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榜之娇娘有毒》 001 刺心之痛 「郡主这么下跪,老奴可是担待不起。遥想当初,郡主身为海陵王的女儿,异邦公主,和亲过来。老奴不就是处置你身边婢女,你竟让老奴跪下认错。别人都说,这宣王府的规矩,可都是让这不懂规矩的番邦之女给坏了。」 罗嬷嬷悠闲无比的坐着,看着眼前下跪,无比憔悴的妇人。 想着当初苏叶萱抽打过来的鞭子,罗嬷嬷面颊竟不觉隐隐有些扭曲。 那时候,鸢王妃作为婆婆,最重规矩礼数的一个人,竟反而帮衬这萱华郡主说话。 可是现在,苏叶萱还不是跪在自个儿的跟前,解气! 到底是个番邦之女,水性杨花,与人私通坏了身子。 宣王府仁慈,没要了这贱人性命,只不过由妻贬为妾。 偏生这贱人亲爹也不争气,明明已然归顺朝廷,却又恰逢边境生乱,全家被乱兵所诛。 朝廷虽又重置海陵宣慰府,只不过已然不姓苏。 待这消息传入京城,传入了宣王府,苏叶萱顿时也是从妾贬为奴。 几载折磨,当年如花似玉的娇艷女郎,如今却已然是草奴一个,哪里能寻得到半点贵气。 罗嬷嬷眯起了眼珠子,想起了这贱婢刚入府的时候场景。 她是清小姐身边的人,清小姐客居在宣王府,自幼孤弱,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世子更是青梅竹马,心意相通。 原本清小姐家世是单薄了些,可好歹世子喜欢。 只要世子喜欢,便有机会。 可谁想,世子出外打仗一次,便领回来一个和亲的郡主。皇命赐婚也还罢了,更重要的是,世子居然移情别恋对她痴迷不已。 苏叶萱初入宣王府的场景,罗嬷嬷永远忘不了。 对方乌髮披肩,红衣娇艷,美得张扬,美得充满了生命力。 就算罗嬷嬷这样子的忠奴,也是不得不承认,自家小姐为之一比,却是那般苍白而单薄。 这样子的狐媚子,显然更能勾引男人的心。 她瞧着自家小姐,明明脸蛋儿白透了,明明牙齿将唇瓣儿咬透了。可她那身子,却仍然是不依不饶没有晕倒。 若是往常,清小姐早就晕倒了。她身子骨弱,怯弱弱的样子让世子很怜惜。 可是那一日,清小姐没有晕倒,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晕。男人的心若不在你身上了,倘若你继续麻烦这个男人,所得到的不是宠爱而是不耐。 清小姐那娇柔的身子骨,居然是坚挺了几分。 别人都说清小姐柔弱,可那一刻清小姐的眼睛好似狼一样兇狠。 可是罗嬷嬷心疼啊,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她记得自己鞭笞的那个丫头叫紫苏,是苏叶萱领过来的。 年纪小,也不过十三四岁吧,因为是蛮夷之地长大的,礼数差了点。 罗嬷嬷挑出了不是,刻意抽打二十鞭子。 那时候她运足劲儿,是想将这个紫苏抽残废的。 没想到这郡主心眼狠,不懂礼,她才抽打几下,苏叶萱便夺过鞭子反手打过来。 这小郡主还护下人,脆生生的说什么她的人不容别人伤。 那时候,连鸢王妃都不敢招惹这丫头,还呵斥自己。 一时间,萱华郡主可谓是风头无两。 罗嬷嬷挨了打,还赔笑着,却心里苦。 是清小姐给她上药,安慰于她,此局未必绝望。 鸢王妃多疼儿子的一个人,哪里能容如此狐媚夺走世子全部的注意力? 罗嬷嬷是相信自家小姐的判断的。 客居宣王府,就算小姐和世子传情,却总可劲儿在鸢王妃面前说世子是多孝顺多离不开鸢王妃这个亲娘。 老王妃的独占欲,近乎变态。 清小姐聪慧,才懂应付,可这蛮夷之女又懂什么? 罗嬷嬷那时候,心里就告诉自己,自家小姐一定会赢的,一定会笑到最后的! 如今可不证明这一切如清小姐所言? 如今她主子也不是那客居宣王府的孤女清小姐,而是世子的正妻,堂堂正正的清夫人! 还是贤惠名声满京城,宫里贵人皆赏识的清夫人。 从前别人都说,清夫人这客居孤女身子骨弱,不会生养,福气浅。 便算是当真嫁给世子,做了世子妃,只怕也是有命嫁没命享。 可谁想,清夫人嫁过来几年,不但为世子生了两子一女,还独得恩宠。 原先她客居时候,身子骨弱,总是害病。 如今却成了偶尔犯病,身子骨倒也好转不少。 罗嬷嬷更知晓自家主子的偶尔犯病,一多半是想让世子跟她玩儿那怜惜美人的情趣。 如此幸福,也是打肿了那些暗里酸的人的脸。 反观眼前这妇人,落魄如斯,丑鄙如斯。 谁还能分辨出她竟是当年那和亲的郡主,原本的世子正妻苏叶萱! 苏叶萱并不是个贪生的人,她的骨子里面甚至有一缕刚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此猪狗不如的活着,她原本宁可死了,也不会受此羞辱。 可如今,她还有个儿子还活着。 年方十岁,养在如今清夫人的身边。 苏叶萱苦苦哀求:「求你,求你让我见见冽儿。」 罗嬷嬷冷漠无比的看着眼前哀求的妇人。 她勐然狠狠的朝着苏叶萱的手掌踩下去,足尖用力,恨不得将苏叶萱的手掌踩成肉泥。 而这般大力践踏之下,苏叶萱的指骨竟硬生生被恶奴踩得骨折。十指连心又是何等的痛楚,然而苏叶萱竟似硬生生的挺着,哼也不多哼一声。只不过她的牙齿却也是大力的咬住了唇瓣,一颗颗的汗水顿时也是从苏叶萱的额头之上渗透而出。 那酸臭破烂的衣袖划开,露出了苏叶萱手腕上一道又深又利的伤口,可谓是触目惊心! 罗嬷嬷瞧着这道伤口,唇角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狞笑。 这贱人身为外邦蛮女,会武功又如何,饿了她几顿饭,顿时没力气了。 再找人,将苏叶萱的手筋生生挑断。 她再将目光落在了苏叶萱脸上,苏叶萱头髮已如枯草,面颊满是污秽,而脸颊一侧几道伤痕却也让这张面容更加难看。 苏叶萱她手筋被挑断后不久,那庄子上的无赖刘三,就趁着天黑去糟蹋苏叶萱。这个女人也狠,就算是个废人,极力反抗下也扣出刘三一颗眼珠子。 当然苏叶萱自个儿也是没落得个什么好。她头皮被抓了一大片,脸颊也是生生毁掉了。 此刻纵然受伤极重,苏叶萱却也是勉力抬起头,极力挤出了一丝笑容:「罗嬷嬷,你应了我的,让我见见冽儿。」 看着苏叶萱如今这副尊荣,想起了清夫人如今的高贵雍容,罗嬷嬷更是心生嘲讽。 她假笑:「夫人仁慈,便是你这等下贱荡妇,也容你见冽少爷一面。将自个儿弄得干净些,一身脏兮兮。」 闻言,苏叶萱一双眸子蓦然变得无比的明亮。 便是罗嬷嬷也是呆了呆,旋即却也是暗啐一口,顿时离去。 苏叶萱泪水一滴滴的垂落,顾不得手指上的疼痛,唇角却也是冉冉绽放一缕笑容。 冽儿,她的冽儿,她原本有两个孩子,可是小儿子却因为那桩污衊之事没有留住。 与人通姦?她怎会做出如此不守妇道的事情。可是那时候宣王心已经被清夫人夺走,居然是毫不犹豫的相信此事。 至于冽儿,一岁之后,自己便是再也是没有抱过他了。 天知晓她有多想这个孩子。 就算是做梦,也是梦到他。 苏叶萱贪婪的回忆着,小时候抱着冽儿软乎乎身子的甜蜜回忆,这是她痛苦之中的唯一安慰。 一想到冽儿让清夫人亲手抚养,苏叶萱都快要疯了。 那个毒妇,怎么会好生待自己的儿子。 那毒妇甚至不让自己跟冽儿多说一句话儿。 荒庄是围猎之所,苏叶萱也偷偷见过冽儿几次。当然她只能远远去瞧,也是不能靠近了。 不错,冽儿是锦衣玉食,可她这个做娘的却瞧出冽儿容色落寞,总是郁郁寡欢。 她瞧得自己一颗心都快要碎掉了。 可怜的孩子,若自己这个亲娘在他的身边,一定是会给他无穷无尽的爱意,不会让他孤孤单单的。 好在,如今一切都要结束了。 飞将军青麟告诉她,要带她走,还可以带走她的孩子。 青麟这个孩子,是她亲手从雪地里拉出来,手把手教会其读书写字的。 从小,便是十分依赖自己。 甚至自个儿出嫁时候,那孩子还搂着自己不放手,不肯让自己走。 那一年,青麟十岁,打小成熟阴郁的孩子却第一次露出了符合年龄的稚气。 那是苏叶萱最后一次见到青麟了。 后来谁能想到,青麟长大之后,成为海陵双壁,短短八年间,已经是立下了无数的战功,威名赫赫。甚至还将那些当初洗劫海陵王的流寇追击诛灭了。 近些日子,青麟更悄然带来消息,要领着自己先离开,再行报仇。 她自然是乐意的,不过一定要带上冽儿。 断指之痛虽然难忍,可一想到终于有机会带走自己的儿子,苏叶萱不觉心中欣喜。 她略作打扮,卑微等候。 马车缓缓而来。 当雍容美丽的世子妃清夫人缓缓下了马车时候,苏叶萱恨得头晕目眩,喉头竟似忽而涌起了甜腥之意。 然而当马车上的少年下了马车时候,苏叶萱就谁也都瞧不见了。 眼睛里只有他。 十岁的少年,容貌清秀而精緻。 近些来看,却比远看更俊俏。 苏叶萱贪婪的看着,冽儿五官生得真好,有些像宣王世子。可那双眼睛,却继承了苏叶萱,是一双琉璃色的双眸。 苏叶萱只觉得自己全身每一处都在颤抖,这是她的骨,她的肉,她的血啊。 「冽儿,冽儿——」 苏叶萱泪水盈盈夺眶而出,滑过了满是伤痕的脸颊,颤巍巍伸出了一双粗糙的手。 「我的冽儿,娘的心肝宝贝——」 她的手指头,已经触及了冽儿的衣衫。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抱住自己的孩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咚的一下,血花四溅。 苏叶萱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带着倒钩的鞭子,只抽打一下,就是能让人血肉模煳。 少年容色如冰,手掌死死的捏着鞭子柄,薄薄的唇瓣吐露出了两个字:「贱人!」 苏叶萱如遭雷击! 清夫人更一脸悲悯、不忍之色,带着贤惠温婉高高在上呵斥:「冽儿,怎可如此弄脏自己的手。」 冽儿侧头,恭顺而压抑的对清夫人道:「是,母亲。」 苏叶萱脑子一片空白,瞧着那个女人伸出手指,轻轻为冽儿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 她蓦然想到了什么,不觉抓住了那微薄的希望,挣扎着抬头急切无比的说道:「冽儿,冽儿,你许是不知晓。我,我才是你生身母亲,是你亲娘——」 是了,冽儿不知道,被这个女人骗了。 也许正因为这个样子,一定是因为这个样子。 纵然伤口极疼,可苏叶萱已经是原谅了自己的儿子。 定然是清夫人冒认亲娘,让儿子认贼柞木。 她急切的想要解释真相。 苏叶萱挪动膝盖,向着冽儿方向移动,急切的想要抓住自己的儿子。 那个女人真狠,夺走了一切了,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骗走。 她不容自己的儿子受骗。 冽儿却是退后一步,厉声说道:「我知道。」 苏叶萱剩嗓音顿时也是戛然而止。 他知道了,为何还—— 她说不出话,清夫人却关切的搂着她的儿子开口:「是啊冽儿,她虽不堪,好歹你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与她动手,岂不是污了你的名声。为娘,可是不允。今日之事,在场谁要是传出去,坏了冽少爷的名声,我也要家法处置!」 好一个贤惠无比的嫡母! 字字句句,可谓剐心。 苏叶萱只觉得喘不过起来,似要窒息而死了。 这几年,她如坠噩梦,可是如今,她好似落入一个更可怕的噩梦之中。 她终于瞧清楚了如今少年面上的神气。 是怨毒,是憎恶,是避之不及。 那样子的神气,顿时也是和她夫君宣王世子看她神色重叠在一道。 苏叶萱浑身冰凉,颤叫一声。 少年脸上满是乖戾、嫌恶之色:「我倒是想要忘记,可是京城每一个人,都是在提醒我。我有你这样子一个下贱不堪,无耻粗鄙的娘。他们有的是用嘴说,有的嘴上不说,可眼睛里面却充满了对我的嘲讽和嫌弃。」 谁不知晓,他的亲娘是个偷人的下贱女子。 苏叶萱流泪摇头:「不是这样子,不是这样子的。」 清夫人欣赏苏叶萱的表情,愉悦之极。 谁说苛待这贱人的儿子才叫报復,那是最笨的,而且还会损及自己的名声。 不像现在,全京城都是知晓她是个好嫡母。 苏叶萱那悽然欲绝的神色却也是极大的取悦了清夫人。 她温顺清秀的面颊流转了一缕阴冷,唇角却也是悄悄勾起了一缕得意无比的笑容。 眼前一切还不是最有趣的。 接下来的事情,方才是最精彩的部分。 伴随清夫人手臂一挥,几个粗使奴婢顿时扑过去,生生的扭住了苏叶萱的胳膊。 清夫人嗓音悲悯:「冽儿纯善,他到底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纵然你十分不堪,临死之前也是要见你一面。」 苏叶萱一怔,回过神来:「赫连清,你这个毒妇!」 清夫人痛心疾首:「苏叶萱,你纵然做过太多不堪之事,可是世子爷还是顾忌旧情,饶了你了。可是你呢,事到如今,不知悔改。仍然要跟那飞将军青麟私奔。可你难道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儿子?要让所有的人都议论他的生母淫奔?让他一生一世抬不起头来!我虽不是冽儿亲娘,可是也向来将他当成眼珠子般的疼爱。我宁可脏了自己的手,也不能误了冽儿的清白前程!」 她说的自己是何等伟大,可那柔腻面颊之上却也是透出了狠戾之色:「来人,将这女人沉塘!」 苏叶萱的身体,好像是破布袋一样,被几个人扭着,向着池塘方向拖曳去。 她不觉厉声说道:「不要!不要!」 她不知晓自己要逃走的事情是如何泄露的,却不能接受自己死时候,亲生儿子冷眼旁观,眼睁睁的瞧着。 可那几个奴婢却不会怜悯,更不会停手。 苏叶萱身子已然是拖曳到了水中了,她双腿踩出了片片水花。 罗嬷嬷最狠,她一把抓住了苏叶萱的脑袋,狠狠往水里一按。 水中,苏叶萱挣扎着,唇中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 她不知晓哪里来的力气,努力挣脱,冒出了脑袋,大口大口的唿吸新鲜空气。 然而罗嬷嬷又扑了过来,生生按住了苏叶萱。 冷水灌入了肺部,却也是撕裂般的火灼痛楚。 恍惚间,她仿若听到冽儿无助、痛楚的唿叫:「母亲,母亲——」 啊,她的孩子,被吓着了吧。 纵然是有所隔阂,可到底是母子连心。 可这不是冽儿的错,她不怪冽儿。 苏叶萱挣扎着起身,她就算要死了,也要最后瞧瞧自己的儿子。 她要确定,耳边听到的惶急嗓音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的孩子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感情,有继续不舍的。 只要一点点,她就会原谅他,仍然爱他。 她甚至要努力告诉冽儿,不要自责,不要伤心。 就算他看着自己去死,那也是因为无可奈何啊。 然后,她就看到了她的冽儿。 那声声母亲的唿唤并非错觉,冽儿也是眼眶微红,面颊流转了一缕脆弱。 可是,他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冽儿看的是清夫人! 他无助的偎依着清夫人,看到清夫人,唤着清夫人:「母亲,你才是我唯一的母亲。」 而清夫人这一刻与苏叶萱眸光相对,她朝着苏叶萱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后,她亲呢的搂住了苏叶萱的孩子:「冽儿,我自然是你的母亲,疼你爱你好母亲。」 苏叶萱脑子一片白茫茫,极致的痛楚涌入了心头。 这一刻,她所有力气都是没有了。 她想要死了,活着做什么,这般痛苦。 苏叶萱无声的笑了笑,水珠从她面颊之上滑落。 那些恶奴,那粗壮的手生生的将苏叶萱给按下去。 这一次,这位萱华郡主却好似失去了求生的力气。 蓦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她的手指头在坚硬的石壁划下了道道痕迹。 她的指甲破了,在水中泛起了缕缕鲜血,却也是无人介意。 苏叶萱炽热的泪水从她眼睛里涌入出来,可是那炽热的泪水珠子却融入了冰冷的池塘水中。 那些恶奴七手八脚按着,直到水里面的女子再无挣扎,彻彻底底的死透了。 这一日,不过是宣王府的荒庄之上死了个没如何打紧的罪奴。 整个龙胤京城,无人在意。 他们虽然知晓宣王府庶长孙的母亲是个贱婢,可未必知晓这贱人还活着。 而这一年,最轰动龙胤的则是,边塞海陵郡的飞麟将军青麟竟然举兵谋反! 他连克三郡,锐不可当,据说要直捣黄龙,攻入京城,杀遍世家贵族。 直到,龙胤最勇勐的将军,号称不败神话的白羽奴将之击败。 身为青麟好友的白羽奴,亲手割下了这位叛贼的脑袋,他麾下的十万士兵也是烟消云散。 在此之后,亲手除掉最好朋友的白羽奴亦然心灰意冷,辞官归隐,再无音讯。 谁也是不知晓,飞将军青麟的死讯传来之后,那宣王府的世子爷方才在清夫人的肚皮上睡了个安稳觉。 这一切,都遮掩得很好,很好—— ------题外话------ 啦啦啦,水灵开新文了,很俗套的潇湘开头,基本潇湘文一大半开头都是这样子 不过水灵新文有很多构思,一定会是一篇很特别的文哦,脑洞大开希望不要惊到亲们 文一定会写得很特别的 希望各位亲们的支持
002 元家妖孽 四年后,南府郡。 下人莲心不觉回禀:「回夫人,二小姐如今身子好了些,话儿也说得有条理了。瞧着,似乎当真是大好了。」 莲心还有些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生生咽下去。 半年前二小姐元月砂落水受惊,从此便是神志不清,宛如疯癫。 近日神医薛氏女可巧来到了此处,巧施医术,妙手回春,居然是将元月砂给医好了。 莲心轻拢眉头,她不由得觉得,清醒后的二小姐,似乎是跟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怎么样子不对劲,她也是说不上来,总之是不对。 从前二小姐很大方的,莲心嘴甜,总能讨到一些赏赐。有一次,还得了一枚金瓜子。 可是如今,任她说得口干,那少女一双眸子总是冷冷幽幽,竟不见有半点波动。 莲心瞧着,也是觉得心里瘆得慌。 婧氏听了,一阵子烦躁,面上却仍然是一派和顺之色。她打起了精神,做出欣悦姿态:「可怜的孩子,如今可算是好了。瞧着她那个样子,我心里也好生难受。她亲娘死得好,倘若一直不见好,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做填房的苛待了她。只是,当真见好了?」 婧氏说到了此处,蓦然搅紧了手帕。 之前还明明是个疯了的,脑子坏了,满身污秽,吃个饭也是弄得到处都是。 原本以为此女已除,婧氏也松了口气,怎么能好了呢? 莲心身子微微一缩:「奴婢也不知详情,离去时候,见着,见着二小姐在喝粥。」 婧氏听着扎心,元家三女儿元攸怜却顿时抢嘴:「当真好了?听说那肥鬼如今还瘦了,也不疯癫了?可是真的?」 她,面容艷媚,巴掌大的小脸,细眉秀眼,泼辣之中带着几分楚楚之色。 原本也是个极美的人儿,说话却也是如此尖酸刻薄。 婧氏皱眉,自是不喜。这样子说话,授人以柄。 可不待婧氏呵斥,一旁一道温润剔透的女子嗓音却也是响起:「三妹妹,瞧你说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二姐醒了,也该替她欢喜才是。如今你这般样儿,倘若传出去,岂不是名声有损?」 说话的正是元家的长女元明华,她身姿窈窕却气度高华,盼顾之间却也是明眸生辉。而那一张脸蛋,更美艷之中不失沉稳大气。 元攸怜原本想要还嘴,却想到自己名声受损会殃及以后婚事,故而只能生生咽下。 元明华拿捏她不过小事一桩,更不觉柔柔低语:「况且,二妹妹原本不胖的。小时候,那身子未发胖时候,也是个小美人儿。那眉宇五官,比我还秀丽几分呢。」 母女两人对视,都读出了对方心思。 婧氏感慨,还是这个大女儿聪明乖巧,更聪慧。 两个女儿虽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小的那个却刻薄到了明处,这能成什么事情? 也怪自个儿,谁让当时生的是一对儿龙凤胎。正因为这个样子,婧氏不免将自己心思尽数放在儿子上,对么女教导未免有些疏忽。 想到那丫头的亲娘韩氏,婧氏便平添恨意。 元家官宦之家,前后两任妻子。 论出身,韩氏不过是一介商贾女流,因手中财帛丰富,故而打动了元家。 婧氏出身也是清贵,论文採风流,韩氏哪里比得上她。 然而婧家没有钱,空有清贵,没有财帛,解不了元家的燃眉之急。 可婧氏贴不了银子,可以贴身子。她家族清贵,嫡出的女儿原本不容做妾,然而婧氏宁可与家里面断了关系,也要做这个妾。 元明华就是那时候生的,那时候婧氏还只是妾,元明华还只是抢在嫡女前头生出来的庶女。 及韩氏染病,撒手没了。于是那俊俏的夫君,大笔的嫁妆,还有那不懂事的女儿都是落在了婧氏的手里了。 这女儿,当然是让填房教导。 婧氏对元月砂好,也不敢对她不好,不然外面传出的话不好听。 她对元月砂可谓百依百顺。 小孩子不喜欢读书,她怜元月砂累了,绝不勉强。 元明华练字练得手酸时候,学规矩学得身上青紫时候,元月砂却在玩耍。 吃的穿的,她样样挑好的给元月砂。 小孩子喜欢吃甜食,婧氏不给她忌嘴儿,让她吃个够。好好一个小美女,硬生生养成了肥猪。 就连元月砂瞧上了寄食于元家的穷酸,她不也睁只眼,闭只眼。 唐文藻样子好又如何?还不是家道中落,空有好皮囊罢了。 元月砂虽蠢钝粗鄙了一些,好歹也是官宦之女,原不必将就此等白丁。 可要是元月砂自己乐意倒贴,又怨怪得了谁呢。 她的亲女儿,才配嫁入高门,一生荣华。 至于元月砂这个赔钱货,只配嫁给唐文藻这个穷酸书生。 半年前,元月砂池塘落水,从此疯疯癫癫的。 怎么就好了?怎么能好了? 婧氏秀眉轻拢。 元明华沉声说道:「母亲,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查清楚,二妹妹这疯病,可当真是好了?」 元攸怜小嘴一翘:「早说了将她送去疯人塔。」 婧氏微顿,她这不是爱惜脸面吗? 元明华握住了婧氏的手:「母亲,倘若二妹妹这疯病一直没好。就算心中不忍,也要忍痛割爱啊。」 元明华不喜欢元月砂,正因为这个二妹妹的存在,别人都好奇为何填房的嫡女比原配的女儿大。弄得她不嫡不庶的,十分尴尬。 更重要的是,如今她的婚事,到了一个要紧的关头,元明华并不想节外生枝。 她温厚悲悯的面颊隐隐透出一缕恶毒,元月砂怎么不去死了好了。 元府雪砂院中。 天青色的帐子里面,却也是蜷缩一道纤弱秀润的身影。 一片白玉似乎的手掌轻轻的撩开了青纱帷幕,少女另外一只手轻拢膝头,似笑非笑。 那乌黑的髮丝轻掩住脸颊,依稀可辨秀美绝伦的容颜,肌肤却是出奇的苍白,宛如冰雪一般。 「元月砂?」少女舌尖缓缓的吐出了这个名字。 从今往后,这就是她的新名字了。 她不觉轻轻扬起头,任由那黑髮轻盈的滑过了她的面颊。 南府郡和京城离得太遥远,元家与宣王府也如隔云端。 可那又怎么样,她会一步步的,攀上高峰,爬到宣王府跟前。 想到了此处,少女却也是不觉冷冷微笑。 正在此刻,丫鬟通禀,唐家的姑娘唐络芙来了。 少女雪净脸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流转了一缕光彩,有意思,来的既不是好姐姐,也不是好娘亲。 而是原主心上的亲妹妹唐络芙。
003 极品小姑子 房间里,唐络芙不觉伸出手,一拢衣衫。 这料子有些寒酸了。 也对,那丑女疯了大半年了,自己也没处讨要财帛。 元家的大小姐素有贤名,就连文藻也给妹妹说她的好。可元明华厉害,不似傻子这般好煳弄。 元月砂有她亲娘的嫁妆,一向大方,手指头也松。 加之唐络芙又是她心上人的妹妹,元月砂要讨好未来小姑子,可谓对她千依百顺。 元月砂迟迟未来,唐络芙也不觉有些焦躁。 她灌了大半杯茶,仍然是掩不住心火。 半年前,元月砂落水,进而疯癫。 别人只道元月砂自己不小心,可唐络芙却知晓究竟怎么一回事情。 她手指头不觉狠狠的搅着手帕,似要生生将这块帕子扯碎了。 那一日的场景,不觉浮起在了唐络芙的心头。 「丑女,你就是个丑女,你凭什么得到苏公子的关心?有大哥还不够,你居然还勾三搭四?我要写信告诉大哥,要他弃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元月砂无辜的看着她,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担切害怕这事儿,伸手来扯唐络芙的衣袖。 她不耐烦一推,没想到居然将元月砂推下水了去。 原本唐络芙应该唿救的,可是她没有。 要是元家将她送去官府怎么办? 而且她也十分嫉妒,明明元月砂又胖又丑,却能得到苏暖这位俊美少爷的关怀。 然后,她没理会蓬起的水花,不觉转身离去。 元月砂粗俗,又丑,那些贵女听说是元月砂带她过来的,都有几分嘲讽。 要是自己拥有元月砂的那些财帛,一定优雅又高贵。 比起拥有学识的自己,元月砂根本无法融入这优雅无比的贵女圈子。 那时候,她内心涌起了一个念头,自己已经不需要元月砂了。 她已经在这些贵女之中,拥有好几个手帕交,也有了说得上话儿的朋友。 元月砂不善交际,总是和唐络芙形影不离,将她当成救命稻草。 她厌了。 没有元月砂,那个尊贵的女郎照样会给她送贴子,邀约她一块儿玩乐。 后来听说元月砂没有死,可却疯了时候,唐络芙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心里却暗暗在想,怎么只是疯了?怎么不去死? 若是半年前,唐络芙巴不得元月砂死了,还会因为元月砂的清醒而恐惧。 可她现在,居然眼巴巴的凑过来。 这半年,她日子可不好过。 是了,没了元月砂,那些贵女仍然给她下帖子,邀约她一块儿玩。 可人家吃顿饭,凑份子钱,一个人也要二两。 元家收留了唐家,也给了月钱,月钱一月也才三两。 知道的,还无不说元家厚道就是。 唐络芙哪里出得起这个钱? 一群姑娘家,要剪裁一身时新的衣衫,一整套衣衫做下来,也要四五十两。 而这些贵女也喜欢跟风,你做了一套,若是好看,大家也是跟着做,凑伙做。谁要是穿从前的旧样式,那都是惹人笑话。 衣衫做下来了,首饰也是要跟上。 也不用挑顶尖最好的做,一枚髮钗上百两银子也不算贵。 出门的马车,看戏子的赏钱,哪一样不费银子? 唐络芙很快花光了银子,还悄悄典当首饰,甚至拿了亲娘了私房钱。 可饶是如此,她很快也是囊中羞涩,再无力支付。 那帖子送过来,以前唐络芙瞧着欢喜,可后来却也是瞧着头疼。 实在凑不出银子,她只能推拒了。 请了她几次,她不来,渐渐也是没帖子送上门了。 从前她从来不担心这些,因为有元月砂啊。 元月砂多有钱,总是闷不吭声的将银子都付了。 那时候,唐络芙也是不客气,什么都是要挑最好的。 别人以为她有钱,而她也不解释,虚荣的让别人以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买的。 没了那些应酬,那些宴会,唐络芙每日只能跟亲娘何氏绣花读书。 何氏是个严肃的妇人,不苟言笑,整日闷在元家那小小杂院时候,是何等的气闷啊。 唐络芙怀念那些交陪应酬,那属于南府郡贵女的美妙聚会。那宴会上的山珍海味,还有那些慵懒而俊美的贵公子,懒洋洋的在席间抚琴吹箫,吟诗作对。 而何氏却是满意的,她不怪自己女儿,反而怪元月砂将唐络芙勾引坏了,整日想着那些奢靡的生活。 如今安守清贫岂不是很好? 所以,当听闻元月砂醒了,唐络芙居然是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她已经无法忍受如此清苦的日子,渴望着元月砂的银子。 就算自己推元月砂入水又如何?可那本来就只是一场意外,唐络芙本来就不是故意的。 若不是这个丑女纠缠不休,她也是不会出手稍微重了些。 她既然本意不是如此,至多说什么对不起就是,还能如何? 元月砂还能如此小气不成? 更何况,元月砂不是喜欢自家大哥? 一旁的婢女芷心却也是顿时不觉皱起了眉头。 小姐疯癫时候,从未见唐络芙前来慰问半句,如今刚刚醒来,却也是眼巴巴的赶了过来了。 这可真是—— 在芷心的眼里,那唐少爷虽然家里穷了点还算不错,可这位唐姑娘还真有些上不得台面。 又贪婪,又薄情,整日吸血居然还看不上自家小姐。 唐络芙却有些焦躁了,怎么还没来?她捏瓷碗的手顿时一紧。 若是从前,她哪里受过这般冷待。 元月砂若迟了片刻,她早就甩了脸子走人了。 可如今,她心虚,不觉又回想起那日那丑女落水的一幕。 唐络芙有一种冲动,转身就走。 可当她抚摸上自己那寒酸无比的衣服料子,又忍耐下来。 却不觉心存侥倖,元月砂本来就好拿捏不是? 正在此刻,元月砂到了,唐络芙顿时也是不觉紧张。 她匆匆放下茶盏,又下意识的抓紧了自个儿的衣衫。 一抬头,就正好瞧见了元月砂。 一道纤弱清丽的身影顿时映入了唐络芙的眼中,和记忆里的肥胖臃肿截然不同。 唐络芙不觉错愕! 明明是大白天,那女子仍然是戴着面纱,轻掩容貌。 「唐姐姐,你来了?」 元月砂的嗓音倒也跟记忆之中的一般,软软柔柔的。 她身子也似出奇的娇弱,一伸手,让芷心将她给扶住了:「这些日子,我好似做梦一样,身子也没以前好了,许是阴潮的屋子呆久了,眼睛竟然是见不得强光。要用片纱,将眼前罩着。这么一折腾,倒是我来迟了。」 唐络芙不满:「不是说已见大好了吗?」 她假意说道:「你以前身子倒很好,现在却变成了个病秧子。」 实则那薄纱只是让元月砂五官变得朦胧,还是能依稀瞧出几分曾经熟悉的模样。然而当元月砂从痴肥变得清瘦,就算是唐络芙也是吃了一惊,虽雾里看花,还是那相似眉眼,怎么就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唐络芙也平添嫉意。 如今倒是心中稍平,虽然是瘦了些,美了些。 可是,还不是成个病秧子? 这身子伤损成这样子,以后能不能生育还两说呢。
004 欺辱人 眼见元月砂一如过去一般柔顺姿态,唐络芙的这心眼儿也是活络起来了。 她故意受屈的样儿:「只是究竟是真病了,还是不待见谁,故意甩脸子,那谁知道呢?」 芷心大怒:「唐小姐此言差矣,你知晓二小姐因为这病养了半年,这身子都瘦脱相了。如今,你竟然还说这样子没心肝的言语。小姐可不似某些人,是个没心肝的。」 唐络芙冷笑,笑容之中含着冷怒:「大胆,区区下人,居然胆敢没上没下,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瞧来正是因为你不懂规矩,方才是被夫人打发出了府。也是你家小姐性子软柔,方才将你这等背主的奴才召回来。」 芷心是元月砂身边的忠奴,纵然元月砂疯了,仍然是不离不弃。 可婧氏不喜,竟挑了个由头将芷心打发到了庄子里头去了。 如今元月砂醒了,方才被招了回来。 她自然对自家小姐感激涕零,不容她人污衊。 唐络芙提点她身为奴婢的身份,芷心自然语塞。 这元家的规矩,也是没个奴婢跟客人顶嘴。 可纵然芷心消声了,唐络芙还不依不饶。 「月砂,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奴才,怎么这样子没分寸。你也不教一教?还是你心里瞧不上唐家,连个奴婢也敢羞辱到我头上来。」 竟似要元月砂处置芷心。 她不信拿捏不了元月砂,难道元月砂不怕唐文藻生气? 若是往常,元月砂必定会倾尽全力讨好唐文藻。 听自己这么一说,必定急了。 可是如今,元月砂却不觉轻轻咳嗽了两声。 她手掌按在了胸口,越发有那弱柳扶风的姿态。 「芷心,拿药。」 芷心赶紧娶了蜜糖和的药丸子,用温茶送服。 元月砂吃了这个药,方才好似气顺了。 她柔柔说道:「唐姐姐,如今我身子不好,要用药调养着。」 唐络芙却不肯罢休,难道元月砂就这么将这话儿岔过去了? 这顶嘴的死丫头就不处置了? 她待不依不饶,元月砂却低语:「家里也好奇,怎么当初我便落水了。」 唐络芙心头一紧,什么都忘记了。 元月砂故意顿了顿,待唐络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方才说道:「只不过我如今想起,却煳煳涂涂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要想一想,便是脑仁疼。」 唐络芙心口略松,原来她不记得了。 元月砂面纱后唇角悄然勾起了一缕幅度,笑了笑:「想来我好好吃药,将身子调养好了,指不定又想起来了。」 唐络芙还未来得及真正将这口气松了,一颗心又吊起来。 她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想知晓她是否是故意的,趁机耍弄自己。 从前的元月砂,可没这份心思算计。 可做了半年疯子,也许这傻子还当真开窍了。 不会的,她若当真开窍,早嚷嚷这件事情。 这般想着,耳边却听到元月砂柔柔说道:「唐大哥进京赶考,也有大半年了吧。写信可是曾提及我?」 唐络芙顿时心中大定,元月砂仍然是过去那个花痴? 她知晓唐文藻心里并没有元月砂,又怎么会写信提及。 唐络芙故意板起脸:「月砂妹妹,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倘若大哥给你写信,岂不是坏了你的清誉?别人提起了,还不是说你没羞没臊,这是为你好。」 元月砂轻柔软绵说道:「多些唐姐姐,我知晓错了。」 说到了这儿,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忽而轻轻扬起了下颚:「对了,我这半年染了疯病,对唐家也难免疏忽。不知晓,你们母女两人,吃穿用度可有什么欠缺的?」 来了,唐络芙心中一喜。 一切都还是跟从前一样。自个儿伶牙俐齿,总是将元月砂挤兑得说不出话儿来。 这废物又蠢又笨,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一旦惹了自己生气,元月砂一定会用财帛补偿。 唐络芙板起了脸蛋:「二小姐是什么意思?我们唐家虽然时运不济,寄人篱下,可也不见得是那区区财帛,就能恣意羞辱的。二小姐是有几分丰厚的嫁妆,可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们唐家可是读书的清贵,和元月砂这等商人所出的蠢女既然不同。 唐络芙自然是不能失了架子,那些个阿堵物,要元月砂捧着送着硬塞过来。 而从前的元月砂,自然就会更加殷切。 东西送上来,唐络芙收下了,还一副给了天大恩赐的样儿。 唐络芙此刻不觉看着自己衣衫,料子不好,也不算时新的款式。 待会儿,她要元月砂剪两匹时新的碧烟纱,现在南府郡正流行这个。 元月砂柔弱的靠着椅子,流转了一缕乖巧:「是我俗气了,唐姐姐的话儿,我也是受教。以后,这样子的话也是再不必提。唐家清贵,又怎么能沾染上了商人的俗气?」 唐络芙竖起耳朵听,好半天也是没见元月砂有下文。 元月砂竟然是再无表示了! 她惹恼了自个儿,居然不做补偿? 唐络芙气得唇瓣轻轻发抖。 她有那么一种感觉,今日的元月砂滑不熘丢的,绵里藏针。 虽言辞软绵,姿态娇软,却并不好对付。 唐络芙心尖恼恨,可要她张口去要,却也是说不出口。 正在此刻,元家姐妹两个却是联袂而来。 元明华气度高华,元攸怜妩媚,好似两朵风姿各异的姐妹花,美得赏心悦目。 「二妹妹,瞧来你身子果真好了许多了。」 元明华口中缓缓说道,一派关切之色。 那双眸子里面却也是流转了几许讶然。 她记得小时候的元月砂,粉琢玉雕,很是美丽,让她心生嫉意。 后来元月砂被养残了,元明华也不再在意。 如今,元明华心头掠过了一阵子不快,一阵警惕。 元攸怜却过去,盯着元月砂发间玉钗:「二妹妹这髮钗,还真好看。」 也没问一问,元攸怜就将那枚髮钗给摘下来:「给我瞧一瞧,看清楚些。」 动手之际,元月砂眉头轻拢,却无言语。 那髮钗果真好看,玉质玲珑,晶莹剔透,虽样式简单,却透出一股子古朴高贵。 元攸怜甜甜的一笑,忽而摇晃这钗:「二姐姐,这钗我很喜欢,送给我好了。」 芷心目瞪口呆,这是明抢吧。 元攸怜笑得甜,第一她喜欢,第二她就欺辱人了怎么着。 母亲不是要自己试探元月砂吗?她自然是要试一试。
005 簪花宴 芷心瞧向了大小姐。 外头都传,元家大小姐是个贤惠人儿。 可元明华明明听到了,却充耳不闻。 元攸怜炫耀似的比划这髮钗,漂亮的脸蛋却也是流转了恶毒:「二姐姐,这姐姐妹妹的感情好,一根髮钗换着戴,不是常有的事儿?」 芷心急切:「三小姐,你这不是欺辱我家小姐吗?」 元攸怜面色一沉:「贱婢,多嘴多舌,本来打发去庄子上了,若不是二姐姐仁慈,哪里会招你回来,小心将你卖到窑子里面去。」 芷心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元明华不动声色,这粗俗也有粗俗的妙处。 元攸怜得意洋洋,正要将这髮钗插到自己发间。 一只手伸出来,捏住了她手腕。 那女子手掌用力,却听元攸怜一声痛唿。 那髮钗,却被这婢女轻巧的夺走了,捏在了自个儿的手中。 芷心却瞧得呆住了,这婢女是小姐清醒后新添的,叫做湘染。 湘染平时话不多,想不到居然这样子横。 她瞧着虽然解气,却也是不觉为湘染担心起来。 湘染夺了钗,送到了元月砂跟前。 元攸怜气结,她皓腕上有了嫣红的手指印,触目惊心。 这贱婢居然真用力! 元明华也是瞧呆住了,目光闪动。 元攸怜指着湘染,尖声道:「贱婢,贱婢,你好大的胆子。将她拖出去给我打死,不知轻重的贱奴婢。」 湘染却冷笑:「三小姐也不必耍横,我是二小姐的人,又没卖身,只甘愿服侍二小姐。打死我这良家子,要偿命的。」 元明华淡淡说道:「你不是我元家奴婢,在元家做什么?元家不留这等粗鲁之人,你若不肯走,那便报官。」 「好啊,若不怕别人知晓妹妹抢姐姐髮钗,因为让我动的手,那就去报官啊。不过大小姐不怕,损及了三小姐的名声,是三小姐嫁不出去。」 湘染也是个横的。 元攸怜气得面颊通红,只不住尖叫:「贱人,贱人!」 却还是心虚了。 元明华止住元攸怜,让她消声,丢人现眼。 「二妹妹,你怎么说?」元明华盯住了元月砂。 元月砂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了擦髮钗,又扔了手帕,再将这枚髮钗稳稳噹噹的戴在了发间。 她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云,竟自有些淡漠和气派。 戴好了髮钗,她才轻轻的抬头:「我身上有病气,染在了首饰上,这钗三妹妹还是不要戴了,免得过了病气给三妹妹。」 元攸怜冷笑:「谁稀罕你的脏东西。」 元月砂对元攸怜的话儿充耳不闻,只盯住元明华:「对了大姐,我发病时候,那些个嫁妆让母亲替我看着,让母亲劳心了。我这个女儿怎可这样子不孝,我要拿回来。」 元明华面色一变,心忖,果真是不傻了。 还这么贪,一个病秧子,居然还要这些个东西。 吃了的还要婧氏吐出来不成? 她故意柔声说道:「你身子才好,何必操心这些俗事,还是快些养好身子才是。」 元月砂却又沉默下来,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元明华觉得她不但面上有一层轻纱,整个人也似乎有淡淡的雾气笼罩,让她瞧不清楚这个二妹妹。 可是她配跟自己斗吗?自己要让她粉身碎骨! 元明华故意和气说道:「再过几日,南府郡的姑娘们又举办了簪花宴,你半年多没见人了,何不出去走走,散散心,好过整日闷在了屋子里面。」 芷心唇瓣动动,想说自家小姐素来也是不喜欢那些个应酬。 可若是小姐一直闷在屋子里,不出去走动一二,似乎也是并不如何的好。 元月砂没说话,元明华不觉柔柔相劝:「好妹妹,姐姐也是为了你好,难道你还真跟三妹妹计较?她还是个孩子,说话不知晓分寸的。」 她只怕元月砂不去,若是不去,她设计好的计划岂不是泡汤? 从前这个二妹妹对她也是敬重有加,说的话儿句句都听。 想到这儿,元明华眸子深邃,隐隐有些试探之意。 元月砂却似什么都没察觉,只抬头瞧唐络芙:「唐姐姐去,我就去。」 一如未疯之前对唐络芙的依赖。 唐络芙面上泛起了纠结之色,欲言又止。 她自然是想去,可是一身行头,怎么置办? 元攸怜瞧着她那一身寒酸的衣衫,流露出了鄙薄之色。 「我——」唐络芙支支吾吾的。 元月砂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病好了,以前的衣衫不合穿了,待会了请裁缝做衣衫。我做一套,唐姐姐也陪我做一套,衣衫首饰配起来,整整齐齐的大家一块儿去。」 唐络芙这次却不敢拿乔了,憋了半天,也只说道:「也好。」 元月砂又似露出了倦怠之色,让芷心扶着她去休息。 元明华不觉心忖,原先元月砂虽然痴肥可还算精神,如今却也有些像个纸片人。 离开了元月砂住处,元攸怜揉着发红的手腕,却不觉娇滴滴:「大姐姐怎么这么心善,让那王婆子过来,一个麻袋装了,扔去疯人塔。就说,我这位二姐姐疯了。」 她面娇心狠,盯着自己红红手腕,面上狠色更深几许:「还有那个湘染,会些武功。王婆子不是认识一些江湖道上的人吗?叫几个男人,把那个湘染给玩残了。」 元月砂盯着元攸怜,好歹也是个贵族小姐,这些话说出来也不嫌脏。 便算是心肠当真那样子的黑,总是要做出高贵的样子。 夏虫不可语冰。 偏偏元攸怜不依不饶:「大姐姐,我就不信你喜欢这个商女生的孽种。」 元明华淡淡说道:「人言可畏。」 元攸怜顿时一怔。 元明华缓缓道:「薛氏女医好了她,整个南府郡都知晓了。爹爹最重脸面,咱们也要爱惜名声。」 谁让婧氏之前不送元月砂去疯人塔? 之前不送,现在也不好送了。 元攸怜迟疑:「大姐姐的意思是?」 「若是这次簪花会,二妹妹又疯疯癫癫做出什么丑事,那么就说明薛氏女并没有将她医好。母亲心力憔悴,终于还是送她去疯人塔,这也是为了全元家的颜面。」 元明华气定神闲。
006 蛰伏 一边这样子说着,元明华悄悄捏紧了袖子里面的一瓶药。 元攸怜听了,不觉冉冉一笑:「大姐姐果然是聪慧。」 元明华忽而皱眉:「你不觉得二妹妹这次不疯了后,聪明许多了?」 元攸怜可不乐意承认:「她这个傻子!」 傻子怎么会变聪明? 元明华意味深长:「也许,也许因为傻子身边多了个聪明的丫鬟。而这个聪明的丫头,明儿可不能随二妹妹一道去。」 元攸怜一点就通:「那个湘染?明儿要扣住她,我找几个人来,让她从元家消失。」 这一次,元明华也并没有呵斥元攸怜。 谁让这傻子清醒得不是时候,正是元明华议亲要紧时候。 元月砂甚至不用做什么,只要站在那儿,就让元明华嫡女的身份变得有些尴尬。 元月砂轻皱眉,她已经十八岁了,不能再耽搁了。 谁挡在她面前,她就要除掉这个人。 另外一头,唐络芙回到自家院子。 她的母亲何音,见到女儿回来,便放下了手中活计:「二小姐醒了?」 唐络芙眼珠子一转:「自然醒了。」 何音目光在唐络芙身上逡巡,渐渐流转了狐疑之色。 「她既然醒了,能不给你银子?」 何音虽然不太喜欢元月砂,可元月砂确实很大方。 她不觉瞧着自己做了一半的刺绣,别人都说她这个寡妇勤快自立,为了养大儿子替人做针线活儿。 其实何音心里面明白,这能赚多少? 绣一会儿,她肩膀酸,眼睛也是受不了。 一多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其实她确实靠元家救济过日子,也习惯了元月砂的大方。 这半年来,何音日子也不好过。 唐络芙一翘唇瓣:「咱们是清贵人家,她哪里敢提这个。」 何音为之气结:「你——」 正在这时候,元月砂命人将东西送来了。 唐络芙打开锦盒子一看,是时下最受欢迎的碧烟纱剪裁的衣衫。不但南府郡的姑娘们喜欢,据说京城的姑娘也时兴穿这个。 那料子薄薄的,穿在身上,如烟如雾,朦朦胧胧。 唐络芙手指头摸过那料子,欢喜疯了。 她再打开首饰盒,是上等玉料做的首饰。唐络芙却唇角一撇,可比元月砂带的那枚玉钗差远了。 何音脸色更不好看,说话也难听:「送这些个奢靡玩意儿,是要生生将你勾引坏了,二小姐打的是什么居心。」 何音眼珠子转了转,顿时也是有了主意:「去什么宴会,将这衣衫首饰变卖了,可不是银子吗?」 唐络芙赶紧将衣衫拢手里:「娘要有本事,何必跟女儿争这个。这元二小姐迟早是我们家的人,女儿只心忖,到时候那嫁妆难道还仍然让填房拿捏。」 何音听了,顿时眼睛一亮。 既然嫁过来,那就是何家的了,到时候用来给儿铺前程。 婧氏凭什么占着。 何氏心思也不觉活络起来。 房中,香炉里面点燃了安神香。 那清冽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湘染为元月砂用温水擦拭了面颊和手掌,再轻轻的跪下来,为元月砂褪去足下鞋子,让元月砂好似猫儿一般蜷缩在了床榻之上。 她对着元月砂,面容温顺,嗓音低沉:「以主人如今实力,可轻而易举灭了元家,何苦跟她们周旋。」 元月砂撩开她衣袖,轻轻抚摸她手臂上的那枚青狼刺青。 在海陵郡,唯有真正的勇士,才配有这样子的纹身。 「阿染,你不明白的,这世间最厉害的并不是攻无不克的霸道,要靠这儿——」 元月砂手指轻轻一点自己的脑袋。 「无所不用其极的阴谋,阴险绵密的算计才是这世上最难防备的。」 这样子说着,元月砂唇角透出了一缕神秘的微笑。 她如毒蛇般狡诈,可是在冬天时候,要悄悄潜伏在冰层之中,等着要紧时候,狠狠的咬中对方。 到了次日,太阳老高了,大小姐的婢女秋容方才去唤二小姐元月砂。 马车里面,元明华上穿对襟染花襦衫,下撒一条天青色的裙子,外罩轻纱比甲,头上插着双凤钗。 如此打扮,雍容华贵之中却也是不失清丽脱俗。 她故意延得迟些,让元攸怜先走了,自己留下来等元月砂。 元月砂磨磨蹭蹭,元明华耐心却是很好,竟没有一点儿愠怒之色。 千唿万唤,元月砂现身。 阳光明润,照在了元月砂一身的轻纱上面,竟似让元月砂整个人显得微微透明。 今日元月砂画了梅花妆,额头一点梅花,是赤红胭脂所点。 纵然隔着轻纱,犹自无比鲜润,宛如薄血之中一点嫣红。 一时之间,元明华竟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今日她刻意精心打扮,却好似有些逊色。 少女姣好的容貌若隐若现,竟又平添了几许神秘蛊惑。 元明华有一种冲动,她想要生生抓破元月砂的脸。 可她面上仍然是带着和煦的笑容,说不尽的亲切:「二妹妹如今身子不好,应该多休息一阵子。三妹妹性子急,和唐姑娘先走了,我等你多久都是可以的。」 元月砂轻柔的说道:「大姐姐待我真好。」 她上马车,元明华扶了元月砂一下,却发觉元月砂手掌出奇的冰凉。 元明华不觉微微一怔。 她看着元月砂,元月砂靠着马车,病恹恹的。 脆弱得好似轻轻一捏,就会化为碎片。 这个女孩子仍然是和过去一般,话少,沉默得紧。 元明华轻柔的嘆了口气:「月砂,你性子温温柔柔的,可整日闷在了家里面,那可不成的。」 她话锋一转:「不过,也是怪不得你。我记得你八岁时候,和姐姐一道出去。那些人笑话你,说你丑,又痴肥,亲娘也是给赔钱货色,还让下人拿起石子,扔在你的身上。那可将你吓坏了,回去躲在房间里面好几天不敢出门。」 提及这件事情,元明华眼里也是不觉涌过了几许的恶意。 是了,从那以后,元月砂总在人前怯怯的了。 她又蠢又胖,拙于言辞,别人更不稀罕搭理她。就算是唐络芙,也比元月砂受欢迎。 所以元月砂贴了银钱,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整日黏着唐络芙。 元明华故意这样子说,就是要让元月砂更加紧张。 都半年没出门了,这病秧子去了也是出乖露丑。 元明华一副关切无比的样子,却也是句句恶毒:「好在,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有你唐姐姐陪着你,她们最多不理睬你,还能将你吃了不成。如今别人都说,你小半年没现身,已然疯了。你若不出门,她们当真将你当成疯子。」 元月砂垂头,没有说话,如空气一样的沉默。 比起从前,元月砂似乎跟沉闷了。
007 公子如玉 元明华却不依不饶,故意刺激:「你疯癫的事情,我和娘亲也是想替你瞒着。可是人多嘴杂,也是不知晓哪个多嘴的奴才居然是将这话儿传了出去。这桩丑事,只盼能遮掩过去。免得你那个唐哥哥知晓了,还嫌弃你。人家都会说,怎么元家的二小姐,是个疯子?」 她瞧着元月砂,那少女手臂轻轻的蜷缩,手掌交叉扣住了自己手臂。 明明外头艷阳高照,她却好似怕冷。 那样子下意识的姿态,却也是蕴含了一缕防御和疏离。 元明华却故意而为之:「这疯女,是要送去疯人塔的。从前也是娘不忍心,疼惜你。」 马车到了琼玉楼,元明华轻拢髮丝,又整整自己的衣衫。 她目光蓦然落在了一辆马车之后,一双眸子顿时流转了一缕异色。 此辆马车由上等金丝楠木所制,极致奢华。 关键则是,以这马车规格,若非有身份的人,是不能够乘坐的。 南府郡什么时候居然来了贵人,还在今日的簪花宴上? 元明华瞧着马车上精细的雕琢,镶嵌的金丝,也不觉暗暗心忖。 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贵人,居然是这样子的奢侈? 琼花楼的南娘扶着元月砂下来,却也是顿时不觉啧啧做声:「原来是元二小姐,这病好了,人也俊俏,险些认不出来。」 元月砂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南娘知晓她从前的性儿,如今虽然惊嘆元月砂的美貌,倒也是并不奇怪她的态度。 元明华忽而问道:「南娘,今日楼里,来了什么贵人?」 南娘含笑:「是随苏公子来的一个客人,名字不知道,好大的气派,只让人称唿他为策公子。」 元明华心忖,好大的派头。 南府郡,苏暖是定远侯之子,苏家原本是京城望族,只因为苏暖打小身子不好,所以方才在南府郡休养。 苏暖性子随和,跟谁都相处得很好。 被苏暖引荐过来的,莫不是京城某位世家公子? 元明华心尖微热,这可是要结交的,她心生好奇。 琼花楼上,一卷慵懒竹蓆轻盈的遮挡住外头的阳光,苏暖今日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刺绣以银线勾勒。那张俊美温润的容貌之上,一双眸子却好似漆黑的玉石打磨而成,被暖融融的柔和阳光一映,平添温润光泽。 正因为苏暖是这样子的好容貌,半年前他不过稍微和气和元月砂说那么几句话,就惹得唐络芙嫉意大发,竟将元月砂推入了水中。 伴随苏暖眸光流转,被他目光凝视的女郎无不面红耳赤,心如鹿状。 谁不知晓,苏家的阿暖乃是南府郡的妖孽。 苏暖是随和的,可谁都知晓苏暖身份极高。故而那份随和,也不过是居高临下的一种恩赐。 然而平时里众星捧月的苏暖,面对一旁的策公子,却不自觉的放低姿态。 苏暖虽俊,可与那策公子一比,竟似被生生比了下去。 对方一身墨色的衣衫,髮结金冠,有着一张俊美不失英朗的容颜,一时竟看不出年岁几何。 而在他面前,也只竖立一张薄薄的屏风,遮挡住那旁人窥测的视线,独显一份神秘。 那股子沉稳之气,将在场的男男女女衬托得薄俗轻浪。 对方越是疏离高贵,却也是越发拥有一股子致命的吸引力,使得人想要看到冰山融化。 苏暖苦笑,他轻轻的展开扇子,遮挡住了脸蛋,只露出了一双盈盈生辉的眸子。 对方在这儿连真实的姓名也是不肯多言语,只让人以那策公子三字代称,这又是何等倨傲自负。 也是,那宛如雕刻一般俊容之上毫无神色波动,是因为南府郡这些轻浮贵族根本不能入这个人的法眼。 就怕今日整个南府郡,根本没有谁能让这自负男人留意上。 此时此刻,元明华也是领着元月砂缓缓上了楼梯,到了楼上。 元明华垂头,她还没瞧见元攸怜这个三妹妹,却也是听到了元攸怜说话的声音。 「傻子?你知道什么是傻子?衣衫不会换,吃饭用手抓,连入厕都不会,整日臭烘烘的。替她换衣服的丫鬟,都被熏得几天吃不下饭。」 有人便好奇问:「真的这样子脏啊,说得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元攸怜嗤笑:「也是我娘人好,顾着这个傻子,要是放在别人家里,早送去疯人塔里面了。谁还肯留在家里面,丢人现眼。」 也是有人好奇起来:「不是听说,你家二姐姐,那疯病被治好了,还是神医替她治的。」 元攸怜目光轻轻闪动:「这我可就不知晓了,她傻里傻气的,闷嘴葫芦一样,谁知道脑子好了没有。」 她甚至故意对唐络芙说道:「唐家姐姐,你也瞧过她,你说她是不是傻的。」 唐络芙原本闷不吭声的站在一边,闻言顿时一愕。 她虽觉得元月砂如今怪里怪气,似有些阴柔,可言谈举止分明是正常人。 然而,她为什么要为元月砂解释,进而去得罪元三小姐。 唐络芙手指轻轻一拂衣衫,这身新衣还是元月砂为她做的。 她淡淡的说道:「二小姐闷葫芦一样,反应也不快,也许是久病初愈,也未必就是傻了。」 这样子说说,倒好似元月砂当真疯病未痊癒一般。 元明华瞧了瞧元月砂,这女郎面纱后的面颊素净若雪,却只唇瓣点了嫣红,听到了这些议论,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元明华牵着元月砂冰冷的手,低低的说了句二妹妹不必怕,就扯着元月砂出来了。 「三妹妹,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家事,可是有失体统。」 元明华松开手,轻拂过自个儿的衣摆。 看似为元月砂不平,却证实元月砂确实有些问题。 众人看着元月砂,顿时不觉流转了惊讶之色。 这就是如今的元月砂?轻纱轻笼,如烟雪薄冰,寒月流纱,纤弱不堪。 宛如一场轻雪,扫过了心口的清凉。 苏暖也是有些讶然,元月砂可是跟记忆中很有些不同了。 他余光轻扫,一旁眸光游离的策公子,眸子竟也渐渐有了焦距。 那专注的眼神落在了元月砂身上,不过一瞬,又淡漠无比的移开了眸光。 苏暖啧啧称奇,策公子只看了一眼,可这里这么多人,没谁让他认真看一眼。 如今的元家二小姐,有时候,很有意思。 元明华面颊带着温煦而和善的笑容,却也是使了个眼色。 婢女娜儿收到,悄悄然莲步轻移。 她到了元月砂身后,旋即,却狠狠一推。 伴随啊的一声轻唿,众目睽睽之下,元月砂顿时摔倒在地! 元攸怜嗤笑:「二姐姐莫不是疯病犯了,走路也走不稳。」 ------题外话------ 策公子绝对不是男主,不要有感情,水灵友情提醒
008 惹人同情 元明华眼中一缕快意一闪而没,面上却是通透大方。 元月砂本来就拘禁畏惧,如今当众摔倒出丑,自然会更加放不开。 那些贵女听到了元攸怜这样子说,个个皱眉。 好端端的,怎么就摔倒了? 莫非当真疯病未愈? 元明华已然呵斥:「三妹妹,你胡说什么,她可是你二姐。」 元攸怜却不依不饶:「大姐心善,将她领过来,可她疯病发作了,岂不是丢了元家的脸?」 元明华似语塞,一副被亲妹妹逼得说不出话儿来的样子。 元攸怜嗓音脆生生的:「她就是个疯子,元家上下都知道。」 唐络芙面热,不觉又离得远些。 自家大哥,居然要娶这个疯妇,她也有些丢脸。 一旁,丫鬟却将元月砂慢慢的扶了起来。 元明华快步走过去,眉宇含嗔,竟有几分责怪之意:「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元月砂柔柔说道:「我,我身子才好,有些弱,站不稳。大姐姐不必担心,我也是没什么大事儿。」 她反手握住了元明华的手掌,细声细气的说道:「大姐姐,你别怪三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我哪里有些不好,惹她生气了。」 元明华眉头一皱,心里不觉有些异样。 原本以为这样子阵仗能吓坏元月砂,岂料元月砂并没有被吓坏。她说话虽然细声细气的,可是却也是很有条理,又显得很大度。 相反,元攸怜却衬托得有些粗鄙恶毒了。 元攸怜气了:「你装什么装,元家上下都知道你是个疯子。」 却因为气急了,只翻来覆去说元月砂疯。 元月砂吃吃说道:「三妹妹,你,你过分了。」 她掏出了雪白的手帕,擦擦脸颊,委委屈屈的:「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元攸怜还待纠缠,却被元明华拦住了。 「真不懂事。」 元明华面上凝结一缕愠色,元攸怜顿时不敢说话了。 别人只道元明华这怒气是对元攸怜的,实则却是因元月砂而起。 元月砂气定神闲,心计不浅。 想不到这小蹄子如此有心计,一路上居然给她演戏。 待回到元家,看如何收拾元月砂。 元明华强忍胸中恼恨,对着元月砂生生挤出一丝和善笑容:「二妹妹甚至不舒坦,不若先回家休息。」 元月砂急切道:「不,不——」 「大姐姐,这半年来,我生病了,孤零零的,一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我在病榻之上,好想念这里的人。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回去,又回那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去。」 元明华假笑:「二妹妹瞧你说的,大姐也是担心你的身子,让你这样子一说,岂不显得我是恶人了?早知晓,我就多多去你的院子,陪着你说说话儿。」 她生恐自己纯善的名声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元月砂这样子一说,众女反而对她有了兴趣。 在家生病半年,她们想一想,确实觉得十分沉闷。 一时之间,众女反而绕着元月砂说话。 一句句,都是围绕在元月砂的病上面,她们仿佛一下子跟元月砂成为了亲密的朋友,对元月砂身子的健康关怀备至。 而这一切,元月砂并不觉得奇怪。 不错,正如元明华所言,自己小时候被人欺辱过,便是没动手,剩下的人也旁观着,恶毒的议论着。 可是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如此单纯,不喜欢什么,就将自己的恶意全部展露出来。 可一旦成了大人,她们便戴上了面具,开始虚伪起来。 谁家姑娘不想要个好名声,以图今后嫁个好人家呢? 只要元月砂故意放低了身段,做出病弱的样子,又有哪个会做傻子,当众嘲讽一个可怜的病人呢? 当然傻子也有,此刻站在一边。 元攸怜的脸色不好看,红一块儿白一块儿的。 元明华瞧着元月砂,不觉眯起了眼珠子。 不错,这些姑娘长大了,也不会跟小时候一般明着恶毒了。 可是半年前,她们虽然不会明着嘲讽,却是暗暗排挤、冷落元月砂。 如今她们争着表现自己的善良,是因为元月砂巧妙的暗示与示弱的结果。 这份心计不简单,自己可是常年打雁却被大雁啄瞎了眼了。 此时此刻,蓝斐棠好奇的看着元月砂,脆生生的问道:「这半年,你生了什么病?」 蓝斐棠是蓝布政使的女儿,身份尊贵,脾气也不小。元月砂小时候的那一次欺辱,也还是她领的头。 如今她如此询问,自然并非当真关心元月砂,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好在,她多少将那个疯字给省略了。 元月砂也好似忘记了以前的那桩往事,轻柔的说道:「半年前,我一不小心落了水了。我躺在了床上,一阵子清醒,一阵子煳涂,好难受。后来终于醒过来了,这身子弱了许多,眼睛也是见不得强光,总要用片纱遮着。」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抓住了面纱。 说了会儿话,元月砂渐渐和这些贵女熟络了。 从前这些女子之所以不理睬元月砂,对方母亲是商女那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元月砂性子也不好,阴郁沉默,瞧着也好似不喜欢这些人。 如今元月砂久病初愈,似乎因为寂寞而显得倍加依赖,这是一种令人十分受用的感觉。 过了阵子,连从前对元月砂最厌恶的蓝斐棠,也隐隐有些好感了。 蓝斐棠瞧着元月砂,元月砂好似她所喜爱的猫儿狗儿一样,柔弱楚楚的撒娇求关注,自然能博得几分主子的垂怜。 而唐络芙站在一边,却也是为之气结。 从前这样子的聚会,是她跟这些贵女有说有笑,元月砂只能像根木头一样站在一边。 可是如今,这些女郎都跟元月砂说话,却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自己了。 元攸怜不屑的看了唐络芙一眼。 她虽厌恶元月砂,可也同样轻视唐络芙。 这半年来,唐络芙推脱了邀约。可元月砂身子一好,她就穿着新衣服,戴着新首饰过来了。 谁还瞧不出唐络芙是什么货色? 自然没傻子去搭理唐络芙了。 而暗中,却也是有一道意味深长的视线不离元月砂左右。 策公子的眼里,流转了几分探寻。 这个元月砂看似笨拙、怯弱,可说的每一句话儿,都十分巧妙。 恰到好处,令人心悦。 讨好别人,是不必过于露骨的奉承的,那是下下之策。 最高明的人,能做得不这痕迹。 元月砂便是这样子的人。 所谓返璞归真,就是这个道理。 想不到这俗浮的江南之地,居然是有此等女子。 而策公子神色落在苏暖眼里,更让苏暖暗惊。 策公子竟然是如此留意元月砂?
