了不少周折,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收尾的时候了,如果不是工部奏请浚河治水,罗士亨的事情都还没那么快暴露呢。 罗士敬,如果不是你手里有京兆府的两万京畿卫,又自诩纯臣又滴水不入,我怎么会想到从你弟弟处下手呢,也是你教弟无方,心那么贪胆子那么大,不过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有机会对你示好,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呢,至于罗士亨,只好怨你有一个京兆尹的哥哥了,还要怨那个哥哥这么疼你。上官长治这样想道,眼神暗了下来,有几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将那三十万准备好,让罗家再心急两天,要让他深切体会那种无路可走的绝处之感,只有到了无望之时才柳暗花明,他才会更加感激我,才会念着我的帮忙,才会偏向我这一边,那两万京畿卫才能为我所用。”上官长治对李可安吩咐道,打算将这个局延迟两天再收拢,会有效得多。 待沈则敬自考功司回来,他也第一时间知道了如流处的事情,如流处是在他的建议下组办的,他对它的关切,自然也非一般,所以在听了沈余宏、沈余益的汇报之后,他没有像沈华善一样思考良多,而是果断地下了决定:相信这个消息,筹措三十万送去京兆府。 至于其他的事情,等过了京兆府这事再从长计议。 在这一点上,沈则敬和沈宁父女天性,都要买 下京兆尹这个人情,钱财可再赚,机会却难得。 在听到沈华善急需三十万,问沈则远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时,沈则远觉得自己的心肝也颤了颤,非是惊吓,而是深深的不解,怎么会需要那么大一笔钱?三十万对沈家来说虽然不会伤筋动骨,可是那么短的时间,也是一下难以凑齐,偏偏沈华善又没有说明又何用,只说是急需急用,催促得沈则远都有些着急了。 “需要两天吧。”沈则远快递地计算一下,准备好三十万两也需要不少的时间,过年前叔父沈得善送来三万两还没动用,沈家经营的龙井斋和“还来醉”酒坊等产业约有十万两流通现银,沈家库存和京郊各处庄子等也都可以凑得十二万两左右,剩下的那五万两,少不得要劳烦胡氏安和堂京兆分号了。 颜商听到沈则远的吩咐也觉得相当奇怪,不过他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该问的绝不过问,当下协同沈则远往各产业调动银子,又亲自跑了京郊庄子把银票兑回来。那边沈则远也和沈胡氏一起拜访了安和堂分号的胡掌柜,胡掌柜对于这位胡家姑奶奶倒是很顺情,再说五万两对于安和堂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当下就亲自去钱庄取了银票给沈则远了。这样,到第二天晚上巳时,沈则远就把三十万两银票送到沈华善书房了。 一大早,专门给京兆府送菜的何婆子病了,她的侄子代替她把新鲜的果菜送来了。罗府门房看那年轻人长得周周正正的,脸色黝黑双手还有老茧,显然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由得心生同情,也不疑有他,略略检查一下那一担果蔬,就放他进去了。 何婆子的侄子将果蔬送进罗府后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忽然内急起来,异常不好意思地向厨房的管事罗方请求借茅厕一用。罗方于是给他指了个地方,蔡侄子连声道了谢,急匆匆地往那个方向跑去,待他方便完之后,似乎觉得京兆府都一样,不由得迷了路,七拐八拐的,刚好遇到了正准备去伺候罗士敬的罗管家,何侄子对着罗管家嘀咕了几句,就见罗管家脸色微变,对跟着的两个小厮道:“老爷日前说最近的果蔬异常新鲜,正想给些赏赐呢,正好她侄子来了,我带他去见一见,讨点赏钱,你们就别跟着了。”两个小厮点头退下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罗士敬脸色深沉地看着何侄子,京兆府尹的威势最大限度地压了过去,却见那年轻人也不慌乱,还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家主人知大人有难,这三十万两银票用以解急,就当是和大人交个朋友。” “你家主人是谁?”罗士敬内心虽 然震惊无比,脸色也异常平静,是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他素知京兆官员没几个不往京兆府塞人的,但多年梳理下来,他自认为京兆府虽然不密似铁桶,却也不差了,难道是罗士亨那边走漏了消息?难道是户部知道了消息?不对,不会是户部,那么这个人是敌是友?送这银票来有什么目的?这个人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没有那么大馅饼会凭空掉下来。 “我家主人想要大人一个人情,将来有事相求时,请大人施以援手。所求之事,必是情理礼法之内。”蔡侄子转达了用三十万买人情的意思,主子说得很清楚了,这样一说,罗士敬肯定会答应了。 果然,只见罗士敬良久沉默之后,示意罗管家接过那三十万银两,随即他拿过笔墨,在一寸见方白纸上写下“浩浩”两个字,约定他日凭此字条兑现人情。他实在急需这三十万两来换幼弟一条命,罗士亨是他一手带大当儿子来养的弟弟,即使知道接了这三十万就等于把刀架在脖子上,可是他不得不如此啊。 何侄子依旧恭恭敬敬地收下了这个纸条,又给罗士敬问了安,这才跟着罗管家退了出去。 “什么,跟丢了?何婆子并没有什么侄子来送过菜来?”罗士敬听着罗管家的汇报,他让管家去跟踪何侄子,没想到没几下就跟丢了。再召来那何婆子一问,她根本就没有侄子,还正奇怪怎么她今天起晚了呢。罗士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技不如人啊,他第一次有如履薄冰之感,也第一次萌生了退意,这京兆官场是非之地,实在步步为艰啊。 “罗士敬八面剔透,唯一的弱点就是他幼弟了。好在此人素有季布之誉,既然留了字条,那就有用,且放着留待后用吧。”沈华善看着那纸条上的“浩浩”两个字,对沈余宏和沈余益说道,京兆府这个事暂时就到这了,也要开始考虑别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罗士亨把那三十万填上了?京兆府哪里来的银子?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京兆府可资之财最多十万,我们都已经是推敲再三了的啊……这怎么可能呢……”李可安听着属下的禀告,冷汗都来了,怎么可能呢,他正准备和殿下前往京兆府呢,这可怎么办,他想起上官长治的手段,两年的布局毁于一旦,他都不敢想象上官长治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那两万京畿卫…… 李可安感到自己后背都湿透了,可是那冷汗还在不断地落下,胆战心惊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上官长治。 “看来,是有人抢在我们 前面了……”出乎意料,上官长治并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责怪李可安,反而神色平静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其实他心都痛死了,两年的布局功亏一篑,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悔恨、不甘、憋屈,要是早两天就好了,恨不得冲去京兆府问个究竟,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安抚李可安,他留着他还有用处。 “去查查京兆府这两日可有什么生人进去过,再去查查,京兆可有人家这两天调动钱银的,三十万不是小数目,应该能查得出来……”上官长治吩咐下去,这次的事情肯定是被人截胡了,可恨的是,他还不知道是谁,那个人怎么会知道罗士亨的事情?——其实沈家根本就不知道罗士亨的事情,上官长治同学,你想多了。 李可安诺诺地答应了,虽然觉得肯定查不出来——大永钱庄有着极其严苛的规定,保密之严,即使是太子也不敢轻易查探钱庄的事情,因为大永太祖上官伏曾主理过钱庄,钱庄的地位也非同一般,更何况不能亮明了身份去查,只能私底下去探听消息,这跟大海捞针也没有没有分别啊。 第三十八章 猜猜我是谁? 更新时间2014-1-160:01:33字数:3075 话说罗士敬把三十万两给罗士亨填上窟窿。当事情解决之后,身为京兆尹的敏感让他回过神来,自己的弟弟他是知道啊,怎么会有这个胆子做这样的事情?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将他放到仓部去了,想到这,他连忙叫来罗士亨来细问究竟。 罗士亨正好也有事情要和罗士敬说,他也不是愚蠢的人,在把钱补上去之后,开始细想整件事情来。这一切,好像是从那个人出现后开始的,尤其在得知那个人,一直在他身边蛊惑着他挪用仓部银两的那个人莫名消失之后,罗士亨就觉得更奇怪了,连忙想要来告诉罗士敬。 这下罗士敬和罗士亨都知道了,这是一个局,针对的不是罗士亨,而是京兆尹罗士敬。罗士亨不过用来引他上钩的诱饵,那么送这三十万两来的人就是布局的人?可是他身上有何可图的?再过几年,他都要致仕了。 罗士敬迷惑了,当他通过层层暗道辗转得知罗士亨身边那个人似乎与五皇子幕僚李可安认识时,他迷惑的同时也出了一身冷汗。夺嫡之像虽还没显,可是其中的暗流他怎么会不知道?如果是皇子,他身上有何可图之处?京兆府,两万京畿卫! 怀璧其罪啊,他此时才明白了,随即向长泰帝上疏:京兆府只留下一千京畿卫,其余京畿卫并入金吾卫,可避免京畿卫和金吾卫的冲突,更有利于皇城和京兆的护卫工作。 没有多久长泰帝就准奏了。自此,京兆府只有一千府兵,充当护卫之责,京畿卫并入金吾卫,是为金吾右卫;原金吾卫则称金吾左卫,还是保持了大永王朝原来的九卫军制,左右金吾卫共有兵将七万余,保护着皇城和京兆地区。 长泰帝旨意一定,罗士敬心里就松了口气:不管五皇子提什么要求,都可保罗家身家安全了。到此时,他已经确定送那三十万两来的人是五皇子了,自然也认为那设局的人也是五皇子,说不上怨恨或者憎恶——说到底也是自己弟弟心贪之故,不然怎么会有今日局面? 之后更加严格管理罗士亨不论,也在暗暗等待,五皇子有何要求。事情发展到此,是五皇子上官长治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罗士敬会交出两万京畿卫,那么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功夫了?再加上李可安也没有探听出是谁给了京兆府三十万,种种不如意,让他这几日的脸色阴沉如冷水。 事情也超出了沈家和沈宁计算范围之内——他们并不知道罗士亨的事情,所以用三十 万买下的人情,反而让罗士敬认为是设局之人,是得是失?说不上了,直到几年后如流处知道罗士亨的事情,沈余宏等人大呼失策,认为这是如流处不成熟的最大表现之一,把此事当作典例教育如流处诸官员——不过这是后话了。 京兆府的事情完结之后,沈余宏等人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心情沉重。这件事透出的信息让他惊吓的同时也有些惊喜,喜的是沈家有这样的一个助力,按照沈华善的推测,那个人在沈家,是谁?连日来,他和沈余益两个人都在排查沈家的人,却都没有什么收获。 整个沈家也都平静无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沈华善为了工部治水的事情也少有在家的时候,治水的银两户部是划拨下来了,可是要把这些钱用在刀刃上,就要工部官员尽可能地核实各地的情况了,所以工部诸官员大部分都出动了,侍郎袁恪真和都水少监韩忠一道去了河内道,水部司郎中何宽和虞部司郎中陶田去了江南道,沈华善和郎中黄易留守京兆处理工部其他事务,所以非常忙。 沈则敬就不用说了,给几十名考功考功令史、书令史布置任务,将他们撒向七大道收集官员为官的情况,因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又敲打了诸人,让他们务必如实公正地将情况汇报上来。其实这些令史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去到各道各州各县将官员的施政记录搬回京兆,就没有他们的事情了,剩下的就是沈则敬等人的事情了:对官员情况一一计算、核实,按照“四善”和“二十七最”的标准,所谓“四善”是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格勤非懈,“二十七最”有刑部审判之最、具监察之最、政教之最等等,记录任官的功过行能,撰写考评之语,定为九等考第,然后送门下省备案,待皇上通过备案并定等之后,吏部发给“考碟”,作为凭证,考课就算结束了,前后历时将近一年的时间——这就是大永考课的历程,说起来简单,其中弯弯道道甚多,由不得沈则敬等人不严肃谨慎对待。 期间,御史大夫龚如熙带着几个监察御史也来考功司了解过情况。御史台官员协助吏部考课,却并没有一直和沈则敬等人在一起工作,只有等到最后考评定等出来了,才会一一核实情况。除非是发生极其明显和严重的失实,比如一州主官连管内人口脱漏、田畴荒芜数目都不清楚还能擢加一等的,那御史台就要过问了,不然御史台也不会过多干涉,说到底,还是吏部和考功司的事情。 尚书左仆射萧厚仁、吏部尚书徐友元、吏部侍郎楚炎也都来过考功司几次,对沈则敬 等人也多有勉励和慰问,也提出了不少期待,言下之意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什么岔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其实无过就已经是考课的最高标准了。 沈则敬等人自然都说会尽忠职守,又向几个人报告已经进行到派出司令史阶段了,后续的事情也会有安排等等。 沈华善和沈则远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管理如流处的事情,所以如流处的事情就全权交由沈余宏和沈余益两兄弟了。他们两个一方面想办法提升如流处的实力,一方面也在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多日推测无果之后,这个事情已经成为两兄弟的游戏了。 “难道是大哥?可是他整天神神叨叨,看样子也不像思虑周详的人……”这是沈余益托着下巴在想,随即又在这个人名上斜画一笔,不可能是他的,想起沈余乐的表现,他都叹了一口气。 “益儿和平儿已经去国子监读书了,每日里也都很忙,他们都没有时间来培养自己的势力啊……不会是他们……”沈余宏也在在这两个人名上斜画了一笔,猜不出啊。 “守儿跟在二叔身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二叔和颜商最为可疑……”他们在外,又是从事庶务商业之事,道道窍窍最多了,沈余宏在想,是不是应该和沈华善说一声,将如流处的事情和二叔通通气? 在沈家兄弟在玩“猜猜我是谁”的时候,五皇子上官长治也和幕僚许三思等人在做着差不多的事情。 花朝节一事、京兆府一事,引起了上官长治的警觉,他想做的事情没有成功,准备做的事情也被人抢了先,他隐约觉得有一股不同以往的势力活跃在京兆。凭着直觉,他认为这股势力是敌非友,很有可能是针对他的,不然不会那么巧,接连发生花朝节和京兆府的事情,难道五皇子府被人监视了吗?可是这些事情他做得都很隐秘,没有几个人会知道的,难道五皇子府出了内奸? 他不着痕迹地用眼神扫过李可安、许三思等人,这些都是可靠忠心的人,是从他还在宫里的时候就跟随在他身边了的,多年来为他鞍前马后也做过许多事,觉得内奸又不太可能。难道是老二、老三他们的手笔?可是他安插在这两处的探子都说没有异动,三皇子去了安北,二皇子正和侧妃蜜里调油似的恩爱。 想起上官承佑纳了礼部侍郎姜选的庶女为侧妃,竟然还对姜氏宠幸有加,不由得暗叹这个二哥真是个傻蛋,放着兵部尚书的嫡孙女不理睬,去宠爱礼部侍郎的庶女?不抓紧笼络兵部尚书的势力,反而去亲近礼部侍郎?有可比 性吗?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这个傻蛋似的二哥就没那样的本事来培养这样的势力了,那么究竟会是谁? 难道是太子?想起太子潮白的病容,上官长治马上就否决了这个人选,他培养势力也没有什么用啊,如果他健健康康的,这天下都是他的了。 剩下的皇子又都还小,都还没开府出宫呢,都还跟着他们的慕妃日日在深宫里头呢,连宫门都少出,哪有什么本事来谋划这样的势力? 京兆官员太多了,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每一个官员都有可能,又每一个官员都确定不了。上官长治和幕僚们都悲剧了——他们明明知道有这样一股势力,也知道这股势力来意不善,可是就是不知道这个势力的背后是谁。 “等着吧,只要是狐狸,总会有尾巴露出来的,事情一多,自然就有迹可寻了。”最后上官长治只能这样说了,再想下去也是想不出,就只能靠时间了。 第三十九章 衍嗣和祭祖 更新时间2014-1-1722:12:09字数:3074 沈家忙碌的不只是沈华善和沈则敬,连沈则远和颜商,都变得异常忙碌起来。下个月就是四月新茶大规模收获的时候了,和西宁道茶商行会的交易就要进行,这是第一次交易,两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有时候会把已经讨论过一遍的事情再拿出来细细推敲一番,连沈则远近日的都宿在龙井斋了。 对此,沈胡氏也是没有意见的,她自己也忙得够呛——沈家第四代嫡子沈庆德小朋友就满周岁了,这个是怎么样都要请姻亲故旧来聚一聚的;另外沈俞氏也快要生产了,要准备的事情也不少,奶娘虽然都备下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生;还要准清明祭祖的事宜,偏偏沈安氏害喜严重,沈宁等人又年幼,她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来处理这些事情。 好在沈华善发话了:沈庆德周岁礼从简,就和洗三礼差不多标准就好了。这个决定也是深思熟虑的。正值考课之时,官员们正愁没有名目往沈家送礼呢,沈家目前要做的事情就是低调再低调;再说沈俞氏就快生了,比起已满周岁的嫡孙来,沈则敬更关心沈俞氏胎里的幼子能否安全产下啊。 沈安氏对这个决定是支持的,她最近害喜得厉害,根本没有精神去招呼各宾客,不如一切从简,落得清静平和。倒是沈俞氏觉得委屈了嫡孙,不过她也实在没有做不了什么,根据经验,她也知道自己很快就生了,只得让俞妈妈给六和院送去贵重的周岁礼,表示以后再作补偿。 所以沈庆德的周岁礼进行得很简单,只请了本家的亲戚开了几桌,沈则儒等人自然也是来了的,张澍家也来人了。抓周的仪式倒是热闹,沈庆德已经走得很稳当了,会说几个简单的话语了,他一会抓这个红溜溜的串绳,一会又抓那支细长的毛笔,都觉得不甚喜欢,最后拿起一个青玉三镶如意,乐呵呵地蹦出一个字“爹”,就再也不肯放手了,表示抓周就结束了。 如意又称“握君”、“执友”,其意头是相当好的,沈华善和沈则敬都很满意,觉得这个曾孙子/孙子或许将来会有大造化也说不定,于是两个人还脑补了沈庆德长大后的种种不论——长辈的期待,有时也很犯傻的。 沈余宏、沈宁等人也给自己的侄儿准备了周岁礼,贴心有之,贵重有之。 在沈庆德过完周岁后第二天,沈俞氏就作动了,和鸣轩上下忙作一团。沈宁这次倒没有去和鸣轩添乱了,她安安分分地待在青竹居里等消息,还请了沈宓、 沈宛来作伴,其实她是很担心很紧张,只好让这两个妹妹来分散注意力。 这个前世并没有出现的孩子会不会平安降生?沈宁脑子乱哄哄的,虽强作镇定却还是呆呆的,连沈宓的询问都没有听清楚,原来沈宓也是在担心沈俞氏的生产。 “母亲会没事的,你们就不用担心了。你们看,我织了这个,到时送给小弟好不好?”沈宛倒是快人快语,她年纪尚小,心性好玩,对生产也不了解,只觉得多了个弟弟是个好玩的事情。这下终于有人比她小了,她正举起手中的小玩意儿给沈宁她们看呢,原来是一个胖墩墩的娃儿,煞是逗人。 可是沈宁还是没有心思看,不住地想着沈俞氏怎样了。 没有过多久,和鸣轩就有人来报了:沈俞氏生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这比沈安氏生产时快多了,这时沈宁觉得自己的心终于安放好了,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沈则敬也是放心了,自古女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想当年陈知浩的夫人就是难产最后一尸两命的啊。沈俞氏年纪也这么大了,沈则敬是担心不已啊,待听得下人来报母子平安,他差点都要老泪纵横了,真是老了啊,想当年宪儿出生的时候我还睡得很安稳啊,他胡乱地想着,走出书房打算去看幼子,还要想着要给岳父等姻亲报喜,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沈华善听到这个消息,本就和善的连更是亲切和蔼无比,双眼都眯了起来。人丁兴旺,很好,这很好啊,对沈俞氏这个媳妇也更加满意起来了,又是查古籍又是翻史书,给这个嫡孙取名沈余宸不论。 刚过沈余宸的洗三礼,沈华善和沈则敬便商量清明祭祖的事情。慎终追远是大事,虽说杭州有沈开善和沈得善在,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但是在京兆的沈华善一房也要派人返回杭州祭祖的。往年也是这样的惯例,只是今年工部和考功司的事情忙杂,沈则远又要忙着西宁交易一事,他们都脱不开身,看来要从孙子辈里派人前去杭州了。 人选其实也很容易就确定下来,沈余益和沈余平每日要到国子监报到,沈余文和沈余韬也去京兆官学就读了,剩下的人就不多了,沈华善和沈则敬觉得由沈余宏大带着沈余乐、沈余守前往杭州。一来为祭祖,二来也是锻炼开拓眼界,对他们都有好处。 当沈余宏几个人得知这个消息时,自然是欣然应允的。沈余宏就不用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去杭州祭祖顺便去江南游学,江南的名胜风景和文人风貌,对他明年的春闱也是极 有好处的,如流处也有沈余益在京兆看着,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沈余乐一直以来的愿望是游遍大山名川,堪舆它们的风水,验证周易连山易的真伪,现在有了机会亲自游历一番,高兴之余也在忙不迭地准备这罗盘、五帝尺、舆图等物品,看得沈瑶额冒黑线,这个哥哥!他们是去祭祖不是去看风水啊……沈余守倒有些兴趣缺缺,他刚跟二叔接触了庶务不久,觉得这一切都甚为有趣,正想通过新茶交易一事学多一点商道之事呢,这下要去杭州就错失了这么宝贵的观摩机会了。 沈俞氏和沈胡氏知道了这几个人将去杭州,多少也有些不放心,一个劲儿地叮嘱他们要注意路途安全,又各自吩咐了他们要到外祖家拜访,她们是礼品都准备好了的等等,等到沈余宏和沈余乐一见那一大堆礼物,额冒黑线了:要不要这么多啊…… 所以在沈余宸洗三礼后第三天,沈余宏他们就出发了,南去杭州祭祖。 沈宁和沈宓等姑娘家对于沈余宏等人的离去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三个人,一个平时大多时间在前院,一个平时神神叨叨,一个又小孩心性,总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唯一不足的只是外带的小食和玩意儿少了很多了。 沈宁正在和鸣轩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才几天大的沈余宸还是皱巴巴的,也看不出像谁来。一天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睡觉的,也不吵不闹,看来是个乖巧的孩子,连他的奶娘都表示带这样的小孩极其省心的事情。 沈俞氏脸色有些苍白,毕竟是这个年纪再生产,损伤还是有的,只待时间来慢慢调养了,好在沈胡氏一力保证将家事办妥当,她这才放心修养。见沈宁来了,又问了大孙子沈庆德几句,知道他在六和院一切都好,才问起别的事情来。沈余宸还没有满月,和鸣轩还是属于“暗房”,沈庆德年纪这么小,自然是不能来的,沈俞氏对他也颇为挂念。 李姨娘和何姨娘对于沈俞氏自然是羡慕的,羡慕之中还有几丝期待:沈俞氏怀孕生产期间,沈则敬宿在她们房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沈俞氏都能老蚌生珠了,她们也要抓住机会才行,说不准还能有个儿子傍身呢。怀着这样隐秘的心思,两个人的小厨房连不少温宫助孕的药都煮上了,对沈则敬那也是热情如火温柔似水,让沈则敬也有点吃不消了,考功司的事情又多,于是也找了借口宿在书房不论。 沈俞氏听到俞妈妈的回报,心想这两个人也算地道,那些药也只是煎来自喝,要是给沈则敬吃那等壮阳的药,她可饶不了她们。机会她是 给了,对于这样的事情她也睁一眼闭一眼,有没有这个福分就看个人造化了,不过敲打敲打也还是必要的,免得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过了几日,等李姨娘和何姨娘来请安的时候,沈俞氏淡淡地说了几句:“你们的小厨房里,煮着的东西可要小心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可不能入了老爷的口。”李姨娘和何姨娘听了心里一惊,心知自己的心思瞒不过沈俞氏,脸色也有些羞红,好在沈俞氏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各自回去后,就把下厨房的药给停了,但听天意吧。这么多年和沈俞氏相处下来,两个人都是知道的:沈俞氏是温和谦顺不假,可是杀伐果断之气,也从来没少半分的啊。 当冬赋和夏词把两个姨娘小厨房的事情告诉沈宁的时候,姨娘们也早停药了。沈宁暗暗佩服自己的母亲,明明没有做多少事情,可是偌大的沈家却硬是和睦昌乐,看来管理后院的本事,她也要跟母亲学习学习啊。 第四十章 天宁寺踏春 更新时间2014-1-1822:12:09字数:3217 沈俞氏在和鸣轩安心坐着月子,沈胡氏却觉得有些为难,皆因一年一度的上香踏春之时又到了。往年都是由沈俞氏带着大家前往天宁寺上香顺便踏春的,今年她还在坐月子,沈安氏情况也不太正常,今年还去不去?沈胡氏也拿不准。 她把这个事情和沈则远说了,沈则远正忙着西宁道交易茶叶的事情呢,对于这等小事自然是不愿多说的,只对沈胡氏说了一句:“你去找大嫂参详参详。”就匆匆出门去了龙井斋,他还要和颜商过一过相关茶叶的相关事宜。 沈胡氏一想,是这个道理,往年都是沈俞氏做主,还是去问问她吧。她去和鸣轩向沈俞氏说了这个事,还抱着沈余宸摸了摸他滑嫩的小脸蛋。小家伙忒是可爱,让沈胡氏起了多生一个的心思,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把自家那几个小祖宗拉扯大了,这一两年才闲暇下来,何必自找罪受,就又歇了这心思。 “我道你这两天紧着眉头是为什么呢,这事好办!你带着宁儿、瑶儿几个前去天宁寺上香兼踏春,反正老太爷他们几个朝中都有事,宏儿几个也回杭州去了,你带着她们离开个一天半天。我这儿有俞妈妈和奶娘,都可以的,哪就不行了呢?”沈俞氏说道,想起今年沈华善有工部之事沈则敬有考课之事,怎么都要去天宁寺上香求个心安才是。 沈胡氏一想正是这样,去天宁寺上香求个心安才是主要的。再说乐儿他们几个还远在杭州,四月沈则远还要去一躺西宁道,家有远行之人,上香求平安可不能马虎了。她最后决定带着几个姨娘、小姑娘们前去天宁寺上香,因为不放心沈俞氏和沈安氏等人,沈胡氏决定不像往年一样在天宁寺过夜了,打算当天就回转,连行李都不带,一行人轻便很多。 天宁寺位于京兆西郊,是沈家每年上香礼佛的地方。天宁寺香客一向不多,一来是因为位置有些偏远,二来是因为京兆城中有护国、报恩两大寺。护国、报恩这两大寺香火鼎盛,在大永建立之初就是皇家礼佛的地方,一直到现在,皇亲国戚和京兆百官礼佛上香的时候,绝大多数都前往这两个寺去了,京兆百姓更是相信这两大寺的香火鼎盛会护佑他们。此消彼长,这样一来,来天宁寺的人自然就少了。如果不是因为天宁寺上任住持无嗔禅师和沈家前任族长沈积安交好,现任住持常真禅师又和这任族长沈华善交情甚笃,估计沈家也不会舍近求远前往天宁寺。 去天宁寺上香礼佛的都是沈家女眷 ,由沈胡氏带队,三个姨娘和六个小姑娘一起跟随,这一路往西郊行去,沈胡氏一行人也情绪高涨。三月末的京兆草长莺飞,带着暮春特有的幽深和舒缓,那花未落春仍在的景色让众人都有了郊外踏春的写意。 借问春光谁管领,一双蝴蝶过溪桥,这桃红柳绿,这春风拂面,这暮春的景色实在别有一番味道。沈家一行人一路上欣赏了京兆的春景,暮春时节外出赏春的人也不少,马车行进得缓慢,沈宛和沈胡氏的小女儿沈佳强忍着兴奋,努力维持着端淑的表情,那故作严肃的样子逗得沈宓和沈瑶两人差点笑出声来。 边赏景边行进,一行人慢悠悠的来到天宁寺。她们到的时候,常真禅师已经等候在山门外了,他早前已经接到沈华善的书信,知道沈家一行要来的事情,以常真禅师和沈家的交情,他怎么着也要来山门接一接沈家人的。 常真禅师已经七十多岁了,和沈华善算得上是忘年之交。许是山林之气养人之故,他虽然年纪很大了,却不显老;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胡子雪白而长,一身简洁的僧衣在春风中微微飘动,仿佛要凌风而起,给人仙风道骨之感。沈胡氏和沈宁等人连忙按照佛家的礼仪给常真禅师行礼,便恭敬地跟在常真禅师后面,在他的带领下,踏进了天宁寺的山门。 和许多古刹旧寺一样,天宁寺依山而建,却并不巍峨,反而含蓄温蕴,极得深山藏古寺的质朴之风。正面中路为山门,山门左右为钟楼和鼓楼,山门后面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和藏经楼,僧房、斋堂和居客堂则位于藏经楼的后面。沈家诸人每年都会来居客堂住上几天,因而对天宁寺布局也是熟悉得很,常真禅师也并不解说,只领着沈胡氏等人先在居客堂安置好,再上香礼佛,他就不奉陪了。沈胡氏连忙谢过常真禅师的厚意,转达了沈华善对常真禅师的问候,道今年有事就不住下了,只等上香跪拜过后吃过斋饭就回转京兆等等。 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啊——品味着这宁静的禅意,沈宁在心里感叹道。前世里,整整一年的时间,她曾天天出现在天宁寺。当年她嫁给上官长治之后不久,中书令韦景曜家的老太君就长居天宁寺礼佛了,沈宁也就天天出现在天宁寺了,和韦老太君谈佛法论禅理,渐渐获取了韦老太君的好感,使得中书令韦景曜转向支持上官长治。 而现在,沈宁虔诚地跪在大雄宝殿,心中百味不可言说。前世礼佛论禅,每怀忐忑讨好之意,根本就抱着别样心思,言那云在青天水在瓶也不过是为了取得韦家的支持罢了,何来 诚心?何来虔真?无皈依虔诚之心,无戒恶修善之意,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何尝不是一种惩罚和报应? 而如今,她望着佛祖慈悲的笑容,那眼眸仿佛阅尽万千世态,又仿佛容纳万千世情的静默,所谓慈悲,乃是默默无言。她都知道了啊,这一世能够重生,是怎样的饶天大幸,是佛祖怜悯又或是佛祖开恩? 总之,我绝不枉了此生。沈宁恭恭敬敬地九叩首,一下一下,都顿得极重,不知道是感恩佛祖还是忏悔业障。 斋饭过后,沈胡氏就带着沈宁一行去和常真禅师辞别了,她还是记挂着沈府的事情,实在不敢逗留太久。 常真禅师那里还有客人,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比沈余宏大一些,眉目深远的样子,正一脸认真地听着常真禅师在说佛理。沈胡氏连声称打扰,道是家有要事特来和禅师道别,没想到反而打扰禅师了请勿见怪。 “无妨无妨,这是我的小友,清平侯应家的公子,南图,这是工部尚书沈家的家眷……”常真禅师乐呵呵一笑,为沈胡氏等人介绍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也含笑和沈胡氏等人打了招呼,接着就坐在常真禅师再不言语。 应南图?!沈宁低着头眼睛微睁,复又抬起头来快速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面生得全无印象,果然是没有见过的。应南图,清平侯应平川的嫡长子,二十岁就死了,死在长泰三十六年,所以在公侯权臣里,沈宁没有见过他,只听过这个名字,听人说天妒英才。 眼前这个眉目深远的年轻人,就是那个早夭的应南图?说起来,他名义上还是上官长治的表哥呢,清平侯的继妻李氏正是李贵嫔一母同胞的妹妹。沈宁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个人,前世没有任何轨迹可寻,怎么会遇到这个将死的人呢? 她又抬起头看了应南图一眼,有些心惊,应南图她也只听人说起过一两次而已,怎么今生里会遇到这个人呢? 怎么她的目光这么奇怪?沈宁抬头看他的动作也引起应南图的注意,怎么像是惊骇?又像是不可置信,他好像不认识她吧?沈家的小姑娘……管她呢,还是跟常真老头说说哪里好玩更有意思,只稍稍疑惑,应南图便不再想了。 不管沈宁心里是如何百折千回猜测应南图的事情,也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沈宓看着沈宁这样心神不定的样子,颇为奇怪,回程的途中还悄悄地问了一句:“姐姐怎么了?”神色有点担忧。这将近一年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好了,沈宓会这样问也是应有之义。 “没事呢,只是觉得天宁寺的风景越发好了,只是为什么人还是那么少呢……”沈宁想起了这是在回程马车上,忽而有些想笑。怎么回事呢,那应南图是活着或者早夭,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是感应到佛祖的慈悲,一时也想多了,遂丢开此事,脑中所想,仍然还是韦老太君的事情。 这一世,韦老太君还会不会来天宁寺?这一世,上官长治要找谁来讨好老太君?怎么取得韦家的支持?她对这一点,很是期待。 沈余宏等人早已到达杭州了,捎了信回来,言及已经祭了祖,又拜访了外祖家;又说西湖景色天下无,在孤山旁边整个人都宁静致远,还附上几个人在西湖边上口占的几句诗,当中有“当时春落处,忽忽百年秋”“梦尽风流去,孤山几小楼”几句,最后请求在杭州多待一段时间再回来。沈则敬回信应允了,顺道还点评了几句,道气象尚可,勉励他们多多感应自然顺乎天道发乎心间云云。 第四十一章 家事和家事 更新时间2014-1-1922:12:09字数:3174 沈华善的工部事情在持续忙碌中,沈则敬的考课工作也进行得很有序,沈宓和沈瑶等人都做着闺阁功课,绣绣花啊什么的。沈宁日子过得清闲,没有去打扰沈俞氏,所以沈俞氏的月子坐得也很平和,不过这一日,这种平和被打破了。 晚膳还没有过,沈胡氏匆匆地跑来和鸣轩,有点着急地附在沈俞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心想反正都已经告诉她了,又加了这一句:“这事我也做不得主的,该怎么办还是要你拿个主意。”又想到这大伯这事办得真不厚道,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就把人抬回了呢,这下可怎么办。 原来晚饭前有个轿子在沈家后门停下,附了沈则敬的手书,让门房放行。门房因见着沈则敬的手书,自然就放轿子进来了,等轿子抬进来一看,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那姑娘自陈是刑部主事专门送来伺候沈则敬沈老爷的,门房这才知道事大了,偏偏沈则敬晚上又应酬去了,只得匆匆来禀告了沈胡氏。如今那轿子连同那姑娘正在前院呢,一时找不到沈则敬,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来告诉沈俞氏了。 沈俞氏听了沈胡氏的话,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心知此事要等沈则敬回来才能问个究竟了,大理寺主事李才厚?根本就没有听沈则敬提起过。 “既然来伺候啊,我们家奴婢虽然不缺,多养一个也是可以的。你去问她可有卖身契,有的话就收起来先安置了,没有的话,哪来的往哪去!”沈俞氏对沈胡氏这样说道,她还在坐月子呢,心情不太好,自然也不想来柔和那一套,直接了当地解决了事情。这样的小事,根本不想费什么心思。 第二天早上沈则敬来和鸣轩时,不由得脸色讪讪。昨晚去应酬时,大理寺的官员很热情,主事李才厚还说送给人来伺候他,他想着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再说确实喝得也有点多了,一时脑子不清楚也就答应了,还写了个手书。等他今早酒醒后记得这件事情,不由得暗骂自己是个傻帽,马上就来和鸣轩见沈俞氏了。 “老爷,现在是考课之时,这个人我们不能收……”沈俞氏开门见山地说,沈则敬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其实他早上起来就马上想清楚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帽会答应让人送进来。那李才厚为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也知道收了这个人会有什么后果,自己真是酒精上脑了,把刀子往自己心口插,他恨恨地想。在得知沈俞氏把那轿子带人连夜送回李才厚家了,这才松一口气 。 “老太爷常说,审慎持家……”沈俞氏还对沈则敬小意解释了一番,让沈则敬又是悔恨又是愧疚。他想起沈俞氏还在坐月子呢,更是觉得对不住妻子,自此应酬更加小心谨慎,不该喝的酒那是一滴也不喝了。 沈家这一点小小波澜还没泛起来就被掐灭了。沈宁也从秋梧那里知道了这件事,觉得也有些好笑,想到沈俞氏出手如此果断,又有些感慨,也是,五子一女,这是沈俞氏后面支撑的大树,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相比起沈家这点轻而易举就被淹没了的小波,延禧宫的德妃就深感日子为难了,皆因二皇子府由侧妃姜氏引起的大浪是一个接着一个啊。先是上官承佑对她专宠不说,现在竟然还让她先于陈婉柔有了身孕,使得德妃在深宫之中是又惊又怒,这趁着儿子上官承佑进宫请安,就大动肝了。 “佑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那姜氏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你是吃了什么迷药?你不会忘记为了和兵部尚书家结亲,我和你舅舅费了多少心思吧?你糊涂了你!糊涂了你!”德妃张氏系出名门,又在**中身居高位,素来是端庄贤淑,脸上时带着恬淡的笑容,如此生气失态的时候还真是少有,一旁的女官连大气也不敢出。 “母妃……我……”上官承佑听着张德妃的话语,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口,他知道说了出来只会让她更加生气。 “佑儿,你可知道,你身为帝裔,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就必须弃了那寻常人家的情爱!你要做的事,就是要离那个位置更近,还有什么能比兵部尚书成为你助力更稳固的?你娶的不是陈婉柔,而是兵部的势力,你要宠的也不是陈婉柔,而是助你上位的支持!这个道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怎能如此糊涂?待你大业得成之时,你想宠爱姜氏谁敢多说一句半句?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张德妃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个皇儿,悟性是有,聪明也不缺,偏偏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如果还不回转,那就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她不由得舒缓了语气:“母妃说的,是为了你好。太子体弱,三皇子和五皇子虎视眈眈,其余皇子又陆续成年,你有了兵部的助力,还有母家的助力,一旦别的皇子登上大宝,能容得下你吗?”看到上官承佑呐呐不言,脸色也隐隐发青,这才松一口气。 “到时别说是姜氏,就是你母妃我也不逃不过一个死字。那不如现在母妃就先自我了断,省得到时候被人羞辱!”她再加一贴猛药,作势拿了桌 上那剪子就要往心口插,想起娘家哥哥的担忧,实在是无路可退了,若这个儿子还不醒悟,她都不知该怎么办了,也不断有眼泪簌簌落下。 嫁入皇家生在皇家,是半步都错不得,一错就是一命啊。寻常人家可以兄友弟恭,寻常人家可以孝悌互爱,可是皇家不可以!这是得到天下至权必须付出的代价,她一早就明白了,只可惜这个儿子还不明白啊,眼泪那是止都止不住。 “母妃……”上官承佑冲上去阻止张德妃,看着张德妃凄戚的样子,他脸色由青转白,眼珠子也放大。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的,不然也不会求娶陈婉柔了,只是姜氏,是他钟爱的啊!他也不是不知道兵部势力的重要性,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 “你好好想清楚吧,母妃也不逼你,母妃说的话,你回去仔细想一想,你退下吧,母妃也累了。”张德妃一副哀伤心死的无望样子,声音也是虚弱无力,挥挥手让儿子退了下去,再也不愿多说的样子。 “你去吧,你想怎样都随你了,大不了我们娘俩一块死得了……”张德妃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上官承佑,儿子是她生的,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招数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她再清楚不过了。 过了几日,二皇子侧妃姜氏在府里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落了红,却是小产了。二皇子府长史传出消息是姜氏自己不小心之故,又过了几日,上官承佑陪陈婉柔去护国寺礼佛,期间对她呵护不已,夫妻二人间或相互一笑,那温柔情意羡煞旁人,有上香的小娘子感叹二皇子妃真有福气。 这两个消息传到延禧宫的时候,德妃舒意地呷了一口茶,袅袅茶香中,显现的还是恬淡清和的笑意。这个儿子,好在还有一点慈孝之心,也不算让她失望,知道应该怎样做。想必兵部尚书对此也会感到满意的,又给陈婉柔赏赐了不少延禧宫的珍藏。 对二皇子府的事情有想法的还有上官长治和沈宁。上官长治想到最近老二像是开了窍,行事竟然也有度起来了,再也没有犯之前的糊涂,想必是有人点醒了老二,看来他身边的人也不简单啊。当他入宫向李贵嫔请安时,得知延禧宫不久前曾传出过激烈的争吵声,想来老二有此转变,应该是德妃的功劳了。 想起四妃之的德妃和她显赫的娘家,上官长治和李贵嫔都有些沉默,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啊。 沈宁有些为陈婉柔惋惜,她始终记得花朝节那个婷婷卓卓宛如初荷的印象。上官承佑专宠姜氏,让她先有了身孕,却为了皇 位,为了取得陈家的支持,可以生生把那胎儿弄掉,这是何等的自私自利和薄情寡恩,他和上官长治又有什么差别呢?陈婉柔嫁给这样的人,会幸福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幸福吗?陈婉柔问自己,不知道。上官承佑先前遣人来告诉她今晚和幕僚议事,就不过来了,其实她知道他是偷偷去看望姜氏了,她也只当不知道。想起自幼丧母,在陈赵氏手下讨日子,装聋作哑,斗智斗勇,终于谋得一个好姻缘,嫁入了二皇子府,以为将会有一个新开始,却还是得装聋作哑,这和以前,有什么分别呢?为的,只是活个人样,人前过得去罢了,护国寺的小娘子羡慕她的好福气,她何尝不羡慕小娘子的悠悠自在呢?求仁得仁,本应无怨,只是幸福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了。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第四十二章 三皇子的安北行(第一更) 更新时间2014-1-2011:26:09字数:3105 不久,沈家迎来了沈余宸的满月宴,办得相当低调。沈余宏和沈则远等人离开京兆了,这次的满月宴比沈庆德的周岁宴还要简单得多,自然没那么热闹,沈俞氏等人都说这样也好,难得清静。 沈余宸满月之前,沈则思从安北都护府送来了书信。他已经去了安北四个多月了,信上说的正是他这几个月的经历,述说了北疆的局势,描述了三皇子上官永平在安北的所为,说明了三皇子此来安北都护府后兵将的不满。 “三皇子惹众怒,北疆局势紧张……”沈华善和沈则敬看着沈则思的来信,面色还算正常,只是有些眉紧。北疆地远,他们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起三皇子在安北都护府的表现,实在让人无语啊。 对于能够担任安北都护府监军一职,上官永平还是异常高兴的,认为这是长泰帝对他的看重。再说了,他自认为武艺比起其他几个兄弟来要优秀太多,兵法谋略虽然没有亲身实战过,却也读了不少,实操起来是不成问题的。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对于前去安北是充满期待的,胸中是满满的雄心壮志,想着必定要把突厥赶出北疆,平定北疆边域,誓要让长泰帝刮目相看。 所以他连年都没有在京兆过,就出发去北疆了。这一路,带着长泰帝给他的一干护卫和三皇子府的幕僚,还带着兵部核拨给安北都护府的辎重,军械、粮草和被服等等,还有不少押往北疆服苦役的囚犯和看管他们士卒,军马一行人组成的队伍也是非常庞大。 “该死,还有多远才到达安北都护府?”上官永平一口吐出嘴里的沙子,这样问道。该死,怎么会有这么多风沙,用细纱围着口鼻都还能钻进来,这是什么鬼天气!他还要忍受这样的鬼天气多长时间?在最初的新奇过去之后,随着行军的一日一日艰苦无聊,那所过之处是一日一日重复和单调,都是山岭和风沙,上官永平的心情也一日一日急躁起来,也觉得身上一日比一日冷,这安北都护府怎么那么远?! 他口气恶劣地问身旁的冼茂信,他是兵部员外郎,正是这次运送辎重的负责人,曾在陇右卫任过职,对北疆的情况也比较熟悉。 “回殿下,按照队伍的速度,应该还有三天就能到了。”冼茂信心里无奈,恨不得早点到达都护府,这是去北疆又不是去游玩,自然和京兆安乐不一样的。何况北疆天气的恶劣也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冬天风沙多,条件艰苦行军艰难。想到这些,他 有些体谅这个久居京兆没有受过苦的三皇子,也就不烦他一天问几次还要多久才能到了。 听到冼茂信的回话,上官永平像是泄了气一样。还有三天啊,这一刻,他无比想念京兆的舒适生活,如果还在京兆,他正泡着热水喝着温度恰恰好的补汤呢。 三皇子即将到达的消息谷大祖早就知道了,他对于长泰帝安排的这个监军他并不感冒,即使这监军贵为皇子,那又怎么样?算哪根毛?老子在北疆吃风沙啃草根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监军?那是什么玩意儿?!谷大祖一脸匪气的脸上此刻有些讥讽的笑意,对副都护也是他小舅子的郑闲说道:“传令下去,全军肃整,近日闻突厥有异动,明日我带兵前往清剿,都护府官员也一并随行!” “是!”监军大人,留一个空的都护府随你折腾了,想到这,郑闲脸上露出了坏坏的笑意。不同于谷大祖的金刚怒目,他面相儒雅细柔,长得一点都不像武将,反而像个标准文臣,正是这个文臣一样的副都护,曾千里突骑斩杀突厥分部哈桑一支的首领,以赫赫战功就任副都护一职,虽年纪轻轻却令众兵心悦诚服,没有人会拿他和谷大祖的关系说事。 当上官永平等人身心俱疲地到达安北都护府时,等待他们的不是谷大祖热情的迎接和长吏准备好的热水好汤,而是一个空荡荡的安北都护府!只有一个留守的残弱老卒惶惶恐恐回答道:“都护大人带兵清边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 谷大祖你好!你真好!上官永平气得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是个人都知道谷大祖这是给他下马威来了,他即将来到的消息早就传给安北府的斥候了,偏偏这个时候去带军清边?一个多月的劳累和眼前的怒意交织在一起,上官永平想撕了谷大祖的心都有了,本来还想着好好安抚收拢一番,没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如此不识趣,那可就由不得我了!上官永平恨恨地想,露出了狰狞愤恨的神色。 那老卒看着上官永平的神情,眼里也有几丝轻蔑,等都护大人回来再慢慢整治你也不迟。在这些老兵乃至北疆军众的心目中,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又为北疆安宁立下无匹功劳的谷大祖可比眼前的三皇子重要多了,对于朝廷莫名其妙给安北都护府派了个劳什子监军的举动也非常反感。 离三皇子到达都护府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谷大祖听着斥候的回报,知道三皇子一行人自己在安北都护府埋锅造饭,竟然也安置下来了。谷大祖想起兵部核发下来的辎重,想着带着府兵在外也不是办法 ,这下马威也施展过了,也是时候回去面对三皇子一行人了。 “明日就回转!”他下达了命令,三皇子是马是驴,他前去遛一遛就知道了。 谷大祖带着一众府兵回到安北都护府见到三皇子的时候,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意,连声请罪说不知皇子这么快就到了,是末将之过,是末将之过,哈哈大笑,军人的磊落豪气显露无遗,又吩咐副都护等人前来见过三皇子,还令都护长史速速去准备酒菜,他要为三皇子接风洗尘好好大畅饮他自己先自罚三杯等等,完全是一副不知三皇子到来,反而对三皇子一副亲近有加的样子。 伸手不打笑面人,虽然明知不是这样一回事,可是面对着谷大祖笑意洋溢的样子,又想起他身后的五万府军,上官永平的怒气也不敢轻易发出来,只得忍了,也和谷大祖互相拥抱打起哈哈来。 当晚,谷大祖和上官永平一行人把酒言欢,席间欢笑连连。副都护郑闲等人也频频上前敬酒,对上官永平语气恭敬举动亲近,话语对他也是极恭维和赞扬,听得上官永平很受用飘飘然,不知不觉间就喝多了几杯。到后半席的时候,已经醉醺醺的支撑不住要倒下了,谷大祖连忙吩咐了府兵将他扶回房间歇息,还交代了一定要照顾好了,冼茂信和三皇子府幕僚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都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入睡起来。 “小样……”见这些人醉倒了,谷大祖原先也涣散朦胧的双眼闭了闭,再睁开时只见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丝醉意? “去把那些辎重赶紧分了……”他把上官永平灌醉了自然有用意,上官永平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清楚,此次兵部核发的辎重还没有送到他手上呢。已经是冬天了,不少府兵都等着这一批被服呢,谷大祖自然清楚其中的重要性,怎么可能让把柄握在别人手上呢?当然要第一时间夺过来了!这不,这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就在上官永平和冼茂信呼呼醉睡的时候,三皇子带来的一批数量众多的辎重就被都护府的人分下去了,连同那一批苦囚,也连夜押解至石场服苦役去了。 等上官永平和冼茂信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辎重昨晚就被分发下去了,更让人气结的是,不少府军将领前来感谢两人,道是监军辛苦了,那棉衣穿在身上是特暖和,一通感激谢意不论。让上官永平心口发痛却无可奈何,还要装作大度地说这是分内事不用感谢等等,原本他还想扣留这那批辎重,好压一压谷大祖的,现今也无法了。 不过除了辎重,还有别的办法可想的?上官永平想起此次来安北 都护的目的,想起他还有长泰帝的圣旨呢,这谷大祖也还没有接旨呢。 “谨遵旨意。”谷大祖和郑闲等人跪下来听着上官长治宣读长泰帝的旨意,身后刷刷跪着正是安北的五万府兵。在上官永平的强烈要求下,谷大祖只得带着他来到府兵屯扎处,在这五万人面前接下这个圣旨,上官长治还说代天子巡狩,不日将重新整编安北都护军,令安北都护谷大祖、副都护郑闲镶助配合,摆明了前来夺取兵权的意思。原本他还想着徐徐图之的,被辎重的事情一气,就什么都忘记了。 上官永平将圣旨递给身旁的士兵,脸上慢慢有了笑容,感觉到这口憋屈的气终于散去了。谷大祖和郑闲只能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做啊,待我整编打乱这五万兵马,再将三皇子府的守卫和长史安插进安备都护军里面,这五万人马的举动我就可以清楚了,谅那谷大祖也不敢怎么样,时间一久,这五万军众就是我的了,他有些自得地想, 谷大祖和郑闲也只听着,神色未明。 第四十三章 拢军心(第二更) 更新时间2014-1-2022:12:09字数:3180 不久,谷大祖邀请上官永平去参观练武场,道是去感受府兵的勇猛,也是熟悉安北都护军营的第一步。上官永平点点头,也没有说话,算是答应了,心想谷大祖还算识相,在接旨后不久就主动有表示了。 谷大祖和郑闲两个人看着上官永平脸上那副倨傲的样子,心里静默地笑了:小样,看你这样一副得意的表情能维持多久?!他们两个人脸上却越发恭敬了,一连声的请语和恭敬,让上官永平飘飘然,似乎觉得那五万安西都护军已在囊中了。 到了观看练武场的那一天,谷大祖和上官永平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练武边上,身后跟着的是郑闲和冼茂信。不知道为什么,冼茂信总觉得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他看着笑意盈盈的另外几个人,心里暗暗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那边,谷大祖正在给上官永平介绍兵器军械,耳边还不断响起士卒的吆喝声和打斗声,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一处士兵聚集的地方,似乎还有人正在比试,这吆喝声就是这一群士兵发出的。 “这是在比试武艺吗?”因为聚集的士兵挡住了里面的情况,上官永平看不见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便这样好奇地问道。 “倒不是在比试,而是在对练……”郑闲笑呵呵地解释道。比试不就是对练吗?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上官永平心想道,脸上疑惑不解。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啪!”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谷大祖和上官永平跟前,还溅起了几滴液体飞到了上官永平的脸上,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等他看清砸在他跟前的是什么,脸色变得煞白,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一手一脚都没了,正在他跟前大口大口吐着血,哀嚎声声,剩下的那一手一脚似乎还在挣扎抽搐,等他摸了摸脸看到手上的血迹时,连退了几步,惊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对练的工具啊。”郑闲还是笑嘻嘻的模样,还上前踢了踢那已经不再吐血咽了气的人形,道了一句:“真没用,上次那个可是手脚都没了还能活两个时辰呢……”笑着对上官永平解释道:这是都是军俘,被都护军当成用来实战的工具了,也是为了提升都护军的实力,这样对练,一天也发生好几次,不用在乎的。对着上官永平解释完之后,他还漫不经心地还对另外的府兵说:“拖下去煮了,今晚给大家加菜!大家今晚有肉吃了!”语气也是习以为常,甚至有些期待。 加菜?上官长治想起昨天晚上吃到的骨肉相连的肉块,煞白的脸色转向青绿,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觉得周身发冷,看着郑闲笑嘻嘻的样子,却感觉比恶鬼还要可怕,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他不由得心生惧意,手臂上身上的汗毛也都马上耸立起来,他心里一个激灵,直到此时他才记得眼前这安北都护谷大祖,曾斩杀外敌无数,手上那是沾满了鲜血,是被突厥人称之为“安北阎王”的啊! 上官永平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己怎么能跟谷大祖作对呢?谷大祖在安北盘桓了二十年,在安北肯定有极深的威望和势力,自己怎么能跟他对着干呢?真是自讨苦吃。想到这里,上官永平的心里又后悔又惊惧,觉得自己给谷大祖的下马威之举真是糊涂了!这下别说笼络安北的五万士兵了,就是他能不能好好在安北都护府当这个参军都还是未知数啊,只是……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修补和谷大祖的关系不?他应该徐徐图之啊,边呕吐他边心思转动,看来是要改变策略才是啊…… 看着上官永平似乎要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谷大祖和郑闲对视了一眼,笑意盈盈下面也是逐渐阴冷的心。此刻他们的心里有沸腾不止的怒意:你见过战争是什么样子的吗?你知道白骨累累叠在一起是怎样的吗?你知道怎样才能战场上活下去吗??你知道那刀刃入骨血再抽出时会发出怎样的声响吗?你知道当你的兄弟士兵被敌军削去半边脸是怎样的情景吗?啖人肉喝人血这种小事,都能让你呕吐,还想夺我安北五万兵众?! 谷家和郑家三代镇守北疆,二十年间与突厥、鲜卑等族的交战中,战死三十余子孙,这种割肉拆骨之痛换来的是北疆十五万民众的安宁。一个皇子监军,让他站在北疆之地都已经是容忍了,地都没坐热呢,就想要兵权?这才是让谷大祖和郑闲感到异常愤怒的事情。 自那一日参练武场之后,上官永平就托辞水土不服、身体微恙,躲在都护监军房间内不出门,就连陪同而来的兵部官员冼茂信等人都深居简出,对安北都护府的一切事情概不过问。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他们是懂的,更何况三皇子不是一条强龙呢?所以他们就只有缩在都护府内,看安北都护府官员的脸色行事了。 话说上官永平躲在监军房间内也没有闲着的,他在想着应对谷大祖和安北都护府官员的办法。先发制人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人家谷大祖威望、武力都比自己强悍不知多少倍,硬碰硬的话,吃亏的肯定是自己,究竟有什么法子可以挽回谷大祖对自己的亲厚呢?顺便还可以收拢安 北的士兵? 以上这些,就是安北都护监军上官永平苦苦思索的内容,当然,一时半刻的,他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直到他看见自己房间那三大箱珠宝和银票时,眼前一亮,计上心头。他就不相信,这个世间,会有人不喜欢这两样东西,不管是安北都护也好,还是安北普通兵卒也好,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还愁收拢不了安北都护府? 用珠宝和银票去收买安北都护府的官员和兵将,这就是上官永平想出来的办法。这安北都护府之中,有哪些官员是可以收买的呢?上官永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都护府的司马沈则思。沈则思是新调来安北都护没有多久的,受到谷大祖的影响不会太深,而且沈则思是吴越沈家的子弟,自己总算知道沈华善、沈则敬这些沈家人的名字,连拉交情的借口有用了。 而沈则思则是惊愕地看着上官永平拿出一沓银票和一摞珠宝,这是怎么回事?收买还是炫富?只听见豪气地说道:“沈大人,这些,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总算是令伯父、令兄长有过几面之缘,这些,就当是本皇子的见面礼了!”说罢,他还极为友好地拍了拍沈则思的肩膀,以示两人感情深厚。 沈则思看着刚离开自己肩膀的手,感到哭笑不得。自己和三皇子,好像从未见过面吧?这一沓银票和珠宝,是用来收买自己的?用这样的珠宝和银票,让他出卖安北都护府的上司和同僚?会不会太儿戏了一点?自己看起来这么愚笨和缺钱吗?再说了,自己出自吴越沈家,和别的兵卒不一样,最不缺的,就是钱财!而且,都护大人几天前才让三皇子吃了个教训,怎么这三皇子还未受教,还想拉拢、收买兵将?真是找死!但是找死也别找上我啊!沈则思对此感到深深不解,看来三皇子的目光也像看傻子的目光一样。 当然,看完傻子之后,他赶紧将这个事情报告给谷大祖和郑闲知道,他可不敢惹这两尊大神。他心里暗念:所以三皇子,对不住了,我实在是不敢收你的珠宝和银票啊。 “怎么不收呢?三皇子既然一片诚心,准备了这样的见面礼,我们怎么好意思拒绝?当然要收下了!”郑闲笑着说道,眯起了眼睛,笑得像个狐狸。有人白送钱财上门,不收那才是个傻子! 沈则思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远远及不上这两人的腹黑,这是明摆着三皇子那三大箱珠宝和银票要用来孝敬这两人了。他心里在默默哀悼三皇子的钱财,转过头却无比顺心顺意地收下了三皇子送过来的珠宝和银票。 就这样,一副奇 怪的景象在安北都护府出现。三皇子送珠宝和银票,安北兵将收银票,送的人和收的人都哈哈大笑,当然,暗笑得最厉害的,乃是都护谷大祖和副都护郑闲。真好,这样的傻子,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 “蒋博文和吴能朝上下串联,皇上派来三皇子当监军,皇上这是起疑心了啊,我们谷郑两家再也没有三十余子孙可以折损了……”都护府指挥房内,谷大祖有些神色颓然。看傻子戏之后,他感到有危机感。将帅在外,最忌的就是君主猜疑,想起谷郑两家在北疆付出的惨重代价,感到一阵悲伤,他们忠心耿耿,家族子孙都是为了北疆,怎么会引起皇上猜疑呢? “正是因为他们忠心镇守,北疆民众感念谷郑两家的恩情,对谷大祖自是拥戴感激。现在北疆甚至有兵众只知谷郑不知上官。这,才是皇上派三皇子监军的理由啊。”沈华善根据沈则思的信,得出这样的结论,谷大祖的忠心镇守竟成了与天子争恩之举,不免为长泰帝之举感到心寒。 “谷大祖勇猛善战,却忘了帝心难测……”他合上沈则思的信,心情沉重,余下的话也就没有说全,让沈则敬自己斟酌去。 第四十四章 尚书右仆射(第一更) 更新时间2014-1-2111:26:44字数:3033 就在工部诸官员在紧张地进行浚通河道水利的时候,朝堂又有一件大事吸引了京兆官员的眼球。连工部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也很关注这一事,那就是,尚书右仆射要换人了。 四月上旬,尚书右仆射甘明泉以病乞骸骨,长泰帝自是舍不得,不肯接受他的病退,坚决挽留他继续在任。君臣两人三请三留,最后长泰帝终于允许,涕泪曰“君臣不相负”,下旨让甘明泉致仕后继续享受全俸,除了赏赐赍银五千两、安车蒲轮五驾外,还赏赐了不少御用衣冠、少府文绮貂皮,还下令免除了甘家子孙的赋税、劳役和兵役,直到甘明泉去世为止。 不仅如此,长泰帝还专门派出金吾右卫护送甘明泉返回四川老家。这样的恩宠,使得京兆众官对甘明泉钦羡不已,长泰帝和甘明泉君臣相得之事也传为一时佳话,甚至有戏班子还演义了这件事。紧接着,由谁接替甘明泉成为尚书右仆射就成了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中书令、门下侍中和尚书左右仆射私底下被大永官员称为“前四卿”,可见地位之尊崇和紧要,绝对是在百官之上的。其中尚书右仆射主管兵、刑、工三部,所以连沈华善都关心谁会成为尚书右仆射,以后要相处的主官当然是要关心的事情,虽然理论上六部尚书都有机会晋升,但是沈华善心知自己才任工部尚书不到两年,此次怎么也不会轮到他的,在关心之余还能保持平和之心。 但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镇定了,纷纷出动,暗地谋划,打听皇上属意谁、推荐自己一系的官员,**、前庭都风起浪涌,各人都意态百出,各凭本事,至于有没有效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张德妃正对着端着一碗参汤小心吹了几口气,然后将它递给长泰帝:“这是臣妾亲自在延禧宫厨房炖煮的,皇上尝尝看。”脸上也有着如常的恬淡笑意。 长泰帝满意地点点头,今天他翻了德妃的牌子,延禧宫燃点的清和香让他也感到身心舒畅,天南地北和德妃说着话,长泰帝开始感到有些倦意。 “皇上,甘大人应该也回到四川了吧,听说外面的人都在传颂皇上和甘大人君臣两相和呢……”张德妃伺候着长泰帝躺下,有意无意就说到了尚书右仆射一事,想从长泰帝这里探听一点消息,也好让儿子的岳祖父陈知浩心里有个底。 “嗯……”长泰帝没有说什么,德妃想问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却不愿多说。 “你看兵部尚书陈知浩……”德妃正想说什么,却见长泰帝瞥了她一眼,严厉而又警醒,她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知道长泰帝这是开始生气了,**不得干政,若是长泰帝真要怪罪下来,她也无话可说,不由得心惊,看来向皇上推荐陈知浩一事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说了。温温顺顺地贴在长泰帝身上,呵气如兰:“臣妾逾越了……臣妾伺候皇上……”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 春熙宫的李贵嫔倒是不心急。在**将近二十年,她越发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在意就越不能急。虽说帝心难测,但她对长泰帝的性情也能捉摸到几分,长泰帝来春熙宫的时候,她只轻轻柔柔和他说着话,说着少府寺新送进来的香料和衣饰,偶尔说说五皇子上官长治,完全没提到右仆射的事情。这让长泰帝心有怜惜之余也不免提醒她几句:“你是个懂事的,**妇人担心前朝之事做什么,此事朕自有决断。” 李贵嫔听了此话,心道果是如此,早前上官长治就曾跟她说过想为钱同式谋划谋划,好卖他一个人情,她便不太赞同,长泰帝不喜儿子大臣相交从密,若是长泰帝另有打算,那就得不偿失了,尚书右仆射这个位置太敏感,一般人谋划不得,再说来了,钱同式道现在都偏向未明,不免太冒险了。 远在安北都护府的三皇子虽然不能亲自做些什么,但是他还有一个母妃周贤妃在京兆翊坤宫内,还有一个舅舅周阳熙是刑部侍郎,他们也打算趁着这股水摸几条鱼,也有着自己精算盘。不过他们不是打算为自己谋取右仆射之职,而是想推刑部尚书谢同甫上位,一旦谢同甫上任尚书右仆射,刑部尚书之位非周阳熙莫属了。 尽管诸妃和各皇子都有不少动作,可是都没有探听出长泰帝究竟有何打算,中书省和殿中省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说明长泰帝还没有最后下决定。各人便想着还有机会,都想做些什么看看能否影响上意,又想着从长泰帝亲近的人着手,这种情况下,殿中省的内卫太监近日都得了不少赏钱,在二皇子妃去拜访了皇姑母淑和长公主后不久,周贤妃也让女官给淑和长公主送去了不少礼品,一时间镇远公府也是非常热闹,中书令韦景曜家也迎来了兵部尚书陈知浩、刑部侍郎周阳熙的拜访,门下侍中申科也先后“巧遇”了二皇子和五皇子…… 与这些大永皇室、高层官员的动作比起来,京兆官员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们的官职等级太低,对尚书右仆射一职是没有任何幻想的,所以走的自然也是另外一条路径:押宝!有条件晋升为 尚书右仆射的,京兆里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人,说不准你亲近的人正是皇上属于的人呢,赶紧对那些人讨好和亲近去,这个叫先期投资啊。所以六部尚书和九寺正卿最近也很忙,突然多了不少官员上门拜访论交情,有的甚至还送来了极贵重的礼品,忙着送礼和退礼间,时间就过去了。 “听说京兆有赌坊还为此开了盘口呢,听说老太爷的赔率是一比六呢,吏部尚书则是一比一……姑娘你说谁的机会最大?”秋歌正一脸认真地问沈宁,她对谁会成为尚书右仆射实在很好奇,听哥哥说还有人为此打赌起来了,也很想知道这次的大热门吏部尚书会不会当任,姑娘懂得那么多,她看中的人选准是错不了。 “我怎么会知道……”沈宁笑笑道,心里却有些奇怪,怎么会提前那么多,印象中尚书右仆射是明年三月才病乞的,当时继任的人选不是京兆官员认为最有可能的吏部尚书徐友元,而是兵部尚书陈知浩。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还会不会一样? 没有让大家等太久,长泰帝很快就公布了接替甘明泉的人选。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长泰令江南道观察使叶正纯为尚书右仆射,同时升大理寺正卿王备为从二品,派其任江南道观察使一职,原大理寺少卿何克难替任正卿一职,补福州刺史邱盛年为大理寺少卿,又令诸官员不日上任,职务交接、考功记录等须有序周全。 这其中,叶正纯明面上是属于平调,实际上却是暗升了,江南道刺史和前四卿之一,哪个职位更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这个结果,对于三位皇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没有皇子能从其中得到助力。 这个旨意一出,不少官员感到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皇上竟然会从京兆外调人来做尚书右仆射,二皇子和兵部尚书一系尤其感到失望,虽然兵部尚书一职握有重权,但位阶还是差了一等,越往上位置就越少,难得甘明泉病退,这个机会却没有争取成功,想起之前底下官员的奉承阿谀,上官承佑和陈知浩都觉得有些难堪。 五皇子上官长治对这个结果虽然感到不满意,不过转念一想,这总比陈知浩上位好多了。他自己虽然没有得到好处,可是老二老三也没有得到助力,这下大家都扯平了,尤其是老二,白忙活了一场——德妃和二皇子妃的小动作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想到这,上官长治略有些快意。不过他惯于未雨绸缪,快意过后就吩咐许三思等人加紧归拢整理叶正纯的一切资料,只待他上任之后投其所好。 吏部尚书 徐友元倒还是乐呵呵的,对此根本就不在意。认真说起来,这个尚书右仆射还是他主动推让,原本长泰帝是属意他的,曾私诏他进宫透露了这个意思,可是徐友元把尚药局对他身体状况的诊断告诉了长泰帝,表示他身体不佳,还打算等考课事一了,就和甘明泉一样以病乞骸骨了,同时为了替皇上分忧解难,推荐江南道刺史叶正纯担任尚书右仆射一职。 相比起二皇子等人的失望,江南一系官员就高兴,毕竟大树荫好乘凉。沈华善和沈则敬自然也不例外,张澍就更不用说了,还特地跑到沈家和沈则敬等人庆贺了一番,于是叶正纯的女婿和学生,两个人兴奋得大醉酩酊,当是提前庆祝自己岳父升迁了。 这京兆官局,随着叶正纯上任和甘明泉的病退,悄然无息地开始了变化,有人感知到了这点,也有人对此毫无感应…… 第四十五章 余绪(第二更) 更新时间2014-1-2122:12:09字数:3292 在位于始伏大街的尚书右仆射府,沈则敬正恭恭敬敬地躬下身子给叶正纯行礼,口称道:“学生见过老师。”,也不坐下,站着等待叶正纯的发话。 “赶紧一边坐去,站着碍眼。回京兆一年,学个什么球虚礼?”叶正纯对沈则敬挥了挥手,似乎有点嫌弃他这样正经,语气倒是极欢快。 又来了……这个口头禅……沈则敬在一旁坐下,有些无奈地想,才看向这位恩师。人如其名这四个字是不适合用在叶正纯身上的,任谁第一眼见到他心头都会浮上两个字:奸商!是的,不同于沈华善的亲切和气,也不同于沈则敬的儒雅温恭,叶正纯长得就是一副重利奸诈的商人标准样,满是褶子的脸此刻也正露出这样的奸笑,双眼闪着莫名的光芒,正盯着沈则敬看。 外人只知叶正纯是沈则敬的老师,却不知沈则敬是叶正纯最得意的学生。说来也奇怪,叶正纯学生不少,偏偏只对沈则敬看上了眼,尽心竭力将所学所知教授与他,却又偏偏这个学生最不像他,真是连我一星半星风范也没有学到,叶正纯有些咕哝地想。 “京兆有何异动?”叶正纯也顾不得逗弄沈则敬了,开始问起正经事来,虽然他问着正经事的时候也显着一副狐狸相。对于上任尚书右仆射一事,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都六十了,原先还打算着就在江南待到致仕的,没想到还能调入京兆。意外的同时也不解: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论理说,这个位置是怎么也论不到他的,皇上的心腹近臣排在他前面的可不少。 “尚算平静,大家都在观望。”沈则敬略略说了一下二皇子和五皇子等人的表现,又将三皇子在安北都护府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三个皇子都在明里暗里培植自己的势力,夺嫡之势其实已经非常明朗了,基本就是这三个人的事情。其实他和父亲的意思一样,一旦太子薨逝,三个皇子鼎立的局面就会马上浮出水面,现在京兆官局种种变动,不过是先波前绪罢了。 “先勿入局,我总觉得这事还有点悬。你外祖的意思也是这样。”叶正纯皱了皱眉,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顺便也说了溪山俞氏的看法。他离开杭州之前,还特地去溪山拜访了一趟,也顺道取取经。 沈家最近是极为空旷宁静,沈余宏等人去了杭州,沈则远去了滇桂,沈华善和沈则敬都在忙着各自的吏事,在家的时候也不多,有时候沈则敬也会派人来告诉沈宁他有要事,不用沈宁去书房随 伺,比如今晚,就遣了小厮秋梧来青竹居告诉沈宁一声。 “府里最近有人盯得紧,应该是二少爷的人,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发觉的,是不是应该让他知道?”秋梧明显感受到进出府门时有人有意无意地盯过他几眼,联想到京兆尹的事情,心想都是一家人,蚍蜉的事情是不是应该让沈余宏等人知道了? 不料沈宁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最好的事情,实则是她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对沈余宏他们。,似乎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再加上叶正纯京兆一事,沈华善和沈则敬心思都很多很重,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去给他们添事。 叶正纯进京兆将给沈家带来的影响,沈宁在得知尚书右仆射任命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祖父和父亲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她却是知道上官长治对沈家一定动作的,凭着叶正纯和沈则敬的关系,上官长治会更加想将沈家拉拢过去。去年沈家家宴没有完成的事情,估计也会接上来了,二哥不在京兆,他这次会从哪里入手?沈宁努力回忆上官长治布局运算的手法,又仔细回想他身边的幕僚,李可安和许三思行事的风格,试图从中推断出他下一步的做法。 却是越想越不得法,心思也渐渐焦躁起来。 “还是没有办法把人送进去吗?”她再一次问秋梧,见他摇摇头还是觉得有些失望。把蚍蜉安插进五皇子府是她最想做的事情,但是五皇子府对下人的防卫比皇宫还要森严,盘查得极是仔细,以蚍蜉目前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把一个探子从祖宗三代开始到方圆五十里的邻居都一一安排妥当,自然这事就搁浅了。 周贤妃正在翊坤宫里接见自己的娘家嫂嫂,刑部侍郎周阳熙的夫人林氏,周贤妃和林氏姑嫂两人感情不错,说说笑笑的倒也和融。在瞧见林氏若有所言的神情之后,周贤妃吩咐太监宫女都在翊坤宫门外守着,只留下心腹女官在给林氏端茶,便直接问:“嫂嫂可有话要说?”她也知道林氏不会无端求见的,尤其是在尚书右仆射已经花落有主的情况下。 林氏赶紧将来意说了,还说道等着娘娘的心意和答复。 “哥哥想要平儿和沈家联姻?为什么?直接和叶正纯家联姻不是更好吗?我记得他家也有合适的孙女吧?”周贤妃有些不解,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语气中也有一丝天真和直率——这也是她能得长泰帝宠爱的原因。 其实在**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还把儿子平安养大分府出宫,还能得长泰帝宠爱,周贤妃又怎么会是纯良天真的 人?林氏也想到了这一点,也不敢轻忽对待,对眼前这个问得直接的小姑也不敢轻忽对待,转达了周阳熙的话:“相公的意思是,怕皇上会认为三殿下会市恩臣下,有结党之嫌疑……” 事实上周阳熙担心的还不止这一点,三皇子在北疆的所为他隐约也知道一点,看来安北都护府之行是没有什么收获的了,三皇子年纪也不小了,必须谋求一个得力的妻族才可以,他想来想去,觉得沈家正有兴盛之像,再说看那沈俞氏,想必沈家姑娘也是好生养的,沈家背后还有溪山俞氏和叶正纯,这桩婚事怎样想都合算。 “这样啊……”周贤妃略想了一下,想起沈则敬唯一的嫡女还没有及笄,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相公说,那边或许也有如此打算。”林氏伸出手掌摇晃了一下,五皇子。 “我知道了,麻烦嫂嫂回去告诉哥哥,此事我会想办法。”周贤妃很快就下定了主意,年纪小点也没有关系,可以先纳侧妃的嘛,这个好办。 周阳熙想得没有错,五皇子上官长治也是有这样的打算,此刻他正和李可安等人在商量这一事,叶正纯的身家资历已经有幕僚整理好送上来了,他来到京兆这几天的事情也陆陆续续打听到一些。 “叶正纯回京兆之后沈则敬第一个就去拜访了,看来沈家和叶家的关系确是不错的。”去年设计沈余宏不成,李可安就在想着要通过别的途径来接近沈家了。 “是要想办法和沈家拉上关系才行……”许三思也附和这一点,现在沈家身后有了叶正纯这个尚书右仆射,自然不能和去年相提并论了,他也认为沈家的姑娘是比较适合五皇子了。 “沈余宏还在杭州,沈则敬其他子侄都在国子监和官学读书,要找机会也不容易。”李可安有点苦恼,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拉拢沈家,现今最有效的唯有联姻一事了,但是皇子成亲,都是由皇上指婚的,这个事情怎样才能通过皇上首肯? “派人多留意沈家家眷举动,若有外出速速来报,机会是要靠创造的,等是等不来的,想也是想不来的。”上官长治别有深意地说道,他已经有了一个好注意,就只等着以后的机会了,既然没法通过沈余宏等人来接触沈家,那么就直接从沈则敬嫡女处下手好了。 “趁着沈则敬夫人现在刚生下孩子不久,以这个名目给沈府送些礼物过去。”上官长治又吩咐道,总要事先打点好基础才是。 就像约定好的一样,沈家先后收到了周贤妃和李贵嫔的 慰问礼物,这两个**贵人用的借口都是一样,都道是沈俞氏生产和沈则敬小儿子满月,特特送上翊坤宫和春熙宫的一点心意,送礼来的女官还传达了两位娘娘的意思:让沈俞氏好生休养,待身体恢复后她们将诏她进宫叙话。 沈俞氏有些迷惑,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有宫中的关怀传出来,两位娘娘还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女宫来到沈家送礼,这也太奇怪了,何况沈俞余宸的满月都过去不短时间了。待她看到俞妈妈送上来的礼单,她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些礼物,除了少数的妇人和小儿用得上的,如长命金锁,其余的明显是姑娘家用的首饰和胭脂水粉,甚至连京兆姑娘家时下最喜欢玩的金球缠丝索都在其中,可见这些礼物不是送给沈俞氏,而是特地送给沈家的年轻姑娘的。她连忙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沈则敬。 “看来沈家成了一口肥肉了。”沈则敬将此事对沈华善说了,末了还说了这一句,随着老师上任尚书右仆射,沈家也越发受到官员瞩目了,现在连三皇子和五皇子都送来礼物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沈华善也是这么想,老二和老三是没有资格的了,老大只得沈宁一个嫡女,看来三皇子和五皇子都看上了沈宁了,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抢是个值得荣幸的事情,但是涉及皇子相争,又是在太子体弱这个敏感时期,说不定沈家都会被拖进夺嫡之争里面去,沈家目前危险得很,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吩咐下去,后院众人近期没事都不要外出,就安心待在家里。”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反正这两宫娘娘也没直说什么,就当是主子娘娘对属下夫人的体恤关怀得了。 第四十六章 第一次进宫 (第一更) 更新时间2014-1-2211:37:06字数:2974 周贤妃和李贵嫔送礼来的消息,很快就被冬赋当做八卦说给沈宁听了,沈宁听了有些奇怪。五皇子府会有表示,是她早就料到的了,怎么还有三皇子的事情?想必这个时候祖父和父亲都已经反应过来了,沈家已经成为有心人眼中的肥肉了,尤其对皇子们来说,沈家的势力更有吸引力。随着叶正纯上任,沈家势必要被摆上桌子掂量了,这真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父亲和祖父可有应对之法? “闭门不出?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何况很快就到太后娘娘的圣寿节了,怎么能不出现呢?看来祖父还是不够重视啊。”沈宁听到沈俞氏吩咐大家近期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外出,马上就想到这是祖父的主意。看来不是个应对的好主意啊,又想到工部和考功司近来的诸多事情,沈余宏等人又在杭州,沈华善和沈则敬分心顾不上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还是得做些什么才是,得让所有人都无法再估计沈家的事情才是……”沈宁想到必须要解除了沈家目前的危局,一旦被长泰帝知道自己两个儿子都对沈家有兴趣,那么沈家就危险了。 或许,圣寿节是个不错的时机,沈宁看着秋歌送上来的本子,开始思考起来。 随着尚书右仆射之争的落幕,京兆官员开始准备参加四月二十三的圣寿节了。圣寿节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宴会,往年太后诚心礼佛,圣寿节只是和皇家成员一起见面吃个饭,不会劳师动众庆贺寿辰的,但今年是太后娘娘的八十整寿,自然和往年不一样。早在年初长泰帝就吩咐太常寺和少府监筹备庆贺太后圣寿节了,务求隆重喜庆,现今筹备工作都已经安置妥当,就等着圣寿节的到来了。 长泰帝生母早逝,他是由太后高氏抚养长大的,加上高太后并无生育,对长泰帝也是一片慈爱之心,倒像对自己亲生皇儿一般。长泰帝能以非嫡非长之身登上帝位,高太后的娘家功不可没。既有抚育之情又有拥戴之功,长泰帝对高太后的情谊也是非同一般,诸官员不敢轻忽对待,更有甚者,在年初就开始为太后物色礼物了。 太后礼佛,官员送礼自然是与佛相关。整个四月,佛像、观音像、檀香串珠等物品在京兆卖得最好,甚至连擅长画佛像的圣手都被某些人家请了去供奉,为的就是一幅满意的佛像图,好让太后满意心悦的佛像图。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正是这个道理。 早两日宫中有旨意传下来:令各 家官员夫人带着女儿孙女一人,前往慈宁宫为太后贺寿。原来是太后年纪大了,老小老小,自然就更喜欢热闹,最喜欢和小姑娘们聊天问话,就想趁着生日宴会的是见一见各家活泼鲜嫩的小人儿,才有了这个旨意。旨意来得紧急,各家官员夫人又急急忙忙地为女儿孙女准备进宫的首饰衣裳不论。 好在沈俞氏平时也教了沈宁不少宫廷的礼仪,请安礼数动作也是会的,虽然是第一次带着沈宁进宫,却也没那么担忧。 “姑娘这做得很好,明晚跟着太太进宫,太太也可以放心了。”俞妈妈看着沈宁一迎一跪一起,那请安的宫廷动作异常的标准和流畅,仿佛训练多年的一样,估计连宫中嬷嬷也不过是这样了。俞妈妈想到这,满意地点头笑开来。 这些我动作我都熟悉几十年了,怎么会做不好呢?听着俞妈妈的话,沈宁没有说话,心这样想。她在那个地方呆了二十年了,三年坤宁宫之主,十七年冷宫囚禁,即将再次踏进那里,沈宁除了感到有凛冽的寒意和冷漠,便再无它感了。 圣寿节很快就到来了,沈俞氏穿着五品诰命礼服,带着穿戴一新的沈宁进宫去了。寿礼早就送进少府监了,沈俞氏带着沈宁步履轻松,期间,遇到了吏部郎中沈静华的妻子陈氏,她带来她的小女儿进宫贺寿来了,因为沈静华为沈余宏保媒,这两家人也是亲近的,就结伴着,在女官的带领下,往慈宁宫行去。 沈宁低着头,默默不语。刚刚经过坤宁宫时她还抬眼看了看,和记忆中的是一模一样啊:还是那样的建筑,还是那样庄严肃穆,连坤宁宫面前栽着的大树都还是那么繁茂。仿佛时间没有痕迹一样,不知道前一世坤宁宫的血迹可冲洗干净了? 慈宁宫位于皇城深处,在紫宸殿和坤宁宫的后面,除了要经过皇上和皇后居所外,还要经过不少宫妃的殿阁。沈俞氏和沈陈氏一行,很快就遇见了不少宫妃,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五皇子的生母李贵嫔。 “不必多礼,我们都是去给太后贺寿的,那就一道走吧。”看见沈俞氏等人的请安,李贵嫔笑得温婉,轻轻柔柔的气质有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让人不忍拒绝。 “沈夫人身体可都恢复了?”诸人行礼过后,李贵嫔先开口问候沈俞氏,自然的也就瞧见了沈俞氏身后的沈宁。还没等沈俞氏回答,就笑着说:“这就是你女儿吧?真是个长相讨喜的,本嫔一见就心喜了,来来来,过来给我瞧瞧。”招呼着沈宁去她跟前,含笑地看着她,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在打量自己疼爱的后辈 一样,甚是亲近温和。 沈宁低着头上前,道了声:“给贵嫔娘娘请安。”便不再语言,一径低着头,就像一个拘谨害羞的闺阁姑娘。没想到第一个见的竟然她啊,上官长治的生母,也是她前世的婆婆,现在的李贵嫔,后来的李妃,再后来的李太后。前一世在我在她手下受了多少欺侮和冷漠,现在的她竟然对她亲和如此,真是讽刺!前世正是这个亲和的李太后,认为沈家仗着外戚身份势大,支持那个女人上位,纵容着那个女人对她的欺侮,甚至为了帮助那个女人,故意受伤说是沈宁推搡之故,使得上官长治对她越发厌恶。眼前这个轻婉柔弱的李太后,狠毒阴险,和上官长治一样,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毒蛇啊。 “沈夫人真是好福气啊,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就好了,不知道我有没有那样的福分啊……”李贵嫔的声音有着羡慕,脸上还有一丝落寞,那副样子让沈俞氏等人见了也觉得不忍,沈俞氏正想说什么,却听到一把率直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 “妹妹说什么好福气啊?沈夫人这样的好福气,姐姐都是羡慕得紧呢。”沈俞氏等人看见说这话的人,连忙弯腰行礼请安,说道:“给贤妃娘娘请安。”原来这说话的人正是三皇子的生母周贤妃,她恰恰听到了李贵嫔的话,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连忙截住了话题。 周贤妃的话一出,沈俞氏就不说话了,想起之前这两宫娘娘送来的礼物,顿感为难和尴尬。没想到这两个人就在这**之中遇上了,还意有所指地拿沈宁来说事,这下可怎么收场。 见到周贤妃插了话,李贵嫔便知道本想借着偶遇沈俞氏提出和沈家联姻的事情就只能按下不说了。没想到被她横插了一脚听来,听她这话的意思,莫非也打着拉拢沈家的主意?李贵嫔的眼珠转了转,便漾出一个小意讨好的笑容,口称:“姐姐来了?正好,我们一道去给太后贺寿去,时间也不早了,莫让太后等急了。”说罢还邀请沈俞氏等人跟上,不让周贤妃继续说话下去,吩咐女官继续带队前行。 周贤妃的目的就是阻止李贵嫔将话说下去,现在目的达到了,自然也不多说话。暗暗打量了沈宁几眼,就是这个清秀的小姑娘?长得不错,但想起儿子对于姑娘容貌的苛求,周贤妃眉头皱了皱,看来要说服儿子,还得费一番功夫啊。 一行人来到慈宁宫,慈宁宫里面非常热闹,早就聚集了不少命妇,不少姑娘家被太后招呼在身边坐下,正在绞尽脑汁地逗太后开怀。太后总会在听完这些小姑娘说话后,笑出 声音来,说道这些小姑娘真是贴心,惹得宫妃所出的公主们一个一个都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到底是皇祖母,知道她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倒和各自的母妃嘀咕起来。 端坐在主位的自然是太后高氏,左右下首分别是皇后蒋氏和太子妃吴氏,此外还有二皇子生母张德妃、十皇子生母慕妃、十二皇子生母容妃、二皇子妃陈婉柔等等。命妇在互相说笑着,间或着传来“松柏长青”“仙鹤寿长”这样的祝福话语,一室融融济济。沈俞氏等人也感染到了这种欢乐的气氛,放松了下来。先是给太后行礼祝寿,然后和其他官员夫人小声交谈着,打发着时间,等待宴会的开始。 第四十七章 慈宁宫刺杀(第二更) 更新时间2014-1-2222:12:08字数:3046 圣寿节的宴会节目很多,早前少府监就请来了京兆最瞩目戏台班子德庆班来宫中畅音阁唱戏。德庆班为贺太后圣寿,还专门编排了《不肯去观音》这一幕戏,太后听了那是异常的满意和高兴,还特别恩准德庆班的人今日来慈宁宫领赏。德庆班会再带来一舞为太后庆贺,听说为此舞奏乐的乐师曾感叹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见”,令**妃嫔和京兆命妇都很期待,很想见识一番。 听着人群里命妇说着德庆班种种,沈宁心思流转,这些都是熟人了,却没有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见了个遍。这个时候,她们都还这样年轻。沈宁看向这**中最美丽的妃子慕妃,见她脸上的笑容倾国倾城,怪不得皇上如此宠爱,只是要在**活得如鱼得水,却不是仅仅美丽就可以的,慕妃啊……又看向李贵嫔,见她还是如夏花低低般柔弱,笑了一下,她可记得很清楚,李贵嫔封妃的原因,乃是圣寿节上救驾有功,她以一己柔弱之身挡住刺向皇上的利刃,还伤了胳膊,这种奋不顾身的举动,使得长泰帝感激至刻骨铭心。 “皇上驾到……”内侍高亢拖长的声音在慈宁宫门外响起,打断了慈宁宫的热闹,这是长泰帝亲自来给太后贺寿来了。**妃嫔和各位命妇、各家姑娘都纷纷起身跪下来迎接皇上,就连蒋皇后,都是一样,只有高太后还端坐着,等候着长泰帝的问候。 长泰帝令众人起来,也不多看她们,径直走到高太后跟前,对着她说:“皇儿给母后祝寿了,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母后今天可要好好享受少府监准备的节目才是。”长泰帝已经快六十岁了,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又加上年轻的时候有过亲征,当年落下的毛病这些年显现出来了,身体并不十分壮健。反倒是高太后这些年长居深宫,诚心礼佛,心气平和,虽然八十岁了,样子并不显得衰老,咋一看长泰帝也并没有比高太后年轻多少。长泰帝在高太后面前倒是平和得很,那帝王的威严不怎么表露,此刻说着这些祝寿话语,倒像是寻常百姓人家为母亲祝寿一样。 母慈子孝,又是生辰宴会,高太后很是欢喜,连忙招呼着长泰帝在她身边坐下,说着不用他专门跑慈宁宫一趟的,又邀请他一起观赏德庆班的舞蹈。 本来长泰帝是打算来慈宁宫坐一坐就走的,因为这里还有诸多命妇侯着。没想到高太后还邀请他一起观赏舞蹈,他略想了一下,不忍心拂了高太后的兴致,也正好观看一下这支被称为九天 飞云的舞蹈,便答应了,吩咐内侍和女官在一旁候着,就宣召了德庆班诸人进来。 最先进来的是德庆班班主楼青衣,他是个四十许的中年人,长得眉清目秀。他谢过了太后的打赏,又恭祝太后寿如松鹤绵长,最后说还为太后准备了一支舞蹈作祝寿之礼。“这是根据古曲谱《九天飞云》专门创造的古舞,还没有公开演奏过,是由十八名舞技一流的少女共同表演完成的,请太后娘娘细心欣赏。”他言罢就退下在一侧,这时那十八名少女也在女官的示意下,排列成舞前阵容,伴随着古雅欢庆的奏乐,缓缓地走了进来。 只见那十八名周身笼着薄如蝉翼的烟云纱,长长及地,里面露出碧绿的臂环和腰圈,那贴身衣着,却是迷蒙如画隐约可见。随即,十八个少女翩翩起舞,不知那些少女是怎样做到的,身体折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双脚似乎要离开地面,变换着位置忽上忽下时左时右,竟然呈现出一副似乎缓慢飞升的画面。那烟云纱如梦似幻随风飘送,正是一副仕女飞升图,那十八名少女似乎在迎风舒展,缠绕旋转,配合着高亢梦幻的奏乐,似是仙界美景,那意态不尽娇美,却是万千世情尽显,似乎带着众人经历了一个飞升登云的过程。那迎风向上的快意,山峦起伏,烟云缭绕;登上云端的满足舒畅,祥云升起,万千气象;被那天宫巍峨华丽吸引的惊喜……都一一在众人面前展现,这古舞、这奏乐,哪里是一支舞蹈,分明是一个追求极乐的过程,又是一则庄严的法曲,在这风情展露之中符合了太后对佛法的追求,这正是最合适不过的贺礼啊!不只是命妇和太后,连皇上都被吸引了,专注而惊喜目光表达着最大赞扬之意。 曲终舞散,啪啪啪,太后忍不住拍手赞叹道:“这真是哀家收到的最好贺礼!皇上真是有心了!德庆班不愧是京兆最好的班子!来人,重重有赏!”吩咐着女官速速准备赏赐物品,还准备赐给楼青衣她独有的檀香手珠。长泰帝赞叹不已,没想到这《九天飞云》之曲舞竟是如此震人心弦,他似乎也看到了天宫的巍峨华丽,遂吩咐楼青衣和那十八名少女上前,他要和太后一起,亲自褒奖赏赐。 那十八名少女缓缓上前,慕妃和李贵嫔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想起即将到来的事情,紧张得似乎连呼吸都不太顺畅。慕妃绝美的脸蛋还是挂着那倾国倾城的笑容,仿佛在为这十八名少女而欢欣,可是瞳孔却略微缩了缩,不露痕迹地把椅子挪了挪,离桌子更宽松一些,离长泰帝也更近一些;李贵嫔柔弱的肩膀也略微挺了挺,看着那十八名少女渐渐走 到长泰帝跟前,双手不自觉地拧着帕子,双脚也轻轻地松了松,似乎在等待什么。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被那十八名少女吸引了,也没有人看见慕妃和李贵嫔的异动,包括她们自己,都没有发觉对方有一丝不寻常。 “这舞实在太了不起了,哀家很喜欢!飞升极乐,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高太后还被那舞蹈震撼着,带着向往问出了这句话。 在听到太后问话之后,那十八名少女之中有一名少女站了出来。她披着那长长的烟云纱,走到太后和长泰帝跟前,恭敬地跪下,回答道正是奴婢,作出一副聆听状。 长泰帝满意地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突变顿生!只见那跪着的少女猛地站起来,目露凶光,那长长的烟云纱一绕,竟然从中抽出一把剑来!那少女朝着长泰帝飞快地刺过来,也没有说话,动作之狠烈直把长泰帝吓得往后退,大声惊呼:“护驾护驾!!”紧接着有一个内侍冲到在长泰帝跟前,替他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为长泰帝退后挣得了一点时间,那少女见一击不成,再刷刷几剑,把那内侍刺倒,才又提着剑往长泰帝冲去。 那群少女之中,也有好几个唰唰地从烟云纱中抽出剑来,跟着先前那个少女也往长泰帝冲了过去。个个都是杀气横溢武功高强,没几下子,那一群挡在长泰帝跟前的内侍接连被刺杀倒下,只剩下几名内侍护着长泰帝往后跑去。 蒋皇后和太子妃则护着太后,快退到了慈宁宫门前,发钗都掉下了,衣服也凌乱了,却顾不得,以此生都没有过的速度往慈宁宫门飞奔去,嘴里还大喊着:“有刺客有刺客……” 慈宁宫众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之后就是大声惊呼,仓惶失措,四散逃窜着,躲避那些刺客,恨不得离那刺客远远的。这样一来,却不小心一下子绊住别人,一下子推倒桌子,场面乱作一团。沈俞氏紧紧握着沈宁的手,跟着众人往宫门处奔跑去,沈宁跟着沈俞氏挤在众人之间,也没有空往后回望,但她知道,一定会有人跟她们不一样,不是向前往慈宁宫门跑去,而是退后往长泰帝跑去。 楼青衣被眼前的变故吓傻了,怎么会呢?德庆班的台柱小唤怎么会去刺杀皇上呢?还有与小唤交好的那几个人,怎么一个个武功都这样高强?他没跟着众人一起跑,而是傻傻地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明显是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幕,被吓傻了! 那几名武功高强的少女很快就把挡在长泰帝身前的内侍都被杀光了,此时长泰帝已经 快要跑到慈宁宫主位后的左侧门处了。金吾卫还没有赶到,身边也只有几个内侍了,长泰帝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此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危险的时刻,就连当年亲征文山,也没有这样危急的时候,还有几步,就能跑出去了!这个时候,长泰帝身边已经没有人了,那少女根本就不说话,对着长泰帝冷冷一笑,举起剑就向长泰帝刺了过来,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长泰帝被这样充满死意的眼光惊骇住了,连想大声呼救都喊不出来。 难道朕要命葬于此了吗?死于这几个少女之手?朕是帝王,朕还有那么的事情没有做……在这样的死局面前,长泰帝的心思游移了起来,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第四十八章 百官出动(第一更) 更新时间2014-1-2311:36:41字数:3254 就在长泰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因为一个妃子的奋不顾身,忽然就有了一丝生机。 “皇上,臣妾救你!臣妾在这!”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少女后面斜扑过来,挡在长泰帝跟前,生生替他受了这一剑!那利剑正正刺中右后肩的位置,剑尖都穿过身体露了出来,那人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珠钗环佩掉下地哇啦地响,那绝美的面容即使承受着极大的创伤也一样吸引动人。这是慕妃!这是不顾自己生死扑上来替他挡住这一剑的慕妃,这是**中最美丽的妃子,!长泰帝见此一幕,心神重重地被击了一下,耳中嗡嗡地响,似乎只听得见那一声娇呼:“臣妾在此”!慕妃口吐鲜血,却还是死命挡在他跟前,让他快走,和那些内侍一样,想要替他挡住这几个少女,为他逃离争取多一点时间。 那个带头的少女见有人再一次护住了长泰帝,又怒又急,正想把剑从慕妃身上拔出来,却咚的一下倒地,胸前也有一把利剑穿过了她的胸口,她都来不及痛呼就断了气。原来是金吾卫从右侧门处及时赶到了,本来他们还要快一点,不料慈宁宫门被蒋皇后和命妇等人拥堵住了,他们延误了不少时间,还好还来得及救下皇上,不然整个金吾卫都要被血洗了。 见那几个少女见那个领头的少女断了气,又见金吾卫及时赶了过来,知道大势已去,却更加疯狂地拼杀,在斩杀几个金吾卫之后,纷纷举起手中的剑往自己脖子抹去,不给金吾卫和长泰帝留下逼供的可能。从头到尾,这些少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场刺杀,所有事情都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发生的,从刺杀开始到刺客伏诛,只短短几分钟,却让所有人惊心动魄。 尤其是长泰帝,怀抱着似乎要失去神智的慕妃,心中惊乱不已,手脚哆嗦着,一阵一阵后怕。如果没有慕妃,说不定此刻昏迷不醒的就是他了!随着刺客的自裁,妃嫔、命妇、金吾卫都安静了,偌大的慈宁宫只听见长泰帝撕心裂肺的呼喊:“速唤尚药局俸御!救慕妃!……” 李贵嫔听着长泰帝的呼喊,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再顾不得维持柔弱的神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慕妃的女官。本来她也是要趁乱往后退往长泰帝跑去的,还跑得比慕妃快,却被这个女官绊住了,竟然让慕妃抢先了一步,在那样危急的时候救驾成功!本来,现在在长泰帝怀抱中的应该是她,长泰帝担忧的也应该是她,却被这个女官毁了!想到这,李贵嫔再一次恶狠狠地剐了 一眼那女官,为什么刺客没有杀了她?!难得这样一次好的机会,本来她都计划好的了,现在白白便宜了慕妃。 她脸色阴沉凶狠,在异常慌乱恨不得将刺客千刀万剐的众人中,显得也不算突兀。沈宁看了她一眼,心中有着异常的快意和解气。 太后娘娘的圣寿节被迫中断,长泰帝带着尚药局的太医在给慕妃疗伤,一心守候自然旁事不理。高太后饱受惊吓,巍巍颤颤地由女官扶了去慈宁宫偏殿休息,留下皇后、太子妃和金吾卫在慈宁宫正殿处理接下来的事情,皇后心神未定地劝慰了诸位命妇几句,道是让大家受惊了,出了这样的意外,宴会自然不会进行下去了,让大家先行回府。 各命妇自是惊慌失措返回各自府中,有的甚至衣衫不整,头上贵重的发钗都不知道落在哪儿了。不过谁也顾不上这个了,想起那些死去的内侍和伤重昏迷的慕妃,只觉得还有一口气在,那就是大造化了。太后娘娘的圣寿节竟然混进了刺客,慕妃因救驾受了重伤,德庆班的台柱竟然就是刺客……这样的消息以迅不可掩耳的速度传播开来,到了晚上,已经传遍了京兆。 竟然出了这等大事,竟然会有刺客混进宫中,还差点刺杀了皇上!这还了得?!京兆官员深深地震惊了,震惊之后是深深的后怕!中书令韦景曜、门下侍中申科、金吾卫大将军黄延庆、兵部尚书陈知浩、大理寺卿何克难、京兆尹罗士敬连夜进宫,商讨刺客一事,追查刺客踪迹,处理慈宁宫后续事。 这一晚,京兆官员没有人睡得着。在各家命妇的细致描述下,各官员也感到当时情况的危急,只差一点点,刺客就得手了,万一皇上受伤,整个皇朝都要震荡了。 韦景曜等六人这一夜是宿在宫中的。非国有大事,朝臣不得留宿宫中,这是大永王朝的祖训。皇帝遇刺,绝对是算国之大事了,太后和皇后对此也极为赞同。随着这六人的入宫,一条一条的命令从宣政殿发出去,责令朝廷各职各司马上动起来,开始调查刺客事情。 令大理寺官员将德庆班全体人员收押,必要时刑求!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行,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献艺刺客的情况问个一清二楚,特别要问清楚这些刺客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令金吾右卫协助京兆护卫戒严四大城门,盘查进出城门可疑之人!重点盘查各个客栈、酒肆近日可有异常情况,一一盘问客居之人的身份籍贯,可疑之人直接下京兆大狱; 令金吾左卫追查刺客的武功路 数,对皇城各宫殿加紧戍卫!同时在金吾卫内自查,查清刺客是怎样通过层层检查带着兵器进宫的,怎么没有一个金吾卫发现其中有问题,是否有内奸从中调度接应; 令兵部查探军中可有异动!京兆外七大卫和两都护府密送的军报是不是和往常一样有序、及时、准确,关联的每个环节是不是都没有出错,务必要掌握各卫和两都护府的真实情况; 令中书、尚书两省主官会同鸿胪寺卿,查探西燕和北疆突厥最近是否有探子进入京兆,特别注意排查西燕来的商团和商队,务必要查明这次刺杀是不是这两处的手笔; 令殿中省官员协同皇后、太子妃处理安抚事宜,安抚高太后和**诸妃,慰问京兆命妇,淡化这件事情在京兆命妇和京兆官员中的影响,减少此次刺杀的给诸人带来的恐慌。 三省六部的官员都开始积极地动了起来。当所有国家机器迅速运行起来只做一件事的时候,那效果是惊人的。尤其是事涉太后、皇上,那行动是前所未有的迅速,自上而下,尤其是金吾卫诸人,带着一股不甘和恐惧的发泄,在京兆客栈和酒肆刮起了一股暴虐之风。 刑求、逼供、恐吓、威胁种种暗地里的手段也被大永官员光明正大地拿了出来,德庆班诸人有幸都体会到了这些手段。到了第二天晚上,事情就基本查清楚了,这时,距慈宁宫刺杀发生仅一天一夜。 同时,尚药局也传出好消息,慕妃那剑已经拔出来了。所幸没有大出血,慕妃已经苏醒了,只是元气大伤,须得慢慢将养才能恢复。长泰帝一直在朝暾宫守着慕妃,在听到尚药局太医宣布说慕妃已经救回一命了,长泰帝感觉自己的心终于安稳下来。看着慕妃那绝美却苍白的脸,长泰帝先是感到庆幸,然后就是深深的愤怒,竟然有人胆敢利剑朝天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杵,今日当如是!长泰帝宣召韦景曜等六人,让他们将调查的事情一一说来,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量和这样的本事! 何克难汇报了审讯德庆班的结果。刑求过程中,德庆班班主楼青衣交代了小唤来到他戏班的过程,道是年初的时候收留落难的她,发觉她有舞蹈天赋,便悉心教导。小唤自言是直隶人士,父母亲戚皆亡,至于她会武功一事,身后有什么人与谁来往他都完全不知道;其余那几个少女,都不是一起进来的,或是被卖,或是自来,或是牙婆介绍,陆续因为各种原因来到德庆班,他也不知小唤与她们是认识的,直呼冤枉,再无有用信息。 德庆班其他人都是和楼青衣差不多的说辞,在一起练舞的那十来个少女,对小唤等人虽然熟知,却也不知她会武功,更不知道她们身后有什么人了。事情至此,本来是查无可查的了,大理寺官员都感到从德庆班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不料却有一个少女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她曾听小唤私底下说过赣州口音,小唤是直隶人,怎么会赣州口音呢?大理寺官员都异常兴奋,找到了突破口,那一切就好办了。 金吾卫也禀报在京兆戒严过程中,遇到一个赣州来的商团,约有二十余人。在接受盘查的时候,这个商团竟然有人面露惊慌之色,金吾卫心生怀疑,仔细搜下之下竟然在这商团的行李中发现了刀剑等兵器。随即这二十个人个个暴起,与金吾卫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这二十余人也是死的死,自裁的自裁,都无活口。经兵部库部司官员鉴定,这商团使用的兵器和刺客使用的兵器是一样的。 兵部尚书陈知浩和鸿胪寺卿钱同式都汇报说一切平静,七大卫和两都护府,西燕和突厥诸方面,都无异动。 第四十九章 真相渐明(第二更) 更新时间2014-1-2322:12:09字数:3029 大理寺官员在继续汇报调查结果,所有线索在官员汇整、分析、推测中渐渐组成真相,慈宁宫刺杀一事也渐渐开始明晰。 综合种种调查结果来看,刺客是从赣州来的,早就在年初就开始布局,兵器是赣州商团提供的;至于为什么能通过金吾卫的审查而带进慈宁宫来,是因为这队伍进宫的时候,正好遇着储秀宫的王贵人来找金吾卫,道是她宫里似有人影,让金吾卫诸人前去查探一番。因有这事,金吾卫想着是德庆班的,只检查了站在前面的那几个少女,就匆匆放行了。 而皇后也前来禀告,储秀宫的王贵人和她的心腹女官自缢身亡,尸体都冷了,才有洒扫宫女发现。再一细查,那王贵人竟然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王贵人在入宫前夕就亡故了。王贵人之父怕朝廷问责,又舍不得宫中富贵晋升之路,就收了一个义女来顶替。这个义女是她夫人救下的孤女,估计他也不知这个义女大有来头,是和刺客一伙的。 事情至此已经非常清晰了,这一伙人是从赣州来的,有人提供兵器,宫里有人接应,看来吸引皇上留在慈宁宫也是这伙人早就计划好的。赣州,那正是先帝最宠爱的第七子盛王的封地,盛王曾与长泰帝争夺过帝位,难道三十多年过去了,此心还不死吗?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次刺杀事件是盛王所为!这样一来,就涉及了皇家内事,涉及帝位之争,诸官员也一时谨慎噤声,等长泰帝定夺。 盛王是长泰帝心头的一根刺,他曾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也最有希望问鼎帝位之人。先帝曾有意无意透露过会将江山交到他手中,后来若非先帝暴亡,长泰帝在高太后的支持下登上皇位,估计这天下就是盛王的了。只是他这几十年来偏安在赣州一隅,三十几年都安分守己非诏不出,对长泰帝是恭敬有加,长泰帝一直找不到他的错处。为了显示对兄弟的慈爱,就留了他几十年。如今这天下这江山都是他的了,他都快忘记了少时对这个七弟是怎样的嫉恨了。经过这一场刺杀,长泰帝发觉自己对这个七弟的嫉恨是没有半点减少啊,不过这一次,他一定会将这根心头刺拔了出来。 长泰帝神色变换,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韦景曜和申科对望了一眼,都知道这一次刺杀牵连之广,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一次刺杀而抄家灭门了。帝王的惊惧和愤怒,必须找到一个宣泄口!他们都是两朝老人了,仿佛又再一次看到三十几年的京兆夺位之月,那 一次,死了多少皇亲啊,先帝的儿子,就只剩下盛王和幼王了。 果然,第二日,长泰帝签发诏书,诏书曰:“朕与盛王骨肉至亲,不能致王于理,今盛王暴虐专横,不臣悍然,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开自此,以愧先帝。……势难再以姑容,迅速进剿,以慰慈心。”令江南卫抽调三万兵将,令江南卫将军于鸿图为赣州招讨使,前往赣州征讨盛王!还赣州民众安然平和,复朝廷安稳政清!至于江南卫与盛王封卫之间的苦战,又会有多少百姓因为此次征讨而丧命逃家,此是后话了。 伴随着这个征讨诏令的,还有一系列其他的后续事情。德庆班班主楼青衣在狱中畏罪自杀,献舞的十余个少女非死即伤,德庆班其余人等都被锁问四散,盛极一时的德庆班在京兆消失。连同不少的牙婆、审查户籍的京兆府录事,也都被下狱问责。 还有金吾卫官员因为审查不严被问责,慈宁宫寿宴当天负责检查德庆班的金吾卫全部夺职下狱‘牵扯出他们的主官金吾卫中郎将徐飒。徐飒监管不力被问责,其中更有金吾卫指证徐飒当天言辞行为有异,说不定知道刺杀的内幕,徐飒因此也被夺职下狱。 王贵人一家也被抄家下狱,王贵人之父母秋后问斩,流王家子侄至北疆服苦役,抄王家家产充公。殿中省内侍和**审查碟书的女官也有不少受到王家的牵连而被革职出宫。 金吾卫和京兆护卫的戒严审查,查出不少京兆盗贼,牵连出一批京兆暗地的不法势力,金吾卫一一对这些势力剿灭肃清,倒让京兆百姓额手称庆,这算是慈宁宫刺杀事件的唯一好处。 五月上旬,慈宁宫的鲜血早就洗刷干净了,**妃嫔和京兆命妇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盛王封卫与江南卫兵将交战,抵抗激烈。由于兵力相差悬殊,又加上盛王抵抗已经定为叛乱,人心所向,不过短短十来日,赣州很快就被江南卫攻克了。盛王伏诛,其世子、郡主,及盛王府属官皆被擒,不日将被押解进京兆! 至此,由慈宁宫刺客引发的一场征讨,已经宣告落幕。随后三万江南卫返回驻地,江南道观察使王备和赣州刺史朱敦实则负责留在赣州处理后续事情。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仿佛已经远去,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件事情还远远未止息,并且还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 慕妃的身体在休养和调理之中,因为救驾有功,在长泰帝的亲自关怀下,数不清的补品和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慕妃的朝暾宫。尚药局太医则一日请三次脉,随 时关注着的慕妃的身体变化。在这样的情况下,慕妃的身体自然一日好过一日,没多久就能下床走路了,这令长泰帝开怀。加上盛王已伏诛,他心里藏了三十几年的刺拔去了,离朝暾宫最远的冷宫长春宫仿佛都能听见长泰帝哈哈大笑的欢喜声。朝暾宫气象之炽,慕妃恩宠之盛,**无人能出其右,就连蒋皇后也避其锋芒,连朝暾宫的夕曦之景,都显得灿烂无比。 慕妃带着娇弱的笑意送走长泰帝,这样的笑意更令长泰帝怜惜不已,嘱咐她要多多休养,才依依不舍地去上朝。目送着长泰帝离开,慕妃娇弱的笑意渐渐散了开去,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满足的神色。终于,这一把是赌对了,虽然在鬼门关徘徊了一趟,虽然右肩留下了一个永难磨去的剑痕,但是与得到的收获相比,这太值得了!慕妃摸了摸那个剑痕,她还要感谢它呢。正是它的不可磨灭,将会给她和德儿带来泼天富贵和至高权力,想到长泰帝对她的感激和关怀,这个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吗?慕妃想不出了。 李贵嫔想和她争?凭什么?!慕妃看了一眼贴身女官青鸢,感激地点点头。正是因为她绊住了李贵嫔,她才能抢在她前面。这一次,青鸢功劳至大。不过,若是自家哥哥没有收到那个消息,她也不能将计就计,抢在李贵嫔之前。可是,谁给哥哥送来那个消息呢?是李贵嫔的敌手?也没有听说过李贵嫔曾与人结怨啊,她不由得迷惑了。 “娘娘,十殿下到了。”青鸢打断了慕妃思索,将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少年迎进了朝暾宫。十皇子上官祈德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早前听说自己的母妃受伤了,一直吵嚷着要来看她。长泰帝却不允许,怕影响到慕妃休养,直到现在她能下床了,才恩准他进来。 “母妃,您可好些了?”上官祈德继承了慕妃的美貌,整个人精致得就像那画里的童子一样,此刻皱着眉头对慕妃目露关怀,还是像那吉祥年画里的童子一般可爱。慕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满是慈爱,抚摸着他的头顶,笑着说:“德儿别怕,母妃好好的……”内心也暗道,德儿,母妃会把最好的一切给你,母妃会把你送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与朝暾宫的热闹欢笑相比,春熙宫可算得上是寒冬般萧瑟。李贵嫔和上官长治都紧绷着面孔,阴沉灰暗的脸色昭示这两人心里是何等的恼怒与憋屈。李贵嫔全无平时的轻柔婉媚,怒目四射的样子极是吓人,内侍和宫女们早退出了宫门外,只留下这一对母子在宫里相对。 “这下平白便宜了慕妃,早知道如此,不如一早 把此事禀给你父皇知道……”李贵嫔恨恨地说。当初这个计划她也是同意的,不料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想到长泰帝一连数日都守在朝暾宫,她又怒又嫉。虽然知道说这句话也没什么意思了,却是憋在心里不得不说。 “母妃,当时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应该由你救下父皇的吗?当时情况那么混乱,其余妃嫔都躲避不及了,怎么慕妃还能救下父皇?”上官长治有太多的不解,明明计划是这样完美无缺的,这救驾之功应该是属于李贵嫔的才对,怎么会是慕妃得了去呢? 当李贵嫔说到被慕妃的女官绊住了,上官长治只能感叹慕妃身边的人更得力,也感叹长泰妃嫔之中竟然还有人不怕死的,一想到要把徐飒从大理寺狱里捞出来,他就头疼不已。 第五十章 流言四起 (第一更) 更新时间2014-1-2411:37:07字数:3022 上官长治头疼之余,开始暗暗后悔起来。早知就不利用刺客一时来筹谋了,不然也不至于如今这样进退两难。 刺客混进德庆班将行刺长泰帝的消息,是许三思偶尔得到的。说来很凑巧,早前许三思去德庆班听戏,许三思此人心思细密非常,瞧那小唤身形精妙不似寻常人,就留了心。没想到顺藤摸瓜之下竟然探知到此人欲行刺皇上,他大惊失色来报上官长治知道。