009 绝色美女 不错,今日元月砂确实也是有几分出尘之姿,可策世子那也是不必瞧个不休吧。 闹得苏暖也好奇起来,忍不住多留意元月砂两眼。 他好奇元月砂做了什么,居然能让策公子留意上。 可女孩子议论的,无非是衣衫样式,胭脂水粉,听戏挑首饰。 这让苏暖觉得十分无趣,也更加好奇。 他已然可以确定,是因为元月砂到了,策公子方才被吸引。 正沉吟思忖间,时辰差不多了,那些贵女也是纷纷散开,落座在各自的座位上。 这次宴会,二人一席,元月砂身边,是元明华。 她就好似宽厚的大姐,担心病弱妹妹的身子,对她是关怀备至。 一派姐妹亲厚,其乐融融的景象。 元月砂只觉得面颊微热,她抬头,触及策公子探索深邃的眸光。 她只做未见。 元明华也是留意到了,想不到今日这位神秘的贵人居然是留意元月砂? 策公子拥有一张无比清俊动人的脸庞,配上深邃沉稳的眸子,竟令元明华也是心神动摇,难以自持。 回过神来,元明华惊讶这个男人的魔力,心中嫉意却也是更浓。 策公子留意的是元月砂,并不是自己。 这病秧子,有什么好看的? 元月砂似胃口不佳,这桌上的食物虽然十分精美,她却也是不乐意动筷子。 那象牙筷子夹了两条青菜吃了,就似不乐意动了。 元明华心念流转,亲手盛了一碗肉汤,也不假手一旁伺候的丫鬟,更柔语说道:「二妹妹,还是多进些吃食才好。」 她暗中却也是悄悄一抖,将些许药粉抖落入肉汤之中。 这曼陀罗花粉有致幻的用途,元月砂吃了必定失态。 到时候,别人都是会知晓她有疯病了,这位神秘的策公子看着就是出自高门,绝不会多看疯妇一眼。 元月砂面有难色:「大姐姐,我胃口不好,难以下咽。」 元明华却不依不饶:「你身子才好,我可不容你胡闹,别的也罢了,这汤汤水水的,总要进一些。」 元月砂嘆了口气,提起了勺子,搅拌几下。 元明华一颗心也是不觉提了提。 然而元月砂却眉头轻皱:「大姐姐,我实在没有胃口。」 元明华面色微沉:「二妹妹,你这样子不听话,可是对我这个大姐有些不满意,故意为之?我也是为了你好。」 元月砂急切说道:「大姐姐说哪里话,我用汤就是。」 她似被元明华吓着了,动作急了些,手一碰,一碗汤也是洒在了元明华身上。 元明华脸都绿了,当众泼汤是何等狼狈,更不必说今日她这条裙子是特意赶制的。那裙上头的绿牡丹刺绣,是南府郡的熟练绣娘绣了两个月绣出来的。 这么一泼,那就不能穿了。 「大姐姐,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病了,没力气,笨得厉害。你可是,一片好心。」 元月砂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儿。 元明华只得强忍怒气,不觉说道:「二妹妹,我知晓你不是故意的。」 元月砂急切得紧:「我赔大姐姐一条崭新的。」 元明华嗓音扬了扬:「二妹妹,难道我还跟你计较一条裙子不成?」 她是很气,还不至于当场拉脸让元月砂赔裙子,不然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元月砂却露出了畏惧之色。 元明华为之气结。 她被泼了肉汤,也是没将元月砂怎么样,元月砂这受尽委屈的样子噁心死谁呢? 元明华心里发堵,也只能先去将衣衫给换了。 顶了一身肉汤味儿,她站在这儿就是个笑话。 这段日子,元明华因为自己的婚事,是要求自己事事完美的,可是元月砂却让她出丑。 她恨透元月砂。 若她婚事出了什么纰漏,她一定要将元月砂千刀万剐。 待元明华换了衣衫,膳食的时间已经过了。 几上的菜餚已经被撤了下来,换上了茶食、点心。 薰香点燃,满屋子芬芳馥郁,令人不觉精神舒缓。 元月砂不肯正经吃东西,倒用银筷子轻轻的夹起了莲花糕,小小的咬了一口。 元明华眉宇隐怒,她已然是确定,这二妹妹疯了半年,变聪明了。 可那也只是小聪明。 打今日回去了后,元月砂别想踏出元家一步。 一个弱女,又被父亲厌弃,还不是恣意拿捏。 这些女孩子间的勾心斗角,在策公子瞧来,是十分无趣的。 他反而觉得元月砂吃甜点的样子十分有趣。 小小的咬了一口,好似什么小动物一样,一点一点的吃,又似捨不得吃的样子。 这个元家二小姐确实满腹心计,可这个时候又流露出了与众不同的可爱。 他忽而嘱咐身边奴僕几句。 也不多时,元月砂面前多了一碟酥酪樱桃。 那酥酪是反覆打牛乳得到的膏状物,加上蜂蜜,酸甜可口。 如今又绊了新鲜的樱桃,瞧着也是已经让人垂涎欲滴。 这道甜点做起来十分麻烦,别的人桌子之上也是并没有,可如今却送到了元月砂的跟前了。 这自然是因为那位尊贵的策公子特别嘱咐的关系。 元月砂抬头,朝着策公子的方向笑了笑,算是谢过了人家。 若是别的女郎,也许会不安,又或者是窃喜。 可元月砂却是泰然自若,受之无愧。 她举起了小勺子,挖了一块酥酪樱桃,送入了唇中。 别的人也许没留意到元月砂和策公子之间那小小的互动,可是元明华却留意到了。 她顿时也是不觉气得身躯发抖。 今日自己出丑,想要引起注意的贵人,如今留意的却是元月砂。 她恨不得立刻弄死元月砂。 正在这个时候,却也是贵客来临。 当这位迟来的贵客到来时候,几乎所有的人目光都是被吸引。 只因为那个女郎实在是生得太美。 她拥有一双神秘而朦胧的眸子,举止优雅,仪态大方。 当她缓步踏入了此处时候,周身也似乎散发一缕清亮的光彩,似乎连房间里面也是亮堂了一些了。 苏暖眼里流转了一缕痴迷,旋即又有一缕痛楚。 那少女目光滑过了所有的人,最后落在了苏暖身上,微微一笑:「阿暖,策公子,我来迟了。」 苏暖却是微笑:「妹妹风尘僕僕,是我搅了妹妹的休息。」 如此一来,这绝美少女的身份却也是唿之欲出。 苏家的养女苏颖,京城第一美人儿。 果真是名不虚传。 策公子却早见过她了,熟悉了她的美貌,自然也不会震惊。 他目光轻扫,看着那些被苏颖美貌震惊的男男女女。 元月砂却是例外。 她竟似觉得十分无聊,在每个人都被苏颖所震慑时候,她认认真真的用小勺子在挖酥酪樱桃吃。 那甜点的魅力,远大于第一美人。 策公子瞧得出来她并不是因为嫉妒而故意做作,而是当真并不在意。
010 美人献策 此时此刻,房间里宾客若干,元月砂所坐的位置并不如何的打眼。 她有没有留意苏颖,原本是一件不起眼的事情。 可策公子留意到了。 除此以外,苏颖居然也是留意到了这原本不应该留意到的事。 那么多人,她仍然留意到元月砂在吃酥酪樱桃。 她眸子里面流转了一缕异样,甚至是有一丝不欢喜。 这自然是显得有些小气,可苏颖通身的气派却是落落大方。 那眉宇间的大气,更让她与寻常俗气莺莺燕燕区分开来。 苏颖落座,她虽然来得迟了,苏暖却仍然是把最好的位置给她留着。 今日苏颖一身淡绿色的衣衫,玉颈之上更是挂着一串明珠,衬托得脸颊粉琢玉雕,明润生辉。 她好似一颗宝珠,衬托得在场女郎风头尽失,再无光华。 元明华自惭形秽,心生嫉意。 这世间怎可有如此美人,美得令人心碎,令人嫉妒,偏偏还这样子的高贵。 简直近乎完美。 元明华失魂落魄,旋即目光却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了。 看着元月砂专心致志的吃甜食的样儿,元明华气打不了一处来。 为什么她竟如此的生气呢? 也许她的内心深处,是有些侷促吧。 元明华自认自己无论哪一处都比元月砂强,可却在苏颖的绝世容光之下失态。 相反,元月砂却能泰然处之,毫不在意。 这一点,似乎也是比自己强些。 元明华暗中咬牙,她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元月砂之所以不在意,也许,也许因为她不过是头猪,只知道吃。 女人们在宴会前议论些穿戴琐事,而男人们此刻却也是议论起了时政。 往年这个时候,南府郡一派花团锦绣,正是这些南府郡的贵女男女们奢靡的消磨日子的好时候。 可是今年,这繁华之下却也好似添了一缕残酷的阴影。 渭河发了大水,沖溃了堤坝,淹没了下游五郡。 这不但让大片的土地化为了泽国,更淹死了无数百姓。 待大水褪去,只见淤泥里,树杈上都是尸体。 却也是无力掩埋,只能生生任由其发臭。 灾区的官府发放粮食,又分发药品忙得焦头烂额。却又因为事发突然,捉襟见肘。 偏偏,却又有黑心的商家,趁机囤积居奇,抬高粮价。 南府郡在上游,丝毫无损。 可那些黑心商家的波及,却也是延至南府郡了。 比如今日席上吃的胭脂米,就比往年生生贵了三倍。 纵然贵了三倍,在场之人也吃得起,可也是一件令人不悦,心生恼恨的事情。 如今官府赈灾的银两不足,那也是明摆着的事情。 朝廷更是调集全国各地的钱粮,送去灾区。 蓝斐棠的父亲身为朝廷官员,也是一个月未曾回府用膳。 南府郡是钱粮重地,不但官府要调动钱粮,更盼望着民间筹集善款。 听闻下游灾民的苦状,那些贵女女郎都流露出了悲悯之色。 是呀,那些百姓如此的悽惨,当然要做出同情的样子,以显示自己的慈悲心肠。 元月砂也幽幽的嘆息了一声,做出了可惜的样子的,再小心翼翼的挖了一勺子的酥酪樱桃。 当然这些姑娘感慨同情一番也就是了,说到如何弥平这场天灾引发的人祸,却也是自然插不上嘴。 当然,她们也是不必插嘴,只需听男人们议论就是了。 说到底,这是男人们要管的事情,自然该让男人们去议论。 在场的贵族公子们,他们未来也是会出入朝廷,做官封爵。他们是这片土地未来的主人,自然如今也该关注一些时政之事了。 对于这场水患,他们也是各抒己见,议论纷纷。 有的认为应该严惩筑堤的官员,因为他们的失职,方才酿成了如此的惨剧。更何况,风闻这其中也还有些贪墨之事。 亦有人认定,应该将那些个奸商纷纷落狱,甚至逼着他们以平价卖粮,赈济百姓。非常时刻,自然也是用非常的手段,如此能得民心,没人会为了那几个奸商可惜。 更有人认为,可责令临近郡县接收那些灾民,就地安置,徐图后计。 策公子不动声色听着,不置可否。 那些话儿,都是陈词滥调。 而说话的人,他们自以为是,在拼命的表现自己的智慧和睿智,可是实则不过是说了些废话。 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学着大人的腔调指点江山,令人觉得十分沉闷。 不过他也是没打算在这儿听到什么耳目一新的建议。 策公子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无聊。 此时此刻,苏颖却也是冉冉一笑。 她的笑容宛如幽幽的昙花,静悄悄的绽放,却有那蛊惑人心的力量。 好几个偷看她的少年郎,顿时也是不觉红了脸。 苏暖盯着她那娇嫩的脸蛋,心中充满了仰慕和苦涩。 他忽而一笑,开口:「颖儿打小就是无比的聪慧,就连父亲也是称赞你乃女中诸葛。你虽然是女儿身,这诸般见地可是并不输给任何的男儿。不知如今,颖儿又有何看法?」 苏暖开口,在场的人都是不觉有些愕然。 不错,苏颖是极美,可是她到底是女儿身,既然是女儿身,又能有什么见解? 更有人好奇,苏暖可是故意为难这天仙一般的美人儿。 苏颖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那,颖儿就说说自己的一些浅薄见解。此时此刻,救济百姓是当务之急,故而就算之前筑堤官员有贪墨之事,却也是不急着此刻处置。至于处置那些奸商,逼着他们将米粮供出来,也恐怕逼急了他们,弄巧成拙。到时候,说不定他们会焚毁粮食以求自保,担心官府会因为他们囤积的粮食而让他们遭受灭顶之灾。」 一番话却也是说得众人刮目相看。 苏颖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是眼界不俗,听她言语更令人不觉眼前一亮! 「其实,如此胁迫还不如许之以利。那些囤积粮食的粮商不过是商人,只要威逼之下稍稍给那么一点甜头,他们自然懂得权衡利弊。」 苏颖胸有成竹。 她只恨自己不是男儿,否则必定是艷压这些男人。 一个女人不但有美貌,而且还有出众的智慧,那必定也是让男人目眩神迷。 此时此刻,苏颖就是这样子的女人。 策公子忽而开口:「苏姑娘的意思,便是让朝廷纡尊降贵和这些商人谈交易?」 苏颖一怔,让策公子这么一说,自然是有些难听。 可这难道不是权宜之计? 莫非因为她是个女人,策公子就如此刁难?否则此刻有那么多漏洞百出的言语,也未见策公子留难。 苏颖笑笑,没有接这个话。 而策公子只是问了这句话,却也是并未再继续咄咄逼人。 他又恢復了淡漠的样子,对周围的一切无甚在意。 苏颖为之气结。 在众人沉浸在苏颖的绝世之姿时候,策公子的嗓音又出乎意料的响起:「元二小姐,你又有何见解?」 苏暖一愕,好端端的,策公子问这个元家的傻子做什么? 所有的人目光,顿时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这个策公子怎么会特意留意她?
011 犯众怒 苏颖一瞬间,面色流转了一缕不快,大概是因为策公子对她冷待却主动询问元月砂。 可这样子的表情一闪而没又恢復如常。 她又恢復那美丽高傲的样儿,故意放缓嗓音:「想不到策公子居然是对元二小姐格外的另眼相看。想来元二小姐必定是有所不俗之处,不知晓元二小姐究竟是有何见解,大家也是洗耳恭听。」 苏颖也是一直留意元月砂,这位元家二小姐除了身子怯弱了些,就是一直在吃甜点。她觉得元月砂根本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最初元月砂对自己的视若无睹,似乎也是有了一个解释,那就是元月砂当真是个傻的。 如今元月砂面前盛装酥酪樱桃的小碟子只在碟子底上沾了一点奶油,居然已经被元月砂用小勺子挖着吃干净了。 当众人目光落向元月砂时候,元月砂正对那碟莲子糕下手。 因为事发突然,元月砂似乎受惊了,顿时也是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元明华顿时凑过来,轻轻的拍了元月砂后背两下,含嗔:「也不是小孩子了,吃碟糕点也是这样子不小心。」 元明华嫉妒这策公子对元月砂的关注,更恼恨因为一句话就让元月砂成为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如今却也是趁机做出贤惠姐姐的姿态,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仁慈大方。 元月砂放下了筷子,用手帕轻轻擦了唇瓣,怯生生的说道:「我,我也没什么见解。我在家书读的少,不过认得几个字,没有苏小姐那么聪明的。你们说的,我也是听不大懂。」 众人眼见元月砂怯弱不堪,虽面纱轻掩,可五官娇美,仍可分辨是个病美人。想不到,她美虽美,居然是个草包美人。 可有人又暗暗点点头,如苏颖那样子的大美女固然十分耀眼,可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又不用做官。元月砂虽然看着蠢了点,可也不错,而且很惹男人怜爱。 就是不知道,为何策公子居然是挑中了元月砂说话。 策公子却越发觉得有趣。 这位元二小姐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当真是令人期待。 苏颖心中却也是不自禁一阵子恼怒,她认为自己懂了策公子的意思了,不就是讽刺自己身为女人不该那么多话吗? 所以用个蠢物来提点自己话多了。 苏颖垂下头,却也还是那么一副黯然神伤的姿态:「策公子是否认为,颖儿身为女子,就不该多读书,应该也是什么都不懂?就连我刚才说话,也是不该开这个口。」 她这样子的话,顿时让在场几乎所有的男人血脉贲张。 绝色美人张扬时候万分美丽,稍稍流露出脆弱姿态更是让人无限怜惜。 就连方才觉得元月砂有些惹人怜爱的男人,此刻忽而对元月砂升起了一缕厌恶之情。 有人居然拿如此蠢物来羞辱苏颖这个大美人? 说到底,男人总是想要最好的,也许柔弱的女人能带给他们呵护的冲动和无限的安全感。可那不过是他们够不着天上的仙子,为了自己的自尊而去挑柔弱的姑娘。只要那仙子稍微示弱,那么地上的小白花顿时毫无颜色。 元月砂原本并没有什么错,可策公子居然用她来羞辱苏颖,那么元月砂就是罪大恶极。 苏颖对这些男人的反应,可谓十分满意。 而策公子面对苏颖的质问,不过低笑了一声,并无回应。 元明华如坐针毡,方才她假意跟元月砂亲好,而如今元月砂惹恼了苏颖,她顿时又担心会牵扯到自己,不觉患得患失起来。 苏颖不动声色,红唇轻品茶水,润润嗓子。 她虽然靠着美貌和柔弱成功夺回了那些男人的注意力,可原本不该是这样子的。 那些男人,应该被自己的聪慧智谋所倾倒,而不必让苏颖动用到美色挽回。 更没有如预想一般,大出风头。 所以,她对元月砂很不满意。 就算元月砂安安分分,是策公子主动提及的,可是苏颖不会去理会。 这元家的傻子,让她很不欢喜。 此处议论水患自然绝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不过今日既然提及水患,在场的客人无不慷慨解囊,捐赠银两。 愿意捐赠的,都报了数,稍后令奴僕送到组织者苏暖手中。 而苏家,自然是会安排下人,将这些变成了粮食药品,送往灾区。 别人也还罢了,唐络芙却是一怔。 她只顾着来参加宴会,却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遭。 她哪里有什么银子? 唐络芙暗中扯扯手帕,却也是不觉一阵子的心堵。今日来这儿,她也可谓是处处不顺。没什么人搭理自己,如今还要捐赠些财物。 唐家清贫,哪里有什么财物? 唐络芙目光流转,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她指望元月砂,亦只能指望元月砂。 唐络芙眼珠子流转,却高傲的样子:「月砂妹妹,恰逢如此惨事,你又是个有钱的主,想来你也是不能小气了。」 元月砂柔顺的说道:「唐姐姐,这样子的惨事,我听得心都碎了。我,我又怎会没有恻隐之心?」 唐络芙原本故意在元月砂跟前提及此事,是有意暗示一二。 想不到元月砂就好似木头桩子一般,居然还是无动于衷。 唐络芙为之气结,内心更是不觉恶狠狠的想,真是个傻子! 转念一想,自己待会儿,大可空口许诺。 至于许下的银子,回去之后,就让元月砂给。 元月砂很听话,面团一样子的人,必定是会给的。 这是大善之事,元月砂凭什么不给?况且她嫁入了唐家,那些嫁妆也会是唐家的东西,也是属于唐络芙的。 一想到了这儿,唐络芙顿时也是理直气壮起来了。 只要元月砂还想要嫁入唐家,就应当会乖乖听话的。 唐络芙心下稍安,正在这时候,婢女也是到了唐络芙跟前。 唐络芙张口:「我出,五,五百两银子。」 她原本想说五十两,可五十两未免是有些寒酸了。 想着不是自己出,唐络芙张口就是五百两。 而她这样子一张口,周围之人却也是不觉好奇瞧了唐络芙一眼。 想不到唐络芙一张口居然是五百两。 不过,也不过略略好奇。 她们只好奇唐络芙怎么这么捨得,而心里面却也是不见得当真十分在意。 之所以好奇,是因为她们眼里唐络芙就是个穷酸。 有人心里更是暗笑,莫不是又要让元月砂做冤大头了。 唐络芙一张口,说了这个话儿,这心里面也是隐隐有些后悔。 她不觉很有些不安,至于为何会不安,也说不上。 不安什么,难道元月砂还不会给自己银子不成?
012 风头无二 不安什么,难道元月砂还不会给自己银子不成? 想到了这儿,唐络芙都觉得有些可笑了。 元月砂不给?这绝无可能。 就好似今日自己这一身华贵的衣衫,还不是元月砂贴着送上来的。 只要自个儿轻轻一张口,要什么东西,这傻子还不是赶着送上来? 那婢女已然是在卷册之上提了唐络芙的捐赠数额,唐络芙也没犹豫,将自己名字端端正正的写了上去。 元月砂面纱后的脸蛋,却不觉绽放了一缕悄无声息的笑容。 碟子里的酥酪樱桃也只剩下了一点点了,用勺子也是不好刮起来。 元月砂伸出了手指头,轻轻一擦,粉嫩的舌尖儿舔过了自己的手指。 那双美眸之中却也是流转了一丝凉丝丝的味道。 她吸允手指上甜点的样子,宛如猫儿一般慵懒而天真。明明旁人这样子做定会显得不雅,可元月砂做出来却也是那般的随性天然。 唯独那一双深邃的瞳孔,却好似掠过了一缕冰冷的嘲讽。 这样子的小小动作,可巧便是入了策公子的眼。 他盯着元月砂粉嫩的红尘,只觉得宛如一股子电流涌过! 明明对方是个怯弱不堪的小女孩儿,却仿佛拥有了妖孽一般的摄魂吸引力。 好似他这般阅尽春色的男子,竟也为之蛊惑。 不,他被蛊惑也不仅仅是因为今日的元月砂。 恍惚间,策公子的脑海之中又涌起了那道惊鸿一瞥的雪中身影。 那是去年的冬日,他在冰湖之上瞧见的场景。 西月湖名字虽然是极为动听悦耳,可那冬日的湖面却是无比危险的所在。 只需稍稍不慎,就会落入了轻雪所掩的冰缝之中。 然而就在这极为险恶的所在,却也是偏偏有那么一道婀娜的倩影,一身雪衣,却翩然起舞。她整个在雪花之中,是那样子的美丽,那样子的圣洁。阳光照在了那个女子身上,好似给她的身上染上了一层明润的光彩。 他瞧得目瞪口呆,却又偏偏不好近前。 直到现在,策公子都是不知晓自己看到的是否是幻象。 对方也不知道是神仙还是山妖,却也是美得不可思议。 事后策公子也是不觉告诫自己,也许不过是个美得出奇又功夫极好的姑娘在跳舞。 可世上当真会有这样子的人? 想不到,自己在南府郡,居然是遇到了元月砂。 从他瞧见这个元家疯癫的二小姐的第一眼,他仿佛就看到了魂牵梦萦的身影。 那女子那时候戴着面纱,而元月砂的脸蛋也是轻掩在了轻纱之后。 绚丽冰凉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神秘味道。 便是那第一美人儿苏颖,也是不觉让策公子忽略。 苏颖亦然留意到了这一点,心中含酸。 她知晓策公子的身份,因为某种原因,策公子并非她的目标。 可饶是如此,苏颖也不喜欢自己被忽略。 她虽不见得要让这世间男子都爱上了她,却希望自己永远是众人焦点。 纵然是有人将她比下去,却决不可是眼前这个傻子。 而苏颖面上,却也是一派宽和大度,温厚善良的样儿。 此刻,婢女也是到了苏颖身前。 苏颖轻轻垂头,解下了颈项间的明珠。 「将这珠子卖了,折换银两,给那些个灾区百姓。此外,我再添一千两银子。」 她如此大方,让在场的人也顿时吃了一惊。 苏颖人美,颈项前的珠子也美,那珠子衬托得人更美。 任谁都瞧得出来,苏颖脖子上那珠子明润无比,是珍贵的物件儿,有钱也是未必能买得到。那些个珠子不仅颗颗浑圆,而且一般大小,也是不知晓多少心血才能攒齐。 苏暖顿时大惊:「颖儿,这可是你的心爱之物,你向来喜爱明珠,好不容易攒了这么一串儿大小差不多的,也是不知晓废了多少心血。这串珠子,你也是极为喜爱。若放在市面上去卖,怕少不了两万两银子。你,你也是不必如此。便是心存仁善,哥哥也是会为你想法子,何苦委屈了自个儿?」 他心疼苏颖,疼到了骨子里去了。 自己这个妹妹,就是如此的美貌、纯善。 苏颖却含笑摇头:「大哥也是不必说了,你知晓我性子倔,决定了的事情,便是不会更改。更何况,我一想到那些受灾百姓的惨样儿,又如何有心情带着什么珠玉宝贝?」 苏暖也是无话,任由妹妹放下了那串明珠了。 一时之间,苏颖的风头无二,她的纯善、美貌、大方,压得在场女眷都是透不过气来,却让那些男子人人倾慕。 就连那策公子,也是不觉抬头,将苏颖给瞧了瞧。 那些女郎里面,也是有些个心中不平,含酸生嫉的,可是也自认没有两万两银子的珠串来争风头。 纵然是不平,那又如何? 只能是生生将一口气咽到了肚子里面去,恨得咬碎了银牙。 而苏颖之后,那些个剩下的贵女也就捐赠个几两银子。这数目虽然没什么不对,可挨着苏颖后面开这个口,有些姑娘面颊之上也是有些个羞愧侷促之色。 元明华也是瞧在了眼里,暗忖这个苏小姐果真是个爱争风头的。 不但爱争风头,还不理睬别人会不会尴尬。 而且,自己也还没开口。 这不是落了脸面吗? 便是之前开口的,苏颖捐这么多,不是也不自在? 元明华也不觉瞧瞧元月砂,暗忖这傻子也不能捐多了。 不然自己要是少了,岂不是丢人现眼。 那婢女到了两个人的席位跟前,元明华想了想,还是让元月砂先开口。 否则,若这小蹄子故意说高些,岂不是做了她踏脚石。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嘆了口气,是那样子的天真和悲悯:「是啊,那些受灾的百姓好可怜的。我捐,捐两百万两。」 那婢女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只道这元二小姐说是两百两。 「元二小姐,方才你说捐赠的数额是——」 纵然之前没人留意元月砂,没听到元月砂说捐赠两百万两。 可是这婢女如此失态,又再次追问,所有的人注意力也是被吸引过来。 在所有的人眸光凝视之下,元月砂的样儿还是如此的认真和直接:「我说,要捐两百万两。」 她嗓音还是这样子的柔柔的,可是所有的人都被怔住了。 苏颖方才的高贵自矜之色顿时绷不住了,锐利的目光顿时向着元月砂扫了过去! 四周很安静,便是落根针,也是能听清楚。
013 虚伪挑衅 元明华唿吸一窒,震惊之余却也是不觉生恼,这死丫头在胡说什么? 她勉强绷住了脸,生生挤出了一丝悲悯心疼:「二妹妹,你这不是病犯了吗?怎么又胡说八道?」 众人原本震惊于元月砂的阔绰,听到了元明华这样子说,不觉怔了怔。 想到传闻,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元家二小姐,是个傻的。 苏颖唇瓣吐出了一口,原来是因为元月砂是个傻子。 元攸怜不觉尖锐说道:「二姐姐傻了,谁不知道。」 元明华唇角也不觉溢出了一缕苦笑:「二妹妹,你胡言乱语,是会损及元家的名声的。怎么,这几日你没有吃药?」 她言语细声和气,却也是用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就是要当众毁了元月砂。 元月砂就算不是疯的,也生生要被气疯。 然而元月砂却也是仍然如冰雪一般的人儿,并无半点恼怒。 反而细声细语:「多些大姐姐关心我的身子,大姐姐不必担心,如今妹妹的身子还好。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小妹盘点过了,折算下来,还有二百万两。」 她嗓音轻柔、淡定。 可元明华失态,手指头碰撒了茶水,撒满了桌子,却浑然不觉。 元月砂居然提及亲生母亲留下的嫁妆? 元攸怜也惊到了,尖叫道:「元月砂,你当真脑子不清楚了,又在说胡话。」 元月砂这个疯子! 她也只能是个疯子。 将元月砂打成了疯子,那么她无论说什么,都不作数。 元月砂不理睬元攸怜,却轻轻的从袖中掏出了书册:「大姐姐,这是母亲的嫁妆单子,我也是命人算过了,就算不计这些年的店铺利润和田租,将这些统统折现,也有两百万两银子。这还不算估得太高。」 元攸怜尖叫:「假的,假的!」 元月砂幽幽说道:「这份单子,官府也有存档,和婚书一块儿封存的,自有留档,决不能能造假。」 众人听了,渐渐内心也是涌起了一缕荒诞。 元月砂这话儿也是说得有条有理的,她居然当真要捐赠两百万两? 这居然是真的? 元明华死死盯着元月砂,厉声说道:「这是大事,你小孩子家怎么可以自己就做了决定?」 元月砂道:「若律令不容,月砂怎敢忤逆父亲母亲?可我令人问过了官府的师爷,母亲嫁妆,我可自决。」 元明华被气得头晕目眩,难受得紧,旋即又一收恼怒的样儿,软语柔柔,苦口婆心:「二妹妹,我也是担心你,你如此体弱,身上又有病,若无财帛傍身,那可是无依无靠。」 先哄住元月砂,徐图后计。 今日回去,元月砂这辈子别想再出来。 只要现在哄好元月砂。 她口中嗓音越发轻柔:「你多多考虑——」 元月砂却飞快的轻轻摇头:「我意已决。」 「大姐姐,其实从前,我也不是这么坦然的。可是,这半年来,浑浑噩噩,生不如死。月砂当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后来能活过来,是上苍庇佑。倘若我活过来,一定要多做善事。我之所以遭受这些,也许就是因为母亲留给我的这些身外之物。我福气薄,享受不了,散财赈灾,也是为了家里人集攒福气。」 她这样子轻轻的说着,泪水顺着面颊滑落,轻盈的滴落在了手背上。 这一刻,元月砂显得说不出的纯洁,说不尽的虔诚,给予人无限震撼之意。 而此时此刻,元明华又还能说什么呢? 唯独策公子,内心之中不觉暗暗骂了一句小狐狸。 元攸怜却也是要跳起来,婧氏告诉她会拿部分嫁妆给元攸怜添妆的,怎能容忍? 她站起来,指着元月砂的鼻子骂:「你这个傻子,这些嫁妆你凭什么动?都拿捏在我娘手里,轮不到你做主!你再在这儿作妖,将你关在疯人塔里面去。」 各色眸光顿时凝在元攸怜的身上,各自神色玩味。 原来原配的嫁妆,如今都是拿捏在填房手里。瞧元攸怜这样子姿态,想来也是不止一日这般欺辱人了。 元明华顿时起身,厉声呵斥元攸怜:「你给我住口!」 元攸怜是要彻底毁了她们母女三人的名声吗? 元攸怜被震住了,委屈无限。 元月砂掏出了手帕,擦擦脸,委委屈屈的样子。 可那唇角,却也是悄然绽放了一缕笑容。 元明华心思纷乱,脸蛋儿煞白。 却也是存着几许侥倖的心思,只要元月砂回到元家,这些话统统不作数的。 别人只道元月砂说大话—— 正在此刻,却听到丫鬟乖顺的声音:「二小姐,我来了。」 说话的是湘染,手捧锦盒。 元明华下意识的捏紧了自个儿的衣衫。 要知晓湘染不该在这里的。 元攸怜也一阵子吃惊,湘染不是该被自己请来的几个江湖人掳走卖了吗? 她忽而觉得身子发凉。 「夫人陪嫁的那些个金珠宝贝,都是已然送去苏家,再由苏家送去官府,送去灾区。而这,却也是夫人陪嫁的田产地契。」 元明华如做梦一样看着这个匣子,看着元月砂轻轻的打开,然后抚摸那一叠叠的房产地契。 那些,可都是白花花银子。 她看着元月砂抬头,温柔的说道:「这些东西,今日以后,都是不属于我了。月砂愿意捐尽自己所有,也为死去的娘亲祈福。」 元明华反而忍不住想要笑,她眸光落在了元攸怜身上,元攸怜失魂落魄。 谁也是没想到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的大方。 苏颖都是看得心头髮酸,事到如今,谁还会记得她那区区一串明珠呢? 元攸怜忽而失态,朝着元月砂扑过来:「这是我们元家的东西,这傻子凭什么拿出来。」 人没扑倒元月砂跟前,却又被湘染拿捏住,不知怎么一扭,顿时没力气了。 湘染一伸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这一巴掌,也是打得元攸怜懵住了。 元月砂却忽而轻轻的捂住了胸口,摇摇欲坠,甚至不觉轻轻的偎依在元明华的身上:「大姐姐,怎么三妹妹居然,居然如此没有恻隐之心?」 带元月砂来这儿,元明华可谓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湘染将锦盒送上来,苏暖却也是有些迟疑。 如今元家的人这样子的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苏颖忽而轻嘆:「大哥,这是二小姐一份善心,甚至宁可得罪自己亲妹妹,这可是不能辜负。」 她就要元月砂这捐赠成为事实,元家要闹正好,要是元月砂被逼得反悔,那么得到的就不是贤名而是臭名。 元月砂温温柔柔的说道:「苏小姐说得极是。」 今日宴会之上,有神秘英俊的策公子,有远道而来的京城第一美人儿苏颖。 可谁也是没想到,今日这簪花宴上最出风头的人居然是元月砂。 她倾尽家财,资助灾民,甚至不惜与家里决裂。 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谁能想得到她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呢。 纵然是宴会散去,他们也仍然是极为震撼。 此刻就算是虚伪的元明华,也是不乐意跟元月砂假装什么姐妹情深,只拂袖而去。 元月砂也不在意,只莲步轻移,和唐络芙一道。 可唐络芙的脸色也是很不好看。 那些东西,原本属于元月砂的陪嫁,以后会是唐家的东西。 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会送给那些灾民。 两百万两啊!唐络芙想想都是觉得肉疼。 唐络芙甚至不能明着责怪,除非自己想跟元攸怜一样名声扫地。 「唐姐姐,怎么如此不开心?」 元月砂柔柔的说道。 唐络芙侧头,眼睛里流转怒火,如今元月砂发疯了,她要跟亲娘说绝不允元月砂进门! 而元月砂的嗓音却也是很轻柔,很细很轻。 轻得只有唐络芙一个人能听到:「唐姐姐可是为了那捐了的五百两银子而苦恼?也对,你娘亲一月做针线活也不过几两碎银子,做个十年八年,总能凑齐五百两。想不到,唐姐姐如此有善心,这样子的大方。宁可,苦了自己。」 方才唐络芙被元月砂的豪爽给震惊了,都已经忘记了五百两银子的事情。 如今听到元月砂提及了这一桩,顿时面色一变。 元月砂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替自己给吗? 元月砂细细的说道:「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替唐姐姐给的,可是唐姐姐就算不给,也没有什么。至少,官府也不会来抓唐姐姐。只不过,从此以后,唐姐姐的名声也是要臭了,整个南府郡的贵女都是会议论你的丑事。怎么会有这样子不堪,这般不要脸的人?」 外人看来,元月砂容色很温柔,想必是跟唐络芙说什么贴己的话儿。 可是谁也是都想不到,元月砂样儿如此的温婉,唇瓣之中却也是吐露这般辛辣狠毒的话儿。
014 许你为妾 唐络芙也没想到,她吃惊的看着元月砂,仿佛不认识元月砂。 可她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心中却也是浮起了恼怒和恐惧之意。 「你,你居然这样子说,我大哥绝不会喜欢你这等无耻的女人。从今往后,你休想跟我们唐家扯上任何关系。」 她只恨不得元月砂立刻被自家大哥抛弃,尝尝伤心欲绝的滋味。 可那五百两银子怎么办? 只盼望元月砂听了会服软。 元月砂却微笑脸:「好呀,我自是乐意的。对了唐姐姐,你这一身衣衫,还是我给你做的。如今要撇开关系,可要将你这一身衣衫剥下来,赤着身子回去。唐姐姐这一身皮肤极好,很多人想要瞧一瞧的。」 唐络芙的自尊已然是被元月砂狠狠蹂躏,踩在了脚底下,她再也是按捺不住,狠狠一推。 这贱人,这个贱人! 而元月砂这纤弱的身子果真是娇弱好推到,被唐络芙一推,一推就倒。 她闭上眼睛,等着今天第二次当众摔倒。 这个时候,那些贵女大都还在琼花楼下等着乘坐马车。 她们都会瞧见如此精彩一幕。 唐络芙欺辱小白花。 可这一次,元月砂并没有摔在了地上。 她如羽毛一样轻柔的身躯,并没有摔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片厚实的胸膛之上。 闭上眼,似能嗅到对方衣襟之上的薰香。耳边却也是听到了策公子有几分戏嚯的声音:「元二小姐今日怎么总是被人推到?」 元月砂不觉轻拢秀眉,她一贯不喜欢跟人如此亲近的接触。除了,一个人。 恍惚间,却也是回忆起当年尚是孩子的飞将军偎依在萱华郡主怀中的场景。 相贴之处传来的温热之意,让元月砂泛起了阵阵的噁心。 她蓦然闭上了眼睛,免得让人瞧见了眼睛里面流转了厌憎之色。 而策公子却也是伸手按住了元月砂的肩头。 对方身躯轻轻的颤抖。 策公子不觉流转了几许的异样,一缕怜惜之意顿时也是一闪而没。 而此时此刻,众目睽睽,唐络芙推人之事众人皆见。 湘染更是悽然道:「唐小姐为何咄咄逼人,二小姐并不是不乐意为你出五百两银子。只是,如今小姐捐尽了嫁妆,回去也是要受挂落。一时间,还当真是凑不齐了。」 湘染这样子一说,别的人也顿时心生明了,为何唐络芙居然是如此羞辱元月砂。 而唐络芙的面颊顿时不觉涨红。 「好你个贱婢,胡说八道什么?我唐家也是官宦之后,家道中落罢了,区区五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若不是看着湘染会些个武功,唐络芙能当众抓花她的脸。 「元二小姐,你不就是痴恋我家大哥,眼见大哥对你冷待,你心有不甘,竟然是存心羞辱。你在外边轻浮孟浪,可别忘了你跟我大哥是有婚约在身的。」 唐络芙眼见策公子对元月砂怜爱有加,不觉气得浑身发抖。 却干脆扯出了元月砂与唐家定亲之事。 谁不知晓元月砂倒贴他们唐家,很是不要脸。 元月砂悽然:「唐姐姐,都是我不好。」 愈发显得唐络芙欺辱她。 马车上,元明华撩开了帘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内心明了,唐络芙吃了亏。 心里却越发暗惊,元家这个傻子,如今变聪明了。 「大姐姐,咱们还是走了吧,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想装贤惠?说得好似别人能多看你一眼。」 元攸怜语带讽刺。 元明华狠狠的抓紧了车帘子,随即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 这一次,她并没有故作姐妹情深等她那个二妹妹,冷怒道:「走!」 元明华还好奇,母亲的命根子,怎么就让湘染给拿出来了。 唐络芙也是含怒离去。 南府郡的贵女们看足了好戏,心思各异。 策公子颇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如雪清润,秀丽单薄的身影。 「元二小姐如今瞧着是落了单,不若,让我送你回元家可好?」 元月砂眼观鼻、鼻观心,垂下头柔柔轻语:「既是如此,便是有劳策公子。」 她被人扶着,轻柔的上了那辆奢华之极的马车。 许多艷慕的目光都是落在了元月砂身上,也是隐隐蕴含了几许的嫉妒之意。 元月砂泰然自若,仿佛一点儿都是没察觉。 她上了马车,不动声色打量。 这辆马车内部宽阔,地上也是铺了地毯,踩上去松松软软的。 元月砂纤弱的身影坐在了柔软的垫子上,宛如陷入了云端里。 策公子亦上了马车,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元月砂,那双眸子更是流转了几许的侵略味道。 褪去了之前在琼花楼上的沉稳稳重,此刻他竟似流转了几许霸道。 也许,这方才是这英俊男子的真面目。 他忽而伸出手,狠狠的捏住了元月砂的下巴,缓缓的捏紧。 轻薄的面纱轻轻的拂过了元月砂的面颊,纵然是有几分朦胧,却也是能瞧出这个女子五官格外的精緻。 此时此刻,这马车之上只有他跟元月砂两个人。 他想对元月砂做什么都可以。 而自己做出如此动作,元月砂一声不吭,好像哑了一样。 冰雪而镇定。 策公子不觉轻笑:「元二小姐今天,可很会骗人。」 他缓缓的松开了手指,却不动声色悄然打量,眼前少女与那令人惊艷的冰面舞影可是同一个人? 那面纱后的一双眸子却也是清如明雪,竟似能映照人的影子。 那股子清凛的味道,竟似让策公子隐隐有些心悸。 他是个倨傲无比的人,从来不知晓,一个女人的眼神,竟能让自己心神恍惚。 旋即策公子内心却也是不觉哑然一笑。 他怎么会有这样子的错觉呢,区区元家二小姐,这个小妮子并不知晓自己身份。倘若她知晓,就会知道,自己是能彻彻底底碾压她的存在。只怕到时候,她也是不会如此镇定自若了。 策公子不动声色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不觉微笑:「唐文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听说他是你的未婚夫婿?」 元月砂端正的坐着,慢慢的挺直了自己的背嵴。 却只简单的说道:「是呀。」 策公子轻笑,笑得有几许的张扬,之前的稳重全无,反而有些说不尽的邪肆之意:「那就断了这门亲事,我许你妾室之位。」 无论元月砂是否是那魂牵梦萦的雪中女子,他都已经是瞧中了。 这天底下美好的东西,都是应当属于他,让他摘采。 他就是这样子的霸道。
015 打断手臂 在策公子瞧来,元家已然是破落户。若非子孙不争气,何至于跟个商女联姻。 若是平时,此等人家,策公子必定是不屑一顾。 可一面之缘,他瞧中了元月砂。 他肯让元月砂做妾,那就是对元月砂的一种恩赐。 然而元月砂却并无欣悦之色。 她柔柔的说道:「月砂与唐公子情比金坚。」 却说得毫无诚意,甚至还有几分讽刺之意。 分明也是将唐文藻当做推脱之词。 策公子一愕,面颊微微一沉。 他是个不喜欢别人拒绝自己的人。 旋即,策公子转念间,已然是为元月砂找好理由。 元月砂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难怪会如此。 这个女子长于险恶的地方,所以容貌气度对她而言自然没有绝对的诱惑力。 瞧着天真无邪,却必定出奇的现实。 绝不会因为苏暖对自己的恭敬,而逾越冒险。 想到了这个人,策公子已经是大度的原谅了元月砂了。 真奇怪,明明知晓这女子天真外表之下满腹心计,绝不简单。可是自己非但没有升起嫌恶之心,反而越发兴致浓浓,更想要将她纳在身边,据为己有。 这位元家的二小姐,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仿若,是蛊惑人心的妖物。 策公子不觉微微有些恍惚,眯起了眼珠子盯着眼前宛如轻雪一般的身影。 也许,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子身上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神秘气息。 那样子的神秘,使得人倍加上心,更想要摘下这神秘的面纱,一探究竟。 他宛如受了蛊惑一般,伸手想扯开那片面前朦胧的面纱,想将眼前这张精緻容颜瞧得清楚一些。 可就在此刻,元月砂却也是轻轻垂下头去,让策公子手指落了个空。 马车已停,元家已到了。 元月砂柔柔说道:「多些公子。」 策公子不动声色,这是元月砂第二次拒绝自己了。 不过对于那些自己有兴致的猎物,他向来也是极有耐心的。 他想要的东西,一向都会得到,他看得不顺眼的东西,也是能毫不留情捨弃。 元家,此刻侧门口却也是热闹非凡。 元明华和元攸怜早到一步,却也是悄悄站在一边的花丛里。 元攸怜眼睛里流转了几许的解恨:「这个贱人,母亲可是饶不得她。」 言谈之间,无不幸灾乐祸。 元明华抿紧了唇瓣,却也是冷冷发笑。 最好是将那狐媚的脸给毁掉了,免得继续勾引男人。 她心念流转间,便是瞧见了策公子那辆极为奢华的马车。 旋即,却是元月砂被扶着轻轻柔柔的下车。 元明华心中恨意更浓,好个小妖精,走路这样子的轻柔,好似没骨头一样。 若是往日,婧氏必定也是会留意到策公子马车的不俗。 可是今日,婧氏气疯了,什么都没理会。 「来人,来人,将这个忤逆不孝女给我抓起来,好生教训。」 早潜伏的侍卫,也是纷纷向前,将元月砂团团围住。 元月砂红唇的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一双眸子却也是灼灼生辉。 耳边,却也是听着策公子漫不经心的嗓音:「赵霖,护住二小姐。」 一名英俊冷漠的青年侍卫顿时也是现身,与此同时几道黑影顿时涌出。 元月砂眉头一条,她果然没猜错,策公子看似慵懒却也是少不得高手保护。 元家那些侍卫又如何会是策公子身边之人对手。 元月砂甚至懒得多瞧,反而悄然扫了一眼策公子。 那男子眉宇俊朗,唇角含着一缕不屑的笑容,更平添了几许的不羁。 这个男人,不但自己武功盖世,而且身边不乏高手随行。 糅合在一起,更形成了一股子摄人心魄的魅力。 高高在上,俊美高贵! 一旁的元家两姐妹都是瞧得呆住了。 元明华死死的扯住了自个儿的手帕,恶狠狠的想这策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居然还蓄养了暗卫,这是顶尖的权贵,方才养得起的。 难怪以苏暖的高傲,也是对策公子毕恭毕敬。 而这样子的人,不过一面之缘,居然就看上了元月砂! 对元月砂诸多维护! 元明华内心嫉妒得快要滴血了,似要生生将手掌中的帕子给揉碎。 很快婧氏身边的那些个护卫已经是被打飞。 赵霖如鬼魅般的身影却也是来到了婧氏跟前,顿时将婧氏给制住。 他抬头,瞧上了策公子,眸光请示。 而策公子也是漫不经心的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主子都这样子意思了,赵霖自然没什么可担切的。 区区南府郡元家,赵霖这个侍卫还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若是京城元家,可能还需要忌惮一二。 他面上涌动了一缕狠辣,蓦然动手,咔擦一声,竟将婧氏的手臂生生折断! 婧氏杀猪般的惨叫顿时迴荡在空气之中。 元氏姐妹都瞧得呆住了。 尤其是元攸怜,平时她心狠嘴毒,却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 此时此刻,她竟似吓得呆住了。 这策公子一表人气,气度高华,怎么这么狠? 婧氏原本想有那满腔的放泼的话儿要说,可如今却也是被这策公子的狠辣给震慑住。 那话儿到了唇边,竟生生不敢说出口。 策公子回应了元月砂凝视的目光,对元月砂微微一笑。 他所看中的女人,自然不容别的人伤及分毫。 也要让元月砂知晓,顺了自己便会得到何等呵护。 对于他所在意的女人,他一向大方,不会吝啬自己的保护。 策公子淡淡一笑:「从今往后,谁要是对元二小姐无礼,我定不会饶了这个人。」 婧氏只得忍痛嚷嚷:「这是,这是哪里来的浪荡子,竟然是一些礼数都没有。我们元家和京城的元家是同宗,你可知晓元尚书?」 她面颊之上肌肉轻轻抖动,汗水珠子却也是一颗颗的淌落。 却竟然不敢造次,只妄图以京城本家的名号吓退眼前这个男人。 策公子微微一笑:「元尚书?我看他早就不记得南府郡的元家旁支。就算是记得,也不会因为区区旁支,来得罪我。」 他自然是说得大言不惭,可又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觉相信他的话儿乃是真的。 婧氏不觉骇然,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016 亲爹责罚 策公子那张俊美面颊之上却流转了淡淡的森然之意。 他取出了一枚令牌,纳入一枚锦囊之中,却也是让赵霖送到了婧氏跟前。 婧氏下意识捏住,竟有几分心惊。 「把这枚令牌,拿去给元老爷。若是有人偷看,主子会将那人眼珠子给挖出来。」 婧氏狠狠的捏紧了手腕,面孔之上顿时流转了几分震惊。 元攸怜内心充满了嫉妒,她眼见自己亲娘手臂被打折,并不觉得对方是如何的残忍,反而恨被如此宠爱对待的不是自己。 论姿色,自己也是不差。 策公子也隐隐有些自傲,他若是想宠女人,能将女人宠到天上去。 就算是元月砂,也不会一点儿都不动容吧。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在元月砂耳边轻轻的说道:「我为元二小姐解决了不少麻烦,却也是不知晓元二小姐准备如何的谢我?」 元月砂微笑,笑容淡淡的。 她越是冷若冰霜,策公子越发心热。 更何况以他对女人的了解,有些女子瞧着冷冰冰的,可一旦动情却也是更加热烈,一发不可收拾。 策公子嗓音也是温醇而又具有诱惑力:「更何况,之后我还有一桩大礼,要送给元二小姐。就是不知晓,元二小姐是否可有期待。」 元月砂面纱后的一双眸子不觉流转了盈盈的水光,不置可否。 而策公子也是越发期待,那双眸子染上了情热绚丽的火光之后,又是何等的美丽动人。 对于这个女子,他步步紧逼,相信必定能迟早攻破她的心房。 元月砂似有几分的羞怯之意,身子怯生生的往后缩了缩,不觉轻语:「月砂也为公子准备了惊喜,以回报公子。」 料不到元月砂居然是会这样子说,倘若是别的女子,如此主动必定也是让策公子索然无味。 可此时此刻,他却也是不觉惊喜交加。 却也是并未留意到元月砂转身之际一双眸子冷漠如冰。 眼见元月砂盈盈进家门,被震慑的婧氏竟不敢有那丝毫的阻拦。 等策公子离去了,元家两姐妹仍然是惊魂未定。 元明华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元月砂竟好似妖精一样,拢到了这样子的大靠山。 她许是猜测到了自己的算计,定然不依不饶,绝不肯放过自己。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下意识的捏紧了自个儿手中的药瓶,那盛了曼陀罗花的药瓶。 可是一捏,却捏了个空。 那瓶子竟然是不知晓什么时候,居然不在了。 元明华顿时也是浑身冰凉。 元月砂回到了居所,芷心匆匆跑过来,泫然欲泣:「小姐,小姐——」 她瞧着夫人那阵仗,还以为小姐必定不幸。 元月砂微笑:「好了,母亲已经是宽恕我了。」 芷心有些愕然,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夫人爱惜名声。 却顿时松了一口气。 元月砂缓缓说道:「芷心,给我准备水,我要沐浴。」 芷心心一松,顿时领命。 元月砂轻轻的闭上眼,只觉得那策公子碰触过的地方,一阵子的噁心难受。 她讨厌这个男人的碰触,非常讨厌。 好几次,她都闭上了眼睛,方才让不让别人瞧出自己眼睛里的厌恶。 也许,也不仅仅是策公子。 任何人的碰触,都是让她不喜欢,只不过厌恶的程度有差别。 至于那个策公子,却也是让元月砂极致厌恶的那种。 从很小时候,她就已经有一个怪癖了,她可以忍耐污秽,可一旦有机会,一定要将自己全身上下沖洗得一尘不染。 温水沐浴,那些水珠子轻轻的滑过了元月砂的身躯。 她将仔细洗得很仔细,连头髮丝和指甲缝都是洗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有一种冲动,换了一桶水再重新洗一次。 可元月砂到底克制住了自己,她知晓自己这个癖好,是有些病态和不正常的。 此时此刻,外头的陈嬷嬷等了好大一半天了,已经是有些不耐了。 若是往日,陈嬷嬷早就发作一番。 可是今日,她仍只能等待。 谁知晓二小姐居然是拢住了一个大靠山呢? 便是老爷,瞧见了那枚令牌,面色不觉变了。 自己要请二小姐,必须得请得客气一些。 陈嬷嬷内心不觉一阵子的烦躁,二小姐这个时候沐浴,可不就是故意拿乔? 正在此刻,沐浴后的元月砂盈盈而来。 她身着淡蓝色的纱衣,却也是越发衬托出自个儿的清灵妩媚。 沐浴过后的元月砂,娇嫩的脸颊之上也是染上了两片红晕。 陈嬷嬷便算是个女子,也是不觉瞧得呆了呆,为那份清艷之意所震慑惊艷。 元月砂软柔柔的道:「还请陈嬷嬷带路。」 这个怯弱的二小姐,此时此刻,竟不觉蕴含了一股子高贵的气质。 仿若,习惯居于上位,发号施令。 陈嬷嬷呆了呆,旋即摇头,这是自个儿的错觉吧。 这边磨磨蹭蹭时候,她如今的父亲元原朗已经是等的有些心焦了。 元原朗今年四十多岁,因沉迷酒色的缘故,样儿不觉有几分的憔悴,可仍然能分辨出从前的几许俊朗。他在布政使跟前做从七品的都事,可那不过是花银子来的虚职。 就连元家这个大宅子,也是祖上传下来。 少年时候他喜欢赌钱,差点输掉了。 幸亏他的夫人韩氏,用钱给他赎回来了。 若不是这样子,他险些成为笑柄。 元原朗今日忍不住想着自己的第一任妻子,他心绪起伏,竟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喜欢那个商女,可韩氏也并不喜欢他。 所以他也不喜欢韩氏生的那个女儿,那个女儿会让他想起从前那位妻子冷冰冰的眼神。 就在这个时候,元月砂也是踏入了房中。 许久未见女儿,元原朗也是惊讶于女儿的变化。 可与此同时,那内心之中的古怪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他仿佛又感觉到死去的妻子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自己。 旋即,元原朗压下了胸中古怪的感觉。 是了,自己是父亲,是长辈。 他说的话,元月砂应该句句都听。 若是不听,那就是不孝。 他根本无需畏惧这个女儿。 元月砂却也是盈盈一福:「女儿见过父亲。」 元原朗原本手中捧着一盏茶,蓦然便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那茶盏顿时摔开了花,茶水顿时也是撒了一地了。 他面色阴沉如水:「今日你究竟做过多少忤逆不孝的事情,还不给我跪下。」 元攸怜站在了婧氏身边,瞧见眼前这一幕,不觉心里乐开了花。 这地上又是水,又是碎瓷,元月砂跪下去是要吃些苦头的。 元攸怜娇滴滴的帮腔:「父亲让你跪,你怎么不跪?」 她感慨,可惜元明华说身子不好去休息了,不然也能瞧见这么精彩的一幕。
017 到底一家人 元攸怜嘆了口气,柔柔低语:「女儿生病了,身子弱,就算是做错了什么,还请父亲怜惜。」 却不肯跪下。 元原朗想不到她居然不肯听话,顿时厉声道:「住口,你既然是做出了此等事情,居然还好意思担心受罚。」 若依他平日里的性儿,元月砂如此忤逆,那就家法处置,按着下跪。 可想到了那策公子给的那枚令牌,他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原本以为元月砂好歹知晓尊卑之分,自己纵然是处置了,她也是绝不敢闹。 可这忤逆女,一副如此不孝的样儿,元原朗一时也是不敢造次。 元月砂趁机说道:「女儿也是一心向善,实在不知晓父亲竟然是会如此的生气啊。」 说到了此处,元月朗也找到了台阶下:「也是你愚钝,居然是如此不知事。」 元攸怜原本竖起耳朵听,听到了这儿了,却也是不觉轻皱眉头。 难道就这样子饶了元月砂。 她不觉脆生生的说道:「父亲,二姐姐可是对母亲无礼啊。她还让婢女将外人带进来,把母亲院子都给砸了。」 婧氏更是泪水涟涟:「是啊夫君,妾身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儿通外贼。她还命人打折我的手,这是忤逆不孝,若告去官府,必定重责。」 那湘染居然带人,将她院子给抢了,可恨至极。 她也是不敢计较那策公子,不过拿捏元月砂,还是可以的。 好歹自己也是元月砂名义上的亲娘,那名分也在那里。 元月砂稍稍对自己无礼,那就是重罪! 本朝可是以孝治天下。 元月砂一副惊讶的样子:「父亲恕罪,女儿怎会想到母亲竟然是如此的恼怒。毕竟,她只是代我保管这些个嫁妆。」 元原朗想不到这女儿居然是如此伶牙俐齿,他不觉皱起了眉头。 对于这个二女儿,其实他一向都不如何的熟悉的。 他很少打理这后宅的事情,记忆之中的元月砂小时候美丽可爱,长大了却也是渐渐的令人厌恶了。 她痴肥蠢钝,就算不谈其他,也没有另外两个美丽的女儿讨人喜欢。 可如今,元月砂却语带要挟,以元家名声相要挟。 想到了这儿,元原朗却也是一阵子的发狠,咬牙切齿:「将那不懂事的贱婢拖出去,狠狠杖责。挑拨元家内斗,其心可诛。」 他也是无可奈何,对付不了这个厉害的女儿,就拿个奴婢开刀。 元攸怜红唇一翘,却也是很不开心。 区区奴婢,就算是处置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婧氏有些恶毒的想,先断元月砂一条臂膀。 元月砂抬头:「爹爹说的可是湘染,她可不是咱们家奴婢。若要处置,只怕要告去官府。不是女儿不心疼娘,女儿也是怕这么一告,坏了娘的名声。以后姐姐妹妹们说亲困难,就算我那个四弟弟,前程也是有些妨碍。」 这话也是戳了元原朗的心口,想不到元月砂竟以名声要挟。 婧氏尖声道:「元月砂,你怎么这样子狠毒,那可是你亲弟弟。」 元月砂不动声色,毫不在意。 元原朗一伸手,阻住了婧氏说话儿,婧氏只得消声。 可她心里面,却也是将元月砂恨透了。 元原朗不提处置的事情了,反而嘆息似的说道:「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得通透?」 元月砂福了福:「女儿心中,也是一直敬重父亲。」 这一刻元原朗的内心之中,也是有那一些不好意思。 他虽然脸皮厚,可却也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比如,自己对婧氏霸占嫁妆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又比如,在元月砂疯癫的半年里,他根本没有去看望过元月砂,一次都没有。 可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些,并且很快又寻觅到了做父亲的尊严。 「你跟你母亲有些误会,将那些嫁妆送了出去,这也是一时赌气。这又是何必?其实你大可反悔,拿回那些东西,就说,说是你小女孩儿不懂事。」 元原朗放缓嗓音,如此说道。 其实今天叫女儿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原本是想将元月砂吓唬住,再行拿捏,逼着元月砂如此行事。 可元月砂不好拿捏,元原朗也是转换了态度。 就连婧氏也将一口气忍下来,先反悔将那些嫁妆拿回来了再说。 眼见元月砂不吭声,元原朗放低了身段儿动之以情:「父亲也有错,这些年来对你有几许忽视。你母亲也是有不对的地方,我已然说过她了。从此以后,她仍然待你极好。你将那些嫁妆拿回来,以后就让你包管。」 婧氏也是捏着手帕哭诉起来:「你可将娘的心都伤透了,从小到大,我对你呵护备至。不错,你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我也是没见有半分苛责。」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瞪上了一边的元攸怜:「是不是怜怜?她说话不好听,将你得罪了。怜怜,你还不给不跪下!」 元攸怜不可置信,不是要处置元月砂的吗?怎么就要自己跪下? 可婧氏冰冷的眸光让元攸怜顿时打了个寒颤,让她不自觉的跪下。 元攸怜委屈的低下头,不让自己的眼睛里面怨毒神色流露出来。 婧氏继续叫屈:「我的心肝儿肉,难道还要我跪下来不成。」 元原朗温声询问:「你可是脸皮薄,不好反悔?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别人不会跟你计较的。难道父亲还不懂,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是苏家,眼见你小女孩子家家,居然真收了嫁妆,那是他们故意的。你道外面的人和家里人一样?他们可都是要算计你的。」 婧氏更是说道:「不错,在家里面不过是姐姐妹妹拌个嘴,关上门来还是一家人。」 元月砂听了这些话儿,简直想要生生的笑出声来。 这样子的话儿,也是亏得这些个人能说得出来。 只需她开口讨要,必定是会身败名裂,沦为笑柄。 而那些财帛必定是会被婧氏藏好,元月砂再不会见着。 元原朗不觉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自也是想从元月砂面颊上瞧出几分端倪。 他不觉心忖,自己已然是放缓姿态,元月砂也应当知足了才是。 她自然应当松口。 就在这时候,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抬起头来。
018 声名大噪 元月砂轻嘆:「父亲,其实,其实女儿是真心捐出这些身外之物。」 元原朗顿时皱眉,眉宇间流转冷怒暴躁之意:「月砂,怎么这样子不听话。」 三个女儿,就元月砂不听话。 瞧元攸怜,平时刁钻,让她跪就跪了。 婧氏拭泪:「老爷还是保重身子,不必为这个逆女动怒。妾身待她,已经是恨不得将自个儿的心肝给挖出来。可人家眼里,挖出来的心肝也还是臭的。」 她的话,元原朗是贊同的,果真养不熟。 这元月砂生在就是有反骨。 婧氏慢慢的捏紧了拭泪的手帕,眼睛里面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恶毒。 「不过老爷,月砂年纪还小——」 元原朗不耐:「也不小了,会惹事了。」 伶牙俐齿,忤逆不孝! 婧氏贤惠,都这个时候了,还为这个忤逆女开脱。 婧氏冷笑:「妾身的意思是,月砂既然年纪还小,那么她说的话儿,必定是不作数。她小孩子做错事呆在家里,咱们大人替她说,说她后悔了。将那份元家的嫁妆给要回来。」 说到了这儿,婧氏还悲天悯人的嘆了口气:「可惜,可惜她脸皮薄,都是不乐意出来见人了。」 元原朗不觉眼神一亮,不错,他当爹的在,哪里轮得到女儿说话。 婧氏暗自窃喜,如此一来,嫁妆拿回来,而元月砂声名尽毁。 她这样子才是个好嫡母。 芷心听得脸蛋都白了,这可是将自家小姐往死里逼啊。 元月砂微笑:「父亲是决意软禁我一辈子?」 元原朗不答。 却不由觉得,若是元月砂疯病没好,倒是好了。 「且不说父亲未必能拘住女儿,元家人多口杂,总是会流出几许闲言碎语,污了父亲名声。」 如此算计女儿,这自然是一桩丢人之事。 元原朗冷哼,心忖果真逆女。 元月砂一双眸子清辉涟涟:「父亲必定是觉得,这些流言蜚语,不足为虑。若是往常,一定是会如此。可是如今因为江南水患,咱们隔壁郡县可是来了位了不得的人物。女儿深闺之中,也是听闻过风徽征风大人的名声。他乃检察院左都御史,这一次因为江南水患到了这儿,故而兼任江南道巡查御史。他手执御赐的金牌,可以先斩后奏,专治此次水患之中贪墨的官员。」 元原朗听到了风徽征三个字,顿时身躯一震,寒毛倒竖。 这位风大人可是举国闻名的狠角色! 据说他性格古怪,又聪慧绝伦,让他出名的则是这美颜御史的心狠手辣。 本朝太祖定下了铁律,贪墨四十两白银就剥皮塞草。 太祖皇帝铁血,那时候还无人轻犯。 可日子一久,换了几个皇帝,渐渐便是轻慢律令了。 直到出来一个风徽征。 百年未见的酷刑又在这妖孽酷吏手中重现。 据说那贪官剥皮时候,风徽征还亲自到现场指点欣赏。 由此可见他办案之狠辣。 只提及此人名字,已然是吓得元原朗一身冷汗。 耳边,还听到元月砂幽幽说道:「如今整个朝廷都为赈灾银子的事情发愁,倘若捐赠给灾区的银子,出现了什么丑闻,女儿也担心风大人会关注一二啊。」 元原朗知晓元月砂的意思,却已然知晓自己不敢了。他瞧着自己女儿,眼睛里面恨意无限。 元月砂回望他,一双眸子却也是明润无辜。 元原朗恼恨:「我怎么生了个你这样子的女儿?」 他不会原谅元月砂,永远不会。 芷心听得心堵,从前的小姐,是极在意元原朗的。 想不到老爷这样子偏心。 元月砂却不在意,福了福:「是女儿不孝。」 婧氏想到那些个嫁妆,心口滴血,瞧着温驯面颊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扭曲:「从今往后,家里便是断了你的月钱。」 元月砂笑笑:「女儿也是不敢跟母亲相争,那些嫁妆没了,匣子里还有几件首饰。待女儿当了,还能支持一段时日。」 说罢,她轻轻福了福,转身离开。 婧氏可谓是恨极了,旋即又极可怜的看着元原朗:「老爷!」 元原朗一阵子烦躁,冷冷道:「待策公子离去后再说。」 婧氏眸光一亮,到时候将元月砂捉去卖了。 旋即,婧氏内心之中却也是流转了几许的担切:「老爷,妾身也不知那策公子是何等贵人。月砂自然不配嫁给他,可若策公子纳她为妾——」 元原朗不动声色:「以他身份,那逆女还不配做妾。」 婧氏倒吸一口凉气,这策公子究竟是何身份?竟如此高不可攀? 元原朗却并未解释。 接下来几日,淫雨霏霏。 坊间多议论,说只怕江南府的水患也是越发难以收拾。 庭院之中,雨水轻轻的打在了芭蕉叶上,又一缕缕的流在了地上。 芷心替元月砂掩上了窗户,生恐潮润的水汽透入了房间之中。 几上铺着雪白的宣纸,元月砂正认真的写着字。 芷心感慨小姐似乎是变了许多了,从前她不喜欢读书,也嫌写字手酸。 可是现在,她整日腻味在了书纸之间。 那日得罪老爷,小姐能全身而退,芷心仍然觉得好似做梦一样。 却又担切,这一时安宁又能持续多久。 她知晓,无论是老爷还是夫人,都是恨透了小姐了。 然而这几日,元月砂捐尽嫁妆的事情,却也是传遍了整个南府郡。 何止南府郡,恐怕整个江南都在议论元月砂。 一个女子,能为了灾民,倾尽自己的所有,这样子的善行自然是为之歌颂。 元家二小姐的纯善之名,顿时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这样子的结果,也是芷心没想到的。 她听到了那些称赞元月砂的话儿,也是不自禁的自豪起来了。 有了元月砂开头,据说江南仁善的富商们也是受了鼓舞,纷纷慷慨解囊。 一时之间,民间也是筹集了大笔善款,以供资助那水患灾民。 而关于这位元二小姐的种种故事,也是在坊间描述得绘声绘色。 说她母亲是商女,是盐贩,资助了元家,却被夫君所鄙弃,死得不明不白。 而元月砂这一次捐助嫁妆,做出如此善行,更是被元家所针对欺辱。 有些好事的人,趁着这些事儿议论的火热,居然将这些故事编成话本,戏曲弹唱,又让说书人说书。他们还给这个话本取了个好听的名儿,叫作雪月记。顾名思义,意思就是指元月砂清如冰雪,皎洁如朗月。 短短时间内,元月砂居然拥有如此盛名,这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 芷心不觉心忖,小姐有了名声,老爷也不敢对她过于苛刻吧。 耳边,却也是听着元月砂轻轻的嘆了口气:「我写字手生,字总是写得歪歪扭扭的。」 芷心看着宣纸之上的字迹,果真是如此。 她不觉出语宽慰:「在芷心瞧来,小姐已经是十分厉害了。毕竟,小姐从前很少读书的。」 元月砂沉默的想,其实从前,她读过很多书的。她只是字不好,因为她觉得不必在练字上花费过多的功夫。那时候,总有人很温柔的为自己念书,解释那书本里的意思。 后来,后来又有另外一个人那么做—— 她忽而打断了自己的念头,元月砂不想想起后来那个人,一点儿都不想。 如今元月砂雪白的宣纸之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 风徽征! 传说中面美心狠的铁血御史。 她之所以写上了风徽征的名字,并不是因为如何怀春倾慕,而是因为她将风徽征看成自己的一枚棋子。 自己的计划已经开始,她不但要布局,还需要借力。 倘若有人知晓元月砂的想法,必定会骇然无比,并且笑她不自量力。 谁不知晓风徽征不但铁血狠辣,而且聪慧绝伦,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想要杀风徽征的人可以从京城拍到南府郡,可那些人统统没有成功,反而成为风徽征的剑下鬼。 元月砂皱眉,瞧着自己丑得要死的字。 「芷心,换宣纸。」 她俏丽的脸颊上一双眸子灼灼生辉,却也是决意要继续练下去。 元月砂不信自己练不好。