上官长治本想立即告诉长泰帝这个消息,却是转念一想,如果就这样告诉了长泰帝,他除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检举之功,再没有别的好处了。为了从刺客一事中得到最大的好处,他制定了这样一个计划:让李贵嫔为救驾受重伤以获取皇上的怜惜和愧疚。这天大的功劳对上官长治来说太重要了,为了双重保险,他还将此事告知了亲信徐飒,让他能第一时间赶到慈宁宫,也立下救驾之功。这个计划他和李可安等人推敲再三确认是可以天衣无缝的了,怎么到最后这个功劳会被慕妃得了去?徐飒也因为紧张露了形迹从而被人怀疑,现在还在大理寺大狱呢。 李贵嫔救驾不成,还搭进去一个金吾卫中郎将,他和许三思等幕僚花了多大的气力才让徐飒做到金吾卫中郎将,这下!都泡汤了!原本徐飒还另有大用的,却在这一次刺杀里面折损了,这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上官长治的心情不是后悔恼恨这几个字可以形容的。 “那流言放出去了吗?”青竹居内,春夏冬几个丫鬟都歇下了,琴棋书画四个小丫鬟还没有资格守夜,只有秋歌待在沈宁身边。 “已经交代哥哥了,这两天应该就能听到消息了。”这一年下来,秋歌的心性已经是逐渐镇定和坚毅了。虽然很多消息涉及死生大事,她也从不过问,只默默将沈宁的纷纷交代下去,就像沈宁早前让她传了一个惊天大消息给秋梧,她虽面色勃变,却还能保持口齿清晰。 圣寿节将有刺客行刺皇上,李贵嫔欲挡剑谋求救驾之功——这个消息,是沈宁亲口述说,经由秋歌转达给秋梧,再由蚍蜉送到慕妃娘家卞家,这才有了慕妃绊住李贵嫔,亲身挡剑的那一幕。 沈宁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乃是前一世上官长治亲口所说。为李贵嫔和徐飒谋取了救驾这个天大的功劳,这个事情是他最得意的手笔之一。那时他们还算恩爱之时,他把这个事情当成有趣的例子对沈宁说了几次,她记得很清楚。这一世,她怎么可能还让他有机会立下这天大的功 劳?之所以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卞家,是为了拉慕妃和卞家入局。给上官长治添堵的事情她最乐意做了,夺嫡之争,怎么可能只局限于二、三、五这几位皇子呢?这京兆的水越浑浊,才越有意思,不是吗?沈宁露出了冷冷的笑意,想起长春冷宫的苦寒,她的心冷寂无比。五皇子,你以为事情就到此了吗?那么你就错了,事情还没有完呢。 接连几日,京兆的茶楼、酒肆都在隐隐约约传着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说的正是圣寿节刺客一事。说之所以会有刺客混进来,乃是年长的皇子想要长泰帝退位,实情与盛王无关,乃是诸皇子的手笔!茶客、酒客、路人都在小声交谈着,不少人还说出了这个事情的不少疑点:盛王都在赣州三十多年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刺杀皇上呢?消息还说刺客就是金吾卫放进去的,甚至有茶客说,据说那金吾卫中郎将徐飒面色惊慌跑了多次厕所,可见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这样的消息扑朔迷离,却又传得有模有样,以猛火燎原之势散播开来,一下子就传遍京兆了。 这下,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和他们的母妃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全都变了!他们的母族和妻族,都又惊又惧,尤其是五皇子上官长治,听到这个消息身都凉了半截:这下别想把徐飒捞出来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上官承佑、上官长治、兵部尚书府、刑部侍郎府在惊恐之余,也派出人去平息流言,同时全力追查流言的来源,自金吾卫戒严之后,京兆地区再一次经历兵荒马乱。 查来查去,都无法查到流言的真正源头。只知道消息最初是一群乞丐在茶楼门前小声嘀咕的,京兆乞丐众多,流动性又大,谁也不知道是谁最先传出来的,自然是无法查下去了。 长泰帝也自然也听到了这则消息,或者说是流言。当他听说后,脸色也变了几下,这则流言的某些话语,恰好也说中了长泰帝隐秘的心思。这次刺客实情的确与盛王无关,那二十余名赣州商团,不过是长泰帝的死士而已!连那个献舞少女所说的赣州口音这句供词,也是他吩咐暗卫伪造的。在兵部库部司核对那兵器之前,暗卫已经将那些刺客的剑都替换掉了。从刺杀发生后的第一时刻,在他面临濒死之局的那一时刻,在他还守着慕妃的那一时刻,他就想着要借着这次刺杀拨了他的心头刺——盛王!不管刺客是不是盛王派来的,长泰帝都会坐实他意图弑君夺位这个罪名!所以朝廷百官认为刺客是盛王派来的,但实则上刺客是谁派来的,这场刺杀的真相究竟如何,长泰帝还没有查出。 这流言说的,会 是正确的吗?难道真的是他的皇儿等不及了,要派人来刺杀他?他想起皇家无亲情这句话,想起自己对兄弟设局陷害的毫不留情,难道他的儿子真的如此大逆不道?刺杀的真相难道是这样?长泰帝不由得开始猜疑了。 “真相?真相从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从中得到了什么,又会有人从中失去了什么。当每个人的谋划交织在一起,事情就更加扑朔迷离了,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啊……”沈宁躺在床上,看着那帐上的兔形铜挂钩,喃喃自语。历经两世,她也不知道是谁主导了这场刺杀,慈宁宫这场刺杀的真相,前世直到正昭年间,都没有查出来。 随着流言越演越烈,京兆府也逮捕了几名传播流言的茶客,却碍于没有具体的罪名,也只关了几天就放了出来。这个举动却使得京兆众人更加相信流言的真实性,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京兆众人的焦点渐渐聚集在金吾卫中郎将徐飒的身上了,更多人愿意相信徐飒就是那个接应的内奸!金吾卫大将军黄延庆愁眉不展,深怕这流言持续下去会影响金吾卫的形象,不由得催促大理寺卿何克难加紧审理金吾卫中郎将徐飒。 徐飒其实很悲催,他虽然知道慈宁宫会有刺客,但是刺客是德庆班的人,他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在德庆班进宫的时候,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又心中想着刺客一事,紧张得多跑了几趟厕所,就这样被金吾卫士兵察觉到了不妥,这才入了狱。 但是他声声说着冤枉,死死咬住是因为好奇才多看了德庆班几眼,跑厕所是那天闹肚子,矢口否认知道刺客一事。他知道只有怀疑没有证据大理寺最多也是只能定他一个人的罪。再说了,五皇子一定会救他的,若是把知道刺客的事情说出来,那就不只是死了,而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无论大理寺狱卒怎样刑求,他都说是冤枉不知道有刺客之事。 审讯陷入了僵局,金吾卫和大理寺也都没有找到确实证据来指正徐飒和刺客有联系。徐飒从来没有去过赣州,以他的年纪,不可能会和盛王有什么联系;他之所以能任中郎将,一是因为武艺高超,二也是因为运气极好。和他竞争的人家中都有丧事丁忧去了。调查显示他身家都一清二白,大理寺官员也无计可施了,只得将此事报告了长泰帝,由他定夺。 恰好长泰帝心情不是很好,虽然慕妃康复了,但赣州民情似乎有为盛王鸣冤的意思。他令王备和朱敦实疏导民情,历陈盛王的罪状,一身的怒气正无处发泄。正好大理寺卿来禀告徐飒的事情,本着宁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原则,下令蒋 徐飒免职问斩!这样一来既发泄了心中的怒气,又处理了流言,徐飒很倒霉地被安了个与盛王有牵连、是盛王在京兆的细作的罪名,定于三日后问斩。 徐飒即将被问斩的消息,很快就被上官长治得知了。原本他还打算以徐飒武艺高强来为他求情的,这下长泰帝正气在头上,说什么话也没有用了,只得另外想办法了。何况还有流言一事使得他焦头烂额,这境况实在苦不堪言。当这一日二皇子上官承佑约了他一起去紫宸殿向长泰帝表忠心,他答应了。兄弟两个亲热无比,完全看不出平时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说说笑笑就来到了紫宸殿。 第五十一章 所谋为何 (第二更) 更新时间2014-1-2422:12:09字数:2737 上官承佑和上官长治之所以会结伴前来紫宸殿,说到底,还是和京兆流言有关。 流言传到长泰帝耳中时,他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连日来对年幼的皇子都多有赏赐。比如十皇子上官祈德、十二皇子上官景安都得到了长泰帝的恩赏。十皇子因为慕妃的缘故得到长泰帝的青睐,这是情理之中,但是连十二皇子都得了长泰帝许多赞誉,而上官承佑这几个年长的皇子什么都没有,那就不能不引起众人的警觉了。很明显这是一个征兆,一个长泰帝已经对年长皇子起了疑心的征兆,可见那流言还是影响到了长泰帝!这几个皇子心里是又冤枉又害怕,恨不得把那传播流言之人揪出来千刀万剐,如此才能泄了心头之恨。 一旦失了帝心,这意味着什么,几个皇子和他们身后的人都很清楚。三皇子虽远在安北都护府,也无端被扯到刺客一事里面,周贤妃也是着急无比,可惜长泰帝连续宿在朝暾宫,都没有翻她的牌子,她连辩解的话都无处说去。 “给父皇请安……”两个人很拘谨的向长泰帝行了礼,怕长泰帝猜疑一事,行动之中除了拘谨也多了几丝惶恐。长泰帝看着自己的两个皇儿,叹了口。他们为什么会来,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看来近日他的举动引起他们的不安了。看着自己的这两个孩子脸上畏惧的表情,他想起了自己还是势弱的皇子之时,脸上也有这样担忧惊恐的神情。君父君父,他们待他先是君后才是父啊,怪不得他们这样害怕了。 这样一想,感同身受,心里就柔软了起来,有了恻隐之心,语气也是舒缓得很。随即,笑着劝慰他们两个:“朕知道此事与你们无关,谣言止于智者。朕自有决断,你们也不要被影响了。” 听到长泰帝这样的话,上官承佑和上官长治两个人微微地松了口气。示弱果然是最正确的举动,上官长治心里叹道。其实他并没有长泰所认为的那样害怕,只不过这个局面确实难熬,若不想办法解除了长泰帝的戒心,以后的日子就艰难了。所幸长泰帝的心思他也能揣摩个一二的,这流言之事,就这样算是揭过了。 大理寺狱设在皇城外面,靠着城墙,在地下五米处将方圆二十里的地底全部挖空,用铁栅栏将这二十里地围成一个个牢房,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走道通往地面。大理狱里面终年阴暗不见阳光,虽然有狱卒时常打扫,那血腥味、尿骚味、屎臭味是终年缠绕不去,加上也不时有人死在里面,那尸臭味 也成了大理寺狱的一大特色,京兆众人谈到大理寺狱都会变了脸色。 大理寺号称天牢,不说那只有一条通道通往地面,就说囚犯一身的铁链再加上重达十六斤的铁质枷锁,若无人押解,也根本走不出这个地方。大理寺狱卒守卫都异常轻松,根本就不用担心会有劫狱这样的事情发生,除非是有人不长眼睛了。 徐飒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轻轻地笑了出来,完全没有将死之人的恐惧,没想到天牢里也有五皇子的人。他已经知道再过两日,他就要被问斩了,刚才狱卒悄悄告诉他,让他不用害怕,会有人来接应他,带他出去!他一直相信上官长治,相信他手眼通天能把他弄出大理寺狱,所以他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果然,当他看到天牢外面的阳光时,再一次为自己当初投靠上官长治感到庆幸。五皇子果然是极有本事的,大理寺官员的刑求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痕迹,他不甚利落地上了马,忍着周身的疼痛,奔出了京兆城门。期间也回头望了一望,脸上有狰狞的笑意:京兆,我一定会回来的。 过了两日,金吾卫中郎将徐飒因为慈宁宫刺杀一事被处斩。随着他一死,流言似乎也慢慢熄灭了。距离慈宁宫刺杀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盛王覆灭,流言不止,徐飒被处斩。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连一年一度的五月花朝节都没有人举办了,皇家根本就不记得这样的事情。自慈宁宫刺客一事后,他们都各有谋划,心思都不在这样的小事上。 听到徐飒被处斩的消息,沈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极是高兴。对于上一世抄她家灭她族的人,她可没有半点惋惜。徐飒,现在的金吾卫中郎将,在前一世后来做了金吾卫大将军,是上官长治的得力助手,为上官长治登基起了不少作用。前一世,正是他接受了上官长治的命令,斩杀了沈家百余口男丁的性命,这样的人,沈宁怎么会放过他呢?对付上官长治或许艰难,但是一个四品的中郎将她却是不畏的!从谋划了这一件事情开始,她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取了徐飒性命。既是为了告慰上一世沈家的冤灵,也是为了剥除上官长治的势力。只不过,取徐飒的性命也是顺便之事,之所以放出这些流言,最主要,还是为接下来的事情节省时间。 长泰三十六年七月,长泰帝派使团出使西燕。这件事情,长泰帝也只是在心里打算,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口风,还没有正式颁发诏令,自然也没有官员知道。沈宁经历过前世,自然知道他这个打算,不仅如此,沈宁还知道,长泰帝是打算让上官长治作为 正使带队前往西燕的,她想要利用刺杀一事达到的最终目的,就是趁消息还没公布的时候,阻止上官长治前往西燕。 西燕和大永正是互通友好之时,去年西燕已经有使团来过大永了,商定了互市之事,这一次大永派使臣回访,完全是为了联系感情。可以说,大永和西燕正处在蜜月之期,这一次出使,绝对是一次镀金之旅。也没有丝毫危险可言,前世上官长治正是凭着这次出使,赢得了令名。他以恭谨不屈之毅力,仁善至爱之胸怀赢得了京兆官员的赞誉,也因此,正式被京兆官员纳入了有机会争夺帝位的人选之中,赢得了不少官员的政治投资。大理寺卿钱同式就是在这次出使之后,才偏向上官长治的,这样一个赢取势力的机会,沈宁怎么会让他白白得了去? 紫宸殿内,长泰帝心有考虑,出使西燕的事情,他早就有计划的了,也想好了让五皇儿上官长治带队前往西燕,也好累积资历和人望。但是没有想到会发生慈宁宫刺杀一事,想到那纷纷扰扰的流言,虽然他不再猜忌自己的儿子,但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刻,长泰帝又改变了注意。觉得现在还不是让皇子们赚人望的时候。这一次,就不派皇子出使了,鸿胪寺还有不少有能力的官员可担任正使一职。 上官长治不知道长泰帝心里的打算,自然不知道他错失了一个怎样的机会,他正暗暗得意,总算是把徐飒捞出来了。徐飒此人,武艺高超,计谋过人,原先还有一丝不稳重,在经历这次大理寺狱之事,心性自然锤炼得坚不可摧,这样的人才,他不舍得放手,留着他将有大用。所以想尽了办法,动用了大理寺的暗探,用了一个死士将徐飒换了出来。实际上,徐飒已经换了另一个身份,被他投入安西都护府的五万兵马中了。军中,是最好隐藏之所,此刻,徐飒已经在安西都护府的路上了。上官长治松了口气,他总算从刺杀一事中捞到一点肉渣了,就等着徐飒以后的回报了。 此事做得隐秘,也不会有人知道,包括沈宁,她一直以为徐飒被处斩了,还暗自松了一口气,可见很多事情是人算不如天算,虽然谋划了,却总会有一件两件事情超出可控范围之内,算无遗策这四个字,需要不断的经历和修正。 无厚入有间,这等本事还是需要时间之功的……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在继续,慈宁宫刺杀的阴霾在京兆众人心中渐渐淡去,进入六月,京兆人家又开始忙碌地准备一年一度的外出避暑事宜。 第五十二章 镇远公病重 (第一更) 更新时间2014-1-2511:36:59字数:3015 依然还是京郊东南的庄子,依然还是那些景色,沈宁还是和去年一样坐在庄子门前看那远山近草,心中也是颇为感叹。 这么快就一年了,一年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却又好像还在眼前,她还记得去年沈余宏在此说南岭梅花香的事情呢。只是如今这些兄弟都各有事忙了,都没有来庄子,这一次是远远没有上一次那样热闹欢笑了,沈庆德小朋友倒是很高兴,看见一切都觉得很好奇,那稻杆那小花,都能让他兴致勃勃地玩半天。 当然众人还是因为沈宓的生日热闹了好一番不论。到了七月初,一行人就从京郊返回了,沈则远和颜商亲自来接的,他们几日前就从西宁道回来了,想着沈俞氏一行基本都是女眷,也不太放心,要忙的事情也忙完了,就当是去京郊放松散心了。 在闲谈之中,沈宁也就知道了二叔这一次去西宁收获还是很丰的,和茶商行会、药商行会的交易已顺利完成。双方都很满意,还约定了十月份再一次交易药材,这次数量就多了,足足三千斤,这可不是小数字,沈则远自然很满意。 回到青竹居,沈宁稍微休整之后,夏词就来汇报这一个月来的事情了。她虽是个内向沉默的,却胜在心细,把沈府的事情也能了解个七七八八。沈安氏在六和院养胎,一切都好,只是最近上门拜访沈华善的官员多了起来,而且来访的官员都面带忧色;沈则敬那边倒是一切平静,最近也没有什么人送了婢子什么的过来,反正一切都好。 第二日秋梧也送来了消息,道京兆一切正常,宫中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倒是盯着镇远公府的蚍蜉传来话音,道是连日来有不少大夫前往镇远公府,府中出入的下人也是神色有忧,想必是府中有人病重,只是还没探听出是谁——自去年花朝节后,蚍蜉就分出人手,专门盯着镇远公府了。 有人病重?能让府中下人都忧心的,不是镇远公就是淑和长公主了,回忆了一下前世的事情,好像是差不多这个时候,镇远公简向东薨逝了。那么病重的人应该就是镇远公了!人之老病不假天年,这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沈宁想到镇远公薨逝之后的事情,还是觉得惋惜不已。镇远公薨逝没有多久,淑和长公主受了沉重打击也病倒,第二年开春就死了,镇远公一脉自此没落,更重要的是,镇远公与淑和长公主一死,就少了能规劝长泰帝的人,加上李妃推波助澜,才致长泰帝昏庸老迈独行专横,更显得上官长治 有明君之质。 镇远公薨逝之后,关内卫士兵哗变,关内卫将军严律政也在这次哗变中被杀,关内卫动乱,当时凭救驾之功晋升金吾卫千牛将军的徐飒毛遂自荐,趁机收取了关内卫十二万兵马。重活一世她才明白,上官长治非是天命所归,乃是一步步谋划之功,甚至不惜拿了关内卫十二万兵马来谋划,她相信就算她没有听到国丧的钟声,大永所谓的中兴盛世也不过是泡沫之像,没多久也会倾覆灭消的。 镇远公之死,实在牵扯了太多事情,可是,凡人怎么与天争命?沈宁迷茫了,虽然明知道这些事情发生,却无法阻止,虽然她已经做了很多事情,可是前世的轨迹也在一步步如常推进,难道这就是天道注定? 可是徐飒已死,这一世上官长治还会不会派人前去挑动这次哗变?还会不会趁乱杀了严律政? 可是那又怎么样?随即沈宁笑了,甩了心头的沉重,担忧也没有用,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事情,已经尽了她能尽的努力,人力已穷尽,剩下的,或许就是天意了,不管事情会是怎样,坚守之心对待,有什么好迷茫的?就算事情不如意,难道还能比前一世更艰难吗? 想清这一点,她自己都吃吃笑了起来,身在局中,她入相了。 沈余益也在向沈华善汇报镇远公病重的消息,这个沉默的少年大半年来和如流处众人一起成长,比起年初京兆府事件来,又沉稳了不少。随着沈则思去了安北都护府,沈家对军队的关注也多了起来。 “多事之秋啊……”沈华善感叹了一句。盛王之叛已使得不少人流离失所了,江成海早前还来找他,这次治水可要督促好了,再有人因洪水流离失所,户部就要捉襟见肘了。年中之时,赋税还没上缴,户部再没有多余的钱财可以用了。现在镇远公病重,想起去年陇右卫和关内卫的针锋相对,不知道镇国公病重会对朝局有何影响,又想起江南道和河内道治水的艰辛,心有戚戚。他只得吩咐沈余益和如流处继续关注京兆各消息,也没有别的安排了。 长泰帝也知道了镇远公病重的消息,不论淑和长公主的因素,对于镇远公这个皇姐夫兼股肱之臣,长泰帝还是很有感情的。长泰帝有些感叹勋爵的凋零,大永立国之初曾封了二十四公三十六侯七十二伯,虽有铁卷丹书,虽称世袭罔替,但是二百多年来皇家对这些勋爵人家削的削夺的夺,加上他们自身死的死绝的绝,不算推恩封荫的,到现在就只剩下三公五侯了。伯这一等,早就不加封了。感叹于此,长泰帝特令尚药 局奉御孙伯扬去镇远公府为简向东诊治,又令少府监给镇远公送去不少药材补品,皇后蒋氏和太子妃吴氏都吩咐女官送了不少礼品给淑和长公主,还让女官转达了劝慰之意。这样一来,京兆诸官都知道镇远公病重了,就这样的架势来看,不会是多久的事情了。 镇远公府内,简向东拖着病重的身子在吩咐后事。镇远公子嗣单薄,膝下也只得一子一孙,他和淑和长公主恩爱夫妻,不曾纳妾,如今有话交代,也只是对这三个人说而已。镇远公世子简朝直和儿子都守候在简向东床前,聆听吩咐,两个人眼睛都红了。 “我去后,你也不要伤心,我都七十二了,和你在一起五十多年,我很知足了。”这是对老妻淑和长公主说的,想起少年时候和她相遇相爱的情景,简向东浑浊的眼睛也有了一丝异样的神采,脸上也露出了怀念和欢喜的笑容。 淑和长公主含着泪点点头,随着简向东的病倒,她原本精神矍铄的脸孔也一下子颓败下来了,此刻听了他的话,想到他还是要比她先去了,说不上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再无生意了。 “我已上折子为你请封镇远公了,估计厚儿的世子封号也会一起下来,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守成为上,也不用筹谋什么。”这是对镇远世子说的。这个儿子敦厚率直,简向东对他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守着镇远公府就好了。倒是孙子有些像他,颇有杀伐果断之气,只是还是太年轻了,还要多锻炼才好。 “厚儿只需守孝一年就可以了,满孝之后就去关内卫找严律政,跟在他身边锻炼,也不用回京兆了。”这是对孙子简从厚说的,简从厚也答应了。 最后又问简朝直:“给严律政的书信都已送出去了吧?”他知道他一死,关内卫必有震动。严律政这几年在关内卫也有不少人望,然而手段还是温和了一些。简向东特地给他去了信,也不多说,就八个字“菩萨心肠,霹雳手段”,他相信严律政能领会他的意思,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简向东还陆续交代了其他的事情,因为他的病重,整个镇远公府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镇远公病重对上官长治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本来如果徐飒还在,镇远公病重倒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只是徐飒出事,原先的计划就被迫停止了,他还没找到可以接收关内卫兵马的亲信,也就不敢贸然挑动关内卫的哗变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所有的计划都乱了。从去年开始,上官长治就一直觉得不顺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环一 环,都出了差错。本来按照他的谋划,这个时候他应该有和老二、老三他们争夺的本钱的了,可是现在他和去年一样,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五皇子,本应拉拢过来的势力没有拉拢过来,甚至原有的一些势力都莫名其妙地没了!想起京兆尹事件,到现在他也没有查出那股和他作对的势力是来自何方,他这样的境况,其中有没有那股势力的手笔? 第五十三章 出西燕记 (第二更) 更新时间2014-1-2522:12:09字数:2831 七月初,大永决定派使团前往西燕,互通友好,同时商讨共同对付突厥一事。近年来,突厥势盛,除了对大永不断侵扰,对与其接壤的西燕,也时常发动争端,可见其扩张的野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突厥是大永和西燕共同的敌人,大永和西燕有了联合出兵的基础。去年西燕使团也略提过这事,去年秋天突厥越发猖獗,联合出兵一事也变得必要和紧张起来,此次使团出使西燕,是为了商讨联合出兵的细节了。 长泰帝公布了使团的人员名单,鸿胪寺少卿方从哲为正使,兵部郎中许慎行为副使。此次由这两人带队前往西燕,还从三省九寺抽调了不少官员组成使团,使团官员庞杂,多为鸿胪寺和兵部的官员,其中沈则儒赫然在列。沈则儒在去年接待西燕使团时候显露出来的才华,方从哲特地点了名带上他,这次出使虽然是为了互通友好,但也有着扬国威目的,沈则儒这样的人,自然是少不了。 沈华善和沈则敬都很高兴,这一趟出使明显就是攥资历的镀金之旅。如无意外,出使回来,大部分官员都会晋升的了,以沈则儒那样的文才,有了出使这个机会,就更容易出成绩了。这次出使,实在是一个极好的平台啊。 沈则儒和妻子沈陈氏来到了景泰大街,不日他就要出使了,来跟沈华善道个别,听听他的提点。 “这次出使,还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好好表现!回来之后论功行赏,虽说都会加官,但都是要有成绩才行。”伯侄之间,没有什么客套隐瞒的,这种出使就是为了赚功,要是沈则儒连这点都拎不清,他就白在京兆待了。 “侄儿知道的。”沈则儒虽然文才卓绝,却不是死读书的人,脑筋是相当灵活。或许是得了沈得善的遗传,虽然他不从商,心里那点计算和小九九是从来不停。当初他在宴会上对出西燕挑衅的下联,就知道会有出使的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没有好好准备。 “不用怎么准备都可以了,才华在脑子里,也准备不出来的,到时候见机行事,拿出来用就是了。”沈则对沈则儒这样说,这两兄弟相处也久,沈则敬一看沈则儒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许慎行事是个好相与的,再说他和我也有些交情,我会请他多看着你的。”沈则敬又说,想起许慎行的侄儿来,他还得把这事给办圆了。 “方从哲是个老实人,不过此人计谋略有欠缺,实诚有余机变不足,若 此行真有变故,还是要靠着许慎行稳妥一点。”沈华善说道,他和鸿胪寺官员打交道不多,但是最近和钱同式关系不错,也听他说过几句方从哲的事情,也提醒了沈则儒这一点,让他机灵一点。 “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你这次出使,带着益儿和几个人去,除了要好好表现外,还得完成这件事,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沈华善的声音非常缓慢,却是极其严肃正经。此刻他不是一个和蔼的伯父,是以沈氏族长的身份在给沈则儒下达命令。 沈则儒整容细听,却是越听越冒冷汗,脸色也慢慢变得凝重,这太艰难了啊…… 沈则儒会被选进使团里,沈宁是早就知道的了,沈则儒有才名,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上一世他也出使西燕的,不过那一次是由上官长治带队。因为这次出使,沈则儒对上官长治的表现大为赞扬,对他也亲近起来,无形中也影响了沈家对上官长治的态度,又加上沈余宏在五皇子府任职,沈家自然也偏向了五皇子,不久就为沈宁和上官长治定下了婚事。 幸好,这一次上官长治不会去西燕了,换成了方从哲。 沈则儒离去后,沈华善又叫来了沈则远,问胡氏安和堂可准备妥当了。原来,这次使团也会带着部分商团前往西燕,早前沈华善就为胡氏安和堂谋了一个位置,沈家是不方便出面了,正好胡氏安和堂可以去探探西燕的水深,顺便带着沈家部分子侄前往西燕,配合沈则儒在西燕的行动。 “都准备好了,则学带着余璋已经从杭州来到京兆了,会乔成安和堂的人前去西燕。”沈则远回答道,如流处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心中自然也是震动,沈家这个局,布得有点大了啊,再想一想沈则儒要去西燕做的事情,心中也感叹,太难了啊。 上官长治也是懊恼不已,本来他在鸿胪寺任职,这次出使西燕的事情,应该会有他参与才对的,偏偏长泰帝公布的人员名单里没有他,原因是什么,他也很清楚,看来上次流言一事的影响还在啊,不然父皇怎么不让我去呢?现今这样的形势,他也明白了留守在京兆,对于局面的开拓没有什么帮助,不如出使西燕,说不定是个契机。 于是他给长泰帝上书,申请出使西燕,说明前去增长见识,对国家对朝廷都会有帮助的,可惜长泰帝还是不允许。打着同样主意的人还有上官承佑,他也在德妃和陈知浩的建议下,向长泰帝上书申请前去西燕。 长泰帝接连收到两个皇子的上书,出使西燕,不可能派两个成年皇 子前去,只好两者都不去了,所以这两个人的申请,长泰帝都没有答应,上官长治当然是失望的,私底下又让李贵嫔说了不少好话,也不能让长泰帝改变主意。 七月初八,方从哲手持节符,拜别了长泰帝,带领着三百余人的使团,也带着牛羊金帛以万数,出使西燕。使团从京兆出发的时候,沈家众人都去送了,因为里面有沈则儒,沈宁当然也看到沈则儒身边的沈余益,作着一副小厮打扮的样子,看来六叔这次去西燕还另有任务啊,沈宁想道,看来又是祖父的安排了。 沈则儒回望着京兆城门,直到那城门只剩一个小黑点了,才回过头来,脸上也露出了一副苦恼的表情,想起沈华善交给他的任务,恨不得挠挠头。在西燕建立一个互通消息的据点,这谈何容易啊。不说西燕对户籍审查之严,就说沈积和这样一个老头子和沈余益这样一个小不点,怎么能在西燕扎根?就算能把据点建立起来,又怎么将消息传回大永? “我也知道这是艰难,不然也不会让你去做这个事情啊,正好大永也有商团跟着使团前去西燕的,他们有不少商人都在西燕安家的了,让益儿融入其中也是可行的,再说则学也会配合你的。”沈则儒想起伯父的话,又摸了摸怀中那巨额的银票,其实他要做的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利用出使之便,接触到西燕户部的官员,为沈余益等人谋求几张户籍文书,使沈余益等人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西燕身份,使他们能在西燕安稳的待下去,最关键的是,还不能引起西燕官员的戒心,这怎么可能办到? 沈则儒看着沈积和与沈余益闷葫芦似的,头都痛了,西燕据点就由这两个闷葫芦来主理,能行吗?他头更痛了。 “父亲,在西燕建立据点有何用处?”沈则敬问出自己一直奇怪的事情,沈则儒要做的事情,他觉得根本不可能啊,再说了,这也没必要啊,西燕和沈家能有什么关系?互相渗透,那也应该是皇室和金吾卫的事情,沈家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沈华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儿子的疑惑也是他自己的疑惑,更准确地说来,在西燕建立据点,是他一个朦胧的想法。直觉让他就这样做了,只觉得这样做,将来会大有用处,至于原因,他也说不上来。自从兄长沈从善过世之后,沈华善就有这样的感觉,总会不自觉地站在沈从善的角度想问题,就比如这件事情,要是兄长知道则儒出使西燕会有什么反应?兄长一定会趁此机会在西燕建立一个据点的,沈华善很轻易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答案,至于在西燕 建立据点有什么用,他就无法回答沈则敬了。。 这个朦胧的想法,随着他交给沈则儒人任务开始,就渐渐明晰了,是了,他一定要这样做,为了将来传递消息,他一定要提前做了这一步。 沈华善没有回到沈则敬的话,内心却是更加坚定了。 第五十四章 水患始现 更新时间2014-1-2622:12:08字数:2207 沈华善的打算,沈宁是不知道的,她现在正逗着弟弟沈余宸玩。沈余宸是个极其乖巧的孩儿,甚少听见他哭,只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沈宁在咯咯笑,沈宁也被他逗得心情舒畅。大永使团已经出发了,上官长治没有跟着一起去,说明事情已经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所以有心情逗着沈余宸玩了。 从谋划慈宁宫刺杀开始,到令蚍蜉在京兆播放流言,现在终于阻止了上官长治出使西燕。对这一个手笔,沈宁自己是感到满意的。不能前往西燕,上官长治还怎么增加他的政治资本? 虽然将来的局势未明,但一切尚可期,只要能静下心来,便无所畏惧。以有逸待徒劳,这才是正道。 使团出发后不久,镇远公简向东就薨了。接到这个消息,沈宁并没有悲伤,她已经想明白,人力穷尽之后就是天意了,该来的总会来,也就静静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却没有想到一切都很平静,沈宁和沈俞氏前往吊唁的时候,看见淑和长公主的神色尚好,也没有士兵哗变的消息传出来。国公葬礼是有礼制的,长泰帝哀痛不已,下令太常寺和少府监按照最高规格筹备镇远公的丧礼。到了灵柩出殡那一日,由军乐开道,文武大臣护送灵柩,擎旗队、举剑队和武士队夹道而行进行隆重葬礼,并谥封为“刚”,强毅果敢曰刚,自强不息曰刚,致果杀敌曰刚。这个谥号是对镇远公的褒奖,也是对他的评价,镇远公曾守卫关外道,使得关外敌人不敢有侵,这个谥号是名副其实。 镇远公薨逝的消息传到陕西秦州,这里正是关内卫主将的驻地所在,顿时驻扎在秦州的三万士兵哭声震天!关外卫大将军严律政也在议事厅流下了眼泪,紧紧握住简向东留给他的最后八个字,望着京兆的方向,凄厉地大叫了一声:“老师……” 老师最后想要教给他的,他都知道了!严律政强忍着悲伤,将一条条命令通过副将发出去,想起近日里不少将领的异动,他迸发出冷冷的杀意。是他太过仁慈了,才会让这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更想趁着老师薨逝的时候闹出事情来,他绝不会给他们这个哗变的机会,也绝不会让老师失望!当晚,严律政下达密令,斩杀包括关内卫中郎将许志宏在内的二十四名兵将,以雷霆手段镇住了士兵的蠢蠢欲动,将一场还没来得及成势的士兵哗变扼杀在初始之时,将硝烟消于弥形。 这件事情也瞒住了兵部和御史台的监察 。在这个多事之秋,京兆有考察,南方有水患,谁也没有人察觉到关内卫的事情。不久,严律政以殉职之名上报许志宏的死讯,圆了这一事。在所有人看来,关内卫一片平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沈宁望着那淅淅沥沥下不停的雨,心里一片焦急。自此六月下旬以来,大永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下起雨水来,京兆尚可,雨水还不算多,但是江南道各地就不一样了,以倾天之势连续下了几场大雨。这边治水的事情尚未完成,那边河堤就被冲断了,而且连续不断的雨水,使得士兵和百姓根本来不及抢修河道,只能被迫离开家所。 杭州刺史沈开善和福州刺史严华绍已经连续五日向江南道观察史王备发告急信件,道是洪水猛烈防无可防,百姓房屋连续倒塌,已经开始出现流民,请求援助。特别是福州刺史严华绍的信件更为紧急,道是福州临海,雨水伴随着海风肆虐,海水倒灌进福州,洪水冲垮了地面上的房屋,而海水则影响着地下的水系,现在福州百姓打上来的水都是咸的!现在已经将近有三千户百姓面临着无家可归无水可用的紧急情况,更重要的是,福州各地民怨渐生,再不有效处理,怕会引起百姓暴动啊。 王备接到江南道各地的紧急信件,冷汗都来了,无比羡慕叶正纯的好运气。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啊,他才上任江南道观察使不到三个月啊,就遇上了江南道百年一现的大洪水。他不敢耽搁,一方面将严华绍等人的信件连同他自己的上书,紧急上奏至长泰帝御前,请求工部的援助,另一方面让发了紧急公务信与江南卫大将军于宏图。于宏图事急从权,特令福州折冲府全部兵将出动救灾,救助百姓的同时也是镇守,防止民乱发生,江南卫责无旁贷。 长泰帝的旨意很快就来了,令王备全力准备救灾事宜,江南卫大将军全力配合,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安抚百姓、加固河堤、防止民乱!这些先期救灾事情全部都要落实了,职责必须落实到各官吏,救灾不力的强制问责,同时派工部侍郎黄易带领工部和都水监部分官员前往江南道,主理后期的赈灾事宜,其中勘灾、审户和发赈等事宜等黄易等人到了再进行。 黄易马上就要启程前去江南,心中焦急无比,在工部官衙拜别了沈华善就准备出发。沈华善对江南道的情况十分忧心,不免再一次提点他:“此去江南,艰险重重。须防人不仁,须防官员从天灾牟利。常平仓、社仓、惠民仓你一定要看实了!赈灾重在审户,灾民灾户几何,你心中一定要有数,冒领之事一定要压至最低。”沈华善一改往日和 蔼,声音也是低沉,每个关键步骤虽不能亲为,却一定要守住了。 “属下知道了。”黄易点点头,神色凝重,这样的事情他不敢有半分轻心。 沈华善送走黄易,心头依旧沉重,看着那还是绵绵不绝的雨水,想起江南道各地汇报上来的那一户一户的百姓流离失所,深感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人力的渺小,救灾就是以人力与天斗,实在是艰难。 黄易走后,江南道还陆陆续续传来灾情的消息,因有工部和都水监住官员前往赈灾,长泰帝关于赈灾的旨意也陆续不断也发往江南道,江南道水患的情况也在逐步控制之中,沈华善这个工部尚书也能放下半边心。 第五十五章 水灾 更新时间2014-1-2722:12:09字数:2101 沈华善落下的半边心太早了,江南道水患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要严重。尚未等他的心落回原处,就在晚膳后不久,宫中就传来急诏,令他速速进宫,长泰帝有事和他相商。沈华善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时候,长泰帝还诏他进宫,难道是江南道水患有变?他顾不得多想,匆匆跟着内侍去见了长泰帝。 长泰帝面有忧色,让沈华善免礼起身,示意内侍将一封加急文书递给他,说道:“爱卿看看。”长泰帝心里觉得很烦躁和沉重,近来他身边事情不断,先有慈宁宫刺杀,后有镇国公薨逝,这些事情都刚刚完呢,现在又出现这样的洪水,他不由得想了:这是上天给我警兆吗?难道我施政有不对的地方吗? 长泰帝的心思沈华善没敢猜测,他恭谨地接过文书,略略扫了几眼,想到这封文书的言下之意,心中大惊。这封文书是河内道观察使卫良查加急送来的,说的正是水患一事,道是河内道近日也是频发大水,已经开始出现灾情。信中说及黄河水位暴涨,新乡一带尤其严峻,之前修建的水利设施非但没有任何疏通之便,反而蓄了这一带的水势。如今那些水利设施都已经被洪水淹没了,如果雨水继续,水位继续暴涨的话,黄河一旦缺口,后果不堪设想!目前他已经加紧将险情告诉这些地方的官吏,并且安排这两地的百姓撤离事宜。 沈华善熟知大永水系走势,通过卫良查的书信,他迅速推算出了最坏的后果,不由得脸色颓败。如果黄河在新乡缺口,洪水将直冲阳谷、台前一带,更为严重的是,台前一带正是京杭大运河的河道,如果运河河道被冲毁,运河流转就会几乎中断。对大永来说,将会是怎样的灾难和影响!这种情况比江南道的情况严重多了,涉及的是大永南北大漕运啊,漕运中断,即是田赋漕粮不通,那么宫廷消费、百官俸禄、军饷支付、民食调剂都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影响的将会是整个大永!想到这,沈华善脸色几变,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想起了这是在御前,也想到这是最坏的情况,还好这种情况还没发生,卫良查的书信只是说水位上涨,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一步。 第二天,工部侍郎袁恪真和水部司郎中何宽也知道了水位上涨的消息。这两位专业人士也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坏的情况,都对河内道的局面表示了忧心,他们赶来和沈华善一起商量对策。 “祈求老天开眼了,不然天下百姓多苦。”虞部郎中陶田也是想不出什么好计策了,只能这样 说道,开始暗暗祈求,心中将各路神仙都拜了个遍。 “或许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袁恪真没有说完想说的话,这种纯靠天意的事情实在让人感到憋屈。 “司天台已经说了雨水还会继续。”何宽先前跑了司天台一趟,得到了这个坏消息,此刻说了出来,让其余两个人再无话可说。 江南道的水情尚未得到控制,现在要是黄河缺口,万一运河河道冲垮,那后果就真是不堪设想了。 沈华善听着几个属下的话,一时没什么可说的。他无法前往河内道勘察现场,只得加紧关注河内道传来的消息,暗暗让袁恪真做好准备,如果真的是黄河缺口,那么就要袁恪真第一时间前往河内道了。 他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很快就改变了计划,决定不再等待河内道的消息,让袁恪真马上出发前往河内道处理救灾相关事宜,好节省时间。万一河内道运河中断,也能迅速反应过来。 工部诸官员很快就接到了坏消息:黄河在新乡一带缺口,洪水直冲阳谷、台前一带,冲垮了京杭大运河,南北漕运被迫中断!这正和沈华善等人预计的一样。虽然河内道观察使卫良查已经下令将阳谷、台前两地的百姓转移,但是险情紧急,还是约有上万人众在洪水中丧命,倒塌的房屋更是不计其数,这次的损失难以估计。 这个消息让沈华善坐都坐不住了,眼泪也一下子流了下来。自从年初司天台说会有洪水天灾开始,他就担心会有百姓因此丧命,所以才积极筹措整修河道一事,没想到做了那么多努力,这灾情还是出现了。足足上万百姓啊,就这样没有了,连运河河道都被冲垮了,上天不仁竟是如此! 户部尚书魏濮存和侍郎江成海第一时间赶来工部官署和沈华善商量对策了——其实都是在宣政殿旁边的低矮房子里,倒也没隔多少个房间。户部掌管天下之粮财,现在南北漕运被迫中断了,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户部了。 这几个官场大佬都面有忧色。沈华善指着舆图对这两个人解释灾情之严重,又说袁恪真已经前往台前,目前还不知道黄河缺口有多大,被冲垮的台前河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只有等他将消息传回来了,才能有个具体的了解。 袁恪真的反馈很快就到达工部了,道是黄河缺口不是很严重,只雨水一停,水势一和缓,很快就能休整好。真正有麻烦的是京杭大运河,河道冲垮严重,水势积蓄,支流排解不去,一时间无法可想。 真是怕什 么来什么!沈华善等人最担心的就是南北漕运的事情,偏偏河道冲垮最为严重,这样一来,大永上下都要受影响了。 运河河道被冲垮的消息引起了京兆上下的震动,除了关注考课之外,京兆官员又多了一个关注,这河内道水势何时才会退去?运河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长泰帝下旨公开征集治水良策,谁有治水之能也均可上言,朝廷会根据治水功绩给予每个人相应的奖励,甚至还会授予官职等。但在这样诱惑的条件下,也没有人上书对策,一连几日,朝廷都寂静。 沈华善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袁恪真在台前的最新消息,现场勘查总会有办法的。要是袁恪真没有想到好办法,他就一定要前往河内道治水的了,遂吩咐沈俞氏和沈则远打点必要的行李细什,为他前往河内道做好相应的准备。 第五十六章 再遇应南图 更新时间2014-1-2822:12:09字数:2299 青竹居内,沈宁面色黯然,果然这些事情还是发生了。前世黄河缺口,洪水淹没了阳谷、台前一带,足足有上万民众在这场洪水中丢了性命。尽管沈华善祖父沈华善为阻止这场天灾做了种种努力,但这天灾损灭的上万民众,后来也被归为沈华善治水不力,成为上官长治清算沈家的罪证之一。 沈宁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过程,对治水也一窍不通。为了帮助祖父想出治理河内道水患的办法,沈宁发疯了的翻看有关水利书籍。不仅如此,她还让四大丫鬟和四小丫鬟都帮忙找寻,只要看着书上有一句半句关于治水赈灾的,都抄录下来,由柳妈最后汇整在一起。 废寝忘食,短短三日,沈宁就已经瘦得落了形,连几丫鬟都神色疲惫,却劳而不获。 沈宁眼看着这样翻书也不是办法,斗尺方寸之内,估计是想不出什么来了。于是沈宁决定带着冬赋前往天宁寺散散心,她想起了天宁寺的宁静气息,说不定会有什么想法,她让春诗等人下去歇息,这翻书抄录一事,就先停下再说。 沈俞氏允许了沈宁的请求,她知道这个孩子近日来为了沈华善治水一事忧心。看着她消瘦的样子,她也很心疼,便让俞妈妈跟着一起去。沈宁推辞再三,说天宁寺有常真禅师呢,路程也不远,就带着冬赋好了。相商的结果是:最后沈宁带着冬赋,还有沈则敬的小厮秋梧一起,出发前往天宁寺。 “姑娘,蚍蜉没有听说谁会治水的。”秋梧回禀沈宁,其实不用沈宁吩咐,他也在物色这方面的人。沈则敬和沈华善都在准备这样的事情,他知道二少爷身边的人也在物色治水良人,只是大家都没有收获。 “这不是容易的事情,继续关注吧。”沈宁对此其实不抱希望。长泰帝重赏之下,都没有人进言,可见真是没有人对治理河道有把握了。 天宁寺的景色如旧,在淅淅细雨之中,更显得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意味。甫下马车,沈宁就觉得轻松了不少,这檀香和着草木的清香,能让人洗心忘忧,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撑着油纸伞,缓缓拾级而上。 沈宁先是拜见了常真禅师,表明了想去藏经楼查看书籍的意思。常真禅师呵呵一笑,说现在藏经楼上没有什么香客,自是可以去的,切勿喧哗就好,让沈宁随意自便。沈宁谢过常真禅师,她对这个和蔼的老和尚很尊敬,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守着天宁寺,传播佛法,导人向善,这怎么不 让人心存敬意? 沈宁吩咐冬赋不用跟进去了,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冬赋正好对藏经楼没有兴趣,她还想去大雄宝殿参拜呢,便对沈宁说她先去大雄宝殿拜过佛祖就在藏经楼门外等候沈宁。 “吱呀”一声,沈宁推开藏经楼的大门,雨水的清气也伴随着这推开的大门送进了藏经楼内。经书散发的缕缕书香,抚慰了沈宁担忧的心情,让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藏经楼内确实没什么人,准确地说,藏经楼内没有人。沈宁随便找了个地方,正对着窗口,背靠着藏书架,席地而坐。反正没有人,不用讲究闺中小女儿的仪态规矩,更不用端出一副正经有礼的样子,沈宁就这样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水。 “治水,治水,怎么治水呢?”四下空寂,沈宁自言自语,或是在沉思,或是在问自己。 “大禹治水,堕高堰库治水一事,也就是疏导一事。”忽然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传入沈宁耳中,将沈宁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藏经楼中还有人的,连忙站起来转过身一看,待看清是何人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竟然是他,那个早夭的应南图!沈宁这才看清了,原来他的眉极长极黑,接在那黑亮的眼珠之上,令沈宁想起“眉目接山河”这句话,不是说眉长是寿久之像吗?一点也看不出这个人有早夭之相啊。 她又用这种惊异的眼神看着他了,仿佛在看一个濒死之人的眼神。这个沈家的小姑娘,他好像不认识她吧?刚刚她在说治水,是了,她祖父是工部尚书,忧心也是正常的,看不出这个小姑娘还有着为祖父分忧之意啊。想到这,应南图有几分笑意。 他样子长得极好,又正是最风华的年纪,此刻手拿经书,斜靠在藏书架上,眉目深邃,就这样微微一笑。这情景,看得沈宁心里轻轻一叹,拈花微笑,她终于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不由得有悲悯,仿佛看见鲜花盛极而凋的瞬间。也许是这藏经楼静谧的氛围,又也许是窗外细雨清新的气息,她忘记了所谓男女大防,只问他道:“怎样疏导?若是河道缺口,要怎么疏导才能止住水势,修复如初?”语含请教之意。 应南图被她问得一怔,他游历过不少地方,平生最好就是游山玩水,对于河道一事略有了解。若是河道被冲垮,只用疏导那肯定是不行的,还得结合另外的办法才是!只是,这另外的办法是什么,他并没有思量过,一时无法回答沈宁的话。 “你可认识治水良人吗?”沈宁见应南图不回答,又问了这样一 句。前世有人说他早夭是天妒英才,那么他应该是很有本事才对,他能帮到她吗?她怀着最后的希望,问出了这样的话,说到底,她是急病乱投医了。 “我帮你查探查探吧。”看着沈宁一脸希冀的样子,想着她一心为祖父分忧的心情,应南图不忍心让她失望,这样承诺道。 “那谢谢兄长了。”沈宁看见他慎重认真的表情,知道他说这句话不是敷衍,心里感激。其实她也就这么一问,也没想着他真有什么办法,听到这样一句话,并没有失望。长泰帝都没有得到的人才,这个早夭的清平侯大公子,怎么可能有办法呢。 沈宁看看他手里拿着的经书,这才敛衽行了个礼:“打扰兄长了。”看来应南图是早就在这藏经楼中的了,是她的说话声打扰了他看书,他才会接了她的话吧。 “你为什么总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认识我一样?”想了想,应南图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他就见过这个小姑娘两次,两次都是这种眼神,他实在是好奇得很。 “奇怪的眼神?兄长看错了吧,我们之前也见过的,也在天宁寺啊。”沈宁心里一惊,这样推搪说道,她总不能说我知道你在今年秋天就死掉啊。 听到这样明显搪塞的话,应南图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也是鲁莽了。不过这个小姑娘真是让人感到奇怪啊,分明是别有内情的样子。治水吗?看来他得帮她好好物色有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了。 第五十七章 赈灾之心 更新时间2014-1-2922:12:09字数:2148 从天宁寺回来后,沈宁虽然还是担心河道一事,却没有再让丫鬟们夜以继日的翻书找寻治水之策了。京兆的局势颇为紧张,因为有江南道和河内道的水患,京兆已经开始有流民涌入了。虽然人数不多,却引起了京兆尹罗士敬的注意,他连忙将这个消息禀告了长泰帝,。从流民的情况可以推测,江南、河内两道的赈灾情况也是不容乐观,不然流民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兆。 黄易在福州主理后期赈灾情况,日前有消息传来了。江南道的灾情不算严重,虽然水患发生,但救灾、赈灾一切正常,都在有序掌握之中。长泰帝和诸臣判断,这些流民应该是从河内道来的,金吾卫一查探,果然如此!河内道灾情严重,官赈已是刻不容缓,袁恪真在台前整修运河河道,这赈灾的后续事宜自然就顾及不多。 随着流民的出现,京兆上下都开始了赈灾事宜,除了长泰帝下令河内道各粮仓开仓赈灾不论,连民间也开始了不少义济。 “我看这次是个赚人望的好机会。”五皇子府内,许三思这样说道。在慈宁宫刺杀一事之后,五皇子府沉寂了不少,这两个月一直在查探那股神秘势力的事情,上官长治没来得及在朝堂上谋划什么。这赈灾一事,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一个机会,上官长治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不管是什么样艰难的形势,只要能够对我有帮助,我都要欢喜感激啊,这就是他真实的心声,他一定要趁着这次天灾的机会,在长泰帝前好好表现。 “可以先让宫中李贵嫔首先发起节约捐赠救灾的举动,这是一个为百姓谋福的功绩,待皇上首肯,五殿下再名义上捐出大半五皇子府之财,此举必定赢得朝臣和百姓的赞誉。”许三思继续说道,过程他都想好的了,连五皇子府在这次赈灾中要捐出多少银两,他都有了详细的考虑。 上官长治考虑得更多,马上就到中元节了,这也是个极好的时机!中元节每年规模浩大,耗费的钱财也不计其数,只要母妃进言削减这笔开支,父皇必定会高兴的。父皇**的格局,也要变一变了,慕妃独宠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也是时候要从她那里分些恩宠出来了。 七月十二,春熙宫李贵嫔向长泰帝进言:节约用度,减少中元节规模,将节省钱银用于赈灾!同时,春熙宫诸人不着华衣不用彩器,许诺一年不裁新衣不置新饰,将节省下来的银两用于赈灾,春熙宫还带头捐出了银两五百两。 此言一出,长泰帝极为赞赏,下令表彰李贵嫔“淑仁有加,为**之表。”还下令**妃嫔向李贵嫔学习,学习李贵嫔对百姓的体恤和慈爱之心,当晚就翻了李贵嫔的牌子,还令殿中省送了不少赏赐去春熙宫。 皇上的心思就是**的风向指示。这样一来,不用长泰帝再有别的表示,**妃嫔纷纷表示她们也不裁剪新衣服不添置新首饰了,也都捐出了自己的俸禄,多少不等,用于赈灾,**中也兴起了节约穿布衣的风气。 “气死我了,白白害我浪费了二千两!”延禧宫内,德妃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心疼不已。虽然二千两不是很多,却也要用得有价值才是,先前在坤宁宫中,她被李贵嫔轻轻柔柔但又夹枪带棒的话语挤兑得头脑发热,认为自己娘家比李贵嫔有财有势得多了,就许下了捐赠两千两的承诺。 现在一回到延禧宫,她就反应过来了。李贵嫔这分明是要她出血啊,更重要的是,出血也得不好什么好处!这首倡之功,已经被李贵嫔得了去,她捐再多的银两,也只能更在她后后面,这风头都被她抢尽了。 “平日里见德妃是个清淡机灵的,原来她也是这样的心急啊。”朝暾宫内,慕妃露出了绝美的笑意。为长泰帝挡剑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她的身体已经基本完全恢复了,也就恢复了想皇后请安的日常事情,李贵嫔挤兑德妃一事,她也旁观得很清楚。 “这李贵嫔,敢和德妃作对,胆子不小啊。”慕妃感叹道,看来这李贵嫔很不简单啊。之前慈宁宫争着救驾一事,使得慕妃对李贵嫔很忌惮,差一点,这个功劳就是李贵嫔的了!好在在她伤好之后,长泰帝没有忘了她,更是时常宿在朝暾宫。看来经此一言,李贵嫔也能尽出风头了,也能分薄了她的恩宠。不过这是慕妃乐见其成的事情,现在正是风头火势之时,她不想那么惹人嫉恨。慕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说不定会有好消息了!捐出五百两赈灾她也很高兴,就当是祈福吧,希望一切如她所愿。 “把中元节的相关用度删减了吧,本宫也没心思筹办了,前朝在为赈灾忙碌,也没人会在意中元祭。初儿近来身体怎样?”坤宁宫内,蒋皇后这样吩咐身边的大长秋。想起了自己一直病弱的儿子,她高兴不起来。这些年,蒋皇后对**妃嫔的争斗很少在意了,她的儿子身体那样,她自己的年纪也一天天大了,还有什么好争斗的呢?因为长期为太子的身体揪心,蒋皇后的面容显得有些败坏,脸上的皱纹也要比同年纪的妃嫔要多。不 过,她早就不在乎了,她早就绝了争宠之心,就让她们争斗去吧,她只求她儿子快点好起来。 同时,在前朝,上官长治也上书长泰帝,表示要捐出五皇子府一半家财用于赈灾!还提出要积极鼓励民间义赈,建议朝廷可以都赈灾得力的商家授予嘉奖,准许他们拥有皇商专供或者皇家御用的特号,还建议长泰帝亲自御书这样的特赐,以昭示他们的赈灾之功。 这样的上书,让长泰帝连声叫好,答应了他这个建议。朝廷大臣纷纷对五皇子表示了赞扬之意,认为他公义为上,竟然为了赈灾捐出五皇子府的一半家财!这是怎样宽广的胸襟,又是怎样慈爱的胸怀,对自己的无私,对百姓的体恤,尤其是身是天潢贵胄,这样的举动更是难得。甚至有不少朝臣心中暗中估量:五皇子这样的举动,倒有明君之质啊,看来要对他重新评估才行了。 第五十八章 赈灾之策 更新时间2014-1-3022:12:08字数:2177 京兆商家听到赈灾得力将会有赏赐的消息,心情都沸腾!皇家专供或者皇家御用,这样的招牌是一个怎样的诱惑,那就是相当于勋贵之家的铁劵丹书啊!有了天子的手书,其中蕴含着多么巨大的商机,对生意会有多大的好处,会获得多少的利益,这都是看得见的!更重要的是,京兆护卫或者官府,会看在天子御书的份上,对这些商家多几分优待,不敢轻易查抄和盘问他们的商铺,这是一种绝佳的保护!京兆商家是纷纷出动,就是为了得到皇上的御书,好挂在商铺的门额上。 因为有上官长治的建议和长泰帝的首肯,开府出宫的二皇子也表示愿意捐出二皇子府的一半家财用于赈灾;三皇子虽然远在北疆,可是三皇子府的长史也附议了上官长治。几个皇子都表现了他们对百姓的关爱体恤,长泰帝自然非常满意,认为虽然天道不仁有此大灾祸,却也是人间有情有诸皇子的大爱。想及皇子府不容易,不在钱财数目多少,有这样的心意就足够了,就特令诸皇子不用捐献出一半家财,每府捐钱三千两就可以。剩下的,发动朝廷官员、京兆百姓来资助,上下一心,使河内道灾情损失降至最低,共同度过这次天灾。 皇子们自然都说皇恩浩荡,尤其是上官长治更是得意。钱财不用支出多少,但是仁爱体恤这个令名他是积下的了,这样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再看看朝臣们有不少都对他露出赞扬的目光,他就更感觉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上官承佑心中自然是愤恨无比,**的风头被李贵嫔抢了去,他母妃正在生闷气呢,没想到前朝的风头也被老三抢了去,这下轮到他心中暗自生痛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次赈灾是个扬名的大好机会呢,失策失策啊。 短短两日,户部就收到了由商家捐赠的白银五十万两,再加上三个皇子府捐赠的六千两,朝廷大臣、**妃嫔、京兆百姓共捐赠的十五万两。在中元节前,户部就已筹得七十万有余的银两,其中还不包括商家和百姓捐赠的棉被衣服、粮食帐盖等物品。总之,可以暂时缓解河内道目前的困局了。 京兆有不少官员都松了一口气,其中最放松的就是户部官员了,户部尚书郑濮存不由得对五皇子上官长治心生感。多亏了二皇子的主意,户部才能那么快地筹到那么多的银两和物资啊。因灾情紧急,户部动作也很快,没多久,这些银两和物资就已经通过陆路被运送到了河内道阳谷、台前等地方。 伴随着这些物资一起到达河内道的,还有李贵嫔和上官长治仁爱的名声。不用说,这肯定有五皇子府在其中运作的痕迹。沈宁近日只忧心沈华善将前往河内道治水一事,对于朝堂上的这些扬名纷争倒不怎么在意了。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上官长治这个建议,确确实实为百姓带来了福祉。在这一点上,沈宁也不得不敬佩上官长治。看来他的确是有眼光的人啊,五皇子府的能人也众多,只要一分心,他就上位了,果然是如此啊。 静静感受着这京兆的暗流涌动,她再一次告诫自己不可对他轻视。 虽然暂时缓解了河内道的灾情,救助物资也已发往河内道了,但是流民并没有减少多少,反而陆续增多了。可见救助物资不是长久之计,长泰帝又下令征召安抚流民的良策。 因沈华善就任工部尚书之故,因沈俞氏悲悯之故沈家对赈灾一事尤为看重,捐赠的银两和物资也极多。龙井斋和还来醉两处产业,都以沈则远的名义捐赠了一万两,数量不多。沈家另外将五万两暗中送至胡氏安和堂,以安和堂的名义捐赠出去,连同安和堂本身捐赠的五万两,所以在本次赈灾活动中,胡氏安和堂共捐出了十万两,和京兆另外两个商家珍宝斋和千秋钱庄,成为京兆三家获得长泰帝的御书的商家之一。 沈家还联同工部侍郎袁家、户部侍郎江家在祥和大街的西侧设置了粥棚,以供流民食用,沈则远和颜商亲自督促此事。粥棚所用的米也不是糙米,而是实在的白米,而且那米粥稠厚,流民蜂拥而至,就连京兆的乞丐,都闻风而动了。京兆府为此出动了不少护卫来维持粥棚的秩序。这三家的义举也赢得了京兆百姓的一致赞扬,朝堂官员对沈华善、沈则敬等人也另眼相看,只沈华善、沈则敬忧心台前河道之事,脸上没有多少笑容。 沈则敬书房内,沈宁也随伺,继续翻看那治水的书籍,沈则敬也知道这个女儿近来都在忙碌此事,心中感叹这个女儿懂事之余也将长泰帝征召安置流民良策的事情告诉了她。 其实长泰年以来,天灾不少,已探索出一套相对完善的救灾和赈灾模式了。审户、核灾、开仓义济等程序都已经完备,赈灾的措施也多种多样,比如蠲免,即为遇灾时免除钱粮赋税,这是长泰一朝最重要的赈灾措施,这些都是行之有效的。 但是,关键是执行的力度,有多少官吏是真心执行这些程序的,又有多少官吏是想趁着天灾发灾难财的,这都说不准。吏治的败坏,使得这些 政策根本无法有效执行,更甚至,灾祸越重,官吏越贪,民众越苦!在这种恶性循环之下,流民才会越来越多,长泰帝征兆安抚流民良策是危局之下的必然选择了。 沈则敬是知道这些的,早在沈华善叮嘱黄易要看实常平仓和注重审户之时他也感觉到了这些救灾赈灾的措施难以施行。“是民非困于灾,直困于贪吏之苛敛啊。”他在书房踱步,有感而发。 “我时听母亲说,管家关键是有道。要是家中下人谁家有了困难,就会多派他去与别府送礼送贴,以便让其多得些赏钱,父亲,现在朝廷有灾难,是否也可以这样做呢?”关于赈灾之策,沈宁也没具体的办法,只能这样探索着问沈则敬。男人对于内宅事宜都不太关注,其实内宅即朝堂,说不定沈则敬听了能相处办法来。 沈则敬听了沈宁的话,久久不语,寻思着其中的可能性,却一时不得法。沈宁也再无别的言语,直到她回了青竹居,沈则敬的书房也都一直有灯亮。 第五十九章 治水良人 更新时间2014-1-3122:12:08字数:2114 第二日,沈则敬在上早朝之前,专门找沈华善商量了几句,将自己心中所想的对策说给了沈华善听。听了沈则敬的话语,沈华善点点头,道:“可行,大善!你去做吧。” 早朝之上,吏部考功司沈则敬出列陈疏,提出赈灾三策:以工代赈、移粟就民、移民就粟!伴随着赈灾三策,他还提出了有效执行救灾措施的办法:微访察灾事,最后更提出了严惩赈灾不力的标准:浮筷落人头! 沈则敬的话一出,朝堂一片寂静。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会提出这样的对策——对于三省六部的主官来说他自然是年轻人!这个对策,怎么说呢?太……太狠厉了,却是太需要了,也就是,这对策,太好了!尚书右仆射叶正纯满意地笑了,他这个最喜欢的学生这一年来的表现实在让他惊讶,似乎开了窍一样,所思所做,已经渐渐臻善,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于是叶正纯出列附议,认为沈则敬的对策相当完善和完备,对于江南、河内两道的水患来说,是很好的解决办法!不少臣工也纷纷赞同,实是沈则敬提出的这些对策和措施,他们都想不出啊。 “浮筷落人头?”坐在高高的銮椅之上,长泰帝品尝着沈则敬的话,面露喜色。在这样的大灾祸面前,确实需要这样雷霆万钧的魄力。可以有效防止官吏贪渎,解决赈灾的问题! 长泰帝对沈则敬的建议欣然接受,令工部和户部诸官员一一遵照执行:令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微服私访,将各地官员救灾赈灾的情况如实记录和上报,又令各地官赈之时,要插筷子在米粥中,用以检验米粥的稠厚,筷子一旦浮起,就要以赈灾不力问罪等等。 沈则敬因为这些救灾策略得到了长泰帝的嘉奖,然而沈家并无都少喜意!他们正在为沈华善去台前的事忙碌着,颇为忧心。袁恪真加急的公文又传了过来,台前河道冲垮严重,影响恶劣,他实在无法治理,向长泰帝请罪,同时请求工部再派官员前来,到台前治水。此文书引起了长泰帝和工部诸官的震动,长泰帝下旨,令工部尚书沈华善前往台前治水,三日后出发。 “我此去台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返回。胡不涂和宏儿等人也从杭州出发了,不用多久就可以到京兆。如流处的事情,你还是要抓紧;西燕那边若要消息传来,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考课之事,你还是要审慎再三,余下诸事,按部就班即可。”在沈华善书房内,沈华善正在交代沈则敬 诸多注意事项,为接下来作安排。他就要去台前了,京兆有沈则敬在,他也算放心;对沈则远有不少交代,尤其是十月和西宁药商行会交易的事情,要特别上心。此外,又召来沈余宣几个孙子,说他即将远行,叮嘱他们要好好在国子监和官学读书,不用分心,一切听从沈则敬的安排等等。 青竹居内,秋歌正在和沈宁汇报一件事情。从堂兄秋梧处听了这个事情,秋歌顿觉为难,也觉得极不高兴。那个人怎么可以这样鲁莽、私相授受,这好还是不好?还是等姑娘定夺了。 “他要见我?没说是什么事情吗?”沈宁觉得有些诧异。秋梧刚刚传来消息,道是清平侯公子应南图有急事想见她一面。是什么事,却没有说——上次在天宁寺,应南图也见过了秋梧。估计这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沈家小厮,就让秋梧传消息过来了,没想到歪打正着,秋梧正是沈宁的人。 这也太奇怪了,他有什么急事非要见我一面?沈宁虽然心中疑惑,却没有像秋歌那样为难和不悦。私相授受这样莫须有的礼仪,在她历经一世之后早就不在意了,她在意和好奇的是:应南图有什么事情要找她? 沈宁找了个借口出府,带着秋歌一起,去了龙井斋,应南图也知道龙井斋是沈家的产业,约在那里见面。龙井斋的掌柜并没有见过沈宁,沈宁也无意通报自己的身份,便进了应南图预订的房间——直到后来她回想起,才觉得自己当时实在是太大胆了,怎么就那么鲁莽去应约了?想来是因为对这个早夭的人莫名其妙地没有了戒心吧,说不准,也有一丝怜惜,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应南图还是那副清朗舒爽的样子,没有笑得厉害,只眉如远山目似近水,在静静等待着沈宁的到来。他身边还坐了一个人,约四十岁的样子,长得也是极周正,颇有儒雅之风。说实在话,他也没有想到她会答应前来,其实就算她不来,他也会把想办法将这个人送到沈家的,只是麻烦一些罢了。 沈宁进来后,应南图也不和她多作寒暄,说出了急着要见她的缘由:他找到了治水良人,想要把他介绍给沈宁! “这个就是精通治水的徐先生!徐先生有治水之赋,又心忧家国,此去河内道,有他帮忙,或许可解运河河道的难题!”应南图笑说道。他介绍的治水良人,正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沈宁喜出望外,她没有想到应南图给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惊喜!惊喜之余,忙不迭地谢过了他,又拜见那名叫徐有贞的中年人,语气也甚是恭敬 。 徐有贞自小就对水利极感兴趣,也曾游历了大永和西燕不少名山大川,也是因为这样和应南图在荆州相识的。徐有贞确实在治水上面有一套,偏偏他性情又是极其懒惰散漫的,只对水利一事感兴趣,人情往来等事是最厌烦!原先长泰帝征召治水良人,他本想前去的,一想到为官种种与人打交道,就退却了。这次是应南图找到他,说只要他专心治水就够了,其他一切事情都有人代为打点,而且为他保驾护航,他这才答应了的。 这实在是天大之喜,沈宁不知道怎样多谢应南图,虽然应南图并没提到他在其中花费的心力,但是沈宁知道,连长泰帝征辟都不动心的徐有贞,定是看在应南图的份上,才会答应前去河内道的。大恩不言谢,沈宁并不多说话,却暗暗记下了他这个人情,心道一定要回报! 第六十章 离京与返京 更新时间2014-2-122:12:09字数:2105 这一次在龙井斋会面,只是匆匆,沈宁很快就和应南图和徐有贞告别了。沈宁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徐有贞做好准备,后天工部尚书沈华善必定会带着他前往河内道的,到时候他就可以尽情发挥他的本事,造福百姓了。 “我在此先代祖父和百姓多谢先生了。请先生力尽所能!沈家及大永百姓定会记得先生之功!”临走之前,沈宁对徐有贞如是说,她对他充满了信心和希冀。语罢,又对应南图弯了弯身子,语气不胜感激:“多谢兄长了!”这句话在天宁寺的时候她也说过,此刻再说,却是不一样的心情。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帮她,就为了她一句请求吗?还是他所曾问过的奇怪眼神?沈宁不知道,却是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为了她费了心思,解决了她目前的难题,她对他,感激涕零,也想着,要回报他些什么。 可惜的是,她对应南图一无所知!唯一记得的是,他会在今年秋天死去,旁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她有些惋惜自己前世没有关注过此事了,不然还可以点醒他一番。 且罢,以后再说吧。沈宁隐隐约约有预感,经此一事,她和应南图应该会有不少联系了。 徐有贞的出现,对于沈宁和沈家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沈宁也不迂回曲折,直接去找了父亲沈则敬,道是今日前去龙井斋,听人说起天秀街有个人叫做徐有贞的,在治水一道上很有本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祖父带了他前去河内道治水就最好了! 天秀街的位置有些偏,离京兆府都有不少路程,正是围绕着秀山而成的一条街道,那里住着不少隐逸的人士,有些也是有大才的。沈则敬正因为沈华善去河内治水的事情苦忧呢,听了沈宁的话,抱着宁可信不可不可信的态度,让如流处的人前去查探核实。等连山将消息报上来说确有其人,而且其人确会治水时,他真是惊喜万分,连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沈华善。 治水的人才正是沈华善最需要的,而且去了台前,不知道具体将是什么样的情况,多一个人就是多一番帮助。现在竟然有治水良人出现,这不啻是个大好消息!于是,沈华善和沈则敬一起去了天秀街拜访了徐有贞,徐有贞也不夸夸其谈,只略略说了他以往的经历和对河道治理的见解,令沈华善也大为赞赏,认为他务实而不骄夸,定是有大才之人!就这样,两天后,徐有贞就跟着沈华善前去河内道了。 沈家人送走了沈 华善,似乎也送走了对于河内道水患的忧心。此时,能做的事情都做了,雨水也停了,沈华善也带着徐有贞出发去河内道了,人力能尽的,都已过了。因此,沈家的日程生活,也开始恢复正常。沈则敬继续忙碌考课的事情,一年已经过去大半了,去年底沈华善说过的为孙女延请师傅教导一事,也耽搁了下来。沈则敬和沈俞氏一商量,今年事情太多,反正姑娘们也不大,就干脆推迟到明年算了。 沈家的日子也便得如常起来,甚至开始慢慢热闹了。 七月底,沈余宏三人也从杭州返回京兆。一起来到京兆的,还有沈胡氏的父亲,江南胡氏安和堂的当家人胡不涂,他是专门来京兆迎接长泰帝御书的。八月初一,少府监就会将那“义商有道”的御书牌匾送至三户商家处了,这可是胡氏一族的大事,他这个当家人自然要亲自来迎接了。 从三月出发前往江南祭祖,沈余宏等人已经离家四个多月了。如今回到沈家,沈余宏和沈余守都很激动。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但是家始终是心中最为牵挂地方,母亲也是心中最为牵挂的人,沈余宏和沈余守也第一时间前往和鸣轩给沈俞氏请安,另一边沈余乐虽然有些神神叨叨的,却也是梳洗都顾不及就去松风轩给沈胡氏请安了。 沈俞氏看着这两个远行回来的儿子,眼眶有些发红。其实才短短四个多月,这两个人也没有很大的变化,沈俞氏却觉得他们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沈俞氏关怀地问两人在江南待得怎么样,外祖家怎样等等,又让奶娘抱来沈余宸见过两位哥哥。沈余宏他们出发的时候,沈余宸才几天大,他们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皱巴巴肉团阶段呢,没想到现在都会笑了,头也抬得很正了,不哭闹的样子很惹人疼。 沈余宏和沈余守都抱了抱沈余宸,手势甚是生疏,只一下子就将他还给奶娘了。两人对沈俞氏说起了在江南的情况,说了此次江南游历的收获。沈余宏就不用说了,心远天地宽,对人情世务,书本道理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考虑事情也周到了许多,本来聪敏外露的样子收敛了很多,连沈余守,也变得沉稳了很多,所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是有道理的。 沈余宏等人又将从江南带回来的礼品一一分给大家,沈宁也收到了江南的丝绸和团扇。不由得想笑,现在都快八月了,这团扇要等到明年才能用了,沈宛就更加直接,咕哝道这个都不实用啊,天气都凉了,沈宓则是抿着嘴笑。 过几天,胡不涂就上门拜访了,虽然沈华善不在京兆,他也要来沈家的,见见 女儿和外孙外孙女。 胡不涂不像个商人,一副老实敦厚的样子,如果不是他双眼偶尔闪过的精明眼光,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胡氏安和堂的当家人。沈则远和沈胡氏都很激动,尤其是沈胡氏,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父亲了。是以,她一见到胡不涂,一下子就来了眼泪,又吩咐沈余乐、沈余平和沈瑶儿女五人给胡不涂请安,同叙天伦。 沈则敬和沈俞氏也前来见过这位叔父,沈家和胡家的关系一直很好,溪山俞氏和胡氏也有深交,胡氏安和堂这些年在背后为沈家做的事情,沈则敬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晚,沈则敬还专门设了宴,一众子侄女孙也都前来给胡不涂请安。待酒宴过后,沈则敬恭敬地请胡不涂前往书房议事,一起的,还有沈则远、沈余宏两人。 第六十一章 开始热闹了 更新时间2014-2-222:12:17字数:2071 “西燕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胡不涂问沈则远,见对方摇摇头,并没有失望。他心知时间过去不久,没有消息也是正常的事情。沈华善的打算,他略知一二,虽然他样子老实敦厚,但是心眼一点也不少。多年从商的经验告诉他,跟这沈华善这个小老头走,准没错!在西燕布局一事,沈华善和他一提,他马上就答应了,还派了不少族中精英跟随使团前往西燕,这次趁着来京兆,顺便关注一下。 胡不涂也没在沈家逗留多久,他还要和胡掌柜商量迎接御书的事情,只略说了一下胡家和江南的近况,说过两天再让沈胡氏去安和堂分号叙叙父女天伦,就告辞了。 八月初一,整条祥和大街张灯结彩鞭炮声不断,还有舞狮等助庆活动,热闹非。,街上也熙熙攘攘,皆因那三家受到御书封赏的商铺都位于祥和大街上,难得一见的御书,不少人都冲着这个名头前来凑热闹。沈胡氏带着沈余乐、沈宁、沈瑶几个人也来到了祥和大街的安和堂分号,胡掌柜正笑意盈盈地迎着顾客,就冲这块牌匾,安和堂今天的生意极好,山参石斛等名贵药材也卖出去不少。 进入安和堂,就见那“义商有道”的牌匾正稳稳当当地挂在正堂之上,底下也有不少人在对着御书指指点点。沈宁看着那遒劲的长泰帝手书,天子气势是有的,却好像少了些什么,相比之下,太祖手书的开山伐斧之势让人更印象深刻,沈宁在心里点评道。 “比起太祖手书,多了局促之气。”忽而身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沈宁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应南图!好巧,他也来凑热闹了?还点评御书有局促之气?沈宁眼神带着笑意,对着应南图点头示意,人不少,她没有前去打招呼。 应南图也看见沈宁了,他没想到这么快会再次看到她。她穿着湖水绿的襦裙,似乎这个小姑娘特别钟爱绿色,上一次好像是豆绿,再上一次好像是墨绿吧?应南图有些失笑,怎么这些芝麻小事自己记得那么清楚?却见那个小姑娘对他点头示意后就跟着别的小姑娘往后院去了,就见了这一面匆匆别过。 胡不涂在迎接御书之后就返回江南了,他还想回去过中秋节。沈家由于沈余宏等人的回来,热闹了许多。这两个人也有感于对家的牵挂,在和鸣轩逗留的时间也长了不少,和沈宁一起,逗着沈余宸在玩。 没过几天,沈宁和往常一样在和鸣轩陪着沈俞氏在说话,沈宓和沈宛也在边上逗 着沈庆德和沈余宸,连沈安氏也挺着个大肚子笑着坐在一旁,看着儿子和众人在玩闹。 忽然俞妈妈来报,道是大姑奶奶遣人送了书信和中秋礼品来,那仆人正在和鸣轩门外候着呢。沈俞氏打开书信一看,原来是远嫁蜀地的大姑奶奶沈亦兰说中秋节前就能到沈家,先送信和礼品过来问候。沈亦兰是沈华善唯一的女儿,尚未出阁之时,和沈俞氏相处得也好。 中秋节来访?想必是有什么事情了,沈俞氏这样想着,忙让那仆人进来问话,知道沈亦兰一切都好,不由得有些疑惑。却也吩咐俞妈妈打赏了他,想着离中秋也没多少天了,很快能知道原因了,也不着急了,遂吩咐下人收拾沈亦兰出嫁前住的幽馨居,等待沈亦兰的到来。 八月十二,在中秋前三天,沈亦兰终于来到沈家了。她出嫁十五年,在蜀地的时间居多,回娘家的次数也寥寥可数。此刻见了沈俞氏和沈胡氏两人,心情自是激动万分,又想起闺阁之时的肆意无忧,不由得流下了眼泪,弯腰行礼,哽咽着说了一句:“见过嫂嫂……” 沈俞氏和沈胡氏有些眼眶发红,她们对这个唯一的小姑子也是有感情的,吩咐了将她的行礼细什等物品送至幽馨居。幽馨居是沈亦兰出嫁前的院子,这些年也没怎么动。 沈亦兰满身路途疲惫的气息,精神却还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往身后招了招手,说道:“还不过来见过舅母?”沈俞氏等人便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沈亦兰身后走到跟前,落落大方地给两人行礼:“外甥女文华见过大舅母、二舅母,给舅母请安了。”语气轻快,再看着小姑娘一脸英气,年纪虽然小,却也隐隐可见果敢坚毅的气息。这气度如将门之女,竟和沈亦兰一点也不相似!原来这个小姑娘正是沈亦兰唯一的女儿,闺名唤古文华的,沈亦兰生有二子一女,此番来京兆,只带了这一个女儿同行。 沈俞氏和沈胡氏都道不必多礼,都给了见面礼,让身边跟着的沈宁、沈瑶等人上前见过大姑奶。,沈宁、沈宓、沈瑶和沈佳都比古文华的年纪要大,纷纷口称“妹妹”,显得也很友好,沈宛和沈慧就比古文华小,连忙也叫道“姐姐”,面上是亲近的样子。几个人对这个蜀地来的妹妹都有些好奇。 沈亦兰都给了她们见面礼,都是一样的花生样银子,诸位小姑娘都行了礼,说多谢姑母。在沈俞氏的示意下,几个小姑娘带着古文华,连同一众丫鬟婆子,就出了和鸣轩。晓得大人们有话说,沈宁提议先去青竹居打发时间,待大人们商量好事情了,再一 起去幽馨居安歇,古文华直爽得很,也没有推辞,几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就往青竹居去了,期间古文华尝到夏词新做的小点心,赞不绝口,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沈宁看着这个一脸英气的小表妹,极为陌生,有些失神。她没有见过古文华,却知道她有一个才华洋溢的哥哥古文澜,长泰四十年的探花郎古文澜。前世这个中秋,沈亦兰并没有来过沈家,只记得年底姑父古恒同病死蜀地,留下沈亦兰孤儿寡母,虽然有沈则敬等人资助,却是道阻路远,境况颇为凄凉,古文澜三年丁忧,一朝高中探花之后,日子才渐好。为什么这一世,姑母和这个小表妹出现在沈家呢?她想不明白。 第六十二章 姑姑用意 更新时间2014-2-322:12:25字数:2082 和鸣轩内,沈亦兰向两位嫂嫂表明了来意。之所以千里从蜀地来到京兆,一是为了送中秋礼,二是为了丈夫考课一事,三也是多年没有回京兆了,想回来看一看,见见父亲和哥哥嫂嫂。只是,没想到沈华善去了河内道,这次是见不着了,其中主要的,是为了第二个原因。 “原本我也没想着劳烦兄长,只是文华他爹近年来身体欠佳。蜀地又苦寒,想着他这几年政绩也是可以的,少不得麻烦兄长了。再说文澜文鸿两个孩子也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公公那边的关系已经指望不上了,所以我也就厚着脸皮了,请嫂嫂们代为周旋。”沈亦兰说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一下子要娘家哥哥帮忙,觉得脸有些发烫。 十五年前,沈亦兰嫁给原礼部侍郎的庶长子古恒同为妻,不久古恒同就去蜀地任职,她也一同去了。蜀地虽然苦寒,但是夫妻两人恩爱,加上儿子们也都懂事争气,她的日子过得是很不错的。几年前公公去世后,丈夫的身体开始不太好了,她希望沈则敬能为丈夫考评加一等,最好能调回京兆来,官职大小都不拘了。 沈俞氏说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待沈则敬从考功司回来,让沈亦兰亲自和他叙说一番,她自己也代为周旋,一定会想办法将姑爷调回来了,让她先去幽馨居歇息,晚膳再好好团聚。 晚上沈则敬知道了沈亦兰的来意,没有推搪,只说放心好了,这事我会办妥。他想起妹夫古恒同的政绩,考评加一等是没有难度,只是调入京兆,也要谋划一番才是。他又问了外甥们几句,知道他们都在准备当中,会参加明年的春闱,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听这个妹妹的意思,两个外甥也是有读书本事的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吩咐了沈俞氏好好招待沈亦兰等人,便忙去了。 沈俞氏因为沈亦兰的到来,忙碌了不少,除了吩咐下人好好在幽馨居服侍外,还亲自带着沈宁来幽馨居和沈亦兰闲话家常。姑嫂两个人都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要说的话也很多,近况、儿女等等,时间过得很快。沈宁和古文华也谈得来,还送了她不少首饰,沈宓也送了自己作的字画,沈宛也送了不少自己亲自编织的小玩意,古文华对舅舅一家都很有好。,待幽馨居正房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的时候,对沈亦兰道:“母亲,舅母和表姐妹们对我们都好,早知道应该早点来拜访的。” 沈亦兰听了女儿的话,心中愧疚,到底是自己做得不足了。过去她一直觉得自 己是庶女,自卑于自己的身份,很少和娘家兄长们联系。每年虽然都会有礼品送回来,却很少主动回来,反而是沈俞氏,每年都会备了厚重的礼送到蜀地去。现在想一想真是不应该,自己有事相求,兄长没说什么话就答应了,这是自己的娘家,是要多多亲近才是! 沈亦兰这样想着,就对古文华说:“你舅母们都是好的,你可看好了,这才是大家做派。行事有度,心胸也宽广,这些你都要学着,莫被那些你伯母家的腌渍事污了耳朵,斗来斗去的,后宅和睦安宁,才是一家兴旺之像。”她说的伯母,正是她丈夫嫡兄古恒长的妻子,整天在后宅里和姨娘庶女斗来斗去的,有过不少阴私事传了出来。她才以此教育古文华,不希望她学了那一套去。 “母亲,我知道了。”古文华笑笑道,她是个有主意的,觉得这一趟来京兆,实在太对了。 这还没到中秋呢,沈俞氏那里又迎来了一位亲戚,这下沈家就更加热闹了。说是亲戚也不太恰当,这位也是自家人来呢,和沈亦兰关系也是很好的,来的人正是沈开善的庶女沈亦娴,她和沈亦兰年纪差不多,嫁给广州折冲都尉许茂丰的庶子许光誉为妻,此番来京兆是跟随丈夫给大伯许光耀送钱财来的,也没有带儿女,来了京兆自然要来拜访沈家的,还带来了不少礼品,没想看沈亦兰也来了,姐妹间也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这下都惊喜不已,互相叙说旧情,又通报了近况,远远都能听到和鸣轩传来的欢笑声。 “我呀,生了三子一女,相公在打理家中庶务呢,就跟二哥哥差不多,日子倒也过得去的!想着要来京兆,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各位哥哥嫂嫂了,孩子们也都大了,这次我就跟着来了。”沈亦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如今她像倒豆子的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完了,说罢还口无遮掩地说:“要不是大伯和哥哥都在京兆,我还不想来呢!”沈俞氏和沈亦兰听了她的话,都暗自笑了笑。沈亦娴在闺中就是这个样子,现在孩子都很大了,还能保持这样的本性,可见日子过得不仅仅是过得去的,必是过得相当舒心,不然怎么能一如既往地保持本真呢?又得知那许光誉并没有纳妾,对她是极好的,心下也了然,怪不得呢! 沈亦娴有略说了她几个儿女的事情,,她倒是想和沈亦兰一样在沈家过中秋节的,但是她大伯的家也在京兆,如果在沈家过中秋就说过不去了,语气间也有几丝遗憾。 “这有什么呢,不都在京兆吗,趁着大姑奶奶也在京兆。你啊,想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也不拘这一晚!”沈胡 氏快人快语地说,她的脾气和沈亦娴有些相似,接触的事情也都差不多,说话间更投机一些。 揭过这个事情,几个妇女又说起其他八卦来,比如沈亦娴很感兴趣地问胡氏安和堂得了御书之后生意是不是好了很多;沈亦兰也说她一路走来,听人多有提及李贵嫔和五皇子慈爱仁义,问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沈俞氏也说了说沈华善在河内道的情况,说了最近为了年底考功定等来拜访的人都不少,她都一一推了等等。 和鸣轩的气氛也相当融洽,沈余宸和沈庆德小朋友也在边上傻呵呵地笑,也不明白这些大人们在说什么,仿佛听见几百个鸟儿在叫,吵杂又欢笑…… 第六十三章 考课进程 更新时间2014-2-422:12:09字数:2077 沈家的热闹不仅仅是因为沈亦兰和沈亦娴的到来,更重要的是,随着考课程序的推进,考课工作就要到最重要的阶段——那就是定等考第阶段。所以诸官员都心有焦急,这下不仅仅只是通过内宅夫人前来沈家拜访了,更有不少官员都给沈则敬投了拜帖,其中有不少是沈则敬无法推却的,在中秋之前,沈家也接访过几户人家,沈俞氏是忙得不可开交。 先前就已说过,大永规定按照“四善”“二十八最”的标准,将考第分为九等,即上三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三等(中上、中中、中下);下三等(下上、下中、下下)。具体标准是有“四善”为上上;一最以上或无最而有一善为中中;贪浊有状为下下,中间那些就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了。不仅如此,还规定考第在中上以上的官员,每加一等可以增加一年的俸禄,相对应的,就是考第在中下以下,每退一等就减少一年的俸禄,考第在下下等的,自然就是解职下任了。 其实长泰以来,考第在上上的,极为少数,毕竟要做到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格勤非懈这四善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多人的等第是中上或者中中,也就是说,更多官员的目标就是加等加禄,并且力争不要退等。限于每个地方的实际情况不一样,就算兢兢业业尽了为官职责,实际的政绩也不显,甚至很多官员都表现平平。这其中,关键就是看考功司如何考核了。虽然考核细则已经出了,有章可循有法可依,但是细则是要考功官员来操作的啊,所以不只是沈则敬家中热闹,连顾梓程家中也有不少人投了拜帖,吏部尚书徐友元家和尚书左仆射萧厚仁家就更不用说了,那真是门庭若市啊。 这种情况说不上是贪污腐败,却是无法杜绝的。只要有官员的地方就会有疏通之事,就连先帝惠和帝都曾经感叹过:“朕居深宫之中,视听不能及远,所委者惟都好刺史。此辈实理乱所系,尤须得人。”连帝王都有此感叹,可见官员之间私底下各种动作不断了。 沈家在经过几天的熙攘之后,就迎来了中秋节。这个中秋节虽然沈华善在台前治水不能回来,但是沈余宏等人回来了,另外沈亦兰也来了,倒也非常热闹。晚宴设了好几桌酒席,和去年相比,沈家丁口,也多了沈余宸一人。小家伙和沈庆德这个侄子玩得熟络了,两个小不点增添了不少热闹的气氛。沈安氏就快临盆了,沈俞氏将沈庆德连同奶娘一起接到了和鸣轩,一是怕到时六和轩的人忙乱照顾不来 ,二也是怕沈庆德年纪小受不得产房血气。沈安氏对此是赞成的,她临盆也是这些天的事情了,也确实怕手忙脚乱照顾不来,忙谢过了沈俞氏,心下也有些黯然,第二个孩子,丈夫沈余宪还是在湘州,还是不能陪在她身边。 这种滋味,沈俞氏是无法体会的,她生五个孩子的时候,都是在沈则敬身边,所以她就无法顾及沈安氏那一丝黯然。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呢,中秋过后,沈亦兰和沈亦娴就要回蜀地和广州了,她要忙着打点这两位姑奶奶返行的礼物。 沈华善的书信也陆续从台前送回来,向长泰帝和沈则敬等人汇报整修河道的情况。他从京兆出发之前,雨水已经止住了,当他到达台前的时候,雨水已经退去了,直到雨水退去之时,沈华善和袁恪真等人才惊觉这个缺口有多大,河道冲垮有多严重,他估计要留在河内道好长一段时间了。 沈则敬给沈华善回了信,道家中一切都好,子侄等都很懂事,各人都各安其事,又汇报了考功的进程,道是快要定等了,家中最近也很多人来拜访,这些儿子也都心中有分寸的,请父亲在台前专心治水不论。 “事情都进行得怎样了?”始伏大街的尚书右仆射府,叶正纯还是那副奸奸的样子,这样问着沈则敬。其实吏部的事情不是他管辖范围之内的,如果不是因为沈则敬在考功司,沈华善那小子又去了河内道,他才懒得理这事,定等他妈的关我个球事!他在心里暗骂。 沈则敬看叶正纯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心里说那句口头禅了,他知道叶正纯也是关心他,说一切都好没有事情发生,现在资料的汇总、审理已经结束了,正在准备点评优劣、区分定等事宜了。 “最近府里很热闹吧?告诉你了,该收下的东西还得收下,别做那劳什子清臣纯臣的,那不辛苦啊?监察御史那里,都心知肚明的。眼睛放亮一点,这人情要不要做,做了要做到哪一步,别人得了好处你也得了好处,那才是第一等本事!”叶正纯为官为人的原则都是要双赢,甚至三赢四赢的,有好处大家一起捞,捞好处的时候还不能对朝政对大永有损害,这样才能稳打稳扎下去。 “学生知道了。”沈则敬点点头,叶正纯的话语他还是认可的。他不想像京兆尹罗士敬那样做个纯臣,听说罗家连婢女小厮都不多请的,年礼节礼那就更加不收了,到最后连三十万救命钱都拿不出来。听说罗士敬为拒绝别人的送礼还曾闭门三日不出!如今罗家是清静了,不过那也太辛苦了。所谋不同,行道也不同,孰得孰失,沈则敬 也无法置喙。 “萧厚仁对你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当年他就在考功司待过,这点你可要抓住了,把考课的事情办得漂亮一点,在他致仕之前想办法多升一两等。”叶正纯提点道,考课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要趁着考课开拓出大一些的局面。沈则敬的五品官,在他看来还是像芝麻般大,官职等级不够,很多事情没法做,局面也就大不了。 沈则敬又是点头,表示受教。其实叶正纯的事情很多,他还能专门找了沈则敬过来提点相关事宜,已经很不容易了。两个人也不多说什么了,又略略说了沈华善几句,沈则敬就告辞了。 第六十四章 变化之前 更新时间2014-2-522:12:09字数:2036 关于考课的进程,沈宁大体是知道的,在随伺书房期间,沈则敬会时不时提到关于考课的相关内容。不过,她并没有过多在这个事情上发表自己的见解。事实上,关于具体考核,也是考功司的保密内容之一,沈则敬并没有深入和她说。 铨衡人物、擢尽贤才是吏部和考功司的职责之一,沈则敬虽然只是官居五品,但是多年在地方各地任职,接触经历的事情很多。父亲是三品大员,又有恩师叶正纯的指点教导,岳父家是一时名儒大家,可以说,从最初,他就站在一个别的官员难以企及的高度,思考问题也不一样,所以在筛选人才上,还是有一定心得的。此刻他正在书房,结合考课的事情来给沈宁讲解选拔人才的原则 “知人之事,自古为难,故考绩黜阶,察其善恶。在太平盛世之时,选拔官员要才德并行,才德都有了可任用。如果这个人是仁德的,那么即使才能一般般,也成不了大祸害;是如果一个人有才干,但心思阴险贪浊,会借着官职鱼肉百姓为祸一方,才是大祸害!乱世之时又不一样,乱世之中只要求一个人有才干就可以了,只要有才干就能开创局面,这就是因时选人的道理。”这些想法,是沈则敬在上任考功司之后就开始思考了的,到现在才有一个比较完善的表达,借着教导沈宁的机会,也是对自己想法的梳理。 用人唯善这个观点,是有不足的地方的,沈则敬认为用人唯善之后加一个用人唯才,这是两个标准和两个要求。当然,他没有和沈宁说的是,在他心目中,用人唯善和用人唯才都是有一个前提条件的,那就是用人唯亲,如果不是亲近可信的人,谁会用他?这是情理之中,尤其是在这样国国家家的时代,一个官员的力量微薄,正是唯亲之人才交织成一张大网托起这个官员的,姻亲、故旧、门生、同窗等…… 沈宁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心里剔透得很。想来父亲是有感于这些日子考课的事情,才会跟她说了这些的。考课的事情进行到现在,已经快要到收尾阶段了,虽然沈则敬和沈宁说的都是考课面上的东西,但她知道目前为止一切都好的,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要能安安稳稳度过这考功的第一年,父亲的前途就无可限量了。 历年来,只要没有在考课之上出现差错,考功司的主官都是一路高升的。比如现在的尚书左仆射萧厚仁大人,当年就曾任过考功司郎中一职,还有岭南道刺史丁文翰也是从考功司出去的。沈宁对此 有了解,只要父亲度过这一关,局面就不一样了,再说有叶正纯坐镇京兆,父亲这次应该会大步跨过,沈宁也松了心。 中秋节才过去没几天,和别家尚沉浸在团圆喜庆的场景不一样,兵部尚书府里则是紧张和寂静。那寂静之下仿佛还有一丝慌乱,兵部尚书陈知浩正和嫡长子陈书舟在书房议事,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败坏。 “祖母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所有大夫都摇头了,百年老参吊着的一口气也维持不了几天了。”陈书舟向陈知浩汇报着陈府老太君的身体状态。陈老太君是陈知浩的母亲,年纪也七十好几了,放在哪个家里,都算是喜丧了。本来在陈家,也应该是如此的,只是,陈太老君一死,陈家众男丁,包括兵部尚书陈知浩在内,都要丁忧三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陈家和二皇子一系已经紧紧绑在一起了,现在这样的局势,正是夺嫡之势形成的时候,陈老太君实在死不得啊。这正是陈知浩和陈书舟忧心的事情,为了这事,他们忧愁得连中秋节都没有过好。 “大夫都是私底下找的,口风也密,一时半会也传不出去,不过这也瞒不了太长时间,我们还是要做好准备才是。”见陈知浩没有说话,陈书舟补充道。陈书舟也在朝中任职,一旦老太君病逝,他也要丁忧在家,这问题倒是不大。关键是陈知浩的兵部尚书一职,还有二叔陈知阔的岑州刺史一职,都是顶重要的。陈家无法在这些位置上呆着,二皇子的势力将会因此大打折扣,陈书舟很着急。 “再私底下找几个大夫再来看看,你祖母身体本来还不错的,有底子在,尽管现在病得严重,说不定能熬过这一次去。不过要通知二皇子那边早作准备。”陈知浩想了想说道。入秋以来天气反复,母亲一下子就病倒了,这让他惊慌不已。除了担忧母亲的身体,更多的是担忧母亲过世后带来的不良影响,他的想法和儿子一样,陈老太君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死不得啊。 二皇子府很快就知道了陈老太君病重的消息,陈婉柔倒还好,她和这个曾祖母相处的时日不多,平素接触得也少,除了对亲人将逝有些感伤之外,日常生活也没有因此受什么影响。二皇子上官承佑就不一样了,他着急不已,连忙召来了幕僚商讨这件事情。这次商讨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商量接替陈知浩的人选。这个接替人选必须是二皇子一系的人,只有这样,在陈知浩三年丁忧期间,他还能保持在兵部的影响力! 兵部的势力,绝不能因此而失去,这是上官承佑和幕僚的共识。上官承佑的决心尤其坚定,为了取 得兵部的势力,他付出了很多,娶了陈婉柔,让自己宠爱的姜氏小产,如今因为陈老太君病逝要失去这些,这怎么可以?! 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兵部的势力对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也发觉自己对那个位置的渴望是多么深刻!原本的柔和之心,被这样的变故一冲击,就已经粉碎,或者,是心底下潜藏的欲望被这事激发了出来。一定要保住陈家的位置,一定要保住兵部的势力,他的眼神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似是坚定,又似觉醒…… 第六十五章 兵部尚书丁忧 更新时间2014-2-622:12:09字数:2106 最近上官长治的心情很不错。这段时间,他在赈灾期间的表现,获得了不少官员和百姓的好感,在鸿胪寺的任职生涯,越发如鱼得水了。他正在鸿胪寺发展自己的势力,施加自己的影响。这个过程,是缓慢的,是细微的,却是令人期待的,他并不着急,像一只耐心等待野兽落网的猎人。 “那个婆子还有话传来吗?”上官长治问许三思。陈府的事情正如计划的那样进行,现在,也是差不多到了收尾的时候。他有些心急,却更为小心谨慎,怕再一次像京兆尹事件一样,到了收尾的时候才出现差错。 “传来了,说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陈家私底下找了大夫,看来是打算瞒着此事了。”许三思回答道,陈老太君病重这件事情在他意料之中,虽然他并不知道陈府的具体事宜,却能推测出事情的发展。 “我就怕他们没有瞒下去,最好在人死之后继续瞒下去呢。”上官长治脸上有着轻松的笑意,对事情的预见也都在掌握之中。这件事情不管怎样发展,老二的损失都避免不了的,他就等着看好戏就行!最好的结果是陈家继续瞒下去,到时候他再参陈家一个隐瞒死讯,是为不忠不孝之罪,这样一来,陈家就死定了!最差的结果也是陈家丁忧,那么兵部的势力也不会是老二独持了。没了兵部尚书,老二就等于断了一只手臂了,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 “那个红袖暂时先留着吧,等陈府的事情完结了再说。”上官长这样对许三思说道,改变了原先将红袖灭口的注意。本来为了防止再一次出现京兆尹的事情,红袖这个手尾绝对不能留下的,只是想到她对陈家的仇恨和计谋本事,他有些迟疑了。 陈老太君之所以病重将死,是上官长治和五皇子幕僚的一场谋划。说起来,这个事情还和沈宁有关。去年花朝节,沈宁给了陈婉柔预警,使得红袖事发,陈家将陈婉柔的贴身丫鬟红袖连同老子娘哥嫂一家卖了去北疆服苦役。从红袖一家从京兆出发开始,五皇子府就派了人跟踪。没想到那红袖一家还没有到北疆,老子娘和哥嫂就熬不住死去了,那红袖也被押解的官兵奸污了,生不如死。直到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五皇子府幕僚才将红袖救出,为的,就是利用红袖对陈家、对陈婉柔如山洪暴发般的仇恨。 五皇子府的人告诉红袖,他们可以为她复仇,但是陈家有二皇子府撑腰,要扳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让她耐心等待。这首先,就是 必须先砍了陈家的势力。比起陈家众人,红袖最痛恨的却是二皇子妃陈婉柔,她恨她没有救她,还要将她逐去北疆!明明陈婉柔平安无事,为什么不顾念两人的主仆之情——却不知道陈婉柔正是顾念了主仆之情,不然她早就死了。 那红袖没有让五皇子失望,兵部尚书府各位主子身边的事情她都知道得不少,设计让陈老太君病重一事,正是她想出来的计谋。不得不说,仇恨和复仇的决心会让一个人的才智放至最大,红袖一个小小的婢女也能想出那样一个连环计谋,而且还成效显著,连上官长治都不得不佩服,同时对她的狠毒心有余悸。 红袖在陈府之时,曾有一个极其要好的姐妹,名唤绿衽。绿衽原先是服侍陈婉柔的贴身丫鬟,在红袖还是小丫鬟的时候,绿衽就对她非常照顾。绿衽是孤儿,后来被陈婉柔放了出府许配了一户小商家,还生了一个儿子,日子十分和美。 红袖的复仇原本没有绿衽什么事情,但是红袖知道绿衽最大一个秘密。陈老太君身边侍奉汤药的婆子,就是红袖的亲生母亲,那绿衽是她的私生女!那婆子对自己早年抛弃了绿衽的举动一直悔恨不已,总想着要弥补绿衽,对绿衽也是极好,红袖想的计谋,就是从这里开始。她让五皇子府的人绑了绿衽和她的儿子,借以威胁那婆子在陈老太君的汤药中做手脚,不然就将她女儿绿衽和她外孙的尸体送给她。 那婆子没有办法,只得按照吩咐去做了,所以入秋之后,陈老太君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现在药石罔效。如果陈家隐瞒陈老太君已死的事情,那么五皇子府的人自然会将这事禀告长泰帝,这欺君不孝之罪,能将陈家连根拔起,五皇子府的人答应红袖,最后陈婉柔的人头会送到她手上。 这就是陈太老君病重,陈家面临丁忧,二皇子面临失势的缘由。五皇子府众人自然对这情况发展满意不已。 没几日,没等二皇子府考虑到合适的兵部尚书接替人选,陈老太君就病逝了。陈家放出了这个消息,一方面派人往各家报丧,另一方面陈知浩和陈书舟等人上折子给长泰帝请求丁忧,又推荐了接任兵部尚书的人选,这才专心在府筹备陈太老君的丧事。 在这件事情上,陈家没有糊涂到底,没有像上官长治期待的那样隐瞒老太君的死讯。陈知浩知道自己母亲之死是无法隐瞒下去的,陈家家大业大,陈老太君虽然深居简出,却是有一些场合必须要出席的,比如入宫朝见,这个怎么能瞒得下去?两害相权取其轻,陈家很快就做好了决定,就算要丁 忧在家,也没有办法了,不孝的名义,陈家绝对不能担! 陈家老太君病逝的消息传了出来。因陈老太君是三品诰命,**中也赐下了不少慰问帛金和礼品,二皇子妃也回陈府哭了一回,却是不能服丧。按照礼制,皇子妃不能服娘家丧,只有皇家有丧,她们才能服丧。京兆官员夫人自然是纷纷上门吊唁的,沈俞氏自然也去了,带着沾了洋葱末的手帕,哭得稀里哗啦,眼睛都肿了。 没多久,长泰帝准许了陈知浩请求丁忧的折子,却并没有让陈知浩推荐的人选接任兵部尚书一职,而是调贵州刺史卞之和任兵部尚书一职。 这个旨意,让上官承佑和上官长治勃然变色。卞之和,正是朝暾宫慕妃的亲哥哥,也即是十皇子上官祈德的亲舅舅! 第六十六章 毒计 更新时间2014-2-722:12:09字数:2021 陈知浩丁忧、卞之和任兵部尚书这个消息,就像一颗石子,在京兆朝堂之上泛起了一阵涟漪。不只上官承佑和上官长治脸色勃变,就连朝臣,也不住地感叹慕妃恩宠之盛。这下京兆的势力牌似乎要转一转了。朝堂的水更加浑浊了,大家都不敢轻易下水啊。有谨慎的人,比如鸿胪寺卿钱同式和户部侍郎江成海,就选择了明哲保身。 早前,缠绕了大永一个多月了大雨,给江南和河内两道造成极大水患的大雨,在七月将尽的时候止住了。就在云散雨收天色霁朗之时,朝暾宫的慕妃传出了怀有身孕的大好消息!这真是个好兆头啊,说不定就是因为慕妃这胎才会带来如此福音,朝廷不少人这样想道。 慕妃有孕令长泰帝欢喜不已。这是个老来子,加上司天台官员认为在这水患之时传出有孕的消息,对朝廷、对长泰帝也都能帮运不少,这下长泰帝更是大喜。那赏赐如同流水一样送进朝暾宫,长泰帝不但多日连续宿在朝暾宫陪伴慕妃,还早早为慕妃胎儿想好了名字,道是不管男女,都唤上官开霁!这样的隆宠,比起当初慕妃救驾有功的恩泽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长泰帝现在又升调慕妃的兄长卞之和为兵部尚书,慕妃的风头之盛,实在大永王朝第一人啊,怪不得朝臣也感叹了。 上官长治没有想到这边刚刚除了二皇子的一只手臂,那边十皇子就多了一双翅膀!虽然十皇子还没成年,但是长泰帝春秋鼎盛,再活十年八年也没有问题,有慕妃这样的母妃,子凭母贵,那么十皇子的将来的造化就可忽视了。他一时心里恨恨,之前觉得这个皇弟年纪尚小,他根本不将他放在眼内,所有的筹谋大多针对二皇子三皇子,没想到最后竟然让老十捡了个热麻团!他神色不好看,那边二皇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帝恩如流云,诸多变幻啊。 陈老太君病逝的消息沈宁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连沈俞氏那沾着洋葱末的帕子也是夏荷准备的——当年她在**中,对于这种随时想哭就哭的小手段见得太多了,自然让沈俞氏也用一用。她觉得有些奇怪,前一世那陈老太君可是活了好大年岁,虽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死的,却总不会是现在。蚍蜉在陈家安插的人手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她并不知道陈太君的病死缘由。沈宁自然将它归结为重生之后的影响了,看来事情越来越多变数了,沈宁明显感觉到事情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前路艰险,自然更加审慎。 延禧宫的 德妃最近发脾气的次数多了很多,之前那副冲淡恬和的微笑很久没有出现了,她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顺心。一年多了,二皇子妃陈婉柔还没有传出身孕,这是德妃极大的不如意!要知道太子无所出,二皇子府那生下来的就是长泰帝的长孙,这个长孙的位置,无论如何都要争的! 当姜氏再次有身孕的消息传出来,德妃也没有办法了,暗中责怪陈婉柔肚子不争气,派女官前去和陈婉柔说明这个孩子的重要性。意思是要留下这个孩子了!没想到一事刚了,那陈老太君就过世了。陈知浩丁忧意味着什么,德妃是一清二楚的,面对着儿子苦恼的样子,她觉得无计可施。她总不能让陈老太君不要死啊。更让她难过的是,长泰帝让卞之和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这下,原本属于二皇子的势力必定要被十皇子夺了去,她似乎有被人明晃晃地被人打了一巴的难堪,对朝暾宫的慕妃也怨恨上了。 慕妃有身孕的消息传来之后,她帕子都快要拧烂了。救驾之功,身孕之喜,娘家之势,慕妃一个人怎么可以把好处都占尽了?德妃又想到李贵嫔那轻轻柔柔挤兑她的样子,那二千两的事她还记得呢,这下必须要想个一石二鸟之计了。让她们狗咬狗去吧,想到这,德妃又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恬静笑容。 对于卞家和慕妃的上位,上官长治感到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几日来有些气闷。有什么办法能够使这种危机解除?最好的办法就是除了十皇子了,这是幕僚们的建议,只是这谈何容易! 十皇子在深宫中不出,宫中皇子饮食用度审查之严格,上官长治自己也经历过,怎么可能从中做手脚呢?派刺客?宫中的金吾卫自慈宁宫刺杀之后就加强了戒备,皇城守卫之严,那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这一日,李可安带着笑意对上官长治道:“殿下不用心焦,我已有一计,必让十皇子早早去了这里。”他用手指了指地下。 上官长治一听,来了精神,忙问是什么计策。待李可安将计划详细说来之后,他也不住地点点头,看来这的确有钻空子的地方,就算朝暾宫和卞家最后察觉不妥,也只能不了了之。况且,眼下这秋菊和金桂盛开,正是最合适的时机。 春熙宫的李贵嫔虽然比不上慕妃的恩深眷重,但是她在赈灾中的良好表现,让长泰帝对她宠爱几分。一月当中,长泰帝也有不少日子是宿在春熙宫的。 所谓闻弦歌知雅意,殿中省和少府监的官员是惯会看**风势的,不敢对春熙宫轻慢,甚至有诸多讨好。 当殿中省和少府监的官员听到李贵嫔说宫中萧条想要多些花卉点缀秋意时,他们便忙不迭地将此事办好了。没两日,就给春熙宫送来了不少万寿菊、玉簪花和金桂等花卉,将春熙宫装点一新。 延禧宫、翊坤宫、储秀宫的各位主子看见春熙宫的花艳繁华,自然羡慕不已,她们也纷纷让殿中省和少府寺送了不少花卉去各宫中。渐渐地,除了朝暾宫,**各处都摆满了秋天的名花品种,不论去到哪个宫里,都会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就连太后的慈宁宫也是花团锦簇,这倒让太后高兴不少。 第六十七章 朝暾宫之殇 更新时间2014-2-822:12:09字数:2185 在上官长治入宫给李贵嫔请安之后,各宫的花香似乎更浓郁了,远远地都能闻得到。慕妃闻着这些花香的味道,却是神情紧张如临大敌,除了借口胎像不稳闭宫不出外,还嘱咐十皇子没事不要在宫里乱走,甚至暗中吩咐十皇子身边的女官内侍一定不能让十皇子在宫中走动,违者,一律重责! 十皇子身边的内侍宫女虽然不明白慕妃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决定,却也尽力执行着慕妃的吩咐,想尽办法将十皇子尽可能地留在皇子所,不让他在宫中走动。 上官祈德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年,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哪可能一天到晚都留在皇子所不出去?于是没两天,就对着女官内侍露出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长得如画里的童子一般可爱,那闷闷不乐的样子让女官和内侍心中不忍,便悄悄地让他在皇子所外玩小半个时辰,也不敢让慕妃知道。渐渐地,十皇子游玩的时间发展到一个时辰,女官和内侍们见十皇子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便放下了心,当然将这事瞒住了朝暾宫中的人。 这一天早上,上官祈德调皮地摆脱了女官和侍卫,偷偷去御花园采了朵玉簪花,打算送给慕妃。在回来的路上,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位宫女,那宫女穿着粗使宫女统一的服饰,见撞到了皇子,吓得够呛,忙不迭地给他请罪。 那宫女连连抓着上官祈德的衣袖,哆嗦地说道:“殿下恕罪!殿下请恕罪!”惊慌之下,还把衣袖里的一瓶胭脂给打碎了,那粉末都沾了不少在上官祈德的衣服上。 上官祈德见她可怜,心下不忍,于是挥挥手,说道:“且退下吧,不必惊慌。本殿下也没有事。”他没有看清这个宫女的样子,只觉得似乎玉簪花的香气好闻了不少,心情愉悦之下,没有怪罪于她,让她退下去了。 十皇子兴冲冲地将玉簪花带回了皇子所,让正在到处找他的女官和内侍们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十殿下也是孩子心性,这玉簪花到处都有,摘来做甚?不过似乎这玉簪花香气确实浓郁,十皇子倒是一片孝心,就放在桌子上不去理它了。 到了傍晚,上官祈德就开始不对劲了。浑身滚烫,身上通红,还不断地流鼻涕,而且身上时冷时热,甚至有些颤抖。女官和内侍以为他是感染了风寒,不敢大意,一边飞快地去朝暾宫禀告,一边去尚药局请太医,十皇子所一片忙乱。 慕妃听了汇报之后惊慌失措,心似乎也不受控制 地急剧跳动起来。她匆匆赶到皇子所的时候,上官祈德已经不行了。那小小的人儿口吐白沫,呼吸似乎也被人捏紧了一样,出气多进气少,双手捂住自己的腹部,痛得在床上打滚,额头是大滴大滴的冷汗,平素精致如画的面孔变得扭曲。 慕妃一见他这个样子,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顾不得怀有身孕,冲上前去抱住上官祈德,高声叫喊:“德儿,母妃在这,母妃在这!”接着又大叫道:“太医呢?快去请太医!”说完这些,她再一扫屋子,发觉桌上有一朵大大的玉簪花,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这下,她神色更是惊慌,厉声喝道:“快把那花给我扔出去!扔出去!”说罢她紧紧环抱着上官祈德,簌簌发抖泪如雨下。 上官祈德艰难地睁开涣散的双眼,看见慕妃来了,一直忍住的眼泪就下来了。不管是什么时候,只有母亲,才能让孩子觉得放松和脆弱。他依旧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腹部,不断地贴近慕妃,寻求着安慰,仿佛这样能少痛一些,嘴里断断续续地叫喊道:“母妃,我痛……母妃,我好痛……我好痛……”,这种叫喊渐渐变成无意识的呢喃,眼皮也逐渐合了起来,还在说着母妃我痛母妃我痛…… 慕妃的泪水裹住了双眼,迷蒙中感觉到上官祈德的身体渐渐松开了她,耳边也没有再听见他叫痛了,她不由得心神俱裂,凄厉地尖叫一声:“德儿!”,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身下脚边,却汩汩涌出了一股鲜血。 十皇子病亡、慕妃小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前廷。消息传到长泰帝那的时候,他正在把玩着一把和田白玉如意,震惊之下,砰的一声响,那玉如意跌落地下碎成片,在紫宸殿侍候的首领内侍罗成连忙跪下,也并不请罪,等候着长泰帝的决定。 “去朝暾宫吧。”最后长泰帝说道,苍老的面容上有着悲伤和惋惜。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个孩子,就算是对帝王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尤其是他原先还期待着慕妃的胎儿,期待着他能带来好运,怎么一下子就小产了呢?还有老十,精致乖巧的小人儿,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长泰帝来到朝暾宫的时候,慕妃身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好了,只有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一个生命的消逝,还有淡淡的花香也在昭示着另一个生命的消逝。在丧子、流产的双重打击下,慕妃的心仿佛也崩溃了,她的眼泪就没有停过,那绝美的脸孔哀哀不已,有一种令人怜惜的凄美,长泰帝一见她这个样子,心弦似乎也被震了震,这样哀绝的慕妃,比起救驾时神情坚毅的慕妃,更让他心疼,所以只能紧紧搂住她,安慰 的话语却说不出口。 “皇上,德儿之前还去采了玉簪花呢,说是要送给父皇的……”慕妃紧紧抱着长泰帝,仿佛溺死之人抓住最后一点依靠。她却并没有竭斯底里,反而语气轻松,大滴大滴的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流了来。 这样的情景,让长泰帝想起了上官祈德那精致乖巧的样子,这个皇儿一直都是贴心的。长泰帝原本就难过的心似乎有点疼痛起来,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失去一个孩子,那个小人儿再也不会对他露出笑容叫他父皇了! 有感于此,他和慕妃一起,缅怀那个没有成年的孩子,也惋惜那个还没来得及来到世上的孩子,仿佛寻常人家百姓夫妻那样。 慕妃紧紧靠着长泰帝,垂下眼睑,掩住了眼里的哀戚和坚决。德儿,母妃要让你父皇和我一样承受丧子之痛,永远记得他还有一个十皇儿!唯有这样,母妃才能为你复仇,母妃一定会为你复仇! 慕妃眼神坚决,眼眶却有止不住的眼泪簌簌落下。 第六十八章 结果 更新时间2014-2-922:12:08字数:2139 延禧宫的德妃听到朝暾宫种种不幸的时候,再次露出那种恬静的笑意。这真是意外之喜,原本她只是想要慕妃落胎而已,没想到十皇子竟然病亡了!尚药局的太医只说是暴病,慕妃因为目睹儿子死去太过激动而伤了血气导致落胎,慕妃一下子丧失两个倚仗,她想到这里就觉得异常痛快。 “娘娘,看来那药,真是连太医都检查不出来!幸好有十殿下病逝这个事情,这样一来,慕妃落胎就理所当然了,看来舅老爷的药真是管用啊。”心腹女官在德妃耳边轻轻说道,提醒德妃用药的事情,不然慕妃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落胎,也顺便,为自己邀一功。 “说来这事还是你有办法,能将药落到慕妃的安胎药之中,那个暗线都安排好了吧?”德妃在宫中几十年,多年经营累积之下,自然也有几个得用的人。这次因为慕妃的胎,她也下了重本,冒险动用了暗处的人手。 “娘娘请放心,就算慕妃查证起来,线索也只会指向春熙宫,绝对不会牵扯延禧宫一星半点。这些,都是安排好的了。”心腹女官笑意盈盈地道。在这**之中,能够做到主子心腹女官的,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弄掉慕妃腹中的胎儿,正是德妃授意,这个心腹女官执行的。