019 封为县主 此时此刻,元明华的院子里面,却也是顿时有了动静。 她手一推,将桌子上的物件儿叮叮咚咚的摔了一地。 婢女秋容、娜儿顿时跪下来,面颊流转几许惶恐之色。 元明华平日里纵然是生气了,也是不会如此喜怒形于色。 可是如今,她命外头丫鬟打听来的传闻,却也是阵阵堵心。 是了,如今元月砂名声大噪,可是他们元家却被人踩到足底。 在那些话本之中,他们成为了可恨的恶毒之人,贪婪薄情,吸血势利。 枉费自己如此苦心经营名声,都被这浪蹄子给毁了。 元攸怜进门,咬着酸杏干,冷冷笑着说道:「大姐姐平时不是最有大将之风吗?母亲还夸赞你不输男儿,怎么如今却这般沉不住气?还是因为有切身之事,故而没有往日里的沉稳?也对,你还盼着藉助京城元家的本宗,赶着给人当填房呢。」 元明华平日里将这个妹妹压得死死的,可是今日元攸怜出语讽刺,她竟也是一时无话。 只因为句句点在了自个儿的痛处。 若自己名声被毁,元家不会挑一个心狠的旁支族女,去照顾元默娘的孩子。 元明华心中一堵,旋即冷笑:「怎么如今,三妹妹和你二姐如此姐妹情深了?好生让我这个大姐姐伤心无比啊。」 元攸怜嗤笑:「妹妹不是向着二姐姐,只是觉得大姐姐你好生可笑。名声又算什么,南府郡的百姓议论了一阵子,很快就有新鲜事儿可以议论了。他们是不会永远对二姐姐有兴趣的。只有傻子,还会觉得两百万两银子买个一时好名声有价值。」 元明华心忖此言也是有些道理。 为今之计,也只能等元月砂这档子事儿冷了些再说。 可就在这个时候,陈嬷嬷却也赶过来,苦笑说道:「大小姐和二小姐还是快些去正厅,如今有圣旨从京城传来了。」 元明华一愕,元攸怜也是呆住了。 皇上怎么会传旨到元家? 面对元明华好奇的目光,陈嬷嬷只得苦笑:「据说,是因为二小姐纯良贤淑,朝廷封赏嘉奖。」 元攸怜面色一变,尖声道:「封赏她什么?她送的东西都是元家的。」 元明华胸口轻轻的起伏,手指头却也是轻轻拂过了衣摆。 「三妹妹还是随我一道去恭迎吧,否则是大不敬的罪。」 可她心里是酸熘熘的,元月砂如今的盛名居然惊动陛下了? 元攸怜虽不甘愿,却只能前去。 她们来到了大厅,和元家其他的人伏地跪下。 那京城来的内侍尖着嗓音宣读圣旨:「今有元氏女,深明大义,贤良淑德,仁义兼备,宽容大方,以倾家之资资贫苦,赈百姓于水火之中。嘉此义举,封为昭华县主。钦此!」 婧氏勐然抬头,这小贱人如今居然是县主了? 她瞧着元月砂纤弱的背影,目光恨不得在元月砂后背上烧两个洞。 眼前一切,仿若是在做梦,可婧氏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却也是生生的痛。 元月砂接了旨,一旁湘染过去,塞了银票过去。 见元月砂懂事,那内侍容色也是缓和几分。 「今日咱家已经将封册,授印都带来,身为县主,朝廷每年禄三百石。至于县主的府邸,只因为如今是多事之秋,择日再建。到时候,自会派遣女官前来。」 元月砂轻轻福了福:「多些公公了,想不到朝廷对小女子居然是如此的恩泽深厚。」 那王公公微笑:「这是自然,这忠心朝廷之人,陛下自然不会亏待。」 元月砂垂下头,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儿。 元原朗欲图巴结:「公公就请在舍下安置,让我好生招待。」 王公公面色却沉了沉:「如今咱家安置在关驿,不敢造次。」 笑话,风徽征这个煞星还在江南。 元原朗碰了个软钉子,却也是很是无趣。 待这传旨太监离去了,元攸怜眼珠红红的,却也是扯着婧氏袖子闹起来:「娘,你要为我做主。为什么我不是县主?古有孔融让梨,二姐姐应该将这个封号让出来。」 她嫉妒死了。 而元明华却不会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她淡淡的说道:「恭喜二妹妹了。」 元月砂抬头:「父亲,女儿欢喜得有些晕了,想要休息一阵。」 元原朗咬牙切齿:「那就好生休息。」 这个女儿有了封号,他越发不敢造次。 元月砂离开了后,婧氏捂着胸口疼,她痛心疾首:「是元家捐出了赈灾银子,怎么将功劳都算在二小姐身上。」 元原朗冷笑:「你以为是咱们捐的,能得如此厚奖?」 婧氏一惊:「老爷的意思,这忤逆女的封号是那策公子求来的?」 一旁元明华元攸怜两姐妹更不是滋味,怎么元月砂攀附上这棵大树? 回到院中,芷心喜滋滋请安:「见过县主。」 好了,她原本好担心自家小姐之后被老爷清算,可是如今小姐却是御赐的县主。 湘染含笑:「好了,为了这圣旨还耽搁了小姐的午膳,让人送上来吧。」 芷心赶紧点点头,小姐体弱,可不能饿坏了身子。 那菜餚摆上了,蒸白鱼、清炒菜心、白汤豆腐几样菜餚,都是清淡得不能再清淡。 自打元月砂甦醒,她口味就变了许多,只吃最清淡没滋味的东西。就连上次芷心在白粥里面添了姜煮了,元月砂也是皱着眉头吃完的。 奇妙的是,唯独甜点元月砂还是照吃不误的。 芷心为元月砂盛了粥水,元月砂吃得斯斯文文的,每次只喝一小口。 这让芷心甚至有一种错觉,除了吃甜食时候,元月砂进食只是为了活着,而没有丝毫的享受。 芷心仔细观察,自家小姐虽吃得跟小猫吞食一样,好在吃的食物还是足量的。这让芷心甚至有一种奇异的猜测,感觉小姐每次吃八分饱是故意的。 若当真是故意为之,这可是近乎惊人的克制力。 若不是沐浴时候故意试探偷瞧到小姐身上的旧伤疤,芷心都会以为小姐是别人冒充的。 如今的小姐再好,若不是原来那个,芷心也不会认同的。 原先的二小姐虽然蠢笨,可是却是她拉着自己从柴房里面出来,然后分了饭菜给自己吃。 元月砂瞧了芷心一眼,淡淡的想,傻芷心,你的二小姐再也回不来了。 此时此刻却也是有那一道身影,轻轻的推开门,懒洋洋的说道:「恭喜昭华县主,如今有了朝廷封号,身份大涨。」 说话的正是策公子身边的侍卫赵霖。 芷心呵斥:「大胆,你一个外男,怎可恣意擅闯小姐的闺房。」 本朝风气虽并不古板,可女子的闺房也不是可以任由男人出入的。 而且还只是策公子身边一个侍卫罢了。 赵霖不屑:「怎么小丫头年纪轻轻,竟然如此迂腐。」 他是策公子的人,如今元二小姐应当知晓策公子的能力,只有这蠢丫头不知道。 赵霖轻轻欠身:「策公子对元二小姐可谓思之如狂,迫不及待的想见元二小姐。」 元月砂既然现实势利,有心攀附,如今也应当知晓了策公子的分量。
020 小小惩戒 当然在赵霖看来,自家公子对这元二小姐也是有那出乎意料的热情。 那传旨的内侍刚走,公子就亟不可待的让自己来寻元二小姐。 这几日,公子可谓是极情切的。 赵霖都有些好奇了,他只觉得元二小姐也并没有如何的出挑。 公子阅女无数,倾心公子的女人也是不知晓多少,其中不乏十分出挑的。 这元二小姐无论是地位,还是才学,都不算最出色的。 小丫头不懂事,可元月砂是聪明人,应该知晓那县主位置是策公子所求。 料想自己一提,元月砂也是会迫不及待的想见策公子。 元月砂却抬起了头,一双眸子清润如水。 「那就请策公子稍待,容月砂用过午膳,再去见他。」 不待赵霖回话,元月砂又柔柔加了一句:「我身子骨弱,不能饿了。」 赵霖无语,心中冷笑。 瞧来这元二小姐深谐欲擒故纵,要吊足胃口。 这也是女人惯用的一种手段,他跟随策公子日子久,也见得多了。 他不动声色,自己没必要开罪未来一段时间公子身边的红人。 很多女人以为自己会是策公子身边最特别的存在,当她们被宠时候,更会以为自己是策公子的最爱。 元月砂慢慢的喝了一口粥水,忽而又抬头:「湘染,你替我焚香。」 湘染点头,挑了一枝香点上。 元月砂继续用膳,她细嚼慢咽,没有一点不自在。 她夹菜、用膳,甚至每个动作,都是没有一丝的不自在。 赵霖原本认定她故意拿乔,此刻却忽而眉头轻拢。 只瞧元月砂这样儿,似乎当真未曾将策公子放在心上。 旋即赵霖冷笑,他不信元月砂不乐意攀附策公子。 若不是策公子出手干预,元月砂早就送去疯人塔。 这等女子,瞧见了策公子,不好像落水的人见到了救命的稻草? 这清傲的样儿,却也是装得极像。 难怪公子竟似待她不同。 赵霖心思飘忽,胡思乱想。 可就在这时候,他忽而觉得自己身子力气也似被抽空了,整个人软绵绵的没力气。 原本赵霖站着,旋即却也是咚的跪在了地上。 耳边却听着元月砂柔柔说道:「想来赵侍卫觉得,我有求于策公子,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区区一个不受朝廷重视,除了一个恩赐的名号,连女官和府邸都没有的县主,自然可容看轻。倘若我是什么京城贵女,赵侍卫还会如此恣意闯入?」 赵霖咬住了唇瓣,他自然是不会。 可元月砂县主是策公子求来的,元月砂连做策公子妾的资格都不够。 他想要快些请元月砂过去,翻了院墙又如何? 元月砂轻轻的摇头:「哎,你怎可欺辱我这样子的弱女子呢。」 湘染冷笑着提着鞭子过来:「这香叫酥骨香,只对有内功的人有用的。」 元月砂一脸纯善:「下手轻些,只让赵侍卫吃些皮肉苦头,可不要伤了筋骨。」 赵霖震惊,元月砂竟然敢如此? 他虽是侍卫,却也是有品阶,也出自名门。 如今在策公子跟前当差,那也是歷练,更为了成为策公子一脉心腹而已。 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要打他? 要知晓,策公子风流,沾染的女人多了去了。 那些女人为博得策公子的喜欢,对策公子身边的人也是加以笼络。 自然对赵霖也是客气万分。 所以他震惊,这女人居然是要打他! 转念一想,元月砂自以为是,拿乔而已。 要讨回面子,趁机拿捏。 只要自己求饶,就有了台阶下。 他不依不饶,料想元月砂反而不知所措。 元月砂必定不敢真的打自己,赵霖等看她进退两难。 然而元月砂却出乎他预料,竟微微一笑,并不多瞧。 湘染干脆利落,啪啪两鞭子,狠狠抽打过去。 猝不及防的锐痛传来,让赵霖忍不住唿痛出声。 心中却不觉惊怒交加! 元月砂,居然当真打了? 赵霖死死的盯着元月砂,瞧见元月砂夹起了一块豆腐,细嚼慢咽。 果然是破落户里面出来的姑娘,商女生出来的胚子。 大约什么都不懂,所以方才是这样子的鲁莽。 赵霖恼恨不已,自己没想到元月砂居然这样子的蠢钝! 这是自家主子瞧中最没有内涵的一个。 如此轻狂,才得宠爱,就嚣张得不成样子。 大约也是过不了几日,就是会彻底的失宠吧。 赵霖眼中恼恨之意一闪而没。 他倒也没吭声,而且没有咒骂之类。 毕竟如今自己毫无反抗,任人鱼肉,若逞口舌,说不定还会让这低俗女子再羞辱自己。 元月砂吃饭实在是磨磨蹭蹭。 在赵霖看来,那些淡而无味的东西,元月砂却也是细嚼慢咽,吃得十分的认真和上心。 她似乎要每一口都是要充分的咀嚼,细嚼慢咽,十分珍惜的样子。 甚至吃每一口东西的频率也是差不多。 若只看元月砂吃饭,必定是会觉得元月砂是个十分无趣的人。 然而这女子却也是狡诈多变,似有许多张面孔。 吃完饭,元月砂喝茶、休息。 她似有十分严重的洁癖,甚至还跑去洗澡,换了身衣服,方才算是准备妥当了。 赵霖虽然是嫌弃元月砂粗鄙,却也是不得不佩服元月砂的镇定。 很少有女子,在策公子的权柄和魅力面前,能够镇定自若的。 元月砂这个样子,倒也是少见。 换做别人,只恐怕早就恨不得飞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赵霖手指头动了动,忽而就发觉自己可以动弹。 他蓦然站起来,样儿狼狈,一双眼却好似要喷出火来了。 赵霖咬牙切齿:「元月砂!」 他蓦然扣住了剑柄。 如此大辱,倘若元月砂是个男人,他早刺元月砂一个透明窟窿。 可元月砂是女人,还是策公子喜欢上的女人。 元月砂手掌轻轻的按住胸口,柔柔的说道:「赵侍卫这样子凶,我好生害怕呀。」 这害怕的却也是没有诚意。 赵霖冷笑:「如此羞辱,元二小姐可认为应当用血来洗清?」 元月砂妙目流转:「赵侍卫一定在想,我身为商人之女,如此粗鄙,难怪居然敢对你这样子俊俏侍卫下鞭子。大约,很快就会失宠吧。」 赵霖微笑,笑容有些恶毒:「策公子很容易喜新厌旧。」 「现在不正新鲜着?」元月砂不以为意:「纵然我只是个物件儿,可也是策公子的物件儿。主子的物件儿,若下人恣意处置,主子会觉得下人逾越了本分,不够忠心。所以,赵侍卫还是去策公子那里撒娇哭诉,记得搞得可怜一点。可别被我的好演技给比下去。」 赵霖生生气得吐血,却也是无可奈何。 是了,自己不能在策公子兴致最浓时候弄伤元月砂,那样子可是尊卑不分。 他慢慢松开手,不动声色:「元二小姐请。」 虽对这个女人厌恶到了极致,可他竟也无法否认元月砂的聪慧。 赵霖跟随策公子多年,知晓今日的等待,必定是能让策公子的心更加灼热。
021 另眼相看 何园,南府郡名园。 伴随策公子到来,此处成为他私人下榻之处。 元月砂莲步轻移,踏入了园中。 果真是美轮美奂,精緻雅致。 赵霖没有去哭诉,他冷静下来,就没那么傻了。 这元二小姐短时间内必定是炙手可热,受宠非常,何必掠其锋锐。 等她失宠,再狠狠的踩上一脚就是了。 元月砂也没理会他,却蓦然按住了胸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赵霖瞧在眼里竟不觉隐隐有些快意。 这女人看着假意风轻云淡,其实是装的,本质也是极为庸俗势利。 旋即,元月砂又恢復如初,容色精緻冷漠。 轻纱掩脸,额头上梅花妆鲜润如血。 当元月砂到来时候,策公子正在竹林之中。 阳光轻扫,那翠色的竹林投下了斑驳的光影,轻柔的落在了策公子的身躯之上,明明暗暗。 今日策公子穿着一件素白色底子墨竹纹的衣衫,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许高雅。 铜锅里的水煮沸了,策公子提起勺子浇在了茶壶之中。 这一切都是这样子的宁静悠远。 元月砂如此磨蹭,必定是比策公子所预想的来得迟些,可对方却并没有流露出一缕不耐。 若是旁人必定会感慨这一副宁静的美好画卷。 可元月砂鼻子却嗅到了空气之中一缕不合时宜的甜腻香味。 是苏合香。 这种香能让人放松,更容易让人想做一些令人舒适愉悦的事情。 这种香青楼有时候也会用来助兴,虽不会令人神智失常,可是却也是能勾起人内心之中最深层的欲望。 而不远处的竹亭,构造精巧,轻纱轻垂,掩住了一张极舒适的软塌。梨木桌茶几之上,摆着新鲜的果盘,以果香薰陶空气。 更要紧的是,下人已经屏退,只留两个人独处。 而留给元月砂的位置,就在策公子的对面。 元月砂微笑脸,这世上果真没有免费的甜点。 有些好色的男人,很会装模作样的。他们不会像逛窑子的嫖客一样,甩下一锭银子就急色的摸姑娘的屁股。 也有的色狼会如策公子这般高雅俊俏,工于心计。 他没有挑选室内独处,只因为这会让羞怯的女郎生出了警惕和排斥之意。 就算心存好感,本朝的女子也会顾忌礼数。 他也没有用酒,酒能乱性,摆出酒来就显得居心不良。 策公子动手烹茶,却暗中点了甜腻的苏合香。 再面对眼前这位神仙一般的公子,哪个女子不目眩神迷? 元月砂这般想着,缓缓跪坐在榻上。 策公子微微一笑,他知晓自己难得一笑,一笑起来自然是极为好看的。 却没有说话,只从袖子里面轻轻抽出了一柄白玉的管箫。 他轻轻的吹奏,箫声如泣如诉,令人不觉感动得想要落泪。 要知晓,京城最好的乐师,在他一手吹箫的妙技面前也是自愧不如的。 通常他吹奏完一曲,面前女子也是应该心醉神迷了。 到时候,他就可以将元月砂打横抱起,将她推上软塌,在这女郎羞怯万分时候,趁机占有了她。 竹园子外,赵霖也是听到了策公子的箫声了。 他漫不经心的想,今日那令人讨厌的元二小姐也该被策公子拉到了床上狠狠教训了吧。 什么闺誉,还不是送上门来跟男人野合。 然而策公子一曲箫声吹奏完毕,元月砂却顿时拍手称赞:「策公子,你吹箫吹得真好听。」 言语娇娇,却天真无邪,并无羞怯。 更无一丝暧昧。 策公子一僵,不动声色。 元月砂故意的? 她还不满足于县主,欲擒故纵,想要得到更多? 所以在这儿故作天真。 有些男人可能会觉得她当真很纯洁无暇,故而倍加怜爱。 可却拿不住策公子这样子善于测度人心,十分聪慧,又很懂女人的男人。 他不是那样子的蠢物。 元月砂只是贪得无厌,不知满足。 倘若她当真不想要这么些个风流韵事,守贞自持,那么她根本不必来这儿。 此时此刻再一副清白无比的姿态,策公子不屑。 可就在这个时候,元月砂轻轻的抬起头,她下颚尖细,一双眸子更似有那盈盈水色:「其实所谓音律之事,我当真并不怎么懂的。从小,我便没学过什么管弦丝竹。」 她雪白的面颊宛如盈盈的冰雪,红润的唇瓣却也好似白玉上的硃砂。 就连策公子,这一刻也是不觉微微一怔。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也许,也许她当真是个无知的女子,什么都不懂。 策公子虽自命风流却绝不会被女子摆布,可偏偏在这一刻,他竟生出了一缕强烈的怜惜之情。 也许他应当不理睬那么多,只需要去相信元月砂的无辜。 可是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不过一瞬,旋即他又恢復了平时的冷静沉稳。 女人可以疼爱,可以摘采,却绝不可以让她们算计摆布。 策公子微笑:「元二小姐,何必如此鄙薄自己,妄自菲薄呢。」 元月砂笑了笑,她捧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策公子,我是一个粗鄙的人,就好似这杯茶,我既不知道是什么茶,也不懂怎么泡,只觉得好喝而已。听说京城的贵女不但懂这些,不同的茶怎么喝,那也是有讲究。」 「这是雀舌,茶叶很娇嫩,第一遍时候清香宜人,第二杯就没什么味道了。」 策公子随口解释,轻品茶水。 他含笑:「还没有恭喜元二小姐,如今已经是昭华县主了。」 区区县主,策公子还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元家是破落户,元月砂这县主只是虚名。 他只是提点,如今县主身份,是怎么来的。 元月砂微笑,如鲜花般的唇瓣一开一合:「多亏朝廷的恩泽。」 她那一双妙润双眸流转了几许漆黑的光彩。 策公子有些不屑,果真是商女所出,当真以为这是因为她出了风头就得此厚恩? 他所宠的女子之中,就要属这个最粗鄙不懂事了。 策公子甚至有些好奇,为何自己居然瞧中她?也许,是因为太像那朦胧的雪中身影,委实让自己倾倒吧。 耳边倾倒元月砂轻语:「那日琼花楼簪花宴,南府郡的贵族男女们都到了这儿。策公子心高气傲,却瞧都没有多瞧一眼。我只知道那一天,策公子只正眼瞧过一个人。」 策公子不动声色,这女子沾沾自喜,颇自以为是。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关注是源于那虚幻的雪影。 元月砂却说道:「是苏家小姐苏颖。」 策公子一愕。 元月砂却轻品茶水,缓缓说道:「策公子瞧中她的,不是她的绝世容貌,而是她的聪慧和才情。她的见解,将那些个夸夸其谈的贵公子都是生生比了下去。策公子多问她一句,是因为那里许多的人,唯独苏三小姐的见解配让你多问一句。苏姑娘以为你在故意为难她,却不知晓你若不看重,也不会多问一句。她容貌才智近乎完美,就是气量小了些,未免显得稍稍有些瑕疵。」 「正如苏三小姐所言,当务之急,既不是清算贪官污吏,也不是追究这其中的责任。而是要争分夺秒,筹集财帛米粮,以资百姓。那些粮食和药材,聚集在了奸商手中。若以囤积居奇的罪名处置他们,说不定会逼迫他们狗急跳墙,销毁这些物资避祸。如此一来,江南之地粮食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短短时间里也是不能填平。所以朝廷要恩威并施,压制住那些奸商。身为商人,无利不起早的。可是若是给予他们一些好处,又怎么样才能无损朝廷的体面呢?策公子之所以这样子问苏小姐,那是因为这也是你苦恼的事情。」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抬头,看着策公子难得一见的惊愕神色,轻柔而甜蜜的笑着:「月砂也是不忍见策公子这样子的苦恼,那时候也是想为你分忧。主动捐出了自己的全部的嫁妆,千金市骨,朝廷封了我为县主。这样子别人都会知道,一个商女所出的破落户的女儿,只要一心为了朝廷,也是能得到恩泽和赏赐的。」 「对了,月砂这县主之位,是策公子和如今到江南来的风御史风大人共同促成的吧。短短时间,我这元二小姐的贤惠之名,顿时传遍了整个江南道。这幕后若没有人推波助澜,绝不会如此的迅速。当我这封号下来之后,那些想要沾沾官气的商人们,更是会受到诱惑,纷纷慷慨解囊。只要买通商人在其余富商之中唆使鼓动,短短时间,就能为官府筹集大笔的资金。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则是用这笔资金重金购买粮食,再无偿布施给那些灾区百姓。当然这些捐赠银两虽然数额不菲,可是受不了一直高价买粮,月砂估计最多也只能支持半个月到一个月。可这已经是足够了,当官府开始慷慨的派粮时候,就放出风声,已然有足够银钱周转,但是只会挑选部分粮商买粮,甚至宁可加钱从外地运粮。官府要惩戒那些最苛刻的奸商,让那堆粮食烂在手中。商人短视,他们很快会按捺不住,争向跟官府献媚,降低粮价。当然,也许也有聪慧的商户看透官府的用意,可就算他能自己不贩售粮食,却抵挡不住别人折价而卖。到最后,他也是会迫不得已就降下粮价,免得亏损在手中。月砂可以保证,不出一个月,江南道高额的粮价就是会被生生的压下来。」 「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月砂是主动向朝廷献媚,又倾尽家资,甚至因此被家里苛待羞辱。朝廷给予虚职封号,自然也是不会损及朝廷的威严。至于另外一些捐赠财帛的商户,朝廷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实质的许诺。到时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能咬了朝廷不成?不过,虽然不能如他们所希望那般,捐了金银就能得官,想来朝廷某些方面也是会给以一些恩泽,也是能安抚下去。」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主动给策公子凉了的茶盏里面添了热水:「策公子,我在这儿先行为江南百姓庆祝了。」
022 真实身份 策公子手掌颤抖,蓦然死死的捏紧了茶杯。 他一双眸子之中,尽数都是不可置信。 他一阵子口干舌燥,却蓦然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腕,厉声说道:「你是风徽征的人?」 是了,哪里能这么凑巧?风徽征借着此事布局。 料想这一切都是风徽征安排,包括这个元月砂。 这面美心狠,号称天下无双智狐的风御史,可是个精于算计心狠手辣的主。 这妖孽一般的女子,定然是风徽征安排的。 可怜自己居然是坠入了彀中。 元月砂却不觉轻柔低语:「策公子,我并不是风御史的人。」 策公子却并不如何相信,她若不是风徽征的人,怎会知晓这些? 是否这柔软的身子,已然是被风徽征摘采? 想到了这儿,策公子竟不觉心生嫉意和恨意。 「风大人是个品行无暇,洁白若雪的人,他又怎么会给自己的人这样子恩泽。更何况,纵然我是他的下属,他要做什么,下属又怎么会知道。策公子身份高贵,才会知晓得这样子多。」 策公子慢慢的,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了。 不错,元月砂说得也是没有错。 风徽征纵然是对他,也颇为保留,不及元月砂解释得清楚。 谁不知晓风徽征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风徽征的道德,好似白纸一样的干净,世人在他眼里都是染了深深浅浅墨色的污秽。 他又怎么会跟元月砂这样子的人推心置腹。 策公子的心里面,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惊涛骇浪。 他自负才智出众,可在风徽征跟前却也总不免有几许自嘆不如。 这固然是让策公子愤愤不平,可一想到这天底下似也没人能及得上风徽征。如此,也是让人不觉心气儿稍平。 可是如今,那便是元月砂自己猜到了风徽征的心? 甚至比这还要可怕,元月砂主动引导风徽征布局,她从中获利。 这纤弱的身躯之中,竟不觉有如此绵密的心计算计? 倘若这是真的,这怯弱弱的元二小姐那就是世间无与伦比的珍宝。 谁要得到,无往不利。 若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必须处之而后快。 策公子眸光轻轻闪动,他还是难以置信。 也许元月砂并不像今日她所吹嘘的那样子的聪慧。 然而饶是如此,却也是足以颠覆策公子的印象了。 他隐隐觉得这女子在布局,甚至自己也是她的一枚棋子。 策公子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已然是恢復了平素的沉稳淡定。 「元二小姐今日倒是当真令我惊喜涟涟。」 他探寻的目光,在元月砂身上逡巡。 「如此说来,江南道的百姓,可真是需要感谢元二小姐了。」 元月砂微笑:「江南道百姓的感激,我一点也不稀罕,他们既不会给我银钱上的补偿,也不能令我当县主。却不知晓,宣王世子可是对我有所感激?」 宣王世子百里策又是一惊。 可似乎今日吃惊之事太多了,元月砂知晓他的身份,似乎也是已经不足为怪。 是了,他就是宣王世子百里策。 苏叶萱曾经的夫君。 那个生生逼死了海陵郡小萱郡主的薄情人。 如今他所拥有的俊朗容貌在午后的竹林阳光下越发迷人。 元月砂却也是悄悄的收紧了自己手掌,生生将自个儿的掌心扣出了鲜血。 好痛,却也是不及心中的痛楚。 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好似苏叶萱一样悲惨。 背叛了爱情,践踏了尊严,面容被毁,肢体受伤,最后被亲生儿子狠狠践踏一脚后送了命。 可是如今呢,说百里策真爱清夫人似乎也是抬举他了。 他已然是儿女成群的人了,可是这个男人仍然是有心猎艷。 靠着权势和富贵,靠着自己在女人眼里绚丽夺目的光环,继续摘采良家女子的贞操。 是了,百里策不喜欢青楼里的女郎。 纵然青楼有瞧着清纯的清倌人,可是百里策是不会喜欢的。这个男人,觉得青楼里再真的清倌人也是装模作样。他爱的,是良家女子,真正清白的身子清白的心。 这一次,是百里策第一次踏足南府郡,他已经如从前一般置办自己的情人。 实际上,在全国各处,百里策所养的外宅也是多得百里策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正如侍卫赵霖说的那样子,百里策会很快对到手的女子失去了兴趣了。 那些红颜娇娥,其中不乏才色双绝的。 可是她们很多只是没名没分的外室,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 而百里策如今蕴含了浓浓兴致的眸光,却也是落在了元月砂身上:「本世子既然是心繫百姓,那么元二小姐对江南百姓有如此恩德,自然也是不得不感激于你了。」 元月砂一双眸子涟涟生辉:「如今豫王和梁王相争,宣王世子作为皇族宗亲一直都站在豫王那一边。豫王母亲刘氏是江南人氏,更出自江南大族。在这份姻亲的关系之下,江南官员之中不乏有支持豫王殿下的。江南之地气候温润,盛产粮米,并且财膏丰厚。每年江南的官员可以为豫王提供大笔的银两!可如今江山水患,灾民满地,陛下震怒,以后追究责任只恐怕会是江南官场一场巨大的动弹!豫王殿下让世子前来,是想要这灾后之事处理得漂亮一些,也好保全若干官员。世子如今,代替豫王掌控整个江南官场,也自是希望这场水患之灾能早日安定。」 元月砂侃侃而谈,竟似对朝廷局势了如指掌。 纵然已然知晓元月砂不俗,可是百里策仍然是难掩内心的惊讶。 区区一个南府郡破落户的二小姐,她怎么能知晓这么多? 想到半年前元月砂落水的传言,百里策甚至荒唐的想到了借尸还魂这个说法。 旋即他自己却也是摇头,这怎么可能? 然而元月砂确实也是句句都说到了锋锐之处。 元月砂虽口口声声,自认粗鄙,可这份才学、见识却冠绝南府郡。 百里策瞧着眼前这张纤弱秀雅的脸庞,那女子容貌轻轻的隐藏在薄纱之后,若隐若现。 他素来多疑,好奇这张神秘纤弱的面颊之后,可是有着别人的影子? 「元二小姐一介纤纤女流,闺中秀女,远在南府郡,却千方百计的去打听那些个朝廷之事。你知晓这样子多,究竟是想要求什么?」 元月砂眼观鼻、鼻观心,眸光柔柔:「世子爷,并不是每个女子都甘于后宅,做个操持家事的贤内助的。为什么女人不能谋算天下,和男人一样议论朝政?」 百里策轻轻的眯起了眸子,眼睛里面精光掠动。 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有这样子的野心,这虽然罕见,可这样子的女子也是有的。 他慢慢的站起来,缓缓的说道:「二小姐见过苏家那位苏颖,苏三小姐艷绝京城,美貌绝伦,更是才智出众。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本世子从来未曾对她倾倒过。你可知晓,究竟是为了什么?」 百里策站在了元月砂的身后,轻轻的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这并不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妻子,而是因为我根本瞧不上她。其实她只是苏家养女,身份卑贱,就算是努力学习高贵的仪态,可是我仍然能嗅到因为出身带来的一丝低贱之气。而且,在她眼里,所有为她倾倒的男人都是入彀的猎物,可利用的蠢货。其实这样子的女人并不明白,若没有男人的宠,她什么都不是。」 百里策虽说的是苏颖,可是却也是暗示元月砂。
023 旧疾发作 百里策虽说的是苏颖,可是却也是暗示元月砂。 不错,元月砂应该跟苏颖一样,只不过是待价而沽。 他对这样子的女人一点兴致都没有! 然而看到了元月砂雪白的耳垂,他却也是不觉意乱神迷。 这一刻他甚至有一种冲动,咬住了这雪白耳垂,压住了这纤弱的身躯,狠狠的摘采。 可百里策没有,他决不能在这狡黠无比的女人面前失态,那就是认输! 元月砂的手掌按在了膝头,慢慢的,慢慢的抓紧了膝头的衣衫。 对方的唿吸扑到了自己的耳垂,让元月砂噁心阵阵。 太骯脏了。 她却嫣然一笑,宛如阳光下明媚的硃砂。 「世子爷放心,我自然会好好的照顾、爱惜自己。月砂能够短短一个月时间成为县主,以后,一定会爬得更高。」 百里策不信,这一次不过是元月砂运气好。 他不信当真一切在元月砂算计之中。 元月砂抬头,瞧着明明的阳光,却蓦然闭上了眸子。 她身躯轻轻的颤抖,眼睛却也是不肯睁开。 百里策也是发觉了元月砂的异样,不觉好奇。 这女子似有些异样,莫非做戏?瞧着也不像。 元月砂颤抖着,扶着桌子:「世子爷,唤我丫鬟过来。我身子不好,阳光一照,眼睛就不对劲。如今,也有些看不清东西了,眼睛痛得厉害。」 百里策有些惊讶,当真会有这样子的毛病? 他余光流转,蓦然看到了元月砂手掌之上的伤痕。 分明是指甲掐出来的。 百里策蓦然有些好笑,这小妮子看着镇定自若,可是却也是如此紧张怯弱。 瞧来方才在自己面前,她也是颇为忐忑的。 元月砂手掌在桌面之上摸索,一扫方才的镇定自若,嗓音反而隐隐有些尖锐:「世子爷,快让湘染过来。」 瞧元月砂这个样儿,百里策也并不留难。 这院子瞧上去静悄悄的,若百里策与人行风月之事,榻上之欢,自然也是无人打搅。 可若百里策需要使唤奴僕时候,自然是随传随到。 他们隐于暗处,其实什么都能瞧到。然而对于百里策这样子的高门子弟,却也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这些人在百里策眼里,不过是一件件的家具,算不得活生生的人。而他位高权重,树敌众多,也绝不会因为一时欢愉,就流露些许破绽给人以可趁之机。 百里策原本想调笑元月砂,瞧着元月砂闭着眼睛的奇异神态,到了唇边的话儿都是生生压下去。 元月砂好似努力压抑忍耐什么,眼睛闭得死死的,额头上也是渗透了颗颗的汗水珠子。 这个元家二小姐身上,似乎有一股子淡淡的神秘。 元二小姐的出身,他早命人查过了。 除了早死的韩氏,似乎也是没什么特别。那个韩氏,也不过是个贩卖私盐的盐枭,借着和官宦人家结亲洗白。 湘染已然到了院子里面。 她眼见元月砂这个样儿,面露忧切之色。 湘染取出了银色的带子,轻轻的为元月砂繫上,蒙住了元月砂的双眼。 旋即湘染奉上了茶水,让元月砂喝了一口。 百里策看着用那银色缎带蒙眼的元月砂,却也是分明有一种残缺的美感。 这样子的元月砂,更有一种让人凌虐的冲动。 他眼见元月砂受创,并不是什么怜惜,反而觉得极为有趣。 说到底,元月砂在百里策眼里,是一件足堪把玩的玩意儿。 足够有趣,也是足够的有意思。 元月砂脸蛋蒙住了,只露出了下半张脸蛋。 越发衬托下颚细细,唇瓣无色。 蒙眼抬头的样子,更增了几分无辜之意,更散发出一股子莫名的禁慾气息。 「你家小姐,眼珠子染了什么病?」 百里策手指头轻擦那玉石扳指,不动声色的说道。 湘染不动声色:「小姐半年前染病,总是在暗室里养病,少见阳光。故而只要那阳光稍稍的强烈几许,眼睛便是会十分的疼痛。然后,便是什么都见不到了。」 这桩事情,百里策也是听说过了。 正因为这个样子,元月砂方才总是轻纱覆面。 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想到方才元月砂的牙尖嘴利,展露出的惊人的智慧,百里策竟不由得觉得她这个样子更加美妙。 他盯着元月砂,要是这双眼睛当真坏掉了也就好了。 如此禁慾的样儿,一直都是这样子倒也不错。 更何况,倘若这县主之位当真是元月砂所谋取,那么这个女子就是一条万分狠辣的毒蛇。 这条美女蛇还是瞎了眼珠子才好些。 这般想着,百里策却也是送上一盒药膏。 「元二小姐自己说了,要爱惜自己的身躯,怎么如今这具身躯居然是如此多灾多难。这盒药膏涂抹在了手上,能滋润生肌,很快就会伤势痊癒。这雪白的肌肤,也是绝不会留下半点瑕疵。」 那娇嫩如白雪一般手掌,若有那么一点伤痕瑕疵,岂不是令人觉得十分可惜。 那盒子十分精緻,瞧着就知晓是名贵之物。 既然是如此,这药膏里面的药膏,自然也是好物。 百里策微笑:「只有那些可笑的去学男人习武的女人,方才该手掌心上留伤。」 说到了这儿,百里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俊朗无比的面颊之上流转了几许厌恶之色。 恍惚间却好似又想起当年那个艷色衣衫,秀美英气,会骑马射箭的海陵的萱华小郡主。 元月砂缓缓说道:「多些世子爷恩赐。」 纵然阳光温暖,元月砂嗓音却好似冷得跟冰一样,冷冷清清的。 如此疏离姿态更让百里策眯起了眼珠。 赵霖眼见元月砂被湘染扶着离开竹园,他面上流转了几许的讶然之色。 他背后伤痕犹自有几分痛楚,却不免幸灾乐祸。 莫非有病,侍候不了世子爷? 要知晓,世子可是个爱喜新厌旧的,未必会继续在元月砂身上用心。 此刻,耳边却听到了百里策嗓音低沉:「赵霖,送元二小姐离去。」 赵霖面上一愕,想不到百里策倒是对元月砂颇为上心。 让自己送,就是说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了? 一时间,赵霖一双眸子眼中神色却也是复杂难掩。 待元月砂离去之后,百里策眉头轻皱,不觉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 忽而却也是抬头:「出来吧。」 一名秀雅的文士缓缓从暗处现身,不觉微笑:「当真抱歉,还以为能见到一场香艷好戏,没想到世子居然挑中了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女谋士。」 「谋士?区区女人而已。」 百里策不以为意:「莫浮南身为豫王跟前第一谋士,纡尊降贵随我来到江南道,实在是委屈了。就是不知晓莫先生觉得此女如何。」 莫浮南微笑:「世子爷真是谬赞了,有那位风御史在江南,我如米粒之珠,他若当空皓月。我算得了什么呢?如今这位二小姐,更是深不可测。」 他面颊之上轻盖面纱,依稀可辨容貌俊雅,脸颊却有一道伤痕。 因为面纱遮了遮,瞧着也并不是那么吓人了。 「先生何必妄自菲薄,你出身墨夷剑宗,背后势力不容小觑。便是歷代皇族,也去墨夷剑宗学武。先生更是墨夷七秀之一,武功深不可测,若非你保护本世子,我这江南之行必定是危机重重。」 百里策说得颇为真挚。 莫浮南不觉心忖,可就算是这个样子,百里策危机重重之极,若有机会仍然是有心猎艷。 豫王给予百里策重任,百里策是个人才,可好色却是致命之处。 「那位元二小姐冷若冰霜,实则一直心绪不宁。尤其是她眼疾发作时候,我更感觉她心跳的极快。世子爷,那一刻我甚至以为她是刺客。然而看她举手投足,不似会武功的样儿。这一点,我绝不会看错。可她,却予我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 倘若元月砂是刺客,莫浮南早就取了她性命了。 百里策不以为意:「不过是个女人,又不是老虎。莫先生,你若不放心,下一次便亲手相试。」
024 京城元家 马车上,元月砂死死的捏住了湘染的手,仿若沉溺入一个可怕的梦魇。 她唇瓣无助的一开一合,感觉自个儿都是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湘染担切的看着元月砂。 而元月砂内心默默念叨,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失态,最后一次放纵。 这一次的放纵自己之后,她便是会再无任何破绽! 这样子,她才会赢。 回到了元家,眼见赵霖相送,元家的人自然不敢有任何怠慢。 小院子里面,芷心迎接元月砂,小脸上却也是顿时生出了几许的沮丧。 元家仍然是没给月钱。 小姐虽有封号,可朝廷似乎并没有将实惠落在了实处,空有虚名而已。 元月砂反而很坦然,她打开了物件儿日渐稀少的首饰盒子:「芷心,将这枚首饰给当了。」 芷心捏着金钗,忍不住鼻子发酸:「小姐好歹也是御赐的县主,怎么如今,还被欺辱。」 元月砂微笑脸:「傻孩子,南府元家是靠着商女续命的破落户,你可知晓在权贵眼里商户有多贱,我这个商户之女如今能有虚名,就是上位者的恩赐了。如果要得到朝廷县主的真正实惠,咱们要找一个大靠山。」 芷心怔怔发呆:「那,那策公子是不是小姐你的靠山。」 元月砂淡然道:「当然不是了,除了美色,我对他而言又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别人愿意做你的靠山,全力支持你,那么你必须对他有些用处。这世上也没什么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的。」 就好像自己做芷心靠山,是因为芷心够忠心听话,梳头手艺好,做的点心味道也是不错。 死了也有点可惜不是。 芷心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一回事。 「对了,如今府中不是有那贵客要来?」元月砂话锋一转。 芷心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可京城的元家那是要气派得多了。 如今元家倒也有一桩公案。 京城元尚书的女儿元秋娘嫁入北静侯府,做了侯府正妻。 可惜没福,生了一儿一女,便是撒手归去了。 元家自然绝不肯放弃这门姻亲,仍然想着择族女嫁过去。 此事在元家闹腾的动静不小,不少元家女郎都争得跟乌眼鸡一样,人前还闹了许多笑话。 元老太君挑得脑仁痛,都挑到元家旁支上面来了。 元明华争的就是这个机会。 「无论是嫡的庶的,挤破头想要嫁进侯府的,难道都天生犯贱想捡现成的娘当不成?元家挑来挑去,怎么都挑不到一位低调不争,秉性纯良的好姑娘的。元老夫人都瞧到咱们这破落户家里面来了,难道当真是被大姐姐贤名所动?其实有没有贼心并不重要,重要的她在元家跟前有没有这个贼胆,能不能被元老夫人所拿捏。说到挑靠山,我还是觉得元家更亲切。」 芷心吓了一跳,难道小姐不喜欢唐公子了,还想跟大小姐争? 「大小姐可是个笑面虎,谁动大小姐的东西,她可不会客气。」 芷心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元月砂这一边,支持元月砂悔婚。 唐家算什么东西,还不是小姐煳涂时候被骗了。 元月砂就喜欢她的愚忠,很好。 「若能将元家作为一个好的踏脚石,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利用京城元家打入京城权贵圈子,到时候再将元侍郎一家踢开。 元家也不是什么好鸟,扔出一块饼,让这些女郎人人去争,丑态毕露,相互攻击陷害。 「听说元老夫人身边的大儿媳妇云氏来了咱们家。小姐,可要想法子亲近?」 芷心如此提议。 元月砂含笑摇摇头「送上门去,那就不值钱了。真正的聪明人,会懂得吸引猎物的注意力,让对方自己找上门来。」 正自此时,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却也是过来,说婧氏有请。 陈嬷嬷皱眉:「有贵客在,二小姐记得梳洗打扮一下,可别丢人现眼。」 若不是那元氏说话兜兜转转的,非得要见王珠,夫人也是绝不会来相请。 元月砂垂眉顺目,轻轻的嗯了一声, 回到房中整理仪容,芷心也是忍不住好生佩服:「怎么小姐算准了京城元家的人会找上你,嗯,必定是听说了小姐善良的好名声。」 湘染不觉讽刺一笑:「大小姐这些日子想嫁入侯府想疯了。连一条裙子,都要花一个月的绣工。这无非是为了遮掩她这个破落户女儿身上的穷酸气。可如此一来,跟那些元家的乌眼鸡又有什么区别。」 芷心也是瞭然了。 元明华就是太能争了,所以反而让京城元家的人不舒坦。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这虽然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可湘染说得没有错。 湘染更是建议:「姑娘可是要挑一件素净些的衣衫,来让别人看看婧氏的贤惠。」 这个婧氏,佛面蛇心。 如今还停了小姐的月钱,正好人前撕破婧氏伪善的画皮。 元月砂却摇摇头:「这倒是不必了,芷心,你从我剩下衣衫里面,挑一件最好的。」 芷心点点头,挑了一件新绸做的新衣衫,这套银色素红边的衫儿,是时新的料子剪裁的。 元月砂掏出了剪刀,在衣衫不起眼的腋下部位悄然挑了个口子,弄得好似不小心弄破了一般。 芷心和湘染都瞧得目瞪口呆。 旋即,元月砂又挑了一枚金丝猫眼珠子的髮钗。 这不是最好的一枚钗,也不是最差的。 就连湘染也是猜不透元月砂的用意。 一番打扮下来,元月砂方才去见客。 婧氏见她这副装束,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这小妖精可没故意穿得寒酸来打自己的脸。 待会儿若敢提什么月钱,她也是有的是法子含煳过去。 最多,不过是扯个下人顶罪。 元明华却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纯善,不觉轻轻的拉住了元月砂冰冷的小手:「二妹妹身子娇弱,如今可是好些了。」 元月砂强自忍耐碰触之处所悄然而生的厌恶之情,悄然抽回了手。 她轻盈的福了福,见过了上首的两位贵客。 云氏年近中年,保养极佳,仍然温婉不失大方。 身为京城元家的长房媳妇儿,通身的气派却也是生生将一旁的婧氏也给比了下去了。 而云氏身旁,一名年长的僕妇,垂眉顺目,就这般恭顺的站在了云氏的身边。元月砂知道,她正是常年在云老夫人身边侍候的喜嬷嬷。 喜嬷嬷虽为奴妇,却是心腹之人。 一把老骨头了,却离开京城走动。 元月砂心忖这门婚事也是不知晓有何猫腻。 她对这两个女人见过礼。
025 赴宴 云氏却对元月砂格外客气。 元月砂方才做出个见礼的姿态,云氏赶紧将元月砂给扶住了。 「你身子骨弱,何必这样子客气。再者如今你也是朝廷的县主,更不可如此礼数,失了尊卑。」 说到了这儿,云氏也将自己手上玉镯子一褪,顺顺噹噹的拢在了元月砂的手腕之上。 「这玉镯子是温良玉所做,便赠予你,好生养身子。」 元月砂一副感动的样子:「这我又如何敢当?」 「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如何这般客气。」 云氏样儿说不尽的温和亲切。 「只不过两家隔得远,走动也不多,难免是有些生份了。既是如此,今日见着,也应该送上见面礼。」 元月砂瞧着自个儿手腕之上的温良玉镯子,这居然并不算见面礼。 而云氏一使眼色,一旁的喜嬷嬷顿时奉送上一枚见面礼红包。 元月砂让芷心收下了,再次道谢。 一旁,元明华和元攸怜面色都是有些不好看。 云氏虽然给了她们见面礼,可是却没有赠送首饰。 如今看来,云氏对元月砂更加热络。 而元明华更是瞧得眼热心酸。 她气得暗中狠狠的搅着手掌之中的手帕。 不就是一个郡主的头衔,怎么京城元家的人居然就这样子瞧上了,还如此的客气? 这小贱婢居然要跟自己来争,她不会让人抢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的。 盯着元月砂脸上的一派纯良无辜之色,元明华更恨不得将元月砂生生撕碎了。 云氏是大户人家出生,这样子的勾心斗角之事也是瞧得多了。 元家三姐妹之间的暗潮汹涌,她自然也不会没有察觉,却故作不知的样儿。 「如今江南水患初平,而布政使府更举办宴会,遍邀江南的权贵。我初来江南,也没几个认识的。既如此,想请元家小姐陪我一道前去。」 元明华又惊又喜。 有京城元家的人带着自己,她身价倍增。 她顿时谢了云氏。 婧氏更是笑眯眯的说道:「华儿正好跟夫人一道长长见识。」 云氏点点头:「大小姐是一定要去的,我与二小姐投缘,到时候二小姐可也一定要来。」 元明华原本面颊之上带着笑容,如今那笑容却也是不觉微微一僵。 婧氏顿时说道:「月砂身子骨弱,大夫说了,不好见风。」 说罢,婧氏面颊之上更流转了慈和的光彩:「月砂,你病才好,母亲可是捨不得见你出去折腾。」 元月砂抬头:「母亲,这些日子,其实我身子已见大好了。不过是去个宴会,没什么大碍。况且今日一见夫人,就好似前世有缘一样,只觉得说不出的亲切。我也是盼多些机会亲近夫人,和夫人学些东西。」 她说话儿虽然是软绵绵的,却也是将婧氏的话儿尽数都驳了去。 婧氏面色一变,当着云氏的面,也柔柔的,不好提这个话头。 云氏微笑,却也是假意视若无睹。 面上仍然是一派和乐融融。 待云氏等走了,元明华原本温厚神色顿时荡然无存,面色一沉:「二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有婚约的人了,可是要记着自个儿的身份。」 元月砂也是冷冰冰的媚笑:「是呀,唐家那个穷酸,二姐姐不是很喜欢?怎么如今心思活络了,却也是想着去京城了?」 元月砂不动声色:「三妹妹,你说笑了。我不过是觉得元夫人很是亲切,陪着人家去赴宴,怎么能扯在婚事上面。难道大姐姐去赴宴,就是赶着上着嫁人不成。」 元攸怜语塞。 元明华瞪了元攸怜一眼,这个妹妹,就是话多。 元月砂厉害,这般斗口,也奈何不得这小狐媚子。 元月砂福了福,转身离去。 待她离去之后,元明华面上恨色更浓。 她年纪算是比较大了,倘若这次不成功,只恐怕以后很难再挑到如此称心如意的夫君。 元月砂居然要跟她去争,她是不会相容的。 婧氏再一次悔青了肠子,怎么不早些送元月砂去疯人塔。 云氏回到了客栈别院,一脸倦色。 喜嬷嬷张落令人送上了参汤,供云氏喝了提提精神。 「辛苦大夫人了。」 喜嬷嬷手一扬,让丫鬟上去为云氏按摩。 云氏面颊不觉流转缕缕苦笑:「姑娘命苦,死得早,留下这么一双儿女,好生可怜啊。我这做嫂子的,也得为死去的姑娘多操些心。」 云氏知晓喜嬷嬷是元老夫人身边的心腹,自然也如此言语。 「苦了大夫人了,这么多媳妇儿里面,也就属你行事最让老夫人放心,所以才让你如此操劳。」 喜嬷嬷虽然是心腹,也不敢在这长媳跟前拿大。 「这元家两个姐儿,喜嬷嬷怎么看?」 云氏拿话来试探喜嬷嬷。 「原本挑中了元家大的那个,可想不到这旁支女心也热。元家大姐儿瞧着,心思未免太多了。」 喜嬷嬷挑眉。 云氏点点头:「她身份不嫡不庶,这固然好拿捏,却也始终是个缺陷。侯府门第高,送这么一个姑娘过去,人家未必乐意。」 当然,最初设想,其实也并不想太让侯府喜欢这个填房。 喜嬷嬷又说道:「元二小姐也眼热,她处境不好,故意凑到咱们身边,可连好些的衣衫都没有。如今穿出来能见人的,老奴瞧着有不打眼的地方已经坏了。」 云氏面上有着一些自矜之意:「可怜的孩子,也难怪她如此殷切,家里受了这般委屈,有心攀附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也是算不得什么大错,我瞧她心热,倒比那大姑娘单纯一些。」 在云氏瞧来,元月砂想要攀附,可谓是天经地义。 京城的元家与南府郡的元家可谓天差地别,侯府的富贵更是让这些破落户的姑娘们趋之若鹜 喜嬷嬷点点头,若今日元月砂故意一身旧衣,低调不争的样儿现身,那才是心计颇深。 这些破落户家的姑娘,哪里有可能不动心? 好似元明华,明明要凑上来,却也是要故作淡然。 「大夫人,老奴瞧来,这二小姐需要有人拉她一把。而且她这县主虽然不过是虚名,可品阶名分在那儿。说出去,也不是咱们元家失了礼数分寸。」 只这品阶一项,多少妙龄少女都输给了元月砂。 这东西虽然是虚的,却代表了朝廷的体面。 「可惜呀,元月砂和那个唐家的公子定了亲,是有婚约的。」 云氏拢眉,这世上到底没有十全十美。 「唐家算什么,其实只要咱们元家想,大可以轻易解了这么婚事,甚至丝毫不损及元二小姐的名声。只不过,要看主子们觉得,她值不值得被拉一把了。」 喜嬷嬷如此说道。 云氏也是没有责备,她们元家是有这个底蕴的。 元月砂是破落户的女儿,父亲已经是个废物,坐吃山空了。 要是没有人拉她一把,那么元月砂有名声有封号又如何?还不是命苦。 就如喜嬷嬷所说那般,就看元月砂值不值得拉一把。 云氏欲言又止,有些话儿,她这个贤惠人有些说不出口。 喜嬷嬷察言观色,屏退左右。 云氏眸子涟涟生辉:「元三小姐说了,说她这个二姐姐,生病了后,是不能生育的。」 她知晓自己婆婆的打算,送过去的姑娘,一定不能生,要用些药绝了子嗣。 就因为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暗昧心思,方才挑到了南府郡这不堪的旁支上头。 要挑一个绝对能拿捏。 元明华让她们不满意,是因为元明华瞧着不像软柿子。若是闹将起来,可是会损及元尚书的清名。
026 嗜血魔头 云氏只是暗示,可她已然觉得这些话儿让她给说出来,有些说不出的污秽和骯脏。 她甚至有些埋怨和不满,婆婆也是未免太过于疼爱死去的大姑娘了。 为了外孙和外孙女,居然是如此筹谋。 将心比心,一个女人若不能生出自己的孩子,那是何等悽惨的事情。 可有几分同情又如何?云氏也只不过有些个微薄的感慨。 其心,仍如铁石。 明明房间之中再没有旁的人了,喜嬷嬷却也是仍不觉将嗓音压低了几许。 「这自然是一桩绝妙的事情。若换做旁人,服了药汤,纵然能瞒过一时,可日久必定是会生疑。若是生疑,便会心生怨怼,还不知道用什么恶毒的法子对待咱们家姑娘留下来的那点骨血。可若是元二小姐,她要是生不出来,也只怪自己命苦吧。」 元攸怜无论说的是真话还是谣言,只要有这个话头,日后元月砂生不出来,也是不能疑心到了京城元家身上。 当然,元老夫人是个讲稳妥的人,纵然元月砂有这个传闻,只恐也是会给元月砂下这个绝育药。 秋娘是元老夫人最疼爱的女儿,心尖尖肉。 如今却早早的去了,喜嬷嬷心忖老夫人是有些疯魔了。 也难怪,秋娘那么好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就没有了,能不心疼? 有些人含着金钥匙长大,样子好,又得父母疼爱,嫁的夫君又要,而且儿子女子都生了。 这人生如此的无瑕,可却也是敌不过上天的愚弄。 喜嬷嬷也是长长的嘆息了一口气。 如此一个好姑娘没了,自然也是要挑两个祭品。 南府郡元家的姑娘,就是这样子的祭品。 云氏只觉得这些事情议论起来,很有些令人气闷,不觉转移话题:「好端端的,咱们到南府郡,却撞见这江南的水患。幸喜却也是没有闹到南府郡来,饶是如此,也是令人心惊啊。」 她是京城贵女,如锦绣一般长大,听闻附近郡县有如此惨烈的事情,自然不觉为之而生畏。 云氏胆子不大,这几日发了好几个噩梦。 喜嬷嬷不觉宽慰:「也是这些百姓没福,遇到了这么些个事情。以后轮迴转世,投个好胎。」 她们都是矜贵人家养着的女眷,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 那些可怜的百姓,其实离她们的日子是很远很远的。 云氏慢慢的喝了口参汤,不觉沉吟:「如今朝廷虽下令压下了江南的骚乱,可水患未解,始终是一桩悬心的事情。怎么蓝家,还有意半个月后举办什么宴会。」 喜嬷嬷含笑:「大夫人忘记了,如今那位风大人来到了江南了。他这位铁面御史不但心狠手辣,还是陛下心腹,掌控着生杀夺予的大权。这个人,心肠虽然硬了些,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要他到了江南,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摆平?区区水患和姦商,必定会让他压制下去。」 云氏闻言,顿时点点头,只觉得很有些道理。 那位风大人,可谓整个朝廷第一号聪慧机智的人,又兼生了一张俊美无比的面皮。 若不是因为手腕太过于狠辣,也不知晓多少姑娘倾心。 可对方虽然是狠了些,确实也是有些能力和手腕。兼之对方又是纯臣,从来不投靠任何势力,深得帝心。故而风徽征虽然是结仇无数,却也是仍然是安然无恙。 而如今,风徽征的本事,居然让云氏这个惊恐的贵妇也不觉为之心安。 甚至贊同似的点点头,认可了喜嬷嬷的话。 只要这位风大人在这儿,江南会有抄家灭门之祸,会有官员人头落地,却绝不会乱起来,更不会滋生什么民变。 云氏心口那股子惊悸之意稍缓,竟似能今日睡个好觉。 其后江南的局势也果然如众人所期许,所预料那般进行。 那些筹集的银钱,极快的舒缓了江南道官府的压力。 官府大量购买周边郡县粮食并且低价抛售,并且放言绝不会购买本地高价粮食。 很快那些屯粮的奸商相继抛售粮食,价格飞速下跌。 解决了粮米药材问题之后,加之官府用力,很快一切又变得井井有条。 其间虽然有小范围的地方爆发疫病,可都是行之有效的控制住了。 半月之后,就连南府郡的胭脂米,也是卖成平时一般的价格了。 江南之地,似又恢復了平和之相。 苏县,太阳当空,水患肆虐后的县城一片狼藉,再无平时的繁华之貌。 乡间道路之上,却自有一顶青色的素轿, 那轿子虽然并不如何奢华,却也是说不尽的洁净,可谓点尘不染。 这在如今的苏县,却也是显得说不尽的突兀。 而如今这青色的素轿却也似在江南一带颇为有名。 除了风徽征,谁也不会如此行事。 这位风御史,生来便是极爱干净,素来便是有洁癖的。 若非必要,足不沾尘。 平时这顶素轿让人退避三舍,然如今却有若干眼睛暗中窥测。 及近了,那些人影纷纷掠了出来。 他们纷纷抽出了刀剑,向着这顶轿子攻击,而动作之间,可瞧出是练过武的。 这群训练有素的杀手,显然是想要取了这位铁血御史的性命。 然,风徽征恣意行事多年,自然有无数的人想要取他性命。 他所豢养的随行护卫,也个个都抽刀向前,迎向这些刺客。 刀光剑影,血花飞舞。 腥风拂过了帘子,却见一片修长优美的手掌,轻轻拂去了云纹刺绣衣襟上一缕轻尘。 竟似有些漫不经心。 那刺客首领武功最好,心计最深。他一使眼色,顿时也是让旁人将风徽征的侍卫纠缠住。 而他身影一晃,身影宛如一道白虹,向着风徽征掠了去。 孤注一掷! 然而他眼见忽而白芒一闪,旋即手腕一凉。 刺客首领听到了咚的一声,是自己刀落在了地上了。 这方才发觉自己手居然被生生斩断。 旋即,他膝盖一疼,竟生生跪落尘埃。 男人反手捏着刀柄,雪刃轻遮容颜,一双细长的凤眸却也是艷光煞煞,竟似有些煞星入骨的艷丽。 他随手一挥,还刀入鞘。 风徽征眉头一皱,连刀带鞘扔给了一边的侍卫,不悦道:「脏了。」 那些杀手已经是纷纷殒命,唯独为首两人只是受了重伤,并未取其性命。 阳光下,风徽征艷煞入骨,一张英俊无比的面容,有些一股子惊心动魄的艷和狠。 偏生那一双眸子,却也是沉若寒水,仿若千年不化的寒冰。 「赵、韩、方、周四家商户,欲图用金银买官,被本官撞破处置。想不到啊,这江南的商户钱多了些,胆子也大,居然也是合伙买了杀手行刺。刺杀朝廷命官,乃是死罪。」 风徽征说到了此处,唇角轻轻上扬,竟似野兽盯上了猎物一般。 那受伤的赵管家却也是恨恨说道:「风徽征,分明是你设局。你让人以元家二小姐封为县主之事举例,暗示朝廷会给献上财帛的人给予官职。还说什么,此乃机密,要秘密行事。老爷献出了大笔的金银财帛,亏了财帛不说,还,还被你反咬一口。你,你就是要破家灭户!」 风徽征轻笑的笑着,眼睛里面却也是并没有丝毫的笑意:「我什么都没有允诺。抛出了鱼饵,上当的却是在江南囤积粮食最厉害的奸商,果然是最贪婪的商户。朝廷岂容你们这些商户要挟,也只怪尔等贪慾太盛。」 留下这两个活口就能将行刺朝廷命官之罪给落实了。 风徽征却因为赵管家言语,忽而想到那个元二小姐。 这个县主之位,是自己计划之中的诱饵。 可对方是个蠢物,是个姑娘,并且很柔弱,让风徽征这诱杀之极使不到元月砂身上。 风徽征不悦的想,元月砂,运气不错。她原本没有这个资格,得到这份好处。可偏偏元月砂机缘巧合,成为这次最大收益的人。
027 惊马 江南水患初平,而蓝布政使家中举行的宴会,更是让这些江南的贵族们都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为了江南的水患而绷紧了神经时候,如今正需要闲适的宴会纾解这份紧张。 元明华认定云氏会因为这次宴会,挑出做填房的人选,故而也是费尽心思。 她一番打扮,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更是华彩照人。 便是她身边婢女也是嘴甜,可劲儿称赞:「大小姐这样子一打扮,真是俏丽无比。」 元明华也是自矜一笑,论容貌,她还是有些自信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元明华不觉想到了元月砂,那端庄秀丽的容貌竟也是生生浮起了一缕裂痕。 那双眸子里面,顿时生生的流转了一缕恨意。 这个傻子,是不配成为自己的拦路石的。 胆敢拦在自己跟前,她要将元月砂生生撕碎。 元明华一双眸子之中,恨意浓浓。 她笑着,笑容之中竟不觉有些狠意。 到了侧门,元明华也见到了打扮妥当的元月砂。 一袭轻纱,掩不住她通身的清灵妩媚。 便是恨极,元明华却也是不得不承认元月砂别具风姿。 元月砂盈盈一福:「大姐姐。」 而元明华却是不理不睬,迳自上了马车。 那辆马车滚滚而去,居然并没有等元月砂。 元月砂却似脾气好得很,微笑道:「陈嬷嬷,母亲不会还生我这个不孝女的气,不肯让我去赴宴吧。」 陈嬷嬷却也是皮笑肉不笑:「二小姐说哪里话,夫人一向宽容大方,又岂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她怕你们姐妹两个生份了,各自相见也是不悦,故而也是为你备了马车。」 元月砂嘆了口气,一脸依赖敬重之色:「女儿这般忤逆,想不到母亲不但不加以责备,居然还呵护有加,果真是个贤惠人。」 一番话却也是说得陈嬷嬷面色铁青,竟似无言以对。 元月砂却也是带着湘染,盈盈上了马车。 她忽而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香囊,一枚药丸。 瞧着这精緻的香囊,元月砂微微有些恍惚。 旋即,元月砂一双眸子之中,渐渐浮起了坚决之色,将这两件东西给收好。 马车里面只有元月砂一位小姐,自然也是显得格外宽敞。 元月砂却似心思重重,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阵子,外头的车夫却也是说道:「二小姐,已经到了蓝家了。」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嗯了一声。 然而就在此刻,马车却也是不觉开始颠簸。 湘染赶紧扶住了元月砂,眸光微冷:「元家的人算计?」 元月砂身子虽然晃动,面颊却平静无波,那双眸子之中,甚至是有些漠然。 雕虫小技。 蓝家今日宴请宾客,也是中门大开。 元明华早到了一步,殷切和云氏说话儿。 然而正在此刻,前头却也是一阵喧譁。 喜嬷嬷更抬头,面色震惊:「谁家小姐的马车受惊了。」 那匹疯马,拖着马车,横冲直撞。 元明华面上一片惶恐之色,内心却也是一阵子的快意。 摔死了元月砂才好。 她眸光潋滟,竟不觉恨意浓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朗的嗓音传来:「赵霖,还不快些将那马儿给拦住。」 那侍卫领命,一道身影顿时也是掠了出去,身法极快。 赵霖伸手一抓,拽住了缰绳,身子也是被轻轻带得一歪。 饶是如此,那奔行的烈马身子却也是顿时生生顿住。 只是这畜生也是不知晓受了什么刺激,纵然是被人拉住了缰绳,却也仍然是拼命的折腾。 赵霖眼中,却也是顿时流转了几许恼恨之意。 他跟随百里策良久,也绝不是那等心慈手软之人。 当下,却也是再无丝毫客气。 赵霖一挥手,袖中一枚玉锥顿时缓缓探出。 狠狠一刺,那马颈项之间顿时也是喷出一股股的鲜血。 如此可怖的一幕,让那些未及迴避的贵女们个个花容失色,吓得可谓是脸色苍白。 而赵霖却是冷漠无比,并不在乎的样儿。 畜生就是畜生,若不能驾驭,死了活该。 百里策身为赵霖的主子,如今面上也是并无任何异样之色。 赵霖的所做所为,他自也是贊同的。 区区畜生,不听使唤,吓坏了娇客。 合该被处置! 元明华瞧在了眼里,眼底忽而流转了一缕煞气。 元月砂这小贱人运气还真好,居然又被这策公子给救了。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不觉含酸柔柔道:「想不到二妹妹,居然这般得这策公子看重。」 云氏和喜嬷嬷的面色却也是顿时不觉微变。 她们可是知晓策公子身份,也知晓策公子的秉性。 倘若策公子瞧中了元月砂,那元家将元月砂送去做填房,岂不是得罪人家了? 想到了这儿,云氏也是不觉有些不悦。 京城元家瞧中了元月砂,这已然是天大的福分,想不到这女子居然是不知晓惜福,还有别的心思。 云氏的心里面不免有些不舒服。 她对元月砂自然也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给予恩赐的优越感。一旦发觉对方还有别的选择,自然是有些不痛快。 元明华悄悄的打量云氏的脸色,瞧出云氏是有些生气了。 她顿时暗笑,暗自得计。 好个二妹妹,左右逢源,并且连疯马都是弄不死她。 可是却当心两头不落好,什么都是得不到。 百里策一双眸子流转了几许贪婪迫切,不觉盯着马车的车帘。 他人生之中,很少有什么女子能给予他如此深刻的印象,元月砂是少数之一。 这段日子,他没有去寻元月砂,是因为自矜身份,是因为那几许傲气,并非代表不想念。 百里策心忖,如今自己又救了元月砂一次了。 他很满意,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百里策不觉开口:「元二小姐,可是受惊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变故忽生。 那原本遇刺倒地的马儿,却也是忽而惊起! 它努力挣扎,仿佛要迸发生命之中最后一缕活力。 变故突生,谁也是没想到,就算是一旁的赵霖也是措手不及。 原本已经静止下来的马车被扯动,一道娇柔的身躯更一下被抛出了马车。 元明华抬头,又惊又喜,满怀期待。 二妹妹娇滴滴一块肉,摔死了才好。 百里策离得远,已然是来不及,不自觉眉头一皱。 电光火石间,却也是有人接住了元月砂。 元月砂睁开了眸子,她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却又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因此而朦朦胧胧的。 阳光下,因为逆光,那人容貌也是微微有些模煳。 入目的,却也是一双细长妖异的凤眸,流转了如寒水一般铁血神采。 宛如山岳沉稳,却又蕴含了杀意煞煞,更令人为之而心悸。 元月砂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可内心却也是顿时浮起了三个字。 风徽征! 除了风徽征,天底下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有如此风华,这般神采。 眼前这一幕,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028 柔弱无用 眼前这一幕,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元明华更是气恼无比。 这无比俊美又令人心悸的男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元明华既有些怕,又说不出的妒忌。 百里策微微一僵,这一幕让他十分不快。 他自然是认识风徽征的。 百里策是天之骄子,这天底下也是没几个人能让百里策放在眼里。可是偏偏这个风徽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几许不如。 而如今,自己想要的女人居然是落在了风徽征的怀中,这让百里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是个自私而又颇具有占有欲的人。百里策看上的东西,从来不想跟别人分享,宁可毁掉了,也是绝不会让给别的人。 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让所有的人下巴都掉了。 风徽征手一松,元月砂咚的一下,直摔地上。 她啊的娇唿了一声,尘土飞扬,连连咳嗽。 这个样儿,既有些狼狈,又有些可怜。 在场的女眷面色都是有些古怪,这个男人身为男子,居然是如此的对待一个纤弱小姑娘,可是未免有失风度。 可风徽征的侍从们,却并不觉得如何的意外。 自家主子一向是个淡漠冷情,不爱理会别人的人。 他肯伸出这个手,是因为不接住这女郎会摔死。 至于如今扔下去,反正这样也不会死。 元明华瞧着元月砂丢脸,唇角上扬,竟有些想笑。 百里策过来,伸手要扶元月砂。 此刻湘染已然是从马车上下来,元月砂却让湘染扶着自己。 百里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臂。 他含笑宽慰:「风御史素来就是这样子,他不近女色,更有些洁癖,并非故意。」 元月砂娇乏乏的说道:「月砂自然绝不会见怪,若不是,若不是这位大人,月砂早就没命了。」 她垂眉顺目,白腻的面颊却也是染上了一层宛如桃花一般的绯红。 百里策心知她看似怯弱,心计却也是颇深。 风徽征当众给她如此难堪,这女子心里还不知晓将他恨成什么样子。 这般想着,百里策越发觉得有趣起来了。 原本他也是想跟元月砂多调笑几句,这女子实在不俗,很是有趣。 可如今风徽征居然来了,百里策也是只能将这风月心思收起来。 风徽征一贯都是不耐俗务,怎么会主动来此,参加蓝府的宴会? 他向来对风徽征有争胜之心,如今更不乐意在风徽征面前做出耽于美色的样儿。 故而百里策软语调笑了元月砂几句,旋即便到了风徽征的跟前。 「想不到风御史居然也是纡尊降贵,前来蓝府赴宴,蓝布政使的面子可当真不小。」 风徽征这样子的人,一旦出场,必定是会吸引全场的目光。 他无与伦比的气质,更是令人透不过气来。 如今百里策点破了风徽征的身份,更是令许多道骇然欲绝的眸光顿时落在了风徽征的身上。 风徽征三个字,有时候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对方煞意浓浓,确实仿佛是传说之中的铁血煞星。 只不过于那些年轻的妙龄少女而言,却忍不住惊讶起来,想不到风徽征居然是有这样子一副好皮相。 亦不免有人内心惴惴,暗忖这煞星前来,莫不是又为了破门灭户吧。 面对诸多好奇质疑的眸光,风徽征却也只是视若空气。 他只淡淡说道:「连宣王世子也是来这儿,我更好奇蓝家的宴会有何出挑之处。」 百里策来到江南,苏家之人只以策公子称唿。 旁人虽瞧得出来,百里策必定是身份尊贵,却并不知晓如何个尊贵法子。 如今听闻他居然是皇族血脉,宣王世子,不少人都是再一次惊讶之极。 这两个传闻中的人物,却纡尊降贵,一起来到了这儿。 瞧来今日这蓝府的宴会,可谓是热闹非凡了。 百里策听到了风徽征揭破自己身份,先是有些愕然,其实也是并没有多少在意。 他虽然没有刻意招摇,可是那些南府郡的大人物,大多也是对百里策的身份可谓是心知肚明。 如今被风徽征挑明,也是误不了什么事。 两人各怀心机,却一併踏入了蓝府。 背后或明或暗的窥测眸光,却也是始终不离两人左右。 湘染也麻利为元月砂整理好仪容,旋即元月砂向云氏问安。 云氏瞧着元月砂,却也是不易察觉的轻皱眉头。 她只觉得元月砂太会招人了,有些不安分。 也因为这样子,云氏对元月砂远没有之前那样子热切。 云氏甚至不由得想,南府郡的元家,到底是败落了。正因为如此,这旁支的女儿,都有些问题。 而此时此刻,元明华看着元月砂,却也是心尖含酸。 原来百里策居然是宣王世子,那也是难怪父亲也是要敬畏三份。 她自然也知晓,百里策对元月砂可谓是另眼相待。 说不定,这丫头运气好些,就能被百里策纳为妾,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元明华又恶狠狠的寻思,其实便是元月砂有此机缘又如何?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听说这位宣王世子的夫人是个贤惠厉害的,这日子可也是未必好过。 只要自己谋算成功,代替死去的元默娘做这个填房,虽是填房那也是正妻。 这元月砂,仍然是不配跟自己去争艷的。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稍稍气平,又变成了和顺的样子。 「方才二妹妹跌了一跤,可是有将你给摔坏了。」 元月砂福了福:「多些大姐姐关心,月砂还好,并无大碍。」 元明华嘆了口气,不觉幽幽说道:「只可惜这位风御史,怎么就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呢?二妹妹这样子一个怯弱弱的女子,他居然说扔就扔。」 她看似怜惜元月砂,其实言语之间说不尽的含酸讽刺。 见着元月砂人前吃亏,元明华的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 云氏听了,却也是悄然不悦。 倒也不是因为这姐妹不睦,而是觉得元明华说话实在是有失分寸。 这南府郡的女孩子,大约并不知晓风徽征的厉害。 元明华故作亲呢,有几分热络的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却悄然在元月砂耳边低语:「二妹妹,扮柔弱这一招,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吃的。」 元月砂冉冉一笑,只恐对于风徽征而言,这天下女色都是粪土尘埃。 她却拢眉,轻柔的说道:「大姐姐,你将我的手捏得紧了些,捏疼我了。」 元明华一怔,旋即悻悻放手。