慕妃虽然在朝暾宫闭门不出,不过朝暾宫中有早年德妃埋下去的暗线,所以德妃才能成事。 这个暗线无意中知道朝暾宫洒扫的小宫女和春熙宫李贵嫔的心腹女官碧云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德妃利用的,就是这一点。这下好了,慕妃不紧落了胎,连十皇子都没了。在这**之中,没有了儿子那就是没有了盼头,就没有了威胁,任那慕妃再怎样恩宠,就让她蹦达去吧! 春熙宫的李贵嫔没有像德妃那样喜形于色,她知道,从那些花卉搬进宫中开始,十皇子就注定要丧命的了。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她倒没多大惊喜,只是没想到慕妃会因此落了胎,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她脸上露出轻轻柔柔的笑意,把玩着上次上官长治进宫请安送来的小纸包,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好用,只是沾在十皇子的衣服上,就能去了他的命。 “那夏穗在御花园中没有被发现吧?她应该也不知道什么吧?”李贵嫔想起之前在御花园冲撞了的丫鬟夏穗来,这个丫鬟她看着是机灵的,表现也很忠心,身后也没有谁的势力,这样的人,李贵嫔打算培养一下,所以才安排了御花园冲撞那一幕。 “没有被发现,她年纪不 大,又穿着粗使宫女的统一服饰,御花园中都没有人看见。我只吩咐她将这些花粉沾到十殿下衣服上,她并不知道这是这些粉末做什么用的。”心腹女官碧云回话道,想起夏穗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想来这个孩子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中惊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待时间慢慢安抚了。 入夜,在春熙宫偏间的宫女处所里,夏穗正在做噩梦,满头的冷汗,挥动着双手,似乎在惊恐地说着梦话:“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十殿下……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恐惧的声音惊醒了和她同住一屋的宫女秋芒。 “夏穗,醒醒,醒醒,你做什么噩梦了?”秋芒连忙摇醒夏穗,拿过帕子帮她擦擦冷汗,还问她梦见什么了,怎么好像怕得厉害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梦见鬼了。”夏穗掩饰着说道,起身倒了杯冷茶喝,神情却不自然,手有些发抖,脸色也发白。 秋芒也不追问下去,只是絮絮叨叨地说:“十殿下刚薨,我都很怕呢,我娘说这**里冤气重……”这话一出,就见夏穗的脸色更白了,那茶杯也握不住,啪的一声掉了下来,好在没有碎。 “手滑了一下,没事呢,我们赶紧睡吧,明天还有活要干呢。”夏穗强作镇定,说完话后,颤抖着身子钻进了被窝里,却再也睡不着。她一会想起十殿下精致如画的面孔,一会又想起他不责怪她让她退下的笑意,再一会又想起宫女描述十殿下去世的样子,根本就睡不着! 她的心中,比碧云认为的还要慌乱还要惊恐。怎么会这样?她上午才按照吩咐沾了些粉末在十皇子衣服上,晚上就传出了十皇子薨的消息。这个消息差点让她崩溃,难道那些粉末是毒药?可是她明明闻过了,那些只是花粉而已啊,还偷偷尝了尝,也没有什么事情啊。 夏穗辗转反侧闭着眼睛怎么都无法入睡的时候,一旁的秋芒也在悄悄打量她,十殿下?难道是春熙宫的手笔?可能吗? “说说吧。我想知道。”朝暾宫的慕妃懒洋洋地靠在床上,目无生气,仿佛一尊精致美艳的木偶娃娃,此刻正吩咐青鸢将调查的结果送上来。 “在十殿下的衣服上发现了一些粉末,那玉簪花上也有,太医院说这个是纯度极高的花粉,一般是胭脂铺用来勾兑花香胭脂的;可见十殿下肯定是在御花园里撞上了什么人,内侍和金吾卫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只有几个粗使宫女曾经进过御花园,不知道是哪个宫的。”青鸢低着头,语气含悲,十殿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竟然 就这样薨了,她也没停过眼泪。 慕妃的眼神还是那样没有死寂,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没有任何波动,德儿是被别人杀死的,而不是太医认为的暴亡,这个事情她看见德儿的症状就知道了。只是,谁会知道她家族最隐秘的病症,并且针对这个病症设了这个毒计?慕妃不能让尚药局的太医发现真相,吩咐人用脂粉掩盖住了上官祈德尸体的潮红,也不让太医就近察看,尚药局这才报了暴亡上去。 “舅老爷说正在暗中查探胭脂铺的事情,另外也回话了,那安胎药里面确实被人下了催产的药。奴婢已经查问过当时的情况了,煎药的是大宫女褚鸾,不过当时她内急,吩咐门上的洒扫小宫女照看了一小会。”青鸢又禀告汤药的事情,慕妃的身体强健,根本不可能就因为悲急攻心就流产了,必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青鸢第一时间就把药渣给换掉了,所以她才能向慕妃汇报最后的结果。 第六十九章 不死不休 更新时间2014-2-1022:12:09字数:2103 朝暾宫内,慕妃神色依然那样木木,继续听着青鸢的调查。 “那洒扫小宫女是春熙宫女官碧云的嫡亲妹妹,她们一家因犯事被没入宫中为奴,那小宫女还是在掖庭院出生的,故而和碧云岁数相差甚远,没有人知道这一点。”青鸢继续回禀。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这姐妹二人伺候的是对头?她将那小宫女严刑拷打,才终于问出了这样一个关系,心里不住地后悔还是太大意了。明知道娘娘正是风头势盛的时候,必定会引起**诸人的嫉恨的,却没想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春熙宫……”慕妃喃喃道,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团血肉流下之时的温热感,眼神也渐渐开始变得凛冽,春熙宫…… 落胎之仇,如果真的是春熙宫所为,她定不会饶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的消息极大地震动着前廷的官员,本来皇子夭折后妃小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这个事情是在卞之和上任兵部尚书之后的事情,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这就像有人拿了一手好牌,最后却打输了。 卞之和神色不好,可是对于二皇子和五皇子来说,却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气,估计这两个兄弟也没有想到,慕妃如今的状况,各有其中一人的功劳。 慕妃落胎的始末,二皇子上官承佑是不知道的,德妃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知晓这些阴私事情,就没有告诉他。德妃只在**众人都知道慕妃出事之后,才派人告诉上官承佑这个消息。上官承佑自然异常高兴,不久前他才因为卞之和上任兵部尚书之事而勃然变色,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峰回路转,他看着卞之和的脸色,觉得真是福兮祸所伏,谁也没想到朝暾宫会出这么多事情啊。 十皇子病亡的真相,五皇子上官长治却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李贵嫔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做的。为的,自然就是要取了十皇子上官祈德的性命。 早前,卞之和入京兆就任兵部尚书,几个皇子都带着幕僚和礼品前去卞家祝贺。慕妃的娘家卞家一直都在京兆的,她父亲卞传肃是已致仕的原大理少卿。随着卞之和上任兵部尚书,卞家那是热闹非常,京兆官员也是多有厚礼相送。其中,兵部侍郎章弩就给卞家送了一坛秘制的松花酒,据传章家的松花酒能够舒经活络乃是不可多得的厚礼。 就在祝贺的那一日,上官长治的幕僚李可安却发现接礼的小厮却并无多大的欢喜,便觉得有 些怪异。在不着痕迹打听之下,他发觉卞家人从来不喝松花酒,不但松花酒不喝,连京兆名酒以清冽出名的菊花酿也从来不喝!为什么呢?李可安觉得有些奇怪。按说这京兆官员,哪个不爱喝菊花酿?连长泰帝都有诗赞曰:“不知何处御风开,酿菊清气送窗来”,可见菊花酿的受追捧,这卞家也太奇怪了。 李可安又回想起在卞家所行经之处,全是繁茂之草木,那么大的一个卞家,竟然没能看见一株鲜花!有官员对此也疑惑,卞传肃的解释是,卞家一向有只种树不莳花的传统。只种树不莳花,这是什么怪传统?李可安想起卞家的种种奇怪,结合从民间大夫那里得来的相关医道经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卞家人必定有一种隐秘的疾病,这种病是接触不得花粉或者和花粉有关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这种秘病是会传给子孙的,不然卞家不会有时代只种树不莳花的传统。那么,也就是说,慕妃和十皇子极有可能患有这种秘病。 他将此事禀告了上官长治,上官长治让李贵嫔想办法在宫中摆满花卉,用来试探慕妃。果然,慕妃如临大敌闭宫不出,对上官祈德诸多紧张,间接印证了李可安的猜测。十皇子确实患有秘病,这样一来,要取他性命就容易多了!这浓缩的花粉,是胭脂铺子的原料,到时只需派人去盗取几盒就是,不用费什么手脚,十皇子的性命,是保不住的了! **妃嫔的身体是绝对不能有任何疾病的,可是慕妃那样绝美的容貌,卞家怎么肯放过入宫的机会?卞家当初隐瞒了慕妃的疾病,这本来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谅卞家也不敢追究下去!不止不追究,慕妃和卞家人还要主动掩饰老十的真正死因,就算知道老十死于他人设计之手也不会声张!这样一来,既除掉了老十,又不会牵扯到自己,上官长治自然认为此计可行。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上官长治预料的一样。十皇子因病暴亡,还多了慕妃因此落胎的好消息。他觉得最近的日子越发畅顺起来,那股和他作对的神秘势力似乎销声匿迹了一样,这下他又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那股势力真的存在吗? “十皇子病亡一事和春熙宫有关?”沈宁默念着这个消息,十皇子前世也是早夭的,她没有想到其中会别有情由。现今蚍蜉从宫里传来这个消息,说是春熙宫的宫女有异动,判断十皇子病亡的事情和春熙宫有关,至于具体过程,还没有打听出来。 和春熙宫有关也就是和上官长治有关,和上官长治有关的事情,沈宁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同时秋梧也来报,短 短两日时间,他就在不同的胭脂铺碰见了卞家的下人——过几日就是沈俞氏生日了,沈则敬派秋梧去买些胭脂作为礼物。那下人上次秋梧传消息给卞家时曾经见过,看样子他似乎在查探什么事情,秋梧不敢近前查探,具体倒不清楚。 宫女异动?胭脂铺?难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沈宁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却实在没能发现什么因由,也没发现什么联系。 随即她笑了起来,她真是糊涂了,她是不知道其中因由联系没有错,但是卞家一定知道,这就足够了!只要将卞家的视线引至五皇子府,卞家必定能查探出事情的真相。这招移花接木,她怎么忘记了? 如果十皇子夭折真是上官长治的手笔,那就是一场好戏了!那么五上官长治,你就等着慕妃丧子之痛的报复吧,不死不休! 第七十章 卞氏之恨 更新时间2014-2-1122:12:09字数:2045 朝暾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使得卞之和最近的心情很糟糕。卞之和没有兄弟,就只有慕妃这一个妹妹,两人感情也非常好。十几年前她进宫的时候,他就不是很赞成。卞家的隐病不知道会不会在她身上出现,如果进了宫万一被揭发了,那将会是欺君之罪的,再说了这**斗争厉害、死生不定,他也不忍心妹妹去了这样的地方。可是妹妹为了卞家,为了他的前程,执意进宫,从最初的嫔到终于做到了现在的慕妃。这些年来**波浪诡谲,妹妹过得多辛苦,他是知道的,无奈之余只有满满的心疼。妹妹先是为皇上挡了一剑,躺了一个多月才恢复,现在外甥又夭折了,妹妹也小产了,这样的情况令卞之和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悲愤之余,他更加抓紧调查胭脂铺的事情,誓要查出究竟是谁设了这毒计谋害了他的外甥。 然而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卞之和正在愁苦间,忽然有属下来报,道是胭脂铺一事有了着落,五皇子衣袖上的粉末正是东市碾脂榭特有的花粉原料。碾脂榭的材料一直都是被严密看管着的,只在日前夜里被人偷了几盒去,那碾脂榭的掌柜也正在追查这件事情,据碾脂榭的伙计说曾在李家娘子身上闻过这种香气,正在禀告掌柜!。 “李家娘子?哪个李家娘子?”追查了几天,才有了这一点消息,卞之和可不希望就在这里断了线索。 “是五皇子府幕僚李可的娘子,住在北道巷那里的。属下已经悄悄去查探过了,果然在李家发现了几盒花粉,跟十殿下衣服上的粉末是一模一样的。”属下赶紧将事情说完,将后续的结果也说了,剩下的,就是卞之和的决定了。 “五皇子府,又是五皇子府,那安胎药有春熙宫的手脚,这花粉又有五皇子府的影子……”卞之和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事情都指向五皇子?他觉得事情认为雕琢的痕迹有些重,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决定让属下多打听打听。 很快,属下的汇报就上来了,还是和先前一样,说已经从邻居中打听清楚了,那花粉正是李可安带回的;而那花粉带回的日子,正是十殿下病亡前两日。属下推测是因为李可安从碾脂榭偷的花粉有多了,才让李娘子取了去。 卞之和听了面色阴沉,久久不语。良久之后,他还是决定将这个调查结果告诉慕妃知道,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起码到目前为止,这是卞家能查到的真相。 与此同时,李可安正在对妻 子破口大骂!骂完之后,他心里有些后怕。为了那几盒花粉,这下要被这婆娘害死了,要是被有心人知道,那就麻烦了。他做事要求完美,担心春熙宫不能一次成功才将这几盒花粉留着备用的,本来是十皇子出事了就应该捣毁了的,却没想到这个婆娘偷偷拿去用了,还去邻居家炫耀! 李可安心里不安,只能暗自祈求事情没那么巧,这个事情也不敢让上官长治知道,他和上官长治都不知道,卞家和慕妃已经盯上他们了。 其实卞家之所以这么快能顺藤摸瓜找到李可安那里,还是蚍蜉的功劳。沈宁知道五皇子府的两大幕僚许三思和李可安,知道上官长治真的谋划了什么事情,这两个人肯定有份参与的,便让蚍蜉去这两个人的住所偷偷查探一番。没想到真是有意外的发现,才安排了小伙计告发李家娘子的那件事情。果然是不出她所料,卞家很快就知道了李可安的事情。 花粉?沈宁知道有一种病症是不能接触花粉的,比如哮症,却没有想到卞家的病情那么厉害!又或许,是这碾脂榭的花粉太过厉害? 不管怎么说,一条人命是没有了,沈宁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只知自己对上官长治更忌惮了。 朝暾宫内,慕妃听着青鸢转述卞之和的话,那脸上依旧绝美,泪眼迷糊,仿佛还听见上官祈德在说:“母妃我痛,母妃我痛……”,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碎成一片片了,正汩汩出血,就如那日她脚步流着的血一样,痛得让人受不了! “啊!”慕妃猛地哀嚎了一声,再哀嚎一声,吐出一口心头血,这才伏在床上,痛哭出声。又是春熙宫,又是李贵嫔,先是下药落了她的胎,后又杀了她儿子,难道是因为当初抢了她的救驾之功,她就要这样报复吗?她宁愿把这功劳还给她啊,只求她的德儿复活! 这仇恨无法可消,那么,我们就不死不休吧,慕妃的泪眼有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恨火,不死不休… 不管慕妃是如何哀痛欲绝,这日子还是如常在运转着。原兵部尚书陈知浩丁忧在家,卞之和上任,慕妃在休养身体,除了朝暾宫的事情,**也颇为平静。沈宁只听得春熙宫有一个宫女名叫夏穗的染了急病死去,旁的,就没有什么新鲜消息了。 对沈家而言,沈华善在台前继续治水,沈则敬继续忙绿考课的事情,沈则远、颜商和胡氏安和堂在继续忙着药材交易的事情,连沈余宏都有事情要忙,每天在家的时间也不多。 朝廷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情,而 且都和卞家有关,沈则敬也去了书信向沈华善报告这些近况。他对于卞之和接任兵部尚书一事其实感到很意外,他原本还以为二皇子一系肯定会紧紧拽住这个位置的,看来再多的打算,都要深得帝心才是。陈家私底下请大夫的事情,如流处的人早就报上来了,沈则敬没有想到才短短几天,陈老太君就没了。陈知浩丁忧,这京兆的势力又是一变,这对沈家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好不坏吧,沈则敬最后总结了一下,觉得不管是二皇子府还是卞家,和沈家都没有联系,他们谁上位,对沈家都没有太大的影响。相比之下,他更关注西燕的事情,却一直都没有接到沈则儒和沈余守的消息。 第七十一章 应南图的心意 更新时间2014-2-1222:12:09字数:2253 时间进入九月,始伏大街两旁的金桂盛开了,绵延的长长两排,那香气馥郁,连景泰大街也似乎隐隐闻得到花香。偶尔有秋风吹来,那金桂纷纷坠地,飘洒在旁边的人工开凿的水道上,那流水清澈,金桂洒在上面随着流水飘动,仿佛给水道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炫目华丽,且有渺渺清香袭来,熏得路人陶醉忘返,这就是京兆著名的花溪流金之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人来此闻香拾花,如果不是因为皇子和朝廷重臣都居住在这里,金吾卫在街上随时可见,或许游人都会把这里挤爆了。 今年沈俞氏带着沈宁等人来始伏大街凑凑热闹,桂花的意头甚好,闻着那馥郁的香气,一众人都觉得心情舒畅。沈宁和几个小姐妹正在那花溪边便伫足,细嗅着那香气。据说这一景还是太祖上官伏所创的,那等雄才大略的人也会有这样奇巧的心思,沈宁直直感叹不已。 待她把眼光向前移去时,却在不远出发现了一个认识的身影,是应南图!他身边带着小厮,应该是来欣赏这花溪流金,那小厮正在说着什么,而后伸出手掌向上,似乎想接住这金桂。秋风随来,那小厮的手掌上很快就积了一层金黄,他得意地对应南图皱了皱眉,他幼稚的举动取悦了应南图,使得应南图哈哈大笑起来,衬着这漫天花雨,闯进了沈宁的眼里。 沈宁似乎再一次感受拈花微笑的意味,内心叹了一声,谁会想到,这个此刻笑得如此开怀的年轻人,不久就要殒命了呢?就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了。那边应南图也感应到了沈宁的目光,止住笑,侧过头来,看到了沈宁,看到了沈宁在漫天花雨之下,静静凝望他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热,不由得对着沈宁粲然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自徐有贞一事之后,应南图和沈宁就渐渐有了来往。应南图敏锐的感觉到了那小厮秋梧应该是沈宁的人。每次,应南图都是通过秋梧给她送一些小玩意,或者寥寥数语的书信,说的,大多是徐有贞在台前之事,偶尔,他会说说自己。比如在那座古刹游玩了,给沈宁送来了古刹开光过的佛珠。沈宁偶尔会回信,却不是每次都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应南图有了来往,或许是感激他的帮忙,又或许是怜惜他的早夭吧。 旁的,她并没有多想,这样渐渐地,沈宁就对应南图这个人有了更加明晰的认识。知道了他的继母是个佛口蛇心的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知道了清平侯应平川更疼 李氏所出的嫡子应南谋,知道了应南图平生最喜的就是游山玩水,也知道了应南图武艺高强,更认识许多奇人异士…… 不知不觉间,她对他的情况,已经这么熟悉了,可是沈宁依然记不起他是怎么死的,偶尔回的信,也隐晦地劝阻他不要外出,只是两个人自上一次龙井斋之后就没有见过面了。 如今在这花溪见了,不管沈宁是什么想法,应南图对她自是亲近不少。交情淡如水,见面两相知,说的或许是如此吧。见应南图对她笑了,沈宁也点头示意,沈俞氏和诸多妹妹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交集的。秋歌是知道应南图和沈宁之间的来往的,可是她并没有见过应南图,所以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不然此刻早就遮掩不过去了。 到了晚上,沈宁又收到了秋梧转交的书信,秋歌还转达了秋梧的意见:这样下去不行啊,我又不是信差,这不是人干的事情啊,迟早会被发现的!秋歌还学着秋梧苦恼悲催的语气,让沈宁也好一通尴尬,暗道这样下去确实不行,打定注意让应南图以后不要再送信来了。 她打开书信一看,却发现信笺里面夹杂着的是一朵朵绽放的金桂,看得出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每一朵都很饱满,被人细细的压起来,那信笺上还有一句话:“此香与卿共赏。”。 卿者,亲也,爱也,应南图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原来被沈宁忽视的细节慢慢浮了上来,沈宁脸色变了几下,怎么会呢?他们不过才见了四次而已,况且两人年纪相差不小,这应南图怎么就会对她起了心思? 原先她还疑惑应南图为何会如此落力帮她,还疑惑怎么他怎么会时不时给她送信,难道不知不觉中,我纵容了他放任这种心思了吗?经过前一世的苦恨,她觉得情爱一世就是世上最毒的毒药,沾一沾就会死的,她是绝对不会再碰了的,不管应南图对她存着怎样的心思,她都不可能会回应他的。再说,她为沈家的事情谋划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空想这样的事情? 她淡淡一笑,没有什么想法,吩咐秋歌告诉秋梧,以后应南图的书信都不要接了,将心思放在家族之上。 情爱,那是什么东西? 对于沈宁,应南图可以看得见自己逐步发展的心思。先是被她眼中的奇怪意思吸引,被她不符合年纪的寂寥所吸引,又感动于她为祖父忧心,费劲心思为她找到了徐有贞,看到她清淡的笑意会觉得很开心,忍不住通过那个小厮给她写了一封信,忐忐忑忑,却开始期待她每次的回信。这是应南图平生 第一次对一个姑娘有好感,原本他以为自己是要孑然一身游山玩水终老的,直至在花溪漫天花雨之下看见她的静寂,才发觉自己还是有想要得到的人,那个沈家的小姑娘沈宁,他会等她长大的。 可是他迟迟没有收到沈宁的回信,开始有点惴惴不安,打算再让那个小厮给沈宁送信去。没想打那个小厮却说我家姑娘吩咐了,从此公子的信她都不收了,这样于礼不合,还望公子自重!姑娘还说了公子你的恩情她会紧记心中的,待日后有机会再还。秋梧硬邦邦地将沈宁的意思表达完,也没有接应南图的信,走就开了,留下应南图在黯然失神。 看来我还是吓到她了,也罢,她还只得十三岁呢,是我唐突了,慢慢再说吧。应南图的黯然没有持续多久,其实他自己都知道必定是那句话吓到沈宁了,确是不着急啊,想到清平侯府的乱象,想到李氏的佛口蛇心,必定要肃平了这些事情才行啊。他冷冷一笑,眉目深邃,其实有什么必要呢,他从来就对权欲没有心思啊,那世子之位他也从来不想要的,如果不是为了母亲的意愿,他早就流连山川去了,有何必要呢。 携手一人,共游山间,才是他所求啊。 第七十二章 太子上官如初 更新时间2014-2-1322:12:09字数:2284 拒绝了应南图的心意之后,沈宁并没有被应南图扰乱了心思,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重生之后,她对自己要走的路,是坚定不已的。应南图所送来的桂花之香,只能收藏起来了。 到了九月底,沈安氏平安产下第二子。这次生产过程比生产沈庆德的时候快多了,因为已经有了经验,一切打点得也很妥当。沈俞氏照例镇守六和院,待第二个孙子平安生产后才回了和鸣轩,打点给姻亲故旧家一一报喜的事情。沈华善在台前治水虽然艰难,接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高兴,因为他正在台前治水,是以为这个曾孙子取名沈庆泽。 沈家的报喜信还没完全派送出去呢,就接到了沈则高从岭南发来的报喜信。信上说八月下旬的时候,沈蔡氏已经平安生下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说今年是不打算回京兆过年的了,沈余文、沈余韬就劳哥哥嫂嫂们费心了等等。 随后沈家为沈庆泽举办了洗三礼,因为沈则敬的考课工作尚未结束,依旧是十分低调等等不论。 除去了十皇子,上官长治心情很好,在鸿胪寺任职也都是笑意盈盈的,他还另找了名目宴请了钱同式和鸿胪寺官员,大家都很融洽和睦。方从哲和不少鸿胪寺官员还在西燕出使呢,若是他们在,会更热闹一些。 上官长治那晚还醉了,肆意醉态之中,觉得前面的道路渐渐宽阔,也越走越顺畅了。他想起三皇子在安北都护府的寸步维艰,去了这么久还是被谷大祖压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取得安北五万兵权,可见三皇子和幕僚都没有什么大本事,至于周贤妃的娘家,迟早也会出问题的,根本不足为虑!太子又一向体弱,太子妃无所出,虽然是储君却多年不行储君之事,说不定撑不到长泰帝大行呢,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的了。其余的皇子都年幼母弱,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在他的心目中,唯有二皇子上官承佑可以和他一争了,这样看来,形势还是良好的。 东宫是在皇城里面的,为了表示与诸皇子不同,太子成年之后也不会搬出宫中。东宫议事厅内,太子中舍人史如正在向上官如初报告十皇子病亡的消息,又说了慕妃落胎的事情,长泰帝对慕妃的安慰,还说了**和诸皇子的应对表现。 汇报完之后,史如面色有点慌乱,不知道太子听了这个消息会有何反应,他跟在上官如初身边年数不长,还是不太能适应他喜怒无常的阴沉性子——外人只知道太子体弱,却不知道他的脾 气和体弱根本就不相符啊。 上官如初哈哈大笑出声,欢喜不已,那潮白的病容也因为这大笑而有了丝血色。又有一个皇子死在他之前,连同死去的四、八、九这三个皇子,前面已经有四个兄弟死了,这是在太让他高兴了!他不能撑到最后,最好是其他兄弟也都死光死绝,这样就大快人心了!上官如初的眼神闪过阴鸷和狂乱——似乎阴鸷的眼神,是上官皇族的遗传,二皇子、三皇子不论,就连病弱的太子也都时常有阴鸷。 上官如初没有大笑多久便停了下来,捂着心口坐倒在胡床上,大口大口喘气,呼吸不顺的样子,他的身体不宜大喜大悲,刚才是太过忘形了,险些喘不过气来。未几,他又恢复那种长年无波的平静样子,对史如挥挥手说:“你下去吧,有什么事再来报。” 史如恭敬地退下去,回望了一下这个太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又为他感到可悲。天潢贵胄本来是人间至福,上官如初又是长泰帝长子,天意所属,周岁之时就被册为太子了,国之储君,将来就是掌管大永王朝的啊!可惜的是,太子三岁之后就开始生病,断断续续,直到如今,一直体弱,期间甚至有多次濒危,也是因为体弱,连太子詹事府都取消了,太子在朝堂之上根本可有可无。 可见风从八面来,一个人不可能把好处都占尽了,给了他无上的位置,却又给了他这等病弱的身体,还不如一个健康寻常的百姓子弟呢,占了储君之位,却不能尽到储君之责,这是史如为他感到可悲的地方。 史如的眼神上官如初明白,这三十多年来,这样的眼神他已经看了太多太多了!那是一种可怜的眼神,可怜?!他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可怜的?可是,他再看看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脚,怎么不可怜呢,拖着这样一副病弱的身体,连继承子嗣都艰难,还能有什么用啊? 待回到寝室,上官如初神色变幻举动无端,一会惊喜万分,一会勃然大怒,一会悲伤流涕,一会惨然哀嚎,这样的动作,让守在门外的几个宫女和内侍脸色惊变,知道这个主子又开始发作了,这下又有他们受了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官如初便开始性情大变,每次独自在房间里发作过后,便开始使劲折腾这些宫女内侍,听见宫女和内侍隐忍痛呼却又不敢求饶的样子,他觉得异样痛快,仿佛因为疾病带来的苦闷也消去很多。这些年他的心灵越发扭曲,把这些宫女和内侍往死里去折腾。 果然,便见上官如初语气不稳地在房间里喊道:“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这几个宫女和内侍脸色的血色迅速退去,双腿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想起之前不断死去的宫女和内侍,他们还是打心眼里害怕这样的事情。 待这几个人进了房间,只见上官如初已经躺倒在胡床之上了,宫女知道这表示的是什么意思,瑟瑟上前,哆哆嗦嗦地解开他的衣裳,手忙脚乱之下,也不小心勒了上官如初一下,宫女抬起了惊惧的双眼,见他闭着眼没有表示,这才继续下去,心想今天这个主子应该不会轻易动怒吧。那内侍也走近了上官如初,待到宫女把他的衣服都褪下了,才紧贴着上官如初躺下…… 未几,房间里便想起了细细的呻吟,那呻吟声越来越响,间或夹杂着女子和男子的痛呼声,忽而传来男子的气急咒骂之声,伴随着一阵桌椅翻倒的乱响,还有拔剑的刺耳声,再听见有一个女声短促而剧烈的哀叫了一声,便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第七十三章 太子妃 更新时间2014-2-1422:12:09字数:2116 “这是第几个了?”太子妃吴氏弹着护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不甚在意地问着下首的女官,旋即翘起手指,颇为悠闲。只是她的脸色灰暗,即使珠钗翠佩环绕,也不见有多少艳丽的容色。 这种漠不关心的语气,仿佛她询问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或者是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实在是淡漠得令人怪异。如果不是她衣饰昭示了她的身份,没有人会从语气听得出来她就是太子妃! “第八个了。”听了太子妃的问话,女官回答道,声音有些沉重,又有些悲悯。昨天太子寝室又抬出了一个死去的宫女,这已经是今年抬出的第八个了!每隔一段时间,太子寝室的宫女就要换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女官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些不断增加的死亡数字令女官心生不忍。 兔死狐悲,都是伺候主子的人,她为那个宫女感到可惜。太子这些年越发荒淫残暴,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让女官和内侍轮流服侍他,还让宫女内侍在他面前表演活春宫!稍有不如意,就斩杀宫女和内侍,这都是第八个了!女官想起太子寝室内那些吓人的道具,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那些道具对这东宫的内侍和宫女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这些灾难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呢? 太子和太子妃这些年早就不睡一起了,女官倒不太担心自身的安危。只是,太子府内宫女更换得如此快,迟早也会被太后、皇上等人发觉,太子体弱还荒淫残暴,这样下去,太子妃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而且太子这副模样,太子妃还有什么活路? 女官原是太子妃在娘家得用的婢女,随着太子妃来到东宫成为女官,一直都是太子妃得用的女官,在太子妃跟前是能说得上话的。这些年来,她见惯了东宫种种恶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对太子妃的感情都比对太子深厚得多,是以她更担心的,也是太子妃。 “活路?本宫还要什么活路?还能有什么活路?不过是等死罢了。”太子妃吴氏听了女官的担忧,觉得有些好笑。女官的担忧,在太子妃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就算太子不荒淫残暴,她也就那样了,还能有什么活路呢?衣食无忧富贵荣华,这就是太子妃了,这就是她最好的结局了,,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太子妃,将来的皇后,这样的尊荣,是多少人渴求而不得的,可是吴氏此刻对这个头衔并没有多少在意,反而是深深怨恨这个头衔!她怨恨当初长泰帝 将她指给了太子上官如初为妃,她怨恨自己的父亲和家族为什么要将自己嫁进这个死地方,让她过着这生不如死的生活却不能忧不能怨! 但是她最怨恨的是自己为什么当初被这荣华富贵迷住了眼,没能鼓起勇气反抗家族没有跟着他一起走,以致终生遗恨日日后悔…… 如今,她头戴着少府监送来的贵重头饰,穿着尚衣局最新裁剪出来的精美锦缎,就连她脚旁的痰盂,也是用纯金打造的,抵得上寻常百姓不知多少年岁的收入!有得必有失,这奢华尊贵的生活,付出的代价是失去儿孙绕膝、夫妻恩爱的可能! 儿孙绕膝?她想起上官如初那玩意儿,再次冷笑了一声。无论他再怎么折腾,他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的了!夫妻恩爱?那又是什么词语?她想起上官如初的残暴和无常,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不见着他就是最好,只羡鸳鸯不羡仙那不过是话本里面的说话罢了。 在最初的怨恨过去之后,吴氏的心也死了,如今不管上官如初怎样不管太子府怎样,她都能对待自然了。哀莫大于心不死,而身死又次之,如今她心都死了,还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 “他也没多少日子了,皇上对他越发纵容,就算知道了他这些荒唐事,也不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的,倒无须忧心。”末了吴氏对女官说道,再次弹了弹护甲上那不存在的灰尘。 东宫发生的事情皇上和朝臣其实无心理会,早前,为了安抚慕妃丧子之痛,长泰帝下令十皇子的丧礼按照成年皇子的丧礼来办,令礼部属下的祠部司负责丧葬事宜,还给十皇子拟定了封号,称“嘉”,貌好曰嘉,德善曰嘉,可见长泰帝对十皇子的追念有多深! 有了封号,这样一来,十皇子葬丧的规格就高了许多,本来十皇子还不到及冠之年,算是早夭,自有一套相应的葬丧礼仪,长泰帝这样的做法是不合礼制的,放在以往,太常和吏部的官员都能为一个字眼争论不休的,可奇怪的是,太常寺和祠部司的官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就连朝臣和诸皇子都一片沉寂。 诸皇子就不说了,年幼的说不上话,年长的如上官长治等就更无所谓了,人都死了,再多的嘉誉又有何用处呢,不如大度一点好了;朝臣们嘛,想着这些也都是小事,于朝于国也没有影响,就不想为这点小事违逆长泰帝的意思了;太常寺和礼部的官员都很有默契,他们有自己的小算盘,眼看太子的身体也没有起色,就拿十皇子的葬丧礼来当练手好了,免得到时候慌乱出差错,这等好机会还真是等也 等不来的呢。 等礼部官员忙完十皇子的葬礼,已经是十月初了。十月初,台前传来了好消息,沈华善带着徐有贞在台前一带实地勘测详细地形,在集思广益之下,徐有贞提出了置水门、开支河、浚河道的治河三策,在沈华善的大力支持下,现在正在进行第一阶段的置水门的工作,治水的工作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效,捷报已经上报长泰帝。 长泰帝自然大喜,运河河道早一日修整好,漕运等事宜便能早一日踏上正轨,看来派沈华善去台前是个正确的决定,帝心甚悦,连叫了三声好,在十皇子病亡慕妃落胎之后,总算有了一个大好消息。 不但长泰帝对沈家和沈则敬多有赏赐,就连**,这日都有旨意下来,皇后蒋氏宣召沈家女眷进宫相见,既是沈华善治水之功表示了充分的肯定,也是显示了皇恩浩荡。 第七十四章 入坤宁宫 更新时间2014-2-1522:12:08字数:2214 青竹居内,夜色已沉,柳妈还在为沈宁打点首饰衣裳等事宜,明早沈宁就要随沈俞氏和沈胡氏进宫拜见皇后了,这可马虎不得! 柳妈不敢放松,再三检查了首饰等物件是否符合礼制是否有瑕疵,柳妈端详沈宁良久,发觉她戴着金钗还是不合适,便想着还是给她换一个玉钗。。柳妈想起了张家夫人送来的和田玉钗,记得好像是锁在妆柜最下面的,于是她开了那妆柜最下层的锁,也记不得是那个首饰盒了,便打开了最上面那个盒子,却见到里有不少已经干枯的金桂,正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姑娘,这金桂放在这里作甚?”柳妈将盒子递给了沈宁,边这样问道。沈宁接过来那盒子一看,心思有些不稳,这是应南图送的桂花,如今都干了,还有着缕缕的香气。 自这桂花之后,将近一个多月了,应南图就没再联系她了,想来秋梧的话已经传到他耳了。沈宁这段日子忙着沈安氏生产的事情,忘了应南图的消息,这会又见到了这桂花,她才想起了应南图。说起来,沈华善治水有功,还是多得应南图推荐了徐有贞呢!她又想到现今是十月了,应南图死于长泰三十六的秋天,如果真如前世一样,应南图出事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她差点忘记这个重要的事情了。一定要提醒他才是! 沈宁一下也顾不得回柳妈的话,匆匆写了几个字,让秋歌送给秋梧,让他赶紧给应南图送去,心里十分着急!一定要提醒他,只是她还是记不起有关应南图的半点事情,只等写了字让他一定不要外出,她有重要事情和他说,只能期望以他的心思看到这句话后会等等她,她一定要想办法再见他一面!至于怎么说,那要见了面再说。 秋歌很快就回来了,说秋梧跟着沈则敬外出应酬还没有回来,这后院就要下钥了,明儿一早她就将这信交给他,让沈宁放心云云。 因想着应南图的事情,沈宁一晚也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眶有些发黑,担心得柳妈发急,连忙拿了青瓜汁和蜂蜜水来给她敷眼睛,暗想道等会进宫的妆少不得要厚一些了。 直到一早的时候,秋歌已经将信送给了秋梧,沈宁这才心下稍安,暗自责怪自己忘了这件事情,又想着应南图也不可能这一天两天就能出事的,便放下心来。 沈家一行人收拾妥当,在辰时中就准备出发进宫了。这次进宫拜见的女眷只是沈俞氏、沈胡氏、沈宁和沈 瑶,姨娘和庶女是没有资格进宫的。沈佳和沈慧年纪小,沈胡氏怕她们冲撞了贵人,就不带着她们同去了。沈俞氏穿着五品诰命礼服,沈胡氏身上华贵不失庄重,沈宁和沈瑶都是装束一新。皇后宣召她们的时辰是巳时中,但是按照惯例沈俞氏等人也要在坤宁宫外等候半个时辰以上的,这个时辰出发也是合适的。 沈宁跟随沈俞氏等人进了宫,在女官的带领下,来到坤宁宫,等候皇后的传召。这是沈宁第二次进宫了,上一次进宫的时候是为了庆贺太后圣寿节,只在慈宁宫里呆过。而坤宁宫,她只在远远地看过几眼,如今是踏进这里,时隔十八年了! 再次踏进这里,沈宁百感交集。她在坤宁宫只待了三年,可是那三年却包含了她一生中极喜和极悲的时刻,意义也不一样。这坤宁宫还是没有变啊,连那东暖阁前的香樟树也都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沈宁想起最初搬进坤宁宫的日子,那是多么肆意和欢快!她叹了口气,现在想想,那竟然是她最后的欢快时光了。这香樟树依旧伫立在这里,枝干巨大,绿荫如伞,依旧这般繁茂翠绿!她还记得,秋歌在这个大树下训斥过宫女呢,沈宁不由得有些怀念,看着这香樟树,想起了前世愉悦的时光。 那时她刚册封为皇后不久,祖父沈华善被封为一等承恩公,父亲沈则敬上任岭南道观察使一职,兄弟叔父都身居要职,沈家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那时,**诸妃和各宫女,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却没有想到她和秋歌躲在这香樟树后,听到了宫女们的箴言,当时那些宫女说什么来着? “这富贵荣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说不定就如水泡一样一下子就破了,祸福都是命啊!那清平侯家够富贵了吧?那恶仆应贵不是在安靖杀了他家大公子吗?这下有什么福气富贵都享不了了……”有宫女一副又羡慕又遗憾的声音感叹道。 那恶仆应贵不是在安靖杀了他家大公子吗……那恶仆应贵不是在安靖杀了他家大公子吗…… 沈宁猛地一激灵,脑海混沌仿佛被闪电撕裂划开,一片清和。她记得了!她记得前世宫女是这么说没错的,她前世是听过关于应南图的事情的,这至关重要的一句话,看着这坤宁宫的香樟树,她终于记得应南图是怎么死的了。 沈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她自己,仿佛都能听见那突突激跳的声音,伴随着心跳声,她慢慢地笑了出来,太好了,她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原来是在安靖,原来应南图是仆人 应贵所杀!怪不得,怪不得,之前她还在疑惑他武功那么高强,怎么就会死了呢。这地点过程她都知道了,心想应南图的性命她应该能救下了,应南图的恩情,她也能偿还了!沈宁想起应南图眉目深远含笑的样子,决定出宫之后就再约应南图见见面,提醒他应贵的事情。 因记起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沈宁很放松。皇后宣召问话的时候,沈宁对答从容,让皇后身边的女官暗暗点头:这姑娘很不错啊,面对皇后的威严也不慌乱,真是不错,少有姑娘家面对着皇后也能这么镇定的。其实她不知,当年沈宁也是坐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的,坤宁宫对她来说,是熟悉无比的,哪会有慌乱失态呢? 沈俞氏一行人接过皇后的赏赐,时间没有多久,就告退了。一行人还是由女官领出宫门,沈宁此时的心思都在应南图身上了,她在想怎样和他说这件事情,才能不暴露自己,才能将事情圆了过去。应南图是个敏锐的人,他一定会追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这个事情真不好说啊,回府的马车上,沈宁蹙着眉,觉得每种说辞都有漏洞。 到底怎么提醒他,他才不会起疑呢?沈宁思考着。 第七十五章 救应南图(一) 更新时间2014-2-1622:12:09字数:2109 如何提醒应南图防范应贵,又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呢?带着这样的为难,沈宁回到了青竹居。可是待她听完秋歌的话后,这样的为难马上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决,就算是应南图怀疑自己也一定要将他救下的坚决! 沈宁顾不得惊慌,马上吩咐秋歌一定要去找秋梧前来,她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他去办! 刚好沈则敬昨晚应酬,今天沐休,秋梧刚好在府中。听了秋歌的话语后,秋梧就匆匆赶了过来,他正想着有个难得休息的时候呢,没想到这个主子就有事情了。 为沈宁做事一年多的时间,秋梧对沈宁越发好奇了,这个小主子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手段,那谋划人心的本事,每次都让他震惊万分,震惊之余,他发觉自己的眼界越发宽广了!他发觉蚍蜉做的事情,连朝廷大势都能影响到,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在最初的震惊和不解过后,秋梧和蚍蜉都对沈宁心悦诚服。 “秋梧,你跟父亲告个假,带上几个人,马上出发前往安靖镇!一定要找到应公子,把这个交给他。”沈宁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把一个小荷包交给秋梧,心里暗道:一定要找到他!希望还能赶得及,一定能赶得及! 从宫里回到青竹居之后,沈宁就问起了秋梧送信的情况,没想到秋歌说早上秋梧并没能将信送给应南图,原因就是应南图已经不在京兆了。时常和秋梧联系的那个小厮说应南图昨天就出发去蜀地办事了,昨天已经出发了。这样一来,秋梧自然不能将信送到了。 蜀地,他此去必定是安靖镇无疑,可是她今天才知道事情真相,难道她真不能改变他的命运吗?不,她一定要救到他!——这是沈听了秋菊汇报之后的第一想法。 “我知道马贩刘鞍对安靖十分熟悉,你去马市高价雇了他和他家的马,一起去安靖!一定不能停留,一刻都不能耽搁!一定要找到应公子!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他一定会在安靖镇出现的!”短短的时间,沈宁已经准备好三千两银票,这几乎是她所有的积蓄了!刘鞍的事情她还是前世听**妃嫔说来的,说那人比大永的舆图还有用,对大永的每一个镇都熟悉无比。现在,她也顾不得求证这个事情的真伪了,只能赌一把,让秋梧带了他去,救下应南图。 一定要救下应南图,一定要救下他!沈宁喃喃自语,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救应南图 如此着急,救应南图,就是为了打破前世的轨迹,那么,沈家一定也能改变前世的命运的! 话说应南图带着随从应贵优哉游哉地出了京兆,一路游玩着去,行程就慢了许多。此次他来蜀地是为了给一个老友贺寿,一路欣赏秋色过来,他们来到了安靖镇。 本来,拜访老友的行程不会经过安靖镇的,只是随从应贵打听到这安靖镇外的红枫林远近闻名,正是深秋一绝。应南图想着时间充裕的很,倒不如去看看这红枫林,于是他们就来了这安靖镇。尚未入镇,应南图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红枫树,那红枫艳丽似火,似要把整个山头都点燃了。 应南图远远凝望那些红枫,他走过大永的不少地方,还不曾见过这样壮阔绚烂的景色,不由得深深震撼。他走近了去,捡起一片形状完好的枫叶,在手上转了几下,微微笑了起来。他想到了沈宁,想到了远在京兆的沈宁并不能欣赏这震撼的美景,是一件遗憾的事情。这样想着,把枫叶放进怀里,打算回到京兆之后给沈宁送去这个礼物。 “少爷,前面就是安靖镇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在安靖镇过一夜吧。”应贵见应南图还在看着那红枫树,想起此行的目的,便想着让应南图在安靖镇过上一宿。应南图想着感受一下安靖的风物,便答应了应贵的提议,待应南图看够了那红枫美景,主仆两个人才往安靖镇走去。 安靖镇位于蜀地心腹地带,以蜀绣和红枫最为出名安靖镇和大永众多城镇一样,百姓聚集而居,设有镇墙,分有东南西北四个入镇口。虽然蜀地民风彪悍盗匪猖獗,不过安靖有镇墙的守护,安靖百姓的日子过得倒也舒心,脸上表情倒也平静居多。 不过,秋梧此刻是没有那个心思观看安靖百姓脸上平和的表情的,他守着安靖的北门已经有四天了,还不见应南图的到来,心里着急到不行了!在接到沈宁的吩咐之后,他就按照吩咐去马市找到了马贩刘鞍。然后,他带着马贩刘鞍等人,一路快马加鞭,路上根本就不敢停歇! 沈宁说这关系着应南图的性命,一定要追上了,可是直到来到安靖镇了,秋梧等人根本就没有在路上遇到应南图,难道他已经越过安靖镇了? 可是刘鞍誓言旦旦地说从京兆到安靖,他们所走的路是最近的,如果那人只比他们早一天的话,以他们这样赶路的速度,绝对会比那人早到到达安靖镇!这些天相处下来,秋梧也知道刘鞍这人是靠谱的,正是因为刘鞍的话,所以他在这里等了四天,还在东南西北四个入口都 安排了蚍蜉守着——出发之前,他们就见过了应南图的画像。可是这都四天了,依然不见应南图,难道他在路上就出事了? 秋梧摇摇头,推翻了这个猜测,姑娘既然说应南图会出现在安靖镇,那么他就一定会出现在安靖镇,所以秋梧决定再多等三天,到时候如果应南图还没有出现,那么再作决定。 老天没有让秋梧等太久,到了第二天天色将暗的时候,他就在北门见到了应南图!应南图身边带着一个仆从,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两个人正低着头说什么,那一副悠闲无比的样子,看到秋梧心里发痛! 怪不得他等了那么多天,以这对主仆的行程,他根本没有必要累死那么多匹军马啊。想起买军马那白花花的银子,秋梧一阵心疼,想起沈宁的吩咐,等应南图走进北门之后,他赶紧上前行礼,口称:“应公子。” 第七十六章 救应南图(二) 更新时间2014-2-1711:24:35字数:2083 应南图正低着头和应贵说着夜晚住宿的事情呢,忽而听到有人叫他应公子,他抬起一看,竟然是沈宁的小厮秋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应南图他一脸焦急的样子,脸上也有疲惫的神色,他怎么会出现在安靖镇的?看样子还是专门等他的,难道沈宁出了什么事吗?想到这里,应南图心里一惊,脸色骤变! 他正想问秋梧是不是沈宁出事了,就见秋梧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了自己,那荷包分明是女儿家用过的样子,秋梧还说道:“这是主子吩咐送给应公子的,还说请你一定要认真看了。” 应南图心里大惊,奇怪不已,怎么沈宁好像未卜先知似的他来安靖镇的事情是临时起意的,她怎么知道自己会来了安靖镇?还让人在这里等他,这是什么?应南图不做声,接过了那个荷包,背过秋梧和应贵,打开那个小荷包。 小荷包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写着“应贵奸”三个字。应贵奸?!就这三个字,她让人在安靖这里等他?!这是什么?难道她知道些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会来安靖,怎么会说随从应贵是奸的?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 应南图心里开始快速思量起来,沈宁没有理由骗他!她既然能派秋梧来这里,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她说应贵奸是什么意思?难道应贵有什么问题?应南图想起自己之所以会来到安靖镇,是无形中受了应贵的影响,正是应贵说了这里的红枫树,他才起了前来一看的心思,如果沈宁说的没错,那么就是应贵有心一步步引他来到这里的,难道安靖镇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应贵见到秋梧脸色就有些不好,他皱了皱眉头,没有想到公子在安靖镇这个地方也有认识的人——他没有见过秋梧,正担心计划会不会有变呢!很快,应南图转过身来了,脸色倒是正常得很,笑着对秋梧道:“你家主子的心意我收到了,反正天色也早了,你和我一起喝个小酒再走吧。”还拍了拍他肩膀,很是亲热的样子。 秋梧是何等机灵的人,从前他和应南图可不熟,交情还不到拍肩膀的时候!见了应南图的动作,他很快就回答道:“反正我就一个人,那就明天再走了,就陪公子小酌一杯好了。”说罢还很狗腿地笑了一笑,神色谄媚。 应贵一听到秋梧说是自己一个人,就松了口气,再一看他谄媚的样子,估计也就是个送信的下人罢了,也就放心了。想着计划不会有什么问题。就这样,各有所思, 一行人朝镇上的酒肆走去。 应南图和秋梧在喝着小酒,过了一会儿,应贵就说道:“公子,还有这位小兄弟,你们先在这喝着,小的先去打点今晚住宿的事情,公子喜欢清幽安静的环境,我去看看这镇上有没有合适的客栈。” 应南图如常一样,让他先下去打点,继续和秋梧碰着杯。待应贵走远了,应南图这才沉下脸色,开始问起秋梧相关事情来。秋梧便将沈宁交代送信、带人前来安靖的事情说了,还将买马、雇佣刘鞍的事情说了,重点说了沈宁的担忧和买马那白花花的银子,沈宁为应南图做了那么多,他这个下人当然要把这些事情说清说楚了,锦衣夜行那是傻子做的事情! 应南图被秋梧生动的表情逗乐了,怎么银子在这个小厮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舒缓了好多,当听到秋梧为了赶来安靖镇,花了几千两,还累死了好多匹军马,他的心似被暖流润泽了,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没有人这样担忧过他了,他自是知道秋梧这样千里追赶是为了什么,徐有贞那事算得了什么,这一对主仆却如此记恩,可是沈宁怎么会知道安靖镇?还知道应贵有问题? 问了秋梧,他是按着沈宁的吩咐去做的,至于原因,他也不知道。应南图知道只有回到京兆之后才能问个明白了,这是以后的事情,当务之急是,怎样应对这安靖镇的事情。看应贵的样子,是早就在安靖镇布好局的了,才会将他引来安靖镇的。应贵是母亲留给他的仆从,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会背叛他呢?应南图想不明白,和秋梧商量了一番,决定将计就计,看看今晚宿在安靖镇会发生什么事情。 应贵没多久就回来了,说他问了许多个路人,都说安靖镇西侧的客如云客栈靠着山边,是最为清幽安静的地方,虽然不在镇中心,可也是安靖镇的三大客栈之一,那里的客房饭食都是极好的。这样的地方正好符合应南图的需求,虽然偏了点,还是建议应南图住在那里。 往常这些事情都是应贵打点好的,应南图都会听取他的建议,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应南图就决定在客如云住下了,他和秋梧趁着应贵没注意的时候交换了一下眼神,秋梧见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就说先去镇上买点东西,稍晚再在客如云汇合好了,就向主仆两人告辞了。 酒酣之后,应南图主仆二人就去了客如云歇下了。客如云的客人不多,应南图住的是上房,正靠近山边,环境确是清幽安静的,应南图也很满意,对应贵表示了辛苦,让他下去好好安歇,就准备休息了。 午夜时分,应南图的房门外面聚集了十来个人黑衣人,那些人蹑手蹑脚的,在房门外倾听了半响,除了听到里面有人熟睡的均匀呼吸声外,别的声音都没了,这才打了个手势,轻轻地撬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那带头的人,赫然就是应南图的仆从应贵!只见一个人黑衣人撩开床上的蚊帐,应贵和其余的黑衣人都看见应南图熟睡一无所觉的样子,应贵还说道:“那安眠散功的茶水他是喝下去的了,我都说不用这么多人来的,说不定还会惊动别人。夫人不放心,还派了你们来,快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说罢就做了个往下砍的手势,那靠近床边的黑衣人抽出了腰间的利剑,狠狠地朝躺在床上的应南图刺去! 第七十七章 救应南图(三) 更新时间2014-2-1722:10:21字数:2077 “砰”一声,没有预料中的利刃入肉的声音,那个黑衣人刺了个空,原本熟睡躺在床上的应南图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身形快得没有人看得清,他倚靠着床柱,也不看那黑衣人,正冷冷盯着应贵。 应贵也回望着应南图,眼中意味未明。他没有想到应南图是在装睡,他身手还这么好,这么说来他并没有喝下那茶水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起了疑心的?对应南图冷冷的目光,他也不在意,更不惧怕,为了预防万一,这次他们还来了十来个人,而且都武功高强,就是怕出现什么意外,应南图就算武艺再高,这次也要将性命交代在安靖了!应贵想到这里,笑得有些残忍。 “贵叔,为什么?”应南图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有些悲伤,应贵已经陪了他十几年了,两人之前都情同叔侄,他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原因背叛他。 “为什么?只怪你迟迟没有取得世子之位了,我原本以为跟着你会有享不尽的富贵,却没有想到十几年了你都这个样子!侯爷已经要请立二少爷为世子了,我自然是识时务的,只能投靠了夫人了!”应贵想着身后的十来个人武功高强的人,有恃无恐,末了还说一句:“少爷,对不起了。只怪你挡了夫人的道!”他说的夫人,正是清平侯的继室李氏! 说罢,也从腰间抽出了利剑,和十来个黑衣人一起,一齐向应南图刺去! 就在这时,忽然从靠着山边的窗外轻巧地跳进了一群蒙面人,挡住了黑衣人的利剑,碰碰琤琤的声音响起,那一群人和黑衣人激烈地交战起来,为首的,正是秋梧,他带着蚍蜉几个人,还有刘鞍的马队护卫,也有十来个人。 交战双方都没有说话,就在这狭小的房间,就在这寂静的夜里,用手中的兵器和激烈的打斗来表达意思,双方相持不下,应贵看见这些蒙面人,就知道事情要怀了,不由得气急败坏,心中也开始慌乱,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势,往应南图那边杀去。 “喂,大少爷,你还在发呆?!这都什么时候了?!”秋梧一边挡着黑衣人凛冽的攻势,一边看见应南图竟然在发呆,连忙大声喝道,拜托,这都生死攸关了,还在想什么啊? 应南图这才回过神来,那些黑衣人的武功高强,招招都是杀着,秋梧这一边已经有人受伤了,他朝最近的黑衣人拍了一掌大辟棺,夺下了他的利剑,加入了打斗之中。 