029 绝代谋士 她们姐妹两人,各怀心思,随着云氏一块儿踏入了蓝家大门。 元家在南府郡一脉,都是已然没落。元明华有时候会参加一些宴会,可是蓝家这种地方,却也是没机会去。 眼见蓝家雕梁画柱,无论是房舍还是庭院修建得美轮美奂,瞧得元明华眼底也是不觉流转艷慕之色。 落在了云氏眼里,自然也是有些小家子气。 元明华故作大方,可是一个人出身所带来的气质,是没那么容易隐去的。 云氏旋即又将眸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元月砂不知在想什么,似也没留意到了蓝府的荣华。 不知怎么,云氏更加不悦。 她鄙薄元明华的轻薄庸俗,可是也是不喜元月砂的过于淡漠。 喜嬷嬷毕恭毕敬的跟随其后,却留意到庭院里似没有什么鲜花,不觉有些好奇。 就在此刻,前头却也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据说是蓝三小姐特意命人将这些花儿都撤了去了,因为今日有一位客人,很不喜欢花粉的味道。」 说话的声音,赫然正是唐络芙。 「是什么样子客人,她竟如此在意。」 有人亦是好奇。 毕竟蓝斐棠是出名的骄纵任性,又有什么人,居然能让她如此的乖顺呢? 「听说,是一位英武的武将,是什么来歷,我可就不知晓了。」 云氏听得皱眉,她眸光授意,喜嬷嬷顿时向前重重的走了几步。 那些悄悄议论的女郎,听到有人到来,顿时也是停止嚼舌根。 本朝虽不见得有那男女大防,可在贵族的家庭,到底男女有别。 这些闲话往大里说,可是有损蓝斐棠的闺誉。 这里毕竟是蓝家,自然也是要收敛一二。 众女眼见云氏衣衫华贵,气度不俗,虽然并不如何认得,也是纷纷见礼。 唐络芙眼尖,看到了元月砂,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几许愠怒之色。 她眼睛你有着气恼,却又对元月砂升起了莫名惧意,到了唇边的话儿,却也是生生的咽下去。 反而元月砂十分淡然,甚至还笑了笑。 唐络芙原本拿不出这五百两银子的,不知怎么的,居然也是拿出来了。 正因为如此,唐络芙虽然当众将元月砂推倒了,却也是挽救了唐络芙岌岌可危的名声。 如今一有机会,她更要多多现身于人前,镇住那些个流言蜚语。 唐络芙不觉心中暗恨,如今元月砂是县主,还攀附上了京城元家。倒是,让这小蹄子越发得意了。 元月砂那件轻薄的纱衣轻轻的飘荡,却也是轻盈的从唐络芙身边掠过了。 蓝家雅致的小院之中,百里策轻品香茶,今日骤然遇见了风徽征,他不觉添了几许深邃心思。 那俏婢眸光幽怨,而百里策却是视若无睹。 一旁的莫浮南一身淡蓝色的衣衫,飘逸出尘,更平添几许清俊风姿。 「元二小姐聪慧多智,可嘆出身低微,今日人前受辱,正是网络她的大好时机。为何世子只是轻描淡写,并未加以安抚呢?」 莫浮南如此言语,百里策反而一愕:「不过是区区女子,何必过于娇宠。再者,她所谓的聪明才智,究竟真还是不真,是否是风徽征指使,是否巧合,这是谁也都不知道的。」 莫浮南轻嘆摇头:「从此女半个月前,就能将风徽征的行事猜透,甚至加以利用,又怎会是巧合。这份心计手腕,可谓是极罕有的。区区才智虽然远不如风大人,却对他性情有几分瞭然。这样子一个绝顶孤傲的人,又怎么会将自己计划吐露给一个小姑娘。元二小姐就好像是一颗明珠落在了尘埃之中,如果能以国士之礼,加以打动,那可是豫王殿下的无上助力。」 可百里策呢,却在元月砂受辱的事情,轻描淡写。 百里策却不以为意,在他瞧来,莫浮南不过是犯了谋士的通病,故意危言耸听。一个女人而已,还国士之礼,岂不是惹人笑话。 在百里策瞧来,莫浮南不相嫉并非因为他大度,只不过因为元月砂是个女人,才智也不过如此,不会影响他这个谋士的地位。莫浮南故意卖弄他的宽容大度,为了让主子知晓他有容人之量, 故而百里策漫不经心的说道:「先生想多了,只要我想要,这个女人随时都会臣服于我。」 莫浮南一愕,百里策平时也是个聪慧的人,为何如今却这般难以通透呢。 可他忽而也有些明白了,为何百里策居然会如此姿态。 只因为百里策本来嫉恨风徽征,可又分明不如。然而风徽征的心思,偏偏被个小丫头所猜中。 百里策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好似莫浮南可以承认的东西,百里策绝不会承认。百里策有皇族血脉,天生就十分幸运,未免太骄傲了。 莫浮南察言观色,不欲纠缠:「如今蓝府的客人也是来得差不多了,蓝家也是已经备好了香茶点心。世子爷也该前去赴茶宴。」 他没有对元月砂之事纠缠不休,百里策颇为满意。 百里策轻轻点头,也是起身。 蓝府的园子里面,以锦缎搭起了彩棚,为一位位的娇客遮挡住阳光。每个人身边,再配上冰盆,外头虽然是炎热,这些贵客却清爽清凉,不出汗水。 如此奢华,如今赴宴的众人,早忘记了江南道上的水患灾祸。 当百里策到来时候,这些客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苏家这位二小姐存在,她永远是别人的焦点。 可百里策眸光却没去瞧苏颖,只看元月砂。 元月砂纤弱的手掌捏着一柄小小的团扇,上面画着兰草,她不快不慢的扇风。 瞧着百里策来了,她朝百里策笑了笑,倒也并没有如莫浮南所言那般有什么怨怼之色。 苏颖却抬头,好似漫不经心的瞧了元月砂一眼。
030 飞将军青麟 苏颖却抬头,好似漫不经心的瞧了元月砂一眼。 旋即,却侧过头去,仿若并没有多瞧这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高挑俊逸的身影却也是缓缓而来。 那男子姿容英朗,一双眸子更隐隐有些冷俊之意,眼波流转之间,却也是蕴含了几许淡淡的邪气。 那些江南的男子,一个个都是俊秀和精緻。 可是如今这个男子,却宛如一柄锋锐的剑,蕴含了几许说不尽的锋锐。 伴随他的到来,在场的人顿时就安静了许多,不自禁低下了议论的声音。 蓝斐棠喜不自胜:「凌大哥,你来了。」 瞧蓝斐棠这欢喜的样儿,这位凌大哥应该就是她所等待的贵客。 蓝斐棠面容俏丽,身份也尊贵,又如此放下身段倾心讨好。 岂料那男子也不过轻轻的点点头,并没有如何的殷切回应。 饶是如此,蓝斐棠眼底的迷醉之色却也是不曾稍减。 也许男女之间就是这个样子,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 而元月砂捏着团扇的手掌却慢慢的收紧,她当然认识这个男人。 当年整个海陵郡最出挑最英俊的少年凌麟,如今就在自己的眼前。 等到飞将军青麟的到来和长大,两个人就合称海陵双壁。 他们名字里面都有一个麟字,并且又都是争强好胜,还被人拿在一起讨论。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垂下头,看着团扇之上的萱草。 不过那也是最初而已,到了后来,海陵双壁还是青麟更胜一筹。 等飞将军青麟成为了海陵战神之后,便也是渐渐没有人提海陵双壁。 饶是如此,凌麟的才智和勇悍,也是不容小觑了。 只可惜既生瑜何生亮,因为青麟的存在,凌麟难免被掩盖了光华。 很多年没有看到海陵旧人了,就算是熟悉却不亲近的旧人,元月砂也忽而觉得眼眶微微一热。 百里策看着凌麟,眼底却也是浮起了奇异之色,他也联想到了苏叶萱。 海陵郡苏氏一族被边匪所屠,凌麟这位海陵郡旧人还活着,并且掌控了海陵郡的四成兵马。这些兵马,原本是归附于苏家的,如今跟了熟悉的凌麟。朝廷因要边境安稳,也是默许了这样子的处置。 想到了死去的苏叶萱,百里策一阵子的厌憎,甚至也很不喜欢凌麟。 在百里策的眼里,凌麟这位宣慰府指挥同知不过是个不懂礼数也不知道感恩的蛮夷。 倘若朝廷强悍,凌麟可能会安分守己。可一旦中央的力量被削弱,凌麟是一定会割土为王,诸侯一方的。 等所有的宾客都到了,风徽征方才姗姗来迟。 这也许是显得无礼,却让很多人脑海里面浮起了同一个念头,也许最后来的其实是最好的。 阳光轻轻的撒在风徽征身上,他像是一块生铁,或者一块寒冰。偏生这样子的一个人,却生了一张俊美无比的脸蛋。 而那双狭长的凤眸轻轻的眯起时候,却也是不怒而威,令人生惧。 那股子强大的压迫力,却并非刻意为之,仿若与生俱来一般,令人不觉为之心悸。 凌麟也许有几分逼人的气势,可放在了风徽征跟前,却似又有几许的失色。 也许是因为风徽征这位不速之客,最初茶宴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好在蓝家的公子蓝玉竹是个长袖善舞的人,他三言两语,也是很快活络了气氛。 「苏三小姐才貌双绝,据说更有一手好丹青,可称之为一绝,却也不知是否能窥测得见。」 蓝玉竹盯住了那张绝美的容貌,眼底之中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倾慕之意了。 苏暖微笑:「舍妹才华出众,而那一手丹青之技更是女子中无人能及。」 苏颖听了,面颊却也是不觉红了红:「二哥,哪里有你这般人前夸人的。」 苏暖微笑:「你丹青之技,本来就十分出挑,这一次到了南府郡,更有了新作,何不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苏颖原本不肯,推脱不过,方才将画卷拿出来。 她画的是江南沿河的景致,人物风华,栩栩如生。 如此笔锋生动,就连元月砂这种不怎么懂丹青的,都能感觉得她画得极好。 她漫不经心的想,果真是才女啊。 可才女是会招人记恨的, 蓝斐棠不觉冷哼了一声:「如今江南水患,苏小姐却画这样子的景致,瞧来是半点没有将受灾的百姓放在心上啊。」 苏颖柔柔的嘆息了一声:「蓝家妹子说得极是,如今江南水患,想到那些受灾的百姓,颖儿也是心如刀割。这些并非采的实景,是颖儿根据遭遇了水患的苏县百姓口述,画出来的从前景致。不过是,留个念想。」 一番话说得通透大方,那些爱慕苏颖的男人眼神不觉更亮,反而衬托得蓝斐棠不知好歹。 蓝斐棠恨极,不依不饶:「方才苏公子说,这世上女子没谁丹青胜过苏颖。却不知晓苏三小姐的画技,和管先生相比又如何?」 管云姿虽被称为先生,实则是个女郎,她皈依佛门,带髮修行,却画得一手好丹青。说到丹青技艺,实在是当世名家。 蓝斐棠故意挑刺,咄咄逼人。 而苏颖却是春风化雨,绵绵密密:「这是做哥哥的太瞧得起妹妹了,我哪里能有这么好。说到画技,我始终是逊色于管先生一筹的。只可惜,这些年来管先生游离山水,再难窥见踪迹。我这儿倒寻觅到了管先生的一副旧作,正好给大家欣赏。」 一番话应答,非但无损苏颖才女之名,更衬托她宽容、大度。 越发衬托蓝斐棠尖酸不堪。 而在场的男人们自矜身份,并不乐意插口这些女子争风之事。 也不多时,苏颖的婢女已经送来画作。 在场之人不少精通文墨,更生出了几许好奇之意,想要欣赏这位画坛大师精妙的画技。 苏颖柔柔低语:「众人皆知,管先生最拿手的是人物画像,当初也因此获罪。这一副画,只是一道背影,却极为传神。」 苏颖这样子说,更不觉惹人好奇,饶是管先生画技精湛,区区背影又能瞧出什么。 眼见吊足了胃口,苏颖使了个眼色,让女婢缓缓将画卷展开。 画卷之上,寥寥数笔,勾勒出边塞风华。 卷中一名少年,瞧着荒山孤月。 虽只是区区背影,却似透纸而出一缕凌厉锋锐,绝代风华。 元月砂下意识的捏紧了膝头的衣衫,虽然只是背影,她当然知晓画中的人是谁。 众人耳边响起了苏颖柔柔低语:「这一位,便是号称飞将军的海陵战神青麟了。他骁勇善战,每逢与敌人交战,无不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盈盈青色的眸子。传闻中他容貌颇丑,可也是有人说了,那面具之后却掩着一张绝美容颜。」 飞将军青麟四年前叛乱之事,在场之人也是有所耳闻。 很难想像画中背影尚有几分稚嫩之意的少年,以后会成为朝廷的反贼。 据说,这位叛乱的飞将军,被砍下了脑袋,悬挂在城门之上,被乌鸦将脸蛋抓得稀烂。那样儿俊美不俊美,也是瞧不如何出来了。 元月砂死死的捏紧了膝前衣衫,似要将这衣衫生生捏碎了。 苏颖瞧着这副画卷,眼底流转了几许的炽热:「可惜越瑰丽的东西,似乎越容易摔坏。」 元月砂听着苏颖用这般热切炽热的言语提及青麟,蓦然一阵子的噁心。
031 江南浩劫 苏颖的话有着一股子奇异的魅力,引人无比的惆怅。 四年前,拥有绝美容颜的海陵战神,却被五马分尸,悽惨无比的死了。 这就好像是一个美丽的英雄的悲剧,令人不觉扼腕。 很多人的眼底,都因为苏颖煽情的话语,不觉添了一缕感情,尽管他们也许并不熟悉这位飞将军。 而眼前这幅画,可谓是当世奇珍了。它不但蕴含了一段凄艷的传奇,有着英雄的故事,而且还是当代名家所绘制的神韵丹青。而正因为瞧不清这画中人的面目,更惹人无限的遐思。 这必定会是一件传世之作! 苏颖眸中眸子水光潋滟,红唇冉冉,对着凌麟说道:「对了,凌同知,你也是海陵郡旧人,想来这副丹青也是令你感触良多。」 在苏颖这张绝美面容面前,任何男子也应当说些动情又柔和的话语。 可是凌麟却将杯中酒水慢慢的喝干净了,方才狞笑:「这是一副反画。」 苏颖面色顿时一僵。 许多人脸上都是流转几许不悦,凌麟这种粗鲁的武夫,根本不懂丹青,胡言乱语什么。 苏暖维护妹子,更是不满:「这位凌大人,你长于海陵郡,想来对这些中原的文化并不如何清楚,却不要胡乱开口。」 却已然是在讽刺凌麟粗鄙。 苏暖这样子一说,在场不少人也纷纷指责凌麟。 在苏大美人跟前,谁都是想要来护花。 凌麟冷森森的说道:「我是个老粗,不懂什么丹青,可是这幅画既然画的是个反贼,那自然是反画。既然是朝廷逆贼,这里这么多人同情逆贼,将逆贼比为美玉,是不是对朝廷不满,有心附逆?」 他这番话居然是说的有些道理,让原本面颊之上蕴含着愤怒的人,此刻忽而竟升起了几许惧意。 凌麟那双眸子,流转几许阴狠和血腥之意,让人不寒而慄。 「而方才听到这些人同情逆贼,却无人反驳,那就是贊同了。既然是如此,在座各位,都有反意了。」 凌麟是个阴狠的人,在别人鄙薄他的时候,他反咬一口,要将所有的人拖下水。 元月砂却反而恢復了平静,她的唇瓣浮起了浅浅笑容,凌麟就是这样子的狠人,一向如此。 有人忍不住叫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蓝家怎么不将这等失心疯的狂徒逐出去。」 叫得虽然是大声,却不过是遮掩自己的心虚。 蓝玉竹勉强笑笑:「凌大人何必危言耸听,此事,不过是小事。朝廷怎会因为此等小事就,就如此大动干戈?」 凌麟唇角含笑:「这是小事?先帝执政时候,就因为文太傅所撰写一本史书年号误用了前朝,便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甚至随他修书的门生,也是多有连累,大肆株连。」 「对了,当今陛下素来也是慈和,自然也不会无过杀人。我只听说,他在东宫做太子时候,因为一名侍读文章忘记避讳,便将此人处置。瞧来陛下对文字之狱,也并不如何能忍啊。」 苏颖也没想到凌麟居然会这样子说。 她绝美的面容之上,此刻泫然欲泣,忽而娇滴滴的说道:「我几时得罪了凌同知了,何必如此为难我这个娇弱的女子。更何况,何况风御史在这儿,他是陛下的心腹,难道他也是凌大人口中的反贼吗?」 一番言语却也是暗含心计。 风徽征不但手腕狠辣,心计深沉,还是陛下面前宠臣。 将风徽征绕了进去,让风徽征和凌麟斗。 风徽征不是有绝世的智慧吗,必定能化解凌麟这样子的算计。 凌麟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忽而发狂似的拍桌子笑起来。 他冷笑:「在座各位都是有谋逆嫌疑,要保全所有的人,自然是很困难。可是若是要保全自己,却是很容易。只要,自己跑去跟朝廷揭发,做那个首告之人。如此一来不但证明了自己的忠心,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还能有些薄薄的功劳呢。」 凌麟指着风徽征:「不过要做这个告密者,一定要快,能最快的,则是这位陛下的心腹风大人啊。」 苏颖原本想挑动风徽征与凌麟相斗,岂料凌麟居然如此挑拨,更似让风徽征成为江南士绅的敌人。 听到了这儿,苏颖绝美的容颜竟似微微一僵。 元月砂悄然垂头,脸颊几缕秀髮轻轻的滑过了耳垂,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蓦然流转了几许的讥讽之色。 她太了解凌麟的为人了,这个男人,就好像是一条野狗。他残忍、敏锐,一旦咬住了猎物,就不会轻易的松口。 凌麟是个武将,别人也许会觉得,比起秀雅的文人,武将会少些心眼,愚笨一些。 可实际上凌麟狡诈无比,兇残之极,但凡得罪他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让凌麟,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呢? 若没有几分本事,他又怎么会在海陵苏家都覆灭之后,仍然是悄然掌控这一方兵权? 对于这个男人,元月砂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 可是她了解凌麟,知晓凌麟今日怒了,不会善罢甘休。 凌麟那双锋锐的眸子寒光大作,扫过了眼前那一张张蕴含了惊惶,却强自镇定的面容。他的英俊邪气面容之上蓦然流转了浓浓的恶意,想要将这些衣冠楚楚的人都是撕得粉碎。 这些人,他们表面之上礼数是无可挑剔的,可是心里面却瞧不上自己。 他知道,不就是嫌弃自己是海陵郡的蛮子? 凌麟蓦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放肆的笑了起来:「不过风大人虽然是陛下近臣,在座诸位是江南本地的官宦,也算是有些优势。比起风大人,更知根知底不是?若要有那告发之功,就需要显露自己的忠心,说的东西要有些价值。当然,一旦踏着别人尸骨脱身,那就一定要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蓝玉竹终于忍不住怒了:「凌麟,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凌麟大大方方承认了:「不错,我是挑拨离间。在座这么多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来。可是既然是聪明人,就应该知晓,就算自己不去告发,可是别的人呢?没有人,会跟自己是一条心。谁要是慢一些,那就是对朝廷不忠,借着一副反画,感慨海陵郡的逆贼旧事。」 有些计策就是这样子,大大方方的,明明是一个坑,却绕不过去。 凌麟挑拨离间是不假,可若沉默不语,别人就会上书陛下,沉默的人是包庇反画。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凉薄狠辣,越会见风使舵,越不能相信人。而凌麟这样子的话,却也是无疑给许多人的心里面种了一枚尖刺。 谁也不会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自己,成全别的人。 蓝玉竹背嵴流转了一缕寒意,他甚至可以想像,只要些许流言,稍稍刺激,那么今日在场的江南士绅都会相互攀咬。 这无疑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唐络芙蓦然尖声道:「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副反画,是苏三小姐的。她,她是红颜祸水,是个祸害!」 这些话,若是平日里听到,唐络芙必定是落不得个好。 可是如今,却是让人心有戚戚。居然有不少人,竟都升起这样子一个念头。 好端端的,若不是苏颖这个绝色美人提及什么海陵郡,拿出这样子一副画,也不会让凌麟这条疯狗给死死咬住。
032 巧妙解围 苏颖顿时面色一变,她花朵儿一般的人物,向来被追捧。 想不到,今日却被唐络芙这样子的女子生生辱骂了去。 更要紧的是,居然是无人维护。 苏暖唇瓣动动,他被凌麟给骇住了,一时间竟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苏颖虽然气恼这些男人没有用,可一时也是想不出如何的解局。她自负聪慧,一时居然是怔住了。 这个凌麟,当真可恨。 苏颖芳心如鹿撞,蓦然雪白的贝齿咬住了红润的唇瓣。 百里策眉头一皱,他想起了苏叶萱。本来区区反画,是沾染不到他的身上的。可谁让自己煳涂,曾经有过一个海陵郡的妻子?别人都说,飞将军青麟之所以会反叛,是因为百里策虐死了苏叶萱。而百里策甚至忍不住怀疑,凌麟是否为了苏叶萱出气,让自己也沾染了一些脏水。 这些海陵郡的蛮子,总是出奇的令人讨厌的。 想到了这儿,百里策不觉望向了风徽征。 他内心之中纵然不乐意承认,风徽征却也是比他要聪明些。 百里策目光落在了风徽征的身上,却也是不觉微微一怔。 如今参与宴会之人,人人自危,可是风徽征那双眸子却是沉稳若水,点尘不沾。 这并不是故作镇定,而是风徽征当真未曾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纵然嫉妒,纵然知晓风徽征过于狠辣暴戾,然而风徽征确实是有国士之才。 风徽征正欲开口,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清润的嗓音却也是先一步响起:「其实这幅画,并不是什么反画。」 那女子的嗓音并不是很大,可是在众人绷紧了神经时候开口,却也是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说话的,赫然正是元月砂。 风徽征顿时闭嘴。 如今这位元二小姐也不像过去那样子默默无名了。 当她捐尽了家财,成为了朝廷县主。纵然这个县主,是虚得不能再虚,可是暗中留意她的人却也是多了不少。 想不到啊,元月砂居然在人人自危时候开口。 凌麟最初一怒,当他瞧见说话的是这样子一个怯弱弱的女孩子时候,那饱含怒意的眸子却化作讽刺。 「原来是个小丫头,你懂什么,莫不是也逆贼之后。」 婧氏听得一惊,蓦然呵斥:「月砂,胡说什么。」 元月砂却并不理睬,她轻盈的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手掌轻轻的抚过了画卷,唇角流转了一缕浅浅的笑容。而那双秀润的眸子,眼波流转间,却也是顿时平添了几许的清润俏丽。 她宛若雪白葱根一般的手指头却也是忽而轻轻的拂过了画卷,最后落在了落款之上。 「这画上落款,景仁十四年,正好四年前。月砂并不怎么知晓海陵之事,不过那飞将军青麟,四年前已然是有二十岁了吧。这画中的男子,却不过是少年身形,其实,并非是飞将军青麟。」 如此提点,众人方才是反应过来。 不错,正是如此。 画中背影,介意男孩儿和男人之间,应当是个十三四岁的俊逸少年。 蓝玉竹脱口而出:「不错,这并不是什么反画。这画中之人,只是个莫名的少年,本不是飞将军青麟。」 元月砂微笑,轻轻的福了福:「是苏大美人弄错了。小女子也不敢居功,本来在座各位也瞧出来,画中人根本不是逆贼青麟,可是却存了怜香惜玉之心,并没有说出来。唯独凌大人,却是有所误会,一心一意,为陛下担心反贼啊。」 她的样儿看上去,是那样子的天真无邪,一双眸子却蕴含了缕缕光彩。 「蓝公子,想来你也是早瞧出来,这画中之人并不是青麟,是苏姐姐弄错了吧。」 蓝玉竹略略犹豫,这可是有损苏颖这个绝色美人的颜面啊。 可是比起反画谋逆,这小小的倾慕之心就不算什么了。 他毫不犹豫说道:「这画中本不是青麟,是苏小姐瞧错了。」 蓝斐棠更是尖锐的说道:「原来苏大美人这个才女,也并不怎么样,徒有其表!只不过大家看着她那张漂亮脸蛋,不肯拆穿她而已。」 苏颖倾国之姿,几时受过这样子的羞辱,唇瓣不觉轻轻的颤抖。 元月砂,她竟然说自己是个无学无术的假才女。 可偏生苏颖竟不能反驳。 她漂亮的眸子流转了几许冷锐之色,好个元月砂,居然是假意柔弱。 这个女人应该知晓,自己虽受辱一时,可得罪她这个苏家的凤凰蛋,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偏生元月砂却也是分明不知晓收敛的。 「凌大人可是不信?不若,让月砂为你问一问。」 她已经是问过蓝玉竹了,旋即又挑中了一位公子哥儿。 「李公子,你可是早知晓苏小姐看错了,让着美人儿?」 这位李公子是南府郡长史之子,自从苏颖这位绝色佳人到了南府郡,他便是痴迷上了这位京城来的美人儿。闻言他也是微微有些尴尬,可是他的答案也是与蓝玉竹差不多。 元月砂一个个问过去,都是年轻的公子,一个个都是苏颖的倾慕者。 而他们的回答,就好像是一记记的耳光,打在了苏颖的脸上。 这些男子,平时对苏颖千般顺从,万般倾慕。可是他们如今,却纷纷践踏苏颖的才名,污衊苏颖是个空有其表的才女。而他们不过是对女人有些风度,所以才没有拆穿苏颖的错处。 如今苏颖的脸色很是苍白,那些男人也觉得苏颖很可怜,却没有人来帮这个才女。 谁让这个大美人说话如此不小心呢,祸从口出。 而那些妙龄少女也是瞧出元月砂是故意的,可饶是如此,她们瞧着也是说不出的解气。苏颖风头太盛,夺走了所有男人的目光,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已经不打算和这些江南女郎交好了。 许多道目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饱含了浓浓的复杂味道。 今日之事,原是一场席捲江南的浩劫,可是没想到却让这个昭华县主三言两语化解。 虽然,似乎是待苏颖苛刻了些。 苏暖却忽而大声说道:「元二小姐,这副画中之人当然并不是那反贼青麟。阿颖不过是有意试探,瞧瞧有没有谁能直言她的错处。想不到,却没有人肯这般直爽。」 一番话,却是有意将自家妹子从这桩事情里面摘出来。 然而事到如今,却并不能挽回苏颖的颜面。 苏暖向来对女孩子很是客气温柔,可是如今,元月砂触及他逆鳞,伤了他最爱惜的心肝宝贝。想到了这儿,苏暖眼底顿时流转了几许恨意。 元月砂却仿佛一点儿都没有察觉:「既然如此,不如让月砂画上题字,免得有人误会了去。」 下人取了笔墨纸砚,不少人好笑的瞧着元月砂。 谁不知晓元家二小姐无学无术,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 可今日的元月砂,却又好似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吸引住别人的注意力,让人想要继续看下去。 也许,这位元二小姐其实才华出众,一直扮猪吃老虎呢。 而苏家此刻,自然是不能拒绝了,纵然这副画是苏颖的东西。
033 狠毒心计 元月砂慢慢的走到了画边,一旁的下人端着砚台伺候着。 而元月砂手指头轻轻的蹭蹭下颚,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 她取了笔,沾了墨水,却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撞飞了砚台。 那浓浓的墨水,顿时污了这副画卷。 元月砂流露出可笑的样子:「苏姐姐,对不住,我将你的画儿给弄坏了。」 在场的人也是不觉微微一愕,忽而却也是明白了元月砂的用意。 这确实也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这副画,是大师作品,笔法细腻,可谓上品。可是此刻,居然也是无人惋惜。 这元月砂胆子还真大,以后若凌麟寻事,岂不是第一个挑到了她头上。 可无论如何,今日是她妙语解围,在场的人都是欠了她一个人情。 此刻凌麟却也是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举杯饮酒,竟也是将一整杯酒都喝得干干净净了。 而那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灼灼生辉,焕发野兽一般的光彩。 对于元月砂的机智,凌麟是不屑的。 自己不过是为了一个隐秘的理由,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让此等废物成名。 可不知为什么,凌麟对元月砂有莫名的留意。这个女子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可是以凌麟的聪慧,居然也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她。这实在是一桩,非常奇怪的事情。 元月砂却也是轻盈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元明华方才也是吓得半死,可是如今,她却也是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所有人看着元月砂的眸色,都不觉有些异样了。 这位元家二小姐也许因为从小无人教导,少了些书本上的学问,却也是格外的聪慧机智。 加之她县主的封号,也许稍加磨砺,未必不是一块美玉。 云氏却容色有些幽深,元月砂显得太聪慧了,她是有些不高兴的。这样子的性情,并非如今京城元家想要的。 而百里策的眸子里面反而平添了几许的热意,他忍不住想起了莫浮南的话儿,莫非这个小姑娘果真有着难以言喻的聪慧与谋略?那可是稀世奇珍啊! 这一场茶会,原本应该宾主尽欢,可是因为凌麟这样子的一闹,反而令人少了兴致,很快便索然无味起来。 在场的宾客强颜欢笑,并没有如何愉悦。 蓝玉竹瞧在了眼里,心里不觉嘆了口。 却命人准备好晚膳,以款待这些受惊的客人。 苏颖藉口身子不适,早早离开了席面。 而元月砂瞧着苏颖离去的背影,唇角蓦然绽放了一缕笑容。 就在这时候,元月砂接触到了一道冷锐的目光。 今日风徽征来到了这儿,这位风御史并没有出什么风头。可是饶是如此,元月砂仍然是觉得他不容小觑。 对上了那张冷冰冰的俊美面容,元月砂面纱后一双眸子流转了无辜之色。 雅致的院子里面,苏颖胸口轻轻的起伏,却也是气得不轻。 她身边的婢女也是小心翼翼的说道:「今日姑娘是为了长留王煞费苦心,怎能想得到,居然会如此——」 话语未落,苏颖已经娇呵:「住口!」 这贴身婢女话儿说得没有错,自己确实是为了长留王。 陛下偏心,好东西给长留王的并不多。 就算是海陵郡,也是长留王殿下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海陵郡虽然被京中之人斥为蛮夷之地,可是也算是水土丰满,一方繁华。若好生经营,这海陵郡未尝不能成为长留王手中一枚很重要的棋子。 可惜,海陵苏家的人都死绝了,却还留下凌麟这个孽障。 他掌控近乎一半的兵权,仗着自己海陵郡老人的身份,更拥有比长留王更多的影响力。 而如今的陛下,也许是为了制衡长留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让长留王独得海陵郡,就必须要除掉凌麟这颗眼中钉。 且,只能陛下动手。 飞将军青麟?苏颖怎么会瞧上这个蛮子,不过是人前故意假装痴迷罢了。 好不容易寻觅来那副画,加之苏颖绘声绘色的一番表演,原本是想勾起凌麟的怀旧之情。 只要凌麟流露出了不忍,那么这样子的姿态,自然会被陛下探子所得,甚至于上达天听。 那么陛下就会觉得,凌麟心存旧人,甚至去同情一个逆贼,这是有反心,有反意!这样子的人,不但不再适合掌控兵权,而且应当斩草除根。 可惜,那一番美色销魂的毒计,却被凌麟玩弄蹂躏,甚至是反咬一口。 这个混帐,他冷眼旁观,等着看自己的笑话,甚至让自己被元月砂所羞辱。 一旁的婢女却也是不觉小心翼翼:「其实姑娘何必对长留王如此上心。陛下更宠爱的是豫王,豫王殿下身边人才济济,姑娘却为了长留王,暗暗和豫王做对。」 这岂不是自讨苦吃? 当然,她一个下人也不敢将这句话给说出来。 苏颖面颊有些森冷:「你懂什么,当真是小家子气。」 她恨恨的想,豫王不会需要自己的。她一个苏家养女,就算费尽心思,也不过能成为豫王身边一个侧妃。说是侧妃,那也只是一个妾而已。以苏颖这样子高傲的心性又如何能容? 可是长留王就不一样了。 在苏颖很小很小时候,她就已然是发誓,自己要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一定一定,要做皇后。 此时此刻,一道英俊而邪气的身影却也是闯入了园中。 眼见凌麟前来,苏颖居然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她轻轻一挥手,身边的婢女顿时也是纷纷退下。 凌麟贪婪的目光顿时在苏颖那张绝美的脸颊之上逡巡。 「好个蛇蝎美人儿,一边与我屈意结交,互诉衷肠,转眼却也是要将我出卖,何等狠辣!陛下多疑,颖儿,你要陛下将我处置了不成?」 越说,言语却也是越发亲呢。 凌麟人前冷若冰霜,可是到了苏颖面前,却也是另外一幅面孔。 苏颖却冷言冷语:「原来你竟是如此相疑,难怪居然是如此咄咄逼人,让我当众出丑。凌大人,我不过是因为你,而对海陵郡生出几分喜爱。怎么我这费心讨好,居然是做错了不成?还平白受了你的一番羞辱。」 说到了这儿,她蓦然泪水盈盈,抽出了帕子轻轻擦拭了脸颊。 凌麟微笑:「如此瞧来,倒是我误会于你了,辜负了美人的好意。」 他未必不知晓苏颖说的是假话,只不过那样子的谎话,在一张绝色面容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驯服一个兇悍的勐兽,那才是其中有趣。 苏颖伤不了他,而他也是想要将这个游戏继续玩下去。 他搂住了苏颖腰身,蓦然狠狠的吻住了苏颖的红唇。就算不能真正得到苏颖,他还是能品尝到一些甜头。尤其是今日,苏颖会更加纵容。 凌麟那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野兽一般的光彩,自己的女人,一定要是最漂亮的。 苏颖被吻得气喘吁吁,蓦然一把推开了凌麟:「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了我,你将元月砂给我杀了。」 她气喘吁吁,连话儿都是轻轻的颤抖,可是眼睛里恶毒的光彩却是如此的明显。可见这样子恶毒的话,都是出自于苏颖的肺腑。 凌麟对着苏颖这样子绝色美人,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迷醉之色,他撩起了一缕秀髮,放在唇边亲了亲:「你居然还得寸进尺起来。今日我已经是饶了你一次,你那画上的男子就是青麟,只不过他练习的武功是那样子,瞧着身量一直偏小,二十多岁了,还是少年的身段儿。我没有与你计较,否则区区元月砂如何能为你解围?」 苏颖恼怒:「这叫解围?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我苏颖生平,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子的羞辱。更何况,你不是一直吹嘘,自己杀人的手段如何了得。你为了我,弄死一个贱婢,我比得了别的都欢喜。」 说到了最后,苏颖语调里面透出了柔腻。 她慢慢的伸出手软绵绵的手臂,勾住了凌麟的脖子:「喜欢我的男人不知晓多少,他们可以给我荣华富贵,金银珠宝,可是这些我统统不稀罕。要是有个男人,能为我杀一个人,这样子的礼物才别致。」 说到了这儿,她凑过去,咬住了凌麟的耳垂。 一用力,也是咬出了血。 凌麟痛得一皱眉,然而苏颖旋即舌头一舔,品尝耳垂的血珠子。这自然是让凌麟眼底流转了迷醉之色。他一伸手,想要将苏颖给抱住,可是苏颖却一把推开他,轻盈的掠开。 她样子说不出的高傲:「你要是不肯,我不会勉强。可从那以后,不会与你在见面了。凌麟,想不到你竟是这般懦弱无能的人。不过是,杀个人而已。」 凌麟慢慢的抚摸耳垂的伤口:「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也没什么。只是,事成之后,苏大美人如何谢谢我,那就劳你多想了。」 待凌麟离去,苏颖蓦然狠狠的擦拭了唇瓣,面颊之上恨意浓浓。
034 真实身份 待凌麟离去,苏颖蓦然狠狠的擦拭了唇瓣,面颊之上恨意浓浓。 凌麟不过是粗俗的蛮子,可是自己呢,却是要放下身段儿,曲意奉承,虚以委蛇。 好在现在,一切都是结束了。 让凌麟去除掉元月砂,一石二鸟。如此一来,自己既可以除掉那个可恨的丫头,也能为长留王弄死凌麟这个眼中钉。当然,凌麟这个色胚,也是极为可恨的,她如是想。 凌麟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也是会犯煳涂不是。也许凌麟觉得,自己和他是共谋,自然不会供出这杀人之事。 可是今日,凌麟当众羞辱了自己。就算自己算计了凌麟,让凌麟以杀人入罪。可是没有会相信自己和凌麟是一伙的?他们只会觉得凌麟跟自己有仇,所有的话都是污衊之词。 想到了这儿,苏颖的红唇却也是流转了一缕销魂的微笑。 这一切,是如此的顺意。 凌麟离开了苏颖的院落,他打听到了元月砂的所在,不觉悄悄的潜入。 久未的兴奋涌上了凌麟的身躯,让凌麟热血沸腾。 也许他并非为了苏颖,而是自己追去这杀人的快感。 自从成为了朝廷的官员,就已然是少了几分猎人敌人的乐趣。 他甚至觉得,青麟虽然可恨,可是跟这嗜血魔头一块儿阴谋算计屠杀敌人也是一桩快事。 这位元二小姐虽然号称是县主,却是说不出的寒酸。 丫鬟统共只有一个,一点都不体面。 凌麟悄悄的潜入了,听到了两个人说话儿。 「那个云氏,之前还对小姐十分殷切,如今却不理不睬,反而对元明华十分热络,奴婢可是想不过。」 湘染为了元月砂愤愤不平。 元月砂嘆了口气:「也怪不得人家,今日我不得不出出风头,可是将人家吓坏了。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咱们还有别的攀附去京城的机会。我瞧世子看我,眼神可是有些不一样了。」 凌麟不觉暗暗骂了一声不要脸。 对付这样子柔弱的女孩子,那也是一刀的事。 他慢慢的将手伸出怀中,狠狠的捏紧了匕首。 而元月砂却是吃吃一笑,她摸出了一枚盒子,里面有一枚精緻髮钗,宛如凤羽。 她捏着这枚髮钗,轻轻的擦在了自己的发间。 凌麟蓦然口干舌燥,如遭重击。 那枚髮钗实在是太眼熟了,遥想当年,海陵郡的小萱郡主就戴着这枚髮钗,走过了海陵郡的每一个地方。 「凌大人,出来吧,鬼鬼祟祟的。」 凌麟现身,心中暗惊。 他自认自己隐匿的功夫不错,却没想到这怯弱弱的女子居然能知晓自己的存在。 这个女郎身上似蒙上了一沉淡淡的烟雾,蕴含了说不出的神秘。 凌麟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眼底却也是不觉狠意浓浓:「你究竟是谁,为何当年小萱郡主的髮钗,居然是落在了你的手中。」 那股子奇异的,熟悉的感觉,就这样子的又涌了上来。 他忽而抽出了雪刃,对着怯弱弱的元月砂:「你以为区区髮钗,就能动摇我的心神?究竟是谁指使你来的。」 元月砂轻笑了一声,她轻轻的伸出手,支住了自个儿的下颚,不觉俏生生的说道:「你大可以解开眼前的面纱,瞧清楚我的样子。看一看,如今在你面前的究竟是谁,瞧清楚我的样子。」 那银铃般的笑声迴荡在了凌麟的耳边,仿佛有着一股子奇异的魔力。 面纱后的容颜俏丽秀美,凌麟越看越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她是谁。 他宛如受了蛊惑,缓缓的伸出了手掌,拉开了面纱。 面纱后的容貌一览无遗。 可凌麟却好似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退后了一步。 他拿刀的手,不觉软软的垂下来。 凌麟眼底有着说不尽的惊惧。 凌麟心狠手辣,绝不是胆小的人,可是如今他的脸蛋却也是宛如见鬼一样子的苍白。 「不可能,你早就已经死了,绝不会活着。」 元月砂微微一笑:「阿麟,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凌麟面色跟见鬼了一样,忽而狠狠摇头:「你早就死了,你绝不会是女人。你,你究竟是谁假冒的。假冒这个逆贼!你怎么可能会是,会是——」 那名字却也是无法宣之于口。 元月砂眉头一挑:「我怎么就不会是飞将军青麟?」 元月砂抬起了下颚,她柔弱的面颊之上蓦然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倨傲之色。 她当然就是海陵战神,那个本来应该死去的逆贼,那个在苏叶萱死了之后反叛作乱的飞将军青麟! 凌麟蓦然比出了雪刃,对上了面前镇定自若的纤弱容貌。 他眼睛里浮起了如狼一样的警惕,兇狠又锋锐。 这也许又是什么试探,看看自己这个海陵的蛮子是否忠心耿耿,是否和那死去的逆贼有所牵连。 可眼前少女,一颦一笑,甚至种种神态,都是那样子熟悉。 就连今日戏弄苏颖的刻薄,也跟记忆之中一模一样。 他蓦然撩开了少女秀髮,乌黑秀髮轻掩如雪的玉颈。 上面一粒小小的红痣,却也是明润生辉煌。 元月砂并没有阻止凌麟。 是了,今日自己出面,并不是为了救谁,也不是为了出风头。 那幅画虽然没画出飞将军的面容,却惟妙惟肖,点出了青麟后颈一颗血痣。 只不过那副画卷被污,再也瞧不出来。 而且没谁怀疑她这位元二小姐。 凌麟却是有些恍惚了,元月砂说话的嗓音却在耳边响起。 「那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我要谋反,你这个小兔崽子不肯跟我一道。好在,你虽然没有跟随,却也是没有告发我。阿麟,就算你平时嫉妒我,处处跟我作对,那时候我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 少女红唇冉冉,娇嫩唇瓣里面吐出的嗓音却是褪去娇美,变得沙哑。她神光流转,蓦然流转了无与伦比的锋锐之气。 那是睥睨天下,傲然群雄,不屈不挠的霸道。 谁也是没想到,这样子的风姿居然是会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出现。 看似万般违和,却也是糅合成了一抹属于她的绝世风华。 凌麟气得身躯颤抖,蓦然一挥手,生生的削下了元月砂一缕髮丝,随即咚的一下,还刃入鞘。 眼前的少女琼鼻樱唇,褪去了人前的怯弱,一颦一笑无不是精灵灵动。 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虽无苏颖的绝美,却也是有着另外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 那种魔力,令人内心发紧。 凌麟蓦然捏住了元月砂纤弱的手腕,将她扯向前些。 他的唿吸扑在了元月砂的面颊之上,恶狠狠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凌麟忽而想起一些关于青麟事情,这个兽崽子是苏叶萱在雪地里从死人堆里面扒出来的。据说是个狼奶大的孩子,天生骨子里面就有浓浓的兽性。是苏叶萱教导他穿衣,让他学认字,还让人教导他武功。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兽崽子居然是个女人。 记忆之中恶劣无比,狡诈狠辣的小兽,却是眼前这个怯弱而柔软一推就倒的元家二小姐? 元月砂忽而抬起头,泪水盈盈,清泪一颗颗的顺着她秀丽的面颊滑落。 「苏姐姐已经死了,四年前死的。」 她秀丽苍白的面颊分明没一丝表情,任由泪水颗颗滑落,却凑成了令人心悸的恨意。
035 各怀鬼胎 凌麟不觉一怔,他想起了四年前发狂的少年。那时候,青麟甚至已然准备捨弃官职,还提及苏叶萱会带着孩子一起回来海陵郡。可是后来呢,却传来了苏叶萱的死讯。那个少年崩溃的发疯了,甚至不顾一切的去復仇。 可是耳边元月砂的嗓音却是冰冷若冰:「我虽没有死,可是举兵却是失败了。后来我活下来,行刺过那些仇人,可是却被墨夷七秀所阻止。阿麟,那个时候我就发觉,一个人就算有天下无敌的武功,可那也不过是匹夫之勇,是绝不会成功的。我要报復,蛮干可不成,需要想一些别的手段。」 她唇角轻轻上扬,似笑了笑:「一个浑身疤痕,一脸杀气的将军,是动不了那些被皇权保护的人。所以首先,我要去了这些疤痕。」 她纤弱的手腕,雪白而柔韧,皮肤细腻而光润,没有丝毫伤损。 那些伤疤,是被药水洗下去的,如今这一身雪白的肌肤是靠吃了偌大的苦头换过来。当这些受伤疤被洗掉时候,她换掉了一盆盆的血水。仿若是褪去过去的身份,换上了崭新的名字。 凌麟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疯了!」 他当然记得这张脸,这张白玉般的面颊从前染满了鲜血,却流露出修罗一般的笑容。那张俊俏的脸蛋,写满了张扬和邪恶,宛如地狱之中的白莲。 元月砂冉冉绽放一缕笑容,轻轻的侧头,轻轻眯起眼珠子时候竟不觉有几许清纯无辜:「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也是吃了无数的苦头。你可知晓我第一次穿上女孩子的罗裙时候,恨不得将裙子生生撕碎。然后,学习怎么样说话,怎么样吃饭。就算学做一个破落户的姑娘,我也是很不容易呀。」 「我当然疯了,我让人又割破了我的皮肤,照着死去的元二小姐,将身上的痕迹一件件的做出来。这个復仇的计划,是无可挑剔的。我甚至用金针封住了武功,身子也不再长了。每当月圆之夜,我的每一块骨头,都是撕裂般的生生疼痛,它们想要生长,我却不让。只因为,元二小姐还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女。这是何等痛楚!」 她缓缓的抽出了手腕,朝着凌麟福了福。 过去的印象和眼前秀美纤弱的少女糅合在一起,显得说不尽的奇异和古怪。 谁又能从眼前少女纤弱身影之中瞧出那个惊才绝艷冷漠孤僻少年的身影。 元月砂容色冷漠,缓缓的擦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水:「不过这些痛楚,我都是甘之若饴的。这世上无敌的将军,又或者什么武林高手,这样子的力量,都是抵不过人心的算计的。既然是如此,我不动刀剑,不动兵戈,靠着谋算人心,也要为苏姐姐报仇」 只不过,要换一种身份。 凌麟口干舌燥:「那元月砂?」 无论如何,原来那个元二小姐是存在的。 「韩氏是老王爷埋伏在外边的棋子,靠着贩卖私盐来为海陵郡提供军饷。她嫁入元家,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甚至元月砂这个女儿,也不过是韩氏从外边抱来的一个孤女。后来海陵王臣服于朝廷,建立了宣慰府,老王爷也将这些暗探纷纷撤走了。韩氏倒也忠心,抛下了基业和名义上的女儿,诈死回到了海陵郡。那时候,元月砂也是有四五岁吧,瞧得出大概的样儿。她后来见着我,觉得元二小姐有些像我,和我提及了这件事情,还问我可要栽培一个替身——」 元月砂唇角流转了冰冷的笑容,原来的元二小姐可真是可怜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她。就连她的养母,也是将她当成棋子。 「这个提议也是有趣,可是我一想到苏姐姐那菩萨一般的心肠,也知晓不能够这样子做。那个元二小姐,我也都忘了。」 「半年前,我知晓她的死讯时候,就好似忽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时候做叛贼不成,我又做了刺客,可都没有用。偏偏这个时候元二小姐却落水而死,这岂不是上天给予我的机会。」 落水半年,元月砂疯癫。 这半年间,她进行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飞将军青麟从来不将自己当成女人,可是如今她要学做一个女人。 她甚至解散了手中的残军,只留下一百死士悄悄使唤。 元家虽然是破落户,可却是京城元家的旁支。 元月砂算是最低等的贵族,这飞上枝头的麻雀,是绝不可能是寻常百姓之女。 半年时间,那冷傲的俏将军如今变成了娇柔可人的元二小姐。 褪去了一身傲然兇悍的男人骨,却化作柔弱娇嫩无学无术的元二小姐。 那张娇嫩的容颜光彩潋滟,化作了一缕绝世光华,一转眼,元月砂面颊却也是变得楚楚可怜:「阿麟,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不会出卖我的对不对?」 凌麟有几分兇狠的盯住的眼前纤弱的身影,特别是听闻元月砂封住了自己的武功时候。 可是他那一双眸子到底还是渐渐柔和了下来。 不错,眼前女子是个疯子,可纵然有那绝世的疯狂,却也是瞧出她是何等的重情重义与孤独寂寞。 那种血腥的孤寂,是属于海陵战士才拥有的共鸣。这些中原人,根本不能理解。 他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侧过头去,不动声色:「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元月砂宛如乳燕投林,纤弱的身躯顿时扑入了凌麟的怀中。 她抱住了凌麟,宛如一只雪白纤弱的蝴蝶。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到底是海陵郡的人,阿麟,纵然从前我们不和,可是我们到底都是海陵旧人。」 凌麟微微一僵,那股子微妙之极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飞将军青麟狡诈多智,让他恼恨。可当青麟变成一个女人,很多事情就有了不同的含义。对方的泪水轻轻的打湿了自己的衣襟,也是不知晓有几许真意。然而那无与伦比的悲戚,却似乎是这孤独的狼内心真实的写照。 这甚至让凌麟内心不觉油然而生一缕别扭怜惜之意。 曾经恣意的过去是他和元月砂共同有用的东西,这一点甚至苏颖也是不可能左右。 略一犹豫,他伸手轻轻的抚上了元月砂的背嵴,不轻不重的拍打了几下,以做安抚。 他甚至不觉放缓了口气:「你,你也别太伤心了,自己小心一些。那些人,并不好对付。」 这些中原的贵族个个口腹蜜剑,甚至处处陷阱设计,就算是今日也有绝色美人设计他凌麟。说到底,还不是瞧中他手中兵权! 元月砂似有些不好意思,缓缓的推开了凌麟。 俏丽无匹的脸颊之上沾染了晶莹的泪水,却宛如鲜花之上的露珠,煞是动人。 她雪白贝齿轻轻一咬鲜润的唇瓣:「从前,是我不懂事,处处争强好胜,总是惹你生气。好在,你却是对我宽容大度,几番容忍。从前都是,都是我不好。」 有了女儿温柔的元月砂,似乎也是有了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这两只草原上狡猾无比的恶狼,今日在南府郡的花园子里面,似乎也是寻觅到了往日的情怀,共同的悸动。 待到凌麟离去,湘染欲言又止。 「二小姐——」 她是有些信不过凌麟的。 以前的凌麟,心狠手辣,性子倨傲。 他纵然不帮元月砂,也绝不会出卖元月砂。 可是如今,岁月无情,过了四年,人都是会变的。 然而当湘染眸光落在了元月砂脸颊之上时候,却也是不觉微微一怔。 元月砂掏出了手帕,缓缓的擦干净了脸颊之上泪水,却无半点情切,反而格外的淡漠。 湘染忽而明白了,自家主子那也是做戏。 她根本不信凌麟。
036 暗夜明珠 元月砂忽而冷笑,手帕间多了一枚香囊。 凌麟好好一个大男人,喜爱佩戴香囊,这并不是因为他喜爱这俗浮之气,而是因为他有病。 春来花粉多,凌麟闻着就会打喷嚏。 元月砂记得,有一回,凌麟因为嗅了花粉,竟掐住了脖子似喘不过气来。 好在这病虽然没办法根治,却有应急的法子。 那香囊之中装了舒缓的药材,若是不舒服,便是嗅一嗅香囊。 就在刚才,元月砂抱着凌麟时候,她已经换了这枚香囊。 元月砂一双眸子尽是盈盈的青色。 湘染知晓,这代表元月砂内心之中充满了杀机。 「二小姐,你也不信凌麟,觉得他方才动了感情的样子是装的。」湘染脱口而出。 「阿染,这你可错了,他方才是真动了感情。这个坏蛋胚子心狠手辣,人也还算聪明,可是就是过不了女色那一关,尤其见不得女人落眼泪珠子。可这,不过是他一时情切。等他的一时多情被压下去,他就会变得很无情。」 元月砂柔柔弱弱的,却点出那复杂又狠辣的人心:「你瞧,今日他不知被谁唆使了,要来取我性命。方才对奴家这般怜惜,下一时间,可却没有吐露指使的人名字。他的一时情切,根本什么都不值的。」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用一枚银色的缎带轻轻的束住了眼睛,微笑:「阿染,你扶着我,到前面去。」 对于元月砂的嘱咐,湘染自然是无不顺从。 如今的她,却也是宛如琉璃一般的脆弱,有着一股子孱弱易碎的美感,绝无方才半点凌厉艷丽的绝世风华。然而那银色缎带之下的青眸,却彰显了主人近乎浓烈的杀伐之意,却故意以那人畜无害的样儿示人。 而元月砂让湘染这样子轻轻扶着走,越发显得宛如弱柳扶风,楚楚可人。 元月砂也离开了,此时此刻,花丛之中花叶轻轻的颤抖,却跳出了一个人。 她面白如纸,赫然是唐络芙!而方才的话儿,更尽数听到了。 这亦将唐络芙吓得瑟瑟发抖,惧意浓浓。 想不到元月砂并不是真的元月砂。 而是一个,一个逆贼。 她原本特意寻觅元月砂,不过是想借着自家哥哥,将这位二小姐压一压。毕竟如今,元月砂名声大好,身份也是水涨船高。 何氏虽然生气,毕竟如今的唐家离不开元月砂的帮衬和扶持。 此处院落并没有人,她悄悄的潜入进来,没想到居然是听到了这桩事情。 这个逆贼,自然是决不能嫁给自家大哥。 想到了元月砂给予的那些羞辱,她内心蓦然流转了一缕恨意。这个逆贼,她想要告发。 然而一想到这逆贼同党,唐络芙便不觉有些个迟疑犹豫。 唐络芙纠结不已,面颊之上蓦然流转了几许的恼恨之色。 此刻天色渐晚,天地间宛如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纱。 华灯初上,蓝家的院落朦朦胧胧的,平添了几许如梦似幻。 蓝家今日的晚宴露天为席,以薰香去了虫蚁,就连灯罩也是上等的锦缎,很费了些心思。 这些贵客方才虽然受了惊吓,如今却也是已然是平復了不少。 此刻,更添了几许的兴致。 元月砂到来,更吸引了若干眸光。短短数日,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元家二小姐却声名鹊起。 而就在今日,她更展露了自己的聪慧伶俐。 更不必提,今日元月砂是随京城元家的长房媳妇儿来的。 不过短短一会儿,这些客人间都是传开了。只说这位元二小姐会被接到京城,好生教养,以后前途似锦。 一时之间,元月砂身边也是添了不少人,带着几许的试探之意,客客气气的笼络说话儿。 而元月砂瞧着温温柔柔的,说话儿却也是滴水不漏。 而那些南府郡的贵妇们更是感慨,怎么元家什么时候居然出了这般斯文通透的可人儿。 交谈之间,亦难免有人称赞元月砂方才的聪慧机智。 而元月砂却也是谦逊谨慎,脸红红的,也只低低说自己才学不算什么,略认识几个字罢了。 蓝斐棠在一边看了,蓦然有些不欢喜。 若元月砂作为自己的跟班,好似猫儿狗儿一般的存在,她也是不会吝啬几许温和大方。 可是这样子丫鬟一边的人物,实在不应该风头太过了。 想到了这儿,蓝斐棠的眼底蓦然流转了几许的嫉妒之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颖却也是盈盈而来。 她方才被人羞辱,颇为失态。可是如今,苏颖容光照人,再无丝毫悽然之色。 那朦胧的灯光轻盈的落在了苏颖身上,越发照着苏颖美得如梦似幻。 伴随苏颖这般落落大方盈盈而来,不少人都瞧得呆住了。 方才苏颖被人呵为灾星,才疏学浅,受尽羞辱,可那又如何? 如今在苏颖的绝世容光之下,那些似乎都是成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无足轻重。 那些贵公子,更不由自主的来到了苏颖的身边,讨好她,围着她说话儿。而他们心中非但没有对苏颖的轻视,反而对之前的言辞颇为愧疚。 至于在场的女郎,年轻的姑娘们也许不太想跟苏颖说话,可那些年长的贵妇却并不这么想。 苏颖是苏家的明珠,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元月砂,如今虽然有些名气,是否能随着回京城受教养还是未知之数。 孰轻孰重,自然也是一目了然。 伴随苏颖的到来,只要她出现,顿时也是成为了人前的焦点。 甚至爱嫉妒的蓝斐棠,如今也嫉妒苏颖嫉妒得发抖,浑然忘记了元月砂了。 苏颖透过了重重的人群,有些锋锐的盯住元月砂。 她十分生气,凌麟只会说些大话,却不肯当真为了自己杀了这个女人。 可旋即,苏颖内心不觉冷笑。 元月砂靠着一些小聪明,折腾有了些许名声又如何? 只要自己在这儿轻轻一站,就能让元月砂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成为十分可笑的笑话。 一个足下泥土一样的东西,自己与她置气,自始至终都是有失身份的。 就算今日元月砂是聪慧绝伦的二小姐,而她是无学无术的蠢物。 只要有苏颖这样子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在,那也是绝不会有任何男人会留意到元月砂的。
037 狠心出卖 元月砂是个敏锐的人,她纵然银色缎子蒙上了眼睛,却也是察觉到了苏颖挑衅之意。 而她并没有迎战这份挑衅,反而垂下头去,唇角浮起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 对于苏颖的美貌,元月砂是绝不会否认的。 那样子的美貌,就算是在黑夜里,也如一颗明珠一般闪闪发光,灼灼生辉。 在元月砂收敛了自己的全数风华之后,怯弱的元家二小姐在苏颖的美貌跟前丝毫也不出挑。 元月砂垂着头,唇角却不觉浮起了一缕凉丝丝的笑容。 可出挑招人眼的美貌,其实也并不是一桩好事啊。 这可并非是元月砂的嫉妒,而分明是真心实意的感慨。 她柔柔的退后了一步,避开了苏颖的视线。 若非必要,元月砂总是遮掩了自己的锋锐的。 可是如今,元月砂轻轻退开时候,却撞着一个人。 她还未瞧清楚是谁,顿时轻盈的一福,柔顺的道歉,却不闻对方回应之声。 元月砂抬起头,眼前的身影也是朦朦胧胧的。 湘染入目一张俊美而冰冷的面容,顿时吓了一跳。 风徽征那张无可挑剔的俊容,在淡淡的灯光映衬之下,更是无比的俊美,宛如神祇。 暗处一道人影悄然过来,递过了一片洁白的方巾。 风徽征慢慢的擦拭元月砂碰触过的地方,随即将手帕扔掉。 元月砂虽是有些洁癖,可是比之风徽征,那也还是自愧不如。 风徽征冷着一张脸蛋,没有一句责备,就这样子离去。 可他虽无一丝责备,这样子的姿态却无比轻视元月砂,比说任何责备的言语都显得高傲。 元月砂在风徽征的那双眸子里面,宛如轻尘,不能入眼。 苏颖目光触及风徽征,那含蓄而得意的笑容却也是不觉为之一顿。 这个男人,就好像是一块寒冰,一颗石头。 苏颖的千般风华,万般姿色,落入风徽征的眼里,那却也什么都不是。 曾经苏颖也是为风徽征皮相所蛊惑,甚至升起了几许征服之心。 然而这个男人,是空有皮囊的冰雕,根本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时辰到了,而这些贵客却也是纷纷落座。 蓝家为了这次宴会,筹备良久,煞费苦心,菜餚也是准备得极为精緻。 元月砂还是那样儿,只挑了几样清淡的菜餚,慢慢的食用。 面对眼前的山珍海味,她也是并没有太多的食慾。 小时候,她是海陵郡杀手集团从狼堆里扒出来的小崽子。 自幼便被训练成为杀手,学习各种各样的杀人方式。 什么道德,什么礼数,对于野兽一般的她,是根本不存在的。 她没有蓄长发,假扮男子,涂花脸蛋,这一切都是因为生存。 作为一个杀手,她打小就习惯了少香料佐料的东西。这样子的食物,虽然不好吃,却可以充飢。而且没有多余味道的食物,不但能吃出新鲜与否,还能知晓里面可有下了什么药。 记得第一次遇到苏叶萱时候,她在雪地里面已经是饿了三天了。 是一双温暖的手,分开那些雪,将她生生的拉出来。 她饿了,苏叶萱将热乎乎的桂花糕给她吃。 这样子的食物,是这个杀手少女从来不敢吃的。 也许因为是生死之间,她略一犹豫,决定相信苏叶萱善良眸子里的诚意,接受苏叶萱的投餵。 然后,那一口热气腾腾的桂花糕,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所以明明糕点甜食重口重油重甜,元月砂却也是十分痴迷。 如今的蓝家,就是属于元月砂的战场。她每吃一口东西,都是说不出的小心。 凌麟的位置空着,暗中却也是惹来了无数的议论。 那些客人不觉幸灾乐祸,也许凌麟知晓自己惹了众怒,所以不敢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凌麟却沉着脸而来,似有些不悦。 在场的气氛顿时一僵,原本高谈阔论的众人也是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笑话,倘若说错了什么,被此人拿捏住了把柄,岂不是会祸及全家? 可是凌麟却有属于自己的烦恼,瞧也是没有瞧这些人一眼。 此时此刻,凌麟也心绪纷乱。 方才他动的感情,甚至他和元月砂说的话儿,都是真心的。 那一刻,他确实对元月砂升起了一股子怜惜之情,甚至情不自禁的想要呵护她。 不错,自己曾经确实是与元月砂不合。 可那个时候,元月砂还是个男人。 如今她化作楚楚可怜的女子,谈及旧事,说到了海陵郡。 这自然说得凌麟有些心软的。 方才凌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绝没有虚言相欺。 可如今,他一旦冷静下来,心思渐渐又不同了。 他想到美若天仙的苏颖,想到自己前程。 虽然当今陛下口口声声为海陵王惋惜,可是凌麟知晓,其实陛下是乐见其成这个结果。海陵苏家太有威望了,雄踞一方,实在是令人不喜欢啊。 而且,元月砂的復仇,会连累到他。 以后一定会找他帮忙,让他做一些很为难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飞将军青麟是谋逆之臣,曾经举兵谋反。 和反贼勾结,那是要诛灭九族的。 凌麟一阵子心烦意乱。 他忽而对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后悔。 其实那个女人,从前跟自己关系并不怎么好,何必为了她担这天大的干系呢。 海陵郡已经是昨日的旧梦,凌麟已经想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情动是一时,现实才是真实的。 那个女人,行事一向不择手段。而且方才不是暗示,提及当年自己默许纵容青麟造反而没有告发之事。 刚刚凌麟听了,觉得动情,甚至有几分假惺惺的感动。 可是如今,他却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要命的把柄! 而这个把柄,却落在了一个不能掌控的女人手中。凌麟心中,烦躁之意越发浓重。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涌过一个念头。 除非,除非自己告发了元月砂,指出她就是青麟。 这样子一来,日后就算攀咬,也没人相信。 这个手段,方才凌麟还用来吓唬这些江南士绅。可轮到了自己的身上,凌麟顿时烦躁难言。 这样子做,会不会太狠了。 他还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也不能说一点感情都没有。 青麟对海陵苏家的真心,也是很令人感动的。 让他这个冷血的混帐,也有些动容。 不过飞将军青麟,一向都是个狠辣的人。 当年她对敌人,都是绝不容情。 就算自己不告发元月砂,她也容不得自己拿捏她的致命把柄,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这个人,无论是男是女,为了替苏叶萱报仇,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方才楚楚可怜的姿态,是为了稳住自己吧。 他凌麟在这个恶魔般的女子心中算什么,尘埃而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既然是如此,为了自保,他一定要先弄死元月砂。 主意已定,凌麟已经说服了自己。 他要出卖元月砂,扔掉海陵郡的旧情,将这个女人尸骸狠狠踩下,为自己铺路。 刚才的真心伤怀自然是情真,可是说到了出卖,那也是真心出卖。 况且,苏颖不是很想让元月砂去死吗? 一石二鸟,说不定还能博得苏大美人的欢心。 想到了这儿,他心尖发热,不但没有犹豫,还有几分蠢蠢欲动的窃喜。 凌麟回过神来,蓦然起身。 前面,人声鼎沸,贵客云集。 别人看到凌麟这个动作,顿时有些愕然。 这个海陵郡的混帐东西,又要闹什么么蛾子?