秋梧的武功不错, 刘鞍的护卫也有几分本事,很快,黑衣人就开始落入下风,他们也有不少人负了伤。应贵见此,脸上渐有冷汗,他知道这次精心策划就这样泡汤了,这次是拿应南图没有办法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开始准备逃走了。 可是应南图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唰唰几下,他快速地挑杀了几个人,向应贵这边冲来,应贵大惊失色,慌忙地转过身往门边奔去,企图让黑衣人救他,那剩余的几个黑衣人仿佛也听见了应贵的呼救,也往门边冲了过来。 就要靠近应贵的时候,有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利剑往前一刺,利落而狠厉,直直没入应贵的胸口,这才冲出房门,四散了去,遁入浓浓的夜色当中。 应贵倚靠着门边倒下,睁大了双眼,眼中有疑惑惊惧和不可置信,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他帮夫人设了这个局,可是,他的胸口怎么会有一把利剑插着?富贵荣华他还没摸着边啊,怎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这是背主之人的必然结局,就算是前一世,他也是落得这个下场的,在应南图遇害之后不久,清平侯府就查出了正是应贵在安靖引来盗贼杀了应南图,最后应贵是被京兆府判了斩立决的,所以京兆人才会知道恶仆应贵杀了他家大公子。 应南图也没有想到那些黑衣人会如此心狠手辣,刺杀不成还要杀了应贵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尽管他前一刻也想斩杀了这个背叛他的应贵,可是如今看着他倚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的惨状,应南图还是不忍了,这是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贵叔啊,他快速上前扶起了应贵,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觉得有些眼眶发红。 应贵似乎也清醒过来了,他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利剑,又看了看应南图发红的眼眶,嘴里还是噗噗吐着鲜血,他忽然间悔恨不已,那荣华富贵就是镜中影水中月啊,他怎么就被糊了眼睛,做出这等事情来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情也哀,只见他嘴里还流着鲜血,断断续续吃力地说:“少爷……黑衣……黑衣人,五皇子……五皇子,对对对不起……”那个起字还没说完,他就断了气,倒在了应南图怀中,倒在了他陪伴了十几年的年轻人怀中,带着满腔的悔恨…… 应南图哀痛不已,抱着应贵的尸体大叫一声:“贵叔!”,忍不住落了泪,也不知道是继续责怪他或是已经原谅了他,或是为他不舍难过,对不起这三个字,何其轻,又何其重,人都已死,苛责或是宽恕,都没什么意义了。 秋梧看见应贵的惨状,倒没有为他惋惜,他和 他又不熟,只是震惊于黑衣人的心狠手辣。应贵最后的说话他也听到了,身为蚍蜉的首领,他自然知道五皇子府和应南图之间有什么联系,没想到表面一向平和的清平侯府的水原来也是这么深啊。想起沈宁对五皇子府和春熙宫的特别关注,无形中,他也对五皇子府起了戒备之心,这些黑衣人又这么厉害,他心下有些凛然,想着以后蚍蜉的人手必须要加强武功修为了。 为了避免麻烦,应南图不打算将此事报官,与秋梧等人将黑衣人和应贵的尸体处理掉,又清洗了房间的血迹,除了闻到一丝血腥味之外,这场半夜刺杀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秋梧想着此行来安靖镇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打算返回京兆了,他告假已经十几天了,回去还得想个过得去的借口呢。 第七十八章 霜重秋色浓 更新时间2014-2-1811:20:32字数:2290 客栈的血腥清洗干净之后,应南图和秋梧就分道扬镳了。应南图还要去给老友祝寿,就没和秋梧他们一同回去,他郑重谢过了秋梧等人的救命之恩,没有多说感激报答之类的话语,大恩不言谢,他自有计量。 秋梧临走的时候,应南图还让他给沈宁捎了信息,仍旧是薄薄的一个信封,虽然早前沈宁说过不再收他的书信,但是经过安靖一事,秋梧和应南图有些惺惺相惜,也就接过了那信封,就和来时一样,和刘鞍走近道返回京兆了。 应南图没有再在安靖逗留了,他已歇了感受安靖风物的心思。当他在安靖镇外看见那一片红枫林依然红艳如作日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讥诮的笑容,世子之位?他从来就没有稀罕过,没想到她却这样等不及了,竟然能买通他身边的人来设了这个局,既然她想玩,那么他就好好陪她玩一玩吧,老鼠撩猫玩,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这十几日,沈宁的日子依旧如往常一样,早上去和鸣轩给沈俞氏请安,顺便逗逗侄子沈庆德和弟弟沈余宸,晚上在书房随伺沈则敬,父女说说经史之事,中午或是在青竹居练字,或是去半闲居和沈宓作作画。只是晚上临睡之前,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应南图在安靖的事情。 不知道秋梧是否能赶上应南图,不知道应南图是否收到了她的预警,更不知道应南图是否像前世那样身陨安靖,所以她晚上也睡不好,每每梦见前世在长春宫的时候,醒来又是一阵大汗,这样的状态,看得秋歌是焦急不已。 好在,秋梧等人已经回到了,沈宁也就知道了应南图安然无恙,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终于还是能救到他,还是打破了前世的轨迹,自是轻松不已。 当她打开应南图的书信,里面掉下来了一片红枫叶,形状完好,那红艳也还没消去;再看那信笺,也只五个字:霜浓秋色重。那笔画依然气势磅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见此五个字,沈宁笑了,她和应南图之间,只要不谈情爱,这样的相处,是愉悦而熨帖的。 与沈宁的愉悦相反的是清平侯夫人李氏铁青的脸色,她面前站着的正是从安靖回来复命的黑衣人,没想到这个小杂种这样福大命大,这样天衣无缝的设计都不能灭了他,好在那应贵已经身死,若是他反口,恐怕她也难以脱身。 李氏虽然和李贵嫔一母同胞,却和李氏轻轻柔柔的长相不同,她长得大气脱俗,此刻她正问 着黑衣人:“那些人是谁都看清楚了吗?” 黑衣人摇摇头:“没有看清楚,夜太黑了,再说他们也蒙着脸,这些人是突然从窗外跳进来的。”顿了一顿,黑衣人又说道:“五殿下让属下转告夫人,此事不可再急。”黑衣人没有说的是,上官长治本来也认为这个事情是十拿九稳的,没想到事未如愿还折损了不少人手,语气也不太好呢。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轻举妄动的。替我多谢你家主子。”对于上官长治这个外甥,李氏也是很恭敬的,完全没有身为长辈的倨傲,对于他的话,也能听进去,心想等那个小杂种回到京兆再慢慢图谋吧。 话说大永使团从京兆出发之后,沈则儒就一直很苦恼,一路上都无心欣赏景色,直到临近西燕了,才开始打起精神来。 在经过岭南和西宁两道之后,使团踏进了西燕的地域,边境之上,早有西燕的镇边兵将在守候了,在兵将的护送和带领之下,使团穿过了西燕吉布、坡垄等城镇,风尘仆仆之后,历时一个多月,终于来到了西燕的国都燕都。 使团刚入燕都,就见到了熟人司马真,原来他是这次的接待正使,想起去年饯别国宴之上司马真醉得死猪的样子,方从哲和沈则儒等人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司马真还是那副倨傲却又眼珠辘辘转的样子,都是熟人了,彼此哈哈大笑一番,一方说着辛苦辛苦一方说着没事没事,方从哲就带着众人在使馆安置下了。按照计划,他们要在西燕逗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时间也相当充裕,联合出兵的事情要等接待国宴之后才能商谈了,现在嘛,就是休整再休整。 西燕的接待国宴也很隆重,和大永去年也是差不多的规格,西燕皇帝司马政要比长泰帝年轻一些,也高壮不少,虬须浓眉,看样子像个大将而不像个国君,沈则儒想起这个司马政正是靠军功问鼎帝位的,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次的国宴倒没有比试才艺这样的流程,而是多了拼酒这样的环节。司马真因是主场作战,表现奇佳,将大永使团的官员都灌得七零八落,总算报了去年在大永的醉酒的仇恨。 胡氏安和堂的人已经在燕都著名的商街朝晖大街安顿好了,沈则学和沈余璋也跟在安和堂这里,等待沈则儒的消息。他们此次带来了不少药材和茶叶,也是通过了茶马司默许的,估计这一趟下来也能有不少利润。 朝晖大街这里原本就有不少大永的商人在这里经商,这些大永商人也有不少人娶了燕都当地的女子,所 以多年混杂下来,朝晖大街这里的商人子女有着大永和西燕的特征,甚至有的也领了燕都的户籍文书,只是燕都士兵对这些人还是审查得非常严格,多有监视之举动,倒没有大永商人敢做那种刺探消息的事情,大永王朝或许会有渗透的行为,只是当地的商人也都不知道,所以沈氏胡氏安和堂这一行人想要在燕都打开局面,那真是困难重重,沈则学和沈余璋也只是来协助的,真正主事的还是沈积和与沈余益。 沈积和年纪要比沈华善大一些,在思过处待了十来年之后,对于西燕,他现在也不太熟悉了,一切都要从头拾起。好在西燕的口音是没怎么变的,他长得也颇为高壮,再在脸上修饰一番,一时也看不出他是大永人,看到沈积和的装扮,沈则儒也大为惊奇。 国宴之后,这三人在商量怎样才能谋划到燕都的户籍文书。使馆里虽然守卫森严,但是西燕也不敢对大永官员明目张胆地监视和跟踪,况且就算是监视,主要焦点也还是在方从哲和许慎行身上。沈积和拉拔出行李,从中拿出一个箱子递给了沈则儒,这个箱子比寻常的首饰盒子还要大上一倍,说道:“此事能不能成,就靠它了。” 沈则儒打开一看,也笑了,是了,此物,不管是大永人还是西燕人,都十分喜爱它,也很想得到它,日日筹谋,说不定也是为了它——那箱子,满满装的全是银票,整整一箱。 第七十九章 燕都棋局 更新时间2014-2-1822:10:20字数:2089 沈则儒与沈积和三个人都在看着那箱金银,一时无语。 “要想办法和燕都户部的官员接上线才是。”沈积和说道,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来。沈则学已经打听出,燕都户部郎中施纶是个棋痴,自诩棋艺天下第一。 “棋艺?天下第一?”沈则儒轻笑,那笑容是说不出的促狭。忘了说了,沈则儒在棋艺一道上的造诣可比他对对联的本事强多了,如果有棋局一事,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这祖叔孙三人在使馆内嘀嘀咕咕了大半夜,一条计谋就渐渐形成了。 没多久,在方从哲和许慎行等人和西燕为了联合出兵的事情紧张讨论的时候,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增进大永和西燕两国的情谊,沈则儒说服了方从哲,向西燕使团提出了比试棋艺的建议。 西燕这边因为有号称天下第一的棋痴施纶,当然应允了,司马真还派出属下在燕都造势。渐渐地,这个本来是寻常的棋艺比试,发展成为了燕都的盛事,成为百姓最为关注的事情之一,燕都百姓自然希望西燕能把大永比下去,最好能狠狠杀一杀大永的风头,朝晖大街有不少人就心情复杂,当然心思灵动的人,私下开起了盘口,做起了这一事的赌局来。 下棋一事,讲究的是人心和布局,这其实是个见识和经验的累积过程,与天赋倒没有太大的联系。总的来说,人的年纪越大,棋艺修为就越高,因而布局也越发不落痕迹。只有极少数天赋异禀的人,能在少年之时就成为棋艺大家的,比如大永年早年的蓟州人士苏海就在十五岁之时就获得了棋艺大博士的称号。不过这样的人,是百年难出一个,所以对待这次棋艺比赛,沈则儒倒不太紧张。 在比试开始之前,他见到了施纶,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了,头发也白了,双眼湛然有光,想必是多年下棋苦思,脸上也有几条长长的皱纹。 大永和西燕流行的,都是象棋,这次的棋艺比试,自然是象棋比试。这次的比试,没有在使馆进行,没有在礼宾院进行,而是在司马政的大殿之上!这还是司马政自己要求的,原来司马政也深好棋艺一道,闻听沈则儒和施纶将开棋局,自然是要看一看的了。于是西燕官员、大永使者都紧紧盯着大殿中间席坐的两个人。 白玉棋盘之上,九竖十横交错,陈列着红黑双方的圆棋,沈则儒和施纶相对而坐,一西一东,两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棋艺是道,下棋就是论道,这两个 人都不敢稍存轻慢之心。 只见施纶伸出手掌向上,对沈则儒说道:“请。”这是为表示主人家的诚意,施纶让沈则儒执红子先行,沈则儒也不推却,拈起了一个“炮”往棋盘上移动,行了开局第一着。 施纶见沈则儒先起了一个“炮”,略一思考,没有多大迟疑,就拈起一个“马”对了上去,当头炮对屏风马,这算是时下最复杂的象棋开局了。 转眼间,两个人已经交手了十五六个回合了,不少官员都看不清楚这双方是什么路数,许慎行不通棋艺,听着身边的官员小声地说着“开局”“官着”“宫顶线”“究竟到中局没有啊,这样的路数不对啊。”这样的话语,觉得是云里雾里,根本就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那红黑双方的棋子在变来变去,再一看,沈则儒和施纶的神色都相当凝重,他就当是看热闹了。 施纶神色凝重,心里紧张,两个人都已经下了十六七回了,他还看不清对面这个中年人的布局,究竟是开局末了还是中局先了?他分不清楚,只觉得中间要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棋子下得也越来越慢,而对方好像还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心里暗呼不好,看来这个人不好对付啊。 其实沈则儒也不好过,施纶的杀着越发厉害,他觉得渐渐吃力起来。他往棋盘上一看,红黑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没能占上风,而这样僵持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沈则儒想起此次来西燕的主要目的,想起必须要在棋艺上打败施纶,只有棋高一着,按照施纶棋痴的性格,他一定会主动找他,这样,两个人的交往才会顺理成章。 沈则儒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回忆起在京兆的时候,自己闲着捣鼓出来的棋谱,那棋谱尚未完成,连名字都还没有呢,如今在这博弈之时,他想起了它。凤凰涅槃,死地后生,生生不息,他有了一个决定。 随即,他拈起一个“兵”,做了个“献”的举动,接着又将“马”移动,还是“献”,接连几着,都是这样的举动,一一都往施纶的“将”身边逼近,周围的官员发出一阵抽气声,有人低呼:“他这是自寻死路啊。”,更有西燕官员轻蔑地笑了一声:“求胜心切,还是太年轻了啊。” 施纶没有理会周围的官员的声音,他感到奇怪,更不敢掉以轻心,怎么原先两个人还在僵持不下,怎么对方突然似乎像想不开一样往死路上走呢?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在接连几个“献”之后,沈则儒的棋风一变,移动了几个棋子,一个红 “炮”已经来到了“将”的后面!马定将,杀王法,至此,棋局已定,红子胜。 而这一切,不过说转瞬间的事情。 沈则儒微笑起来,生生不息,前赴后继,正是由于前面的置诸死地,才有后面的一线生机,正是为了后面的一线生机,才有前面的不顾生死!原来是这样,他想他可以将那棋谱命名为《不息棋谱》了。 棋如人生,他若有所思,对沈华善的做法开始有了认同感和使命感。 沈则儒微笑,其他官员也反应过来了,这是说,沈则儒胜了?大永胜了? 施纶面色苍白,盯着那棋局,明白了沈则儒的局数,原来是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旋即也大笑起来,对沈则儒深深一揖:“施某棋艺不精,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和沈则儒两人相视而笑,留下殿上官员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状况? 第八十章 棋局之后 更新时间2014-2-1911:20:49字数:2041 在棋艺比试过后,连司马政都对沈则儒赞赏有加,说他棋艺高超出奇制胜等,亲授了他棋艺博士的称号,还往使馆赏赐了不少物品。 这下沈则儒又扬了国威,大永使团都觉得与有荣焉,方从哲深深觉得带着沈则儒来西燕是正确的决定。 比试过后,施纶时不时来使馆找沈则儒,两个人在讨论棋艺的事情。当施纶得知沈则儒自己还创作了一本《不息棋谱》之后,更是心思浮动,要沈则儒无论如何也要将那棋谱写下来送给他,为此几乎是日日前来使馆。 当沈则儒表示那棋谱还在京兆时,他都听不进去,仍然天天出现在使馆。好在他也只是去找沈则儒,时间一久,大永使者和西燕官员都当没看见了,继续商讨联合出兵的事情,谁愿意理会下棋和棋谱这种微末小事? 事情正如沈则儒和沈积和所估计的那样,在被施纶纠缠了五六天之后,沈则儒似乎终于受不住施纶的喋喋不休了,口气无奈地说:“把《不息棋谱》默写下来给你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现在也还有个难事没有办好呢,哪里还有时间来帮你写棋谱啊?” 施纶见沈则儒一直拒绝的心思终于有了松动,想到那《不息棋谱》,他一定要得到它!他原本以为还要大费周折的,现在听沈则儒的意思是,只要解决了这个难题,就会有时间来给他写棋谱?施纶不由得好奇地问:“是什么事情啊?”暗想一定要帮他把这事办好了,这样沈则儒才有时间来帮他默写棋谱。 施纶听完沈则儒的烦恼事后,一拍大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我道是什么事情啊,不就是两张户籍文书吗?这是多大的事情啊?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啦?放心,这事我过两日就帮你办妥了。” 所以说棋痴就是棋痴,在象棋面前,施纶没有了平时的精明和谨慎,他根本不会去想沈则儒为什么会要这两张文书,为什么会这么巧地在他面前提到这个苦恼事,他只心心念念他的棋谱去了。人就是这样,一旦爱好成了癖,就眼里心里只看到那样事物了,旁的,绝对不管了的。而沈则儒等人,看中的就是施纶这种入迷入痴的爱好。 果然,不出两日,施纶就拿来了两张燕都的户籍文书,那印鉴、那名字,显示的这两人的的确确就是燕都的原住民,是一对祖孙,原本是住在坡垄城的,是为了生计,近日才从坡垄迁入燕都的,来历都一清二楚,家世也清清白白。 施纶对沈则儒得意一笑:“这下你的难题解决了吧?现在有时间来写《不息棋谱》了吧?”语气十分期待,自从上次比试棋艺失败之后,他就想挽回一局,没想到沈则儒次次都赢了他,还给他摆了不少残局死局,害得他苦苦思索都勘破不了。 “这事没让别人知道吧?你知道,我那亲戚可是在坡垄犯过事的,不然也不会想着改头换面一番了。”沈则儒问道,他对施纶编了个谎话,说这两个人是大永商人和西燕结亲的后代,自然施纶也没有多作探究,这样的人,在西燕城镇也有不少的。 “这事是我直接办的,不是想着快点看到棋谱吗?也没有经谁的手,你那亲戚安全得很。”施纶拍拍胸口保证道。反正户籍文书是拿到了,沈则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默写棋谱也要不少天数,怕有错漏,须得小心谨慎,让施纶五天后再来拿棋谱。 沈则儒将户籍文书交给了沈则学,沈则学又通过朝晖大街的商人去燕都府备了案,再根据西燕习俗说文书上的两个名字意头不好,还在备案的同时改了名字,连那在燕都住址也改了几次,后来文书的主人又不小心将户籍文书烧了一个大角,只依稀还有印鉴可辨,就去燕都府换了两张新的户籍文书,原来的,都当废纸了。 这样经过几番折腾倒换之后,连沈则学都快要最初文书的姓名了,这样,沈积和与沈余益的合理身份就在西燕备下了。 当然,施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捧着沈则儒默写下来给他的《不息棋谱》,爱若珍宝,根本就不曾想起户籍文书的事情。在拿到《不息棋谱》之后,他的整副心思都在棋谱之上了,只觉得那棋谱变换无穷,一招一着之间蕴涵着无限深意,似是怎么看也看不完。 下棋之人,穷尽心思,很快就心力衰竭了,在大永使团返回京兆的第二年,施纶就过世了,死的时候据说还是抱着《不息棋谱》不放,这是后话了。 总算不负沈华善所托,解决了户籍文书的事情,沈则儒觉得甚是轻松,他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接下来就是沈积和与沈余益的事情了。他开始有心思游玩燕都了,除了方从哲和许慎行身负重任之外,其余使团官员大多都是来打酱油的,这日,他就和大永一众官员跟着接待副使司马安来到燕都最著名的风潮大街,司马安也是司马政的侄儿,不知道司马政是出于什么考虑,接待的正副使都是司马皇室的人,不过沈则儒是不会理会这些的,反正使团很快就要回国了,他不想那么多。 沈则敬站在风潮大街的街 口,心想这个名字果然贴切,风潮大街的尽头,是一座天然的山峰,甚是独特。当年司马皇族建城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并没有平了这座山峰。山峰并不高,却是分层险阻,峰顶之上有瀑布留下,飞流不止,当风吹过的时候,就算站在街口也能感觉到凉意。——西燕炎热暑长的时候居多,这样也算是造福街众。一众官员都对风潮大街的景象表示了赞叹——瀑布见得不少,但是在闹市街道之上的瀑布,就很少见了。 沈则儒也和众官员一起顺着街道在走,当他看到某个店铺的名字时,不由得多看了几下,“粟中醉”三个字明显是个酒肆的名字,名字起得也蛮有深意的,不错不错。 第八十一章 蛰伏和危前 更新时间2014-2-1922:10:32字数:2034 方从哲和许慎行的事情办得很顺利,联合出兵的事情和互市的事情不一样,没有利益的争论,所以大永和西燕在这上面并没有耗时太久,意见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这次只是商讨出兵的方式和时间,谁也没有多一分少一分利益可言。说到底,都是为了各自的边境。大永和西燕的官员最后的意见是:两国商定了明年开春之后冰消絮雪融之时就共同出兵,开春之后,突厥在经过一冬的苦熬,马乏人弱,必定容易取得出兵的成果。 两国就联合出兵的事情约定了细节,还游玩了燕都的名胜古迹,到了十一月中,大永使团此行出使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也就开始商量返回京兆的事情了。 司马真自然也为大永使者举办了饯别国宴,国宴之上,施纶还安慰了沈则儒几句,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他节哀云云。 原来是到了西燕没有多久,沈则儒带来的仆从和小厮就开始水土不服,前些日子终于熬不住过世了,没能再返回国土,这真是让人悲伤的事情。 沈则儒的脸色有些难过,说道客死异乡实在是一件难过的事情,但这样的事情正如棋局一样无可推测啊,于是两人又顺理成章地讨论起棋局来,施纶还说可惜可惜,沈则儒一回大永,他就无对手了,沈则儒谦虚说道哪里哪里,还承诺说若明年使团还出使西燕,他必定要跟着来,和施纶连喝了数杯不论。 风潮大街的“粟中醉”是个刚开张没多久的酒肆,酒肆不大,据说东家是个从坡垄来的老头子,五十多岁了,说的,倒是一口流利的燕都话,他还有个孙子,十五六岁的样子,平时也比较少说话,打理着酒肆的前后事务,倒是利利索索的,酒肆还雇了三个伙计,生意不算顶好,却也过得去,想来东家的也是有积蓄的,不然也不可能在这风潮大街开起酒肆来。因为酒肆的招牌酒“垄山酿”清冽甘醇,卖得也不贵,所以每日这里都有不少人在这里消遣时光,那东家也乐呵呵地在柜台坐着,也不计较这些人把这里当做闲话的场所。 “那大永使团今日离开燕都了,唉,说来,上次那次棋艺比试,我还输了一贯钱呢,损失大了去,谁曾想那大永使团有那么厉害的棋手。”有酒客在说道,语气是肉疼得紧。 “那使团离去的时候,身后是一车车的礼品呢,据说都是朝廷赠送的。”另一个酒客如是说。 “唉,那曼山的百姓 还没度过灾荒呢,这使团一来,也没干什么事情,就拿走这么多东西,不能比啊。”还有酒客如是说,语气甚是感叹。 “莫谈国事,还是饮酒吧。店家,再来一壶垄山酿……”有酒客叫起了酒,转换了话题。 “好咧。就来。”那十五六岁的少年利落地打来一壶垄山酿,往他们这一桌送过来,还语气好奇的问道:“客官们,曼山灾荒是什么事情?我和爷爷从坡垄刚来燕都没多久,什么都不知道呢……”一副好奇请教的样子。 “曼山灾荒啊,就是……”那酒客先抿了一口酒,还享受地唧了舌头一下,才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整个十月,沈家都十分平静,月中的时候沈宁过了个简单的生日,请了沈宓、沈宛、沈瑶等妹妹来青竹居贺了一贺,也收到了她们的礼物。 当然,沈安氏和沈余宏等人也有不少表示。到了月底,沈家为沈庆泽举办了满月宴,这已经是沈则敬第二个孙子了,又是到了考课的紧张时期,只请了和沈家走得最近的几户姻亲,比如大理寺主簿成方圆家和礼部员外郎张澍家等,连叶正纯也给了面子来喝了酒。 十一月中,沈则敬的考课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官员的定等评语都已经标注写好了,考功司众官员正忙着最后的核对,连御史台的官员这几日往考功司走动的次数也多了不少,他们也要抽检一部分官员的考第情况,没有发现问题。 尚书左仆射萧厚仁和吏部尚书徐友元对沈则敬的办事都感到很满意,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生什么差错,接下来考功司就忙着封卷和报送门下备案等事宜,剩下的,就是等长泰帝的御批通过了。总的来说,这些都是手尾,所以沈则敬也轻松不少,在卷宗报送门下省之后,他还在京兆最著名的酒楼望京楼宴请考功司诸官员,以犒劳他们这一年的辛苦,连岑笑白和沈静华都参加了这次宴请,工作终于快要完结了,真是不容易啊。 大永立国二百一十多年,考课工作最先是太祖上官伏提出来的,经过几代皇帝的完善和更新,已经形成了考课和监察相互相成的制度,除了御史监察之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互申”制度,所谓互申,就是官员之间互相监督,大永规定,要是官员发现别的官员有枉法的事情,可以密信告诉监察御史,御史台在各道各州各县都设置了保密信使和保密信箱,用以传递官员的互申密信。 这本来是个极好的制度,但是,二百一十多年来,“互申”制度已经从开始的卓有成效变成了如 今的形同虚设,官官互相监督已经变成了官官相卫官官包庇,御史台设置的密使和密箱根本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甚至有不少偏远的县,连密箱都撤掉了。 因此,考功司对京外官员的考察监管很艰难,也很容易出现漏洞,只能根据考功令史搬回来的施政记录和大体访察的民情来进行定等,顾梓程的问题就是出现在这里。 官员定等的具体情况,是机密的,必须要等到长泰帝御批之后才能对外公布,所以就算是沈宁在沈则敬书房随伺,她也不知道定等的具体情况,沈则敬没有和她透漏过一言半句,可是沈宁却知道,在前世长泰三十六年的考课中,考功司员外郎顾梓程却是出了事的。 第八十二章 考第之危 更新时间2014-2-2011:20:15字数:2055 大永立国二百一十多年,考课工作最先是太祖上官伏提出来的,经过几代皇帝的完善和更新,已经形成了考课和监察相互相成的制度。除了御史监察之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互申”制度了。 所谓互申,就是官员之间互相监督,大永规定,要是官员发现别的官员有枉法的事情,可以密信告诉监察御史,御史台在各道各州各县都设置了保密信使和保密信箱,用以传递官员的互申密信。 这本来是个极好的制度,但是,二百一十多年来,“互申”制度已经从开始的卓有成效变成了如今的形同虚设,官官互相监督已经变成了官官相卫官官包庇,御史台设置的密使和密箱根本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甚至有不少偏远的县,连密箱都撤掉了。 因此,考功司对京外官员的考察监管很艰难,也很容易出现漏洞,只能根据考功令史搬回来的施政记录和大体访察的民情来进行定等,顾梓程的问题就是出现在这里。 前世时,在考功司的定等考第当中,顾梓程把西宁道桂州属下的贺县县令邹经亘评为上中,考评语也是根据邹经亘的施政记录来写的,有不少肯定和赞美之词,御史台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将卷宗报送门下省。结果到了年底,有贺县百姓千里迢迢来到京兆,趁年底长泰帝例行参拜护国寺之际,冒死御前告状,状告那邹经亘谋官害命,鱼肉百姓,状告那桂州刺史张凯如包庇渎职,官官相卫。 贺县百姓将冤情具体禀告长泰帝,原来那邹经亘是罪大恶极之徒,他买凶杀死了前任贺县县令李瑾瑜一家,又将与他竞争县令的贺县前任长史傅浩一家杀了,不仅如此,还凭借县令的权力,在贺县大肆搜略民脂民膏,邹家族众横行霸道,与当地盗匪勾结,百姓稍敢反抗,便是入屋肆虐,掳人放火,已经是贺县最大的祸害,百姓日日心惊胆战苦不堪言,十月的时候,邹经亘下令全县百姓都要上缴过年税,这下日子实在无法再过下去了,无奈之下,才冒死上京兆告御状。 长泰帝震惊且震怒,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火速派了金吾卫士兵和御史台官员前去西宁道调查,结果百姓状告属实,再一审查考功司的定等,竟然还将邹经亘定为上中,这不是明摆着考课舞弊吗? 邹经亘的事情一出,长泰帝的处理旨意很快就下达了:西宁道观察使何可道失察调离,西桂刺史张凯如包庇罢职下狱,邹经亘罢职处死、家产充公,邹家 族众一一下狱问罪,顾梓程渎职下狱,沈则敬失察罚俸,并且下令:考课重定。 事情至此,还没有完,考课重订之时,结果还是查出了关内道河南、湖北也出现了类似邹经亘的事情。由吏部尚书徐友元、御史大夫龚如熙住持的考课竟然出了这么多这么大的问题,长泰帝震怒不已,追究考功司的责任。 考功司郎中沈则敬连降三等,贬职为南岭县令,考功司主事凌云高、秦澈、唐谷南等也都被贬或下职,吏部尚书徐友元、御史大夫龚如熙任职失察罚三年俸禄,还牵扯到吏部和御史台的不少官员,其中吏部郎中岑笑白、沈静华都是三年不得升等,御史中丞杨简锐等人也是同样的处罚;同时也追究河内道相关官员的责任,河内道观察使卫良查调离,河南刺史、湖北刺史下狱,此事还牵涉到不少地方的县令、长史等,自上而下,诸多官员被问责被处罚,影响极大。 这就是后来史称的“经亘之案”,发生在长泰三十六年,发生在沈则敬任执行考课期间。 前世考课重订之后,沈则敬就被贬职南岭,直到长泰三十八年沈则敬以七品县令之身立下平韶之乱的奇功,才官复原职,沈家才又重新返回京兆官场,然后是沈宁和五皇子上官长治定亲,沈华善献《承平八策》,最后是沈氏灭门。 这就是沈宁所记得的考课之危,前因后果之所以都能想起来,是因为这件事情对沈家来说影响巨大,就连沈宁在闺阁之中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一世,“经亘之案”不会发生了,沈宁心想,微微一笑。自从去年沈则敬任考功司郎中以来,沈宁就在思考化解这事的办法,直到今年年初,才想出了一个办法。 事情倒回到今年年初,在开春吏事讨论之前,沈宁就给秋梧和蚍蜉下达了一个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令监察御史去贺县一趟,这一个事情,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这个事情,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着手做了。非常紧急,也非常重要。你可以从监察御史身上下手,具体怎么做,还是你想办法吧。”沈宁想了想,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关于监察御史,她似乎隐约听人说起过汪直这个监察御史,但是具体是什么,他这个人是怎么样,她还真的一无所知。只能提供这样一个线索,让秋梧自己去想办法。 秋梧听了沈宁的话,已经很习以为常了。这个小主子就是这样,总是会时不时下一些奇怪的命令,在刚开始的时候,秋梧想不明白这些因由,却也尽力去做了,最后才发觉,这 个小主子种种奇怪的命令,都是有因由的。而这些因由,都被事实证明了很正确的。 秋梧是顺从地接下了这个命令的,甚至还是极其乐意的。但是,当他拿过舆图一看,顿时满头黑线了,觉得是压力山大。 贺县,是西宁道西桂州属下的一个县,人情风物是怎样就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地处偏远,离京兆那算十万八千里也不夸张啊,监察御史没事怎么可能会去那里呢?去那里做什么?还有监察御史汪直,汪直是谁,怎样从他身上下手啊?秋梧苦逼了,偏偏那小主子又说此事关系极大,要他一定要想办法了。 “办法,什么办法呢?汪直,汪直是谁啊?”秋梧皱着眉头,这样自言自语道。 第八十三章 解危和仁政 更新时间2014-2-2022:12:09字数:2108 蚍蜉多番打听之下,知道汪直是一名普通的监察御史,再说了监察御史官职本来就低,也没有发觉他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若硬要说什么不一样,那就是汪直是个孝子,大孝子。 汪直早孤,母亲林氏是寡母养大儿子,其中艰辛自是不必说,还好汪直争气,成为了正八品的监察御史,汪直对他的母亲,也最为孝顺,只可惜林氏早年操劳,身体一直不好,汪直为了调理林氏的身体,时常四处找访名医好药。 知道了汪直的具体情况,秋梧又跑去和颜商闲话了半天,颜商那时刚从西宁道回来,秋梧就是去找他了解西桂州的事情的,他们年纪相仿,说话倒也谈得来。 颜商其实对贺县也不熟悉,他们经过的地方并没有贺县,但是他知道贺县最出名的就是黄精和银杉茶。当秋梧听到贺县最出名的就是黄精之后,就知道沈宁说的话没有错,那汪直是最好的入手。 没两天,汪直就听胡氏安和堂的大夫说起西桂州贺县的黄精最出名,是难得的姜形黄精,自然药效也最好,对治疗体倦乏力精气不足有奇效,正正符合了林氏的调理要求,听到这样的话,汪直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去贺县一趟了。 趁着考课尚未开始,御史台的事情也不是很多,汪直就告了假,直奔贺县而去,准确地说,是直奔贺县的黄精而去。 谁料汪直去了贺县,还没有找到姜形黄精,就发现了非常严重的情况,贺县的百姓个个对县令邹经亘是恨之入骨,他也在大街之上看见过邹族众欺压百姓的恶行,身为监察御史的敏感让汪直意识到这贺县异常不对劲,黄精也不敢再找了,迅速返回了京兆。 汪直在向御史中丞杨简锐请示过后,就连同监察御史许中、邓正悄悄去了贺县,小心避开邹家的耳目,收集了邹经亘和邹家的不法事情和证据,到了年中,御史台已经掌握了贺县的实际情况,上报了长泰帝,于是在考功司定等之前,邹经亘已经伏诛,张凯如已被夺职下狱了。 邹经亘的事情出来之后,顾梓程出了一身冷汗,想道差点犯了大错了,看来京外官的施政记录和百姓民情还是有错漏的地方,也不敢再有半点大意,联同御史台官员人一起审查外京官的情况,又查出了河南、湖北案,直到考功司和御史台的官员再三审查确认无误了,考功司才开始进行定等事宜。 所以沈则敬接下来的定等、送省,沈宁一点都 不担心,反而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宜来。 贺县的事情,表面上看来是一个小波澜,被沈则敬等考功司官员很轻易地避过了,但是隐藏在底下的风险,却是沈宁连同蚍蜉,暗中化解了。如果没有重生,没有沈宁曾经的经历,那么这一切就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在前行。 祸兮福兮,这也说不准了。 十二月的时候,京兆开始渐渐热闹起来,普通百姓在忙碌过年的事情,但是京兆官场的热闹和过年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关注的是三皇子的事情,在安北都护府任监军将近一年的三皇子,即将回到京城了。 在最初被谷大祖震慑之后,三皇子就改变了安北策略,一方面加紧讨好拉拢谷大祖,一方面用钱财收买安北的兵将,还在北疆民众之中一力推行他的“仁政”——免了北疆百姓的军户税。 军户税是北疆之地特有的税种,规定北疆百姓除了上缴基本赋税外,还要另外上缴一定数额的钱粮,用以供养安北都护府的五万士兵。军户税是上任安北都护谷鸿猷根据北疆的实际情况,向长泰帝建议开征的,已经在北疆实行了十多年。 本来北疆百姓和安北都护士兵都觉得军户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安北都护府的士兵正是为了保卫北疆百姓的安全镇守此地,此地条件艰苦物华不丰,加上朝廷对安北的后勤补给时常不到位,安北都护府能在北疆驻扎稳定,军户税功不可没。 可是上官永平是谁?是三皇子,是监军啊,代表天子巡狩北疆啊,他既然说要免了北疆百姓的军户税,北疆百姓也就认为是朝廷的意思了。在上官永平的幕僚造势和游说之下,北疆百姓渐渐开始多了心思,是啊,凭什么在北疆开征军户税,安北的五万士兵每年都有朝廷供给和俸禄的,为什么还要北疆百姓另外出钱粮供养?这明摆是苛政啊,这明摆是安北都护谷大祖在搜略民资民膏,以万民之利来肥他自己的野心啊。 这样的想法在北疆百姓的心中一日一日累积和发酵,又加上三皇子的带来的下属大肆宣扬免税之后也不会给北疆百姓带来危害,那突厥来侵的时候,安北五万士兵定然也会奋力杀敌的,北疆百姓完全不用担心云云。 这个“仁政”的宣扬影响越来越大,渐渐的,北疆百姓开始对征收军户税不满了,认为这个是不合民情的,最后发展到许多百姓聚集在安北都护府前,要求免除军户税,北疆百姓和安北士兵因此发生了冲突,军民两方对峙,情况混乱而危急,好在谷大祖及时阻止了事件的进一步扩大,不 然北疆必然会发生动乱,局势将变得不可收拾。 其实上官永平的想法很简单,他受了谷大祖等人的威吓,又对安北兵将收买不成,安北都护府甚至不把他这个监军放在眼内,他才将眼光转向了北疆的十五万百姓,寻思着必须从这十五万百姓身上着手,才能打开安北都护府的局面,不然他就白来一趟这里了。 最后他和幕僚将眼光落在了军户税这里,免了军户税,这是仁政,十五万北疆百姓必定会对他感激归顺的,至于北疆都护府五万士兵的供养问题,他都想好了,之前是蒋博文从中作梗,现在就凭他是三皇子作监军,兵部的粮草辎重等也再不敢怠慢了,这实在是有利无害的决定,只除了冼茂信反对之外,其余的幕僚和随从都是极力赞成的。 于是三皇子就趁着谷大祖和郑闲带兵肃边的时候,在北疆百姓之中宣扬他的“仁政”,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第八十四章 军户税事件 更新时间2014-2-2111:20:23字数:2043 三皇子想要在北疆推行仁政,免了北疆百姓的军户税。这是他自以为是的仁政,一是为了赚民望,一是为了拢军权,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但是造成的后果却是严重的。因为他低估了军户税对安北都护府的重要性,都护府的五万士兵,大部分是靠军户税养活的,如果免除,这影响有多大,他没有预测到。 在这几年,安北都护军时不时都会和突厥交战,虽然是小范围的战争,可是辎重的损耗也非常厉害,更不用说为了这些交战而进行的大大小小的演练,那军队的消耗是一笔极大的数目,就凭朝廷发给的军饷物资,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安北五万的生存和发展。 现在三皇子要在北疆推行免除军户税的“仁政”,那就等于断了安北士兵的衣食来源,断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这下安北的五万士兵都哗动了,对三皇子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当北疆百姓在安北都护府们聚集的时候,这些热血暴躁的士兵终于按捺不住了,带着对三皇子的仇恨,和对百姓的怨怼,就在都护府门前对峙起来。妈的,老子辛辛苦苦镇守北疆就是为了你们,老子死了多少兄弟才换来北疆的安宁,你们还在这瞎嚷嚷,还在这闹事,真当老子是用纸糊的不成?!——这是大部分安北士兵的真实想法,本来一物换一物,他们辛苦镇守,百姓钱粮供养,本来都好好的,都是这个三皇子胡闹台! 谷大祖是杀了上官永平的心都有了,在阻止了冲突之后,在劝阻了北疆百姓之后,他也没有理会上官永平,而是和副都护郑闲召集了都护府的官员,商量如何平息此事,至于三皇子在北疆的所作所为,他会在报告书信中如实禀告长泰帝,如何处置,就由长泰帝来定夺了。至于士兵们对上官永平愤恨的目光,他就当看不到了。 “真不知道三殿下怎么会有如此天才的想法,军户税,那是能随便乱动的吗?简直是找死!还要拉上按北都护府一起找死!”郑闲说得咬牙切齿,被三皇子这么一搅,北疆百姓的心思都变了。 谷郑几代在北疆的经营也受到了百姓的诟病,认为是“家都护”体制,郑闲不敢想象,若是这样的言论传到京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更重要的是十五万百姓,那才是都护府的坚强后盾和力量之源,若是百姓都对他们都不支持,那么……那么……郑闲越想越心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谷郑几代的功绩都要被抹杀了,北疆必定发生动乱! 显然谷大祖也想到了这一点,本来就恶煞的脸色更是吓人,那怒目仿佛要挣脱眼眶一样,令在场的官员噤若寒蝉。良久,谷大祖才吐出一句:“老子早该带他去肃边的,本来认为他才疏能庸,没想到会惹下这样的麻烦,大意了,大意了!”语气是说不出的悔恨。 “现在必须要想办法平息了百姓的心思,一定要想办法转移了百姓的视线,使得百姓认识到安北士兵的重要性,这样,才能彻底解决了军户税的事情。”这是都护府司马沈则思在说话,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悔恨也是无补,关键是要想对策平息这件事情,可惜他也暂时想不出什么法子。 怎么才能转移百姓视线?没多久,谷大祖和郑闲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有了一个决定,他们示意众官员退下之后,就开始商量起来,商量内容之隐秘,连议事厅的蚊子都听不到。 “现在是秋季,突厥马肥草壮……”郑闲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谷大祖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宁可牺牲掉一部分兵将和百姓,也要维护整个大北疆的稳定和安全。 “只能这样做了,只有这个,才是最有效最快速的办法。你吩咐下去……”谷大祖狠下了决心,开始吩咐郑闲执行这一件事情,开始调动安北的五万兵马…… 上官永平也感觉到了士兵们仇恨的眼神,他觉得坐立不安。至于冼茂信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士兵们不但在他们背后吐口水,连送上来的饭菜都是有股馊味的,甚至还能看见其中有不少白色的口沫。他们根本就不敢吃,只能自己张罗着煮些东西来果腹,就连半夜睡觉的时候,也会突然间有老鼠和蛇钻进他们的房间,这都深秋了,那里还有蛇啊,那蛇虽然没有毒,也将一众人吓得脸青唇白。 没多久,冼茂信等人就觉得这安北都护府实在是不能待下去了,再待下去,说不定神经错乱小命都没了,纷纷建议上官永平返回京兆。上官永平也被谷大祖的眼神吓怕了,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样,听到幕僚的建议,忙不迭地答应了,也顾不上长泰帝的诏令还没有来到,就开始思考返回京兆的事宜。 可是尚未等到他们离开北疆,突厥就入侵了大永,北疆挨着突厥的五六个城镇被突厥人洗劫一空,这五六个城镇共有六千多人丧失了性命,其余的百姓也纷纷逃离家园,开始在北疆的流亡生活。 在与突厥激烈交战中,安北都护府也有将近五百士兵战死,北疆其余各地的百姓被这样惨烈的状况惊呆 了,过惯了多年平均的生活,如今发现其实威胁就在眼前,死亡随时都会有可能降临,如果不是安北士兵的拼死反抗,说不定他们自己也要流亡了。 所以当安北士兵为那六千百姓和五百兄弟支起祭棚,缟素披麻的时候,北疆百姓也自发地前往都护府祭灵,看见那几万个士兵都穿着丧服,再看见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几千个骨灰瓮,百姓们被这样的场景震撼了,再也忍不住了,哭声震天,深深感到安北士兵为了北疆百姓付出的代价,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那一点军户税又算得了什么,这都是应该的啊。 至此,军户税事件就基本平息了。 第八十五章 出事了 更新时间2014-2-2122:10:08字数:2014 发生了突厥入侵的事情,北疆百姓亲眼目睹了安北士兵的惨状,想到士兵的艰苦,原先对军户税的不满在这样的冲击之下早就消散了。 安北再加上在安北都护府的有意引导之下,百姓们渐渐开始对上官永平所谓的“仁政”产生了怀疑,原来三皇子是来安北夺军权的啊,为了取得军权,利用了军户税利用了百姓,三皇子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真的为北疆的百姓着想,到时候北疆一旦动乱,他拍一拍屁股就返回京兆了,留在这里受苦受难随时面临死亡威胁的还是北疆的百姓,这是北疆百姓对三皇子的最新看法。 一时间,北疆百姓对三皇子及其随行的官员是又怀疑又怨恨! 既被安北士兵仇恨,又被北疆百姓怀疑,上官永平真心觉得在安北是待不下去了,加上这个时候,长泰帝让他回京兆述职的诏书也到了,他连行礼物品也没有怎么打包,就带着冼茂信和一众随从匆匆离开了北疆,到了十二月初,他就回到了京兆西侧的秦岭山麓,只要翻过秦岭,就算回到京兆地带了。 在返回京兆的路上,上官永平的脸色一直很阴沉,他去了安北都护府将近一年的时间,却什么收获也没有,这是他感到失望和愤怒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还在北疆惹了民怨,回京兆之后,他还不知道如何向长泰帝交代,这又是令他惶恐的事情! 安北都护府的五万士兵还是紧紧地攥在谷大祖的手上,安北都护府的十五万百姓对他也怀疑指责,现在北疆又出现军民对峙、突厥入侵这样的事情来,他是灰溜溜逃离北疆的,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向长泰帝述职呢,也不知道怎么向长泰帝解释免除军户税的事情,这可怎么办呢? 越近京兆,他就越心焦,本来他是去安北夺军权的,军权没有拿到,还惹下了军户税的祸患,一想到即将面临长泰帝的问责,他的头都大了,懒洋洋地命令众人在秦岭休整,待都精神气足了,才重新出发。 三皇子在烦恼什么,冼茂信是知道,经过将近一年的相处,所有人都认为冼茂信是三皇子的人了,虽然他反对了军户税的事情,可是上官永平也没责怪他,后来事情的发展证明了他的反对是正确的,上官永平认为他极有才能,以士礼对他,一路上也问了他不少意见,虚心求教拉拢的样子,让冼茂信也颇为受用,心想这个三皇子总算没有笨到家。 对于怎样面对长泰帝的问责,冼茂信 已经有了对策,说起来,这个对策还是受了安北都护府的启发,本来北疆百姓和安北士兵的冲突一触即发的了,但是突厥一入侵,军户税事件就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说白了,这招就是祸水东引,他为上官永平想的计策,也正是这条,必须最直接最有效地免除长泰帝的不满,这才是目的。 当幕僚都在休憩之际,冼茂信给上官永平说了他的计划,还说明一定要狠下心了,必须损失惨重,尤其是他一定要伤得严重,不然也无法取信于长泰帝,还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上官永平先是否决,觉得太冒险,万一这事把握不好度,那就不是面临问责的事情了,而是攸关性命的事情。他连连摇头,否决了这个计划。 冼茂信也没有劝说他,只说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个计划了,至于做不做,就等殿下您最后下决定了,属下先告退去歇息了。 上官永平再召集幕僚商讨回到京兆后的应对事宜,幕僚们都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只说但听圣裁了,也是十分可恼和无奈。上官永平无法,只得开始认真思考冼茂信之计的可行性,还和冼茂信细细敲定了相关事宜,决定孤注一掷,一定要将局面扭转过来。 过了几日,京兆官员在暗暗想,信使不是说三皇子快要回到京兆的吗?这么还没到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吧?他们都很想知道三皇子在北疆的成绩呢。 三皇子在北疆做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官员知道,比如中书和门下主官等,沈则敬也知道,不过却是沈则思密告的。沈则思详细介绍了三皇子在北疆做的事情和惹下的祸,连突厥入侵的事情,沈则思都作了大胆的推测:认为那突厥人正是谷大祖等人放进来的,就是为了解决军户税事件的危局。 沈则敬对此的看法不一样,突厥人入侵一定是真的,也不是谷大祖放出来的,不过安北士兵没有认真抵抗那可能就是真的,沈华善还在台前治水,早前来了信说应该不能回来过年了,沈则敬就要主理京兆沈家的所有事务,他给沈则思回了信,道是注意观察小心谨慎保命之余努力攒军功等等。 叶正纯也知道了三皇子在北疆的事情,他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恶狠狠骂道:“这个**!他妈的脑子进水了!”沈则敬听了他的话还是觉得满头黑线,他妈的,不就是翊坤宫那个主子娘娘吗?这个老师真是的! 很快,京兆官员知道了三皇子的最新消息,三皇子果然是出事了! 原来早几日三皇子一行人就已经回到京兆西侧的秦岭了,可是尚未等到翻 过秦岭,三皇子一行人就在秦岭山间遇到了埋伏,遭遇了惊天动地的劫杀,几乎是全部人员都没了性命! 那些埋伏劫杀的人约有五十多人,个个训练有素,明显配备的是军中弓弩,也不知是谁和三皇子有深仇大恨,三皇子一行人死了三分之二,三皇子府的幕僚全部死绝,连随从的兵部护卫也死伤惨重,最后是兵部员外郎冼茂信拼死护着三皇子,剩余的几个人才能逃出生天,才能赶回京兆地区,可是三皇子身受重伤,性命危在旦夕,生死未卜! 这个消息,通过快马加鞭的斥候,传进了长泰帝的耳中,传遍朝堂上下! 第八十六章 刺杀后续 更新时间2014-2-2211:20:40字数:2092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秦岭山麓埋伏劫杀皇子,并且还配备了军中弓弩,竟然是这样大的事情?! 皇子受伤,内情似乎还牵涉军中,这件事情一下子就将长泰帝和京兆官员惊住了,有不少官员开始回想起慈宁宫的刺杀事件,怎么接连发生有人刺杀皇家的事情发生?谁人胆子这么大,竟然利刃朝皇家?!这影响太大了,性质太恶劣了! 长泰帝的脸色猛地变换,慈宁宫那濒死的绝望感觉他还记得很清楚,是以更愤怒和震惊!如今,他的皇儿正身受重伤躺在尚药局,奄奄一息,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谋杀天家贵胄?并且这事还涉及军中弓弩,和军中有关,还涉及三皇子,似乎就只有安北都护府了! 可是三皇子在安北都护府将近一年的时间,谷大祖真有什么不轨的念头,机会多的是,何必冒险要在秦岭设下埋伏劫杀一事呢?再说了,当金吾卫和大理寺的官员赶往秦岭山间的时候,线索早已湮灭,现场除了三皇子一行人的尸首,那些劫匪的尸体早就没有了,地上只剩下几支破败的弓弩,也是军中统一的式样,十分普通,事件几乎追查不下去了! 三皇子在秦岭遇刺的事情引起了京兆官员的震动,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情出现得太过突然,中间疑点重重,怎么看都透露着诡异。 从表面上看,三皇子是最大的受害人,他的幕僚随从死了一半多,自己也身受重伤,现在都还没苏醒过来。可是实际想想,三皇子又是最大的受益人,因为长泰帝没有追究他在北疆的事情,反而守在他的病床边,只希望他早点醒过来。 根据谁受益谁策划的规律,似乎这件事情是三皇子策划的,可是尚药局的太医说,三皇子身上的箭上刀伤都是在要害的地方,情况十分危急,现在都还有性命之忧,能不能度过这一关,还不好说。就算是为了不被问责,也不用把自己的性命都丢了吧?这样一想,京兆官员又觉得不会是三皇子,三皇子素来自持天子血脉,一向爱惜性命,他还没那么傻呢! 连长泰帝自己都有这样起伏的心思,可是他看着上官永平人事不省的样子,本该是享尽富贵的皇子,现在连性命都没有保障了,不由得心中一阵愧疚和心疼。 长泰帝年纪越大,对于生老病死就越发感慨,也越发珍惜难得的天家亲伦。在上官永平还在昏迷的时候,他就下令不再追究三皇子在北疆的所为,对冼茂信等人忠心护 主多有赏赐;并且对谷大祖等人进行了处罚,道谷大祖藐视监军,罚奉停等一年!此外,还令尚药局的人尽全力抢救三皇子,陪伴翊坤宫周贤妃的时间也多了。 至于秦岭刺杀一事,怎么也找不到更新更多的证据,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三皇子在北疆闹出不少事情,却因为刺杀一事没有被追究,反而多得了帝恩,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上官长治尤其窝火,本来他想着,只要老三一返回京兆,北疆的事情一曝光,他就没有什么可以蹦跶的了,父皇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周贤妃和周家不足为虑。可是就因为老三伤重将死,这一切都变了! 秦岭的弓弩涉及军中的事情,兵部尚书卞之和也紧张了一阵,调查了多天无果之后,也就不理会了。大永军中那么多弓弩,怎么可能查探得出来?!倒是二皇子和陈知浩嘀咕了半天,在猜测秦岭事件的真相,军中弓弩,是怎么来的呢?他们也觉得如坠雾里,真相是什么,怎么都不知道。 好在三皇子在昏迷了五天之后终于醒来了,虽然形销骨立遍身是伤,却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太医说只要他能醒过来就度过最危急的时候了,剩下的还有慢慢调。 长泰帝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了。三皇子因为刚醒来,也不能说话,只一味看着长泰帝流眼泪,那眼神惊恐神情哀伤,似乎在向长泰帝寻求安慰,长泰帝心里一软,说着自有父皇为你做主,北疆的事情也不追究了,你安心将养吧。 上官永平这才止住眼泪,闭上眼沉沉睡去,开始了休养生活。 “皇上真是老了,怎么可以对谷大祖罚奉停等呢?谷大祖和安北都护军刚刚击退突厥,有功不赏就算了,竟然还因为三皇子的事情受到处罚,秦岭与安北有个球关系!他妈的这都是什么混账事!”始伏大街的尚书左仆射府,叶正纯正对着沈则敬跳脚,大声责骂,如果不听清楚内容,还以为他是在对沈则敬大发脾气呢。 沈则敬也叹气,叶正纯的话也代表了一部分官员的心思,自皇上不追究三皇子在北疆的过错,反而责罚了谷大祖以来,朝臣心目中就有了自己的判断。一方面是认为三皇子深沐帝恩,另一方面是忧心长泰帝随着年纪大开始逐渐昏聩,这下北疆的事情这样处理,必定会寒了谷大祖和一众安北士兵的心,再不想办法安抚安北士兵,北疆的局势必定会动乱不已。 可是长泰帝金口玉言,怎么可能会改变主意呢?就算有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官员上书认为此事对 北疆处理不当,可是长泰帝还是固执地坚持这样的处罚,甚至还说此事不得再议! 朝廷上下这才没了声音。 沈则敬仿佛看到北疆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沉默黯然。 可是,秦岭刺杀的真相是怎么回事呢? 沈宁也知道了秦岭刺杀的情况,不由得眉头深锁,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前一世,上官永平是平安返回京兆的,。不久,北疆军户稅的事情就被捅了出来,长泰帝因此而对上官永平不喜,所以后来,上官永平是第一个被上官长治铲除的皇子。这一世,怎么是这样呢? 皇子遇刺,这事影响极大,连夏词都能绘声绘色地讲述当时的情况,可见影响之大。秋梧和蚍蜉事后也去过秦岭,却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还差点在那里遇到了沈余宏和他的小厮,好在秋梧等人警觉,只得匆匆离了去。 第八十七章 使团返回京兆 更新时间2014-2-2222:10:22字数:2054 三皇子的话题刚刚平息没多久,京兆官员再一次热闹了。原来是七月份出使西燕的使团回到京兆了,使团、商团等浩浩荡荡一群人,将京兆过年的气氛衬得热闹了几分。 使团返回京兆那一日,鸿胪寺正卿钱同式和鸿胪寺丞上官长治带着鸿胪寺的官员亲自在城门迎接,以示隆重。除了鸿胪寺之外,兵部也来了几个官员,他们是为许慎行来的。 使团已经离开京兆五个多月了,时间很长,这是大永多年来第一次出使西燕,如今他们终于回来了,鸿胪寺的官员也颇为激动,就连皇城中的长泰帝,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方从哲他们的汇报。 方从哲带着使团入宫拜见了长泰帝,将节符和国书都交给了长泰帝,然后再简略介绍出使西燕的成果,从程序上来说,这一趟出使任务就算完成了。 总的来说,这次出使收获也是很丰富的。和西燕约定了出兵的事情,也调整了互市的某些细节,礼部和国子监的出使官员也和西燕的官员进行了友好的切磋和交流,对彼此的习俗和文化也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大永商团也将运来的茶叶、药材、丝绸等特产在燕都销售出去了,收获也颇丰;当然工部的官员也收获了不少西燕的物产种子,准备会大永研究研究,防止再出现去年的不识榴莲那样的状况。 