038 杀人灭口 凌麟容色阴沉,面色却变幻不定。他想到了苏颖,若自己娶了她,对前程大有裨益。这女人虽然并不如何安分,可是自己一定能驯服她。 他无视苏颖的狠辣,不单单是苏颖的绝色,还因为苏颖在苏家的身份地位。 当然,若苏颖是苏家嫡女,凌麟也绝不敢奢想。 可苏颖是苏家的养女,名头虽盛,却并非高不可攀。 只要,自己彻底跟海陵郡那些逆贼划清界限。 凌麟心中百感交织,心中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愫撞击。 他心情激动,忽而狠狠的按住了胸口,竟似觉得眼前微微发黑。 凌麟暗自警惕,他知晓自己一旦过于紧张,就容易发病。 他缓缓的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无视那一张张惊讶错愕的面孔。 此刻,元月砂仍未解下眼睛蒙的丝带,这些人影都是模模煳煳的。 湘染在元月砂耳边低语:「他去的那一边,有四个人,三男一女。风徽征、百里策、苏暖、苏颖。」 元月砂微笑:「瞧来指使凌麟杀我的,必定是这其中之一。」 凌麟并没有认出他,受人指使来杀人。 他是个倨傲的人,能使唤得动他的也不多,必定是人中龙凤。 既然如此,凌麟动了出卖自己的心,一定会下意识去找这个人。 那又会是哪一个呢。 就在这个时候,凌麟停住了脚步,忽而转头看着元月砂。 湘染慢慢的捏紧了元月砂的手掌,手心满是汗水。 若揭露了元月砂逆贼的身份,她们会死在这儿的。 元月砂颤抖着摸索湘染手掌,另一只手叠上,却笑眯眯的:「我感觉到有人看着我,是不是阿麟,是不是他,他是什么眼神?」 湘染悲愤:「他好像生怕我们走了,没有一点愧疚和迟疑。他瞧咱们,是担心我们要跑了。」 元月砂眼睛被银色带子蒙住,却对凌麟微微一笑。 凌麟忽而升起了一股子的厌恶之情,他忽而拿起了香囊,狠狠的在鼻端嗅了几口。 这是凌麟一个习惯,要做一个重要决定时候,他都会这样子。 他勐然转身,看着苏颖绝世的容貌,凌麟眼睛一亮。 苏颖这样子绝世美人,才是他人生之中的光。 可方才萦绕在胸口的郁闷沉重却并未消失,反而越发严重。 凌麟隐隐觉得不妙。 咚!咚!好像有人重锤敲打他的胸口。 众目睽睽之下,在场之人忽而听着咚的一声,却也是凌麟眼睛瞪得大大的,栽倒在地。 他的手,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咽喉。 此时此刻,他已然是咽喉肿胀,一句话儿都说不出来。 不止如此,凌麟甚至不能唿吸,脸颊渐渐涨得紫红。 是了,若让花粉吸入了咽喉,就会如此。 可是这里似乎并没有花粉? 凌麟实在不知晓哪里出了问题。 那揉得稀烂的香囊却静悄悄的落在了地上。 凌麟啊啊的叫了两声,咳出了鲜血。 他喉头肿胀,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而凌麟这个样子,更是吓坏了众人了。 别人不知晓发生何事,只觉得他样儿十分可怖。 也是不敢向前。 就算痴心凌麟的蓝家姑娘也不敢。 混乱之中有人叫嚷着酒中有毒,更是人心惶惶。 凌麟一双眸子,兇狠的在人群之中寻找元月砂。 他果真没猜错,果真没猜错! 这个女人一定是先动了杀机! 这个贱人! 好在,他目光逡巡,终于寻觅到了元月砂。 凌麟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双眼里都是血丝。 他吃力的伸出手,指向了元月砂。 元月砂走动,他的手指头也是随之移动。 元月砂停下,他手指头也是顿住了。 凌麟指着元月砂,一双眸子里充满了兇狠之意。 不少人,顺着凌麟指着的方向望过去。 此时此刻,元月砂站在了苏颖身后,一派惊惶之色。 当然没有人留意元月砂,所有的人都盯着苏颖。 和苏颖这样子的大美人一比,元月砂顿时黯然失色。 元月砂悄然一笑,她早就说了,在黑夜之中宛如明珠一般的美貌,未必是什么好事。那样子的光彩,掩得别人宛若微尘,出尽风头。可是也正因为这样子,这样子的美丽宛如靶子。 蓝斐棠又嫉又恨:「苏颖,是不是你对凌大人做了什么。」 凌麟惊愕,怎是苏颖?蓝家这个蠢物究竟在说些个什么? 他忽而明白了什么,元月砂故意的。 凌麟恶狠狠的盯住了元月砂。 元月砂一直一副怯弱、畏惧的样儿。 她是体弱多病娇滴滴的元家二小姐,遇到这般莫名场景,自然也是应当流露出畏惧的样子。 可此时此刻,蒙眼的元月砂似感觉到了什么,蓦然冉冉一笑。 宛如异花初开,格外艷丽,又格外欢喜。 落在了凌麟眼中,尽都是些个恶毒的嘲讽。 他蓦然哇的吐了一口鲜血,气绝身亡。 人群之中,传来一声骇然欲绝的尖叫,赫然正是唐络芙。她脸蛋一阵子的苍白,宛如见到了什么恶鬼,整具身躯瑟瑟发抖。 若是往常,唐络芙此举必定是有失礼数,然而如今却无人多留意她。凌麟这个恶毒的男人居然就这样子死了,谁都畏惧无比。 唐络芙吓得一阵子恍惚,这一刻她多么希望嘶吼出声,说出元月砂的恶毒。然而却不可遏制的升起了一股子浓浓惧意。这个妖女会不会有什么奇异的法术,当众弄死自己? 却顿时不觉一步步的退后,只想离元月砂远些。 元月砂似有所觉,却不动声色。 蓝斐棠倾慕凌麟,难掩悲切,忽而面色一沉,厉声说道:「苏三小姐,凌大人虽然得罪了你,可是你也用不着对他动手吧?」 蓝斐棠满腔悲愤,随即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一直以来嫉妒的苏颖身上。 恋爱中的女子总是出奇的敏锐的。 也许别的人不能察觉凌麟和苏颖那缕暗昧,可是蓝斐棠却微妙察觉到了什么。 而蓝斐棠这样子嚷出声,先是令人错愕,旋即不绝让人若有所思。 是了,凌麟今日得罪的人不少,更特别针对这位苏三小姐。临死之前又伸手指认,这一切推断都是显得顺理成章。 苏颖愕然! 这个时候任何的解释都不那么有用,她一脸惶恐无辜,绝美的容貌之上流转了几许委屈,这绝色风华固然令人心醉,却也是难消众人心中的疑虑。 想到了这儿,苏颖却也是不觉暗中生恨。 自然无人留意元月砂。 她悄然摘下了面上绷带,一双眸子又是漆黑。 冷若冰清,润若美玉。 从凌麟踏入南府郡,她便得了消息。 她犹豫,凌麟熟悉自己,倘若无意间认出自己,那么所有的计划都毁了。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毁了自己復仇,谁有阻碍,她便杀了谁。 她知道凌麟有哮喘病,所以早准备好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里面添了能让凌麟去死的花粉。 原本想伺机而动,换掉箱娘。岂料凌麟也不知被谁收买了,主动到了元月砂的跟前。在她动情扑入凌麟怀中哭泣时候,她趁机换掉了香囊。 当真可笑,当年自己和凌麟在海陵郡明争暗斗,想不到榻上了江南的土壤,却也是同样各怀鬼胎。一个决意出卖,而另一个早就想杀人灭口呀。 那一刻,她也是稍稍有些犹豫的。可是旋即,她告诉自己,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凌麟身上。 香囊里面添了花粉,她熟悉凌麟,每当凌麟想要杀人时候,就会嗅一嗅香囊。 就好像凌麟熟悉自己,她也是熟悉凌麟的怪癖。 与其躲避凌麟,担心什么时候被他认出来,不如主动出击。 可是她也不是没给过凌麟机会。 元月砂慢慢的摸索出一颗药丸,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她手指用力,将这枚药丸捏得粉碎。 如果凌麟今日不出卖她,就算以后会有许多麻烦,担上很多风险,她也愿意捨命相信这个海陵旧人一次。 就算是误嗅了香囊,元月砂也是准备好了药丸救命。 就在刚才,她七分假意,可究竟还是有三份真情。 也许,凌麟真的会替她保住这个秘密呢。 当然这奇蹟,却也是并不会出现。 那颗药丸,已经在元月砂指尖化为粉末。 凌麟,当年你跟我在海陵郡相争,论武功你不如我,说道心计更是逊色多多。 今时今日,你仍然不过是,手下败将。 如今场面闹成一团,有个蓝斐棠拈酸吃醋,和苏颖相争。 既是如此,自也无人留意到怯弱弱的元家二小姐。 她混迹在人群之中,很是安全。 然而就在这时候,有人弯下腰,捡起了那枚捏得不成样子的香囊。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香囊,若有所思。 元月砂怯弱弱的,抬头间余光轻扫。 风徽征那锋锐凌厉的俊美容貌,却似笑非笑,眸光深邃。
039 暗夜微砂 香囊落入了风徽征的手中。 那华美锦缎透出来的灯火扑在了他身上,风徽征颜美若玉,负手而立,挺拔而风流。 只瞧这张脸,谁也是不会将他与那些嗜血狠辣的传闻给联繫在一起。 而那双眸子之中,如今却也是泛起了涟涟的清辉。 好似猎人瞧见了猎物,准备狩猎。 他单薄的唇瓣泛起了冷凛的笑容,据说唇瓣轻薄的人都是性子有些凉薄。 凌麟?他不感兴趣。 可当着自己面杀人,有些意思。 在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被苏蓝两女相争所吸引时候,风徽征却留意到了这香囊。 元月砂心底柔柔的添了一句,风大人果真名不虚传。 百里策不觉向前,俊容微微透出了几许探寻之意,好奇之色:「风御史是天底下绝顶聪明的人,可是瞧出了什么?」 风徽征不动声色:「查过才知晓。」 他手下不乏能人异士,如今更有精通勘查尸体的之人检查凌麟尸首。 如今一身黑衣悄然现身的巽一就是这样子的。 一番勘查,粗粗检验,巽一却皱眉回禀:「凌大人是死于窒息,却无中毒痕迹。至于真正死因是什么,还需再详细检验。」 众人听了,更觉得讶异。 这倒是奇了。 众目睽睽,谁又能无声无息的动手除了凌麟? 风徽征忽而瞧上了蓝斐棠。 区区目光而已,却也是有着一股子无与伦比的压迫力。 莫不是当真染病死的。 蓝斐棠不觉打了个寒颤。 风徽征极致的俊美间却也是糅合了妖异可怕。 纵然是漫不经心间,也有那摄人之力。 而这样子的眸光,也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能与之对视的。 风徽征薄唇轻语:「蓝小姐,是否因为凌大人厌恶花粉,故而你让此处鲜花都移开了。」 蓝斐棠一阵子的心慌,胡乱点点头。 她喜欢凌麟,是因为凌麟那股子与众不同的锐气。可是就算是死去的凌麟,也绝没有风徽征这样子凌厉的气势。 「巽一,我听人提及,有的人天生怕花粉,嗅到了便会喉头肿胀,喘不过气来。此枚香囊,凌大人临死前死死抓住在手中,好生检查。」 他随手将香囊扔给了巽一。 巽一掌心顿时添了把小刀,轻巧划破。 他慢慢的检查香囊之中的药材,忽而手指挑到了一点细腻的黄色粉末。 「回大人,确实有人在凌大人的香囊之中动了手脚,添了花粉。」 人群之中一阵子的喧譁。 那便是说,凌麟的死,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元月砂感觉湘染手掌慢慢的捏紧了自己的手臂。 她知晓湘染怕了,湘染这丫头并不是个胆子小的人。 可风徽征却实在太过于聪慧和敏锐。 再如何聪慧巧妙的布局,似乎也是避不过风徽征的那一双锐利的眸子。 元月砂反而微微一笑。 别人看着,只以为这个二小姐怯弱不堪,要靠着湘染才能站起来。 可谁知道呢,其实是元月砂支持着湘染。 元月砂不动声色,巧妙的向前一步。 她怯弱弱的身子刚巧将湘染挡住,让湘染的面容隐匿于自己的身后。 风徽征如电一般眸光缓缓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双近乎妖异的眸子,让纵然清白之人也不觉一阵子心虚。 此刻,那眸光已然触及元月砂。 元月砂感觉到了那眸子之中的锐利和毒辣,仿若有着舍人魂魄的力量。 这一剎那,她甚至有一缕错觉,仿若风徽征已然看透了他,目光已然停留在她身上,不会移开再去看别人。 被风徽征盯上的感觉,紧张得令人窒息。 可元月砂仍无丝毫异样,甚至连唿吸也是极平稳的。 而风徽征的目光,最终还是从她身上移开。 元月砂唇角悄然翘起,笑了笑。 她抬头,看着风徽征。 纵然是幽润的夜色之中,风徽征俊美难言,好似整个人会发光一般。 他是如此的锋锐耀眼,又怎么会留意到隐藏于暗处的一粒微沙呢? 好似她这样子的幽魂,是不会被光下的天之骄子所发现的。 风徽征如此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物,平时更不会多看这破落户的女儿一眼。 元月砂很喜欢这种隐匿于暗处的感觉。 风徽征此刻的嗓音富含磁性,微微沙哑:「去查一查,这香囊是哪个绣娘的手笔。丝线、料子,还有那做刺绣的针法。」 元月砂感觉湘染身躯抖了一下。 是了,她和湘染都不会做刺绣。 是暗中让人描摹了香囊的样式,让个绣娘做的。 就连元月砂,也不觉绷紧了后背。 风徽征是个很厉害的猎手,十分擅长追踪猎物。甚至此刻,连元月砂的心绪都是有些浮躁了。 旋即,元月砂却也是顿时压下有些浮躁的心绪。 毕竟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查不出个什么。 只要有时间,她还有应对之策。 蓝玉竹还在安抚苏颖,可却并没有发觉这个绝色的美人儿失魂落魄,心思已经乱了。 风徽征的话,搅乱了苏颖的心湖。 她是赠了凌麟一个荷包,不过花粉之事和她无关。 倘若查出自己送了凌麟一个荷包,那可是有嘴都说不清。 反而元月砂面颊却平缓了几许。 风徽征当真有些碍事,让她很不喜欢。 元月砂有些认真的想,要不要将风徽征给弄死?她并不喜欢,有人碍着自己事。 她内心轻笑了一声,知晓自己痴心妄想,要弄死风徽征谈何容易,似乎是有些痴心妄想。 不过,大概可以用些手段,让风徽征离自己远一些。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可以让风徽征这只猎犬追逐撕咬,不一定需要盯上自己。 这并非元月砂惧怕于风徽征,这不过是一种策略。 今日蓝家的宴会,也是扫兴之极。 如今凌麟死在了蓝家,这些宾客也是兴致全无。 一场晚宴,不欢而散,这也是让蓝家人不禁苦笑。 婧氏和元明华对元月砂视若无物,纵然今日蓝家发生这般多血腥之事,她们也未见如何理睬元月砂。 如今她们早抛下了元月砂离去。 元月砂倒也是并不如何上心 她挑了一条僻静的道路离去,慢慢思索,平復心绪。 然而迎面却也是有人前来。 是风徽征。 元月砂盈盈一福,向着风徽征行礼。 姿态婀娜,娉娉婷婷,却刻意垂下了脸蛋,掩住了自己面上的神情。 湘染在元月砂身边,心中惴惴。 在海陵,湘染是个十分厉害的女战士。却不知怎么了,有些怕这位风大人。 当然,这天底下不怕这位风大人的是极少数。 元月砂让自己显得很柔弱,唿吸也很轻。 纵然偶遇这位风大人,他也不会留意到她这个不起眼的二小姐的。 更不会知晓今日府中所发生的凶事会和自己有关。 元月砂也不得不承认风徽征有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压迫力。 好似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原本以为以风徽征的倨傲,必定毫不理睬,却没想到风徽征居然是停下了足步。 元月砂深深唿吸一口气,让自个儿一颗心平静下来,平静得宛如枯井。 风徽征却忽而伸手,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腕,那锋锐无比的眸子却也是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湘染啊的尖叫了一声,自知失态,急切掩饰般说道:「风,风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姐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啊。」 却将自己心虚说成因为元月砂的名声。
040 警告 入手的手腕却也是出奇的纤弱,让风徽征微微一怔。 听到了湘染的聒噪,他也是懒得转身,只淡漠呵斥:「滚!」 湘染眼睛里流转了抗拒,谁都不能伤害元月砂。倘若风徽徵发现了什么,她拼死也要护住元月砂。 元月砂却低声安抚:「湘染,你先行离去,风大人大约是有什么话儿要跟我说。」 湘染一怔,可元月砂在她心中宛如神明一样。 既是如此,元月砂所说的话儿,她从无违逆。 故而也只悄然退下去。 风徽征绝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手掌更是用力。 元月砂感觉到了手腕之上传来了些许锐痛,却也是不觉悄然冷笑。 旋即,方才轻轻的抬头。 她没有近距离的接触风徽征,如今还是第一次在这般近的距离端详风徽征的脸蛋。 这张脸,越近看,越能感受到那近乎锋锐的凌厉之美。 俊美得充满了侵略气息。 那眸中冷锐的神采,更蕴含了一股子宛如山岳一般的压迫力。如今这样子的压迫力,却也还是灌注在元月砂纤弱的身躯之上,让元月砂尽数承受。 元月砂顿时一副怯弱姿态:「风大人,不知你又有什么跟我说的。」 那怯弱之中却又蕴含了一缕风雨不动的镇定,轻掩在这怯弱之中。 风徽征扯着她离开了道边,压制着元月砂靠墙,让元月砂避无可避。 这也是让元月砂悄然一挑眉头,若换做别人,比如百里策之流,她一定以为对方有了好色之念? 可风徽征?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比冰雪还要冷淡,他甚至没有人的情感,更不会对女人生出什么情愫。 何况元月砂又没有苏颖那等倾国倾城的绝美之色。 风徽征挡住了灯光,让元月砂笼罩于他的阴影之下。 「元二小姐好手段,今日血案,是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他靠得很近,甚至元月砂都能感受他的唿吸。 这一刻,便是以元月砂的镇定,也不觉心尖微微一悸,心口砰砰一跳。 她飞快说道:「风大人这样子说,究竟有什么证据。」 风徽征这样子近乎绝对压迫力的姿势,带给了元月砂无上的逼迫力。 这样子被压制的姿势,让元月砂甚至不觉很有些个不习惯。 风徽征跟元月砂靠得很近,近得似能让元月砂感受到他的心跳。风徽征身上是用了一些薰香的,元月砂嗅得到。这位风大人的洁癖,却也是出了名的。平时沐浴焚香,已然近乎怪癖。 元月砂那点洁癖与他相比,都不算什么。 元月砂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了,低低柔柔的:「月砂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风大人。让风大人居然是如此的咄咄逼人,跟我这样子娇弱的小女子计较。」 言语却是软腻腻的,甚至带着几分小女孩儿的委屈。 这一点,元月砂倒也是货真价实的好奇。 真是不知晓,风徽征就盯上了自己。 风徽征却也是不觉冷笑:「方才我揭破凌麟是被人算计的。当我目光瞧过去时候,就算此事与她们无关,那些女子一个个的都是会惴惴不安。唯独一个人,却镇定自若,甚至唿吸都未曾乱。」 元月砂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可她掩饰得太好了,甚至连些许慌乱之色都没有。 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就连那苏颖,在风徽征的眸光注视之下也是有些无措。 可就算是现在,元月砂看似怯弱,一双眸子却毫不畏惧的跟风徽征对视。 这天底下毫不畏惧与风徽征对视的人,却也是所剩无几。 明明这女子是如此的怯弱,能被自己轻易的制服,却有一种让风徽征无法掌控的危险感。 宛若一条柔腻的美女蛇,故作娇弱。 「传说中怯弱纯善的元二小姐,怎么就竟有如此大的胆子?」 元月砂的后背,被墙面咯得有些发疼。 她只觉得自己好似案板上的鱼,被人用刀子比着,看着什么时候可以下刀。 而这样子的感觉,自然也是并不如何的美妙。 她顿时流露出万分委屈的样儿:「风大人,你弄痛我了。」 元月砂看似怯弱骨子里面却也是有着嗜血的冲动,如今在被风徽征压制之下,她骨子里面更涌起了蠢蠢欲动的反抗之意。 只是却也是不得不假装乖巧。 眼前俊美得令人窒息的男人兇残狠辣,可是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没有证据也是不能胡乱杀人不是? 风徽征蓦然狠狠一甩,松手放开了元月砂。 他一张面颊之上流转了说不尽的奇异之色。 这个女人,他没有瞧错,身上有着血腥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元月砂这县主之位,还是自己促成的。 也许,她甚至聪明的利用自己往上爬。元月砂看似怯弱,却也是无边的野心。 这个妖孽,区区虚名的县主之位不过是她的踏脚石。 而且,还是自己将这块踏脚石放在元月砂脚底下的。 「元二小姐做事情,要小心一些,若是被我抓住了把柄,我不会怜香惜玉。」 风徽征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嗓音缓慢之中竟不觉蕴含了说不出的优雅。 他虽没有刻意为之,言谈之间那股子属于世族的优雅贵气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来。 朝廷上下都知晓风徽征出身是个谜团,却仍然能从风徽征举手投足间瞧出几许与生俱来的贵气。 而元月砂却也是迅速的缩回了自己的手腕,她手指头轻抚间,皓月般手腕之上却也是添了一道红痕,分明是被风徽征生生捏出来的。 面对风徽征的咄咄逼人,元月砂却仍然没有松口:「月砂是商女所出,难怪风大人对我有这样子的偏见。」 她妖妖一笑:「可月砂有心计又如何,也就斗斗后宅,争个名分嫁妆,整治个继母庶妹,图个前程风光。风大人胸怀天下,不会连这后宅争风吃醋的勾当都要理会吧。真是多事——」 风徽征皱眉,蓦然狠狠掏出了洁白的手帕,擦了一下掌心,却也是毫不留恋的将那块手帕生生扔了。 元月砂微笑,却也是软软的靠在了墙壁之上:「左右我又不打算嫁给风大人,风大人管我虚伪不虚伪,伪善不伪善。」 风徽征却不理睬她,转身就走。 元月砂慢慢的合上了眼睛,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不得不承认,就在刚刚,自己是极为紧张的。 湘染不觉匆匆而来,眸露担切之色。 元月砂柔柔说道:「放心,我没有事,风徽征什么都还不知道。」 不过却也是有宛如野兽一样的直觉,居然是察觉到了自己这颗藏于暗处的微砂。 难怪风徽征妖孽天下,得罪了不知晓多少人,仍然能肆无忌惮,随行所欲。 这个男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可是那又如何,她不会认输的,若是风徽征执意跟她作对,纠缠不休。那么无论是谁,元月砂都是会狠狠的一脚踩下去,当做属于自己的踏脚石。
041 移情别恋 湘染不觉唇瓣轻轻颤抖:「风大人,还当真是厉害。」 她打心眼儿里怕了。 元月砂一直掩饰得极好,就算是百里策也是并未察觉什么。 可是风徽征,却也是一下子就盯住了小姐。 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 宛如什么妖物,锋锐之极。 元月砂伸手,轻轻的抚摸湘染的脸颊。 那纤弱的手掌却也好似蕴含了一种莫名的力量。 「放心,我们不会输的。」 湘染就算是有些惧怕风徽征,可是元月砂的举动却也是顿时给予了她一股子莫名的力量,让湘染不自觉相信元月砂的话儿都是真的。 她蓦然重重的一点头,她们不会输的。 自己和元月砂还要相互扶持,继续走下去。 她们要復仇! 元月砂也不觉稍整衣衫,回到了花径之上。 便是在这时候,她耳边却也是听到了一道讽刺的嗓音:「元二小姐当真是与众不同,都是有婚约的人了,先是世子爷,连风御史都是为你而倾倒。」 那女郎说话含酸,缓缓走了过来,赫然正是蓝斐棠。 方才蓝斐棠瞧见风徽征扯着元月砂独处,她惧怕风徽征,故而不敢向前。 她只远远瞧着风徽征跟元月砂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方才离开。 待元月砂出来,虽然稍作整理,却也仍然是衣衫不整。 落入了蓝斐棠眼里,也是不知道做了什么暧昧不堪的事情。 元月砂清亮的眸子盯着蓝斐棠,瞧出了蓝斐棠眼睛里面的一缕嫉意。 她恍然大悟,蓝斐棠如今又喜欢上了风徽征了。 女儿家的心思,真是凉薄又多变啊。 之前蓝斐棠瞧中了凌麟,是因为凌麟的英武和神秘。 现在又见到了风徽征,自然不觉为了风徽征的锋锐和俊美而倾倒。 如今凌麟刚死,蓝斐棠眼睛里面已经是没有了什么伤怀之色,反而流转一缕嫉妒。 元月砂都忍不住想要笑笑。 蓝斐棠是个护食而又自私的人,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在还不属于她时候,就已然是死死抓住了。 之前蓝斐棠同情、怜悯元月砂,是因为蓝斐棠高高在上,自然不吝啬给宠物一点温情。 现在察觉到了元月砂会动她的东西,蓝斐棠顿时也是冷漠起来了。 而元月砂却轻盈福了福:「风大人何等风姿,何等心性,又怎么会瞧中我这个小小的破落户的女儿。还请蓝小姐不要这么说,免得唐家知晓了,我那唐郎会对我生出误会。」 元月砂说话也不客气,甚至有些怒意。 饶是如此,蓝斐棠反而也是气顺了些,却也是不觉迟疑:「既然是如此,风大人又为何挑你说话儿?」 元月砂垂头,流露几许伤感之色:「风大人是瞧我是商女所出,身份不高,家里面也不靠谱。他担心我这个县主有什么不好,会损及他的名声。故而,让我跪着听他训话,让我不可造次。」 蓝斐棠一愕,原来是这样子。 她倒不是那等随便说说听了就相信的人,只不过元月砂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 蓝斐棠横看竖看,也是没看出元月砂有什么出挑之处,能让风徽征留意看重。 如此一来,听元月砂这般言语,倒也不觉合乎情理起来。 蓝斐棠不觉端起了架子,冷冷的哼了一声:「风大人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身份尊贵,举世无双,而你不过是个,是个元家旁支的女儿。他清贵的名声,可是不能被你所玷污了。」 元月砂心忖,清贵的名声?难道不是狠辣的名声。 只不过,对于年轻的女孩子而言,无论什么样子的名声也抵不过一张脸。 蓝斐棠也并不傻,她也是见识过,有那么一些贵族公子,也是会瞎了眼挑个温顺而没家世的。也有些女孩子习惯于装柔弱,却击败了别的对手。有那么一瞬间,她盯着元月砂眼睛里流转了奇异的厌恶之意。 蓝斐棠讨厌别人跟她抢东西,就算是苏颖那般绝色美人她也会不服气。可想到了风徽征,蓝斐棠方才压下了心中一缕邪火。 不错,风徽征那样子的男人,一定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装装柔弱就喜欢她。 这样子的手段,在风徽征跟前又能有什么用呢? 想到了这儿,蓝斐棠冷哼了一声,懒得理睬元月砂。 她又训斥了元月砂几句,方才轻拂裙摆,盈盈而去。 风徽征还没有走远,蓝斐棠不觉想着,可还能赶上去鼓起勇气跟风徽征说那么几句话儿。 应付完了蓝斐棠,元月砂慢慢的整理衣袖,让手腕上那一缕被生生捏出的嫣红被衣袖所遮挡住。 她怯弱的眉宇间蓦然浮起了一缕妖娆,总有一日,自己会让风徽征后悔今日的羞辱。 如蓝斐棠之流的挑衅打压,在元月砂眼里宛如跳樑小丑,也根本不如何的放在心上。可是风徽征,他太可恶了,真正让自己有那么一缕被压制的感觉。这样子的感觉,让心高气傲的元月砂是极为不快的。 而那衣袖轻掩的捏痕,更是鲜艷欲滴。 元月砂的唇角蓦然冉冉绽放了笑容,妖艷无比。 踏出了蓝家侧门,元月砂余光轻扫,就瞧着了献殷切的婧氏母女两人。 元明华心中窃喜,她原本觉得云氏更偏向元月砂那个小蹄子一些,想不到如今居然是待自己更加亲厚。 想到自个儿便要心愿顺遂,元明华难掩心中激动。 其实京城元家,原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是元月砂那小蹄子用了些手段跟自己来抢。 元月砂笑了笑,却也是顿时不觉盈盈向前:「大姐姐,怎么不等我一块儿回去。我的马儿,可是受了惊。」 见着元月砂,元明华觉得十分碍眼,面色沉了沉,却端起了姐姐的架子:「三妹妹,今日你在蓝家,未免也是言语有失,失了礼数。那茶会之上,别人都没有说话儿,哪里轮得到你言语。你道人家当真不懂,人家也不过看着那蛮子出丑,偏你多话。你出这个风头,难道认定旁人都是没有你聪明不成?」 如今她志得意满,更不觉得意洋洋,言语之间有些个高高在上的味道。 元月砂出这个风头,别人未必会心生感激,反而会生出几许的嫉恨。 元月砂却是垂眉顺目,并无反驳之意。
042 猎物上钩 042 元月砂却是垂眉顺目,并无反驳之意。 元明华一笑,不觉志得意满。元月砂想和自己争,可到了最后,还不是一无所有。 她慢慢的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儿,面颊之上竟似流转了一缕幽润的恨意。 待元家的人走了,过了些日子,元月砂的风头过去了。 到时候,婧氏一碗药灌下去,就废了元月砂。 这个女人,这辈子都是不能跟自己争! 而云氏唇瓣轻柔的嘆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打量元月砂纤弱的身影。 灯影柔柔,也给元月砂纤弱的身影染上了一层柔美。 云氏自持是京城元家长房媳妇儿,纡尊降贵来到了南府,自然不免有些自矜之意。 这些南府郡的姑娘,她心里挑挑拣拣的,也是有些瞧不上。 可饶是如此,云氏内心却也是忽而不觉轻柔的嘆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元月砂确实是个聪慧美丽的可人儿。 落在了这种地方,宛如美玉蒙尘。 她已经挑中了元明华,是不会带元月砂入京的。 虽然元月砂也有些心计,锋芒太过,可云氏觉得,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长于元家,没有半点温情,只能步步惊心,靠着自己,又怎么能没有些心计手腕呢。 一股子难得的慈心,忽而涌上了云氏的心房。 也许,今日挑不中元月砂,对于元月砂并非什么坏事。 也许元月砂会失望,也许会一时日子难过。可是她至少可以在南府郡做一个寻常的妇人,生儿育女。 一旦入了京城,会剥夺生育的权力,捲入那可怕的漩涡之中,成为了权力的牺牲品。 这一刻,云氏难得有些柔情。 她没有多理睬元月砂,正欲上马车。 就在这个时候,喜嬷嬷听了下人的回禀,却悄悄给云氏使了眼色。 云氏听了,脸色顿时一变。 喜嬷嬷压低了嗓音:「老奴也是好奇,为何京城忽而传来消息,老夫特意嘱咐要挑中元二小姐。」 云氏只觉得有些可惜,可是她难得是慈悲心却是十分微薄的,很快稍纵即逝。 这个孩子,註定要扔到了狼群里面,这是她的命。 云氏虽有几许不忍,转念一想元月砂不是也是苦苦专营?这不过是让元月砂得偿所愿,她顿时心安。 云氏重新展露了温婉可亲的笑容,来到了元月砂的面前,轻轻的握住了元月砂的手。 元月砂顿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二小姐,今日你如此聪慧,实在难得,也给我们元家长脸。」 她如此亲呢,让一旁得意洋洋的元明华面色顿时一僵。 怎么云氏态度又变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温醇的嗓音却也是响起:「既然元家马车拥挤,不如,还是继续让本世子送二小姐回去。」 那嗓音懒洋洋的,却也是有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味道。 百里策一双眸子漆黑生辉,灼灼发光,盯住了元月砂。 那眼中神色,却也是志在必得。 云氏吃了一惊,缓缓松开了手。 这可是有失礼数。 京城的贵女若单独让陌生的男子相送,那可是会损及清名。 云氏略略迟疑,质疑的话儿也是没敢说出口。 也犯不着为了区区元家旁支,得罪宣王世子。 元月砂却也轻轻的福了福,甜美的说道:「那就多谢世子了。月砂几次劳烦你,当真不好意思。」 元明华虽心中嘲讽元月砂赶着做妾,可仍然心酸酸不是滋味。 百里策样貌英俊,身份尊贵,就算做妾,说不定还能做王府侧妃。 这样子的福气,元明华也是没想让元月砂拥有的。 元明华气恼的和云氏上了马车,眼波流转,故意一副担切之色:「二妹妹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这样子上了男人的马车。虽然宣王世子身份尊贵,可是,也是有些不好的吧。」 云氏已经是收敛了心绪,面颊流露出恬淡的笑容,她对元明华方才的话充耳不闻,只柔柔说道:「老夫人说了,想要你和二小姐一块儿进京,养在身边教导,就不知道两位小姐乐意不乐意了。」 元明华瞪着大大的眼睛,心中翻腾,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怎么元月砂这个小贱人也有份儿?当真不知晓京城元家是怎么想的! 侯爷填房的位置,她绝对不能让给任何人。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明润眸子里面涌过了一缕狠毒! 马车之中,百里策第二次这么近与元月砂独处,心境却也是大不相同。 他锋锐的眸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竟似想要将元月砂生生剖开。 而元月砂眼观鼻,鼻观心之际,却也是听到了百里策嘲讽的声音:「蓝斐棠果真是被蓝家娇宠太过了,自诩聪明。却也是没想到,将只狐狸精看成了兔子。」 元月砂微微一愕,瞧来方才自己和蓝斐棠的话儿,百里策也是听到了。 正如元月砂的猜测,蓝斐棠来的时候,百里策自矜身份,悄然立足在一边。 毕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争风吃醋,实在也是没什么好掺和的。 百里策也瞧出元月砂心计颇深,三言两语就应付了蓝斐棠这个黄毛丫头。 不过元月砂年纪也不大,当真就是个妖孽啊。 百里策内心不觉感慨。 元月砂轻柔的说道:「却不知晓今日世子还有什么训示。」 百里策盯着元月砂娇嫩的容貌,微微有些恍惚,忽而冷笑:「怎么元二小姐投靠我不成,转眼就去吸引风徽征的注意力了?只恐怕你却也是枉费心计,多少世家贵族,皇室勛贵,又或者是什么清贵官宦。他们都想结交风徽徵引为己用,可是风大人都是卓尔不群,从不接纳。元二小姐是有几分姿色,可落在了风大人眼里可都不过是庸脂俗粉。」 他这样子说什么,内心却也是难掩酸意。 原本想着冷待元月砂几天,磨磨她的性儿。 想不到呀,这小妖精上跳下窜,可当真是不知晓安分。 元月砂微笑:「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听不到你的意思的。」 百里策向前一步,逼着元月砂说话:「你若是傻姑娘,本世子这辈子都是没见过聪明的人了。二小姐好生有本事,跟你亲姐姐争填房的位置。而京城元家居然也对你另眼相待,似乎也瞧不上你大姐了。如今一转眼,连风徽征那样子的人,居然也是被你吸引。」 他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元月砂的面颊之上,似要将元月砂冰雪般娇颜融开大洞。 有些女人,她们就好像路边的野花,若无百里策的怜惜,这一辈子都是野花,入不得大雅之堂。 可是元月砂不一样,她稍稍有些资本,就拼了命的折腾。 甚至似乎不靠自己,也是能用别的法子往上爬。 一想到这儿,百里策就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说话已经是有了酸味,自己却也是不觉得。 元月砂柔柔的说道:「那世子爷,就不要冷待我了。小姑娘的心,被冷了冷,那是很容易受伤的。」 百里策已然回过神来,他不觉伸手,轻轻的挑住了元月砂一缕秀髮。 「那就要瞧你,够不够资格。」 「对待一个替你出谋划策的谋士,世子爷也应当有几许尊重,而不是用这等对待轻浮流莺的态度。」 元月砂淡淡的说道。 百里策一怔,却也是缓缓松开了手指。
043 暗中谋算 「无论最近月砂跟谁周旋,如何筹谋,可一颗心里面想着的,都是世子爷的事情。」 元月砂一双眸子里面不觉浮起了浅浅的异色。 是时候给风徽征找些事情来做了。风徽征好似猎人一样,死死的盯着自己,让元月砂觉得非常的讨厌。 借力使力,一举两得。 既可以成功的吊起百里策的胃口,又能赶走烦人的苍蝇,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江南水患初平,对于江南的百姓而言,这自然是一桩美事。可是对于世子爷你,您最大的危险才到了。可嘆到了这个时候,世子爷居然还浑然不觉,连我都是替你这急。」 元月砂软柔低语。 百里策知晓有些谋士就跟算命的先生一样,总是先故作高深,吓唬住了别人,再行拿捏。 而元月砂分明也是这样子的一种套路。 饶是如此,他也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轻轻的提了起来,流转了几许的不安。 这个柔弱的女子,似乎有一种魔魅的力量,摄人心魄。 百里策眸光轻轻的闪动,他忽而流转一股子邪恶、晦涩的冲动,那就是狠狠蹂躏糟蹋这具身躯。让这红润的唇瓣,再不能吐露丝毫倨傲的言语。 然而这个女人,却也是绝不肯做他榻上欢的宠物。 其实谋士什么的,他也不一定非得要一个女人为他出谋划策。 想到了这儿,百里策内心一股子邪火更浓。 他微笑着,忽而捏住了元月砂的手腕,一双眸子却宛如恶狼。 以百里策的身份地位,自然犯不着强迫女人,可是有时候,这也是一种别样的趣味。 「世子深得豫王的信任,来江南就是为了保住豫王的根基。」 百里策凑过去,在元月砂的耳边说道:「你当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一个聪明的姑娘,得到了她的身子,难道她还不能继续为自己出谋划策? 元月砂如冰雪般轻轻笑了笑:「所以,世子被风大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你以为你知晓风大人如何赈灾平乱,得到跟他沟通交流的资格,代表风徽征重视你的存在?他在应付你。他要,江南腥风血雨。」 百里策身躯顿时一僵,一股子寒意涌上来。 所有的情慾都消失干净了,元月砂却将他缓缓推开。 「江南的水患,一半是天灾,一半却是人祸。若没有官员办事不利,上下其手,大肆贪墨。那又怎么会河堤崩溃,万里泽国?江南的官场,沾亲带故,密密麻麻,被世族所把持。而豫王母族则出自江南世族,这些江南世族的支持更是豫王殿下的筹码。殿下当然不会包庇贪墨修河银两的官员,可一旦有人深刻挖掘背后利益的输送,甚至拷问出背后官场的关联,一个咬一个的攀咬。到时候也不仅仅是水患贪墨之事,还有各种别的罪状,我怕,人皮都不够风大人剥的。毕竟,江南官场没几个干净人。」 百里策心脏好似被虫子咬了一样,十分难安。 不错,自己这次化为策公子来到了江南,就是因为豫王有这样子的担心。 担心这场水患,会影响到豫王在江南的根基。 可是风徽征,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胆敢得罪豫王,胆敢开罪整个江南官场? 元月砂虽说中了他恐惧,却并不能说服他。 元月砂好整以暇:「其实风徽征一向颇有心计,他利诱那些江南富户,赚取金银,许以官职。一旦落下把柄,就让人家破人亡。在下杀手之前,风大人也会虚以委蛇的。策公子来到江南,只是豫王殿下私命,并没有任何正式上的任命,何意风大人对你有商有量,给你面子。他对你的客气,是让那些猎物放心,借着世子之口,告诉那些江南官员这一次风大人很和善。蓝家这样子无聊的宴会,他居然也强忍来应酬。」 想到了风徽征冷冰冰的臭脸,元月砂忍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换了别人,若说这般举止是应酬,自然好笑。 不过风徽征名声在外,这已经是显得他和善得不可思议了。 百里策心里很不舒服,他不喜欢如今元月砂的姿态。 虽然元月砂显得很柔弱,可骨子里似乎和风徽征一样,根本瞧不上自己。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元月砂说得很有道理。 一时之间,他竟不觉冷汗津津。 元月砂不动声色。 她放飞自己的思想,幻想豫王殿下宰了风徽征这个混蛋。 虽然知晓是不大可能,可想一想总不是什么罪过吧。 又或者,风徽征反咬一口,撕掉一块肉,那必定也是很有趣。 不过她知道结果一定很平淡,不会很有趣。风徽征不可能真的动得了豫王,与其让风徽征不轻不重的咬伤豫王一脉,不如让自己藉此为进身之阶,取得信任。一步步的靠近猎物,给予致命一击—— 那才是真正的有趣! 几日之后,在风徽征立下功劳之际,京城圣旨已到。 圣眷浓浓,风徽征被大肆褒奖,又被陛下调回京城。 剩下的事情,自然是有别的人处置。 江边,莫浮南赶来相送风徽征。 阳光轻轻的洒在了风徽征身上,越发衬托风徽征俊美如神祇。然而落在了莫浮南眼里,却也是不觉浮起了阵阵寒意。 「风大人,世子爷托我相送。这一次风大人在江南颇有功绩,江南的百姓也是对风大人颇为感激啊。」 莫浮南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可他内心是忐忑的,在风徽征锋锐的眸子跟前,谁不会有所忐忑呢? 他心尖蓦然流转一缕复杂,就算憎恶、畏惧这位美颜的煞星,却也是油然而生一缕佩服。 他兇狠的手腕宛如一柄锋锐剑,划破了这世间种种规则。 难怪风徽征所豢养的几个下属,一个个的恨不得跪在风徽征的脚边,将他当成天上的神明。 名义上风徽征这一次颇有功劳,可莫浮南知晓风徽征是不会欢喜满意的。 陛下前来为太后做寿,亲自烧铸了一尊九层黄金琉璃塔。那塔通体是金子打造的,不知晓镶嵌了多少金珠宝贝,总共有二十多米高。别人都说陛下孝顺,京城的百姓也感慨天子的阔气。可谁又知晓,出钱的是豫王殿下。而那些钱如果追溯流动的方向,是来自于江南这片富庶的土地。 陛下听闻些许风声,也许皇上不介意杀几个贪墨的蛀虫以安民心,却绝不会愿意风徽征掀起整个江南的风浪。 于是嘉奖和调令几乎同一时间送过来。 莫浮南有些惭愧,这些事情到底是有些不光彩的。 而风徽征眸光轻轻的扫过了莫浮南。 眼前的青年端正而秀雅,一身淡青色的衣衫,袖口不觉洒下了一大片雪缎。 虽面容有瑕,可温润如玉,秀华内敛,当真是大好儿郎。 可是风徽征眼中却也是流转了几许不屑。 他并没有质问,反而淡淡的说道:「不是你。」 莫浮南一怔,随即不觉绷紧了背嵴。 风徽征看着莫浮南,仿若要透过莫浮南寻觅到另外一道幽灵般的身影。 如今百里策身边,定然是多了个绝代聪慧的谋士,甚至算计了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绝不会是莫浮南,所谓的墨夷七秀,其实不过是四平八稳的木头,又怎么能猜中自己的心思呢。 只有是绝顶聪明,又近乎疯狂的人,才能猜透他风徽征的想法。 只有聪慧绝伦的疯子才能理解风徽征这样子疯子。 虽知晓对方看的并不是自己,可那目光却不觉让莫浮南不寒而慄!
044 违心之誓 风徽征的离去,仿若也带走了南府郡的阴云。 原本连绵不绝的雨水,忽而也是停止下了,连续几日都是晴空万里,天气也是渐渐的炎热下来。 一顶青色的小轿子,却也是抬着到了苏家的别院。 纤弱的手掌轻轻的撩开了轿帘,元月砂俏丽柔弱的面容在薄薄的面纱之后若隐若现。 她忽而不觉嫣然一笑。 这一次,苏暖和苏颖一道回去京城定北侯府。 与之同行的有京城元家的人,还添了两个元家南府郡的姑娘。 江南水患初平,可到底并不如何的太平。 前些日子闹灾荒时候,却也是有山贼趁机作乱, 他们借着灾民作乱,趁机滋事,招兵买马,掳掠财物,一时声势无两。 若不是江南局面平定,说不定会趁机攻城略地。 官府已经腾出手来平乱,可是却也是仍然并不如何的太平。 既然如此,他们这些官眷,也是要结伴而行,带齐侍卫。 苏家的护卫乃是军中精锐,和元家的侍卫合作一道,如此上路,更加安全。 元月砂踏入了府中,此处虽不过是苏家一处庭院,却也是布局格外精緻小巧。 庭院之中,翠竹处处,墙壁上雕了花纹,窗户做成了镂空。 云氏和元明华一道迎了上来,云氏笑容温婉:「月砂,你也总算来了。今日暂且休息,明日就去京城。」 元明华言语含酸:「二妹妹架子就是比别的人要大些,迟迟才来这儿。」 一句话说出来,却也是暗示元月砂拿乔。 元月砂没有理会越来越尖酸的元明华。 她心忖云氏也不怎么瞧得上南府郡元家,宁可客局苏家别院,也不乐意留在元府休息。 正在这时候,苏颖缓缓而来。 元明华眼尖,瞧见跟随苏颖而来的唐家母女,却也是有些愕然。 何氏和唐络芙居然也来这儿。 苏颖似瞧出了众人的疑惑,缓缓说道:「其实唐家母女也要随行到京城里面去,到底是弱质女流,还是随咱们一道的好。」 元明华唇瓣动动,有些讽刺,苏颖为了好名声,可真是纡尊降贵。 唐家母女算什么,泥土一样的东西,也要稍施恩德。 众女心思各异,寒暄了几句,面子上倒也过得去。 说了会儿话,唐络芙却也是藉口身体不适,要去休息。 众人看她面色有些憔悴,也并无疑惑。 唐络芙这些日子受到了惊吓,心力憔悴,日日做了噩梦。 如今瞧见了元月砂纤弱的身影,更好像见鬼似的。 她不觉加快步伐,想要离元月砂远些。 等她停住了脚步,却悚然一惊,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到了别院僻静的地方。 面前一池清水,波光粼粼,垂柳轻拂。 可唐络芙忽而就涌起了一缕恐惧。 半年前,那日自己误推元月砂下水的场景又涌上了心头。 唐络芙冷汗津津,想要尽快离去。 可就在这时候,一双手忽而伸出来,重重一推。 就如那一日唐络芙无意识的拂过真正元月砂,害得那位傻小姐落水一样。 咚的一下,这池子顿时被激起了一蓬水花。 唐络芙落水。 她呛了几口水,好像是半年前的元家傻丫头一样,在水中苦苦挣扎,渴望着被人拯救。 阳光炽热,元月砂仍如一抹轻雪,终年不化。 她已然撩开了面上的轻纱,阳光下,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已然被染成了青色。 飞将军动杀意时候,一双漆黑的眸子就会变成浓烈的青色。 而岸边青眸的女子,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之事一般:「原来,你也不会水啊。」 唐络芙挣扎着,却瞧见那女子和湘染一步步的退入了花丛之中,不见身影。 她叫了几声,无人回应,一颗心不觉往下沉,阵阵绝望。 实则,元月砂却并没有走远的,却蓦然闭上了自己眸子。 想起了那一日的午后。 苏叶萱轻轻的嘆了一口气。 「青麟,我并不求你对敌人仁慈。可是,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你的狠辣,只对你的敌人。不要因为自己的私慾,伤害和利用无辜的人。就算是报復敌人,也不要逾越界限。若要杀人,除非,别人要杀你,又或者危及你的性命。」 她听了,却也是笑了。 其实她打小就会发誓,无论发多毒的誓,就跟喝口水一样,她都不放在心上。 因为她不相信老天,也不相信报应。 可那时候,在苏叶萱跟前,苏叶萱要自己答应,她又怎么能不答应。 「苏姐姐,我答应你就是了。」 那时候,她清清脆脆的应了。 而她可以不屑于老天,却不能欺骗苏叶萱。 自己答应苏叶萱的话儿,一定要作数。 如今的元月砂,却也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借着原来那位元二小姐的死,以此说服自己弄死唐络芙。 其实死去的那个傻子,她根本毫无感情,也不会有什么怜悯,更没想过为这个傻子讨回公道。 唐络芙知道得太多,就应该去死。 原先,元月砂盼望唐络芙去告密。 如此一来,唐络芙就威胁到自己的性命,那除掉就没有任何负担。 就好似她风轻云淡的弄死凌麟一样。 可没想到,唐络芙却也是怂得连这个胆子都没有,简直是没有用的废物。 元月砂嘆了口气,到底答应过苏姐姐的。 「湘染,待唐姐姐快要死时候,再救她上来吧。」 元月砂还是有的是办法,威胁唐络芙,让她闭嘴的。 湘染虽然也是很想让唐络芙死,却也是对元月砂绝对的顺从。 元月砂是个心狠而冷漠的人,可为了一个承诺,宁可束手束脚,麻烦一些。 尤其是,苏姐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可就在这时,花径之中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想不到这僻静之处,居然是有人到来。 唐络芙呛了几口水,瞧见了盈盈而来的身影。 她绝处逢生,面颊之上却也是顿时流转了喜悦之色。 只要有人救起了自己,那么她第一时间就会将自己所知晓的告知于对方。 无论是真的元月砂,还是假的,都给她去死! 而来的人,正是苏颖。 苏颖为之一怔,蓦然嘱咐身边奴婢:「越雀,还不将人给救起来。」 越雀顿时遵命,她跳入了水中,去扯唐络芙。 花丛中,元月砂却也是忽而冷笑。 她侧头,眸子之中示意。 湘染腰间一拂,袖子中顿时探出了一枚细韧的长剑。 苏颖是个很有心思,意志很坚毅的女子。 一旦知晓了真相,她绝不会如唐络芙一般软弱,一定是会加以告发的。 到时候,非但不能报仇,还会暴露逆贼的身份。 所以,她自然有足够理由冒险,让湘染将这三个女人都杀了。 当然,如此引人注目,却并非上上之策。 元月砂嘆了口气,可谁让苏颖居然是现身这儿呢,让她不得不鲁莽行事。 此刻,唐络芙已然是被救上来了。 唐络芙呛了几口水,如今咳嗽着,将一口口水吐出来。 她勐然狠狠的抓住了苏颖的袖子,要将属于元月砂的秘密说出来。 那个贱婢,是海陵的逆贼。 一旁的湘染也是蠢蠢欲动。 然而此刻,忽闻惨叫。 咚的一下,是苏颖的丫鬟越雀操起了石块狠狠的砸下。 鲜血飞溅,染在了越雀有些冰冷的苍白脸颊之上。 越加可怖。 就算是元月砂,也是呆了呆。 好可怕,抖抖。 这般想着,元月砂却不觉笑了笑,笑容十分玩味。
045 小辈无礼 唐络芙要叫,越雀却忽而掏出了帕子,狠狠的塞住了唐络芙的嘴。 唐络芙叫了一声,就再也就叫不出来了,只能听到了她喉咙里面发出的阵阵闷哼。 而苏颖唇角泛起了高贵的笑容,从容的的从唐络芙手中扯出了自个儿的衣袖。 一如平时的冰清玉洁,雍容华贵。 而越雀,却也是仍然一下下的狠狠的砸了下去。 好似要将唐络芙砸成稀烂的水果。 便是元月砂,也是瞧得怔了怔。 却一伸手,阻止了湘染。 她唇角浮起了一缕甜蜜恶毒的笑容,忽而觉得太有意思了。 苏颖如此美丽高贵,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呢? 也是,一个人越装得完美,越是憋得厉害。 怎么着,都是要发泄一二。 越雀停了手,躺在地上的唐络芙已然气若游丝,命在旦夕,身子一抽一抽的。 血煳了唐络芙的脸,唐络芙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流转了可怜巴巴的哀求之色。 苏颖莲步轻移,再次走近。 唐络芙说不出话,一双眸子里面里面流转了恐惧和哀求。 那张绝美的容貌,如今观之宛如恶魔。 苏颖冷冰冰的笑着,捡起了那块染血的石头。 暗中窥测的元月砂,将苏颖如今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那绝美面颊之上竟似流转了几许扭曲的快意。 随即,苏颖狠狠的砸了下去。 唐络芙闷哼一声,头一歪,眼珠瞪得大大的,也是没了动静了。 她已然死了,再无知觉。 苏颖反而笑着,流露一丝髮泄后的痛快之意。 元月砂若有所思,苏颖身边丫鬟越雀会些武功,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最后来这么一下,是因为苏颖自己喜欢。 真是个蛇蝎美人儿。 想来想去,唐络芙可能得罪了苏颖之处,就是那日蓝家一时的口不择言。 不过在蓝家人前骂了她两句红颜祸水,就被如此相待。 连唐络芙都这么恨,那岂不是想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了。 元月砂甜蜜蜜的笑着,为什么苏颖居然这样子小气呢。 却听到苏颖冷笑轻喃:「元月砂——」 元月砂暗处唇瓣轻轻的无声开合,口型却是两个字。 我在! 当然,苏颖并不知晓。 她一边冷笑,一边将一片碎布塞入了死去的唐络芙的手中。 旋即,苏颖和越雀都快步离去。 元月砂竖起了耳朵听,听到了苏颖已经走了。 她方才悄然出来。 刚才苏颖的举动,元月砂和湘染都瞧见了了。 湘染快步走了过去,瞧见塞的那物,忽而皱眉:「这料子,和二小姐身上这身上穿的一样。」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栽赃嫁祸。 苏颖脸蛋美丽,却也是有如此蛇蝎心肠。 湘染也仍然想不通:「可这碎布虽和小姐身上料子一样,然而小姐身上的衣服料子并没有什么破损。」 元月砂微笑:「苏颖既然是绝顶聪明,她的计策,不会如此的粗疏。如今我这一身,没什么破损,可咱们进府时候,不是还带了去京城的行头。」 「我总有一件衣衫,也是这种料子。如今想来,已经是被扯碎一块。」 元月砂笃定得紧。 多完美的计策,到时候只需搜一搜,寻出那件破衣,就证据确凿。 元明华想来更十分乐意指证于她。 元月砂一笑:「不过,栽赃嫁祸,应该是这样子玩儿的。」 她弯下身,扯出了那块布料,将一枚玉佩塞入了唐络芙的手中。 方才元月砂在远处,让湘染将将这系在了苏颖腰间的玉佩坠儿悄无声息用石子打落。 她自然早有预谋,甚至有些感慨,自己果真不是什么好人啊,想也是居然和苏颖毒女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缓缓起身,最后也是看了唐络芙一眼。 就如当初唐络芙眼睁睁看着元二小姐去死却袖手旁观一样,自己也是眼睁睁看着唐络芙被打死。 这世上事情,可当真是奇妙。 元月砂只觉得如此结局,也十分美妙,她心里面一松,更忍不住轻轻哼哼歌儿。 唐络芙还是死了让人安心又愉悦,更不必让自己手下密探时时监视,提心弔胆,浪费人力。 做个有原则的人没劲透了,为什么苏姐姐要自己做那样子的人呢? 就算是现在,元月砂仍然是个狼崽子。 元月砂有些忧伤的想,难怪苏姐姐死的那么早,因为她实在太善良了。 这一次入京,还有几处江南女眷随行,和苏家一道。 如今这些女眷也到了苏家别院,明日一併出发。 这几日阳光正好,花朵开得格外的娇艷,齐聚别院的女人们更聚在一起赏花品茗,说说笑笑,谈一些风雅的事情。 苏颖神色自若,而元月砂何尝不是一派坦然。 唐络芙的失踪,没有多少人关注,谁让唐家如此没落呢。 何氏有些担切,唇瓣动动,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就在这时候,一名婢女匆匆过来,吓得脸色都白了。 「三小姐,不好了。」 苏颖不觉皱眉,淡淡的呵斥:「纵然有什么事情,怎可如此失礼?」 那婢女吓坏了,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哭泣:「是,是唐家小姐,出了事情。」 在场的女眷听了,面上都是流转了惊讶之色。 苏颖心中冷笑,那绝美的脸蛋之上却也是顿时凝聚了关切之色:「还不带我们过去瞧瞧。」 她一副忧切之色:「唉,苏家别院,怎么会出事情?」 苏颖这样子开口,那些女眷也是纷纷离席,一併前往。 池边唐络芙的尸体被翻了出来,已经是有蝇虫闻血而至。 那些女眷纵然听闻唐络芙有事情,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般光景,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 有人更捂住了胸口,泛起了阵阵呕意。 何氏也是被吓住了,纵然是自己女儿,也不敢多瞧。 她勐然恶狠狠的扑向了元月砂,扭住了元月砂:「元月砂,一定是你害死我的芙儿的。你,你为了做别人填房,要毁了唐家的婚约。如今,如今还害死我的女儿。」 一言既出,所有的女眷脸色都有些古怪,诸多怪异的目光更是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风言风语,她们也听到了些。 无论如何,不明不白死去的是唐络芙。 云氏和喜嬷嬷面色也是有些不好看,这可是会损及元家清誉。 可是这样子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 何氏瞧着眼前这张纤弱秀美的脸颊,想到了自己血泊之中的女儿,蓦然涌动了深深的恨意。 为什么死的不是元月砂呢? 「贱婢,不要脸贴上去赶着侍候没老婆的男人,却对我女儿下手,果然是破落户出身,商人之女。你,你要为我女儿偿命。」 何氏一伸手,顿时一巴掌朝着元月砂脸上招唿。 湘染却一把将何氏推开。 「你失心疯了,胡说八道什么。」 湘染脸上满是兇狠。 苏颖眼见元月砂被人当众辱骂,又被何氏缠着扭打,顿时阵阵解气。 一转眼,她却也是流转温厚宽容之色:「唐夫人是失了女儿,难怪一时情切。元二小姐也应当敬重长辈,不该让个下人对长辈失礼。」 若没湘染一挡,那一巴掌当真就挨得结实了。 可苏颖这样子一说,在场的人都觉得是元月砂无礼。 是了,怎可如此对待一个长辈呢。
046 顶罪 元月砂泪水盈盈,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过面颊上泪水。 「唐夫人,我怎么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她似被吓坏了,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这样子的样儿,活脱脱一朵被吓坏的小白花。 瞧着元月砂如此柔弱惊惶的样子,那些女眷纵然是对元月砂有些不满,也淡了几分。 也是难怪,元二小姐性子怯弱,身边的奴婢自然兇狠一些。 「元老夫人只是接我过去教养一二,怎会让我做填房,我和唐郎有婚约的。」 元月砂咬死了这一点。 云氏缓过劲儿来,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是了,唐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是谁在你面前说这个,损及我们元家名声。」 说到了这儿,她一双眸子顿时泛起了精光。 她疑心是元明华,若是如此,元明华不能用。 云氏面颊之上流转了几许迷茫之色:「是,是刚刚苏家两个丫鬟议论。」 元月砂委屈之极:「是谁污我名声,传出这种不尴尬话。苏姐姐,容我逾越,让那两个丫鬟当面对质。」 而元月砂一颗心渐渐通透。 难怪苏颖居然纡尊降贵,肯携带唐家母女进京。 自己想要退婚,另攀高枝,这就是最好的杀人动机。 元月砂震惊、愤怒之色太真切了,也让人不觉有些迟疑。 毕竟元月砂痴迷唐家公子,众人皆知。 元攸怜到处宣扬,说元月砂是个花痴。 甚至连何氏也知晓元月砂对自己儿子的痴迷,近来殷切如初,送了上等衣衫首饰过来。而唐络芙虽然告状,可唐络芙骄纵的性子,何氏也是知晓的。 眼见众人的表情,苏颖一颗心顿时不觉沉了沉。 这并非苏颖想要看到的。 她内心蓦然涌起了一阵子的愤怒,元月砂这怯生生的样子骗谁呢? 事到如今,苏颖已经笃定元月砂是个心狠手辣,工于心计的女人。甚至连凌麟的死,只恐怕也是和元月砂脱不了关系。 可偏生这个女郎实在是太会做戏,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儿。 这更是让苏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剥开了元月砂的美人皮。 苏颖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怒火,復而又是一副温婉关切的模样:「是呀,唐夫人你也不用着急。这兇手,也未必就是元二小姐。」 她知晓,自己要沉得住气,不能显得太急切。 对付元月砂这样子的小白花,更是要学会忍耐和做戏。 可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太急,疑在了自己的身上。 何氏失魂落魄,苏颖熨帖的话儿,她充耳不闻。 而苏颖却也是顿时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丫鬟越雀却也是向前,一张面颊之上流转了几许的震惊之色:「唐姑娘的手中,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许是,许是抓住了兇手的物件儿。」 何氏闻言大惊,因为女儿死得过于悽惨,她甚至不忍多瞧一眼。 她赶紧转身,去看唐络芙的尸首。 见到唐络芙的惨样,她更泪如雨下:「我可怜的儿,死得好惨。」 苏颖内心一阵子的厌憎,只觉得何氏十分啰嗦,令人心焦。 越雀知晓自家小姐的心意,更是催促:「唐夫人,还是快些看看,唐小姐手里面捏的是什么。」 苏颖一阵子的亢奋,垂头之际,眼中却也是光彩幽幽。 只要扯出那块碎布,元月砂再如何表演,都没有任何用处。 别人瞧不见,苏颖甚至不觉笑了笑。 可是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一边的妇人议论:「居然真有一块玉佩,瞧着似有些眼熟。」 玉佩?苏颖笑容顿时一僵。 她下意识一抹,腰间的玉佩却已然不见了,顿时也是摸了个空。 一股子寒意顿时涌过来。 苏颖生平第一次觉得可怕。 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陷阱之中,可是究竟是怎么落下去,却居然丝毫不知晓。 元月砂忽而急切愤怒说道:「苏小姐,你的玉佩呢?怎么就不见了?」 那些苦苦思索的女眷,此刻回过神来,方才想起,刚刚苏颖腰间是有这么一块玉佩。 就连何氏,也是记得。 苏颖蓦然抬头,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 元月砂泪水盈盈:「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杀人吶,唐姐姐不过是人前失态,说了你几句红颜祸水。你还让苏家下人造谣,说我悔婚,要毁了我清白名声。」 元月砂瞧上去是那样子的怯弱,可是攀咬苏颖却也是如此的狠辣迅速。 何氏方才好像是泼妇一样撕咬元月砂,可是如今,她眼睛里面充满了浓浓的疑惑和悲愤,却到底不敢扑上去。 元月砂心中轻嘆,也不过如此。 而苏颖绝美的脸蛋之上流转了几许的凄楚之色,欲言又止。 这样子受屈的姿态,若是男人见到了,必定也是会心生同情。不用苏颖解释,他们也是会为了苏颖找好理由。 可是对于女人,就没有那么好用。 在场的女子,虽然不敢质问苏颖,可是心中疑惑却也是未解。 可到底还是有男人吃这一套的,苏颖退后一步,顿时被一双温和的手掌扶住。 苏暖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也瞧见了眼前一幕。 他眉头轻拢,只觉得这不过是一场闹剧。 这些人吃错药了,自己高贵无比的妹妹,又怎么会是杀人兇手呢? 只不过如今,倒是有所谓的证据确凿,这让苏暖顿时皱起了眉头。 自己的妹妹,是天上的明月,人间的美玉,又怎么能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呢。 苏暖面色一沉,忽而上前,狠狠一巴掌抽打在越雀脸上。 「今日唐家小姐偷偷告诉刘管事,说你手脚不干净,怎么如今,唐家小姐却也是死了。」 为了护住苏颖,他只能牺牲一个丫鬟。 越雀跪倒在地,一瞬间脸色苍白之极。 她听到了苏颖悲悯急切的嗓音:「二哥,也许当真和越雀无关,纵然,她偷了我的玉佩——」 苏颖捨弃越雀,毫不犹豫,反应迅速。 越雀心中一阵子的绞痛,尤其是苏暖,她可是给苏暖侍寝过的。 苏暖风度翩翩,脾气又好,又是侯府嫡子,自然招人喜欢。 越雀和苏暖睡了,更不觉一颗心放在了苏暖身上。 她侍候苏颖尽心尽力,还不是因为苏暖。 越雀自忖身份地位,也万万不敢奢想成为苏暖的唯一,她也不过指望能稍得怜悯,有些许分量。 想不到一旦和苏暖相比,自己竟无丝毫分量。 越雀一双眸子竟不觉浮起了不甘和嫉意。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苏颖却不觉抢先一步,痛心疾首:「阿雀,你家里人原本是江湖卖艺,出身粗鄙。我一时好心,不但加以周济,更是将你收为贴身婢女。想不到你却仍然不知学好,偷了我贴身首饰也还罢了,居然还对唐家姑娘下手。你,你好生狠心。」 越雀听到提及家人,顿时一愕,到了唇边的话儿顿时也是说不出来。 苏颖的话,好似一盆凉水浇过来,提点越雀的处境。他们一家,可都是拿捏于苏家之手。 越雀用力,将唇瓣都是咬得鲜血淋漓了,忽而厉声说道:「都是这唐络芙没眼力劲儿,小姐纯善,纵然知晓我动了她首饰,也一定会饶了我。可偏偏这唐络芙,不依不饶要跟二公子言语。二公子最恨欺辱小姐的人,必定是要将我赶出去。」 她当众承认这样子恶毒的事情,周围的人都听呆了。 而元月砂却不觉柔柔低语:「当真是这样子的?」 越雀不答话,蓦然抽出了髮钗,狠狠的在自己脖子上一划。 一蓬鲜血喷了出来,有人吓得尖叫了一声,顿时晕倒在地。 苏颖也似吓坏了软绵绵的倒在了苏暖的怀中,心中将元月砂给恨透了。 元月砂!她不会饶了这个女人的,一定不会!
047 红衣公子 江水滔滔,喜嬷嬷捧着一碟子酸果子过来,送入了云氏房中。 云氏身子原本就有些孱弱,又受些惊吓,如今更是气色不佳。 这送果子的事情原本不必喜嬷嬷亲自前去,只不过元家长房媳妇儿的身子,喜嬷嬷也是责无旁贷。 「大夫人还请放宽心,没几日便是要到京城了。今早船队停岸时候,却可巧购了一箩筐的鲜果子。瞧着还算新鲜,也给大夫人提提口味。」 云氏一笑:「你有心了。」 旋即她嘱咐:「摘两盘果子,给随行的两位姑娘一个送一碟子。」 喜嬷嬷应了,打发下人去送果子。 云氏轻轻的嘆了口气,她不知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对于这两个主,她要做到不偏不倚。 喜嬷嬷略一犹豫,不觉斟酌词语:「大夫人可有觉得,这位元二小姐有些妖。」 云氏轻轻的点点头,她深有同感。 初见元月砂时候,她只觉得此女可怜,处境也不好。 可几次瞧她处事,元月砂虽表面怯弱,却通身透出了一股子的掩不住的锋锐。 无论如何,她一定是个聪慧的人。 云氏甚至不觉心忖,也许元月砂自己都无意识间散发此等光芒。 太阳被乌云遮挡,却并不能真正挡住阳光的。 可这样子的姑娘,当真是京城元家能相容的? 云氏只轻柔嘆了口气:「一切瞧老夫人的意思。」 喜嬷嬷闻言,却也是不好说什么。 前几日苏家那么一闹,到底未曾和苏家一併入京。苏颖视元月砂为眼中钉,而元月砂也没对这位苏家小姐客气。 喜嬷嬷更隐隐觉得,也许这位二小姐是个麻烦。 而那酸果子送到元月砂那里时候,元月砂正在练字。 她谢过了送果子的下人,然后让湘染用蜜糖将鲜果子给腌了,过一阵子再吃。 说到厨艺,其实芷心的更好。 不过元月砂已经销了芷心卖身契,让芷心是自由身,打发芷心去嫁人了。 这丫头还哭哭啼啼的,可她这样子的小绵羊,其实对元月砂没有什么用处。 于元月砂而言,练字是十分辛苦的勾当。 可饶是如此,她稍有空闲,便是勤练不缀。 从前她虽认识字,看得懂书,可字却丑。 苏叶萱教导她认字,元月砂却觉得字好不好看,也没什么关系。 什么琴棋书画,她更是不懂。 要做海陵战神,会打战就好了。 那些风雅的玩意儿,都是虚架子,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是现在,元月砂却努力去学。 所谓琴棋书画的技能,虽然只是富贵日子的锦上添花,消遣之乐。可是,这却是融入贵族社会的敲门砖。 也许你不一定要精通,却要会欣赏,会鑑别,会跟人讨论。 然后,你才能融入那个圈子。 这个道理没有谁提点元月砂,可是元月砂却偏偏悟了出来。 半年时间,她只是略懂,而字体也不过是稍微周正了些。 毕竟,她用到的时间并不多。 她练了一会儿字,便揉揉发酸的手腕。 元月砂红唇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望着江边如黛色山峦:「快到宣州了吧。」 这几日走的是水路,夜里也是宿在床上,只偶尔会停靠码头採办一些食水。 这自然有些辛苦。 宣州是大郡,今日到了,会稍作休息,留宿在岸上。 还能到处走走,瞧瞧宣州风土人情,舒缓疲劳。 等船只靠岸,船上的女眷也在家奴的簇拥之下四处走一走。 大街之上,湘染眼波流转,倒是有几分好奇之色。 「二小姐,不是说宣州也是江南重镇,怎么并不十分热闹。」 元月砂道:「这里虽然没有被水患波及,却靠近了寒山水寨。水寨的首领名唤张须赤,是有名的悍匪。他们不仅仅是掳掠商户,抢一抢财物,甚至还有攻城略地的本事。」 说来大家还是老熟人,当年元月砂造反时候,还联络过这位大贼。 元月砂红唇之中吐出了几许轻蔑之语:「不过,他名声虽然很大,却也名过其实,本身是个没用的废物。」 张鬚眉在宣州能止小儿夜哭,想不到元月砂却大肆贬低。湘染对元月砂奉若神明,更没有半点怀疑。 而元月砂如此言语,自是理直气壮的。 遥想当初,她举事之际,也与张鬚眉有书信来往。原本两人约好,在元月砂海陵郡造反吸引了朝廷重兵时候,张鬚眉也趁机攻城掠地。 可张鬚眉性子迟疑,被说客动摇,并不敢冒犯出兵。 不过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却也是有些遥远。 宣州原属重镇,本该热闹。 不过据说前些日子张鬚眉趁乱攻城,如今未免有些萧条。 好在如今江南水患已平,朝廷缓过劲儿来,张鬚眉已然是无力再攻。 宣州城又恢復了次序,只不过未免有些冷清。 可这并没有影响元月砂的兴致。 她到了一个糖人铺子前,兴致勃勃的挑了十多个糖人,左瞧右瞧,都觉得又好看又好吃。最后,干脆让湘染将这些糖人全部都是买了下来。 无论怎么样,中原之地,可是比海陵郡热闹百倍了。 湘染瞧着元月砂,却忽而忍不住笑了笑。 明明是满手血腥满腹心计的逆贼,可元月砂却又总透出了一股子天真无邪的味道。 偏巧,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却近乎完美的融合在这妖孽一样的女孩儿身上。 有时候,湘染会升起了一种姐姐疼爱妹妹的怜惜之情。 虽然她知道,元月砂并不是真正的小女孩。 正在这时候,她听到背后一道有些清凛的嗓音响起来:「是你元家的女眷?」 那嗓音宛如泉水漫过了石头,竟似说不尽的清润好听。 这样子清润的少年嗓音,只听一听,居然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只不过那少年口气之中,又蕴含了仿若与生俱来的倨傲和冷漠。 若非打小尊贵,是不会自然而然流转这般风采的。 元月砂眼珠子轻轻一眯,忽而转过身,盯住了这陌生的少年。 那少年一袭红衣,容颜却隐藏在面纱之下,并不能瞧清楚。 他在宣州的街道之上,红衣轻纱,只这么一站,竟好似让这萧条的街景染上了几许亮色。 他身后站着两名奴僕,都绷紧了身躯,流露出了几许的紧张,全然没有他们主子的镇定。 元月砂并不认识他,却不觉浅浅一笑:「公子,我不认识你的。」 少年刻意压低了嗓音,口气隐隐有些淡漠:「我是豫王世子,要见你家大人了。」 元月砂一愕,忽而微微一笑,是了,如今的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个不能做主的小女孩。 可是,眼前这个过分成熟的少年虽遮挡容颜,似乎比如今她的外在容貌还要小两岁吧。 纵然再过分的成熟阴郁,却也是掩不住他身上的青涩稚嫩。 这倒是有些意思。
048 粗俗女子 元月砂方才回到了船上,就被云氏唤了去。 云氏这些日子染了些小病,面色不佳,如今样儿更增了几许的憔悴。 眼见元月砂到了,更着急细细询问她遇到豫王世子的经过。 元月砂倒是老实说了,可是却也是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元月砂察言观色:「伯母,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氏嘆了口气,面色迟疑。 这桩麻烦是元月砂带上来的,可真会惹事。 转念一想,云氏自己也摇摇头:「那位少年通身的气派,气质不俗,他既声称是豫王世子,求助于元家,自然也是不能不理会。也难怪你,带他上来。」 元月砂听出了端倪:「伯母久居京城,也不认识豫王世子吗?」 云氏摇摇头:「这其中自有些许隐情。豫王正妃当年难产而死,生出的世子百里昕身子孱弱。豫王对亡妻情深,有些不喜欢这位嫡长子。因为世子身子弱,被送去了墨夷宗休养。京城瞧过他真面目的,可是不多。」 她忽而对元月砂殷切起来,拉住了元月砂的手腕:「这位少年器宇不凡,可究竟是否是百里昕,却是未知之数。若对方是骗子,倒不介意被骗去财物。可若惹得豫王不快,那就不好了。然而人家若当真是世子,加以盘问又恐得罪金枝玉叶。月砂,咱们长辈出面,一句话说不好,就是元家的过错。可你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说错话,自然也不算什么。伯母瞧得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原来如此! 元月砂并没有推脱,轻轻的福了福:「月砂愿意为伯母分忧。他既然是我带来的,当然要让月砂去问清楚。」 云氏不觉心忖,若元月砂是元家真正嫡出的姑娘,又怎么会让她冒险损及名声呢?可元月砂不是真正的元家女,她不过是旁支破落户的女儿,所以也没那么矜贵了。 也不多时,百里昕被请了过来,而云氏和喜嬷嬷也悄悄的躲在屏风后面听着。 百里昕淡淡的说道:「元家的小姑娘,找我又有什么事情呢?」 他淡漠的嗓音之中,流露出了一缕不耐烦的味道。 许氏心忖,也对,人家是尊贵之躯。便是自己,在他身份前也矮了声气。 如今却让个小姑娘跟他说话,这是大失礼。 她暗暗心忖,决不能让百里昕知晓是元家长辈的主意,这一切都是元月砂自己不懂事。 元月砂却忽而微微一笑:「世子爷,何必明知故问呢。你若是个真货,就应当主动拿出证明身份的东西,消除别人的疑惑。只要不是蠢钝如猪,自然知道有人会怀疑你身份的真假。」 一番话说得云氏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片晕黑! 老天作证,她绝没有想着让元月砂去羞辱这样子一个尊贵的少年。 她以为元月砂聪慧,自是懂得察言观色,旁敲侧击。 可元月砂一张口,竟是这样子的阴损,这样子的刻薄,没有半点官家女郎的风度。当然,她本不是官家女,没正经学过礼数。 云氏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瞧着百里昕的身子轻轻的颤抖,可见也是生气。云氏想要出来,可又十分尴尬,也是不敢。 少年自是知晓元家的人会有一些想法,可他以为元家的人被自己气势所震慑,不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偏生,元月砂却这样子开了口。 虽然是元月砂领着他上船,可他自始至终,也是没有多看她一眼。 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原本宛如尘埃。更何况,如今他心事重重。 想不到如今,因为这个女郎的泼辣和粗俗,终于惹得他多看一眼了。 少年并没有发作,在他这样子人教导中,暴躁的脾气是软弱的象徵。只有没用的人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才会以为暴烈的脾气能让别人屈服。 他缓缓从袖中掏出了一枚令牌:「这是宣王府的碧玉令,统共有两枚。这一次,我那位好堂兄替我父王走一趟江南。他虽没有任何朝廷的任命,可宣王府的令牌却能让一大半的江南官员听话。这样子的令牌,一枚在宣王世子手上,一枚却给我用来使使。」 百里策和豫王乃是叔侄的关系,不过这对叔侄年纪只相差一岁。豫王的儿子,也跟百里策儿子一般的岁数。 豫王向来看重百里策,这一次百里策化身为策公子前来江南,就是这少年口中缘由。 而少年言语之中也是添了些个冷怒之意了:「我这个豫王世子不得宠,见不得人,别人也不认得。可这枚宣王府的令牌,你们总该认得的。这区区一枚令牌,应该比我这个世子好使。」 他蓦然一扔,那令牌擦过了元月砂的面颊,叮咚的落在了地面上。 云氏眼见,瞧见那玉没损毁,更对眼前少年的身份再无疑虑。 宣王府的令牌是用一块罕见的硬玉雕琢,难以仿冒。 事到如今,云氏悔得肚里翻江倒海,嘴里更是苦苦的。 好好的一个巴结的机会,自己非但没有去曲意奉承,反而将人给得罪了。 若没有意外,豫王必定是下一任储君。 就算豫王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一定不乐意看到有人欺辱冷待的。 百里昕蓦然按住了胸口,不觉连连咳嗽,可见气狠了。 「世,世子,你,你别生气了。」 他随行的奴僕阿忌如此吃吃劝慰。 可阿忌瞧着笨笨的,话儿也是说得并不如何伶俐。 躲在屏风后的云氏真是左右为难,她只恨自己瞎了眼,怎么会觉得元月砂聪明伶俐呢。 不过是个村俗的东西,不堪得很,随随便便就招惹了祸端。 可云氏也是不能走出来,她若此刻从屏风后走出来,便是承认这场羞辱是她这个元家长辈所给予的。 元月砂反而福了福:「既然世子有此凭证,可见身份不假。」 百里昕倒是真有些佩服她了,他原以为此时此刻,元月砂会惊得赔罪认错的。 果真是个无知无畏的,村姑。 百里昕倒是生生被她逗笑了,真是可笑得很,好笑的很。
049 恬不知耻 元月砂清脆的说道:「可世子既然有如此尊贵的身份,既然有能号令江南官员的宣王府令牌,又为何偏生上了路过的元家的船只?」 豫王世子有些愕然,他自然没想到,此时此刻元月砂还不依不饶。 他身边的奴僕阿木,顿时怒道:「大胆,豫王世子跟前,你居然还这样子的无礼。」 云氏再按捺不住了,只得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她匆匆行礼,颤声说道:「世子恕罪,月砂是南府郡的旁支女,父母娇宠,没有受什么教导,所以才这样子说话。」 阿木还要说什么,百里昕却伸手阻止了他。 「原来是个不懂事的乡下丫头,被元家长辈推出来噁心人的。」 百里昕的嗓音清润好听,却似有些愤世嫉俗,更有些嘴毒。 云氏苦笑,果然是皇族子弟,玲珑心肝。事到如今,云氏已然是对百里昕的世子身份再无怀疑。 眼前的少年红衣青纱,身上似带着锋锐的暴躁的毒刺,也许是因为他不得宠的关系,故而分外敏感。 「我若养在京城,受父皇待见,也是不必被人疑作骗子了。」 他似极激动,扶住了胸口,不觉咳嗽了几声。 云氏不敢接这个话,就算百里昕不得宠,可那也是世子,也是她等需要仰望存在。 她更埋怨元月砂了,还道元月砂是个聪明的,连婉转一些说话都不会。 如此,可是将人给得罪狠了。 「月砂,还不跪下来认错。」 云氏忽而眉头一拢,瞧着元月砂说道,一阵子不耐。 她是为元月砂好,谁让元月砂蠢呢。 元月砂并没有跪下,反而轻轻的一扬下颚:「大伯母,世子上咱们家的船,说是因为私自出来,又被人盗走了银两。可当真是这样子?」 眼见元月砂死倔的样儿,云氏只想一巴掌抽过去,她极少有这般情愫的。 怎么是这么个不知好歹的货? 还疑心别人是假的? 云氏不觉阴测测的说道:「是了,我不是你正经长辈,管不了你。不过据说就算是你爹娘,似乎也是管不了你。」 元月砂唇角蓦然流转了一缕清凛的笑容:「豫王世子总是咳嗽喘气,又一袭红衣,不是因为染病,是因为受伤吧。」 那红衣青帐的少年并没有说话,可他身边两个奴僕并没有他的这份心计。 阿忌和阿木面上都是流转了一缕震惊和惶恐。 仿若让元月砂说中了什么痛处。 元月砂冷笑两声:「月砂是个不懂事的村姑,唯一比别人强的是耳朵鼻子比别人灵敏。世子纵然以薰香遮掩,却也是仍然让我嗅到了一股子的血腥之气。世子爷受的是刀剑之伤!」 云氏听得一头雾水,却莫名觉得一股子惧意涌上了心头。 却听着元月砂冷锐说道:「这位公子确确实实是豫王世子百里昕,可既是如此,龙胤的国土之上,又有谁能伤你呢?」 不错,不错,谁敢伤百里昕?这正是云氏所疑惑的。 元月砂却也说出了答案:「放眼江南,能如此大胆,敢谋害世子的。只有那江南寒山水寨的悍匪张鬚眉!」 百里昕并没有反驳,竟似沉默下来。 方才他表现的暴躁、骄纵、自卑,可是如今这些情绪统统没有了,可见不过是他故意表演。 一旦淡然下来,百里昕倒是有几分沉润如水的味道。 这个自己一开始根本没正眼瞧的破落户女儿,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云氏受了惊吓,竟似觉得双腿发软。 喜嬷嬷赶紧上前,将云氏给扶住了。 元月砂反倒镇定得多,并无惧意:「难怪世子也不敢官府求助了。张鬚眉纵横江南多年,根深蒂固,官府之中有几个探子,却是很寻常的事情。咱们元家,却是外地人,自然不会有张鬚眉的细作。」 剩下的话,却也是不必让元月砂说通透了。 若瞒过张鬚眉回到京城,自然是上上大吉。 可一旦知晓百里昕藏匿于元家船队,上上下下都会受到牵连,屠戮殆尽。 张鬚眉这样子的悍匪,已然是无所畏惧。 豫王是太子人选,连豫王世子都敢动,区区元家更不必放在心上。 云氏是听着水患死人都吓得睡不着觉的人,如今更是站都站不稳了。 事到如今,百里昕反而淡然了许多。 他手掌捧起了一边的热茶,轻轻的品了一口,方才好整以暇的说道:「原本不说,是怕吓坏元大夫人了。如此,就有劳元家载我一程。」 他厚颜无耻如斯,被元月砂拆破利用的居心,居然仍然淡然如斯,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至于之前隐瞒,居然说成怕吓坏了云氏。 那奴僕阿忌眼睛里面流转了惧意,又有些恼恨,忽而大声说道:「你们元家能护送豫王世子,是天大的殊荣。若元家不肯,除非,你们通匪!」 云氏和喜嬷嬷都说不出话来。 她们若是拒绝了百里昕,那么回到京城,喜嬷嬷会立刻被打死,而云氏也会被休弃送到了庄子上。 就算是这样,也未必能解元家之祸。 百里昕反而低低的笑了:「阿忌,元尚书如此忠心,你怎么可以如此去想元家的人。更何况,元家的家业都在京城,元大夫人还有儿子女儿,为了儿女前程,怎么会去通匪。」 云氏打了个寒颤,这红衣青帐举止优雅的豫王世子,竟然是个优雅冷血工于心计的小恶魔。 是了,她女儿说亲,儿子前程,怎会不受牵连? 这可当真是飞来横祸。 喜嬷嬷强自打起精神,赔笑:「世子肯来元家的船队,自然是元家的殊荣。可元家侍卫不过二十多个,老奴只恐不能将世子照顾周到。若去了官府,虽有内应,可到底有重兵相护——」 她只盼望送走百里昕这个烫手的山芋,这等荣耀,却也是承受不起。 云氏更似回过神来,打起精神:「不错,世子还是要在意安全啊。」 百里昕不屑:「怎么元家的晚辈聪明伶俐,长辈却如此煳涂。元家的小姑娘,还是你替本世子解释一二。」 元月砂福了福,缓缓说道:「其实就在上个月,张鬚眉作乱,他的兵马三次攻入宣州城,还杀了不少人。只不过,却被地方官生生压了下来,也是怕影响政绩。咱们在南府郡虽然是听到了作乱之事,却不知道这般乱法。方才我买糖人儿时候,向老闆打听才知晓的。」 张鬚眉外援不足,纵然攻克宣州,四周都是朝廷兵马,他也不能久占,故而一掠即走。可倘若知晓百里昕的存在,入城杀人还是做得到的。 云氏目瞪口呆,惧意更浓。
050 豫王世子 离开了百里昕的房间,云氏仍然是酸软无力。 江风阵阵吹拂,带着一股子清凉的水汽,吹拂在人身上煞是舒畅。 可饶是如此,却也是吹不散云氏内心之中的抑郁。 喜嬷嬷瞧了元月砂一眼,心里越发不喜这个南府郡的二小姐了。 纵然百里昕早有心算计,纵然百里昕会寻觅别的人带他上船,可无论如何,百里昕找上的是元月砂。 这却似说明,挑中元月砂,总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云氏却也是忽而捏住了元月砂的手臂,急切说道:「月砂,你是个聪明剔透的姑娘,必定是有什么法子,救救整船的人是不是?」 她好似落水的人捏住了救命的稻草,却忘记了就在刚刚,她是如何的嫌弃元月砂的粗俗不懂礼。 说到身份,云氏自然比元月砂这等破落户的女儿高贵许多。 可这些日子,她见识了元月砂的聪慧。当她遇到十分为难,难以解决的事情时候,竟不知不觉依赖于这个破落户的女儿。 元月砂虽然模样怯弱,可那如冰雪一般的沉稳,却也是能给予旁人同样的镇定。 元月砂唇瓣翘起,无声笑了笑。 这办法当然是有的。 只要弄死百里昕主奴三人,往江水里面一扔,再让有限的几个知情人闭嘴,自然不会成为张鬚眉的靶子。 以后纵然发觉百里昕的尸首,别人也只道和那些匪徒有关,谁会怀疑到清白的元家身上呢。 不过这个简单有效的计策纵然是说出来,云氏也是没这个气魄能接受的。 就算元月砂自己动手,云氏也只会想着如何告发自保。 对于没用的同盟,是不需要说太多有用的话儿。 故而元月砂只是劝慰:「之前大夫人迟疑百里昕的身份真假,并没有大肆宣扬。如此一来,知晓世子身份的人也是没有多少。咱们这京城元家的船只之上,绝不会有江南水匪的眼线。这一路行来,也是自家奴僕下船採办东西,而没有允许外人上船。大夫人治家有方,只要保守秘密,我们是不会有事的。」 这些事情,云氏何尝不懂? 元月砂并没有说出特别的建议。 喜嬷嬷也是有些不屑。 可让元月砂这样子一说,也是帮衬云氏理清楚思绪,也让云氏稍稍恢復了理智。 云氏嘆了口气:「也只能这样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百里昕的奴僕阿木却也是过来了。 阿木皮笑肉不笑:「爷受伤了,需要有人侍候。他不想见到外人,就让元二小姐来侍候他。」 元月砂有些淡淡的惊讶,不觉有些好奇,好奇是否是百里昕气恼后的报復。 说到底,她如今也是一位官家的小姐,却让自己给他裹伤。 这原本是下人的活计。 云氏却应承下来:「是了,让月砂去照顾世子,才更加稳妥。」 她可是不想让沉不住气的丫鬟去。 元月砂聪慧,只有元月砂去,云氏才放心。 阿木狠狠的瞪了元月砂一眼,似有些记恨元月砂,旋即转身离去。 云氏瞧着元月砂,嘆了口气:「辛苦你了,可只有你去照顾世子,我这心里才能放下。」 元月砂笑笑,倒是没有拒绝,轻声应了一声是。 云氏略一犹豫,压低了嗓音嘱咐几句:「你去服侍豫王世子,自然是要小心些,可不要将他给得罪了。据说,他性子也是有些不好。」 元月砂轻轻的嗯了一声。 云氏却还不放心:「别人都说他有些任性,而且样貌不佳,并没有豫王的俊朗。正因为这样子,不肯让人看到他的脸蛋。正因为这样子,所以总用青纱帐遮住脸。待会儿,你可不要有什么好奇心,更不要悄悄打量他的容貌。」 元月砂柔柔说道:「不该月砂瞧的,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她瞧得出来,云氏仍然骨子里畏惧豫王世子,更生怕得罪了人家。 纵然百里昕毫不犹豫拉了整船人性命加以利用,这份畏惧也是没有消失。 甚至连心里恨一恨也是不敢。 在元月砂看来,这不过是一种极为可笑的奴性。 至于说到守住秘密保平安,在元月砂看来,这天底下也没有什么秘密能真正守住的。 也不多时,元月砂就捧着伤药,悄悄的到了百里昕的房间里面。 阿木迅速的合上门,似生怕有别的人加以窥测。 一抬头,元月砂却怔了怔。 云氏说百里昕总爱遮住脸蛋,可是如今,百里昕却将青帐纱给扯了下来。 他一身红衣,因为受伤的关系,脸颊唇瓣都有些苍白。可那苍白的脸蛋,却让一身红衣衬染上了一抹浅浅艷丽。 和传闻中的不一样,百里昕是个极为俊秀的少年。 他五官十分精緻,竟似好看得无可挑剔。若不是脸蛋上自然而然流露的淡淡倨傲,这个岁数的俊秀少年会好看的让人误以为是个女孩子的。 龙胤的贵族最重礼数,无论男女,人前总将头髮束得整整齐齐的。 然而如今,百里昕却并没有打理髮丝,而任由一头乌黑的头髮随意泄落在嫣红的衣襟之上。 乍眼一看,竟似艷丽得有些刺目。 元月砂心里讽刺的笑了笑。 若单看外表,谁又会知晓这般好看的少年人,居然是个心计深沉之人呢。 瞧百里昕的样儿,今年约莫十三四岁。 可这个年纪的皇族少年,已然是将所谓的单纯不知晓丢到哪里去了。 阿忌站在一边,却忽而有些不欢喜。 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何红衣少年竟未几许遮掩容貌了。 反而让这个破落户的女儿瞧得清清楚楚的。 莫非,竟然很信任元月砂? 阿忌有些不能接受。 「有劳元二小姐了,非是让你做下人的事情,只不过实在挑不出合适人选为我换药。」 百里昕放缓了语调,居然是格外的客气。 他知晓自己只要刻意放缓声音,多添一分温和,配上这张脸蛋,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百里昕是个聪明人,不会在危难的关头继续摆高贵的架子。 元月砂柔柔说道:「世子不必如此客气。」 她将一颗药丸用温水化开,送到了百里昕跟前:「这是内服的伤药,对炎症很有些用处。」 阿忌忽而尖声说道:「谁知道会不会是毒药。」 他一双眸子里面,流转了浓浓的不喜。 气氛也是为之一僵。
051 袒露脆弱 51 元月砂已然是观察过百里昕身边两个奴僕。 阿木身体健硕,眸有神光,手掌上有老茧,瞧着应该是侍卫之流。可那阿忌身子却孱弱得多,甚至有些瘦弱。阿忌分明不会武功,可是做别的事情也笨手笨脚的。甚至给百里昕裹伤的事情,还要叫元月砂过来。 这实在有意思,为什么百里昕身边会有这么一个没有用的下人呢。 阿忌面色蜡黄,样子不好看,这种容貌,龙胤的贵族是不会收来做跟前露脸的下人的。 不过元月砂却瞧得出来,阿忌这张脸是被刻意涂黄的,并非真面目。 她原本还以为阿忌是女扮男装,毕竟他看百里昕眼神里面有难以形容的依赖。 可说到分辨男女,没有人比元月砂更懂。 这个阿忌,确确实实是男儿身。 不过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有特殊癖好的,这世上原本不少。 眼见百里昕责备的目光扫过来,阿忌顿时也是有些委屈:「她,她是破落户的女儿,刚才又对你无礼,一瞧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在百里昕眸光注视之下,阿忌嗓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了。 有那么一刻,元月砂甚至怀疑阿忌才是真正的百里昕,这并非不可能。 为了主子的安危,忠心耿耿的侍卫假冒主子,成为别人的靶子。 可她不会瞧错的,眼前这位红衣美少年才是真正主宰的人,绝非傀儡。 阿忌和眼前这位百里昕在一起,百里昕分明才是主子。 那个阿忌,是个十足十的软弱的人。 元月砂并没有争辩,微微一笑,端起了药碗,喝了一口。 无需多言,阿忌也是没有话好说了。 百里昕嘆了口气,也是没有说什么,将剩下的药喝了。 眼见两个人分喝一碗药,阿木和阿忌都心里有些异样。 百里昕事宜从权,没有说什么,他们心里却有些古怪。 阿忌委屈的想要哭出来,若不是自己一闹,也不用给这女人面子,喝她的口水。 元月砂却心忖,其实百里昕和阿忌一样,心里也担心药会不会有问题的。 只不过笨人才会明着嚷出来。 所以宁可喝自己喝剩下的药。 当真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啊,而且还能屈能伸。 百里昕苍白的脸蛋上,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望着元月砂:「有劳你了。」 他撩开了手臂,露出了伤口。 百里昕身上香料味道浓了些,浓得有些让元月砂不舒服。 可是当百里昕撩开了衣袖时候,元月砂就顿时知晓他为何如此了。 那一条手臂伸出来,手臂上的伤口虽未损及骨头,却也是伤口颇深。如今伤口不但化脓,更有一些腐肉白惨惨的。 乍然一瞧,竟有些吓人。 若不是靠这些薰香,百里昕身上的血腥腐臭味儿就是会透出来。 元月砂战场上见多了,这样子的伤,竟也并不觉得如何。 不过这样子伤是什么痛楚,她心知肚明。 百里昕能若无其事仍然端着一副高贵的样子,足见颇能忍耐。 小小年纪,竟然能如此隐忍,长大以后还了得? 百里昕不动声色,悄无声息的暗暗打量元月砂。 寻常的女子,看到这样子的伤口,是一定会被吓到的。 可是元月砂那轻纱之后一双明润的眸子,竟似不曾有半点动摇。 他微微有些恍惚,一双好看的眸子不觉轻轻的眯起来。 这个南府郡破落户的女儿,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个女子? 元月砂身上似添了一层淡淡的神秘光彩。 「阿木不懂医术又粗鲁,阿忌胆子小,你来为我剐去腐肉,敷上药膏。」 百里昕另一只手,颤抖着在袖子里面狠狠的捏成了拳头。 元月砂轻轻的应了一声是。 这样子的治疗,无疑是极痛楚的。 可有些伤口就是这样子,需要狠心挖掉腐肉,敷上药膏,才能痊癒。 百里昕更是知晓,自己的伤是决不能再拖延了。 其实用些麻药,也能稍解痛楚,可惜元家船上并没有备此物。 倘若去药铺购买,又恐泄露形迹,百里昕宁可吃苦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阿忌吓得脸都白了,唇瓣轻轻的颤抖。 他蓦然恶狠狠的对元月砂说道:「元二小姐还要戴着面纱为,为世子爷疗伤吗?」 元月砂无声的笑了笑,轻轻的摘下去了面纱。 之前她的容貌在面纱后面若隐若现,如今全然露出来,面前的三个人也不觉呆了呆。 元家的二小姐竟然是个秀美绝伦的俊俏姑娘。 她与别人不同的是,整个人好似雪山之上的幽莲,透出了几许莫名的空灵之气。 尤其那双眸子,明润而空灵,竟似静得紧。 这一瞬间,百里昕眼神也是微微有些异样,旋即又淡然无波。 元月砂取了小刀,用烈酒泡过了,来到了百里昕的身边。 她手指抚上了百里昕的肌肤,感觉触手之处一片滚热。 这也一点都不奇怪,伤口发炎,必定伴随着高烧不退。 患者必定是及其痛楚的。 可纵然是受尽伤痛折磨,百里昕仍然竭力保持清醒,绝不在人前透出一丝一毫的失态。 元月砂不动声色,动作轻柔而利落,去挖百里昕的腐肉。 一股股的脓血和汁液冒出来,刀切刮肉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阿忌和阿木都是忍不住别过头去,不忍心看下去。 百里昕自然是极为痛楚的,他冒出了一颗颗的汗水,布满了苍白的面颊。可饶是如此,他仍然是死死的咬住了牙关,没有叫出一声。 百里昕忽而开口,清越的嗓音已经是变得有些沙哑了:「阿忌,阿木,你们出去吧。」 两人微微犹豫,不过既然帮不了忙,也不忍再看,顿时也是顺从了百里昕的命令。 离开的时候,阿忌也有些迟疑,留着元月砂和百里昕独处,可是有碍?可他到底不敢再闹,也顺从的退出去了。 手臂上伤口处理好了,百里昕苍白的手掌颤抖着抚上了自己的衣带。 他后背也有伤口,若不宽衣解带,元月砂便是不能为他处理。 好似他这样子的贵族少年,如今的迟疑也绝非羞涩。 像他这种年纪的少年,在某些权贵人家,已然可以玩几个通房和侍婢。 百里昕不屑耽于此等逸乐,可也并不觉得在女人面前袒露身躯有何不妥。 大不了,就纳了元月砂,给予她一个名分就是。 可是,他从很小很小时候,就提防着全世界,更不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给任何人。 这一刻,他那苍白的面孔之上竟似流转了一缕莫名的恼恨之意。
052 吓住元月砂 52 百里昕的手掌近乎痉挛似的轻轻颤抖,将衣带捏得很紧。 他面上的戾色一闪而没,宛如天空之中的流星,一闪即逝。 那张漂亮的脸蛋若是愿意,总是能流露出让人欢喜的神气。 百里昕温润的说道:「那就有劳二小姐了。」 他缓缓的褪去了衣衫,袒露自己的身躯,更袒露自己的伤痕。 原本在王府中,也有俏婢侍候他沐浴更衣。 可是却与在元月砂跟前袒露的感觉截然不同。 元月砂是个过分聪慧的女子,又不是自己的人,而自己却将虚弱展露在一个全然不能掌控的女人跟前。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全身发热,已经连续几日发烧。 纵然是勉力支撑,似也到了崩溃的边沿。 偏生接下来,他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决不能没有体力。 元月砂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身躯。 百里昕他常年不见阳光,微微有些苍白的背嵴上,伤口瞧着是触目惊心。 元月砂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后背,伴随元月砂的动作,自然是带来了阵阵的痛楚。 可每次痛楚之前,元月砂手指轻柔按在肌肤上时候,却又似带来了透入心底的酥麻。 「有一桩事情,月砂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世子身上有伤,钱袋子也没了,为何衣衫还是崭新而整齐呢?」 元月砂忽而开口,手指间动作却也是没有停顿。 替人处理这样子的伤口,自然是有些吓人,可元月砂动作宛如行云流水,并没有什么停顿。 百里昕唇瓣忽而冉冉绽放一缕笑容,竟似有些艷丽的味道。 元月砂果然是个聪明人,他也是不必隐瞒。 「来之前,我让阿木偷了店铺里的衣衫,挑了几件合适穿戴的。还特意,特意将身上打理干净。」 元家的人只瞧见他的高贵和心计,却并不知道之前他们是何等狼狈模样。 他们三个人一身污秽,比街道上的乞丐差不了多少,身上的脓血恶臭更是吸引来蚊虫苍蝇。 百里昕甚至用薰香来遮掩身上的血腥味,他一时找不到好的,只能用些艷俗的次品。 「不过二小姐鼻子灵敏,也是没有瞒过你。」 他知晓,自己要无比高傲的来到元家的跟前,否则纵然拿出证明身份的玉佩,也会遭受羞辱和盘问。 贵族的风仪虽然是没有用的东西,可是有时候却也是一种武器。 百里昕因为发烧的缘故,面颊之上也是冉冉浮起了两片晕红,一双眸子更是出奇的明润。 他让元月砂忍不住再一次感慨。 百里昕这个年纪已然如此心计,长大了还得了。 元月砂处理完伤口,用清水缓缓洗去手上的污秽。 百里昕自己缓缓穿好衣衫,他烧热一时未退,不过伤口敷上了凉丝丝的药膏,倒也是舒服了不少。 百里昕瞧着元月砂,内心浮起了浓浓的疑惑。 无论如何,元月砂绝不是个寻常女子。 不仅仅是元月砂的聪慧,还因为别的。 自己解衣,让元月砂敷药。若换做别的女子,纵然不能拒绝,也会担心坏了名节,因此不免会神色恼恨或者羞涩。 然而元月砂却也是十分坦然。 百里昕自然有许多话儿想问元月砂,可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不觉生生咽下去。 如此局势,却也不是纠缠这些事时候。 他没想过自己会遇见这个奇异的少女,却并不是增添一个敌人的时候。 百里昕的问话也变成了别的:「元二小姐以前学过医术?」 元月砂微笑:「不过是学着玩儿,也没怎么医过人。」 百里昕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嘲讽,却故作什么都听不懂。 阿木、阿忌回到了房中,他们眼见百里昕面色好了许多,也松了口气。 元家让湘染送上膳食,倒也样样精緻。 百里昕喝了一口粥水,瞧了元月砂一眼,忽而不觉微笑:「如今我已经落难了,不必拘泥于礼数,大家一起用膳吧。」 元月砂并没有客套,而阿木、阿忌也来到了桌边一起吃东西。 瞧得出来,三人这段日子很受了些苦。 阿忌和阿木一上桌子,吃东西都很快,可见是饿了。 反而是百里昕,他慢慢的喝粥,他也应该很饿,却绝不会失去雍容气派。 这种优雅纵然是一种虚伪,百里昕也是修炼到了骨子里面去。 他漂亮的脸蛋慢慢添了一点儿活气,渐渐有了精神。 活过来的百里昕,那漆黑的眸子里添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似乎是隐藏了狡黠的邪恶,又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引诱味道。 「元二小姐,可有害怕?」 元月砂轻柔的说道:「若是张鬚眉的手下不知晓世子在这儿,咱们也会没有事的。」 「这世上没什么秘密能守得住的。张鬚眉的手下善于打探消息,并不容易遮掩行踪。」 百里昕缓缓的喝了一口粥水:「其实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以阿木的身手,盗取药材和食物,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过,我并没有让他那么做。因为,饿几天不会死,可是如果行踪暴露,就一定会死。」 他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碗,认真的看着元月砂。 元月砂聪明,应该知晓自己是什么意思。 百里昕手指拂过了嫣红的衣衫:「不过如今,我让阿木偷了这一身行头。码头之上,不少人瞧见我上了元家的船。」 这大红的衣衫,也是格外的扎眼。 不会不被留意的。 张鬚眉是雄踞江南多年的悍匪,他自然懂得要抓一个人,要分外留意水陆码头。 阿忌和阿木都有些愕然,尤其是阿忌,吓得脸蛋都白了。 百里昕缓缓说道:「最多一天,张鬚眉的匪军就会找来,也许一天都还不到。」 百里昕全盘交代,自然是有他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之中,就需要吓住元月砂。 在他看来,元月砂虽然聪明,可是如今也应该害怕了。 可偏偏,元月砂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元月砂不动声色,慢悠悠的再吃了一块桂花糕,才开了口:「豫王世子特意挑了一件大红衣衫,是生怕别人不留意吧。既然是这样子,好似世子这样子的聪明人,自然应该有脱身之策。」 百里昕心里浮起阵阵异样,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太过于镇定了。 不过如今,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的重要。面对元月砂,他实在也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053 牺牲别人 53 百里昕只得说道:「我不会有事,自然也不会让元二小姐有事。不过,需要元二小姐为我做一件事情。」 元月砂没有说话,只淡然的望着百里昕。 那双无比清润的眸子,甚至能让人不自禁有些狼狈。 百里昕却不觉扶平了微微有些焦躁的心绪,让自己又变得镇定自若。 「再过一个时辰,商船就会经过一处月牙浅弯,会稍作停留。有劳元二小姐派人,给驻守在宣州附近的枭月营送去消息,前去十里外的黑山头等待。枭月营总共只有两千人,却是精锐之师。统领韩笑,更是跟随过军神白羽奴的。」 元月砂蓦然轻柔的合上眸子,手掌却也是慢慢的收紧,狠狠的扣紧了自个儿的衣衫。 白羽奴?当年青麟作乱,就是他击败了青麟。 若不是她运气好,已经是死在了白羽奴的手中。 只不过打那以后,龙胤便再也都瞧不见白羽奴的踪影。 除了仇恨,一股子尖锐的痛楚却也是蓦然涌上了心房。 百里昕并不知晓元月砂内心所想,只瞧见元月砂终于流露出几许波动。 不过,这反而并不奇怪。 他甚至松了口气,要是这时候元月砂还镇定自若,那就近乎妖物了。 元月砂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了,她唇瓣蓦然又流转了轻淡的笑容。 「世子说笑了,别说区区元家下人,就算是世子亲临,也没法子调动军队的。」 百里昕又取出方才那枚令牌:「别人也还罢了,可是那韩晓欠了宣王府的人情。带上这枚令牌,他不会拒绝的。」 一瞬间,元月砂内心之中心绪也是翻腾不已。 四年前的白羽奴的部下,居然和宣王有所勾结? 这可当真是有些可笑。 那个男人,她曾经以为是世上最干净最善良的救世主。 除了苏姐姐,他是第二个让青麟觉得干净的人。 可是中原人就是会骗人,撕开了画皮,所谓的正直善良大度都不过是伪装,剩下的也不过是恶毒和卑劣。 她心中升起了居然不是愤怒,而是寒冷和悲哀。 元月砂一双眸子并未变成青色,反而手掌却微微发凉。 就在这个时候,百里昕却也是伸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一直烧热未褪,掌心温度更比旁人要高一些。 也许正因为这样子,百里昕的手掌也带来了几许虚假的温暖。 百里昕的嗓音却宛如春风一般的柔和:「只有这样子,才能救回我们的命。」 元月砂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又恢復了那平静和镇定。 「月砂愿闻其详。」 百里昕知晓元月砂应该已经猜出了几许,却故意要自己说透。 不过,百里昕并不介意。 「三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晚。元家的船队就会停下来,前面是沉水弯,颇多礁石暗涌。就算是白天,也容易出事,到了晚上,可更不行了。元家大夫人想要连夜赶路,那也是不行。而我们,自可悄悄离去,到黑山头去寻韩统领,连夜往京城方向赶去。而寒水山寨的那些水匪,只会以为我们还元家的船上。」 如此一来,元家的船队就会成为了靶子。张鬚眉找不到要找的人,一定会发泄怒气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百里昕说得风轻云淡,将一切形容得微不足道。 元家收留了他,送来药物,又送来吃的,对他毕恭毕敬。 可是百里昕却毫不犹豫,将这元家船队当做牺牲品。 从他故意一身红衣青帐的打扮招摇上船,内心就打着这个主意。 若是别的女子,此刻一定是吓得花容失色了。 然而元月砂的脸蛋却仍是平静无波,只淡淡的说道:「世子爷的事情,原本和元家没什么关系的。」 她不过是指出某种事实,可却又好似在嘲讽什么。 阿忌面色沉了沉,尖锐的说道:「豫王世子身份尊贵,又岂是别的人可比?」 阿木倒是淡淡有些羞惭之色。 百里昕没说什么,不动声色的盯住元月砂。 元月砂伸出手,轻轻的将膝头有些皱褶的衣衫轻轻的抚平。 「我也没说,世子的命不比别人矜贵。」 百里昕缓缓说道:「其实你虽然聪明,什么都瞧出来,可你只是南府郡的旁支之女。也许你可以自己逃走避祸,可前途就没有了。如果你懂得取捨,豫王府,会给你更多的。」 元月砂微笑:「我更没说要拒绝世子。」 眼前的百里昕,这个少年,有时候会做出一些故意温存的举动,可一颗心比谁都要冷。 也许是因为元月砂太过于平静了,反而是让百里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稳。 百里昕平素泰然自若,善于玩弄人心,也一向很沉得住气。可如今他却也是忍不住多说两句:「其实这些日子我也听过昭华县主的名声,我知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县主,我和你其实都是很像的,从小没有家人的怜惜,什么都要靠自己。什么仁义道德,都没有自己性命和前程重要。」 百里昕眉宇间泛起了一缕柔和:「区区元家,能给你什么?你依附于元家,明珠暗投。」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世子说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 百里昕微微一笑,他因为生病的关系,面颊滚热,红晕未退。 明明这些日子三餐不济,他也好似没什么胃口,一碗粥吃了小半,也似吃不下去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子,百里昕仍然勉力让自己再吃了些东西。 旋即,百里昕写了书信,将书信与令牌交给了湘染。 阿木不放心:「还是让我送信去吧。」 百里昕手掌按住了胸口,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旋即摇摇头:「那些水匪认得你的身形,湘染姑娘会武功,又是女子,反而不会引人注意。」 阿木对百里昕的话奉若神明,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湘染收了东西,略略有些迟疑,不觉瞧向了元月砂。 元月砂向着湘染微微一笑,轻轻点头,湘染方才安心离去。 百里昕忍不住想,元月砂真是个神秘的女子,身边还特意养了个武功高强的女婢。
054 逼退元明华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一种煎熬,百里昕伸出了手指头,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他软绵绵的靠在了软塌之上,伸手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阿忌给他打水擦脸,却笨手笨脚摔倒在地,水也是撒了一地。 他跌在了地上,却不起身,蓦然哭了起来。 这段日子,他们确实过得格外的悽苦。 百里昕就算染病受伤,仍然能不动声色,撑得住场子。可是他的下人,却也是没有这份镇定,沉得住气。 阿木将阿忌扶起来,嘴唇动动,也不知晓如何安慰。 元月砂重新打了热水,拧了帕子,送到了百里昕面前。 百里昕接过了帕子,慢慢的擦过了面颊。 他脸蛋顿时透出了一股子淡淡的水汽,面颊也是染上了一层湿润的味道。 原本百里昕的容貌艷丽而凌厉,如今却好似增加了一种淡淡的柔和。 他朝着元月砂笑了笑,客客气气的说道:「谢谢。」 顿了顿,百里昕方才安抚阿忌:「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必这样子哭鼻子。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百里昕这个小恶魔,如今周身居然是平添了一缕温柔的味道。 他真是矛盾,一方面心计狠辣,却又能给予人安心之感。而阿忌也接受到了他的安抚,渐渐停止了哭泣,一双眸子流转了浓浓的依赖之色。 元月砂仔细想想,百里昕纵然是要说服自己接受这毫无人性的计策,自始至终也是客客气气的,言语也十分温文。 百里昕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你明明知晓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却忍不住想要靠拢他,做他的自己人。那么他的狠辣,就会变成无与伦比的坚固保护。 百里昕温和的瞧着阿忌,他不知晓想到了什么,忽而死死的捏紧了手中帕子。拧出的水珠一滴滴的滴落,在百里昕嫣红的衣襟之上落下了一团团的湿痕。 他有些惆怅的吐出了一口气:「元二小姐,没有人喜欢做一个残忍的人的。」 元月砂扯了一下百里昕手中的湿帕子,百里昕一怔松手。他瞧着元月砂和缓的对着他说道:「我知道。」 也许是因为元月砂太过于镇定,反而让百里昕许多话儿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却听到了咚咚的拍门之声。 房间里的人都有些愕然,百里昕已经令人不可打搅,又有谁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呢。 元月砂却听到了元明华熟悉的声音:「二妹妹,听说有贵客来了,做姐姐的,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特意来拜访。」 元月砂顿时也是猜测出事情的大概,元明华听说这里来了位身份尊贵的客人,虽不知就里,却也是要来凑凑风头。 云氏对元月砂日益看重,已经是让元明华感受到了某种危机。 不过元明华这争风吃醋,却也是来得不是时候。 耳边,却听闻百里昕说道:「得罪了!」 元月砂正有几分不解,却见百里昕伸手弄乱了她的髮髻,又扯了元月砂衣襟两下。 百里昕也许不知道元明华是谁,又有何恩怨,可是已经从元明华熟悉的腔调之中嗅到了争风吃醋的气息。 他正在教元月砂如何快些打发元明华走。 百里昕的聪明,总不会让人失望的。 元月砂起身,轻轻的打开门。 当元明华看到了元月砂衣乱钗横的样子,却也是怔得一时说不出话儿来。 元月砂淡淡的说道:「大伯母没有告诉大姐姐,不要试着打听这位贵客的身份。」 元明华怒道:「元月砂,你这是做什么?」 「这位贵客身份,是你想不到的。而且,如今他只要我侍候。大姐姐,你如今进去,只会扫了贵客的雅兴。」 元月砂淡淡的说道,眼底流转了几许的讽刺之色。 元明华内心翻江倒海,元月砂这像什么样儿,简直就是轻浮的流莺。随随便便,就好似歌妓一样招待男人。 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这般短视。 她想要骂元月砂下贱,却又畏惧那位贵客的身份。 虽然不知晓他是谁,可云氏能容忍他的胡闹,身份一定很不一般。 元明华心里一阵子的恼恨,也只得悻悻离开。 她忍不住愤怒的想,元月砂这样子不爱惜自己的名节,那是一定会后悔的。 元明华离去,阿忌和阿木也松了了口气。尤其是阿忌,刚才很不乐意元明华进来聒噪。可如今阿忌忍不住想,这位元二小姐实在是太轻浮了。 纵然是百里昕的主意,可是阿忌仍然忍不住算成元月砂的轻浮。 他目光落在了百里昕身上,发觉百里昕目不转睛的盯着元月砂,这愕然之意不觉更浓了。 元月砂若无其事的走道了镜子跟前,慢慢弄顺乱了的髮髻。 而百里昕一直盯着元月砂,瞧得很仔细。 他忍不住想,元月砂,当真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 自己的想法,甚至不用说出来,元月砂就会懂,而且还会去执行。 这样子的女子,百里昕还是第一次瞧见。 以他现在的位置,只能瞧见元月砂的背影,还有那镜中容貌。 少女五官纤弱,确实秀美绝伦。 可是,只是个破落户的女儿。 百里昕一双眸子越发深邃。 元月砂是个安静的姑娘,并没有缠着百里昕说话,更不需要百里昕的安抚。 似乎对于牺牲元家的人而言,她并没有任何的负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元家的船队也是停在了岸边。 伴随天色变黑,阿忌面上惧意更浓。 百里昕不觉安抚:「不必担心,先喝水,吃些东西。过一会儿,才有力气。」 他甚至纡尊降贵,主动分了食水。 元月砂咬了一块糕点,却揉揉眼睛,耳边却听到了百里昕轻柔的嗓音:「若是累了,先休息一阵子,等一会儿,我们再跑。」 她似乎被这样子的声音催眠,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阿木阿忌都有些吃惊,阿木不觉吃吃说道:「公子,你,你不准备带她走。」 百里昕摇摇头,淡淡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这种打算。」 他还剩下一点麻药,并没有用来舒缓自己的痛苦,反而用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阿忌反而很是开心:「没错,为什么要带上这种女人。」 百里昕并不想解释自己的心思。 一切要怪元月砂太聪明了,她言语试探,已经猜到了自己以元家人做诱饵的打算。 如果让元月砂觉得她也会成为牺牲品,她一定不肯干休。所以他必须要让元月砂觉得,牺牲元家她也是会受益的。 还有元月砂身边那个会武功的丫鬟,也让百里昕支走。 而且,他不习惯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百里昕慢慢的拔出了匕首,眼中流转了一缕杀意。 可是旋即,他也是微微有些不忍。这实在是因为元月砂太聪明了,好像一块美玉,损毁总是有些令人不忍。 他忽而又想起了方才手掌按在元月砂手掌上时候,元月砂的表情。 那种孤独又痛楚的样子,仿若自己照镜子。
055 互为坑货 55 百里昕一咬牙,伸手将匕首比在了元月砂的颈项之间,却也是迟迟不能刺下去。 他眼前浮起了元月砂出奇清澈、明润的眸子。 那双眼睛认真看着谁时候,被盯着的人心中,却也是总不觉浮起一缕异样。 阿忌不知怎么,对元月砂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厌恶之情。 眼见百里昕的迟疑,他更有些不欢喜。 百里昕蓦然收起了手中的匕首,淡淡的说道:「走吧。」 留下元月砂,让元月砂听天由命。 不过,她应该不能活下来。 而且只有元月砂死了,才能保全豫王世子的名声。 阿忌眼波流转,心忖这样子也好。 那些逆贼会杀了元月砂,也没必要弄脏百里昕的手。 百里昕换上了一件淡墨色的衣衫,这套衣衫是阿木寻来的,粗制的麻布。这样子的装束,就算是在夜晚,也不会如何的起眼。 淡淡的灯火轻轻的扑在了百里昕的脸颊之上,那脸腮却若玉质流转,格外的细腻。他用黄蜡擦过了脸,一张脸顿时黯淡无光。而那一双眸子,光彩流转间,却也好似一片盈水玉色。 他原本便是天生的美男子,如今年纪尚幼,却也已然是俊美难言了。 纵然是极力遮掩,却也极难掩住他身上的风华。 百里昕自己不觉得,阿忌却瞧得怔怔发呆。 阿忌是个怯弱而凉薄的人,唯独依附在这红衣少年的身边,他方才会有几许安心。 百里昕再对着镜子,将自己一头披散的黑髮慢慢的盘挽梳起。 他似出身尊贵,打小就被人服侍,这梳头之事也显得不那么熟练。 不过百里昕本来是个聪明人,既然瞧见别人怎么给自己梳头,他自然也是会了。 他头髮虽然挽得并不怎么好看,倒也束得结结实实的。 今晚註定要劳碌奔波,散开的头髮会是累赘。 反而阿忌并不会梳头,胡乱盘了头髮,却也是松松散散的。 百里昕嘆了口气,替阿忌解了头髮,重新梳理好了。 待要离开之时,百里昕却顿住了脚步。 他方才一眼也没看元月砂,宛如刻意。 百里昕略略有些迟疑:「阿木,将她,将她塞在床底下。」 阿忌、阿木都有些愕然。 百里昕天生心计重,心里的弯弯道道可是不少。 纵然此刻他开口,说饶了元月砂一条命,他们也会觉得百里昕另有算计,反而不会如何惊讶。 可是如今,百里昕已然决意除了元月砂了。 以他如此聪明的人,又怎会不知,纵然是藏于床下来也不会留下性命。 如此幼稚、虚伪的不忍,居然是出自百里昕之口? 百里昕自己也是怔了怔,一贯温和平静的面容之上却也是生生浮起了一缕裂痕。 他有些懊恼似的咬紧了唇瓣,一时没有说话。 如此心绪飘摇,实在也是有些不像他平素为人。 阿忌欲言又止,心里面很有些不是滋味。 阿木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把操起了元月砂的身躯。 在将元月砂塞到床下面之前,阿木还掌风一扫,将那些灰尘纷纷卷了去。 接着,才将元月砂塞到了床底下。 阿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也是有些不屑的扭过了头去了。 阿木是为了奉承主子,也许是为了让百里昕心里好受一些,有一些小小的讨好。 可是无论是百里昕还是阿木,他们都应当知晓,这些不过是些虚伪没有用的把戏。 眼见百里昕转身离开,阿忌方才好似松了一口气似的,快步跟上。 阿木离去的时候,有些遗憾的扫了元月砂一眼,很有些不是滋味。 他跟随主子,一向都是极为忠心的。更知晓自家主子打小便心计很重,心思很多,很难有人能走到他的心里面。 在别的公子哥儿都养通房,养侍婢的时候,自家主子却是冷情冷心。 难得遇到一个小主子感兴趣的女孩子,结果偏偏是这个时候。 否则,倒是极合适的。 阿木这些心绪浮起在心头,也匆匆跟上去。 三个人都走了,房间里也安静下来了。 元月砂这才睁开了眼睛,缓缓的从床底下爬出来。 阿木虽然捲走了灰尘,可元月砂仍然是觉得脏兮兮的。 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秀气的眉头轻轻的拢起。 实在是,太令人厌恶了。 湘染好似小野猫,悄无声息的踏入房中,面上尽是愤愤不平之意:「那百里昕居然还敢对二小姐你下手,当真是可恶。」 为了掩人耳目,她私底下也称唿元月砂为二小姐,捨弃了从前的称唿。 元月砂不轻不重的轻轻的拍打衣襟两下,蓦然唇瓣却也是浮起了冉冉的笑容。 「湘染,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召唤来湘染,让湘染照着百里昕的吩咐做事,却又将另外的指令塞入了湘染的手心。 「我照着百里昕的吩咐,送信给枭月营韩笑。另外一边,又让偷偷跟随的老鬼拿着海陵印信,前去寻觅张鬚眉。告诉这位张大寨主,百里昕逃去黑山头私会枭月营。刚才老鬼传信,已然办妥。」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唇角却也是浮起了浅浅的笑:「咱们和张大寨主,当年也是有私交的。想不到如此凑巧,当年老鬼也给张鬚眉传过讯息。」 元月砂留下的一百死士,这四年来一大半都留在了京城,只留下十数日在南府郡听元月砂使唤。 等元月砂能成功入京,这十数日也潜入京城汇合。只留下老鬼、阿猴两人随行,悄然听元月砂使唤。 当然,路上会遇到此等事情,也算是途中一点小小的波折。 元月砂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百里昕机关算计,利用元家为诱饵,金蝉脱壳。 可是如今,张鬚眉已然是知晓他的去处。远去的百里昕反而变成猎物,引开兇残的恶犬,保住元家的安宁。 当然,百里昕这样子一个漂亮、聪明的孩子,这样子死了,是有些可惜。可那又怎么样呢,既然百里昕可以利用别人,就应当知道被别人算计的后果。 这世上总有太多的聪明人自私自利,却自我感觉良好,可是这些人却很少会想到自己若成为棋子会是什么滋味。
056 与她何干 湘染略略犹豫:「老鬼还发现了一件事情。」 元月砂不觉轻挑眉头。 湘染也是娓娓道来。 原来老鬼送信完毕之后,摆脱了张鬚眉派来的跟踪者,却也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反而折回了水寨附近,暗中窥测。 张鬚眉麾下其中一名头领,却鬼鬼祟祟的,悄然离开。 那人竟跑去了宣州城中,要潜入官府。 老鬼将他随从杀死,并且将之制服。 原本以为对方是官府走狗,已然背叛龙胤,投靠官府。 老鬼虽然不怎么喜欢张鬚眉,可他可是海陵逆贼。他不欢喜,自然也准备杀了这个叛徒。 可那人居然告饶,说是张鬚眉让他来此,告知官府百里昕的下落。 老鬼原本以为这是叛徒的推脱之词,却未曾想此人居然拿出张鬚眉印信。 此事,让老鬼困惑不解,也让湘染一样的困惑。 湘染迟疑,莫非张鬚眉欲图投诚朝廷? 此人和自家主子有一些瓜葛,要是准备让朝廷诏安,这对于元月砂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元月砂听了,她不觉垂头,若有所思。 旋即她又忽而抬头,微微一笑,容貌姣美,令灯火失色。 「张鬚眉太有野心,一向也不信任朝廷,又怎么会投诚朝廷呢?他追杀百里昕,也许,是想手中多一枚筹码,多个人质。」 「这一次,他更是耍了一个小小的心计。宣州知州刘文杰,他性子软弱,不过是个区区庸才。更靠着谄媚豫王母族,得以官场风流,步步高升。如今他支援赈灾不利,又放任宣州盗贼横行。风徽征回到京城,一定会狠狠参他一本,能否保住乌纱性命却不知道。而这一点,刘文杰自己其实也是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他惶恐不安,张鬚眉几次洗劫宣州,甚至打入城中,他居然都隐瞒下来,不肯让别人知道。这样子的一个人,如果知道他大靠山豫王的儿子在自己境内遇险,你觉得他会有何反应?」 湘染脱口而出:「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元月砂点头:「他一定会带齐精锐兵马,赶去黑山头,务必护住百里昕,不会让那些贼人伤了百里昕一根头髮。他更盼望着此举能讨好豫王,让豫王能护他官职。可是这个时候,宣州城内必定兵力空虚,而且长官也不在了。这样子一来,就是张鬚眉攻城占据宣州的最好时机。」 剩下的话语,无需元月砂多言,湘染也都懂了。 等到刘文杰带兵折返,张鬚眉已经占据城池,以逸待劳,给予饱受惊吓的宣州士兵迎头痛击。 元月砂缓缓取出了袖子里牛皮纸包着的糖人儿。 拆开了牛皮纸,这小糖人仍然是精緻又好看。 张鬚眉是什么样子的人,元月砂很是清楚。他一旦占据了宣州,便会屠杀青年壮丁,免得他们加以反抗。身为盗匪,他们一定会洗劫城中富户,掠夺他们的金银财帛,抢来粮食充作军粮。而年轻的女子,更免不得被糟蹋欺辱的命运。 况且既然张鬚眉几次攻入宣州又被逐出去,他的手下必定怨气颇重。 一旦成功,一定也是会加以发泄自己的怨气。 过了明天,宣州城也不会有人在街上卖这小糖人了。 湘染也想到了这一点,忽而流露几许不忍。 两军交战,杀人也是不算什么,对于敌人用什么手段可以。 可是,这却是一场祸及平民的屠杀。 她欲言又止,却又并没有开口。 这一场战事她和元月砂都是局外人,就算没有老鬼的通风报信,张鬚眉也会以百里昕在元家船上消息引来刘文杰。 元月砂瞧着这精緻的小糖人,冷冷的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心冷,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的。 海陵苏家的覆灭和龙胤皇朝脱不了干系。张鬚眉在中原点燃战火,让王朝的统治者惶恐不安,这难道不是一桩令她愉悦之事? 甚至于,她未曾向张鬚眉献策,已然是一种隐忍。 以她心计算计,若是愿意,甚至能助张鬚眉割据江南。可是她没有不是? 恍惚间,耳边却好似又听到男人沙哑低沉,充满了压迫力的嗓音。 「发誓,你给我发誓,终身不起兵戈,不兴战乱,不殃及龙胤百姓。」 元月砂明明不想回想起这样子的事情,可那回忆之中的言语却不受控制的浮起在脑海。 「青麟,你发誓,只要你发誓,我就相信你。」 男人素来沉稳的言语之中,竟不觉添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哀求。 元月砂漠然的回忆自己不想要的回忆。 那时候,自己起兵失败了,沦为阶下囚。 她被人用粗重的铁链锁住,扔在了冷冰冰的地上。 因为两方对战有所伤损的缘故,龙胤的将领恨不得让自己立刻去死。 若非白羽奴匆匆带伤前来阻止,她已然死了。 元月砂记得那时候白羽奴的样子,一向讲究仪容的他,居然精赤上身匆匆过来。那伤口只处理了一半,鲜血滴答滴答的滴落。 他一把抓住那原本刺向叛贼青麟的剑,手掌染满了鲜血。 原本闹事要杀青麟的将领们也吃惊了,一个个默默无言的退后去。 而她呢,至始至终,都是容色冷漠,一双眸子冷漠而平静。 白羽奴重重的喘气,他不知所措的跪下来,蓦然狠狠压制住青麟的身躯。 然后,就要她发誓。 要她发誓不再造反,不再作乱。 只要肯发誓,这位龙胤军神居然答应私纵于她。 元月砂永远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的情景。 她瞧着白羽奴精赤身躯之上累累伤痕,最重的几道还是自己亲手所伤。 而他呢,宁可拼着受重伤,也不愿意给予自己致命一击,而想着将她活捉。 其实,本来可以骗骗这个男人的。 她本来也很会骗人。 可那时候的叛贼青麟,只是讽刺笑了笑,什么话儿也没有说。 「你可以报仇,可是只针对你的仇人,不要做叛贼,不要殃及无辜。只要你答应我了,我就相信你。」 「青麟,你不要不说话,你开口啊。」 「你当真要逼我杀了你?」 男人嗓音轻轻的颤抖,他布满了黑色黥纹的面颊之上蓦然滴答答的滴落一颗颗的泪水。 那泪水,却滴落在少年苍白冷漠的脸蛋之上。 回忆到了这儿,元月砂身躯轻轻的颤抖。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说出了此生最羞耻,最惹人嘲笑,最愚蠢的一句话。 「好,我答应你。」 青麟沙哑的回答。 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儿,恍若穿越了时空,迴荡在了如今的元月砂耳边。 那时候,她竟然相信了白羽奴!相信了那个,原本让她颇具敌意的中原人。 元月砂深深唿吸了口气,回到神来,却发觉自己不自觉间用力,竟将这个小糖人捏得粉碎。 她面色蓦然冷漠起来,甩去了手掌之间的糖片,用手帕擦了一下黏煳煳的手掌。 宣州之事,与她何干? ------题外话------ 昨天下午,抖抖的去问小编,2p过了~ 哦耶,真是很高兴啊。这几天水灵一直在焦虑中,吃饭饭不香,睡觉睡不好,看到可悲的涨幅就想哭唧唧。 不过就算很担心,这次2p,也不好骚扰大家,感觉最近几篇文都哭诉如何收藏不好,自己好惨好惨,希望大家支持之类。这一次,水灵也不好厚脸皮了。 心情焦躁时候就不断告诉自己,被毙掉了继续写下去就好了 无论怎么样,再怎么对读者以情动人,其实故事写得好看才是最重要的,水灵这篇文会努力 反省自己开头有点慢热,后面会很精彩的哦,美男、撕逼、阴谋都会有的呀
057 羞耻回忆 057 这个夜晚,註定是个多事的夜晚。 元月砂反而让湘染打水,让自己好生沐浴一番。 阿木虽然粗粗扫去了灰尘,可却仍然让元月砂觉得污秽难言。 她解开了衣衫,整具身躯泡在了热水里面了。 其实就算如今,元家这艘船也未必安全。 她并不惧张鬚眉的匪兵,不过元家的人要是保不住,也许自己计划又需要重新布置。 元月砂并不想让张鬚眉这个蛮子打断自己的计划。 她在桶里面动了动,搅动哗啦啦的水响。 元月砂轻轻的伸出了手臂,水珠子一颗颗的顺着元月砂的肌肤滴落。 也许是因为百里昕提及了白羽奴,元月砂总不免回忆起了一些自己并不想要的回忆。 她记得自己答应了白羽奴,然后—— 那男人漆黑的瞳孔仿若深深的漩涡,仿若能将人深深的摄入其中。 他蓦然伸出手,捧住了青麟的脸颊。 然后,狠狠的亲吻下去。 口舌纠缠,吻得极深。 泪水从唇角渗入,却也是有淡淡的咸涩的味道。 那是她的第一次,她也呆住了。 她好似冰冷的冰块儿,可是白羽奴却似要撩起她的火焰。 白羽奴一向都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如今竟似当真动了情,失了态。 可是海陵的青麟是一尾蛟龙,是凶兽。 她回过神来,狠狠的咬过去。 咬破了白羽奴的舌尖,咬破了白羽奴的唇瓣。 白羽奴松开了唇瓣,可她仍然是说不尽的恼恨,意未平。 她好似一只小兽,蓦然狠狠的咬上了白羽奴的肩膀。 似恨不得咬烂这块肉,咬死这个人。 白羽奴却安静得紧,并没有如何的挣扎。 好似故意隐忍,让着她发泄。 回忆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让元月砂的身躯轻轻的颤抖。 她蓦然狠狠的伸手,擦拭自己的唇瓣,恨不得将自己唇瓣上的皮给擦破。 好似要将那时候留在唇瓣上感觉生生擦拭去。 只不过记忆却好似最顽固的污秽,任何外来力道都无法将之清除。 她并不知道白羽奴为何会对自己有这种污秽的欲望,难道那时候他已经知晓自己是女儿身?这不可能的,海陵青麟连自己都忘记自己是姑娘了。瞧来,白羽奴是有断袖之癖。 可彼时白羽奴纵然有断袖之癖,也不应当瞧中飞将军青麟的。她样子过于姣好,为了在军营之中隐瞒女子的身份,不是故意涂黄脸蛋,就是戴上面具。只有当初少有几个瞧见青麟养在苏叶萱身边的人,譬如凌麟之类,才知晓他真面目。 可白羽奴究竟是爱男人还是爱女人,元月砂都已然并不在乎。 元月砂一双眸子,瞳孔之中却不觉流转幽幽焰火,竟似极为炫彩夺目。 白羽奴,自打他海陵大劫,诛杀了逆贼青麟之后,从此便是消失无踪。 整个龙胤,似再没有他的踪迹。 不过没关系的,她会找到白羽奴,让白羽奴将当年所欠下的债都一一清算。这一次,她锋锐的牙齿可不是会咬在白羽奴的肩膀上,而是会死死的咬上白羽奴的咽喉上面。 元月砂沐浴完毕,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衫。 湘染拿起了一块帕子,为元月砂擦拭那湿润的髮丝。 便在此刻,喜嬷嬷盈盈而来,面色有些急切。 她不觉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腕:「二小姐,豫王世子现在在哪里?」 元家的人到底还是知道了。 元月砂脸蛋之上顿时流转了几许无辜之色:「喜嬷嬷,豫王世子不在了吗?我早些时候为他敷药,之后他便将我逐走,似乎并不怎么待见我。」 喜嬷嬷心忖,百里昕确实也是并不如何待见元月砂。 可她仍有几分的恼恨,元月砂应当盯住这个贵人的。 喜嬷嬷心里虽然不悦,可京城元家的下人到底是知晓分寸的,也绝不会在主子面前大吵大闹。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主子。 喜嬷嬷顿时嘆了口气:「大夫人也是心乱如麻,特意请二小姐过去。」 这话倒也是不假,如今云氏对元月砂有那么一种难言的依赖之情。 云氏如今心绪缭乱,也盼望元月砂过去,听听元月砂说说主意。 元月砂轻声应了,一双眸子却也是隐隐有些深邃。 她五官触觉比常人敏锐一些,此刻已然察觉到若干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样子的步伐声,定然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就是不知晓,是哪一方的人马。 喜嬷嬷尚自有些懵懂,浑然不觉。 及到了云氏房中,云氏并不在。 喜嬷嬷一惊,有些焦急。 元月砂反而并不如何在意,静静等候。 喜嬷嬷瞧见元月砂这样儿,心中不喜之意更浓了。 也不多时,云氏的贴身婢女含枝急匆匆赶来,俏面之上流转一缕红晕:「二小姐,喜嬷嬷,大夫人让大家都去船头甲板上。有一些,一些军爷来了。」 喜嬷嬷吃了一惊,到底还是沉住气,她死死的抓住了含枝的手臂:「是哪处的军爷,可是寒山逆贼?」 「不是,好似是朝廷的兵马。」 含枝赶紧应答。 元月砂似淡淡的笑了笑,若是逆贼,含枝还能这样子全须全尾? 喜嬷嬷也是急煳涂了。 不过这件事情越发有意思了。 百里昕的心思,她猜透了。张鬚眉的打算,她也是胸有成竹。 偏偏这时候,居然有龙胤兵马来到这儿。 可见,还有另一股子势力掺和在了宣州局势之中。 元月砂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觉得很有兴趣。 喜嬷嬷面色阴晴不定,瞧着元月砂淡然抬步,也一咬牙跟了上去。 元月砂到了甲板上,和云氏站在了一道。 云氏不自觉的靠着元月砂近一些,似乎这样子才安稳些许。 元月砂是听了吩咐主动来的,过了一阵子,却也是有些士兵,推着押着些女眷奴僕侍卫到了这儿。这样子一来,可显得不那么客气了。 难怪虽然是朝廷兵马,云氏还是这副忐忑的样子。 天色虽是晚了,甲板上却点亮了一束束的火把,照得宛如白昼。 那些士兵训练有素,面色木然,似没有自己的表情。 一名英朗的青年缓缓的走了出来。 他五官俊朗,面容宛如大理石雕刻一般,线条硬朗,轮廓英俊,一双眸子更是炯炯有神。 面对这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元家女眷,对方面上却无半点怜惜之色。 而那青年的右手,有两根手指竟被人斩断,手掌残缺不全。而那缺损之处,却安装了精巧无比的铁手指,颜色漆黑,闪动金属特有的光泽。 云氏吞了口口水,打起了精神:「原来是,是墨夷七秀的蔺苍公子,真是,真是有失远迎。」 墨夷剑宗深受皇族推崇,又是龙胤的名门大派,所出的弟子自然是端方品格。可这其中,自然绝不包括墨夷首徒蔺苍。 他原本是墨夷宗最出彩的明珠,天分胆色都比别人要强。可惜为人性子暴虐,更因擅自杀人而落狱。重获自由之后,更成为龙胤权贵的手中利刃,游走于黑白之间,做出了许多出格的勾当。只不过背后有豫王做靠山,如今竟然是安然无恙。 如今蔺苍更淡淡的冷漠说道:「豫王世子在哪里?」