总之,是顺利完成了出使的任务,不但如此,大永使团还在西燕的国土之上威风了一把,出色完成了传扬国威的目的,这就是被人津津乐道的西燕棋局之事,大永这边的主角正是沈则儒。 方从哲将沈则儒和施纶棋艺比试的事情向长泰帝禀告了,沈则儒还展示了一下西燕王朝给他颁发的棋艺博士的金册,再次收获了国子监官员的赞许目光。这下他已能镇定从容了,不再像去年有小登科的紧张感。 “好好好,扬了我大永的国威,说明我大永在文治上面,还是遥遥领先于西燕啊。”长泰帝大为高兴,也决定授予沈则儒棋艺博士的称号,出使的官员等明年开春统一论功行赏,还特令出使的官员沐休五日在上朝述职,这才让他们退了出去。 鸿胪寺内,方从哲正在向钱同式禀告这次出事的详细事宜,补充了不少在朝堂之上不能对长泰帝说明的情况,比如私底下收到了多少西燕送给的礼品,比如为了商定联合出兵的细节,双方经历了多少次的讨论和完善,比如各使臣在这次出使中有什么表现,又总结了这次出使的意 义和收获,得出了出使安排的不足和经验,若有下次出使,应该会做得更好一些云云。 钱同式听到沈则儒在棋艺上的表现,不禁也大感快意。他一向主张对待西燕该嚣张的时候就要嚣张,必须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将他们的倨傲都扫没了才行。想起沈则儒正是沈华善的侄子,这沈家,能人还真不少啊,他暗暗想道。 沈则儒沐休的五天时间里也没有闲着。刚开始的两天,闷头倒床大睡特睡,仿佛要把这五个多月来的辛苦都睡足了才罢休。 其实使团里面有太医有侍卫,倒也不会很辛苦,关键是心累,路途遥远,耗心费力,所以沈则儒连饭也没怎么动,就这样睡了两天,让妻子沈陈氏也担心不已。好在休息两天之后,他的精神头就回来了,又用了两天的时间整理了一下西燕带回来的行李细什和理清西燕的事情脉络,到了最后一天,才带着西燕特产去到景泰大街的沈宅,和沈则敬等人述说西燕的事情。 沈积和与沈余益以后都要留在西燕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关于这一点,沈则远已经和王氏交代过了,他派了沈余益去西宁道办事,一年半载恐怕也回不来,让她不用牵挂儿子。王氏也知道沈家在西宁道是有商事的,除了有些担忧沈余益身体外,她没有起疑。 “这么说,他们现在是西燕人了?”沈则远问道,沈余益是他的幼子,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再三问了沈则儒户籍文书的事情,直到沈则儒再三保证了那户籍文书绝不会有问题,他才止住了这个话题。 沈则敬也想到那两人要在西燕打开局面,必定要经过不知多少的艰辛苦难,这任务之重,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在西燕建立据点,但是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沈则敬必定会按照父亲的意思将这一切事情都办妥。 “那接应传递消息的通道都安排好了吗?”这下沈则敬不是对沈则儒说的了,转而问向沈余宏,他负责打理如流处的事情,接应传递消息正是他的分内事。 “已经安排好的了,二叔在西宁互市留下的人手都已经打点好的了,每七日一期的互市都会派人守着,若是西燕那边有消息传来,能及时传回来的。再说,三叔也在岭南那里,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能及时周转过来。”沈余宏回答道。 十月的时候,沈则远和颜商去了西宁道进行第二次药材交易,如流处的人员跟着一起去了,在西宁道互市那里也留下了人手负责接应事宜,只要沈积和那边一切安 全,这边是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则学和余璋跟随胡氏安和堂的人已经启程返回江南了,还有一些商事上的事情,是要告诉得善叔父的,如果到时候还另有安排,他们还会来的。”沈则儒想了想,又说了沈则学和沈余璋的事情,本来他是留他们在京兆过年的,可是他们执意要回去。 “没有关系,西燕那边的人手这几年肯定不会变的,搞一张户籍文书太艰难了,现在也还没有要用到则学和余璋的时候。那一箱银票他们是留下了吧?”沈则儒点点头。说到银票,就是沈则远的分内事了,他想到那两个人在西燕必定十分艰难,要用钱的地方也很多,打算再准备多些银两,想办法通过互市商人给他们送去。 第八十八章 沈华善回来了 更新时间2014-2-2311:10:44字数:2051 “这次出使也有户部的官员去了,一路探听了不少西宁道和西燕的商路情况,我看朝廷有开通西宁商路的意思。”沈则儒说起了这件重要的事情,若说此行有什么值得关注的,除了西燕据点外,就是户部官员打探一事了。沈则儒敏感地察觉这是个大事情,只可惜沈华善还在台前治水,现在他们几个人讨论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用,拿不定什么主意。 西宁商道一旦开通,涉及了西宁道、岭南道、江南道、河内道和京兆,是关系着四道一府的大事。这样大的项目和决策,估计朝廷也不会轻易作决定,但是户部官员前去探路的确是一个明显的信息,这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帝意难测,说不定这件事情很快就会得到落实,那么就必须抢在别人的前头了!听到这个消息,沈则远首先想到的是怎样保证沈家能从这件事情中获得大利益,没办法,庶务商人本色。 这事情这么重大,沈则敬等人确实是做不了什么决定的,只好修书告诉沈华善此事,等待他的定夺。 此外,兄弟叔侄还说了三皇子和北疆的事情,沈则敬地等人恭喜了沈则儒获得棋艺博士称号,又留了沈则儒用晚。,沈则儒也略问了一下考课的事情,知道这个堂兄办事是最为妥帖的,倒也不担心。 青竹居、半闲居和精巧居等人都收到了沈则儒从西燕带回来的特产,都欢喜不已。沈宁知道了这个六堂叔在西燕表现突出,明年必定会加官加等的,沈家在稳打稳扎地上升中,沈宁也觉得非常高兴。 关于西宁商道一事,她倒不像沈则远那样考虑良多,朝廷虽然有意开通西宁商道,但是最后都是无法完成的。前世里,先是三王夺嫡,后是西燕内乱,再后是大永和西燕开战,这条商路一直都没有开通,虽然沈家在西宁道撒下大半家财,可是西宁商路还是没有打通的。如今改变了那么多事情,沈宁也不知道这一世西宁商道会怎样了。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皇宫也是一片欢乐气氛。三皇子已经从尚药局移回了三皇子府,不过还是得在床上躺着,他的脸色没那么惨白了,精神也在慢慢恢复。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等兄弟都送来了慰问礼品,在秦岭刺杀中幸存的冼茂信,在向卞之和报告了送往北疆辎重的具体情况之后,就来三皇子府探望来了。 上官永平没有怎么说话,只是看着冼茂信笑得有些虚弱,心中颇为感叹,他指 着长泰帝着内侍送来的种种补品,想和冼茂信说说话。 “这一身伤,总算是值得!父皇这些日子对我甚好,老二、老五看得眼睛都红了!真是大快人心!”上官永平的声音虚弱,然而听得出心情很好。 北疆的事情总算揭过去了,还赢得了长泰帝的怜惜,他有些感叹冼茂信的本事,不仅能找来那么多的盗贼,还能想出利用兵部的弓弩来作掩饰。虽然折损了三皇子府一半多的人,不过还是很值得的,那些人都是些庸才,留着也没有多大用处。 冼茂信看着虚弱的三皇子,没有想到他能对自己这样狠绝,那周身的弓箭伤和刀伤现在还隐隐渗出血迹来。不过正是如此,所以整件事才进行得如此顺利,就冲着他这份狠劲,冼茂信都对他刮目相看了!比起北疆的愚蠢糊涂,现在的三皇子似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看来越是危局就越能锤炼一个人的心志啊,冼茂信也有些感叹,决意好好辅助他了。 “殿下好好休息吧,将近过年了,朝廷之上也很平静。”冼茂信劝上官永平好好休养,现在使团回京,大家都在准备过年,也没有什么好谋划的。 快过年了,沈俞氏和沈安氏做着过年的准备,还有三个小朋友在一旁吱吱喳喳,忙得不可开交。沈宁和沈宓还是协助处理年礼的事情,帮轻了她们两个不少。沈华善应该是不回来过年了,沈则高远在岭南也不回来,连沈余宪都因为湘州有要事不能赶回来过年,这样一来,沈家的团圆氛围大打折扣。 最近沈宁有些苦闷,不过她苦闷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先时,秋梧在秦岭差点撞上沈余宏等人,在回到京兆后,秋梧再一次建议沈宁将蚍蜉的事情向沈则敬交代清楚,合则利不合则有冲突,秋梧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沈余宏对府内人的查探一直都没有停止,上次秋梧告假去安靖镇的事情已经被他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估计暴露也是不太久的事情。不若早点将蚍蜉和如流处合二为一,他行事也方便许多,沈宁说会考虑。 听了秋梧的说话,沈宁也觉得是时候将蚍蜉交出去了,免得将来大水冲了龙王庙。反正蚍蜉的作用也是为了帮沈家刺探消息,和二哥身边的人做的事情也一样,只是这事要怎么说,父亲和哥哥等人才不会太过惊吓呢?交代了蚍蜉的事情,祖父和父亲会如何看待她呢? 对这个,沈宁也把握不准,但已经决定要在过年前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蚍蜉的事情和沈则敬说了,好在已经有了之前的嫡女本子和青竹居安 排的事情打底,沈宁想到这一点,开始觉得或许事情没那么难办。 沈宁还没机会和沈则敬说呢,在二十六这天,本来应该在台前治水的沈华善竟然回到沈家了! 这下众人都惊喜不已,也十分奇怪,不是说不回京兆过年了的吗?怎么猛不丁就回到京兆了?也没有派人告诉家里一声,大家都意想不到。 沈华善说道是长泰帝临时决定召他返回京兆报告河道治理的情况的,他是跟着去河内道办事的金吾卫一起回来的,一路疾驰,想着很快就能到达京兆了,送信是多此一举了,说不定他人到了京兆信还没到呢,另外他这次回来的时间很短,年初二就要出发去台前了,时间很紧,吩咐子侄儿孙准备报告这一年的要事,二十九在书房议事时统一应对安排。 第八十九章 过年交底 更新时间2014-2-2421:30:43字数:2080 第二天,沈华善早早就上了朝,去向长泰帝报告河道治水的具体情况,这是第一紧要的事情。 沈华善对徐有贞在台前治水的功劳没有掩饰,在长泰帝面前极力赞扬他的开创性治水之举,语气极为激动和感激。 “回禀皇上。现在河道治水已经进行到开支河这一阶段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明年七月就可以完成治水之事了!漕运也会在那时恢复正常,这都是托圣上洪福!”沈华善这样说道。辛苦要说的,功劳要拿的,当然,这一切,都是要归于皇上的!这一点,沈华善和叶正纯的想法,是一致的。 长泰帝听了自然高兴不已,对沈华善多有赏赐不论。 接下来两天,沈华善都是待在工部官衙,处理交代相关事情。他已经离开五个多月,虽然工部官员会定期向他请示工作,但是工部也积压了不少事情等他定夺,还要安排工部明年的主要事情等,连叶正纯等好友都来不及拜访,只待年后再说了。 二十八这天晚上,沈宁还是在沈则敬书房随伺,父女两人在天南地北说着话。官员的考第定等已经报送门下省了,沈则敬已经很闲了,年礼的事情早已处理完毕,沈宁也很闲了,看着父亲悠闲的样子,沈宁问道:”父亲,二哥最近都在忙什么?好像整天也看不到他。” 沈余宏在忙着如流处的事情,自从京兆尹事件后,沈余宏就有一种重山当头压的危机感。随着沈处善和沈其的加入如流处六大组的工作已经是慢慢铺开,最近他将秦岭事件拿来给如流处练手,一直在查探府内的事情,最近有了不少收获。 沈宁没有迟疑,将一个本子拿出给沈则敬看,说请父亲细看,就等着沈则敬的反应。沈则敬以为这本子还是上次那种各府各官员女眷的事情,也有些感兴趣,拿了过来,打算看看女儿这次又补充了什么新内容进去。 可是这个本子上记录的不是京兆各家的事情,而是罗列着十几个人名,后面都是个人的介绍,有什么特长,现在是安置在那个府上,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沈则敬看到其中一个人名后面就写着:蚍蜉,京兆府,杂役房小厮,服侍京兆罗管家,递京兆尹三十万缺银消息……还有一个人名后面写着:蚍蜉,祥和大街乞丐,散播慈宁宫刺杀事件…… 沈则敬面色惊变,这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如流处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更让他震撼的是,这京兆中发生的不少 事情,都有这些人的行迹,事情的推动发展,也有不少是这些人的筹谋,比起如流处,这些人似乎更走在前面。 “宁儿,这是什么?”沈则敬的惊变之后,脸色沉了下来,也听不出喜怒,指着本子问这沈宁。 “这蚍蜉,是我想出来,自去年入京兆以来就想着要多收集些信息才好,所以……所以……”沈宁将大部分事情都说了出来,除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就连秋梧是蚍蜉的人,也都说了,因为秋歌和秋梧的关系,既然都打算将蚍蜉交出来了,也就没有打算隐瞒态度。 “为什么?”沈则敬没有愤怒自己女儿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而是对她的做法感到惊异,这是女儿啊,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刺探朝堂的心思,为什么要这么做?更重要的是,从她安置的人手来看,手笔极大而无缝,这等本事,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自返回京兆之后,女儿便觉得以前安居闺阁之中,安享祖父父亲带来的尊荣,实在是心中有愧,不知道怎么的,就对这些很有兴趣,就想着找些人来探听消息,看能不能帮上父亲的忙……”沈宁这样说道。 这番说辞有太多漏洞,根本不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又为什么是瞒着自己的父母,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好在沈则敬还处于震惊之中,也没有一一细究这些说辞,模模糊糊间也能这样混了过去。 这是沈宁第一次踏入沈华善的书房,沈华善为了蚍蜉的事情会找她,这也是她心知了的。她和祖父上一世接触得就多,现在来到了沈华善书房,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祖父对她淳淳教导的时候,所以就算是第一次在书房谈话,她感觉到的是温馨,而不是紧张。 “说说吧,整个过程。”沈华善盯着这个孙女,想听听她的想法,对于蚍蜉,他感到十分好奇。蚍蜉人不多,但是这些人每一个人都十分有用,安排得也很巧妙。有沈从善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在前面,沈宁在京兆布局的事情他没有沈则敬那样震惊,作为沈家族长的他深知,沈家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啊。 沈宁这样的人出现,沈华善觉得是可能的了,沈家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啊,可是沈宁才十三岁啊,普通十三岁的闺阁姑娘在做什么呢? 于是沈宁把自己对沈家、对京兆当前局势的把握和担心都对沈华善说了,她的声音沉着而镇定,言辞间,对天下大势和长泰帝的心思也能说得清楚,见解独到眼光毒辣,让沈华善震惊不已! 这哪里是什么闺阁姑娘,分明是一个久经官场 的老臣啊!行事布局也丝毫不见稚嫩之色,这样的人,竟然是他十三岁的嫡长孙女! 沈华善觉得难以置信,久久不语,这个孙女的想法和做法,竟然和兄长沈从善的一模一样,难道天才的见解都是一致的吗? 沈华善没有答案,想起兄长沈华善,再看看眼前的嫡长孙女沈宁,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当是实验未来的方向吧。 只听见他对沈宁说:“先这样吧,今晚你随你父亲再到书房来。”这话语让沈宁惊喜莫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沈华善,书房议事的规矩她是知道的,这表示沈华善认可了她吗?祖父也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蚍蜉的事情这么简单就揭过去了?那她之前在苦恼和纠结什么啊?! 沈华善看着沈宁不可置信的目光,笑了,这个孙女还是稚嫩的啊,也没任何解释,便说道:“去吧,晚上再来。” 第九十章 入书房 更新时间2014-2-2511:10:17字数:2189 到了年二十九的晚上,沈华善的书房有种诡异的安静。除了沈华善和沈则敬,其余的人都面面相觑,而后再看一看突兀地出现在书房中的沈宁,目光疑惑不解,她在这里做什么?! 面对众人的眼光,沈宁倒是很镇定,上前去给二叔沈则远、六堂叔沈则儒,哥哥们沈余宏、沈余乐一一敬了礼,也没有说什么,反而让其他人感觉更怪异。 沈余宏对此感到尤为奇怪,他不明白小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一个姑娘家,又那么小,在祖父的书房里也实在太奇怪了。 见到大家疑惑的目光,沈华善和沈则敬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却并没有为众人解惑。 “好了,各人都说一说吧,今年的事情和明年的打算。”沈华善开口了,忽略他们的疑问。这还是按照惯例,让诸人汇报一下今年的事情和明年的打算,他初二就要出发去台前了,让他们有什么赶紧说出来,不然到时候只凭书信说事,诸多不便。 “考课一事……”当然是沈则敬最先说话,他主要汇报了考课的事情,说已经报送门下省,就等皇上的旨意了,现在也没出现问题。除此之外,他大概猜测了一下明年考课之后的朝堂格局等,但这些都是会变幻的事情,也没有仔细说,吏部的事情无非就是那样,选人任人,真正和沈家相关的,现在也拿不上来说。 沈则远汇报了京兆庶务,主要说了两次去西宁道的事情,总结了沈、胡两家在互市之上的收获,估计明年也会继续这样的事情,因为很多事情沈华善都知道了,他也就不详说了。 沈则儒当然就主要说了出使西燕的事情,明年国子监的事情也比较多,他也会比较忙了。他把朝廷有意开通西宁商道的事情和沈华善说了,沈华善道这事须得斟酌再三,会先让沈则远和颜商等人先去西宁一带铺路,会做好相应的准备,沈则远于是知道,明年他有得忙了。 沈余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神棍,也简短地说了一下去年杭州祭祖的事情,明年他不打算参加春闱了,想去司天台谋个职位,算是发挥所长。 “这事,容后我替你安排吧,你且专心研学,我得好好想一想。”在沈余乐汇报完之后,沈华善沉吟了半刻,这样说道。对于沈余乐的安排,沈华善是早有打考虑了的,这考虑,也正和沈余乐自己的想法契合,那就是安排沈余乐到司天台任职去。只是不过司天监那个老鬼,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了。 沈余宏没有说如流处的事情,虽然沈则远和沈则儒都知道如流处,但这些事情是不必要让他们知道的,所以就不说了。他跟沈余乐一样,略略说了去江南的事情,至于他明年的大事嘛,自然就是春闱和娶妻了。他的这两件事,也是沈家的大事,就算他不说,大家都知道的。 “明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春闱了,这个是要慎重对待的事情。宏儿是必定要去参加的,至于宣儿和平儿,明年也让他们去练练手吧……”听了所有人的汇报之后,沈华善开始总结了。 沈家明年参加春闱的人是沈余宏,不过沈华善决定也让沈余宣和沈余平两个人去练练手,反正参加春闱的资格他们是有了的。沈则儒的两个儿子虽然也在国子监就读,但是年纪还小,就不考虑春闱的事情了。 “至于西宁商道一事暂时也不急,等明年我从台前治水回来之后再详细斟酌。但是也可以事先做好准备,互市那里的经营是绝对不能忽略的。”关于之前他们商量不定的西宁道商路的事情,沈华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认为此事牵涉甚大,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倒不如先放一方。虽然是如此考虑,但他还是让沈则远带着沈余守、沈余璋等人多熟悉熟悉庶务和商事,为将来好作准备。人才,都是要事先培养的啊。 沈宁在沈华善的书房里,静静地不说话,就这样听着众人的汇报和总结,心思泛动:原来这就是书房议事啊,似乎说的都是方向性的事情,没有说到具体什么事情,沈家的书房议事,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前一世沈华善虽然教了她不少东西,可是书房议事她还没有参加过,所谓书房议事,就是总结和计划啊!致辞,沈宁这才有了一个直接的了解。 直到沈则远沈则儒等人退了下去,沈华善也没有对他们说为什么会让沈宁来书房旁听,当书房只剩下沈华善、沈则敬、沈余宏和沈宁的时候,沈华善才为沈余宏解了惑。 “宁儿见解不凡,以后书房议事都会让她旁听,你以后都要习惯才是。可别总是这样一副疑惑的目光了!”沈华善笑着说道。 “呃?宁儿这么小,她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做什么?”听了祖父的话语,沈余宏反而更加摸不清头脑,妹妹以后都会在祖父书房?那也就是说,妹妹以后都会知道沈家所有重要的事情,这……有什么必要?!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年初的时候,是谁提醒如流处的人员,罗家缺三十万元的吗?当 时我就说了,这个人肯定是在沈家的。但是将近一年过去了,你都还没找到那个人是谁。现在,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见到孙子还是没反应过来,沈华善笑吟吟地说道。 “那个人……难道祖父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那个人,不会吧?!”听了沈华善的话语,沈余宏的目光沈华善和沈宁之间游移,再看一看也是笑吟吟的沈则敬,他猛地反应过来了,事情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这怎么可能?! “你想得没有错。提醒你的那个人,正是宁儿!现在你知道祖父为什么要让她以后都在书房了吧?在这一点上啊,你还得好好向宁儿学习学习才是。如流处,还要进步才是啊……”沈华善笑呵呵地说道,肯定了沈余宏的猜测。这话,也像一个重锤,敲在了沈余宏的头上。 第九十一章 合二为一 更新时间2014-2-2522:10:52字数:2078 沈余宏被沈华善的话语震得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妹妹,是那个人?妹妹竟然有办法知道京兆尹府中的事情,还能那么及时地提醒自己所经营的如流处?她怎么会有那等本事?!沈余宏这才知道他一直在追查的那股沈家势力原来是这个小妹的手笔啊,沈余宏看着沈宁笑得无辜讨好的样子,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这怎么可能啊? 沈则敬将沈宁呈送的那个本子递给了沈余宏,并示意他仔细地看看,他也认为沈余宏在这一点上是应该向沈宁学习的,所谓取长补短。 当沈余宏看清楚蚍蜉的具体情况,才知道祖父让妹妹入书房这样的决定是多么地英明,同时,他也不由得深深佩服起这个小妹来! 相比之下,如流处的人虽然多很多,但是贵精而不贵多啊,他看着沈宁的眼光有惊奇和探究,看着沈宁对他眨眨眼的样子,不禁笑了,原来这个小妹这么厉害的啊,扮猪吃老虎,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沈华善决定将蚍蜉并入如流处,单独作为一组,名字还是叫做蚍蜉,还是由秋梧主理,蚍蜉的人员也不会打散调动,还是和秋梧保持单线联系。 至于蚍蜉和如流处的联系,还是通过沈宁和秋梧。秋梧和如流处其他各组保持联系,蚍蜉探听的所有消息,都要告知沈余宏,由沈余宏作大局把握,因为沈余益去了西燕,沈余宏明年还要参加春闱,所以沈华善决定让沈宁协助沈余宏,共同打理如流处的事情。 让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打理如流处?这也太扯淡了吧?但是这一点,是沈华善经过深思熟虑的,沈宁的见解和布局能力,绝对会在沈余宏之上,对于沈家来说,这是大有裨益的,但是姑娘家毕竟是姑娘家,家族的繁荣和发展始终是男人们的事情,但是沈华善不忍心埋没了沈宁的才华,当家族的利益和沈宁的才华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协助如流处处理事情了。 以才量人,使族人各尽其才,聚沙成塔,家族才能繁茂下去,这是沈华善作为一个族长的职责。自从他知道沈宁创建了蚍蜉一事开始,他就在思考,为什么她会有这等做法?为什么她会隐瞒着他们?为什么她能做到这一步? 最后沈华善得出沈宁的才能,就是谋算人心的本事,尽可能地把握了每个人的心思,知道每个人的优缺点,把他们放在适当的位置上,就算没有父母和家族的帮忙,她也做了许多事。因此,沈宁再一次用行动印证了沈 华善心中的想法:人,才是最重要的,或是说有能力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拘男女。 此后,作为一族之长的沈华善做了一个重要决定,不仅仅是沈宁,只要是家族中有本事的姑娘,他也会一同对待。 开明——这或许就是沈华善与别族族长的最大区别,正是因了这一点,沈家子孙各显其能,沈家,也因此远远走在别家之前。 蚍蜉并入如流处,这并没有让沈宁清闲多少,因为她还要协助沈余宏处理如流处的事情,不过她并没有出现在如流处众人面前,只有当如流处有消息时,她才会和沈余宏讨论甄别一番,这让本来就关系亲近的两兄妹,感情更好了。 从沈华善书房出来之后,沈宁拉着沈余宏的衣袖在撒娇,辩解说道自己不是有心瞒他的,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怕他会责怪她,就迟迟不说了。最后她还说道:“哥哥果然是生气了,我就知道我想的没有错!”语气泫然欲泣。 被沈宁这么连消带打地讨好,沈余宏自然也就无可奈何了。其实他也知道,以这个小妹的聪慧必定对如流处是有好处的,也就揉揉她的头,说以后有事再不可瞒他了,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面对等等。 沈余宏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却感觉到她有一种危机感和恐慌,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许将会发生什么事,让她不能如寻常姑娘家一样安心在闺阁中嬉笑打闹,在这一点上,他无比心疼这个小妹。 蚍蜉和如流处合二为一,高兴的还有秋梧,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沈余宏的人互通消息了!老实说,为沈宁办事他是愿意的,这一年多下来,他的能力也经受了多方面的锻炼——实在因为沈宁的要求太高了,每个命令下来,那难度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就拿千里疾驰救应南图的事情来说,还得会武艺,还得懂舆图,实在不容易啊!更不容易的是,很多事情都要瞒着沈则敬,他心里也很不安,好在现在这事过了明路,沈则敬也没有责怪他,反而赞许了他的表现和能力,勉励他不要有负担,以后好好办事等。 就这样,秋梧开始了在如流处蚍蜉组负责人的工作,陆续将蚍蜉的消息告诉给沈余宏和沈宁,也跟着沈处善和沈其等人学到了不少东西。 秋风看到儿子秋梧自从调到沈则敬身边做小厮之后,办事就开始靠谱了,感到无比欣慰,就开始为秋梧物色起妻子人选来。儿子是时候要成家啦,考来究去,他相中的沈宁身边的大丫头春诗,春诗办 事沉稳,为人公道,年纪和儿子也是合适的。秋风就思量着怎样把这事给办成了,所以在沈宁还为四大丫鬟婚事忧心的时候,月老已经悄悄拿出了他的红绳…… 蚍蜉和如流处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告诉沈俞氏等人的,她们正兴致勃勃地准备过年的事情呢。沈庆德越发调皮好动,沈余宸也会发出声音了,和鸣轩是喧闹不已。临近过年的时候,沈俞氏免了姨娘们的请安了,事情多得很,也没有时间和她们磕牙了。 过了年,沈华善就去始伏大街和叶正纯见了面,两人是老朋友了,叙了感情之后,也就朝堂格局天下大势讨论了一番,两个人都觉得局势越来越不明朗了。三个皇子都各有依仗,就连原先最蠢钝的三皇子,似乎都变了,就从他近来深得长泰帝喜欢就可以知道。这京兆,看不清啊。 第九十二章 考课的隐患 年初二,沈华善再一次叮嘱沈则敬等人将京兆事务审慎处理之后,就出发前往台前了,继续他的治水之路。过年期间,沈家迎来送往了一番,也设了几个宴会,邀请姻亲故旧到沈宅热闹了一番。 此是常事不论。 开春不久,沈则敬的考课工作就完全结束了,这令沈家上下都送了一口气,当然考功司官员觉得无比轻松也是可以想象的了。 在过年之后的一个早朝上,长泰帝宣布通过了吏部考功定等的决议,经门下省备案之后,这定等决议就发还吏部考功司,准备颁发考碟的最后工作了。 考碟作为考核的凭证,作为官员升迁或退职的凭证,是要当面向官员宣读的,但是因为地理位置原因,京外官就不一一宣读考碟了;而京兆官员则齐聚吏部官衙,当众听取自己的考碟,这个过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听到定等在“中上”以上的官员都面有喜色,加禄是肯定了,加官也很有可能,再不济,也能累加进阶;听到自己是“中中”的,也松了一口气,起码本禄能守住了,以后施政还是落心落力就是;听到自己是在“中下”以下的,则是面色灰败,减禄还是小事,最主要还是怕被停职啊。 这些官员变幻的神色没有影响到吏部和考功司的官员,他们神情愉悦,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考碟宣布完毕了,这就意味着,考课平平安安结束了,考功司乃至吏部最重要的工作就算顺利完成了。他们都放下了心头大石。不用说考功司诸官员了,岑笑白和沈静华自然是放心了,连徐友元和萧厚仁都觉得轻松了不少。一时间,尚书省低矮的房子里不时传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在颁发考碟之后,为了表示犒劳和肯定。由尚书左仆射萧厚仁和吏部尚书徐友元做主,宴请了考功司诸人,吏部侍郎楚炎等也参考了。虽然还是在京华楼,但比上次沈则敬设宴的场面大多了,热闹多了。 徐友元肯定了考功司的工作,道是大家都辛苦了,过不久吏部就会根据定等来安排升迁退职等工作,考功司诸官员在考课工作上有上佳的表现,奖赏肯定是少不了的等等。有辛苦必有收获。考功司诸官自然都很高兴。顾梓程和唐谷南都喝醉了。其他人虽没醉,却也喝得七七八八了,这一场热闹,就当是为考课划上一个句号。 考课平安无事,沈则敬受到了赞赏,沈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青竹居近日充满了欢笑声。这日,春诗面带娇羞。脸色通红地躲到沈宁身后,对于一众丫鬟的打趣毫无抵挡之力,尤其是秋歌大笑 着说:“嫂嫂躲在姑娘身后也没有用,往后我就叫你嫂嫂了。”,惹得柳妈和其他丫鬟是哈哈大笑。 原来是过完年没有多久,秋风就向沈俞氏求了恩德,请她做主将春诗许配给秋梧,成全了这对小儿女云云。秋风是沈华善身边的管事,秋梧又是沈则敬身边的小厮,春诗又是自小被卖来沈府的,父母都俱无音讯了,沈俞氏自然一力应承了,做主将春诗许配给了秋梧,由柳妈代表春诗娘家接下了秋家的定礼,就等春诗满了十八岁,就可以拉上天窗成其好事了。这事已经在青竹居传开了,才有了秋歌打趣一事。 沈宁笑得甚是开怀,父亲的考课安全度过,现在春诗的终生大事也有着落了,秋梧又是知根知底的,沈宁觉得一切都顺利无比。 在考功司诸官员认为考课一切顺利平安的时候,底下其实还发生了一件小事,这件小事是因考课而起,最后却与吏部无关,这本来是件极小的事情,却为以后的一件大事埋下了隐患,影响极其深远! 根据大永对考课的规定,亲王、中书门下、三品京官、七大道观察使的施政记录是直接报送门下省,经门下省给事中、侍中审核后,由皇帝亲自主考的,正是在给事中审核的时候,出了一点波折,发生了一件小事。 先时,长泰帝的弟弟幼王上官胤任并州刺史一职,也是要参加考课的。幼王是长泰帝最小的弟弟,自小骄奢淫逸放浪形骸,向无大志只爱玩乐,作为长泰帝仅存的兄弟,自然也一向受到长泰帝的疼爱。特别是长泰帝年老之后,更感念天家亲情,对幼王多有隆遇,还给了他一个并州刺史的实职。 可是幼王不知是不是一向懒散惯了,任了并州刺史之后也并没有变多少,少问政事,饮酒作乐,大部分事情都是交给刺史府长史来做的,他这个并州刺史仿佛只剩下签字盖章的作用。因此,门下省给事中吕务厚在给他定等考核的时候,因他““颇纵骄逸,动作无度,政事不清,忝居其位”,将他定为下下等,准备将这个等第如实报送长泰帝,还准备建议长泰帝夺了幼王并州刺史一职,以清吏治。 吕务厚其人,三十来岁,性情耿直执真,原是河内道十堰州属下钖县的县令,因检举十堰州刺史贪腐,以有功在长泰三十五年升任五品门下省给事中一职。这次是他第一次接触考课事宜,虽然并州刺史上官胤是长泰帝仅存的兄弟,可是这样的政绩,这样的任官,不管他是不是皇家子弟,不管他是不是深受皇恩,吕务厚毫不犹豫地给他定了一个下下等,也相信门下省主官们也 会是如此认定的。 门下侍中申科复核定等记录时,看到了吕务厚给幼王的定等,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巴凉巴凉的:吕务厚也太究真了,年起人有热血有激情有信念是件好事,但那要分清楚情况啊!那是幼王啊,那是皇上仅剩的弟弟,在剿灭了盛王之后,皇上对幼王的恩宠那是噌噌上升啊!皇上这为的就是昭显兄弟情深,昭示皇上是仁君是友爱兄弟的。你拿幼王来开刀,这不是明摆着剃皇上眉毛吗?这等事也能做,是究真还是脑子进水了?申科摇摇头,想苦笑,觉得自己搞不清楚这些年轻人。 不过搞不清楚也要抹平了此事的。可不能让门下省因为吕务厚而惹来事端,尤其是为这么小的事情。申科的脑筋清楚得很,能够做到三省主官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于是他找来吕务厚,首先肯定了他对考第工作的严肃认真,然后说这种行为是值得众官员学习的,最后,他话风一转,语气隐晦地道:“现在是多事之秋,皇上烦心的事情不少。南方有水患。北疆有侵略。三殿下又遇刺。我们做臣子的,要为皇上纾忧解难,虽力有微弱,但胜在一片心意啊。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给皇上增添麻烦了,这幼王的等第还是改一改吧,就定为中中好了。” 吕务厚没有想到申科找他来是说这的事。他将幼王定为下下等,是根据他的实际为官为政表现,问心无悔,所以涨红了脸说:“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我将幼王定为下下等,是为了向皇上尽忠,怎么会是增添麻烦呢?天家骨肉尤要知礼尽职。幼王这样的政绩表现,只能是评下下等!”吕务厚坚持自己的想法,对申科的话语表示了反对,但态度是极恭敬的,不过这是对主官的态度,却不是对改等第的态度。 申科也不着急,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吕务厚改变对幼王的定等。其实申科的官等职位要比吕务厚高很多,本来他可以直接将幼王的等第给改了,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关键,那就是涉及给事中职权问题。给事中位卑权重,在先帝惠和帝早年,给事中甚至能驳正百司奏章,虽然这些年给事中的权责有所减少,但依旧保留了重要的两点:对皇上行事有纠察之权,对皇上的诏令有封驳之权。 申科担心以吕务厚的性格,到时候一个拎不清,直接给长泰帝的诏令来一个封驳,那就将事情闹大了,还不如苦口婆心劝他改变定等为好!将事情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这是他作为门下侍中的职责所在。 在申科多次劝说之后,吕务厚不便过于违背主官的意思,最后听取了申科的意 见,将幼王的定等改为中中,再报送给长泰帝。 这事本来到此就结束的了,连长泰帝也不知道中间发生过事情的。可是吕务厚最后虽然改了等第,却始终觉得十分勉强,他是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的,觉得这样做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在上报了考第之后,不由得深感苦闷。苦闷之下他就约友人多喝了几杯,喝多了几杯之后就将自己对幼王政绩的不满、对皇上偏宠幼王的不满说了出来,言辞间还多有长泰帝年迈昏庸的意思,好巧不巧的,那友人也不是嘴严的人,一来二去,这些话就传到了长泰帝耳中。 长泰帝听了之后面色不显,心里却对吕务厚略有不满,他原本还不知道这事呢,怎么到最后他一个做臣子的竟然对上意不满起来?给事中一职虽有纠察封驳之权,却没有定夺之权,最后事情怎样,还是长泰帝说了算的,所以归结到底,长泰帝认为吕务厚管得太多了!还有一点,长泰帝不满的是:说到底是给事中管得太多了! 不过是为了幼王定等的小事,吕务厚就敢对他有不满,长泰帝开始感觉到给事中的存在,是一个掣肘,开始感觉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自由,这种感觉令他不舒服!好在吕务厚最后还算识时务,改了有王等第,长泰帝也就当没有听见他那些话了。 吕务厚的酒后言论传到了皇上的耳中,这一点,申科也知道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门下省给你累惨了,怎么就不听教训了?!改了等第就好了,还发什么牢骚啊!牢骚太盛则肠断啊!现在的年轻人啊,他真是搞不懂! 幸好长泰帝最后也没什么表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暗想以后一定要盯紧吕务厚了——他容易闯祸啊。 第九十三章 官场大调整 不久,吏部根据各官的考碟来安排官员的升迁或退职等事宜,当然会有不少人升职或者退官。这是五年一次的大调整,其中不少重要位置都换了人,许多地方也开始适应新的主官,因此,考课之后,大永官场格局又是一变。 西宁道观察使何可道因为邹经亘一事,以年老乞骸骨,他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打算致仕的了,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退得并不光彩,到底,也算是官声有污;河内道观察使卫良查也是一样的情况,虽然台前河道治理的事情尚未结束,不过和他这个河内道观察使关联也不大,他也上折子以年老请退,同样退得不光彩。 对这两个人的请退,长泰帝并没有多作挽留,很快就准凑了,请退准奏这个过程,进行得极为迅速。这样的情况,不由得让人心生嗟叹。 说起来,天下七大道观察使和尚书左右仆射同样都是官位二品,可是何、卫两个人致仕后的待遇跟去年尚书右仆射甘明泉的根本无法相比!不说荫赏子孙和赏赐御用衣物了,就连那赍银,也只是定例的三千两,比甘明泉的五千两少了将近一半,当然也没有享全俸的特权。 长泰帝虽然并没有明说,但众官心知,这是长泰帝暗自责怪他们为官不力了。闻弦歌而知雅意,因此没有官员上折子为这两人请求加赐尊荣,就连御史大夫龚如熙也不敢为卫良查请求,他们两家还是亲家呢!何、卫两人心中都有悔恨,没想到临致仕之前还声名有损,几十年的辛苦等于白费了,可以想见,这两个人致仕后的凄凉。 相比这两个人的凄凉。吏部尚书徐友元就算得上是荣退了。虽然吏部尚书的官等比观察使要低,可是徐友元深得帝心,去年也没有贪恋尚书右仆射的职位,所以他致仕后的待遇要比何、卫两人还要高一截。 考课的事情一了,徐友元果然像之前对长泰帝说的那样。以病乞骸骨了。他是长泰一朝的老臣了,长泰帝自然对他再三挽留,虽然致仕后没享有全俸的特权。长泰帝却荫封了他两个孙子为从七品官员,一个调入门下省弘文馆任校书郎一职,一个外放西宁道滇州宜良县任县令,这可比赍银、全俸实在多了!徐友元对长泰帝感激万分,伏在大殿之上连声称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看到何、卫两人和徐友元的不同境况,,诸官员心有戚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 这样一来。接近大永官场顶端的位置就空出了三个来。诸皇子的心思又开始动了起来。这三个位置,每一个都是十分重要的,两道观察使就不用 说了,掌管一道的政务,是一道众州的主官,位置自然非比寻常。就连吏部尚书之位,也备受众人关注。因为吏部掌管百官升迁调动,若是自己的亲信任吏部尚书,那局面就不一样了! 再说了,虽然只是空出这三个位置,却牵动着朝廷上下,更替和补充,必定会涉及更多的位置,这是五年一度的大调动,谁不想从中分一杯羹?诸皇子虽然心思欲动,却不敢表现太过明显。自从尚书右仆射一事后,这几个皇子都知道,长泰帝心里若是对这些位置有了打算,那么是怎么谋划都没有用的了。 叶正纯和沈则敬在讨论这三个位置的继任人选,沈华善去了台前治水,不然讨论得更加深入一点。叶正纯看着沈则敬平静无波的样子,颇感无聊,和沈则敬讨论起来的时候,也有些意兴阑珊,没有沈华善那个小老头,就没有人和自己唱对台戏了!想到这里,叶正纯忽而长叹一声道:“人生寂寞如初雪啊!” 沈则敬听了这句话,眉头抽了抽,心想老师这肯定是在想念父亲了,却并没有说话。按照这两个人的讨论,两道观察使的位置不好说,但吏部尚书的人选必定是从国子祭酒卫复礼和秘书监温珪章这两人里面出的!私心来说,沈则敬希望卫复礼能上位,且不论成方圆和卫复礼的关系,就凭沈则儒在国子监任职,卫复礼也会对沈家多关照几分的! 只是,不知上意如何,当然,温珪章上任对沈家也没有什么损失,还是如目前这般了。 五皇子府内,上官长治也在和幕僚讨论相关的人选,这次五年一度的大调动,上官长治的目标不在这三个位置,而是因为这几个位置产生的调动,他盯着的,是四五品官员!这些四五品,虽然现在还不太重要,但过了十来年,必定是朝堂的中坚力量,必定是朝廷将来的柱梁!——这些,才是初升的太阳! 上官长治想得很清楚,能在那些三品以上位置任职的,都是长泰帝的亲信,拉拢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不若把目光放在那些具有升迁潜力的官员之上,这样更为有利!锦上添花不如送碳市恩!这个决定,许三思和李可安也极为赞成的。 三皇子上官永平已经能下床走路了,只是身体还是虚弱,看来那一次伤势要调理很久才能恢复如初。这时冼茂信也在建议三皇子保持沉默,让不要轻举妄动,千万不要在长泰帝面前透露想亲信上位的心思!为此,他这样对三皇子说道:“不争即是争,皇上必定看在殿下伤未痊愈的份上,会对殿下多加照顾的。说不定这次会有意外的收获!” 上官永平也听取了冼茂信的建议,专心专意在三皇子府养伤,仿佛对朝廷纷争无知无觉的样子,再一次让叶正纯和五皇子等人对他刮目相看:这个三皇子,渐不简单了啊! 二皇子府就颇不平静,兵部尚书陈知浩已经丁忧,上官承佑损失了一大势力,他迫切希望得到吏部尚书之位来弥补自己的不利局面!可是他舅舅张星华是正四品的太仆少卿,如果要调任吏部尚书,资历上还是差了两等,侧妃姜氏的娘家也没有人能接上这个职位的。这样细想来,二皇子府的势力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连日来着急不已,连嘴角都起了泡,一方面因为自己这边没有人够资格而恼火,另一方面则是暗自希望老三老五也没能捞到好处。 很快。长泰帝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升刑部尚书谢同甫为西宁道观察史,升鸿胪寺正卿钱同式为河内道观察使。升永州刺史任弘毅为刑部尚书,升少府监穆修己鸿胪寺正卿,而众人最为关注的吏部尚书人选,则由秘书监温珪章顶上,吏部侍郎楚炎代替温珪章成为秘书监,掌管秘书省事务,而楚炎的位置。则由刑部侍郎周阳煦担任…… 这一番调动更替下来。大永官场主要官职都有了极大的调动。这个结果,在很多人意料之中,又在很多人意料之外! 钱同式在任鸿胪寺卿期间,表现极好,接待西燕和出使西燕的事情都办得漂亮,升迁也是应有之义;谢同甫和任弘毅都是长泰帝的亲信,升迁也不让人意外;温珪章接任吏部尚书也是很多人猜中了的。毕竟,论年纪论资历,他都在众官之上。 因此,最令人寻味的反而穆修己和周阳煦的调动,不少官员都在猜测:长泰帝此举,似乎别有深意啊。 穆修己是穆太妃的侄子,穆太妃曾抚养过长泰帝两年,对长泰帝也是极好的,更重要的是,穆太妃和周贤妃情同母女啊,因穆太妃和周老太君在闺阁之时极为要好。周阳煦又升为吏部侍郎,难道这京兆的风向,要变了吗?三皇子真是因祸得福啊,与其他两个皇子相比,这次调动,他是得了不少好处啊。 上官永平高兴无比,不争即是争,冼茂信说的这话确实没有错啊!他安坐在三皇子府养伤,就有这样大的好事落在他头上,这可比前年他去安北任监军惊喜多了。在他的心目中,穆修己当然是自己人,有九卿之一的助力,他当然高兴了,自己的舅舅周阳煦就更不用说了,吏部侍郎比刑部侍郎高了一等,主管官员升迁调动,将来往上走就更容易了。 上官承佑听到消息 时自然气急败坏,他感觉自己的路越来越不好走了。母族的势力没有在这次考课之中得到好处,反而让老三的母族上位了,若是老三成亲之后再添了妻族的助力,那不是更如虎添翼了?!他想到这些,不由得埋怨陈老太君死得不是时候,连带的,对陈婉柔也颇有微词,加上陈婉柔还没有身孕,他就更加宠爱侧妃姜氏了。 上官长治听到这些任命,不免有些失望,倒没有像上官承佑那样气急败坏。他主要是因为钱同式高升一事失望,他在鸿胪寺花了那么多心思,也没能将钱同式拉拢过来,如今又来了穆修己作正卿,看来他在鸿胪寺的任职是应该结束了!幸好该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就算离开了鸿胪寺,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至于三皇子舅舅周阳煦的升迁,上官长治根本就不放在眼内,想起属下汇报的关于周家的那些事情,上官长治露出了嘲讽的笑意:锅内青蛙,再有能耐,也蹦达不了几年,就算高升,于他何妨? 接着,吏部又宣布了各官各职的换职或留任等事宜,除了西宁道和河内道,其余五道观察史都换地任职,江南道观察使王备是去年才任职的,还是继续留任;剑南道观察使窦崇成了岭南道观察使,岭南道观察使丁文翰则去了陇右道,关内道观察使蔡松林调到江南道去了…… 其余的,大多都加等留任,一时间,外放的外放,进京的进京,各地的驿馆异常忙碌,马市、镖局的生意也好了很多。不管众人有得还是有失,到正月底的时候,五年一度的大调动已经全部安置完毕,下一次要进行这么大规模的调整,又是五年之后了。 第九十四章 探花古文澜 京兆官场的变化,比如两道观察使和吏部尚书的人选,沈宁也是关注的,但她更关注的,是与沈家相关的人员调动。这五年一次的调动,如果没有抓住机会,那就要再等五年了,那就太可惜了。时不等人,所以当下的发展才是最重要的,幸好事情的走向,对于沈家来说,是欢喜的。 沈则敬因为考课工作办得顺利,吏部也给他加了等,还是留在考功司任郎中,待有其他合适位置空出来,再谋划升职的事情。吏部郎中岑笑白已经顺顺利利致仕了,新调进来的郎中华英卓也不难相处,所以沈则敬还是继续在考功司熬资历。 沈则儒因为出使西燕的出色表现,加等升职,现在还是在国子监,不过已经擢升为国子监监丞了;沈则高也加了等,还是在岭南道,由南海县县令调任为香山县县令,与之前相比,多管了海防事务,对海事也有了不少接触,也算是,朝着自己心目中的位置靠近。 其他的,根据沈则敬对她透露的情况,也都按照计划中的进行,比如大理寺主簿成方圆已经晋升为大理寺丞了;比如兵部郎中许慎行的侄子也如愿地松动了位置;比如礼部员外郎张澍,也加了等,还是任原职;还有兵部库部司主事许光耀等,都是和张澍差不多情况。总之,能办的,沈则敬都尽量办了。 当然,沈宁也知道了揭发邹经亘一事的监察御史汪直等人也都升迁了,汪直现在已经是殿中侍御史了,这也算是他千里迢迢去贺县的回报了。 沈宁最为关注的姑父古恒实的调动,也有了好消息。古恒实的考第为中上,经过沈则敬等人的斡旋,正如沈亦兰请求的那样。古恒实从蜀地调回京兆任职,调入秘书省秘书郎一职,专管图书收藏及校写。 秘书郎这个职位是个清闲职位,没有油水也没有升官前途,在京兆如鲫的官员当中极不起眼。秘书郎虽然位卑职低。却符合古恒实的性子和要求,他只要求返回京兆,清闲的职位正适合他调养身子。古家对沈则敬等人是十分感激的。 古恒实在蜀地过完年之后,就带着家眷,前来京兆了。他的家眷,自然是沈亦兰、古文澜、古文鸿和古文华了。他没有纳妾,因为自己的庶子经历,他再不愿生出庶子来,这一家。人口倒是极简单。 因为人口少。他们一行上京兆来。算是轻车简行了。吏部要求报到的时间是正月底,本来他是没有必要那么早来到京兆的,但是儿子古文澜要参加二月初的春闱,要提前熟悉京兆的环境,古家便早早出发了。他们到达京兆的时 候,才刚过了元宵,祥和大街上的花灯都还没有撤去呢。 秘书省给古恒实安置的房子在吉祥巷。正是在西坊的后面,离祥和大街不算很远,附近都是六七品官员的处所,地方倒是不错。在安置好行李之后,古恒实、沈亦兰就带着古文澜、古文鸿、古文华三人上沈家拜访了。 古文华这是第二次来沈家了,想起和沈宁沈宓等表姐们相处的愉快经历,自然是十分期待,古文澜和古文鸿是第一次上舅家,不由多了几分拘谨和严肃,连一向不拘小节的古文澜,也收敛了一番。一行五人,受到了沈则敬和沈俞氏的热情接待。 自从去年中秋之后,没几个月,就又见到了沈亦兰,并且她以后在京兆安家了,来往接触也会多不少,想到这一点,沈俞氏和沈胡氏就很高兴,脸上的笑意就热情了几分,让古文澜和古文鸿也渐渐放松了,开始打量舅家的亲戚。 看着站在院子中的一大群人,古文澜和古文鸿心中感叹:人真多啊!其中有舅舅、舅母、表兄、表弟、表姐、表妹,差不多有二十来个人吧——刚好沈则儒一家也来了。古文澜想想自家统共就来了五个人,这个场面对比也太明显了。吴越沈家,名声果然不是白叫的,不说别的,就说这人丁,也比其他家族要兴旺不少啊! 古文澜这样想着,上前一一见过舅舅、舅母等人,见过了沈余宏等表兄弟和沈宁等表姐妹,互相见面寒暄之后,才分处论事游玩开来。古恒实是有事和沈则敬等人商量的,去了书房,古文澜兄弟两人,自然跟着沈余宏等人去前院了,古文华则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跟着沈宁、沈瑶等人去了青竹居,叙说分别后的事情来了,表姐妹间亲亲热热,欢笑连连。 这是沈宁第一次见到古文澜,前世的探花郎古文澜,相貌风度果然是好的,难怪会被整个大永朝都传颂!古文澜年纪很轻,和古文华很相像,男生女相,眉目间有流转顾盼之意,却没有半点妓楼小倌媚态婉转的风尘气,乃是别有倜傥风流意味,显然这相貌的主人和京兆众士子的严肃守礼或谦谦翩翩并不类似。不论才华,就说这相貌,也配得上探花郎这三个字。 榜上前三士,风流数探花,古人诚不欺我啊!沈宁心里道。没有想到古文澜长得这等样子,才学也那样惊艳绝伦!人不可貌相,确也如是啊。 古文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和这些表姐妹见面了,时间虽然短,可是毕竟过了年,似乎大家也不一样了。沈宛抽条了很多,胖胖的婴儿肥开始消失,所以显得瘦了不少,沈宓 还是内向害羞的样子,但话也多了不少,大表姐沈宁,就更不用说了,眉目间越发沉静了,那漆黑的仿佛看不到底一样。沈宁虽然笑意盈盈的样子,可是古文华有点怕她,总觉得靠近她身边有一种威压感,就像是面对外祖父和舅舅一样,无形中她和沈瑶等人更亲近一些。 沈宁也不在意,她多活了一世,年纪比这些小姑娘大多了。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就算再融合,也有些违和感,何况她现在还在想着古文澜的事情,没心去计较古文华和谁更亲近的事情。 她从古文华口中得知,古文澜是来参加今年的春闱的。是了,去年姑父没有在蜀地死去,古文澜自然也没有丁忧一事,以他的才学,来京兆参加春闱那太正常了。去年秋天,他就通过了乡试,成绩不俗,乃是蜀地乡试的第二名。他此次来参加春闱,信心也是不少的,却也颇为紧张,毕竟大永人才济济,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榜上有名,古文华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进入殿试,语气间担忧得很。 听着古文华的担忧,沈宛后知后觉地说:“二哥今年也会参加春闱的,我瞧见他并没有紧张的样子,应该春闱也不难吧?”她今年八岁了,却还是不太清楚春闱是什么,只知道是考试,想来二哥一点都不紧张,天天还往外跑的,应该也不难吧? 听着沈宛的童言童语,青竹居众人都笑了,古文华的担忧也少了很多。也是,功夫在考试外,大哥平时都刻苦认真,乡试成绩也不错的,我应该对他有信心才是!古文华心里暗暗道,决定回到吉祥巷之后要好好鼓励她大哥一番,增加他的信心。 再说古文澜和沈余宏等人在前院中也很热闹,京兆和蜀地的风物人情差别甚大,大家都饶有兴致地讨论各地的不同。古文澜口才极好,在他的介绍之下,沈余宏等人感受到的,不是蜀地的苦寒,而是其中的惬意和舒适,连那蜀犬吠日,都被他描绘得生动不已,迷蒙里和小伙伴们在玩迷藏,也是最开心的事情。 沈余宏和古文澜讨论了春闱的事情,两人都已做好准备的了,就等着二月初去参加了。这一次沈余宣和沈余平也会去参加,考究一下自己在国子监的所学,所以也在一旁认真听着他们说话,对即将到来的春闱,既期待又紧张。 “先生说我经义尚可,作诗一道却略差。听母亲说,表兄的诗作是很出名的,这些天,还是请表兄多多指教才是。”古文澜一脸谦虚的样子,加上他相貌长得很好,沈余宏等人对他也很有好感,听到他这样说,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了。 诗词之道非一朝一夕之功,可是沈余宏经过游历江南、主理如流处等事,眼光境界都高了许多,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此刻他也不藏私,将自己总结的经验说给古文澜听。 “赋到沧桑句便工,这句话是有理,却不必时时奉为圭臬。前朝大安最为繁荣之时,涌现出不少千古风流的诗句,不必一味追究境界深沉,也不必一味追求气象盛大,更不能雕琢装巧。作诗,关键是抒怀,意气自然,散发流畅,自然就有所得。考官也会有判别的,妙手偶得的天成文章,反而更能让考官喜欢呢。所以经验就是究本真纯言,去雕琢匠气。”沈余宏毕竟比古文澜年长了几岁,虽说才学之上达者为师,每一个人却都是有所长和所短,所以他这一席话,对古文澜出动很大。 究本真纯言,去雕琢匠气……古文澜久久不语,咀嚼着这句话,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以前先生就说他太过在意境界气象,力有不逮却每每成了无病呻吟,所作之诗总不能引起别人的共鸣,不一定要字字珠玑,却一定要畅尽心中意,原来作诗一道,是如此啊! 不止是古文澜不语,连沈余宣和沈余平也都沉默,想不到二哥去了一趟江南就有如此收获。看来,春闱之后,他们也要申请去江南游历一番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第九十五章 春闱今史 开春的吏事,除了官员大调整之外,还有一件大事也即将要进行,那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闱在今年的二月初就要举行了。春闱,又称会试,每三年举办一次,是大永的中央考试,也是大永选拔才人的主要方式之一,应考者为天下各道的举子和京兆的国子生。只有参加过会试,并且取得名次之后,这些举子和国子监生才能进入殿试。殿试过后,优异者,方能论绩授官。 当然,勋贵之家和某些封荫子弟,可以避过这一个环节。但是总的来说,参加春闱,获得进士、同进士的资格,然后累积资历步步高升,这才是大永大多数官员的进阶之道。所以历届春闱受到的重视,就可想而知了。 按照大永惯例,春闱是由礼部住持的,考试的地点就是礼部的贡院,考试的时间定在二月初九,每日一场,连考九日。因此,在过年之后,就陆陆续续有举子从各地进入京兆,为的就是提前适应环境,以便考个好名次。 在春闱前后,全国有近万名考生齐聚京兆,京兆的客栈都是日日客满的,却还是有部分考生连吃住的地方都没有。没有办法,举子太多了,客栈根本就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所幸的是,护国寺和报恩寺,每逢春闱之时,都会借出居客堂的房间供外地贫寒的举子居住,还免费提供一日三餐饭食。这两寺提供的饭食,虽然都是斋饭,却也让一众举子感激不尽,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是我佛慈悲的体现。 有施就必有受,历届都有不少的举子高中之后前往这两寺还愿酬恩,以感谢护国寺和报恩寺的供养恩德。这样一来,这两寺的名声也更为响亮。护国寺和报恩寺的香火不息不绝,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过年之后。长泰帝任命了主持春闱的官员,这次的春闱。还是由礼部主持,御史台监督配合。其中,礼部尚书魏晋度和御史大夫龚如熙为春闱的主考,副主考是礼部侍郎姜选和御史中丞杨简锐,长泰三十七年的春闱,就由这四个人带领礼部和御史台的官员,负责春闱一事。 因为春闱关系着举子能否踏上为官的道路。想要在大永做官,除了荫封,就是春闱一途了,所以春闱的重要性和艰难度。也不言而喻。总有些才学不成的举子,作舞弊行贿之事,就是为了通过春闱。因此,历次春闱,总会发生不小的事情。甚至还会发生极大的事情,不说远的,就说长泰十六年的春闱弊案,那一年,当时的礼部尚书和御史大夫都因为春闱弊案问了斩。那一年多少人鲜血横流,多少举子的一生都被毁了。 长泰十六年的春闱弊案,虽然已经隔了将近二十年,但是当时的惨状,魏晋度和龚如熙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一次主持春闱,这两个人都不敢怠慢疏忽,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前所未有地慎重对待。他们联同姜选和杨简锐,带领礼部一众官员,从出题到布置礼部贡院,整个过程都一丝不苟。 礼部尚书魏晋度更是全程参与的,他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春闱太过重要了,说不定,就是丢人头的事情!所以每三年一度的春闱,就是礼部的苦难之时,也是礼部尚书最任重之时。 二月初六,魏晋度和龚如熙等人来到京兆东南方的如意坊,这里,正是礼部贡院所在地。原本,贡院和如意坊是两个不同的街名,因为如意坊的意头极好,符合了举子们的高中的期望,久而久之,京兆百姓一说如意坊就知道是指贡院了。 贡院平日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大门也是紧闭的。如今,这里的大门打开着,围墙边的荆棘已重新放置,将贡院围得严严实实的。走进贡院,只见中间的甬道上不断有官员走来走去,打点和清理着这里的杂物,吩咐着代办细务,显得忙碌又紧张。 整个贡院,已经整洁如新了,还有三日,春闱就开始了,到时就会有举子进入这里,开始他们的人生最重要的一步。这里已经进驻了不少礼部和御史台的官员,他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魏晋度和龚如熙一行人沿着甬道往北直行,穿过明远楼、至公堂,来到了聚奎堂。礼部郎中戚金钲和礼部员外郎张澍等人则边走边介绍贡院这里的准备情况,道是应试举子和国子生的籍贯、年龄、家状都核对清楚了,贡院内明远楼和号舍都打扫干净了,防止贡院火灾的大水缸也都注满了,笔墨纸砚也准备妥当了,监考官、同考官和巡查官也都一一到位了,座号便览也都准备好了,明日就会张贴在贡院围墙外面供举子和国子生观看等等。 这汇报表明的意思就是:事已完备,就等春闱开始了! 聚奎堂内,魏晋度看着底下的官员,心里也颇为紧张。此前他已经多次来到贡院,这一次,是为了召集春闱相关官员作监考前的提点,代表着某种审慎和宣告,这聚奎堂内是一片静寂。 底下的官员都在等着魏晋度的说话,堂内的气氛是紧张肃穆的。春闱就要开始了,这是礼部和御史台的大事,若是出了事,在场的官员都有责任啊,所以魏晋度少不得再一次敲打敲打众官员,让他们再一次认识春闱的重要性,避免发生任何差错。 魏 晋度先肯定了大家的准备工作,说贡院的一切他也看了,都很不错。末了说:“春闱的重要性,在场众人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只说一点:必须要谨守其职,尤其是同考官和监考官,你们更要明白自己的职责!这九天,大家还得再坚持坚持。夹带、作弊等事情,必不能发生,若是出现了差错,你们都翻看一下长泰十六年的事录吧。” 他也不多说,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果然一说到长泰十六年的春闱,在场的官员有不少都变了脸色。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当年春闱弊案的惨状,有不少人都记得怎样的! 当下,众官员都齐声保证绝对会忠于职守。更有嘴甜的监考官保证道除了应试的举子和国子生,保证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进去。更不用说是夹带笔墨纸张了! 礼部诸官员的严肃认真沈宁是不知道的,连日来,她忙得很。先是吩咐夏词使尽浑身解数,煮了许多滋补而不肥腻的膳食,给沈余宏、沈余宣和沈余平三人送过去。接着,又吩咐冬赋和针线房的人一起,用鸭绒代替棉花。根据沈余宏三人的身形,缝成绒衣,做好之后也给沈余宏三人送过去,因为古文澜长时间待在沈家和沈余宏讨论春闱的事情。因此,这样的绒衣他也有幸得了一件。 沈宁知道,春闱九日,既是考才学,又是考身体。她做的这些,正是为了帮助几个人顺利度过贡院九日艰苦的考试。 前来应试的考生那么多,礼部不可能提供多好的膳食,每个考试只能有几个包子和冷茶水,贡院膳食之差是出了名的。夏词的膳食正好让这几个人贴贴膘;更重要的是,礼部为了防止考生夹带,还规定了考生只能穿戴薄棉衣,还要让监考官一一摸过,若是有喀手或异声,还得将棉衣拆了,以便监考官检查。 现在是二月初啊,京兆的二月初,正是最寒冷的时候,薄棉衣怎么能抵挡贡院的冷硬?所以每次都会有不少考试在贡院里饿倒病倒的,这样一来,自然就不能上榜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身体好了,春闱才能考得好! 待这些功课都做足之后,沈宁才松口气,这是她能为他们做的了,其他,就看沈余宏等人自己的了!他们都有自己的真才实学,沈宁对他们也很有信心。何况,据沈宁的回忆,前世的这次春闱,是平静度过的,并不像考课那样会出现大事,所以她也并不担心。 沈则敬和沈则儒也在为这四个人进行考前辅导和提点,他们都是参加过春闱的人,并且都取得了不错的名次,在后来的殿试中, 都是进士出身的,所以他们的经验极其宝贵。 关于考试的内容和应对的策略等,这两人此前早就对他们说的了,这次他们主要说的考试环境。大永的春闱这些年虽略有调整,大体却还是一样的,那贡院也是不会变的,尤其是沈则儒还在国子监任职,对于贡院的情况也是十分熟悉的。为此,沈则儒还专门绘了图,给这四个人讲解贡院的结构,让他们对即将要去的地方有个直接的了解,还把贡院的艰苦情况也如实说了,好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现在京兆举子都在猜测这次春闱会有什么题目,大街小巷还流传着所谓的秘题,也有外地来的富庶举子花了重金购买,这考生的心,都被这些事情煽动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根据如流处探听的消息,不少人都在追捧所谓的秘题,沈余宏向沈则敬和沈则儒汇报了这个情况,万一真的有人猜中了试题,会不会演变成春闱弊案啊?他担心的是这一点。 “春闱的试题,只有主考和副主考四个人知道,连皇上都不知道的。负责抄录试题的弘文馆校书郎,早就被秘密拘在一处了,要等到春闱结束后才能出来的。直到考试的前一刻,监考官和同考官才会见到题目是什么。试题哪可能会那么容易泄露出来?!除非这四个人不要性命了,这样的事情,每次春闱之前都会出现的,这个不必理会。”沈则儒笑笑道。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不过是商户赚钱的手法罢了,只是一个噱头而已,每次也不见有人押中的。 沈则敬也点点头,表示沈则儒的话是对的,这样的情况,他在参加春闱之时也出现过。听说叶正纯参加春闱时也出现过,可见这其实是春闱的常态了,正是有人抓住了举子跃龙门的心理,来叫卖这些试题,就是为了赚钱而已,把历年的试题拼凑而已,都是假的。 “放松心态,就当平时在书房一样好了,将平时所学发挥出来。你们几个都是有本事的,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作文章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越是平和才越见真章。”最后沈则儒鼓励他们道,临考前的紧张他是知道的,只能看各人的临场发挥了。 第九十六章 鉴华堂 到了二月初七这天,沈余宏、古文澜等四个人去贡院的围墙看了座号便览,找到了各自的号舍。号舍是按照籍贯、国子监等分类的,每个人都是单独一间号舍考试的,其中古文澜的号舍离沈家三人最远。在看过号舍之后,结合沈则儒给他们描述的贡院环境,这四个人的都对即将到来的春闱多了几分期待少了几分担忧。 相比起这四个人的轻松,如意坊其他考生就不这样想了。贡院的围墙上都贴满了座号便览,因为贡院的地方够大围墙够长,所以考生也不拥挤,他们脸上紧张担忧的表情,沈余宏等人是看得很清楚的。三年一度的考试,关系着多少人的命运啊。甚至有不少考试是带着行李来到贡院围墙下的,脸上还有风尘之色,可见是刚刚赶到京兆的,时间掐得也够准的了。 为了将来,是多么不容易啊。想到这里,沈余宏他们几个都心有戚戚。 沈余宏等人去贡院看座号便览的时候,沈俞氏和沈胡氏等人也没有闲着,她们在准备祭拜至圣先师的事情。前院的事情她们帮不上忙,但这后宅的打点就是她们说了算了。沈余宏几个人就要去参加春闱了,按照惯例,沈俞氏她们准备了许多祭品、酒食供奉先师,又备了雄鸡、活鱼等祭拜祖先,祈求祖先保佑这几个人顺利通过春闱榜上有名等等。 不仅如此,沈余宏、沈余平、沈余宣三个人也恭恭谨谨地叩了几个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正是这个道理。 有恭敬之心,至于所求能不能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当然。春闱临考之前,居住在护国寺和报恩寺的举子考生也虔诚地拈了香,对着诸佛诸菩萨的神像跪了下去。当然是请佛祖保佑能够顺遂如意,待他日高中。定必为诸佛诸菩萨重塑金身云云。 到了初九这一日,贡院五扇大门全部打开,监考官站在大门外,对考生进行逐个逐个检查。这个检查,是相当严格的,考篮里面的东西是否符合要求,有没有夹带多余的东西。再摸一摸考生身上穿的棉衣棉裤,若有不妥,还得将棉衣拆了。 监考官们神情肃穆,甚至是算得上脸色难看。这样一番严格检查下来,即使贡院前人流涌动,却并没听见有多喧闹的声音,因为大家都不敢出声啊! 如意坊下,也有不少考生的亲属前来送考。这拖家带口的,使得如意坊一带是人挤人。不过京兆的护卫已经将贡院前一带划为禁地了,除了考生,其余人都是不能进去的,在九天考试结束后。才会一切恢复如常。尽管如意坊人头涌动,可是贡院前 一带却是安静的。 沈家人只将沈余宏等人送出沈家大门。如意坊那里,他们这几个参加会使的人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就没有必要去增添热闹了。另外,沈则敬和沈则儒也专门告了假,再次勉励了几人一番,面带着微笑,目送他们走出去。 再见面,要等到九天之后了,在这之前,沈则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余宏等人在贡院考试的时候,沈宁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担忧那么多,因为二月初十,沈宁和沈宓等一众闺阁姑娘,开始了她们的族学生活! 早前,沈则敬就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关于沈家姑娘的重要事情,那就是开设女族学!所谓女族学,就是延请闺阁名师,教导沈家姑娘。这女族学,规定沈家姑娘,不论嫡庶,只要过了六岁,都必须进入女族学,学习才艺和技能,当是出阁之前的准备和培训。 为后院姑娘延请师傅教导,是沈华善等人前年年底就提出的了,原本计划去年春就开始的,只是去年事多繁忙,一直都没能腾出时间来做这个事情。 去年底,沈华善看到了沈宁的蚍蜉,想到这个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在他离开京兆之前,再次叮嘱了沈则敬,让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情落实了,这算是沈家的一件大事。 沈则敬考课的事情已经结束,年后就开始清闲了。物色师傅、制定课程、整理学舍等,都是在进行中的事情了。到二月中,这女族学的一切都完备了:师傅已经到位了,学舍已经拾掇出来修葺一新了,要教导的课程内容等都已安排好了,这开学的日子,就定在二月初十。 沈宁和沈宓等七个小姑娘穿过了翠湖,在俞妈妈的带领下,来到思过处旁边的一处幽静院落,上面挂着“鉴华堂”三个大字,旁边还挂着一幅对联: 华堂胜境霜浓风林秀问秋功几重? 鉴衡旧事道艰跬步直答人心千钧。 所谓女族学,就是在沈家后院开辟了一处院落,将沈家姑娘集中起来,由延请的师傅统一教导技艺才能,这鉴华堂,就是她们要上课的地方。而具体教些什么,沈宁等人都不清楚,只能等着即将上课的时候解惑。 看着这幽静的鉴华堂,沈宁有些疑惑,上一世,可没有什么女族学。沈家姑娘直到出阁之前,所学的东西都是靠自己领悟和从姨娘、母亲身边学来的,也没有什么名师不名师所说。怎么这一世,父亲开设了女族学?学些什么?有什么用?沈宁实际的年龄也很大了,要是再学些 琴棋书画诗酒花之类的,她觉得真没意思。 按照沈则敬的要求,这八个姑娘随身丫鬟是不可进入鉴华堂里面的,于是秋歌、南枝等丫鬟就守在外面,沈宁带着几个小姑娘踏进了鉴华堂,里面已经有丫鬟婆子在侯着了,也不多,就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看样子,是专门伺候在鉴华堂这里的,面生得紧。 鉴华堂和沈家其他院落都是差不多的格局,两进院落,中间是正房,旁边还有许多单间,应该是书房或者琴房等。这地方大家都是第一次来,也不敢随便乱走。连一向好奇活泼的沈宛都垂着眼帘,不敢四处看。 沈宁等人跟着婆子丫鬟,跨过了二门处的圆拱门。来到了后排的院落。一眼看过去,正房的门窗打开了。整齐地摆放着桌椅,看来这就是听课的地方了。再一看,沈则敬和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正站在房间内呢,一众小姑娘连忙给这两人行礼,恭敬安静。 沈则敬给这八个小姑娘介绍了那位须发全白的老人:“这是你们的先生,京兆金石堂的老掌柜范老,他是你们的先生。将教授你们鉴金别玉之术,上前给先生行礼吧!” 沈则敬的话一落,沈宁等人便觉得耳中轰轰,不可置信!金石堂她们是知道的。京兆最出名的鉴别所,对于金器玉石字画等古玩的鉴别判定,是最权威的,整个大永,几乎无人不知道!那里面的掌柜伙计。据说都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任何古玩字画他们都能看得出真伪,因此,金石堂的掌柜还担任官府文书的鉴定辨伪等工作。 这样的名号,这样的技艺。沈家怎么请得动金石堂的人? 受了礼之后,范老呵呵一笑,显得很和蔼。在行过师生之礼后,范老随后开始讲解鉴别一术的相关内容来。直至听了范老的讲解,沈宁才知道原来是她想多了。范老教授给沈家姑娘的,是最基础最简单的辨别之术,比如材质如何,造工如何等等,和金石堂的秘技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这些知识,对后宅中的姑娘来说已经足够。 听了范老的半节课,沈宁开始猜到父亲的心思。想来课程的设置完全是根据后院当家夫人的技能来设置的啊!父亲这是,开始全面对沈家姑娘进行培训啊,看样子那模板正是自己啊。 果然,她第二天看见给她们上课的师傅,她肯定了她的猜测。第二个给她们上课的师傅,正是二叔沈则远!他给她们上课的内容,就是讲述店铺和庄子的开支用度,如何买卖,如何获取利润,讲的正是经济庶务之事。这是后院当家夫人必备的技能 之一! 第三天,上课的师傅是沈俞氏,她讲授的是如何管家,根据溪山俞氏和吴越沈氏的经验,她主要讲述如何管理家中仆人,如何分配家中事务,如何和其他夫人交际等事宜。当家夫人掌管后院,调度后院的一切人和事,这里的学问尤其大,不可能一节课就讲完,所以是每次一点一点地将这些事情教导给这些姑娘们。 第四天,老师是沈则儒,他拿来舆图,给小姑娘讲授行万里路的收获。他曾出使西燕,路经江南、岭南、西宁能道,对大永的风物人情自然也有实际的了解,他的任务就是开阔小姑娘们的眼界,知晓天地之阔大,知晓山河之辽远。沈华善的意思是,就算是闺阁女子,眼光见解也不能只是拘于后宅之中,知晓天下人物风情,对后院女子来说,是好的,这有利于她们的从容气度。 第五天,上课的老师是沈则敬,他也没有多说话,就让这些小姑娘背家谱。在整理各官家谱上,如流处发挥了重要作用,搜罗了不少京兆官员和各地大族的家谱,有厚厚的一大叠。所以这些小姑娘的任务就是背家谱,还不能让丫鬟婆子听见,只能在心里默背。至于为什么要背这些家谱,沈则敬并没有说,他只是说:“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 …… 就这样小姑娘们开始了她们艰难的学习生活。 沈宁的猜测并没有错,设置这样的课程,沈家是有深意的。说起来,会这样设置女族学的课程,起因还在于沈宁。 沈华善和沈则敬自从知道沈宁创建了蚍蜉,又将青竹居按后宫格局管理之后,便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他们开始重新评估这些后院姑娘的重要性,越想越是吃惊,这个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可是后院女眷的作用绝对不可忽视,后院影响着前院,后院即前庭,这个话绝对没有错的! 因此,沈家开设的女族学,也是与众不同,沈则敬参考了国子监和京兆官学的教学课程,在沈俞氏的建议和协助下,才制定了上述女族学的课程内容。 沈家的女族学,学习的就是这些内容,每天时间也不多,就一个时辰左右。沈则敬、沈则儒等教学的时间,自然是安排在他们沐休期间,所以时间不定。 至于闺阁姑娘会的那些技能,比如刺绣画画写诗等,按照沈则敬的意思就是:“这些你都是自小就学习的了,就自己在院子里学习就行了,不用专门聘请师傅了,熟能生巧。” 沈家女族学,教授的内容独树一帜。同时 ,沈则敬严令这些小姑娘不得将所学内容透漏出去,就连李姨娘和何姨娘也不知道沈宓沈宛学了些什么。 第九十七章 借一隅揽天下(第三更) 沈宁和沈宓等人开始了鉴华堂的学习生活。没几天,年纪小的沈宛和沈慧就爱上了这种学堂的生活,因为可以和众姐妹在一起,也可以学到不少技能,似乎学的东西也很有趣,并不像刺绣那样得整天坐着。这对于后院的姑娘来说,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只除了沈梅有些辛苦,每天都要从家里赶来景泰大街,不过她很高兴,这意味着她可以每天出门了,可以见到街上不同的事物,所以她整天都笑嘻嘻的。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范老拿来了石头颜料等物品,向她们演示如何将一块普通的石头变成珍贵的青玉,经过覆膜、再造、填充、染色等一系列过程,最后范老将那块石头浸泡在一罐液体中,还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就靠时间之功了,再等三个月把它捞起来,就是一块精美的青玉啦!”,那副神奇的样子,充分引起了姑娘们的兴趣。 这个过程引起了沈宛的兴趣,她在这些手工艺上,似乎特别有天赋,在这几个小姑娘之中,就数她跟着范老学得最认真最仔细。 说到底,跟范老学习的过程,就是考究眼力的过程。无论是辨别珠宝也好,还是鉴定玉石也罢,最紧要,就是眼力。这个东西打眼了,是不是捡漏了,看的就是眼力。后院当家夫人要处理那么多礼节贺仪的事情,哪些是贵重的,哪些礼轻的,如何区分对待,主要看的,就是当家夫人的眼力。沈家为这些姑娘延请了金石堂的掌柜,用心不可不谓良苦! 沈宁眼力是有的,她前世见过了太多好东西,少府监的珍宝过她眼的也不少。所以一件玉器是不是珍贵,她大约还是看得出的,这到底。讲究的也是时间阅历之功。她对具体的制造过程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听得也很认真。学多些知识总是有好处的。 沈宓也表现了她的天赋,看不出内向害羞的她,竟然对沈则远所说的经济庶务很有兴趣,更让沈宁惊奇的是,沈宓在账目算术上面似乎极有天赋,这天赋,可是比她的刺绣技术好太多了! 当沈则远现场考核大家的时候。这些姑娘们,包括沈宁自己都还在思考的时候,沈宓已经怯怯地将答案报了出来。一次也就罢了,可是每次都如此。这令沈则远也大为惊奇。 相比之下,沈宁就发现在族学的学习里,她真没有什么拿得出的技能。不知道重生一次算不算技能?沈宁有些自娱自乐地想。 到了二月十八这天,沈宁等人自然不用去鉴华堂上课了。这天,是春闱结束的日子。沈俞氏和沈宁等人,都在等待 沈余宏等人从贡院回家,各处的院子都准备好洗澡用的热水、替换的衣物等物品了。 沈俞氏和沈胡氏在前院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考得好不好,她们自然也担心的。但更担心的,是这九天里他们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瘦得落形了?是不是冷着饿着了? 沈则敬和沈则儒有公务要办,所以就由沈则远带着颜商等人在贡院门外等候沈余宏等人。贡院门外聚集了许多人,将贡院门前挤得水泄不通,京兆护卫也没有驱赶他们。 这些人,都是和沈则远一样来等候考生的,这下就比进去之前热闹多了,整个空气都是躁动的,耳边回响的是不绝的声音:“怎么样?考得怎么样?”“四书义和五经义考的是什么啊?”“题目难不难?有没有答全了?”“饿着了吧?走,我们去京华楼吃饭去!总算结束了!”——看来不只是客栈,就连酒楼和茶肆也都会人满啊! 这三年一度的春闱,不知道有多少商家赚得盘满钵满了,看着这些焦急的人群,沈则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些商事。 不过没多久,沈则远就想不下去了,因为那些声音此起彼伏,沈则远听着都觉得头皮发麻。这等待的心情他是理解的,但是这些声音实在太吵闹了,他也挤不进去,只得站在如意坊街道上,暗自希望沈余宏等人早些出来。 好不容易,才看见他们四人结伴出来,虽然神色疲惫衣衫也皱巴巴的,但他们说说笑笑的,步履轻快。看样子是考得不错啊,沈则远等人远远看见他们的表现,心想道。 一行人回到了景泰大街沈宅,沈俞氏等人看见他们这副褴褛的样子憔悴的面容,自然是心疼无比,忙不迭地让他们洗澡吃饭休息去。因此沈余宏等人也没多说考试的情况。 直到第二天,才向众人报告考试的情况,道是一切都好,试题也都答全了,发挥尚可。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等一个月后春闱结果公布了。 沈余宏等人回想起贡院的九天生活,不由得面有菜色。不经历过这个过程不知道,再多的心理准备那也是没有用的,贡院的生活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 在贡院大门外通过监考官的审查后,沈余宏还看见了他家的老熟人张澍,不过没有和他打招呼。然后,沈余宏就根据座号安排来了他的号舍,1537号,不巧正靠近“臭号”!所谓“臭号”,即是号舍设置的简易茅房! 由是,沈余宏经历了他一生中最难熬的九天,考试和吃住都是在号舍的,所以他考试的时候 ,只能闻着大小便的臭味,吃着干硬的包子,那茶水也是冷的,二月天喝冷茶,他都打了个冷颤。 到了晚上,他还得闻着这样的臭味睡去,好在还有沈宁给他准备的绒衣,虽然单薄,却很暖和,说来也奇怪,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还能睡得香甜无比,也正是如此,才有精神熬过这九天。 古文澜和沈余宣、沈余平的情况要比沈余宏好,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饭食都是一样的,虽然没有臭味,也难以下咽。 沈余宣更是心神不定,因为在考试第二天的时候。他旁边的考生似乎是因为舞弊被同考官发现了,然后一阵凄厉的挣扎呼号声传来,扰得沈余宣差点笔都抓不稳。心都颤了几下。这号舍三面是墙,只有南面是开着的。也不知道同考官是怎么发现那个考生作弊的,在被干扰之后,沈余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花了不少时间才调整好心神。 沈余平就觉得除了饭食难吃之外,别的一切尚可,晚上睡觉也安稳。这一趟春闱下来,几个人不由得感激沈宁为他们准备了绒衣。不然,他们还真熬不过来啊。 晚上沈则敬下朝回来,召来沈余宏等人详问春闱的情况,沈余宏等人也都一一述说了。 沈则敬让他们好好休息之后。勉励众人,在等待放榜的时候也不能放松,还要作殿试的相关准备等等。四月份就是殿试了,时间其实很紧张,虽然殿试只考一场策论。却是至关重要的,还是早作准备为好。 沈余宏等人心中也有究量,沈余宏知道自己发挥不错,进入殿试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所以这策论。是一定要提前准备的。沈余平和沈余宣就不好说了,不过他们年纪尚幼,就算此次没上,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听了沈则敬的说话,这几个人都点头,说会好好准备殿试的。 没几日,沈则儒又带来历次殿试的题目,这些都是公开了的。沈则儒还根据这些题目,分析今年的殿试策论会考些什么,这就是官场民间所称的“押题”了。 就历次考题来说,长泰帝似乎更偏爱将经义和时务策相结合,比如长泰二十七年的殿试就把《论语》和关内卫的治理结合起来,考了“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在实际施政中的运用,所以沈则敬也多押了这方面的题目,算是让这几个人练练手,好熟悉殿试策论。 在春闱结束之后,沈华善从台前来了信,他对孙子参加春闱一事表示了关心,也叙说了他治水的情况。沈华善在心中道是进展都好,置水 门的阶段就要结束了,在今夏雨季到来的时候,应该能将河道浚通了等等。 沈则敬接到沈华善的书信也很高兴,当然是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于是吩咐沈俞是带着沈余宏、沈宁等人去天宁寺礼佛兼踏春,特别吩咐沈余宏等人舒缓心情之后再准备殿试的事宜。经过九天的放松之后,去散散心,劳逸结合是很有必要的,才一两天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 所以沈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天宁寺出发了。这时还是二月份,和去年暮春时节不同,沈家众人看到了更多春光,也品赏了很多娇艳的花儿。 这一次,他们是要在天宁寺过夜的,居客堂的僧人知道沈家和住持的交情,自然早就一切打点好了。这一次,沈家众人没有见着常真禅师,接待的僧人说他云游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又道住持曾有交代,若是沈家施主来了,必要好好接待等等。沈俞氏自然也是一番感激,众人就在居客堂安置下来了。 礼佛过后,天色尚未暗,沈宁和沈余宏在天宁寺中散步。沈宁对春闱和贡院都很感兴趣,趁着这散步的机会,问着沈余宏这些事情。对于沈宁的询问,沈余宏自然是有问必答的。就连他所在号舍闻到的臭味和隐约闻到的春花香也说了,兄妹其乐融融。 沈余宏和沈宁两个都很享受这样的散步和说话,两个人还说了不少如流处的事情。如流处近来没有什么事情,蚍蜉也没有消息传来,两个人都觉得休闲惬意,后来也不说话了,并肩而行,感受着寺中的宁静和禅意。 在经过藏经阁的时候,沈宁想起了应南图,想起去年在藏经阁遇到应南图时的情景,想起应南图依靠着书架的微笑,觉得世事真是奇妙。 去年藏经阁之后,他给她推荐了治水良人,她救下了他,两个人现在还保持着书信来往,这是她那时在藏经阁绝对意料不到的。 应南图还在蜀地游玩呢,连过年也没有回京兆,他自己一个人在蜀地过的年。想到这里,沈宁觉得有些奇怪,应南图的年纪早就不小了,书信往来中见他也是有才学的人,怎么都没有听说他参加春闱的消息呢?虽然勋贵之家可以免了这个环节,但是这些年来,勋贵之家有才学的子弟,都是去参加春闱的,这也是扬名的手法之一。 或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宁不由得对应南图多了几分怜悯。 礼佛散步过后,到了第二天,沈家一行人就从天宁寺返回来了。这一行人,分别继续准备殿试和去鉴华堂上课,等待着春闱放榜 。 第九十八章 春闱案一 二月十八之后,礼部贡院的五扇大门就合上了。贡院周围一带再次成了禁地,禁止百姓和官员进入,守在贡院外的京兆守卫和金吾卫也多了起来。 这戒严的情况是持续数天的,无他,因为现在贡院里面正在进行春闱考核的工作——考生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是考官们的工作才要开始,这也是整个春闱过程中最繁忙最艰难的工作。 位于贡院内明远楼的监试厅,戚金钲张澍等礼部官员,正在进行春闱试卷的弥封工作。 所谓弥封,就是将考生试卷的姓名、籍贯等内容遮盖起来,不让阅卷官员知道,以防止阅卷官暗定名次,所以弥封又称糊名,是防止春闱舞弊的一个有效手段,这也是春闱重要的一环。 因此礼部侍郎姜选和御史中丞杨简锐也在现场监督,看着张澍等礼部官员密封了卷头,交给了汪直等御史台的官员将弥封好的试卷重新编号,才能进行誊录工作。当然,负责誊录的那五十多名弘文馆校书郎,早就在一旁等候了。 仔细说来,这五十多个校书郎的任务极其繁重,他们要在这一个月内,将所有考生的试卷,用朱笔重新抄录一遍,是为了防止考官认出考生的字迹。因而同考官、副主考、主考官看到的,将会是统一字迹的朱卷。从这个程序可以看出,大永的春闱考核,是极为严格的,历代的帝王和官员为了防止春闱出现作弊的情况,将这些考核程序不断地完善,并且严格执行。 可是就算如此严格,还是有不少考生有那等作弊的本事,他们早就在考试之前重金收买了某些同考官,约定其中出现某个句子或者某个词语。以便同考官辨认。此外,还有不少其他隐秘的手段,防不胜防。所以春闱的舞弊是禁而不绝的。 魏晋度心里很紧张,想到长泰十六年的春闱弊案。他总是会忍不住冒冷汗,很怕这次春闱会出现问题,所以对春闱的工作,那是抓得相当紧的。 前期的弥封、誊录等工作陆续在进行,朱卷已经送到同考官的手上了。那二十个同考官正在贡院内的至公堂对试卷进行初阅初评,贡院内的气氛想当严肃。 同考官都是大永各地抽调来的官员,都是进士出身。才能自然是毋用置疑的。同考官对朱卷进行初评后,会写上推荐语,将综合成绩前五百名的卷子送至聚奎堂,由魏晋度、龚如熙、姜选和杨简锐进行最后的定夺。最后选出二百人参加殿试。这个核心过程,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闱考试了。 从上万人中选出最后的 二百人,这种竞争不可谓不激烈,因而,同考官和主考官等人的责任不可谓不重大。 魏晋度和姜选正在仔细看着呈送上来的朱卷。不时地微笑点点头。根据同考官描述的感受,这次春闱,有才学的考生还是比较多的,不少考生的经义、诗赋做得极有水平。总的来说,这次春闱的质量是很高的。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有才能的人多了,意味着要挑选出二百人,这不是太困难的事情,这可让魏晋度等人省心不少。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比较,四个人最终选定了参加殿试的二百人,还会同二十个同考官,选出了前十名的卷子,报送长泰帝,由长泰帝定出名次,就可以填榜公布了,也就意味着,春闱工作告一段落了。 谁知就在将结果呈送长泰帝的时候,一直闭关在贡院的魏晋度等人才知道,春闱出大事了。 三月初,在礼部和御史台官员在贡院紧张地进行考卷评定之时,京兆就隐约有流言称这次春闱有弊,言江南举子徐世进和唐安淮必榜上有名!这是因为他们事先从考官那里得到了试题,这两个举子是从哪个考官那里得到试题的,流言却没有指明。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春闱考核之严格,怎么可能会有试题漏出来呢?甚至有人想起春闱前叫卖的所谓秘题,认为大概这也是京兆百姓闲暇之时想出来的段子,就是为了消遣等待放榜的无聊时刻,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可是,那些流言没有停止,反而是越来越多人在谈论。渐渐地,有些举子坐不住了,因为他们知道这次参加春闱的举子中,确实有人叫徐世进和唐安淮这两个名字,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是从江南来的,而且家里都很富庶,完全有可能出重金买到试题!这个情况,也太符合流言的说法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流言不限于举子,连京兆百姓都知道这一点了,于是人们开始猜测这个流言的真实性了:这应该是真的吧?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就有这两个人了?还说得那么准确? 流言越演越烈,茶楼、酒馆、妓院这些客人最多的地方,都在说这个件事,甚至有的商家见面也问:“你听说了没?这次春闱案有人作弊?是不是真的啊?”。 一时间,仿佛京兆除了这个事情,别的都引不起百姓的关注了。礼部其他没有参加审阅试卷工作的官员自然是对这个情况否认的,道试题保密功夫绝对到家了,根本不可能会发生泄密之事! 礼部官员还要求京兆府和金吾卫配 合,制止这流言的传播,扑灭这股邪火,以免人心动荡影响朝局。在礼部的强烈要求下,京兆府守卫也逮捕了几名传播流言的茶客,以危害百姓的罪名,将他们下了京兆狱。 可是,关于春闱有弊的流言并没有减少,京兆府将茶客下狱的举动,反而激起了京兆百姓的愤怒,甚至有不少戏班子将春闱有弊一事写成了戏折,在祥和大街上搭建了戏棚,免费向百姓演出。 那戏棚前面围满了百姓,祥和大街一带比元宵灯会时还要热闹。那戏台子上面演绎的春闱之事有板有眼,将江南举子是怎样来到京兆,来到京兆之后看到京兆繁华的赞叹。又是怎样通过别人牵线找到考官的,如何行贿收买考官,考官又是如何收钱。如何将题目告诉他们的,都演得生动无比! 当那白面官员接过两个举子的重金。将试题透漏给这两个举子时,底下的百姓发出强烈的指责声和咒骂声,甚至有百姓“嘘”的大声嘲讽起来,仿佛这些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一样。百姓是最淳朴的一群人,而戏班子的演出,又是最能感染百姓的。这样一来,底下的百姓都在想了。或许,这些演出都是真的?他们无形中更加相信流言的真实性了。 当戏班子演出之后,礼部官员和二皇子都开始心惊了,因为那戏里面。不但道出了举子的姓名籍贯,道是徐世进和唐安淮,也道出了那泄题考官的姓氏,那两个举子称那考官为姜公! 姜公!这次有机会在考前接触试题又姓姜的人,就只有那一个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春闱弊案流言直指礼部侍郎姜选,姜选是本次春闱的副主考官,是能提前拿到试题的四个人之一,他泄题完全是有可能的! 这个戏班子的演出之后,朝臣和二皇子脸色都变了。姜选不但是礼部侍郎。也是二皇子妃姜氏的父亲,那姜氏,正是他的庶女!这样一来,流言也牵扯进二皇子了,如果姜选真的泄密,那么这里面有没有二皇子什么事情或指示?难道春闱弊案幕后指使的人,正是二皇子?! 受到流言影响,朝臣看向上官承佑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姜选还在贡院闭关阅卷呢,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情——为了防止有人作弊,阅卷期间,是所有人都留在贡院的,流言根本就传不进贡院,连魏晋度等人对此也一无所知。 二皇子听到这些流言,心里自然是大惊的,却无法通知姜选,好让姜选能及时作出对策。二皇子侧妃姜氏挺着个大肚子在二皇子面前痛哭,赌誓说父亲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这 肯定是诬陷,说不定就是有人看中了姜家和二皇子府的关系,才刻意设了这个局! “殿下,这设局的人,目的不是在于姜家,而是在于殿下您啊!”最后,那姜氏这样哭号道! 这话听的上官承佑胆战心惊!他心里焦急无比,可是偏偏不能做任何动作!他知道,所谓无私显有私,他一旦驳斥这些流言,就会坐实了这些流言! 现在,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延禧宫中的德妃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只说长泰帝面色平静,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流言一事。 这下上官承佑感觉更不好了,长泰帝越是平静,他就越是心惊,怕这平静下面隐藏是无比的怒气。 沈余宏和沈宁等人自然也听到了春闱有弊的流言。听到消息的时候,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迅速反应过来:,这下坏了,连忙跑去书房找了沈则敬,商量此事的对策。 沈则敬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有两个儿子一个侄子,还有一个外甥,一共四个人,参加了本次的春闱。若是春闱出了事,会不会牵涉到这四个人?会不会牵涉到沈家?想起长泰十六年的科场冤案,沈则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蚊子了。 “父亲,这流言变化太快了,源头也很多,如流处还在全力追查流言的来源。”沈余宏报告了如流处的情况,若是春闱有事,作为应试考生的他们,绝对会受影响的! 究竟这流言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放出这流言的?难道春闱真的有弊?那姜选真的泄密了吗?可是,姜选又不是江南人,那江南举子行贿是真的吗?沈余宏被这些流言弄糊涂了,他身在局中,急得要死,一下子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不用管源头了,估计也查不出来。事情涉及姜选和二皇子,不用说,肯定是二皇子的对手。说不定,是几个皇子设的局!现在的关键是,流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在最初的担忧过去之后,沈宁很快就镇定下来了,这样沉沉说道。 流言、戏棚、百姓,像设定好的一样,流言似被人引导,最后矛头指向二皇子。这手法沈宁非常熟悉,环环相扣,步步深入。沈宁已经肯定这是五皇子上官长治的手笔了,春闱弊案,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心思,利用姜选将二皇子圈进去吗?! 他没有把握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看来姜选泄密这个罪名是一定会坐实的了。出于对上官长治的了解,沈宁相信他必定已经布好了局,她已经可以预见最后的结果了,甚至,他必定还有 下一步的计划! 沈宁继续说道:“不必管流言了,二百多名举子和国子生呢,不可能涉及那么多人。设局的人看来针对的是二皇子,咱家和二皇子府一向无联系,倒也不用太多担心。” 第九十九章 春闱案二 沈宁虽然说不用管流言源头了,却还是派蚍蜉盯紧了姜家,同时也让宫中的蚍蜉密切注意春熙宫有什么异动——她确信上官长治既然设了此局,就必有后手!只是,不知道这个局,终点在哪里? 前世并没有这些事情发生,无法准确地作出预警和反应。因此,沈宁的心情无比凝重了,现在只能根据蚍蜉和如流处传来的消息,和秋歌等人抽丝剥茧地进行分析,意图推出事情的脉络和走向。 流言的势头完全没有丝毫减弱,京兆百姓已经完全相信姜选将这些春闱试题透露给了徐、唐二人,还收受了两人的重金贿赂,因此,这两个人定会在春榜上有名的! 流言如洪水如大火,席卷了整个京兆的舆论,二皇子府根本就想不出有效应对流言的办法。这种境况,和当初慈宁宫刺杀的流言传播极为相似,可是上官承佑却感觉这次危机比上次严重得多,这次涉及是春闱啊,涉及整个大永近万个举子啊!更重要的,涉及的是大永将来的官吏格局,能那么轻易被平息吗? 话说魏晋度和姜出了贡院,马上就有礼部的官员向他们汇报贡院外发生的事情了!一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两个人的脸色就墨黑了,心里都想到:这下事情大! 涉及春闱,分分钟都是人头落地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这个流言,已经猛火燎原的态势,他们已经失去了最佳的应对时机。那该如何是好呢? 魏晋度急得嘴上冒泡,多次询问姜选是否有其事,姜选指天指地发誓,否认了这个事情。 “卑职的为人怎么样,尚书大人您也是知道的!卑职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别人诬陷是!卑职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徐世进和唐安淮!” “你准备好自辩折子吧。按照这等架势下去,恐怕会有朝堂官员弹劾你。早作准备为好。这事,很难说。”魏晋度紧皱眉头,语气无奈。 姜选出了事。虽然不一定会连累他这个主考,但是礼部必定受到极大影响的。再说了。春闱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原先他是打算等皇上定了前十个名次,就可以填榜公布的,这春闱就可以平安度过的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乱了,魏晋度心忧如焚。 他还有一点担忧没有说出来,这次的流言。会不会演变成一场科场冤案,就像长泰十六年一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天下的举子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魏晋度不敢再想下去了。 就在姜选和二皇子府焦头烂额的时候,随着朝堂官员对流言的不 同反应。以及顺着这些反应做出的举动,使得朝廷也风起云涌,也使春闱流言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事情的走势完全超出了众人所预料的范围。 三月初三,京兆百官早朝。魏晋度和姜选等人当然都在朝。吏部郎中华英卓上书弹劾礼部侍郎即本届春闱副主考姜选,弹劾他私下泄露春闱试题给江南举子徐世进和唐安淮,弹劾他收受徐、唐两人的重金贿赂,将流言一事直接在朝堂上捅了出来! 华英卓此弹劾之举,就是在表明了一种态度。那就是他认为此前在京兆传播的姜选泄密的情况属实!不仅如此,华英卓的弹劾上书,矛头直指二皇子,认为“姜选侍郎职尔,恐无此胆,或他人授意,中乱春闱,以收渔利……” 由此,本来只是“风闻”只是“流言”的所谓春闱泄题,从民间讨论转移到朝廷上书之上!这引起了朝廷诸官的猜疑攻讦,牵涉着朝廷各派的势力,相互争斗角力,最终,酿成了震惊朝野的春闱弊案! 姜选是礼部侍郎,谁能授意他?最大的可能就是二皇子了!扰乱春闱,提前市恩,获取重金,这些好处难道真的是二皇子府得了去吗?这是支持华英卓的官员心中想到的。 可是二皇子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啊,他系出名门,母族妻族都是得力的,何必要冒这样的风险?!春闱关乎着天下举子,关乎着大永将来,二皇子如果真的是这样做,那未免太轻率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呢?看来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这是某些冷静的官员的想法。 华英卓的弹劾如同一颗大石头,激荡起朝堂的水花。一时朝堂官员都噤声,不少官员面色凝重,他们都想起了长泰十六年的科场冤案,难道,这又是一场冤案吗?皇上,又要以血腥清洗的手段来平息这一场流言吗? 他们都低下了头,不敢看向宣政殿上高高端坐着的帝王。 听了华英卓的弹劾,长泰帝震怒不已,下令将徐世进、唐安淮两人下狱! 长泰帝平生最恨作弊和官员私相授受,处理起来是毫不手软的,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所以在长泰十六年,盛怒之下的他用雷霆手段处理了春闱之事。虽然那一年的春闱事件,被官员称之为科场冤案,可是长泰帝认为他们一点都不冤!胆敢拿春闱来耍手段,就要承担被揭发的严重后果! 如今才过二十来年,春闱又出了事,这些人都不怕死的?当年那场震慑还不够吗?看来,天下百姓似乎忘记了,天子一怒,代表着怎样的含义了!——这才是长泰帝最为震 怒的事情! 未几,姜选就上了自辩折子,自陈他并不认识徐世进和唐安淮两人,那徐世进和唐安淮身高几许容貌怎样,他概不知道;又详说了出题阅卷的严格程序;表明自己根本没有泄题的可能,也没有泄题的理由;针对指向二皇子授意一事,他认为是攻讦之言,认为正是有人看中了二皇子和他的关系,才故意设了这个局! 最后,折子上说道:“这等污蔑帝裔离间天家骨肉的险恶用心,罪可当诛!”,将流言转了个方向,指向离间天家骨肉之上,这令长泰帝沉默不语! 长泰帝看了姜选的自辩折子。没有说谁对谁错,也没有下明旨,所有人都感到官场气氛压抑沉闷。 很快。礼部尚书魏晋度和礼部郎中戚金钲等上疏:经礼部诸官员共同审议后商定,为了平息流言。为了查清真相,决定复核姜选所阅的卷子,请长泰帝准许! 这样的请求,长泰帝自然准奏,令魏晋度、龚如熙会同五经义、四书义同考官十余人,复核姜选所阅的卷子,再将情况具录! 魏晋度等人一一复核了姜选所阅的卷子。确实有徐、唐二人的卷子,再细核两人作答的四书义、五经义,写得也算不错!特别是唐安淮,引据有度。切蘩就简,可以算得上优秀。 这两个人能进入前二百名,是正常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作弊的地方。因此礼部裁定“前后阅卷去取之间及查二人硃卷未审有弊”,将结果上报了长泰帝。 同时。徐世进在大理寺狱中申辩,自陈他来到京兆之后虽然和唐安淮同住一间客栈,却并无多少联系,更不可能结伴向姜选行贿!徐世进说他根本就不认识姜选,倒是认识华英卓。还曾与他有龃龉,供词直称华英卓“挟私诬指”,认为华英卓是为了报复他,才制造了这起所谓春闱泄题的流言。 徐世进的状词一出,诸官就迷惑了,怎么又牵出华英卓和徐世进有隙之事来了?有不少官员记得了华英卓也是江阴人,也是来自江南,难道徐世进所言属实吗?如果是真的,那华英卓之前的弹劾就很有问题了! 一个吏部郎中敢意指皇子,意图离间天家骨肉,不会是其他皇子授意的吧?!这么说,这春闱泄题其实是皇子之间互相争斗的结果?诸官员面色惊变,不敢想得再深,就等长泰帝裁决了。 于是华英卓下狱,那徐、唐两人也还在狱中,尚未放出来。本来诸官认为事情到此,就应该告一段落的了,没想到,华英卓下狱才第二天,就又翻波澜 。 第二天,本届春闱同考官户部郎中张段上书弹劾姜选,指出姜选在任礼部侍郎期间,两次春闱出题阅必定存在舞弊行为!因为他发现两次春闱中疑义的六个人,都和姜选有着间接或直接的关系,其中就包括了姜选的外甥,即现任二皇子府主薄魏通。因此,他奏请长泰帝释放华英卓,逮捕姜选,以正视听! 张段这一上书,使得事情又折回原点,还是说姜选泄题舞弊,兜兜转转,再次把姜选和二皇子府圈了进去。 因为张段的弹劾,姜选又得上自辩折子。短短几日,就有人两次弹劾姜选,一时间,诸官员的心思似乎都被煽动了,事情似乎更加扑朔迷离。支持姜选的官员有之,认为华英卓没错的官员有之,各执一词,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 沈则敬看着两方意见的官员争吵得面红耳赤,心里叹了一声。果然这个事情像滚雪球一样,越闹越大了。 他再看看叶正纯和江成海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华英卓和张段是吏部和户部的人,这下好了,本来只是礼部和御史台的事情,现在吏部、户部和大理寺的人都有份了!好在工部的人没涉其中,不然正在台前的工部尚书沈华善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退朝之后,叶正纯唤了沈则敬过去,商量的,正是华、姜的事情,在场的,还有沈静华。因为沈余宏的婚事,沈静华和沈则敬的关系很不错,叶正纯想听听他对华英卓的看法——他和华英卓同为吏部郎中,在同一处任职,对华的了解应该叶正纯和沈则敬还要清楚。 沈静华和华英卓相交的时间很短,之前华英卓是在剑南道任职的,他调来吏部之后,沈静华和他接触得也少,说不出什么来。沈静华只觉得这个人平日里笑呵呵的,是好相处的人,倒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胆量了。——对这一点,沈则敬也赞同。 “华英卓才来吏部没多久,就闹出这样的事情,估计温珪章都恨死他了!才上任就给他摊上了这样的破事!”叶正纯的语气倒没有幸灾乐祸,只是照直了说,估计那温珪章正在急得跳脚呢,本来礼部的春闱关他球事啊! “那华英卓身后肯定有哪位大人物在支持的,不然他没那等胆量!家里有人参加这次春闱的,也不必担心,这次肯定不会和十六年一样。你没看韦景耀、申科都神色老定吗?!”叶正纯知道沈则敬忧心什么,这样劝慰他。 韦景曜和申科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对皇上心思的体察,没有人比这两个人更准确的了!若真有大事,早就 透出风来了,如今他们的神色平静,看来皇上是打算将此事捂在最小范围内了,又怎么会再有一次科场冤案呢? 所以他就吩咐沈则敬不用太担心,这段时间沉默是金就最正确不过了! 第一百章 春闱案三 (第三更) 张段的弹劾上书,长泰帝留中不发。事情还牵连了三年前的春闱,时间过去那么久,无可查探。 御史大夫龚如熙认为张段的弹劾没有事情根据,奏言“御史台核副主考任私之事实未尝有……”,于是长泰帝决定,释放华英卓、徐世进和唐安淮三人。 不过,他同时将徐、唐二人除榜,当是匆匆定论此案,同时又令礼部填榜张榜,公布春闱的结果,希望转移京兆举子和百姓的注意力,平息所谓春闱泄题的流言。 就在这样一个匆匆定论的前提下,春闱的成绩公布了! 三月十二,春闱榜出,取贡士二百人,令作准备,参加四月底的殿试。顿时,贡院外面一片沸腾! 各举子聚集在贡院的围墙上,查看是否有自己的名字,然后爆发出一场场欢悲悯!上榜的,惊喜欢呼,落榜的,哀伤痛哭,贡院外面上演着悲喜两重天的情景。 渐渐地,在极喜和大悲两种情绪只爱外,多了一种愤怒之气,落榜的举子在悲伤之余查看那榜上名单,发现榜上有名的大多是江南的举子!这是越看越愤怒! 会元楼盛怀是溪山人,榜上前十名的人,就有七个来自江南一带!更别说其余榜上其余的人了,细看那籍贯,一半多都是江南人! 这怎么可能?! 那个时候可没有“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这句童谣,更多的举子认为这种情况是极不合理的!有举子是越看那春榜是越不顺眼,不顺眼,怒气就渐生! 有不少落榜的举子想起早前京兆流传的泄题一事,心有不忿,认为必定是徐世进和唐安淮从姜选那里买到了试题。又将试题透漏给了江南的举子,不然江南举子怎么会那么厉害?! 说到底,还是副主考姜选除了问题! 悲伤、不忿、愤怒。加上其中有人的故意引导,举子们的情绪就像被点燃炸药一样。越来越暴烈! 在春闱榜贴出还不到两个时辰,举子们就暴动了,他们纷纷聚集在贡院门外不肯离去,甚至有情绪激动的举子将贡院墙上的春闱榜撕了下来揉个粉碎,大声嚷呼:“这是假的!徐世进他们这些江南举子早就提早知道结果了的!这是假的!” 其余举子的行为也相当激动,认为结果不公,表示绝不承认这个结果。春闱必定有弊! 几千名的举子和百姓都聚集在贡院门外不肯离去,就连金吾卫来驱赶喝令众人散去,所有人 都不为所动。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人群之中,咒骂声、叫喊声、打砸声此起彼伏。局面异常混乱。 这种情况,是长泰帝和魏晋度等人始料未及的,他们原本以为春闱榜一出,就会转移举子们的注意力,有关春闱弊案的种种流言就会平息了。这才匆匆张了春榜! 没想到举子们的注意力是转移了,事态却更不可控,竟然演变成所有士子的暴动了!其实历此春闱,,江南举子都是占多数的。江南地处富庶,读书人多,中榜人数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以往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没有引起士子们的不忿而已。 不过这一次江南的举子确实多了些,填榜的礼部官员也没有注意到不妥,没想到就引起这起轩然大波! 连续三日,举子们都不肯散去,愤怒的举子不断冲击着贡院的大门,渐渐地,连金吾卫的士兵也开始抵挡不住了。他们不能朝这些举子和百姓挥剑,只一味的劝解驱散,根本就没有用! 金吾左卫中郎将张戈向大将军黄延庆急报:事态快控制不住了,请主官马上下发指示命令!不然,恐怕就不仅仅是贡院前、如意坊一带的事情了,这样的暴动,说不定会蔓延整个京兆! 黄延庆急得想骂娘,赶紧找来魏晋度和龚如熙,大吼着说道:“金吾卫快支撑不住了?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快点想办法啊!再不想办法,贡院的大门就保不住了!” 魏晋度和龚如熙等人没有办法,硬着皮头来到贡院前,作出应对的姿势。面对愤怒的举子和百姓,这几个官员保证:必定彻查徐、唐事情,若是真有泄题事件,必定对给大家一个交代!请大家先行散去,三日,保证三日之内给大家一个答复! “我们凭什么信你们?说不定这是在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赶我们走!”人群中有举子喊道,显然并不相信这几个人的保证。 魏晋度心里将这说话的人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脸上却还和蔼地笑道:“不然你们认为怎么办?你们在这里几天了,这么在贡院门外也不是办法啊。大家寒窗十载,就是为了春闱,如果春闱都不能进行下去了,那么这十载,大家不是白费了吗?” 魏晋度的声音还是很亲切的,举子们也想起了自己确实在这里好长时间了,有不少人都快支持不住了,又想到寒窗苦读的艰辛,都心有感慨。现在又有礼部主官出来表态,不少人也想顺着台阶下来,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我们不信你!我们信皇上!若是皇上有旨 ,我们马上就散去!”不料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再次挑动起举子和百姓的情绪,刚刚缓和不少的气氛马上又变得紧张起来! 这下任凭魏晋度怎样游说怎样保证,举子和百姓都不信了,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信皇上,我们信皇上!”“我们不信你!”坚决要求看到皇上的旨意才肯散去。 龚如熙的目光闪了闪,示意监察御史许中、邓正、徐允等人缓慢接近那几个叫得最响亮的人,一定要盯紧了,他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煽动这些举子和百姓,引起这样的暴动! 龚如熙心里也涌起了重重怒火,不管是谁,利用了这些无知的举子和无辜的百姓,其心可诛! 魏晋度无奈。只得向长泰帝请旨。迫于形势,长泰帝将徐世进、唐安淮和姜选三人再次下狱,因为事未明朗。华英卓也下狱。 长泰帝同时令礼部尚书魏晋度、御史大夫龚如熙和大理寺卿何克难组成临时稽查组,带领礼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处官员调查春闱之事。务必查清来龙去脉,还原事情真相,给举子和百姓一个交代。 直到亲眼看见那明黄的圣旨,举子和百姓才肯陆续散去,等待三天后的结果。许中和邓正等人,也紧紧缀在那几个人后面,直到看见他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又在附近查探了一番,直到过了一日,才返回御史台,将情况报告给龚如熙。 “瘪三?周家、卞家和五皇子府?”听了属下的汇报。龚如熙的觉得非但没有理清线索,反而多添了迷雾。 那几个人原是京兆不务正业的瘪三,从人群里散去之后,分别和周家、卞家和五皇子府的人有过接触,难道这几个人就是受这三家指使?可是卞家都已经折了十皇子。怎么会有他们的事情?龚如熙想不通,和魏晋度等人通过气之后,加紧了对徐、唐、姜等三人的审查。 审讯期间,徐世进招认,他的确没见过姜选。不过也的确向姜选贿赂了,姜选收受了他的重金,给他泄露了试题,中间人就是姜选的姨娘顾氏!他是把钱交到顾氏手中的,顾氏给了他试题,正和春闱试题差不多,至于唐安淮和姜选之间有无联系,他就不清楚了。 魏晋度和龚如熙等人却疑惑徐世进怎么这么快就转变了说法,原先还说华英卓是“挟私诬指”,这才多长时间啊?就和原先的证词不一样了! 他们都看向何克难,意思是:没刑求吧?见到何克难摇头,两个人只好根据徐世进的供词,派大理寺官员去姜家调查。 结果查出姜选最宠的姨娘顾氏确实来自江南,有不少仆人指认曾见过徐世进在姜家出现过。大理寺的官员还查出,那顾氏并非良家子,而是扬州瘦马!更重要的是,这个顾氏,和二皇子侧妃姜氏的关系不错! 有姜家的仆人指认到,姜氏曾私见过顾氏,两个人看起来还相当亲密。大理寺官员还在顾氏的引导下找到了徐世进行贿的十万两银票,那银票上的印鉴是江南开元票号的,经查那银票的确是江阴徐家提取的! 这样的勾连,这样的人证,涉及了春闱试题,涉及了姜家内宅阴私,还涉及了二皇子府,事情似乎清楚了很清楚了!那就是二皇子府和姜家确实是接受了行贿,泄露了试题! 二皇子侧妃姜氏也哭称见顾氏只是为了叙家事,还因为激动太过动了胎气,早产了,产下了一个男婴!而姜选在狱中连称冤枉,认为必定是大理寺刑求,徐世进才会翻供,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十万两银票的事情,没有将试题泄露过,要求和徐世进、顾氏当廷对质! 二皇子侧妃姜氏产下了男婴,那是长泰帝的长孙,长泰帝自然高兴不已。看在长孙的面上,长泰帝准许了姜选的请求,让他和徐世进、顾氏在朝堂对质,这次,他将亲自审讯,务必要使这一件事情在此了断。 可是那顾氏趁着官员不注意的时候撞墙身亡,口称做了那等事良心受责无颜苟活!这个,姜选和顾氏无法对质了! 廷鞫之时,徐世进又翻供,称初来京兆,只是羡慕姜选的学问,曾在姜家远远地徘徊过,并无贿赂事。至于他先前的供状,乃是大理狱卒对他刑求过甚,他抵挡不过,才按照狱卒的吩咐去说的,顾氏的事也是狱卒告诉他的,他只能按照狱卒的话去做,不然,那些人就要把他打死了!说罢,他还拉高了自己的囚衣,于是在场的官员都看见了他身上累累的鞭痕烙印,触目惊心! 大理寺卿何克难一见徐世进身上的伤痕就连忙跪下,口称不可能!他指徐世进这伤痕是新的,先前作供之时,身上并无伤痕,实在难以理解! 这点魏晋度和龚如熙也是知道的,同样是在大理寺狱,唐安淮身上就一点伤痕都没有,,所以绝不存在大理寺刑求逼供之举。在廷鞫之前,徐世进的亲属曾经进入过大理狱探望,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他定然会查清楚,说不定这是徐世进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徐世进辩称那狱卒手法极巧,当时打得他痛至欲死,身上也不见半点伤痕。那大理狱长时昏暗,他没有看清那狱卒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先前没有留伤痕,后来又在他身上制造那么多伤痕,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诸官更多的是想哭了,不是姜选和徐世进对质的吗?最后怎么变成大理寺和徐世进之间的事了?这廷鞫,明显是偏离主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