058 真实身份 058 云氏将百里昕形迹掩饰得极好,在场之人听到了蔺苍的问话,大都流露出茫然之色。 蔺苍面颊之上渐渐流转了几许不耐狂态:「什么元家女眷,我看是逆贼同党,世子究竟在哪里?替逆贼谋害世子,可是死罪。今日宣州,还有海陵逆贼和张鬚眉加以勾结,为何海陵逆贼会现身你们附近?」 蔺苍瞳孔之中,涌动了黑漆漆的恨意,让他越发显得咄咄逼人,格外吓人。 就连云氏也一头雾水了。 云氏蓦然不觉回头,心里忽而添了一个念头。 不若将元月砂推出去,抵挡蔺苍的怒火。 百里昕的处境,到底还是元月砂最清楚。 云氏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到底还是有些迟疑,略略有些不忍。 可云氏迟疑,有人却不迟疑。 元明华方才被士兵捉来甲板,她打扮凌乱,早吓得半死。如今元明华却到了元月砂身后,蓦然重重一推。 元月砂跌跌撞撞的向前几步,耳边却听到了元明华尖锐的嗓音:「大人,她,她一定知道豫王世子的下落。今日,她还没羞没臊的和,和世子胡混。」 云氏方才心里虽也涌起了这个念头,可仍然是有几许愕然。 元明华居然是如此歹毒! 蔺苍轻轻的眯起了眸子,饱含煞意的盯着这位忽而被推出来的猎物。 眼前的少女身子纤弱,穿着湖水色的衣衫,湿润的髮丝没有梳起,仍然是轻轻的披散在了身躯之上。 她轻轻的垂着脸蛋,容貌隐匿于灯火的阴柔处,未免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蔺苍瞧不清楚她容貌什么样儿,却因为对方的纤弱心尖略略有些异样。 可这样子的异样,却也是一闪而没。 他眼中戾气不减,竟然蓦然抽出了剑,比在了元月砂的咽喉:「世子爷去了哪里,可是你勾结逆贼算计了世子爷。」 元月砂柔柔说道:「大人,我只是给世子爷送药,他和我没说几句话,连他长什么样儿我都不知道。实在是,不知道世子爷去了哪里啊。」 蔺苍手一动,剑锋一样,在场的女眷吓得尖叫。 元月砂一小络头髮被削,纷纷冉冉的落在了地面上。 元明华也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蓦然恶狠狠的想,干脆杀了元月砂才好。 蔺苍尖锐说道:「你若还不肯说实话,也不能饶了你。」 正在这时候,一道虚弱的嗓音却也是急切的响起:「师兄,你快些住手,不可造次。」 莫浮南脸色苍白,被士兵扶着过来。 蔺苍面色变幻,蓦然还是收了手。 他知晓莫浮南的性子,如今莫浮南也受了伤,蔺苍也不想跟他争。 其实蔺苍也没打算真杀了这娇滴滴的小姐,至多在她手臂上添个伤口,瞧瞧此女有无隐瞒。 如今这伤人立威这一项自是用不着了。 莫浮南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愈发显得虚弱,却强自打起了精神:「大夫人,师兄见我受伤,未免有些急躁。还盼大夫人不要见怪。」 云氏顺着梯子下,强颜欢笑:「妾身自然知晓体恤。」 「不过方才确实在附近发觉海陵逆贼的踪迹,待会儿搜一搜这船上人员,也让元家安全才是。你说好不好呢?」 莫浮南说话斯文客气,可云氏知晓同样没有拒绝的余地。 然而无论如何,还是和莫浮南这样子的人打交道好些。 蔺苍瞧着自己小师弟,内心蓦然浮起了淡淡的心疼。 早就已经痊癒的断指,如今好似又痛了起来。 三年前,海陵的刺客行刺安平侯,他和莫浮南都伤于那瘦弱又可怕的刺客之手。 蔺苍手指被那刺客生生斩断了两根。 而莫浮南原本是个俊雅公子,脸颊上却多了道伤疤,玉容受损。 那伤疤是剑气所伤,也医不好。 那人分明就是海陵青麟,只不过朝廷并不想让别人知道青麟未死,又要顾忌白羽奴的颜面,故而也是隐忍不发。 所以蔺苍憎恶海陵逆贼,今日才这般暴怒。 那个刺客,宛如心魔一样的存在。 元月砂回到了自己房中,湘染悄悄给了元月砂回禀。 原来老鬼离去时候,居然被莫浮南发觉。亏得猴子以毒针暗算,方才脱身。 元月砂听了,一阵子不悦。 墨夷七秀,可真是讨厌。 湘染压低了嗓音:「刚刚大夫人还命人打扫布置一处房间,还有什么贵客要来。」 元月砂蓦然冷笑:「能惊动墨夷七秀的两位保护的贵客,我也要去好生瞧一瞧的。」 她手指头摸索,在首饰盒子里面掏出了一枚髮钗。 那髮钗细细的,元月砂摘取了钗头的珠花,里面却是空洞。 这钗本来很细,可偏巧钗身空洞之中藏了十数枚极细的金针。 元月砂手指头捻起了一根,对着灯火一映,竟似微微有些透明了。 两枚金针分别刺入了元月砂两个穴道,她原本微弱的唿吸声,却也是低的听不到了。 这种法子,是敛息之术。 墨夷七秀的武功都很不错,稍微唿吸粗重了一些,人家都能够听得到的。 湘染已然确定了那位贵客所到的位置,那里已经被侍卫重重把守。 元月砂到了那间房间的上面一层,这船上房间都是木头隔成的。元月砂不动声色,掏出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慢慢的挖了一个小洞。 元月砂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弯曲的镶嵌了水晶镜片的小铜管。 稍稍转动,镜面就能折射让元月砂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形。 过了阵子,房门被推开,有好几个人匆匆进来。 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父王,父王,你快去救救他,快来不及了。」 元月砂记忆力很好,她当然记得说话的人是谁。 是阿忌!百里昕身边那个废物奴才。 然而一张陌生面孔却映入了元月砂的眼帘。 说话的少年容貌清秀,样子也挺好看,只不过略略显得单薄了些。 一点不像阿忌那般蜡黄平庸。 不过元月砂认出了他的轮廓。 之前阿忌不过是易容改装,掩盖了他真实的容貌。 元月砂心忖,他果真才是真正的百里昕。 可是那位红衣俊俏,又让这位真正的世子牵肠挂肚的少年又是谁呢? 真正的百里昕言语已经是带了哭腔:「都是我不好,我私自出走,阿凛劝过我的。想不到遇到贼匪,侍卫也被杀光了。这一路之上若不是阿凛保护我,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父王,你罚我吧。你为什不赶紧去救阿凛,虽然宣王世子不喜欢他,可到底是宣王世子的血脉啊。你,你不是一向跟宣王府交好?」 元月砂努力保持唿吸的平稳,可是她的内心翻腾,难以形容内心的惊骇。 许多事情得到了解释,比如为何他用宣王府的碧玉令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他是宣王府的嫡孙,百里策的亲儿子。 当然,也是苏姐姐的儿子。 当年那个亲眼看到自己母亲生生溺死的少年百里冽。
59 豫王百里炎 059 元月砂耳边,却听到一道沉稳而富含磁性的男子嗓音:「你还没胡闹够。」 只听说话的嗓音,也已然是听出那男子身份矜贵,有着居于上位者的傲气。 这个男人,自然应该是豫王百里炎。 他坐的位置,元月砂恰好瞧不见他脸,就算扭动铜管,至多也只能瞧见他一片极华贵的衣服角。 男人手掌轻轻的按在了椅子柄上面,指间戒指上两枚华贵的东珠,灼灼生辉。 可元月砂却已然无心留意。 知晓了那红衣翩然,心计深沉的少年是百里冽,元月砂内心之中泛起了滔天巨浪。 她记得苏姐姐给自己写的信,提及她的孩子冽儿。 冽儿又聪明又俊俏,可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 苏叶萱已经不留恋宣王,不过一定要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去。 而那个时候,元月砂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冽儿充满了感情。 她练了邪功,也许一不小心,身子就会永远长不大了。也许这辈子,她这样子的妖孽都不可能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了。 所以,她会把苏姐姐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教导他武功,请最好的大儒教导他文采,为他谋划前程,让他幸福如意。 所有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她希望苏姐姐的孩子得到。 甚至,还为冽儿祈求到一块长生天的如意玉。 那时候,她虽还未接到苏姐姐和冽儿,却已经欢欢喜喜的策划以后的生活。 打仗的日子她也觉得好累了,好想好想有一个家啊。 有一个好姐姐,还有自己的好侄儿。 海陵苏家的血仇,她都可以暂时隐忍。 可是呢,快要到手的幸福,却是被人生生摧毁了。 苏姐姐死了,她当然也弄清楚了苏叶萱是如何死的。 赫连清是个毒妇,然后,百里冽不愧是宣王的种。 辱骂自己的亲娘,眼睁睁的看着苏叶萱去死。 那些贱奴生生淹死了苏叶萱时候,百里冽眼睁睁的瞧着,抱着赫连清哭泣。 真是个,好儿子。 元月砂内心一阵阵的冷笑,百里冽才不是苏姐姐的儿子。 宣王府的孝子贤孙,不配做苏姐姐的儿子。 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苏姐姐信中那个脆弱无依的孩子,如今已经是个心计深邃的狠辣少年。 最初的激盪之后,元月砂居然渐渐平静下来。 百里冽算什么,死了就死了。 他既然是苏姐姐生下来的,送去给苏姐姐陪葬也理所应当。 苏姐姐那么喜欢这个孩子,既然是如此,这孩子又怎可活着叫别的女人做娘亲? 她压下了胸中一缕极为酸涩的异样之情,一双眸子也是渐渐恢復了冷漠和平静。 此刻,豫王已然质问事情由来经过。 元月砂虽然瞧不见豫王的脸,可由着百里昕的神色瞧来,豫王的眼神想必也极有震慑力。 百里昕并不是很聪明,在豫王震慑的目光注视之下,有些话儿他纵然不想说,结果还是支支吾吾的说出来。从他如何跟百里冽逃亡,到百里冽如何故意上了元家的船,有意利用元家脱身,又暗中联络了韩笑种种事情。 这些算计人的勾当,并不如何的光彩,百里昕也并不想说出口。 可每次百里昕想要说谎或者含煳过去的事情,豫王都会轻轻的嗯一声。 说到最后,百里昕居然是冷汗津津。 显然他这个软弱的儿子在豫王跟前,说真话比说假话还是要容易一些。 不过这倒并不让人觉得如何的意外,豫王能拥有如此的权势,又怎会是易与之辈? 而百里昕明明眼底深处流转了对亲生父亲的憎恨,却是仍然不自觉屈服于亲爹的威势。这甚至不必让豫王大声呵斥,或者加以威胁。 只需淡淡的眸光轻扫,又或者轻轻嗯一声,便已然足以让百里昕屈服了。 元月砂忍不住心忖,果真不愧是豫王百里炎! 传闻如今权势滔天的百里炎,当初却是不得宠的皇子。靠着步步心计,狠心算计,才得封豫王头衔,权倾朝野。这份本事,非常人可有。 百里昕终于说到了离开元家船只以后的事情。 原本他们三个都要去黑山头,和枭月营韩笑统领汇合。 不过百里冽心计颇深,觉得此事许有不妥。 毕竟通知韩笑的是元月砂的婢女,这未免让整件事情变得不妥当起来。 百里冽决意自己以豫王世子的身份先去。 而百里昕和阿木则在路边等候,倘若无事,百里冽会命人来接应。 要是两个时辰后仍无消息,阿木要赶紧带着百里昕离去。 百里冽无疑是个极为谨慎,富有心计的少年。 而就是这份谨慎,再救了百里昕一次。 在等待的途中,隐蔽于道旁的两人,居然发觉有大股山贼赶去黑山头。 甚至,两人还听到叛贼的议论。 先行拿下百里昕,引诱宣州守军出城,有人质在手,更能玩弄于股掌之中。 两人不觉惊恐万分,想不到这些叛贼居然知晓相约黑山头之事。 百里昕并不聪明,他没有听出这些叛贼的言外之意,跳着要去宣州喊救兵。 虽然百里冽几番提点不要主动在宣州现身,可是百里昕也是顾不得了。 阿木武功虽然不错,可是他并不善于谋略,最后也是听从了百里昕的建议。 两人在回宣州的途中,被豫王府的探子发现,带到了豫王百里炎的跟前。 百里昕越说越急,只因他觉得百里冽危在旦夕,恨不得让百里炎立刻派人去救。 元月砂却觉得百里昕真是天真浪漫,如今百里炎这副样子,摆明是不想去救百里冽了。 否则何须非要这般细细听百里昕说话儿。 百里炎又不是傻子。 看来百里冽对龙胤皇族的讨好并没有什么用,摇尾乞怜又怎么样,人家眼里根本瞧不上他。 百里昕虽然愚了些,渐渐反应过来,蓦然尖叫:「你,你冷血无情,你不救阿凛,而且也准备牺牲我这个亲儿子吧。方才我已然知道你的计划,明明知道逆贼追杀于我,却不闻不问,不施援手。我知道,那些宣州的士兵假意出去救我,让张鬚眉以为宣州防守薄弱。等张鬚眉攻入城中,那些假意离开的宣州士兵又会杀个回马枪,将张鬚眉围剿在宣州城中!你根本拿我当诱饵!」 元月砂也顿时明了,很感激百里昕的一番解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百里炎为了除掉张鬚眉,居然拿自己的儿子做诱饵。 张鬚眉算计刘文杰,他了解宣州知州刘文杰,知道刘文杰所有的计策和反应。却没想到,这一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次张鬚眉真正的对手,是豫王百里炎。 ------题外话------ 啦啦啦,本书第一渣,豫王百里炎出场
060 到底不敢 060 元月砂想了想,也觉得百里炎的计策很妙。 张鬚眉多年来立足于江南,朝廷几次围剿都无功而返。说到原因,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寒山水寨易守难攻的地势。 而张鬚眉纵然离开水寨,攻打宣州,每次也都是快马轻骑,谨慎得紧。 加之宣州本地的官员不过是一介庸才,连设想弄死张鬚眉的胆魄都没有,这么些年也任由宣州让张鬚眉践踏了。 如今百里炎引诱张鬚眉离开水寨,并且率领了所有的山寨精锐攻打宣州。 这正是除掉这悍匪的大好机会。 只要断了张鬚眉回水寨的道路,就能将之困死宣州,最终剿灭。 元月砂漫不经心想,比起江南以后数十年的太平,比起豫王殿下锦云道路上那一抹绚丽华彩的功勋,百里冽的性命也算不得什么了。 百里昕吼得声嘶力竭,百里炎却忽而呵斥:「住口!」 在百里炎的积威之下,百里昕虽不敢说话,可那眼睛里却不觉流转浓浓恨意。 百里炎沉沉的嗓音也是听不出什么感情:「阿昕,你我父子情分淡薄。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儿子,这一点,我是记得的,你也应当记得。否则,此刻我也不会在元家船上,而是在宣州城中指挥如何剿匪。」 莫浮南捂住了发疼的胸口,赶着为百里炎解释:「殿下是昨日才从探子口中得知世子行踪,这还是因为你们三人盗取了别人的衣衫。这些日子,殿下一直担心世子安危,并不会故意不理睬,放任你们受苦。殿下虽然定下此计,可世子的安危他也十分上心。他不知道凛公子的计划,以为张鬚眉会攻击元家的船只,所以特意来到了这危险之处只为世子平安。」 说到了这儿,莫浮南缓缓伸手,按上百里昕的肩头:「殿下如此算计,也是为了江南百姓数十年的安定。可他仍心不安,仍然挂怀世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他为了这个计划,宁可自己到了这危险之处。」 还有一些话,莫浮南实在不好说明白。 倘若这里只有元家的妇孺,倘若这些妇孺也能做诱饵,那百里炎才不会来这里。 百里昕却一把推开了莫浮南的手,面上一缕怨毒之色:「你们要做拯救世人的大英雄,和我,和阿凛有什么关系?他愿意做诱饵,是他的事情。我要去寻阿凛,要和他一道。若父王不肯救阿凛,就让逆贼杀了你儿子吧。」 莫浮南大惊,伸手去拉百里昕。 他不敢对百里昕太过于无礼,可是百里昕却对莫浮南毫不在乎。 百里昕眼底流转了一缕恶毒,却故意往莫浮南伤口上一按。 莫浮南啊的轻轻的叫了一声,脸蛋上血色都褪干净了。 莫浮南手一松,也没拉住百里昕了。 百里昕趁机脱身,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宛如铁锢一般的手掌死死的扣住了百里昕的手腕。 蔺苍面色十分难看,他虽然万分敬重百里炎,可却十分厌憎百里昕这个刁蛮小子。而这小子,居然胆敢伤了他的师弟。 百里昕大怒,他人虽不聪明,心却很狠。 仗着这里人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他居然拔出了匕首,向着蔺苍刺了去。 蔺苍冷哼一声,也没怎么躲闪。他手掌用力,却是百里昕骨头被生生捏得滋滋响。百里昕疼得大叫,手里的匕首也咚的的掉落下来。 莫浮南急了,他连连咳嗽,急切说道:「师兄,不要,不要对世子无礼。」 百里炎并没有见怪,只说道:「蔺苍,你放开世子吧。」 蔺苍松开了手,百里昕一身狼狈,咬牙切齿的对着百里炎叫嚷:「你不救阿凛,我会去死的,一定会去死的,谁也不想拦着我。百里炎,豫王殿下,你会没有儿子的。」 他直唿百里炎的名字,百里炎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缓缓说道:「阿昕,你打小秉性懦弱,想不到你为了百里冽这个皇侄,倒是刚硬了一回。这倒是令我这个父王,好生欣慰。作为男人讲义气情分,是值得称赞的事情,做为父亲,自然是不能阻止你。」 他这样子说,反而让百里昕微微一怔。 「你去吧,没有人阻拦你,父王成全你的义气。纵然你死了,如今再挑王妃给我生一个,也还是来得及。可我皇儿要做什么,我总是要成全你的。就好像你说的,我免不得会少一个儿子。」 百里炎言语说不出的淡漠,又是说不尽的狠绝。 百里炎这样子的话说得太妙了,妙得百里昕都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百里昕身躯轻轻的颤抖,蓦然又闹将起来:「你,你早就盼望我死了,另外生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你不就是嫌弃我,嫌我没用,嫌我剋死了母妃。」 他声嘶力竭的叫嚷,好像受惊的猎犬,聒噪又讨厌。 就连窃听的元月砂,也不由得佩服起百里炎的涵养了。 百里炎却淡淡的,慢慢的轻品一口茶水,并不搭理百里昕。 待百里昕发泄完毕了,百里炎才缓缓的慢吞吞的添了句话儿:「你若要走,那便快些。」 百里昕恨恨的盯着自己父亲,蓦然转身,向着门口走了几步。 他似想要冲出这个无情的地方,赶到百里冽的身边,和百里冽一起死。 可这一次,莫浮南没有出语阻止,而蔺苍也没去抓他手臂。 百里昕还未走到门口,却也是顿住了脚步。 黑夜里的宣州郊外有多可怕,百里昕深有体会。 就在刚刚,他和阿木躲在灌木从中,看着那些可怕的逆匪一个个的从身边经过。他吓得瑟瑟发抖,听着马儿打响鼻的声音,听到那些逆贼大声粗鲁说话的声音。他脑子里浮起了许多可怕的画面,甚至吓得腿软,好一会儿才让阿木拖曳着离去。 百里炎是个狠心的人,不会让自己带走什么人马,除了阿木,没谁会陪伴自己离开。 而房间外那一片黑暗和危险,是如此的可怕。 百里昕虚弱的靠在了门边,到底没有走出去。 他蓦然愤怒的说道:「你,你太狠心了,连亲生儿子都可以牺牲。豫王殿下,你根本不顾血脉亲情。」 瞧着迟迟未走的百里昕,蔺苍面颊之上流转了嘲讽之色。甚至连莫浮南,也不觉嘆息摇头。 百里炎淡淡说道:「孩子,你觉得自己和阿冽的命比别的人都值钱,那也不算什么。可也得有本事使唤别人将性命交出来,为你卖命踏脚不是?倘若分兵去救阿冽,兵力如逆贼所期待那样子分散了。让贼寇攻破了宣州城,那么就不知道会多死多少宣州百姓。阿冽这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他玲珑心肝,我都没想到,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也许,这就是他的命数。」
061 动摇 061 百里昕后背靠着门框,蓦然软绵绵的滑倒在地。 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泪水顺着脸颊,落在了衣襟之上。 百里昕既不敢抬起头,也不敢踏出这个门。 在和百里炎的交锋之中,他从来没有占过上风,如今也是并不意外。 就算百里冽一路谋算,出生入死,救了他的命。百里昕仍然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元月砂眯起了眼睛,瞧着哭泣的百里昕,忽而一阵子的厌恶。 百里炎缓缓起身,放下了手中茶盏,走到了百里昕的身边。 他手掌按住了百里昕的肩头,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下去休息吧。」 百里昕扭过了身躯,他既没有吭声,也没有动弹。 元月砂这才第一次见到这位豫王殿下的庐山真面目。 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孔映入了元月砂眼中,对方墨眉深瞳,脸孔似焕发了一股子摄人的魄力。 豫王是武将出身,据说少年不得宠时候,曾混迹于军中。虽是皇子之躯,却与士兵同甘共苦,极得军心。如今他身材高挑,宽肩窄腰,身材更是利落洒脱。 那乌黑的髮丝流转了宛如金属一般的质感,而这位豫王殿下的一双瞳孔似比常人要更加漆黑深邃一些,也似闪动淡淡的金属光泽。 宛如两颗墨色的玉石,却仿若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这样子成熟英武糅合在一道,却有少年人绝没有的成熟压迫魅力。 百里昕其实样子也还算不错,可他在自己父亲跟前,被衬得宛如小丑般不堪。 元月砂脑海之中不觉浮起了有关豫王的种种讯息。 勾结江南世族,操纵江南官场,窃取江南财帛。 风徽征想要动一动豫王根基,对方不动声色就调开这位厉害无比的风御史。 别人都道豫王殿下文武全才,极富能力。而百里炎不动声色间,却也同样会逢迎讨好。就如当今陛下为父贺寿所铸造的九层宝塔,就源于豫王不动声色暗暗奉送的江南财帛。 而如今,这个男子更是以皇族血脉为诱饵,欲图歼灭江南的匪患。 元月砂是个百无禁忌的人,她虽然并不怎么在乎,不过以龙胤正统的道德标准,百里炎的道德并不怎么完美。 然而无可否认,百里炎却分明是当世可称之为枭雄一般的人物! 正在这时候,阿木却忽而推开了门,冲撞进了房中。 他咚的跪了下来,蓦然重重一磕,磕得额头出血。 他显得无比悲愤、急切:「殿下,殿下,难道你当真不管凛公子了?属下命贱,我可以陪着凛公子一起死。可是凛公子死了多可惜啊,他那么聪明,还那么年少。」 方才百里昕和百里炎的对话,他听到了耳里了。 如今阿木悲愤来求,也只盼望能给予百里冽求得一线生机。 元月砂发觉百里炎慢有条理的用拇指擦过戒指上的东珠,足见百里炎气定神闲。 可见阿木的苦苦哀求,并没有让百里炎有丝毫动容。 莫浮南嘆了口气,劝说:「阿木,你下去吧。」 阿木恍若未闻,任由额头上鲜血一滴滴的滑落,他恍恍惚惚的说道:「凛公子是宣王世子的亲生血脉,纵然不受宠,可豫王见死不救,难道不怕寒了宣王的心?」 蔺苍面上流转了一缕兇狠的戾色:「区区下奴,大言不惭。若再无礼,我便动手杀了你。」 阿木仍然好似什么都没听见:「是豫王的世子私自出府,引来追杀。凛公子是为了救豫王府的血脉,才遭遇危险。殿下,儿子是你的,欠下的债难道你可以不闻不问。传出去,天下人都是知晓豫王凉薄。」 他不管不顾,言语悲愤,甚至对怯弱的百里昕也多有迁怒。 蔺苍戾气越浓,他说的狠戾之言,绝不是虚言恐吓。此刻蔺苍再不多言,蓦然抽剑,狠狠向着阿木后心刺去。 胡言乱语,冒犯豫王的尊严,死了也是活该。 百里炎蓦然抬头,淡淡喝道:「蔺苍!」 蔺苍的剑尖已然是触及了阿木后心,闻言微微一偏。 那刷的一剑,刺透了阿木的身躯,剎那间鲜血淋漓。 若不是蔺苍剑头稍稍偏了偏,已然是刺中了阿木的心脏,让阿木当场气绝身亡。 饶是如此,阿木也是深受重伤。 蔺苍缓缓的,将剑一寸寸的抽出来,似刻意让阿木受些苦头。 伴随蔺苍的动作,一股股的鲜血冒出来,染得木质地板红彤彤的。 阿木再支持不住,双手按在了地板之上,支持住身躯。 他怀中一枚玉佩,却轻盈的滑落,咚的掉在了地板之上。 元月砂原本漫不经心的瞧着,在她瞧见那枚玉佩时候,身躯却也是忽而微微一颤。 这枚玉佩,是当年她亲手所求的如意玉。 之后,元月砂托人送信和玉佩给苏叶萱。 她知道自己有了个小侄子,这枚玉佩是她赠予百里冽的见面礼。 后来苏叶萱死了,这枚玉佩也是下落不明。 可是为什么会在阿木身上呢? 阿木是百里冽贴身的侍卫,这枚玉佩很可能是百里冽给他的。 只是为何,百里冽会留着这件东西?他不是对苏叶萱毫无情分,还赶着喊赫连清做娘亲? 元月砂心乱如麻,她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的所谓镇定,不过是刻意压下心绪。 蔺苍捏着染血的宝剑,有些厌恶的瞪了阿木一眼,旋即对百里炎说道:「殿下,何不杀了他,免得他毁你声誉。」 阿木死在这儿,很容易就推到逆贼身上。 「他是个忠义的人,既然总是要死,何不成全他一片心意。想来,此人也是想着和自家主子死在一起吧。」 百里炎淡漠的说道。 他当然不会饶了损及豫王府名誉的人,不过阿木可以和百里冽死在一块儿,也算成全一片忠心。 阿木捡起了地上玉佩,狠狠抓紧,挣扎起来,颤抖笑了笑,眼中神采却是说不出的坚决。 「那就多谢,多谢豫王殿下成全。」 他一步步颤抖离去,可没有百里昕的迟疑犹豫。 莫浮南嘆了口人,令人悄悄送去黑色披风,免得阿木这样儿吓坏人了。 百里炎扫了软绵绵瘫软在地上的百里昕,蓦然说道:「阿昕,你人不聪明也还罢了,说到重情义,说到勇气,也连个宣王府下人都不如。」 他言辞如此狠辣,却听不出什么生气的味道,仿若陈述一件事实而已。 百里昕受了重重的打击,脸色十分难看。
062 变身 62 阿木离开元家大船没多久,却再支持不住,栽倒在路边。 蔺苍是个心狠手辣,颇有心计的人。 他虽没有让阿木立刻去死,却故意在伤口注入剑气。 纵然阿木离去,也走不了多远的。 阿木大口大口的喘气,心中无奈。他知晓自己走不动的,可是就算能走到百里冽的身边,也救不了公子。 不过是,为了百里冽打了豫王的脸罢了。 就在这时候,阿木瞧见了朦胧的灯光,看着一道纤弱的身影过来。 元月砂穿着湖水色的衣衫,容色漠然,秀美而俏丽。 她停住了脚步,取出了几枚金针,扎在了阿木的伤口上面。 元月砂封住了墨夷宗的剑气,阿木也稍缓痛楚。 他认出了元月砂,忽而有些不好意思。 「二小姐,公子,公子他不是故意的。」 元月砂轻轻的抿着唇瓣,没有说话,一双清润的眸子也是染上一缕浅浅月华。 阿木自嘲笑笑:「他,他很可怜的,打小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人真心对他好。留在宣王府那种地方,什么都要自己苦苦挣扎。幸好,他人很聪明,知道保护自己,可有时候又太会保护自己了。」 阿木是个粗人,可此刻他说的话儿,忽而显得细腻而动人了。 元月砂悄无声息顺了那块玉佩,却又不动声色的拿出来:「你的玉佩掉了,这块玉佩从哪里来的,瞧着倒是很名贵。」 阿木沙哑说道:「刚刚和冽公子分开,他似有些察觉到什么,却忽而将这块玉佩给我。说,说若是见不着他,便将这块玉佩埋在京城郊外荒庄的一处坟墓里面。我也是,不知道为什么。」 元月砂心尖儿微微一颤,宣王府的荒庄,苏姐姐就被埋葬在那里的。 她不知道心里面是什么滋味,百里冽心里到底怎么看待他的亲娘呢? 阿木却从元月砂手里将那块如意玉拿走,胡乱踹到自己怀中。 他感觉自己有了力气,挣扎着要起身。元月砂忽而取针扎入了他脑后某个穴道,阿木顿时咚的栽倒在地。 她从阿木怀中拿走了那块玉,手指头轻轻的抚摸上面的纹理。 元月砂身躯轻轻的颤抖,百里冽,你心里可有记挂你的娘? 百里策不会喜欢这个儿子,赫连清更是将百里冽恨之入骨。 元月砂痴痴的想,也许,这个孩子将仇恨隐藏在心里,等着有一天为母亲报仇呢?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知道百里冽心里是怎么想的。 百里冽绝不可以这样子就死了。 这枚如意玉,给予元月砂某种希望。 她微微迟疑,低低的唤了一声:「冽儿!」 冰冷的玉石自然不会回答她。 为了配合计划,元月砂已经将几乎全部的人手迁入京城。 随行的老鬼、猴子,也被墨夷宗所伤。 纵然没有受伤,用处也不会是很大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一个法子了。 为了掩饰身份,更为了让身躯不长大,她自封武功。 短短时间,她要迅速恢復自己的绝世武功,这自然是会对身体有所伤损的。 可是如今,却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元月砂手指上捻起了一枚淡淡的金针,在月色下流转了几许的华彩。 当她针刺入了胸口封印武功的穴道,一股子强烈的痛楚都是传来。 她听到自己每一块骨头都是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与此同时,一股子强悍无比的力道迅速的冲击了身躯的每一处。那种熟悉的强大,一下子又回流在元月砂的身躯之中。 少女死死的咬紧了唇瓣,不肯唿痛,抬头之际,那一双眸子竟在月下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白玉般的脸颊之上,五官纤弱而美丽,而那一双青色的异色瞳孔,却也是说不经的妖异逼人! 她手指头轻轻一弹,腕间金丝芙蓉花手镯里面一枚淡淡的银色细丝轻盈的弹出。 而元月砂却也是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了一枚枚金属指环,套在了十根手指头上。晶莹的冰蚕丝更轻盈的缠在了元月砂的手指间,化作了一件趁手无比的杀人武器。 此时此刻,在宣州城外的黑山头上,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争如今竟似到了尾声。寒山水寨的大寨主张鬚眉居然在这儿,却一脸阴冷恼恨之色,显然并不如何的满意。 原本他想极快速的捉住这豫王世子,再以此人为人质,要挟攻城,事半功倍。想不到这枭月营的士兵,居然是出人意料的勇悍。 最初探子回禀韩笑曾跟随白羽奴时候,张鬚眉还不以为然。 在他心中,白羽奴不过是虚有其名。甚至连海陵青麟,也未必真给杀死了。更何况,白羽奴的丑事,张鬚眉还知道不少。 想不到,这韩笑区区两千人马,居然是十分难啃的骨头,和平时交战的宣州士兵决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如今韩笑的人马已然是被击败逼退,剩下的负隅顽抗,却也是不成气候。 这些残兵躲入了山洞之中,张鬚眉命人堆了枯枝,干脆纵火焚山,要将人生生烧死。 他兇狠的性子一上来,已然不想活捉,只想让这豫王世子去死。 此时此刻,山洞之中热浪滚滚,百里冽已然是万分狼狈了。 他一身素色的衣衫已然是染满了鲜血,旧伤未愈,新伤又生。 方才战斗之极,他左腿被砍了一刀,伤得极重。 若非被人拖曳搀扶,他甚至不能到这山洞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百里冽感觉肩头微痛,是被韩笑死死的扣住了肩膀。 韩笑的眼神很奇怪,有着一些恼恨,一些兇狠。 方才有几个士兵冲出去,被贼匪射成了刺猬。这山洞里面,除了几个受伤不能动弹的人,只剩下韩笑和百里冽两个人。 也对,两千人马的家底毁得差不多了,如今性命也不见得能保得住。 此刻命在旦夕,韩笑也有一些想法。 比如,拿百里冽出去做交易活命之类。 百里冽是个敏锐的人,就算是在这般环境之下,也没有减弱他的敏锐。 他心里已经绷紧,面上却透出了温和而感激的笑容:「韩统领,是我连累你了,父王一定会善待你的家人的。」 韩笑听闻百里冽提及家人,心神微分。 若附逆,则会诛九族。 就在这个时候,百里冽一枚染毒袖箭刷的射出来,正好射中了韩笑的胸口。 这种算计人的暗器,在混战之中用处不大,百里冽也就没怎么用。可如今两个人靠得近,效果却很好。 韩笑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百里冽如此干脆的算计了他。 他的身子咚的栽倒下来。 那几个山洞里面的伤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百里冽已经迅速抓了一把刀甩出去,将一名伤者狠狠刺了个通透。 另外一人反应过来,要攻击百里冽,却被袖箭射死。 剩下几个动弹力气都没有了,可百里冽还是拖着伤残的身躯,仔细的一个个结果性命。 这一番动作,他没憋住气,顿时连连咳嗽。 百里冽宛如白玉般的脸颊仍然是高贵俊美,眼里却不觉流转坚决,他不会死的,决不能死在这里的。
63 依赖 63 虽然快没什么力气了,腿断骨处也丝丝生疼,百里冽却生生忍下了这样子的身体痛楚。 从他出生以来的记忆,隐忍二字仿若如影随形。 甚至每一口唿吸,都不觉充满了谨慎的味道。 他的人生,仿若被无形的铁链束缚,总是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百里冽将这一具具的尸体,好像一叠叠的沙包一样,堆积起来,挡在了自己跟前。 山洞之中也没多少可燃烧的东西,那些火也烧不进来。 然后百里冽就用帕子捂住了脸,静悄悄的趴在了地上。 那些毒烟向着上方飘聚,地面也稍稍安全几许。 可是那滚滚的热浪,灼热的空气,仍然是极难忍受的。 百里冽忍耐的这样子趴着,他汗水一颗颗的渗透出来,脸颊嫣红,打湿了衣衫。 他觉得自己好似放入了一个巨大的烤炉里面,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生生烤熟了。 趴在了地上,过高的温度,甚至让百里冽嗅到了自己头髮烤焦的气息。 那些尸体被大火灼烧,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散发出人体油脂焚烧的特有味道。 百里冽静悄悄的想,自己也会慢慢的被烤死的。 这样子慢慢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是个心性坚毅的人,方才没有被吓得当场崩溃。 可那一双手掌,却也是死死的扣着地上的泥土石板,十根手指头均抓得鲜血淋漓。 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是这样子新奇的死法,让百里冽忍不住笑了笑。 心中一缕不甘,却任由之在心尖儿上瀰漫。 而山洞外的张鬚眉,却也是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若有所思。 还道那韩笑会冲出来负隅顽抗,岂料豫王世子和韩笑居然当真胆怯得宁可被活活烧死。 他最初的愤怒过去之后,还是知晓抓住一个龙胤皇孙分量的。 这不但能让他张鬚眉成为举国闻名的悍匪,更能打击官府的士气。 想不到豫王世子这样子奇货可居的玩意儿,居然是生生烧死了。 这不免有些令人觉得极为可惜。 他手下的斥候传来了消息,说宣州城的兵马果然被引诱出城。 张鬚眉唇瓣浮起了一缕狞笑,眼见枭月营的人马被剿灭得差不多了,便让大部队赶回宣州城。 趁着这些宣州士兵被引诱出城,趁机攻城掠地。 他身边上万匪军悄然潜行,张鬚眉只留下区区几百人在身边。 要绊住宣州主力,当然要留下诱饵。张鬚眉是个极自负的人,他居然亲自留下来,准备玩弄宣州官府。 他轻轻的眯起了眼睛,一双眸子流转了涟涟的狠意。 山洞前的大火,还烧得噼里啪啦。 就在这个时候,张鬚眉居然瞧见一道浅浅身影,极快的扑入了火中。 那人的身法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张鬚眉以为自己眼花。 他环顾左右,发觉自己下属也都是瞠目结舌。 那样子的身影,快得跟鬼魅一样。 山洞之中的百里冽,却已然阵阵晕眩。 这些日子,他风餐露宿,躲避追杀,不知晓吃了多少苦头。 他连连受伤,已经是十分疲惫了。 纵然很想要活下去,可是他已然是想要休息一下。 从小到大,他都活得好辛苦,好累。 没有人可以相信,也没有谁可以依靠。 他打小就在骗人,在虚伪的做戏,嘴里没一句真话。 如今他要死了,有没有人会伤心难过呢? 赫连清只是虚以为蛇,亲生父亲对他厌恶疏离。 而他的老师,他的老师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 百里昕只有找人依赖,并非真是心意。 不会的,自己死了,是没有人会难受的。 他从来不怨天尤人,只因为这样子脆弱的情绪对人生毫无帮助。可是如今,百里冽忽而发觉自己孤零零的,他眼珠子被火一熏,泪水哗啦啦的流下来。 洞里的空气已经是焚烧得差不多了,外边的新鲜空气也无法灌入。 他每一口唿吸都是越来越艰难。 百里冽手指头死死的掐着咽喉,面颊也是憋得微微发红。 他脑子里蓦然滑过了一个念头,自己当真是要死了吧。 他的人生如此多灾多难,毫无乐趣,充满了痛苦。可到了这一刻,他非但不觉得欢喜解脱,反而涌起了浓浓的恐惧。 他不想死,不想孤零零的死。 谁来救救他,不要将他留在这可怕的环境里面。 百里冽伸手徒劳的抓捞,却知晓绝不会有人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片微微冰冷的手掌,蓦然轻轻的握住了百里冽鲜血淋漓被火灼伤的手掌。 百里冽一怔,任由泪水滑落了脸颊。 莫非,竟然是生出幻觉了。 他努力抬头,似想要将对方瞧清楚。 可烟火熏坏的眼睛,如今眼前竟然是一片朦胧。 一片模模煳煳的,什么都瞧不清楚。 只依稀可见,一片清凉的湖水色衣衫,在自己眼前摇曳。 百里冽唇瓣动动,说不出的狼狈,却近乎贪婪的捏住了手中活人的手掌。 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可是此时此刻,他定要死死抓住,绝不放手! 百里冽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嗓子也干哑了,啊啊的叫了两声,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百里冽干裂出缕缕血痕的唇瓣轻轻颤抖。 无论是妖怪还是神仙,他绝不放手。 百里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想要拥住这道身影。 可半途栽倒,却落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 最后昏迷的时候,百里冽唇瓣却也是不觉冉冉绽放了一缕笑容。 元月砂屏住了唿吸,容色一片淡漠。 略一犹豫,却亲手抚上了少年沾满尘土的脸颊。 「百里冽,你还好吗?」 对方并无回应,似已经耗尽了全部了的力气,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饶是如此,昏迷之中,那手掌仍然是贪婪似的紧紧握住,绝没有放手之意。 元月砂咬紧了唇瓣,蓦然艰涩的说道:「原来,你就是冽儿。」 百里冽眉头轻拢,手指死死的捏紧了胸口衣衫,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64 妖神再临 64 山洞之外的张鬚眉却如临大敌。 他自然是知晓沖入火窟的并非什么鬼魅,而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 想来是朝廷走狗! 张鬚眉心尖儿顿时涌动了一缕恨意! 他一挥手,那些上百弓箭手搭弓上弦,对准了那洞口。 只要有人掠出来,稍稍有些异动,定然能将这个人射成了刺猬。 然而就在这时候,气浪滚滚,一股子锋锐的剑气纵横,竟然生生将火焰分成了两片。 一道纤弱的身影,背负着昏迷过去的百里冽出来。 火浪掠得这些匪徒一惊。 回过神来之极,却也是不觉纷纷拉弓上弦,快箭射出。 然而这暗暗夜色之中,却也是忽而掠过了缕缕银光,伴随一连串细细的嗤嗤声音,那些羽箭电光火石间纷纷被搅开成了两截,叮叮咚咚的落在了地上。 蓦然,半空之中一缕极长的银芒,宛如夜色之中一条长长的银色镰刀。 这道浅浅的银芒,却也是流转了说不尽的嗜血之意。 先是一连串细碎的咔擦之声,是那些弓箭手手中强弓实木的弓身被生生切割成了两截。 随即悽厉的惨叫迴荡在夜色之中,人的躯体生生被银色丝线搅开,成为了一截截的血块儿。 不远处让元月砂借力的一棵大树却也是轰然而倒落,落在了地上,扑起了阵阵的灰尘。 伴随冷锐的嗖嗖嗖声音,那些银线轻盈的收回了元月砂的指间。 纵然张鬚眉的手下个个都是悍匪,此刻却也是为这般可怕的一幕心悸不已! 他们耳边听到了一声冷锐的轻笑,那轻笑却恍若是恶魔般的声音。 张鬚眉不觉眯起了眼睛,如临大敌。 对方身影纤弱,纵然是背后背着一个人,可仍然是轻盈的仿若是一片羽毛。 少女穿着湖水色的衣衫,长发在月色下轻盈的飞扬,仿若尘世间的一切都是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足尖轻点,轻盈的掠了过去,极快的掠动了自己的身子。 一时之间,元月砂竟然好似在人前消失了一样。 实则也不过是因为她移动的速度太过于迅速,在月色之下只留下了一片淡淡的影子。 那手中无色的丝线,在月色的映照之下化为了浅浅的银芒。 这索命的银芒纵横间,化为了嗜血的武器,是如此的可怖和狠戾。 终于这些水匪之中有人失去了斗志,不顾寒山水寨森森刑法,弃战而逃。 而这样子恐慌的情绪,却也是能将人一个个的感染的。 张鬚眉恼恨之极,可他心里面却也是很清楚的。 若是他自己有离开的机会,说不住也会吓得走掉。 元月砂蓦然又轻笑了一声,向着张鬚眉走了一步。 此刻张鬚眉身边,只有十数个死士心腹。 他一名心腹恐惧极了,蓦然大喝一声,扑上了那道纤弱的身影。 咔擦一声,那执刀手臂却生生被切断,落在了地上。 失去手臂的瞬间是极快速的,那人甚至还没感觉到疼痛,便让一枚银丝穿透了心脏。 月色下,那湖水色衣衫的少女,却宛如什么鬼魅,带来了浓浓的死神气息。 张鬚眉的手掌凝集了一股子汗水,他死死的捏紧了刀柄。 这如妖孽魔鬼一样子的人物,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不过他这样子纵横多年的大盗,却也是绝不会束手就擒。 张鬚眉暗暗发出了指令,剩余的人齐齐向着少女攻击。 可他只却偏偏稍退一步,却并不是有意逃亡。 那要命的银丝掠来时候,他死死的盯住,不顾自己死了多少下属,蓦然狠狠斩下去。 咚的一下,一股子巨力震得张鬚眉手臂生生骨折。 他感觉到了一股子寒意,那纤弱的少女蓦然已经靠近了他的身前。 四周也再无活人。 那片雪白的手掌轻轻的往张鬚眉胸口一拂,仿若轻轻拂过了一片羽毛。 然而接着,张鬚眉胸口的肋骨居然是齐齐断了。 他身体好像破布袋一样摔在了地上。 汗水一滴滴的滴落了下来,湿润了张鬚眉的面颊。 少女面颊之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黑纱,从下往上望过去,能瞧见了雪白的下颚。 还有那一抹惊心动魄的青色。 「是你,你,你是青麟?你,果真没有死。」 元月砂手指头轻轻一拂,面颊黑纱轻盈的落下来,露出了秀润而苍白的脸颊。 一双青色的眸子,在月色下光彩盈盈,闪动间蕴含了淡淡的冷意。 却宛如一朵绚丽的曼珠沙华,在这尸山血海之中冉冉的绽放。 张鬚眉惧意浓浓,却也是困惑不解:「你,你不是要跟我合作,为什么要救朝廷的人。」 元月砂轻轻的抿着唇瓣,不准备解释。 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这个张鬚眉还不配让她解释。 可是张鬚眉不知缘由,居然自己找到了理由:「你,你知道了,白羽奴找上了我。不错,当初是我一时错意,才被白羽奴蛊惑,没有与你遥想唿应——」 元月砂一怔,青色的眸子深处凝结了一缕冰冷的锐意。 张鬚眉提及了白羽奴,这是她的逆鳞。 只是提一提,都能触动她杀伐之意! 那心底愚蠢的动心,令人厌恶的唇齿纠缠,还有被出卖的愤怒,种种情愫都涌上了心头。 元月砂嗤笑了一声,手指轻轻一弹,细丝缠着一柄刀,轻巧的落入了她的手中。 也对,只有白羽奴这样子心机深沉的人,才能说动张鬚眉这种反覆无常的小人。 雪亮的刀锋,映着张鬚眉面颊之上的浓浓惧意。 「他,他是个小人,我知道。这次也是他为我出谋划策,追杀,追杀世子,引开守军,攻打宣州。说,说暗中扶持我称霸一方。而他,也多些资本。青麟,这些话,我在朝廷的人跟前也会这么说。我助你除了他!」 张鬚眉只盼望能说动元月砂。 元月砂俏丽的眉宇间,却蓦然浮起了淡淡的冷锐。 一句废话也没有,却也是一挥刀,血花飞舞。 张鬚眉的头颅也是滚到一边。 回忆张鬚眉的言语,元月砂心中却也是浮起了浓浓的讽刺。 是了,没有了狐狸,还要猎犬做什么。 四年前,白羽奴大胜,却销声匿迹。想来也是因为盛名太浓,担心遭了皇族忌惮。 如今居然想借着张鬚眉这个蠢物来要挟朝廷?只可惜这次纵然诸多算计,仍然没如白羽奴的意。 心口却似有什么东西,生生被撕了一道。 说什么百姓无辜,口口声声说復仇不可累及无辜,其实这不过是些好听的漂亮话,谁信谁傻。 鲜血一滴滴的顺着雪亮的刀锋滴落,月下的少女却也是冷锐如刀。 她的五官却好似变成石刻了,一时没有表情。
65 代价 65 元家的大船之上,当元月砂再次醒过来时候,天已经亮透。 昨日的消耗是很厉害的,元月砂苍白的脸蛋也没什么血色。 湘染有些心疼的扶着元月砂起来,打了热水,轻轻的擦拭元月砂的脸颊。 「大夫人倒是很殷切,一大清早就让人来送补汤。不过那时候二小姐还在睡觉,也是不好打搅。」 湘染口中的二小姐,自然指的是云氏。 如今元月砂可是救了冽公子的功臣,云氏自然是极为殷切。 不过元月砂救百里冽的经过,自然不会照实来说。 恐怕照实来说,云氏及别的人也不会相信。 元月砂将百里冽带回来时候,已经是编了一套谎话。 百里冽被乱军攻击,又大火焚山。 危急的时候,百里冽跳入了水中。 他失去了知觉,顺水而漂。 可巧就在这个时候,元月砂夜来心神不宁,可湘染到了河边。 她不顾河水的冰凉,和湘染一併将百里冽给打捞起来。 然而元月砂身子娇弱,到底还是染了病。 此事就算盘问百里冽,也不会有结果。 他什么都不记得,记忆一片空白,恐怕只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从火堆跳入了河水之中。 而且百里冽是个心计很重的少年,是不会轻易跟人说实话的。 以百里冽的性子,一定会挑一个别人最容易相信的说辞,免得遭惹麻烦。 至于那些用冰蚕丝杀死之人的尸首,已然被火烧过,瞧不出什么。 就算有漏网之鱼落入朝廷手中,也不能盘问出个所以然来。 元月砂方才甦醒,这些弯弯道道的念头已经瞬间在她的脑海里面转了一遍。 想得通透了,元月砂才心安。 她方才乖巧的吞了一口湘染餵到唇边的药汤。 一口药汤咽下去,元月砂开口:「湘染,你将针盒给我拿过来。」 湘染怔了怔,却将汤碗放在一边的几上,顿时跪下来。 「二小姐,你,不可如此了。之前,你金针封穴,已经是损害了身躯。如今解开后又封上,我怕你的身子经受不住啊。」 原本元月砂体内的真气被生生封住,当她解开了针封时候,就好似堤坝上故意开了个口子。那蓄满水的堤坝会流得更快更兇勐!可偏生在这个时候,却要用外力堵上,元月砂的身体已经是会受伤极严重的。 她于心不忍。 元月砂反而笑了笑:「湘染,你别这么孩子气了。要是不封上,过了一个多月两个月,我的身材就会很快变成正常岁数的模样。要是这样子,谁都能瞧出我的不对。」 湘染自然是知晓这一点,却不由得大起胆子:「那就,就这样子好了。将军,咱们报仇还可以想别的法子。我只怕你身子支持不住。」 她已然不以二小姐相称,足见急切。 元月砂一颗心,却沉稳得跟最坚硬的石头一样,不会轻易的动摇。 「我却很满意元二小姐的身份,越来越满意。」 湘染没有法子,只能取出了针盒。 她瞧着元月砂重新封了气穴,瞧着元月砂皱着眉头,汗水一颗颗的渗出来。 湘染知道元月砂是何等刚强的人,如今一定是痛到了极处,才会这样子的表情。 这让湘染看到了,顿时阵阵的心疼。 等元月砂重新封了自己武功,她一脸虚弱,脸色更加难看。 湘染将补汤送上来,元月砂没精打采的喝了。 她休息了一会儿,却也是打起了精神来。 「湘染,帮我梳洗打扮,我去看看百里冽。」 元月砂样子很平淡,可是湘染却知晓她平淡的外表下,却有一颗灼热的心。 元月砂定然是心里很急切的,却也是故意掩饰得极好。 可湘染嘆了口气,却也是没有阻止的意思。 碰上苏叶萱的事情,元月砂总是难以淡然的。 苏叶萱的血脉,是苏叶萱所留下来的世上最奇妙的象徵。 她帮元月砂换了衣衫,又为元月砂化妆,遮掩元月砂的病色。 可元月砂纵然脸颊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也掩不住苍白的脸色。 当元月砂出门,踏上了甲板上时候,迎面而来的居然是元明华。 元明华死死的捏紧了手帕,眼中一缕嫉意一闪而没。 昨日宣州大捷,元明华自然知晓这艘船上来了几位贵客,还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元明华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巴结。 只不过云氏也深知这位南府郡元家长女上不得台面的德性,也好心好意没给元明华出丑的机会。 元明华虽然在这船上,连近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找个由头近些,就被云氏的人不软不硬的挡了下来。 这元家大夫人这样子的姿态,自是让元明华心里不痛快。 偏巧这时候元月砂还救了那冽公子,据说冽公子素来跟世子爷交好,又是宣王府的嫡长孙。 元明华打听到了,元月砂是可以去见这些贵客的。 原来在云氏眼里,元月砂自是不同。 元月砂聪慧剔透,可不是元明华这样子的俗物可比。 元明华听了,酸意更浓了。 那一双眸子之中,更流转了浓浓嫉意。 元明华更不觉想起,那日被豫王世子弄乱衣襟的元月砂。 「二妹妹这是要去看谁啊,是豫王世子还是宣王府的冽公子?我作为姐姐,倒是要劝妹妹一句了,这做女子可不能这般水性。传出去,别人不会说皇族少年荒唐,只会说二妹妹被当做玩物,没有丝毫的尊重。」 元明华慢慢一拂衣服角,冷漠的说道:「我也是为了二妹妹好。」 元月砂唇角却不觉绽放了浅浅的笑容:「妹妹就不必让大姐姐关心了。我只担心,倘若有人查出是谁说无聊的闲言碎语。豫王府可是会坦然大方,不去追究这诋毁豫王府世子的人?」 元明华听了,顿时脸色一变,显得极为不好看。 她倒是忘记了这一点。 元月砂不算什么,可这妖女要是去吹枕头风,说自己损及豫王府的名声。自己区区一个南府郡元家旁支,京城的元侍郎也是不会来护住自己的。 可元明华仍然是不肯罢休,一双眸子里面隐隐透出了恶毒。
066 冷待 66 可元明华仍然是不肯罢休,一双眸子里面隐隐透出了恶毒。 只要自己小心一些,谁又会知晓是自己在背后说了这个闲话呢? 她想传就传,元月砂不会有证据。 元明华就是要将元月砂给弄臭,让元月砂名声给毁了。 可元月砂却好似瞧透了元明华的心思,不觉含笑,冉冉说道:「大姐姐,那日你瞧见了我和豫王世子,无论你瞧见了什么,只盼望你别说出去。一旦我听到了什么,无论是不是传的,我一定能让豫王世子相信,是你毁他名声。」 元明华怒道:「你!」 怎么元月砂居然这么不讲理? 果真是个粗俗没教养的,打小没学过规矩,所以才这个样子。 却无视自己果真是被说中了狠毒的心思。 她心里面又怕又怒。 元月砂手指头轻轻一拢髮丝,脸颊虽然有几许孱弱之意,可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灼灼生辉! 「大姐姐是个消息灵通的人,自是知晓,如今豫王殿下几乎便是下任储君。那么豫王世子,说不定很快就是太子殿下。如果未来的太子殿下名声被毁,所指向是大姐姐所为,你以为你会如何?」 这一番锋锐无比的话语,更是将元明华内心之中最后一缕侥倖生生压下去了。当真是说得元明华连一点反抗之心都没有! 可那心尖尖,却更是将元月砂恨入骨。 「反倒是大姐姐,既然是姐妹一场,做妹妹也是有忠言相劝。」 元月砂拿捏住了元明华,抿唇微微一笑:「昨日大姐姐将我推出去,承受豫王府的怒火。做妹妹的,并没有怪罪姐姐。因为,月砂安然无恙,反而让云家上下看到你是何等恶毒和刻薄。难怪大伯母如今,对你姿态如此微妙。而且,大姐姐还没入京,已经是在豫王府跟前出乖露丑。」 字字句句,刺的正是元明华软弱之处,让元明华一双眸子好似好喷出火来了。 这确实是最扎元明华心了。 昨日元明华推出妹妹,这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她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并不介意牺牲自己的亲妹妹。 可是如今,就连元家的下人,也是议论元明华的心狠。 到底是亲妹妹啊,居然就这样子推了。 亏得二小姐命大,方才能够安然无恙。 元明华自知自己出身有些瑕疵,故而也可谓是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却不料昨日一时心狠,这名声大损。 她也恨不得咬元月砂一口肉,却又顾忌豫王府这块硬骨头,投鼠忌器,有些不敢。 看着元月砂缓缓离去的背影,元明华心尖的恨意更不觉浓了几分了。 今日自己受制于元月砂,可是一旦有机会,她一定是会狠狠的咬下去,绝不会顾惜的。 元月砂走了几步路,觉得心中一阵子闷沉沉的。 她喘了几口气,自己这身子果真是受损极大。 元明华于她而言,不过是跳樑小丑。 那些个浅薄而狠辣的算计,不会对元月砂有用。 留下元明华,也是因为元明华有些用处。 侯府的填房,她不可能当真去做。可若元明华没了,元家全部的注意力都是会放在自己的身上。 她到了京城,会有另外的法子,留在元家受教养。 至于侯府那边,还需得一个应付的。 当然,倘若不需要元月砂挡一挡,元月砂也不介意送元明华去死。 毕竟这位大姐姐,对她的算计也是毫不容情。 不知不觉,已经是走到了百里冽的房门口。 如今豫王到来,服侍百里冽的人也多了许多了。 元月砂先让人通禀后,才被领入了房中。 百里冽也清醒了,靠着床头坐着。 而此刻,豫王世子百里昕也在这儿。 眼见元月砂进来,百里昕眼睛里面顿时流露出了不悦之色。 他是知晓元月砂救了百里冽的,可正因为如此,百里昕心里面才不痛快。 在百里昕想来,百里冽是何等尊贵的一个人? 元月砂偏生运气好,居然是救了百里冽。 如此一来,百里冽岂不是欠了这破落户女儿一个人情。 从第一次见到元月砂,百里昕的心里面就对元月砂生出了浓浓的不喜之情。而如今,他更不乐意百里冽跟元月砂有任何的牵扯。 只要想一想,百里昕内心就是会一阵子的泛堵。 他没有去寻思,若非元月砂相救,百里冽已经是死了。百里昕反而觉得,好似元月砂这样子破落户的女儿,一定是会抓住这个机会,死死的扒着百里冽不肯放。 百里昕皱眉,元月砂进来了,他也没理睬。 百里冽死里逃生,他头髮因为烧焦,剪了好几络。 幸好瞧着剩余的头髮还能盘起来,出门也不至于出丑。 如今百里冽伤口已经是处理得差不多了,甚至连干裂的唇瓣也是抹了一层药膏。 他似因备受摧残,话儿也不多。 一多半时候,也是在听百里昕说话。 至于元月砂进来了,百里冽只是点头示意,让元月砂坐在一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那双温润如春风般令人心醉的优雅眸子,却柔和的盯着百里昕。 百里昕邀功似的说道:「阿凛,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父王他当真可恶,为了宣州城那些贱民,竟然说不能去救你。可我不依,这全天下的人命,都没有你要紧。我告诉父王,若不去救你,我宁可自己去死了。」 百里冽幽幽的嘆了口气,言语间透出了感激之意:「世子,这世上也只有你对我最是真心了。幸好,你我都是无事。不过殿下说的话都是对的,无论怎么样,还是应当以国事为重,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你实在不该拿自己性命胡说。」 百里昕急切说道:「你若有事,别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自是只字不提昨晚自己的怯弱,并且还理直气壮。 父王的人,是不会说这些事情的。 百里冽不可能知道,既然他不会知道,百里昕也能真当做事情都没发生。 如今他只在百里冽面前邀功,说自己是如此的急切为他求情。 元月砂听了,她轻轻的垂下头,蓦然笑了笑。 正在这时候,下人传唤,只说豫王来了。 百里昕面色变了变,元月砂也是起身。 ------题外话------ 小侄子又开始作死吶
067 晕倒 67 也不多时,百里炎也踏入了房中。 百里冽要挣扎起来,百里炎却阻止了百里冽:「冽儿,不必起来,还是好生休息。本王是来探望于你,并不想打搅你养病。」 他嗓音沉稳、醇厚,惑人间又蕴含了一股子不容人拒绝的味道。 元月砂稍稍抬头。 百里炎曾为武将身材高挑,元月砂抬头轻瞧亦只能瞧见人家肩头,很有压迫力。 昨日她已然窥见了百里炎的容貌,可如今近些来瞧,却也是另外一种感觉的。 那张英俊面颊之上,一双好似闪动金属光泽的眸子灼灼生辉, 而在百里炎的身后,居然跟着伤势未愈的阿木。 百里昕瞧见了阿木,蓦然有些不自在。 虽一路行来,阿木帮衬了许多,可是在百里昕眼里,阿木只是个奴才。 这般尽心尽力的服侍,不过是理所当然,全然不必有所感怀。 更要紧的是,昨日阿木居然怪罪自己没救百里冽。 不过是区区下奴,哪里有这个资格议论? 可百里昕到底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扫了百里冽一眼。 百里冽倒是浑然不觉,只说道:「多些殿下上心,我所受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他十根手指头都裂了,如今每根手指头都用雪白的纱布细细的包扎起来了。现在那伤口,还热辣辣的疼得紧。 十指连心,这份痛楚自是可想而知。 然则百里冽却仿若未觉,容色一片柔和。 打小,他都是善于隐忍痛楚的人。 如今这区区手指上的伤,百里冽也能隐忍处之,并不觉得如何难挨。 比起火窟之中,眼睁睁的等死,等着自己从外到内慢慢的被烤熟,那份孤独又恐怖的惧意。如今,这些个伤痛,也不算什么。 百里炎轻轻的嗯了一声,旋即说道:「阿木是你下人,倒也忠心。这次多亏他一路跟随,护着你和阿昕。也算是,有些功劳。你遇到危险时候,他更不知如何心焦。阿木,如今你主子无事,我瞧你忧心忡忡,不必拘束。」 阿木向前,一脸担切:「公子,你能无事,当真是,是太好了。」 百里冽唇瓣少了几分血色,淡色干裂的唇瓣无声笑了笑,面上透出了薄薄的温和之色:「阿木,你放心,我没有事。」 阿木心里一阵子的激动,不觉点点头。 百里冽微笑:「你向前来,我有话儿跟你说。」 阿木点点头,又向前一些。 一柄匕首从百里冽袖中探出来,准确而决绝的刺入了阿木的心脏。 人胸口这个位置被捅中了,立刻就会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并且分明也是活不成了。 阿木脸上的表情凝聚在脸上,一双眸子顿时流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他唇瓣开合,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却分明是在问,为什么? 百里冽脸颊之上流转了悲悯之色:「你实在不该说那些话儿,说殿下凉薄,辱及豫王的名声。阿木,你忠心耿耿,我也很是捨不得。可是,你当真不应该如此的不分尊卑。」 阿木脸颊之上流转了悲愤、狐疑,也似有许多困惑不解。 可是百里冽却没再解释别的话儿。 他再一用力,匕首再刺进去心脏一些,手指头上的伤口也纷纷裂开,渗出了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纱布。 咚的一下,阿木身子栽倒在了地上,已然是气绝身亡。 百里昕吓得尖叫了一声,也是被吓坏了。 至始至终,元月砂脸上却也是没什么表情。 她看着百里冽不动声色,取出了匕首,精确无误毫无迟疑的杀了阿木,再说些对豫王忠心的话。 阿木武功还算不错,若非极信任百里冽,丝毫不加以以提防,受重伤的百里冽又怎么会这样子轻易就得了手。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很出人意料。 而元月砂的眼前,蓦然也是染了一层晕黑。 她觉得自己残破的身躯仿若到了极限,周围一切都是旋转起来,而她意识仿若被抽离了身躯。 元月砂一双眸子失去了焦距,身子更轻盈的栽倒。 眼瞧着元月砂将要栽倒在地上时候,一条手臂伸出来,揽住了元月砂的身躯。 这个忽而出手的人,居然是百里炎。 自打百里炎进入房中,他似也没多瞧元月砂一眼。 可是如今,却是刚刚好伸出手,揽住了元月砂的身躯。 怀中温热纤弱的少女身躯,比百里炎所想像的要轻一些。 百里炎盯着元月砂精緻而秀美的面容,一双闪动金属光泽的眸子流转了盈盈幽光,却是一闪即逝。 他蓦然开口:「绿薄!」 一道秀美的身影悄然而来,赫然是个秀丽温婉的美人儿。 绿薄接下了元月砂,扶住了元月砂。 一旁的百里冽也胸口微微起伏,稍稍喘了几口气,方才缓缓松开了手中匕首。 他瞧着染满鲜血的掌心纱布,不动声色将血淋淋的手藏入了衣袖之中。 百里炎已然是盯上了他,忽而嘆息:「阿冽,也许不必如此。他确实是无礼,可是却是为了你,若不是担心你的生死,此人也不会如此鲁莽。」 不错,百里炎是故意带阿木来的。 而阿木也知晓,他迟早要死,不过临死前想看看自家主子。 百里炎虽无不试探之意,不过百里冽居然能狠到如此地步,这甚至有些出乎百里炎的意料之外。 耳边却听到百里冽毫不犹豫的说道:「若有人将我生死放置于殿下威仪之上,这个人就已经该死了。」 百里炎瞧着百里冽,这个少年果真不是一般的聪明。 阿木该死,他知道得太多。 豫王以儿子作为诱饵,引匪入彀。 世子无能,居然让百里冽假冒,引开追杀。 还有就是,豫王府欲图放弃百里冽,这更会让宣王世子心生裂痕。 更要紧的是,知道这么多的阿木,居然对豫王府心生怨怼。 一旦这些事情传出去,豫王会沾染凉薄刻毒的名声,而百里昕更会沦为笑柄。 百里冽知道,所以下杀手杀了,证明自己会守住所有的秘密,会是豫王府最忠诚的奴僕。 ------题外话------ 得到小编的通知,本月8号上架哦,喜欢的亲们支持一下哦
068 焦躁 068 百里炎不动声色的盯着眼前少年。 百里冽懂得察言观色,又知晓分寸。也许正因为这样子,这少年身上散发着他自己都不懂收敛的危险气息。 可他纵然有意试探,原本也没欲图对百里冽如何。 无论怎么样,百里冽对世子的尽心,是很有功劳的人。 赏罚分明,才能让属下忠心。 若百里昕以后当真能成为太子,他必除了百里冽,只因为百里昕是驾驭不了的。 不过如今,百里炎并无此意。 至少,他还是能压得住眼前这个秀丽狠毒的少年,而不必如此没气魄,连百里冽也是容不得。 「来人,给冽公子换药。」 百里炎如此嘱咐。 阿木的尸首被带下去,随行的医官赶过来,诚惶诚恐为百里冽瞧伤。 这宣王府的长公子,也未免太容易受伤了。 却也不敢多问,急匆匆的替百里冽将手掌缠着的纱布小心翼翼解开。 百里炎沉沉说道:「就不打搅你休息了。」 他足步顿了顿,似又想起了什么,不觉侧头对绿薄说道:「绿薄,带上这小姑娘,给她瞧一瞧。」 绿薄绢秀的脸颊有些愕然,却也是并没有如何质疑百里炎的话儿,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百里昕倒是有些惊讶,自己的父王,他是知晓的。 以百里炎那淡漠如冰又狠辣似火的性儿,今日怎么转性了,留意起了这小小的元家二小姐? 不过他向来谈不上聪慧,如今想不通透,也是懒得去想。 如今百里昕,更将一颗心放在了百里冽身上,没心思去理会别的。 然而百里冽这一刻,眼底也流转了一缕异样。 他盯着百里炎的背影,看着绿薄抱着元月砂离去,忽而很有些抗拒。 却到底只是抿紧了唇瓣,一句话都没有说。 百里冽方才确实也是故意冷待元月砂的,他知晓百里昕的性子,故而如此行径。百里昕并不是断袖之癖,却讨厌百里冽接近别的人。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小孩子的自私,所谓的占有欲并不仅仅在男女情事之上。有些孩子打小被骄纵,就讨厌父母对别的小孩子有一点喜欢和称赞。而百里昕没有疼爱他的父王,就将相似的感情投射在百里冽身上。 两个人岁数差不多,可从小到大,百里昕有什么麻烦,一多半都是百里冽为他解决的。 更何况不单单是百里昕,别的人也会窥测自己对元月砂的态度。 百里冽是个很谨慎的人,一向都不会贸然而行事。 却没想到,百里炎居然带走了元月砂,这是为什么? 难道这又是一种试探? 百里冽心思一阵子的纷乱,却不能确定。 自己似乎也没那种资格,让百里炎接二连三的关怀试探。 既是如此,百里炎为何要带走元月砂。 百里冽不觉想起了那时候的清醒,自己在火焰之中,是那样子的害怕,又是那样子的孤独。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给予他宛如新生的鼓舞。 他眼睛被活熏得厉害,朦朦胧胧的,那时候也没瞧清楚自己眼前的是谁,只依稀见到一片湖水色的衣衫。 后来的事情,百里冽也不记得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元家的大船之上,醒来时候只听闻是元二小姐将他从水里面拉出来。 百里冽也不知道,元月砂和救了自己的女子有无关系。 随行的医官已然小心翼翼的将百里冽手上的纱布都拆了下来。 一团团带血的纱布被扔到了一边。 那医官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止住血,又抹上药膏的伤口再次裂开了。 百里冽这双手,又变得血肉模煳。 医官不觉嘱咐:「冽公子,可不能再弄伤手了,要好生将息。否则这一双手指骨废了,以后提笔作画,抚琴之类,也是多有不便。」 百里昕顿时红了眼眶,不免恶狠狠的说道:「你胡说什么,若你不能医好阿凛,我便让父王杀了你这个庸医。」 医官顿时吓了一跳:「老朽尽力而为,只是公子可是要好生将息啊。」 百里冽温和的说道:「世子,你别吓人家了,其实也是我不好,弄伤了手。大夫,我也不会胡闹了。」 那医官渐渐安神,也不好说什么,开始将药抹在百里冽的手上。 这自然是有些痛的。 百里冽瞧着血肉模煳的手掌,却顿时又想起那一刻的奇异感觉。 这样子奇怪的事情,真的很像是做了一个梦。 百里冽扪心自问,也不排除这是自己的幻觉。 可那一刻,这一双血肉模煳的手掌,抓住那人的感觉,偏生是如此的真实。 那个究竟是谁呢?究竟存在不存在呢? 百里冽脑子里一头雾水。 他素来是个极冷静聪慧的人,正因为这样儿,这想不通透的感觉,越发让百里冽焦躁。 百里冽忍不住想起了元月砂,想到了此刻元月砂居然被百里炎带走了,焦躁之意更浓。 他忽而又想起,就在方才,百里炎居然伸手揽住了元月砂坠落的身躯。 一股子和方才截然不同的焦躁又涌起了。 百里炎这些年来,醉心权柄,甚至可以说得上不近女色。 若不是如此,百里冽也不会连个庶出的兄弟也没有。 百里冽慢慢的压下了胸中的不悦,让自己平静几许。 房中,一顶极精緻屏风,轻轻隔开床榻。 软床之上,元月砂犹自昏迷。 而绿薄则为她号脉。 良久,绿薄方才轻轻的松开了手指。 她轻盈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向着百里炎回禀。 「元二小姐的经脉格外的孱弱,似久病之人才有的脉象,身子也是不好。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毛病。大约是最近受了惊吓,损耗过重,故而晕厥。开些补气益血的药汤,补补身子也好了。」 百里炎点点头:「就有劳你了。」 绿薄福了福,盈盈的退下去。 百里炎却略顿了顿,并没有立刻离去。 那薄薄的屏风之上,描绘着朵朵牡丹花,艷色流转了一缕妖娆。 而屏风后面,软塌之上一道纤弱的身影裹在了被子里面,却也是若隐若现。 百里炎凝视着那牡丹花屏风,瞧得竟有些眸光深邃。 他并没有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上,而是转身离去。
69 甘愿为奴 69 绿薄端药回到房中时候,已然空荡荡只余下昏睡的元月砂。 她嘆了口气,将犹自滚热的铜壶放在几上。 百里炎虽让她照顾元月砂,却并没有让绿薄亲自操持。 绿薄手下,自是有人使唤。 可饶是如此,绿薄仍然是自己操持,不肯假手于人。 只要是百里炎在意的,她都是万分上心。 绿薄将铜壶里面的药汁逼入了白色的瓷碗里面,一不小心,手指却亦是被热汤轻轻的烫了一下。 她慢慢的吮吸受伤手指上苦涩的药汁,一如她翻腾不已的心绪。 这些年,她跟随在百里炎的身边,百里炎对她从无任何逾越。 绿薄是墨夷七秀里面唯一的女郎。 遥想当年,她出身尊贵,样貌秀美,也有不少贵族公子喜欢她的。 可那些人,绿薄一个都瞧不中,只盯上那时尚未得宠的豫王殿下。 别人都道是百里炎的福分,可百里炎不要,娶了别的女人,鹣鲽情深。 做不成妻,她宁可做妾,不要名分。 然而百里炎却仍不允,只说一旦纳妾也会平添后宅烦恼,他无心与此。 别人都道百里炎不知好歹。 都以为绿薄受到了这样子的羞辱,一定会加以退却。 可绿薄反而更痴迷于百里炎,只觉得这般男子才是难得。 那时候,家里面逼婚逼得紧,可求亲对象,绿薄一个都瞧不中。 她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那就是甘愿为奴,侍候百里炎。 不做百里炎的女人,只在他身边为他做事情,能瞧瞧百里炎就好了。 百里炎告诉她,主僕身份一世都不会改变,而绿薄也点头应允。 时间过的真快啊,当初那些笑话绿薄痴傻的人,如今却羡慕绿薄的眼光。 百里炎势力如日中天,最有机会成为帝国下一任的君王。 到时候,他就会是所有的人主子。 而绿薄,却占了情分资歷在那里。 甚至一度与绿薄断了关系的家族,如今也是走动得很热络。 绿薄慢慢的品尝唇齿间苦涩,这些年来,百里炎内宅一直空虚,她也是有了一缕虚妄的期待。 如今却让绿薄微微有些恍惚。 这个元二小姐,究竟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靠着女人的直觉,绿薄是隐隐有些奇异的感觉的。 旋即,绿薄却也是摇头失笑,也许自己当真想得多了。 百里炎的心思如大海一般的深邃,十分难以猜测。 也许百里炎这样子做,也有什么别的目的。 而自己呢,到底是个女子,却也是不觉患得患失,想得太多。 正在这时候,元月砂低低呻吟了一声。 绿薄赶紧端着药,绕了屏风,到了元月砂跟前。 陌生的环境让元月砂不动声色轻皱一下眉头,旋即眼神平静无波。 「我叫绿薄,二小姐当着豫王殿下跟前晕倒,豫王殿下让我照顾你一二。」 绿薄扶着元月砂坐起来。 元月砂柔柔说道:「多些了。」 绿薄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跟元月砂说,只轻轻说道:「喝药吧。」 元月砂鼻子灵敏,嗅出了那药味儿,倒是对症的药材。 她这身子,其实也没什么可医的,也就喝点药汤补补。 虽然豫王的人餵药让元月砂很不自在,可元月砂到底强自忍耐下来。 绿薄倒是很周到,每勺药晃凉了,才让元月砂喝下去。 她餵元月砂喝药的时候,也是不动声色,打量这位传闻之中的元家二小姐。 样子倒也生得不错,是个小美人儿,可也是谈不上极美。 说到绝色美人儿,以豫王的身份,也是见识过好几个的。 元月砂咽下了苦涩的药汁,心里却也是不觉微微翻腾。 百里炎管自己这档子闲事做什么? 怎么看,百里炎都并非是仁善温暖的人。 却也是恍惚记得,自己昏迷之前,似乎是百里炎揽了自己一下。 元月砂皱皱眉头,对于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她亦然是很不喜欢。 「绿薄姑娘,我想,还是回自己房间,让我丫鬟照顾着我好了。」 绿薄却也是不觉拢眉:「豫王殿下让我对你好生照顾,元二小姐安心休息就是。」 元月砂摇摇头:「我身份卑微,实在不能承受这份厚爱。倘若留在这儿,也只会胡思乱想,不能安然养病。况且,其实我只是身子孱弱,并无重病。」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绿薄也是不好强留。 她怕元月砂受了风,生病更重,取了一件淡绿色披风让元月砂穿上。 那宽大的披风越发衬出元月砂脸蛋苍白而娇小。 绿薄是个周到的女子,还特意请了湘染过来,扶着元月砂回去。 待元月砂被湘染扶着离开了房间,一直挂在了绿薄唇角的浅浅笑容却也是终于淡了。 她忍不住瞧着自己手指,不觉回想起自己还是豆蔻少女时候是何等骄傲的性儿。 然而那些微薄的心思,拢上了心头,却不觉阵阵的苦闷和遥远。 绿薄瞧着自个儿手指头上的方才小小一块烫伤的痕迹,心中一股子的苦闷却也是顿时不觉阵阵加深! 正在这时候,绿薄却也是听闻到足步声,不觉一愕。 当她抬头,可巧正见到踏入房中的百里炎。 绿薄赶紧匆匆起身,向着百里炎行礼:「见过王爷。」 百里炎一摆手,缓缓说道:「不必多礼。」 他轻轻扫过了已经空荡荡的床榻,略一皱眉:「元二小姐已然是走了?」 绿薄飞快的说道:「妾身不知道王爷还要见她,妾身,妾身也不知道需要将元月砂留下来。」 百里炎言语平淡,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这其中甚至并没有多少怪罪的味道。 可是呢,绿薄那语调又急又快,甚至不由自主的透出了几许的委屈的味道。 百里炎微微一愕,目光扫向了绿薄。 绿薄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如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她轻轻的一咬唇瓣,却也是飞快的迴避了百里炎的目光,只是沉闷的说道:「王爷,你刚才并没有嘱咐,要将元月砂留在这儿。」 绿薄知晓自己失态了,百里炎何等睿智的人,自然也是能窥破自己的心思。 她下意识的搅紧了手中的帕子,可是这也未尝不是试探百里炎的机会。 由着此事,也能窥测出多年相伴,自己究竟有多少分量。 可耳边,却也是听到了百里炎平静的嗓音:「不错,我没有嘱咐你留下元月砂。绿薄,本王并无怪罪之意。」 那嗓音,平静得近乎无情。 绿薄身子微微一僵,她甚至没勇气抬起头来,只不觉垂头盯着百里炎衣衫之上一团团的精緻金绣。 ------题外话------ 明天正式上架,感觉好像考试一样等待成绩,心里好忐忑 啊啊啊
70 王爷勐如虎(求首订) 70 京城,宣王府迎来了久未归来的世子爷。 赫连清得了书信,早就掐着手指头算日子。 待百里策归来之际,赫连清更早命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为百里策准备他所喜爱的膳食。 小院儿里面,赫连清为百里策按摩,服侍周到。 她学会这按摩指法,不但可讨好鸢王妃,还可用来夫君的心。 别的不谈,百里策一去江南好几个月,回到家一定到赫连清的院子里面。 虽王府不乏美妾,可是赫连清就是有这个底气和恩宠。 今年赫连清三十有余,并且生下两子一女,却仍旧是保养极佳,皮肤雪嫩,身子丰盈。如今的赫连清,已然没有当年病弱寄养于宣王府的娇弱女郎的样子了。 「这一次,世子爷去了江南,替豫王办顺了差使,自然是劳苦功高。却不体恤妾身,每日在王府里面对你牵肠挂肚。」 赫连清在下人面前颇有主母的威仪,如今却一改风姿,拿出了一副少女情态撒娇。 她知道,百里策就吃这一套。 往常赫连清这样子一说,百里策必定会调笑应话儿,甜蜜蜜的安抚。 可今日百里策却不觉神思不属,竟没有应赫连清的话儿。 赫连清正有些愕然时候,却见百里策忽而抬头:「清儿,你替我在府里收拾一处院子,要清静、安静。那人,可不怎么喜欢被打搅。」 赫连清愕然,凭着直觉,百里策说的必定是个女人。 百里策好色,赫连清早就心知肚明。 她压下了心中不快,故作贤惠:「世子在江南结识了红粉知己了?咱们这院子里面又要添个妹妹了。」 当然这个妹妹,已然是让赫连清特别不快,已然是让赫连清有一些想法和算计。 百里策失笑:「那小丫头,我可是啃不下。而且,人家也未必肯来我府上暂住。不过——」 百里策似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快。 区区元家,只恐怕也留不住这小妮子。 还有什么送去侯府做填房,那也得看那个纳了元月砂人有没有这个福气。 「不过,我瞧寻常人家也是留不住她。」 他面上的神色,让赫连清内心阵阵的翻腾。 这样子的表情,她曾经见过,并且刻骨铭心。 百里策虽然好色,却是情薄。 那种狂热、嚮往的神色,她只瞧百里策对一个女人有过,连自己都没有拥有。 那时候,百里策去过了海陵郡一次。 他回来,总是没完没了的议论那小萱郡主,眼睛里就是这般迷醉之色。 赫连清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心凉,自己的无能为力。 百里策很快想法子去了海陵郡,并且回来时候还带回来苏叶萱。 这是赫连清今生的梦魇,她原本以为百里策这辈子也不会给其他的女子流露这样子的神色了。 当百里策厌弃了苏叶萱,眼睛里面没有了那种光彩后,他也再没用这种眼神瞧过别的女人。 可是如今,江南某个女子,居然让百里策又重新神魂颠倒! 赫连清手指一顿,一时之间竟似喘不过气来了。 她略顿了顿,方才微笑:「世子放心,我自然是不会亏待这位贵客。」 无论如何,她再不是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了。 那时候自己无能为力,可是现在,自己却不会如此了。 赫连清那美丽温婉面颊之上忽而流转了淡淡的狠色,谁要胆敢抢走她的男人,掠夺她的富贵,她是会用尽法子,生生将敌人绞杀。 「冽儿如今在江南,如今江南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赫连清假意关心,眼中不觉流转缕缕光彩。 「他这孩子,整日和豫王世子胡混,成什么样子?」 百里策不悦摇头,自己这个儿子,是个纨绔,让他不喜。 「世子不是跟着豫王做事,这孩子好歹知晓立场,知晓分寸不是?」 赫连清冉冉一笑,苏叶萱永远是百里策心里一根刺,如今百里冽虽然让人失望。可是好歹,一个废物能让人安心不是?百里策也未必当真不乐意了。 百里策冷笑:「他自是不懂的。其实,豫王世子也未必永远是世子。」 这话儿有些逾越了,百里策没有继续深了说,赫连清也是未曾继续问。 赫连清眼睛里面流转了嘲讽的笑意,区区的百里冽,是不能跟自己儿子争爵位的。 此刻宣州城外江山的大船上,百里冽榻上了甲板。 他眼珠子一眯,忽而嚷嚷:「元二小姐。」 元月砂回头,轻盈的站住。 百里冽满怀心事,步步向前。 他没有安心养病,而是让人打探元月砂的消息。 元月砂停住了步伐,冉冉侧过头来。 她宽大的披风被江风吹拂得啪啪做响,却轻掩住纤弱的身躯。 在屏风之下,元月砂一张小脸苍白无色,却五官秀美。 然而那双过分宁定的漆黑眸子,却也是让人忽略了元月砂的秀丽五官,只让人被这双黑眸所深深吸引。 百里冽内心那股子异样的感觉不断的加深。 初见元月砂时候,他见惯了京城的秀色,元月砂这样子的小美人已经是让百里冽平静无波了。 可是如今,他内心浮起了一缕说不出的心悸。 元月砂的与众不同,又岂是别的女子能够拥有的呢? 而元月砂淡色的唇瓣不觉一开一合:「冽公子为什么不好生休息呢。」 百里冽反而有些迟疑起来。 他无论面对任何人,总能用那温和而优雅的风姿应对自如。 可是如今,百里冽竟有些不知晓说什么才好的。 他是个过分冷漠的少年,从很小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人能走进百里冽的心里面了。 可偏偏在那生死关头,在可怕的煎熬之下,他生生被恐惧这把利刃划开了心扉,被折磨得生生崩溃。那时候的救赎,却宛如在不设防的心口留下了烙印,竟留下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更何况,元月砂的身上,却似总蕴含一缕淡淡的神秘。这样子的神秘,更似有近乎致命的吸引力,不觉让人为之沉迷。 这让百里冽终于像个十四岁的少年,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眼前的少年肌肤宛如细瓷一般细腻,五官精緻,脸蛋更是说不出的俊雅动人。 谁又能想得到,这般年纪的一个少年,竟是拥有极深邃的心计。 而百里冽正欲言语,却忽而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元二小姐,豫王殿下有请。」 说话的正是莫浮南。 阳光下,他面纱后俊雅容貌之上一道浅浅的疤痕若隐若现。 元月砂轻轻一抬下颚,似有些好奇,清润的嗓音响起:「豫王殿下要见我?」 莫浮南含笑,轻轻点头:「豫王殿下原待等元二小姐醒了后就相见,想不到,二小姐甦醒得这般之快。」 百里炎邀请,元月砂自是没有什么可拒绝的余地。 她轻点头,随着莫浮南一起去。 百里冽那些迟疑的话儿,如今都是尽数堵在了唇中,竟然是再也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元月砂经过自己时候,轻轻的福了福,然而盈盈而去。 那江风轻轻的吹拂元月砂的衣襟,宽大的斗篷摇曳而生姿,瞧着宛如一朵巨大的莲花,冉冉而绽放。 而百里冽心中淡淡的惆怅,却好似水上的细纹,伴随江水的吹拂,一圈圈的渐渐越发扩大。 就好像是某样东西,有了想吃的欲望,却偏偏每次都没有吃到。尤其是你手指将要触及时候,却不得不松手放开。 正因为这个样子,那种欲望反而更加的强烈。 就好像小猫爪子抓着心脏似的,一下一下的,弄得人心尖一阵子的酥麻发堵。 昨日受到了惊吓,这些饱受惊悸的元家女眷也退回宣州城中稍作歇息。 然而元月砂却和百里炎同在一辆马车之上。 虽是久闻大名,却是元月砂第一次和这位豫王殿下独处。 传闻中豫王好声色,吃喝用度可谓十分讲究,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单从豫王这身描金绣玉的淡紫色莽金绣袍,就足见价值不菲。 倘若旁人如此打扮,必定是显得过于招摇。 那富贵气象压不住,却也是显得好似孔雀摇晃彩羽一样艷俗不堪。 唯独豫王这般气派方才能镇得住这一身锦绣辉煌,反而让人觉得压力迫人。 百里炎目光轻轻的落在了元月砂身上时候,元月砂骤然感觉到了某种压力。这样子的感觉,她是极少会有的。 而百里炎眼底深处却也是顿时添了几许的玩味。 他身居高位,作为龙胤的豫王,自不免有那么一缕上位者的高贵与威仪。 偏生元月砂在他跟前,却是十分的沉稳。 姿容宁定、柔和,并没有什么不自在。 她也许没有招摇,不用刻意招摇,却自有一缕沉稳若水令人心静的气质。 无论外头是如何的狂风巨浪,她宛如一口古井,总是波澜不兴。 至少,能在百里炎凝视之下如此坦然的,只恐怕也是不多了。 这个小姑娘,确实是有些意思。 「冽儿素来冷情,连跟随多年的忠奴都是说杀就杀。想不到,却对元二小姐颇有几分眷顾之情。元二小姐,你说这是为什么?」 百里炎忽而一笑,这般开口,嗓音微微有些沙哑,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沉稳魔力。 元月砂轻轻的抬起头:「月砂不懂。」 她眼睛也许不算很大,可是黑色的瞳孔却占了大半,如此一来却显得眸子极黑极深。 那双深黑的瞳孔清得好似能瞧出人的倒影,掠动了一缕清艷的潋滟光泽。 却并不如何能瞧出这各种情绪。 「世子无能,做出种种令人蒙羞的事情。百里冽杀奴效忠,却刻意隐瞒二小姐也知晓他冒名昕儿之事。难道,不是为了元二小姐?他知晓,豫王府不能容下窥测隐私之事。元二小姐是个极聪慧的人,又怎会不明白。」 一番言语暗示的浓浓杀机,却也是悄然在这狭小的马车之中瀰漫。 元月砂不动声色:「豫王殿下位高权重,为什么要吓唬我这个和你晚辈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呢。」 百里炎竟似怔了怔,他虽想过元月砂如何应答,却未曾料得元月砂居然是这般答话。 他不觉失笑:「是了,你年纪和阿昕差不多,若以岁数论,我在你面前应该是叔叔了。」 元月砂轻柔的说道:「月砂不敢。」 她心念转动,百里炎是什么意思呢? 无论如何,百里炎虽有心吓唬,似也并无真正的杀意。 反倒是百里炎对百里冽的解释,元月砂身在局中,倒是当真为曾想透。 想到了百里冽,元月砂内心浮起了一缕复杂。 百里冽,当真是个过于复杂,令人难以形容的少年。 你觉得他似有感情时候,他狠心决绝。你觉得他冷漠无情的事情,可是他偏生又好似有那么一缕若有若无的温情。 元月砂内心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涟漪,一瞬间心思却是复杂莫名。 她在百里炎跟前,这一刻竟有些失神。 蓦然眉间一热,却是百里炎手指轻轻滑过。 一瞬间的接触,惊得元月砂身子往后轻轻一移,而百里炎却也是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你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却也是让本王忽而想起了另外一道身影。那个人,正是本王的皇弟长留王。他在京城有纨绔无能之名,可不知怎么却仍然是让我放心不下,百般警惕。纵然这么多年来,我的监视之下,长留王确无网络人心之举。」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顿了顿,凝视元月砂娇颜:「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和你一样,在本王的凝视下,也总是平静无波。」 元月砂不觉低语:「月砂卑微之躯,哪里能和长留王相提并论。」 百里炎虽然收了手,可那手指拂过了元月砂眉心的触觉,仍然是顽固无比的残留着。那被碰过的肌肤,仍然好似蚂蚁爬过似的,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让人顿时觉得很不舒服。 她也不知晓百里炎为何非得要提及这皇族隐私之事。 百里炎和长留王百里峤的暗流涌动,心中忌惮,又为什么非得说和自己听呢? 也许这并非一件好事情,也许这又是某种机遇。 这般盘算测度,马车之外顿时也是平添了一阵子的喧闹。 如今百里炎这支车队所行驶的官道,是去宣州必经之路。 张鬚眉的匪军已然是被生生击溃,纵然是有小股的流寇,他们在官兵的追击之下,一个个的惶恐不安。 看到这样子的队伍,原本应该生生避开才是。 可偏偏这个时候,却有匪军奇袭! 第一轮的放箭之后,原本埋伏在一边蓦然发动了奇袭。 当元明华撩开了车帘,看着漫山遍野的贼军,吓得手一抖,马车帘子也是重新滑落。 这一路上,元明华可谓是心惊胆战,自认是吃尽了苦头。 原本以为回到宣州城,可安心些许,料不到又遇到了这样子的事情。 这可真是令人为之心悸啊。 元明华忍不住崩溃起来。 她蓦然恼恨似的说道:「早知道,不如就赶紧上路回京城,还回宣州做什么?这宣州闹的匪患,可谓是没完没了。」 云氏也为之心悸,可她纵然胆子小,官家主妇的气度教养还在的。 闻言,她也是不觉呵斥元明华:「怎可如此言语。如今虽有贼匪,可是咱们是和豫王的队伍在一道,这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云氏胆子虽然是小了些,脑子却也是很清楚。 元明华长于南府郡,自然是没什么见识。 可云氏却知晓豫王二字的分量。 区区寒山水寨的逆贼,又算得了什么? 元明华原本心烦意乱,焦躁不已,如今却也是只能将这些生生压下去。 她狠狠的搅着手帕,忽而又无不艷慕的说道:「二妹妹运气倒是极好,居然是上了豫王的马车,那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事的。」 这言语之中,充满了浓浓的酸嫉之意。 虽长于南府郡,元明华却也是听闻了豫王不好女色的传闻。 怎么元月砂就有这份运气? 还有就是豫王,可是知晓元月砂的水性? 云氏为之气结,元明华果真是沉不住气,也是上不得台面。 纵然心烦意乱,她也配议论豫王? 只不过如今,云氏也无心教导元明华。 这元家两个女儿,一个上不得台面,另一个则是太妖了。 山丘之上,寒山水寨的二把手白狼冷锐的盯着入彀的队伍。 而在他身边,一名中年的官员被束住,却也是吓得瑟瑟发抖。 白狼唇角蓦然流转了一缕嘲讽的狞笑:「刘大人,你说豫王殿下,可当真就在下面的队伍之中。」 那被束住之人赫然正是宣州知州刘文杰。 他为了奉承宣王,讨好逢迎,又见宣州大捷,居然冒险出城拜迎百里炎。却没想到居然被叛翡突袭,沦为阶下囚。 为求活命,他也不得已供出了百里炎的行踪。 如今刘文杰更顾不得那么多了,连连点头:「是了,豫王确实说了,要此刻入城。」 白狼眼睛里面流转了几许狠意,这一次寒山水寨大败,几万精兵被灭了大半,剩余的人马也是纷纷溃散。 他纠集两千残兵,先俘虏了刘文杰,没想到宣州还有豫王这条大鱼。 只要活捉豫王,那么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白狼一颗心砰砰的跳,是了,他有两千人,可百里炎随行的亲兵却只有区区几百人。 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人群之中却也是传来了悽然的惨叫之声。 只见蔺苍提着长枪,宛如一条蛟龙一样,带着上百黑骑,宛如一柄利刃一样划入了乱军的军营之中。 他使的是长枪,那柄长枪是锋锐的精钢所塑造而成,分量自然是极重。然而当蔺苍轻握时候,那沉甸甸的铁枪却好似化作了轻飘飘的羽毛,竟似掠不起半点分量。 明明是一件重型的兵器,蔺苍使唤时候居然是灵巧得不可思议。 他随意一刺,竟生生将四五个人身体就此穿透,鲜血淋漓! 而蔺苍与这百人化为的利刃,所到之处,无人能及,却也是触之及溃。 其余的龙胤军士却也是训练有素的从后掠上,从划开的缺口攻击被压得失去了气势的逆贼。这更让寒山水寨的残兵受尽摧残! 白狼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切,见识了宣州士兵的怯弱,这让他们对朝廷的兵马都是有一种轻视之心。 然而如今豫王亲兵的兇狠,却分明让白狼措手不及。 若继续任由这宛如人头收割机般的豫王亲兵攻击,那两千人马很快就会被收拾掉。更不必提如今战争虽然刚刚开始,却也是已然有人因为蔺苍兇狠流露出了几分的怯意。 白狼眼神微动,忽而有了决断。 今日最要紧的,是将豫王百里炎捉住在手中。 他带着两百精锐,让其余所有的人护航,沖向了百里炎所在的马车。 而被俘虏的刘文杰更被白狼扯拉在身边,更不觉扬声说道:「宣州知州刘文杰,可是在我手上!」 刘文杰吓得快要晕了过去,这杀千刀的贼寇分明是要拿他做肉盾,可这又如何使得? 白狼心里已经是有些狠意,就算这些悍不畏死的亲卫都死绝了,只要能捉住百里炎,这也算是成功! 他眯起了眼睛,瞧着百里炎居然下了马车。 那个龙胤的贵人离自己不过是五百步之遥,顿时令白狼精神大震! 莫浮南在百里炎身边,他长剑一挥,那剑身是精钢打造,挥舞起来在阳光下只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影子。 他气质温和端方,可剑势却是阴险而绵密,纷纷冉冉间,连杀几人。 莫浮南轻巧的掠到了百里炎身边:「豫王殿下,区区逆贼,不必你出面。」 百里炎却是笑了笑:「无论如何,面对敌人时候,本王都不会避而不见的。」 他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和豪气,自负而沉稳。 正因为如此,很多桀骜不驯的人也在百里炎面前为之折服,心甘情愿的为百里炎所驱使。 莫浮南心悦诚服,却并未再劝,而是轻轻的一挥手,五十名弓箭手飞快的掠在了百里炎左近,守护百里炎。 这些弓箭手一个个深黑色衣衫,甚至脸蛋也用皮革裹住,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孔。他们手中的长弓也似与寻常弓箭不同,通体漆黑。 不同于蔺苍,莫浮南并没有入阵杀敌,而是留在了百里炎身边就近保护。 若说蔺苍是一柄锋锐的枪,那么莫浮南就是守护的盾牌。 纵然是天底下绝顶的高手,莫浮南虽不是对手,可是也是能将之缠住一段时间。 如今这支黑羽,更是莫浮南亲手调教出来的。 他们手中弓、箭都是特制之物,远比寻常弓箭力道大。 纵然战场十分喧譁,可黑羽弓箭手却不动如山,格外的沉稳,箭无虚发。 每一轮箭射出去,却都例无虚发,每根箭都是稳稳噹噹的射入了贼人的胸口。 中箭之人,顿时也是气绝身亡。 百里炎瞧着战场的一切,流转了金属光泽的眸子之中却浮起了冷锐。 他忽而一伸手,一旁的莫浮南已然是取出了巨弓,送入了百里炎的手中。 战场之中的白狼感觉好似陷入了一场极为可怕的噩梦。 如今跟随他冲锋陷阵的,可都是个个武功高强,并且身手矫捷之人啊。 他费心笼络,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如今却被人轻易的攀折,随意的屠戮。 白狼的亲信胸口中箭,轻而易举就被杀死。 该死,战场上弓箭若要射中移动人体是何等困难,又怎会有这么多的神箭手? 甚至白狼自己,若非有死士挡了挡,已然是中箭身亡! 耳边听到了阵阵哀嚎,而这些哀嚎却自然绝不是豫王亲兵所发出来的。 可渐渐的,那些哀嚎声音居然小了起来,余下的匪军已然不多,甚至有些开始溃逃。 明明已经是离百里炎极近了,可巨大的恐惧却也是生生将白狼包围。 他蓦然将手中的刀比在了刘文杰的脖子上,厉声说道:「宣州刘文杰在我手中,他是朝廷命官,谁要敢妄动,我就杀了他。」 原本已经将近尾声的战场此刻也是安静下来。 所有的人都凝视着白狼。 白狼重重的喘息,不得不承认这次突袭就是一次错误。 他悲哀无比的发现,自己身边只余下七八名手下了,每个人眼睛里都流露出惊惧。 刘文杰还没有死,却已然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身子一动,居然是一股子尿骚味传了出来。 白狼面颊流转了一缕狠戾,心中恨得不得了,他还欲说几句狠话。 蓦然,眼前白光一闪。 那箭穿透了他的掌心,准确无误的射穿他的咽喉,甚至透体而过,钉死了一名匪兵,方才消了余势!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都还未等人反应过来。 咚的一下,白狼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死死的捂住喉咙咕咕冒出来的鲜血。 他眼睛里面满满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而百里炎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中的铁弓。 方才那妙绝巅峰的这一箭,正是百里炎射出来的。 这一切都是惊心动魄,而百里炎的神武更让他的亲兵们精神大振! 而白狼剩余的亲卫也无心补刀刘文杰,个个吓得怪叫逃走,却又被一一杀死。 这一场战斗,开始得突兀,却也是结束得快速。 马车上,元明华都是看得呆住了。 实在是惊心动魄。 她不由自主的看着豫王英武的身影,只觉得那道身影仿若深深的烙印在心口,令人不自觉为之着迷。 长于南府郡,元明华哪里见到过这般人物,少不得心驰神摇。 可旋即,内心之中的酸味却也是不断加深。 毕竟如今,坐在豫王马车上的人是元月砂,而不是她元明华。 元明华因为婧氏尴尬的上位,发誓此生只做正妻。 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若勾搭上豫王,做妾也是极荣耀的。 倘若以后豫王登基,所谓的妾室自然有后宫的分位,那可是与寻常的妾是截然不同。 就在此刻,元月砂也轻盈的撩开了马车车帘,下了马车。 她纤弱的身影映衬在百里炎的身边,似乎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然而元明华瞧在了眼里,嫉妒得心口都是有些发疼了。 凭什么?元月砂何德何能,居然能有这般运势? 为什么好事情都是落在了元月砂身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们,个个都是在意元月砂,自己却被当做尘土。 勾搭百里策,侍候百里昕,救了百里冽,如今不知怎么还被豫王另眼相看。 这些男人莫非都是瞎了眼珠子,当真瞧不出元月砂的下贱? 元明华已然是恨得胸口滴血。 而不远处的白狼,他半跪在在地上,手指头死死的捂住了咽喉,任由鲜血咕咕的冒出来。 当他看到了元月砂时候,眼睛里才流露出真正的震惊之色。 那一年,自己和大哥张鬚眉风尘僕僕,悄然潜入了海陵议论结盟之事。 于是也见到了海陵青麟。 青麟一向喜爱用面具遮挡住脸蛋,就算是海陵瞧过真面目的也不多,不过为了以示诚意,居然解开了面具。 那时候,他们都不相信,这样子俊俏的少年人居然是传闻中心狠手辣的海陵战神。 还以为是海陵虚以委蛇,随意挑个人来应付。 不料青麟当众展露了功夫,才让他们信服。 阳光下,百里炎身边的那个少女,姿容俊美绝伦,却分明是当年的逆贼青麟! 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指向了元月砂。 喉咙赫赫做声,却也是说不出话,只任由血咕咕的冒。 当然,没有人知晓白狼此举的真正含义。 聪明如百里炎,也只以为白狼临死不甘,指向的是自己。 白狼似想到了什么,蓦然眼底流转了几许讽刺。 海陵青麟,乃是逆贼! 如今却如此亲密的站在了百里炎身边,可见不知用什么法子已经是取到了信任。 今日百里炎杀了自己,他日,必定是会被青麟所算计! 临死之人,却不觉心中诅咒不绝。 咚的一下,白狼的身躯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旋即,百里炎亲卫却压着一排俘虏上前。 这些匪军眼瞧敌不过,又跑不掉,干脆扔了兵器投降。 百里炎眼睛里透出了淡淡的血腥之意,不理睬这些俘虏眼里的哀求之色,只缓缓说道:「全部杀了。」 对于这些盘旋江南许久的悍匪,百里炎并不想表现自己的良善。如今这些人眼底惧意浓浓,可他们手上哪个没有几条人命? 百里炎一声嘱咐,自然也是却见手起刀落,一颗颗的脑袋顿时被砍下来。 那些尸体一个个的栽倒在了地上,没头的躯腔喷出了一股股的鲜血。 元明华吓得放下了车帘子,一颗心突突的跳。 云氏捏着腕间的佛珠,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念了一声佛。 元明华自是心中生惧的,她养于南府郡,打小衣食无忧,也毕竟没亲眼见到这样子血淋淋的场景。 可这不过是身体上的厌憎,元明华心里倒没当真不喜欢。 她一双眸子闪闪发亮,百里炎那宛如煞星一样的存在,让她身子滚热。宛如见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元明华内心恨意越浓,为何站在豫王身边的人,并不是自己? 而对于百里炎而言,这些贼寇的死,甚至不配让他多留意。 他瞧着瘫软如泥的刘文杰,一股不屑之意顿时轻涌。 刘文杰竟还未曾死去,运势还是不错的。 百里炎向前一步,微笑:「刘大人,可还好。」 就在此刻,却也是异变突生。 原本地上两具尸体蓦然弹起,飞快向着百里炎攻击。 那两个刺客离百里炎极近,掠得极快,手中短刃之上闪动了蓝盈盈的光彩,分明也是染了毒药的。 要紧的时候,百里炎却是临危不乱。 他身子微侧,手指轻吐劲力注入了剑鞘之中。 刷的一下,雪刃弹出,咚的挡在了将刺腰间的蓝刃之上。 谁不知晓豫王百里炎的武器乃是当世神兵血龙狼,刃身可谓雪白通透,上头一缕浅浅的血痕却动人心魄。 那刺客一击不中,顿时蓝刃一斜,而另外一位刺客招式变幻,封住了百里炎的种种去路。 偏生百里炎并无躲避,反而长刃挥出,生生斩向了两名刺客。 那两人避无可避,竟没有躲避之意,流转了几许兇悍。 那手中毒刃顿时生生刺了出去,只需稍稍刺破百里炎的衣衫,便能以剧毒要了百里炎性命。 剎那间血光飞舞,这两个刺客生生斩成了四截。 莫浮南飞快赶到了百里炎身边,眼见百里炎衣衫也被割破了一片,幸喜没有伤了肌肤。 幸亏百里炎生性决绝,并无半点迟疑。 稍有犹豫畏惧,就会被刺客毒刃所伤。 那剧毒可谓是极为厉害,切口处的衣服料子也是生生染成了墨色。 莫浮南软剑劲力一吐,生生的将百里炎衣衫染毒地方削了去。 他一双眸子不觉沾染了浅浅异色,这两名刺客武功极高,又极善于把握时机,所用的行刺工具又很歹毒,绝不会是区区江南水匪。 不过是借着这次乱事,趁机行刺而已。 百里炎反而并不如何在意,他忽而回头望向了元月砂。 尸山血海之中,那道纤弱的身躯仍然是柔弱而宁定的,一双眸子光彩而清润,竟似能瞧见人的倒影。 那满地血红的一缕素色,竟似极为扎眼的。 而此刻元月砂何尝不是若有所思。 如此瞧来,豫王百里炎虽身份尊贵,极少亲自动手,可从刚才反应来看无疑是绝顶高手。 而那些刺客,如此手法元月砂竟不觉有些眼熟。 北漠神秘的刺客组织,北域。 而元月砂,竟然并不觉得陌生。 小时候,她被人遗弃到了狼堆里面,母狼奶她了大半年,然后被北域这个杀手组织捡了去。 打小她便是学习各种杀人的方法,为北域尊上赚取财帛。 直到后来,她有一次任务失败,被组织弃于雪地之中,是苏叶萱救了自己。 而北域尊上也曾要过人的,是海陵王用了一些代价,花了一些关系,换出了元月砂。 元月砂打小就记忆力惊人,她四岁开始,就服侍在北域尊上旁边,由北域尊上亲自教导。对于北域尊上,她自然还是记得。 那个人,总爱穿淡银色或者淡紫色的衣衫,却整日戴着一枚银质的面具,喜怒无常。 送到北域尊上身边的人,也是几个月一换。 唯独元月砂格外的精灵和聪慧,居然也呆了好几年了。 虽然呆了好几年,两个人之间却没有任何情分。 她没有读过书,没有穿过好看衣衫,吃过好吃的东西。却必须要记住尊上的口味,他的种种风雅喜好。就算是换错了香,也会被那个男人挥剑砍断双手。 如今想来,自己能活着遇到苏叶萱,脱离那个魔窟,也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想不到,如今北域的刺客居然是会出现在龙胤的心腹之地。 那两个刺客的身手,也应当是紫带杀手了吧,还真算得上大手笔了。 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值得奇怪。 自己服侍那几年,也早瞧得出来,北域尊上是个很有野心的男人。 也许,是个某个中原权贵搭上了关系了。 元月砂唇瓣绽放了一缕无声的冷笑。 自始至终,百里冽也是没下马车。 他悄然从缝隙看着这一切,看着元月砂凝视百里炎。 百里冽忍不住冷冰冰的想,豫王这英武的风姿一定很动人吧。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天真的资格,打小就成熟得过分。 可这一刻,百里冽忽而觉得自己像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百里冽柔顺的将一双手轻轻的放在了膝盖之上。 他知道自己连恼怒捏手成拳都没有资格。 若不想让这一双手彻底的残废,就要安分守己。 不必去展露自己英勇,也不要给予这双手任何的刺激。 百里昕一如既往的埋怨豫王:「哼,父王莫非是故意做鱼饵引诱那些贼寇?他想要立功,却是让我们担惊受怕。」 从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候对百里昕不耐,百里冽却柔声说道:「世子,豫王是当世雄主,又是你的父亲,不要这样子说他。」 百里冽慢慢的移开了目光,克制住想要继续窥测的欲望。 可那像小猫爪子抓心的感觉,却似乎是更加强烈了。 剩余的路程,却也是再没阻碍,很快踏入了宣州城里面。 元月砂并没有机会和云氏等汇合,而是被下人领入一处议事的花厅之中。 屏风之后,几上准备了几般精緻的茶点。 元月砂留意到其中有一碟樱桃酥酪,心口略沉了沉。 耳边却听到下人说道:「这是豫王殿下为二小姐准备的。」 瞧来百里炎在江南的间谍系统十分完善,甚至将自己喜好都打探得很清楚。 旋即,元月砂却淡然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何必忐忑? 送来樱桃酥酪,这既是一种试探,可也是一种示好。 元月砂举起了勺子,挖了一块,确定无毒之后便张口品尝。 暗处,一双眸子却是悄然打量。 绿薄那俏生生的身影隐于暗处,不动声色。 她观察元月砂,并不是来自于百里炎的吩咐,而是她自己的想法。 绿薄无法理解百里炎的看重,当然,也理解不了如今元月砂的淡然。 百里炎待元月砂是有些莫名的,换做别的人,也许就不会淡然处之。 偏偏元月砂,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绿薄只觉得自己唇中好似含了一片酸杏,酸得牙都要掉了。 她看不透这位元家的二小姐,也有诸多不明白。 那片浅浅的绿裙,却也是翩然而离去。 也不多时,百里炎踏入了厅中。 蔺苍、莫浮南随行,皆是百里炎的心腹。 元月砂再挖了一块甜点,心里面的狐疑之色却越加浓厚。 想必是有什么机密的事情,可是为何让自己旁听? 上一次她有意窃听,还需要故意掩饰行藏。想不到这一次,百里炎居然是加以默许。 这可真是有意思。 当宣州知州刘文杰踏入房中时候,他顿时也是跪倒在了百里炎面前。 以他官职原本也是不必行此大礼,然则此刻刘文杰却跪得骨头酥软,阵阵心惊。 他们这些江南的官员,就好像是池塘里面的锦鲤,而百里炎则正好是饲主。 在百里炎的跟前,他们自然是需要匍匐自己的身躯,盼望得到主子的恩宠垂怜。 「殿下,殿下,若今日不是得到豫王的相助,微臣早就被那等逆贼统统杀死。」 刘文杰也隐约瞧见屏风后少女婀娜的身影,却仍然毫无忌惮的露出了自己的丑态。 他甚至忍不住寻思,那女子是豫王的姬妾吧,自己可是要搜罗几个绝色的江南美女去讨好豫王? 好在那些逆贼都已然是死了,既是死了,也没人来揭露他出卖百里炎的事情。 他跪在百里炎身边,好像百里炎的一条狗。 屏风后的元月砂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手指轻轻的拂过了自己的唇瓣。 百里炎虽然为了她准备了甜点,可惜瞧见了如此令人噁心的东西,又怎么能让人吃得下呢? 百里炎并没有回应刘文杰,他端起了茶盏,轻品茶水。 一旁,莫浮南淡淡的说道:「刘知州,你在任多年,一向贪婪。这也还罢了,这天底下的官儿没有不沾荤腥的,你不过是比别的贪官更贪一下。不过你手未免伸得太长,安排自己的妻舅沾染别郡的修筑堤坝差使,上下其实加以贪墨工程银钱。更沾染军中之事,以空饷骗取朝廷财帛。寒山贼寇因你无能坐大,然而你为逃避罪责,竟然隐瞒几次贼寇入城之事。如今在豫王跟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文杰阵阵心悸,却立刻急切无比说道:「下官对豫王可谓是忠心耿耿,人在江南对豫王母族刘家可谓毕恭毕敬。对了,我还认了刘家小公子为叔叔。但凡刘家有什么事情,无论是与人争执,还是缠上是非,下官都是尽力为刘家办事。甚至,每年对豫王的孝敬,我都是尽心尽力啊。下官所作所为,虽有不合朝廷法纪的地方,可是对豫王殿下,却一片恭顺赤诚。」 百里炎慢慢的放下茶盏,忽而微笑:「不错,本王也许并不那么在乎朝廷法度,而在乎这个人能不能为我所用。可这江南,是豫王府的池塘,要从中汲取物资和财帛。刘大人让池水流干了,鱼儿都干死在池塘之中,池塘干枯,本王又从哪里再赚取财富?刘大人,若江南有十分利润,我不介意分一分给自己人。可是却绝不容任何人将池塘挖干了。其实,你当真做错了。」 刘文杰听得冷汗津津,却蓦然后心一凉。 却是蔺苍长枪刺入,生生扎入了刘文杰的背心。 莫浮南和声说道:「刘大人落入了叛军之手,虽然侥倖被救下来,可是却伤重不治,居然就这样子死了。看来,宣州还是需要新的官员。」 刘文杰眼睛凸出,眼里充满了浓浓的恐惧之色。 他喉头咯咯的响动,偏生一句利落的话儿都是说不出口。 「本王是调走了风徽征,不让风徽征以国法毁我江南基业。可是,我百里炎来到了这儿,却要行使豫王府的家法。我母族刘氏,应该是为了豫王府供应种种资源,而不是要豫王府替他们遮掩,为他们消耗江南富饶。你认的那个刘家的小叔叔,论来也是我的表外甥。如今他脑袋被割了下来,你若走得快去,还能结伴同行。」 百里炎一双眸子里面流转了森森寒意。 他若一道飓风来到了江南,除掉那种种贪墨之人,甚至敲打了刘氏。 寒山水贼作乱多年,也是让百里炎一举剔除。 百里炎好似一柄锋锐的刀,将江南的一块块腐肉生生剔除。 蔺苍拔出了枪头,刘文杰身子顿时软绵绵的栽倒在地。 堂堂朝廷官员,百里炎竟然是恣意处置,好似弄死他府中一个下奴。 百里炎周身也不觉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邪肆之意。 元月砂慢慢的品尝了一口樱桃酥酪,忽而笑了笑,不以为意。 这就是中原的王爷,果然是手腕厉害。 她粉色的舌尖儿轻轻的舔过了唇瓣儿,一双眸子流转幽幽光芒。 百里炎固然是心狠手辣的枭雄,可自己也是血腥隐忍的毒蛇。 不错,百里炎也许和苏叶萱的死没什么关系,可是那些害死苏叶萱的人,是受到了百里炎的庇护的。 房间里面,扫去了血腥,焚烧了清香。 而百里炎更命人换上了清茶,屏退了下人。 他目光灼灼,盯住了眼前的少女。倘若换做了别的姑娘,见到这般场景,早就吓得不知所措。 而眼前吃着甜食的少女流转一股子天真柔弱,可能此刻仍然如此无邪,又岂是真正的柔弱姑娘。 这可是,有意思得紧。 百里炎的目光,凝视着元月砂。 若换做别的人,被百里炎这样子的凝视,不是诚惶诚恐,就是受宠若惊。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分明是平静得不可思议。 她雪白纤弱的手掌轻轻的按在了膝头,脑袋轻垂,巧妙的迴避了百里炎眸光的凝视。 元月砂轻轻的看着自己放在膝头的手掌,耳边却也是迴荡起了百里炎的嗓音:「本王这一次来江南,除了平定江南乱事,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目的。这个目的,就是想要见见元二小姐。」 「月砂受宠若惊,月砂区区卑贱之躯,又何德何能,竟能得豫王的垂青。」 纵然元月砂别有居心,这一刻听到豫王这样子人居然有意为自己而来,也略略有些自矜与得意之意。 以百里炎的手腕地位,这确实也是极为难得一见的事情。 旋即,元月砂压下了自己稍稍掠动的心思。 她心知,这不过是上位者的一种手段。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蕴含了魅力,能让人为他所驾驭,为他做事。 正如百里炎对着百里昕说的话儿,一个人要踏着别人的尸骨往上,总有有那等让人心甘情愿垫脚的本事。 而那耳边,却是听得百里炎低低一笑:「元二小姐却是过虑了,莫浮南看似温润,实则墨夷七秀的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可他却对元二小姐的智谋推崇备至,当本王收到莫浮南的书信,就知道定然要将元二小姐夺来为本王所用。」 元月砂也是对某些事情隐隐猜测到了几分。 她原本因为凌麟之事,失了元家的欢心,云氏已然决意挑中元明华。 却不知道怎么,云氏居然是改变了主意。 这始终是一件让元月砂困惑不解又想寻觅出真相之事。 故而,元月砂亦是让潜伏于京城之暗探悄然打听此事。 倒也略得端倪,据闻有个极富权势之人对元家加以施压,迫得元家改变主意。 只不过,这个大人物究竟是谁,却居然也是打听不出来了。 可到了如今了,元月砂倒是隐隐能猜出这其中端倪。 想必令元家改变主意的,居然是眼前这位豫王殿下。 元月砂的心尖儿却也是顿时不觉浮起了一缕警惕之意。 莫浮南跟随在百里策的身边,说到赞美的话,必定也是对百里策说过。 不过百里策对她,仍然是有几分轻浮。 然而百里炎却是不一样了。 想不到莫浮南一封书信,百里炎居然是如此的郑重其事,并且加以在意。 难怪莫浮南能对百里炎如此的死心塌地。 士为知己者死,百里炎对莫浮南可谓极之信任和看重。 就连元月砂,也为豫王的反应而心惊。 「一个柔弱的闺阁之女,却能够如此聪慧,将整个江南局势掌控于心中,甚至想到了应对的谋略。这比一个男人更难做到!而这样子的聪慧女子,本王觉得,应该让她得到她所有想要得到的。」 百里炎缓缓的放下了茶杯,嗓音微沉,可说出的话,自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力道和沉稳。 元月砂唇瓣轻轻勾起,浮起了一道浅浅的笑容。 这还是方才那个嗜血狠辣,轻描淡写弄死刘文杰的人? 朝廷一方大员,百里炎弄死好似吹去一口灰尘一般的轻松。 想不到如今,百里炎却是放下了身段,对她可谓是极礼遇。 这样子的话儿,若别人说出口也还罢了。 从百里炎这等心狠手辣,可允了自己儿子去死,斩杀降俘,以私刑处置宣州知府之人口中说出来—— 却似乎是更加拥有诱惑人的魅力。 宛如一头嗜血的野兽,却偏生对你柔和。 分明也有了一种虎嗅蔷薇的奇异吸引力。 豫王说了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似乎当真就能拥有一切想要的东西。 百里炎有这样子的权柄,有这样子的实力! 这样子的许诺,更有吸引人的致命魔力。 ------题外话------ 今天入v,感觉文比较慢热,就没有倒v了,后面故事会环环相扣很精彩的,希望看文的亲们支持啦~
071 唐家闹事 71 能得百里炎招揽,元月砂承认这是三生有幸之事。 她却是微微一笑,勺子再轻轻的挖了一勺子的樱桃酥酪。 「豫王殿下说我可以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这可真是一件很吸引人的许诺。」 几乎让人难以抵御。 而元月砂却也是缓缓将这甜食送入了唇中,细细的品尝。 旋即,她方才抬头,一副极为好奇的模样:「月砂只是好奇,倘若月砂拒绝了豫王,殿下会不会杀了我这个聪明的姑娘。」 这一瞬间,百里炎也是流露出了几分讶然之色。 毕竟,他虽猜到元月砂不会立刻决断,却未曾想到元月砂居然流露出拒绝之意。 这倒是出乎百里炎的意料之外。 这天底下,倒是很少能让百里炎觉得意外的。 百里炎虽有几分讶然,倒也未曾失态,反而不觉眸光流转,若有所思。 「本王还以为,元二小姐同样有心靠近豫王府的。」 百里炎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以他智慧,当然瞧得出来,从百里策第一眼见到元月砂,这都是在元月砂的计划之中。 一步一步,引起百里策的注意,甚至利用百里策达到属于自己的目的。 元月砂虽然很是娇柔,却能够计划顺遂。 也许别的人会觉得元月砂心计颇深,可是百里炎却欣赏这份能力。 一个女子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能透过自己的算计,心想顺遂。 那么自己给予元月砂属于她的舞台,却也是不知会成为何等妖物。 而元月砂也是心中通透,知晓百里炎言外之意。 在百里炎这样子绝顶聪明的人跟前,是不必矫揉造作,刻意隐瞒的。 「不错,自始至终,月砂都是向着宣王世子,或者不如说是向着豫王府示好。月砂也是十分乐意亲近豫王府,可这跟成为豫王府的下属分明是两回事情。」 元月砂好整以暇,轻品茶水:「豫王是皇族之中最具有权势的人,做交易当然跟豫王做,能得到更多。月砂有了县主的封号,得到了离开南府郡进入京城的机会。可我也顺势为豫王平定江山局势出了一份力气,更让宣王世子留意到自己的疏忽。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并没有拖欠了谁了去。」 「可要是做了豫王的臣下,豫王给予了一些差不多的好处,却要让月砂为豫王做无数的事情。仔细想想,也是有些亏了。月砂不介意继续跟豫王府合作,却并不想明着成为豫王的人。」 空气之中泛起了沉默味道,却又见百里炎忽而开口:「原来如此,本王允了你又如何?」 便是元月砂,也绝没想到百里炎居然是这样子的干脆。 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凝视着百里炎,眸光幽幽,瞧不出喜怒,却只觉得格外漆黑幽润。 好似深深的古井,瞧着却也是见不到底。 便是以百里炎的沉稳,剎那间触及元月砂的一双黑眸,却也是不觉怔了怔。 那一双眸子,宛如有极深邃的吸引力,宛若小小的漩涡,似能将人吸摄进去一般。 百里炎眼里顿时浮起了几许玩味,有意思,确实也是有趣得紧。 百里炎生平也是见过各色佳丽,宛如元月砂这样子的,却到底还是独一份。 宛如一块冷玉,却也是宁定而柔和。 然而任你如何冲击,却很难激起什么波澜。 元月砂嗓音柔柔,却也是听不出情绪的起伏:「想不到豫王殿下,居然是会如此的大度。月砂在这里谢过了。」 百里炎不觉笑了笑,他阅人无数,这样子一枚冷玉,若是狠狠用力,必定是会捏碎的。 「本王有这个自信,让元二小姐知晓,我有这样子的诚意。」 元月砂明白,如今的百里炎对她还是有这份耐心和自信。 这个男人无比的骄傲,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终究会属于他。 而如今的拒绝,不过是欲拒还迎的情趣,必将会呈现一段猎手将猎物驯服的佳话。 所以百里炎气度恢弘,志在必得。 所以暂时,百里炎还有耐心。 元月砂笑了笑:「王爷果真是个有气量的人,能容忍月砂这样子的无礼。」 百里炎盯住了元月砂,却忽而提及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等到了京城,你和唐家公子的婚约,本王是不想再看到了。二小姐,可是明白?」 这话中之意,竟然是不容拒绝。 偏生,却是提及了元月砂的婚事。 这其中言辞,却也是生生添了几许莫名的暧昧。 男人居然插手元月砂的婚事,还是以此等强势的姿态。这其中,竟也好似生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偏偏,百里炎容色仍然是如此淡然,竟似理直气壮,如平时居于高位,发号施令一样。 将这有些淡淡暧昧的号令,说得说不尽的坦然。 说来,这似乎也是一种修养。 就连元月也是怔了怔,有些发呆。 百里炎居然笑了笑:「以元二小姐的智慧,解决区区唐家人,似乎也不用费什么力气。不过,若是二小姐怕麻烦,那便让本王为你代劳如何?」 元月砂重新垂下头:「区区小事,也是不必让豫王劳心。」 男人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却并未再吐露什么逾越之词。 「二小姐身子娇弱,那就好生歇息。」 百里炎起身,似要离开。 忽而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解下了腰间一枚玉佩。 「此物为信,元二小姐上豫王府,畅通无阻。」 元月砂并未推拒,接过了那枚玉佩。 羊脂白玉做成,可谓是名贵,上头轻轻的雕花,越发显得有几许的精緻。 元月砂手指轻轻的拂过了玉佩上精緻的纹理,她抬头,豫王离去的背影显得高大而宽阔。 当百里炎打开门扇时候,浅浅的阳光也是在百里炎的周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然而元月砂的一双眸子,仍然是宛如终年不化的寒冰,漆黑而平静。 元家的人在宣州稍作歇息,亦再赶路。 这一次行程已然被稍作耽搁,更不必提如今云氏等人担惊受怕,当真是归心似箭。 水路几日,快到龙胤京城时候,也换了陆路。 长途跋涉,车上的娇客也是辛苦。 云氏身子也不爽利,走了一阵子,也让车队暂停前行,稍作歇息。 长途跋涉,这样子的歇息也是时不时会有的。 车队挑了一处风景极佳的地方,歇息一二。 青青的草地之上,一条河流缓缓流淌。天上的云朵倒影在河水里面,平添了几许的静谧味道。 那如绿茵毯子一般的草地上,却有各色花朵绽放,散发出缕缕的清香。 元月砂下了马车,她随手摘了几枝花,拿捏在了手中。 轻嗅间,却不觉想起了百里炎。 百里炎招揽,她没有应。 可这并非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喜欢京城元家的态度,对她充满了利用,将她当成了道具。可是,自己同样将元家当成復仇的棋子。 无论是南府郡那些所谓心狠的家人,还是京城虚伪高贵的元家,与这些人周旋,元月砂乐在其中。 相互利用罢了。 她这种剧毒之物,才不怕什么恶人。 只不过,纵然復仇,也不必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作为利用的手段。 这是元月砂的底线。 所以—— 与百里炎发展谋士与主公之间的情谊,宛如那画本之上的佳话,是元月砂并不想拥有的。 所以,她拥有的復仇时间,是有一定限度的。 这个限度,则是百里炎的耐心。她可不觉得,自己一直不归顺,百里炎不会杀了自己。 况且,身高也会露出破绽。 故而,最多一年,这一年是元月砂所能逗留的极限。 元月砂微微笑了笑,轻嗅了鲜花的香气。 当她抬起头来时候,就看到了百里冽。 百里冽一身素色的衣衫,乌黑的髮丝用一根淡银色的缎带轻轻的束缚住了。 他褪去的鞋袜留在了岸边,却一步步的淌入了溪水之中。 当他侧身,向着元月砂望过来时候,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绿水,都是黯然失色。 百里冽,果真是个极俊逸的男子。 元月砂蓦然捏紧了手中的花束。 瞧见了百里冽,元月砂内心翻腾,蓦然有些无措。 豫王百里炎纵然是权势滔天,有着常人难有的威仪,可饶是如此,元月砂在他跟前仍然是能镇定自若。 偏生对着百里冽,她知晓,自己却也是总无法坦然的。 譬如这几日,纵然同行,元月砂并没有寻觅机会,和百里冽说话。 和那日清醒之后,急不可耐的寻觅百里冽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元月砂知晓,自己是故意避开这个少年,不想与这个少年说话儿的。 她那双漆黑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潮润之意,宛如被元月砂悄然隐匿住的心思。 百里冽美玉般的眸子凝望到了元月砂,那双眸子似忽而凝聚于一处了。 他眼睛里顿时平添了两点晶莹。 宛若美玉的玉华。 而百里冽却好似确定了目标,一步步的踩水而来,朝着元月砂而来。 那俊美而清凛的容貌,因为少年如今的年纪,在水色潋滟之下染上了一抹浅浅柔意。 当他搅得水面清碎,踏水上岸的时候,兼之水上一层淡淡的烟雾缭绕,宛若水中什么山精鬼魅,极清极艷,缓缓从水中而来。 唯独,那一双眸子,并没有山中精魅的无欲宁定,反而流转了几许贪婪、急切。 百里冽湿漉漉的赤足从水中迈出了,踩在了青草地上。 他死死的盯着元月砂。 元月砂一身湖水色的衣衫,纤弱的身躯在这草地之上亭亭玉立。 她面颊之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清纱,据说是因为元月砂一双眸子见不得强烈的阳光所以总是用轻纱覆面。 想到这片婀娜的身影如此轻盈的立足于百里炎身边时候,百里冽内心竟不觉浮起了一缕嫉意! 这样子的情愫,对于百里冽而言,却也是极少有的。 他的人生,总是苍白一片,既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人。 这般想着,他已然是走到了元月砂跟前。 发觉自己并不比元月砂高挑多少,这让百里冽内心竟不觉浮起了近乎沮丧的情愫。 这些日子,那如小猫抓心口麻痒感觉一直萦绕在百里冽心口。 如今这一刻,也攀上了高峰。 以百里冽的聪慧,却也竟无法参详通透那一刻生死关头奇异的感觉。 却宁可相信自己的感觉。 百里冽不觉一伸手,顿时拢住了元月砂的手。 想要独占那份感觉,百里冽内心之中顿时浮起了浓浓的占有欲。 下意识间,他头一侧,便想去吻元月砂的唇瓣。 百里冽不觉心忖,也许自己也应该有一个女人了。 然而许是没这份经验,他的动作并不顺利,目的也是没有达成。 咚的一下,百里冽的额头磕在了元月砂的额头上。 与此同时,元月砂推开了百里冽,退后了几步。 额间传来的缕缕痛楚顿时也是让百里冽清醒些许。 却仿若投入湖水之中的石子,打碎了湖面的平静,也打碎了百里冽那宛如梦幻般忘却自我的动情。 一旦有些许清醒,他强大的自控之力似又涌上了身躯,让他失去了勇气继续鲁莽。 饶是如此,他却仍是情不自禁的盯上了元月砂,似想要将元月砂瞧得清楚些个。 面纱后面,一双漆黑的眸子是极沉静的。 纵然是隔着薄薄的面纱,却也是亮若星子。 就在刚刚,元月砂巧妙的碰开百里冽的脑袋,不动声色避开百里冽。 当然,百里冽并未察觉到元月砂这个巧妙的手法。 纵然已经清醒了些许,可当百里冽盯上了元月砂,那为之心悸的感觉却也是不觉又涌上了心头。 他忍不住张口:「那天,你分明是来找我的。」 说到了这儿,百里冽言语间竟不觉有些委屈之意。 是了,就是船上清醒过来那日,元月砂来瞧过自己的,还那样子的急切。 明明身子有些不好,可也是如此之急。 纵然自己故意冷着,元月砂那张苍白的脸颊却也是流转了几许的殷殷急切。 那时候,纵然自己刻意冷一冷元月砂,却也是能瞧出元月砂眼底的那缕奇异之色。 怎么现在,又冷了? 一路行来,分明也是刻意迴避。 分明,也曾急切来寻自己的。 怎么就变了? 他不过是为了刻意应付百里昕,那假意冷淡,并不是真心的。元月砂是聪明的姑娘,应该是瞧得出来。 难道还为此事记恨不成? 可这几日,百里冽确实也有些后悔了。 从小到大,百里冽都学着如何应付百里昕。然而,他难道就不能少应付一次? 元月砂略一犹豫,却也是不觉伸出了手掌。 掌心是那枚如意玉。 百里冽好似被毒蛇咬了一下,美玉似的眸子清光轻颤:「你怪我杀了阿木?他,他不过是个下人。」 百里冽的脸颊之上糅合了一缕惊讶、委屈种种凉薄的情愫,却是并无一缕羞惭心虚。 反而竟似有些理直气壮。 他甚至忍不住补了一句:「元二小姐,想不到你居然是如此心善。」 这可真是出乎百里冽意料之外。 那双眸子,不自觉的浮起了讽刺之色。 不知怎么,他温良若玉的面具,却在元月砂跟前戴不起来。 竟有几分露出本来的心性。 元月砂那一双隔着面纱,却仍亮若星辰的眸子认真的盯着百里冽。 百里冽以为她不会说话,可元月砂却缓缓开口:「冽公子,这世上会利用别人的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可就算不聪明的人,他们依附别人,愚蠢着听着吩咐,却并不代表笨人就一定有真心。他们只不过没本事心计,被人利用着,屈从于权势,依附于强者。」 「所以,一个人待你真心,并不是因为这个人蠢。冽公子,这天底下的仁义道德,都可辜负。这天下人的性命,都是别人的性命,又与自己何干。可这人世间,唯独一颗真心是不可辜负的。」 元月砂不觉眸光灼灼。 是了,她可不在意世间种种道德,只因她原本便是狼窝里面养出来的。 然则真心待她好的人,无论对方是何身份,无分贵贱,她都会珍惜以待的。 这世间红尘,什么都可以辜负,唯独一颗真心不可辜负。 元月砂摊开了手掌,芊芊素手,一片晶莹的如意玉流转了温润若玉的光辉。 这是元月砂第一次袒露心扉。 无可否认,百里冽在自己心中拥有一种极特殊的位置。拥有苏姐姐血脉的孩子,始终是与众不同。 甚至于,在第一时间知晓百里冽的身世时候,她不觉下意识认作不在乎。 实则是因为太在乎,反而有些畏惧,不敢触碰。 元月砂忍不住告诉自己,这孩子到底还是不同的。 他是苏姐姐的孩子,甚至自己也做过梦,想要将他当做亲人,教导他呵护他。 更何况,百里冽是如此的姿容秀美,孤独聪慧。 当然,少年眼中一缕别的贪婪和别的情愫,元月砂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甚至,隐隐有些厌恶。 这个孩子,是她内心中当做自己孩子的人。 有些东西自然近乎天生抗拒,绝不可能。 饶是如此,元月砂的心尖还是有一缕别的期待。 方才那些话,都出自于元月砂的肺腑。 这人世间最值得珍惜的,是真情。 就如最后留在元月砂身边的一百死士,元月砂已经给不了他们前程,也没有什么富贵可言。却仍然肯为了替苏家报仇,隐姓埋名,捨弃一切,苦苦经营! 若只是利益关系,是不能够留住真正的真心人。 百里冽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他赤足踩在草地上,俊俏如水中的妖魅。 那双温润剔透若美玉似的眸子也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他唇角浮起了一缕讥讽而苦涩的笑容,眼中掠动了涟涟光彩。 「那一天,我被水匪困于那山洞里面,火很大,我也都喘不过气来。元二小姐,我一向以为,自己比别的人聪明、冷静,京城的人都称赞宣王府的冽公子有早慧。可等到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原来我也不过如此,仍然是怕得要命。我心里面仍然是会软弱,仍然会想一些,一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不过——」 「就算在生死关头,最脆弱时候,我也没想过阿木。」 「身份低微的人,他们就跟一匹好马,一条好狗一样。根本,算不得值得动感情的人。」 「厌恶也好,喜爱也好,憎恨也好。所谓下人,甚至连得到这些的这个资格都没有。他们在主子眼里,只有可用和不可用两种。」 「我那时候,甚至想到了豫王世子。虽然他定然怕得紧,不必有什么期待。可是阿木,他没这个资格让我临死前想一想。」 百里冽唇角笑容越发加深,让他那张脸孔亦是越发显得秀丽动人,闪动惊心动魄的光芒。 若只看外表,谁又能想像百里冽唇瓣之中居然是会吐露这般漠然言语。 明明容貌姣好,温文尔雅,谁也不知晓百里冽心已腐烂如斯。 百里冽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跟元月砂说这些。 他平素知晓别人喜欢什么样子的人,故而人前总是以那容易讨人喜欢的样儿说话。 别人喜欢看到什么,百里冽就会让这人看到想看的样子。 京城不少妙龄少女被百里冽的外貌举止所蛊惑,为之芳心颤动。这些女郎之中也不乏出身尊贵,容貌娇美的,可是百里冽从无动心。 究其原因,却也是因为那些女子只是因为百里冽营造的虚伪表象,而心动不已。 她们根本不知晓,百里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而如今,百里冽在元月砂面前失去了理智,他不想戴上面具。 竟有些幼稚的冲动,想要让元月砂知晓自己真实的为人。 元月砂薄纱后的明眸,原本蕴含了一缕淡淡的期待,可是如今,那缕光彩却忽而竟似黯淡。 她自然不会震惊于百里冽这番薄情的话语。毕竟,这世上更冷漠凉薄的人,元月砂也是见识过。 人心之险恶和黑暗,元月砂早就通透。 可是百里冽是苏姐姐的孩子啊。 这个孩子那秀丽的容貌若仔细看看,也许能寻觅出几许和苏叶萱相似的容貌痕迹。可是那修罗般的心思,以及说话的腔调,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苏叶萱的痕迹。 只是个再常见不过的工于心计冷血贵族,纵然有好皮囊,好心计,也再常见平庸不过。 说到了这个,百里冽不觉言语一酸,垂下头,眸子深黑:「早听闻元二小姐的手腕,只以为二小姐也是个心狠如斯的。可没想到,传言不可尽信,想不到二小姐居然还有一份女子的柔弱。毕竟,你到底是个女子,女子总会有些柔弱的小心思的。」 撕开了温尔尔雅,百里冽骨子里竟是有些尖酸。 他瞧出元月砂神色分明又淡漠了几分,百里冽内心发堵、不忿、不甘,可是自己有错吗? 元月砂默了默,忽而开口:「阿木说,你让他带着这枚玉,葬于京城一处荒庄。这是,为什么?」 百里冽从元月砂手中轻轻拿走这枚如意玉,目光凝视,眼中看不出喜怒。 他未曾答话,此刻却有一道尖酸的言语插口:「二妹妹,怎么与冽公子居然是如此缠绵?」 只见元明华不知晓什么时候,却也是来了。 她一双眸子蕴含了嫉妒与猜疑,凝视说话的言语。 元明华也与百里冽同行一段时日了,可是见到百里冽的真容,却也还是第一次。 她不觉怔了怔,早听闻宣王府的冽公子虽出身尴尬,却是姿容不凡。 想不到百里冽比元明华想像的更俊俏。 元明华的脸颊蓦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热意。 她福了福:「见过冽公子。」 垂身之际,元明华方才察觉百里冽居然是并未着鞋袜。 湿漉漉的赤足,就这样子踩在了绿色的草地之上,宛如遗落在世间的明珠,山林之中的精灵。 元明华蓦然内心狂跳。 却未曾听到了百里冽的回应,只瞧见百里冽竟转身离去。 连表面上的客套也是没有。 百里冽虽是一时失态,却绝不会在元明华这等人跟前流露什么。 被如此冷落,元明华一愕,随即觉得备受羞辱。 元明华直起身,恼恨无比的瞪着元月砂:「二妹妹不觉得自己过于轻狂了?」 元月砂微微笑了笑,让元明华更增气恼,却也是无可奈何。 回到自己马车,的元月砂却是沉默。 湘染瞧出元月砂心情沉重,却也还是不好相劝。 记得当初,自家主子知晓是百里冽亲眼看着苏叶萱死的时候,又被打击过。 唉,那个秀丽的少年,又漂亮,又聪明,又薄情。 当真像是元月砂命中的冤孽。 为什么萱华郡主这样子善良的人,会生出这么一个奇特而凉薄的孩子呢。 元明华眼皮轻垂,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掩住了自个儿眸中的光辉。 她恍惚间,仿若又回到了冷冰冰的大雪之中,冻得浑身冰凉。 是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雪地里面拉了出来。 那温暖的手,轻轻的捧着孩子的小脸,又和婢女一起为元月砂一起搓揉四肢,舒缓冻住的手脚。 「郡主,他不过是个脏兮兮的草奴。你又何必为她弄脏了你的马车?」 「胡说什么,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小孩子。」 可是百里冽呢? 元月砂无声笑了笑。 她当然也做不到跟苏叶萱那样子,无分贵贱亲疏救人。就算是现在,看到雪地里挣扎的将死之人,元月砂也是会懒得伸手救一救。 可是如果是湘染有事,她绝不会不理会的。 元月砂又默默的想,也许自己应该感激元明华打断了这场谈话。 百里冽唇中吐出的答案,一定不是自己想要的。 也许,没有听到,也是一种福气。 当然,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能靠避来避过去的。 终究有一日,真相会在自己面前绽放极度的丑陋,让她看清楚。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唇瓣蓦然绽放了一缕无声的冷笑。 接下来几日,日子却是乏味得紧,似也再没了什么波澜。 及到了京城元府,元明华下了马车,却也是一阵子紧张。 这一路风尘僕僕,快到元府时候,元明华特意整理仪容,挑了一件最好衣衫换上。 这是京城最时兴的云缎,剪裁成了宽袖细腰的样式。 元明华为了显露出京城流行的细腰,特意节食,使得腰身纤纤。 元月砂也是下了马车,她身子有几分纤弱,挑了一件天青色素衫,袖口绣了几枝梅花,秀丽不失清雅。 元明华眸光轻轻一动,伸手轻抚发间一枚名贵的珠钗。 瞧元月砂这打扮,也输了自己一遭。 元明华虽然是南府郡出生,可也是知晓,这衣饰装束是门面,不可轻瞧了去。 她微微冷笑,旋即垂头,拂过了秀润的衣摆。 元月砂这打扮,分明是南府郡小家碧玉的样儿。 不过,这倒也并不如何奇怪。 打小,婧氏都是未曾好生教养元月砂,是生生往养废那边养。 如今元月砂虽然是聪慧了许多,可仍然是有许多东西不懂的。 否则正经教养的姑娘,又岂会如元月砂一样周旋于几个男子之间? 好似那苏颖,虽然是追捧的人极多,却比元月砂更会拿捏这其中分寸。 想到自己要正式踏足元家,元明华不免打心眼儿里一阵子的激动。 此刻元家,那屏风后面悄然有几道婀娜身影,正自看戏。 大房的元幽萍,二房的元蔷心,三房的元秀巧,都不约而同的来了。 毕竟,闺房女子乐趣不多。 元家京城本宗三房住在一道,元秋娘去得早,还有几个年纪小,如今正值妙龄且待字闺中的也就这几个。 今日元家,两位娇客还没踏入正堂,却早有个难缠的恶客先行到了。 何氏早先随着苏颖到了京城,今日可是刻意堵在了元家。 元秀巧眨巴眼睛,不觉好奇说道:「这何氏是哪家的亲戚,没见听说过。」 元蔷心冷笑:「据说她夫婿从前当过小官,早没了很多年了。是南府郡来的破落户,上不得台面。」 元秀巧越发不懂:「既然是如此,怎么祖母还亲自见客呢?毕竟自打大姐姐没了,祖母精神头不好,很少见外客了。」 「你懂什么,祖母不是特意从南府郡挑了两个也姓元的娇客吗?谁不知道请入府是做什么的。这祖母吧,心里就是疼爱大姐姐。可是有的人呢,却不知道检点。其中有一个娇客,原本有婚约在身,听说能嫁入侯府,居然也还跑来元家。咱们家里要脸面的,怎么能为这些事情毁了清誉?」 元蔷心不屑说道。 元秀巧一脸吃惊的样儿,一双眸子里面流转了几许厌恶:「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就那么想嫁入侯府?」 这话不知哪里触动了元蔷心的心事,让元蔷心面颊顿时热了热。 旋即,元蔷心却回过神来,冷漠说道:「人家是南府郡的乡下丫头,自然是有些不要脸面。为了能攀龙附凤,自然是什么脸都不要了。你想,她在南府郡能有什么好亲事?还不是嫁给个破落户。有些人,出生不好,这脸皮也是不要了。」 元幽萍一向不嚼舌根,她是大房出来的。 打小,云氏就教导元幽萍,告诉元幽萍行事要有元家长房嫡女的风范。 这背后议论的事情,可是不能做。 可是如今,元幽萍却不能有这份淡定。 她甚至忍不住想,母亲从南府郡请回来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村俗之物? 怎么都有了婚事了,还为了攀龙附凤,无视婚事眼巴巴的来京城做续弦? 好不要脸! 元幽萍岁数也到这儿了,她心里琢磨着,无非是嫁人之事。 这女人就是这样子,嫁人关系到的可是一生一世的幸福。 元幽萍并不希望这时候,元家传出什么败坏名声的谣言,损及自己的谈婚论嫁。 元幽萍咬住唇瓣,不觉幽幽说道:「只盼望,这位娇客不要闹得太难看。」 元秀巧不屑翘翘唇瓣,不由得说道:「这样子的乡下姑娘,又怎么会不闹?要是个懂事的,也不会自家有了婚约,还哭着闹着赶着嫁给侯爷做正妻。当真是不要脸。这祖母虽然想挑个出身低的去侯府,可也不能什么随随便便的垃圾货色都送过去吧。」 元幽萍听得心烦意乱,不觉呵斥:「好了,这事儿闹出去,元府脸面也不好看。我想,那姑娘再泼,也应当知晓分寸吧。」 元秀巧却偏生要跟元幽萍抬槓:「那也不见得。这乡下丫头嘛,自然也是顶顶不要的。说不得,到时候抱着祖母哭,非得要嫁入侯府,肯定是当妾也愿意。」 元幽萍听得真有些怒了:「如此闹将起来,我们元家名声有损,于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元蔷心嗤笑:「我说巧姐儿,你怎么就这样子不懂事又不会说话?你岁数虽然还小,可这萍姐儿岁数却也是到了。人家啊,正削尖脑袋算婚事。这个要紧的关头,哪里肯让个村姑来坏了家里名声?」 元幽萍冷冷的说道:「二妹妹,你难道不是元家的人?何苦这般说话带酸呢?」 元蔷心雪肤杏眼,颇具姿色,元家上下都知晓她尖酸的性儿。 如今听闻元幽萍的话儿,她却是嗤笑了一声:「可惜,我是定了亲的。」 却嘲讽元幽萍婚事还没定。 元幽萍气恼,却是知晓,说到斗口,自己定然不是元蔷心的对手。 元蔷心淡淡的说道:「不过放心,咱们祖母是什么样子的人?无论是何事,还是那个村姑,祖母都是能够处置的。」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毕竟元老夫人也是极厉害老辣的。 此刻的何氏,咽了口茶水,却也是掩不住眼里的恼恨之意。 今日来元家,何氏是打扮过的,衣衫首饰比起南府郡时候体面了许多。 何氏虽是官眷,可夫君官职卑微,死得又早。多年没真正和体面人打交道,她这举止气派到底失了一筹。落在了元家下人眼里,却也是掩不住些许浮躁俗气。 何氏润了润嗓子,张口却是些个刻薄的话:「这京城元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就做出此等事情,要人悔婚,再让那丫头攀高枝。咱们唐家,人微言轻,也不敢怎么去争。就是不知道,元家将这等腌臜女子送去侯府做续弦,这侯爷虽然是娶续弦,可却也是不能这般糟蹋人家不是?」 元老夫人只轻轻捏着翡翠佛珠,眉宇慈和:「这其中想来是有什么误会,唐夫人不必如此的急躁。」 何氏嗓音提了提:「这人都送到京城,莫非当真要送到侯爷床上,才算作数?」 这话粗鄙,元老夫人却仍是一派和顺:「其中因由,还是等大夫人回来再议。」 何氏心里一阵子的不痛快。 自己处处言语挑衅,只盼望能挑起元家人的怒火,狠狠的吵一顿。可这位元老夫人倒是极好的涵养,软绵绵的,好似打太极一般,总是将些个事儿推了出去。 实则元老夫人心中也是极不快的。她养尊处优,身份也是极为尊贵,家里面更是被晚辈捧得高高的。如今却被何氏尖酸辱骂,可端是让元老夫人恼怒不已。只不过她那养气功夫极好,便是心里如何的不欢喜,脸上却也是并不如何露出来。 便在此刻,云氏、元明华、元月砂联袂而来。 屏风后的三位元家姑娘,都是好奇得紧,想去瞧瞧那个不要脸的村女究竟是什么样儿。 只不过踏入厅中的,却是有两个妙龄姑娘。 这三个元家姑娘,倒是都不觉将目光落在了元明华身上。 元秀巧不觉翘翘唇瓣,果真是乡下来的,这一身打扮可谓俗不可耐。 这衣衫首饰都挑最贵重的,好似雀鸟展露华丽的羽毛一样,是暴发户才会有的打扮。 只顾着华丽,却浑然不知晓如何搭配、和谐。 这衣衫首饰如何搭配得主次得宜,整齐得体,也不是光花银子就可以了。 这元明华髮钗上的珠子,快有鸟蛋那么大了吧。 这大珠子的首饰不是不能戴,可是要看搭配、气场。 反而另外一个姑娘,瞧着就得体得多。 元月砂穿戴得是简单,都是简洁、普通的样式。虽然是普通了些,不过也是不容易挑得出错。只要颜色配得整齐,瞧着反而爽利。 元幽萍也留意到元月砂,心忖这个丫头虽然也是南府郡出来的,倒是有些幽幽沉润姿态。只要家里头调教一二,还是能见人的。 也许,这个就是代替姑姑,嫁入侯府,教养孩子的人选吧。 对于个南府郡破落户的姑娘来说,这倒是一桩福气。 可偏偏出乎这些元家姑娘意料之外。 元月砂走到了何氏跟前,盈盈一福:「月砂见过伯母。」 「伯母二字,我可如何敢当?元月砂,如今你得了县主,又有了名声。如今想要攀高枝,我们唐家,也是不敢阻碍二小姐的前程。」 何氏眉头一条,眼底流转了几许恨色。 「一封文书,退了这门婚事。从此你与我儿,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何氏眼底一片阴冷。 元幽萍一旁听了,顿时心尖一紧。 这何氏好生歹毒! 如今退了亲事,元月砂名声定然尽毁。 有了这嫌贫爱富攀高枝儿的名声,加之何氏一宣扬,元月砂必定在京城臭不可闻。 别说是嫁入侯府了,就是正经些的人家,也没人肯要这样子的。 于元幽萍而言,原本不见得如何在乎这个不相干的旁支之女名声。 可元月砂名声尽毁的时候,却也是落实了元家刻薄夺人妻送去做填房的事实。 一瞬间,元幽萍一颗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总算个有教养的姑娘,没有急得跑出来。 元老夫人是个人精,更不会不懂何氏狠辣。 闻言,元老夫人心里冷笑。 这泼妇只当元家是傻子呢。 这唐家公子攀上了范侍郎的闺女,睡大了肚子,如今正自遮掩着。 范家急了,要唐文藻娶了女儿遮丑。 原本唐文藻是想要娶的,含煳过这婚事,只当没南府郡那档子事。 据说婚期都是瞧过日子算过的。 可偏巧,元月砂因江南水患之事出名,然后又有了县主封号。 如此一来,唐家纵然敢娶,范家也不敢贸然嫁了。 原本元老夫人也不打算理睬这档子事,毕竟自家老爷也是同朝为官的。何必为了个元家旁支女,在官场上结下一个仇家呢? 谁想元月砂有本事,豫王居然瞧中了她了。 如今何氏来闹,元老夫人知晓她是个什么成算。无非是,恶人先告状。 明明是自家儿子外头搞大人肚子,急着娶人家闺女遮羞。 可这唐文藻为了以后好做官,不乐意担上个负心汉名声,故而特意让何氏这粗俗妇人来闹。 这范家也让人犯噁心,自己不想担的臭名,让元家来担。 故而元老夫人方才任由何氏怎么说,都隐忍下来。 如今何氏终于图穷见匕,露出了真面目。 元月砂却惊唿一声:「伯母何出此言,我对唐大哥一片真心,一心一意,又怎么会想要嫁给别的人。我已然跟伯母加以解释,为何伯母却如此不信?若要退婚,除非,除非月砂死了。」 当初在蓝家,元月砂确实也是解释了一遍。 当时何氏也无可不无可,毕竟元月砂素来恭顺,而且还有个县主头衔了。 可到了京城,何氏知晓了范家的事情,自然不肯认。 何氏冷笑:「事到如今,你这惺惺作态的样子,是给谁来瞧的?元月砂,你人都到了京城,还说不是想要做侯府的填房?」 元月砂脆生生说道:「月砂对天发誓,绝无此想。只是念着唐大哥半年多未曾回南府郡,不觉心中挂念不已。况且,月砂自知粗鄙,又得本宗长辈乐意教导,也盼望学习种种礼数。以后嫁入唐家,主持中馈,也能助唐大哥一臂之力。」 她手指捏着手帕,手帕里面藏着姜片。 轻轻的擦了眼角两下,元月砂顿时也是眼眶红红的。 「若不能嫁入唐家,月砂,月砂真不知晓如何自处。伯母,月砂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你说,我定然是可以改的。」 元老夫人原就料想豫王所瞧中的人必定是不俗。如今眼见元月砂咬死了不做填房的急切样儿,倒也并不意外。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 何氏顿时作色:「事到如今,你竟还惺惺作态。元月砂,你涂上油彩。便可做戏了。只当我唐家是傻子不成,任你愚弄。」 元月砂悽然:「月砂所言,可谓句句出自肺腑。」 那一日在蓝家,元月砂也是这么一副口气。如今何氏见元月砂咬死不认,倒也谈不上如何奇怪。 何氏心尖发狠,这小狐狸精果真是极会做戏的。 不过今日,她就是要撕了元月砂的狐狸皮,让元月砂露出真面目。 「如此说来,你是不想做人家填房了?二小姐当真这般说,可在元老夫人面前说。那我可更在京中宣扬,将你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传出去。只恐怕,到时候你纵然要嫁,侯府也是不敢娶了。元月砂,你若心思当真活泛了,我也不是不能成全的。」 何氏冷笑,如此要挟。 她算准了自己这么一说,元月砂必定是会流露出迟疑的姿态。 看这场戏,元月砂还能不能演下去, 元月砂却并没有如何氏所预料那般迟疑。 她顿时也是极干脆说道:「月砂当然敢在元老夫人跟前应承,除了唐哥哥,绝不嫁给别的人。」 何氏倒是一怔,想不到元月砂竟无迟疑,竟然是将话给说死了。 这一路之上,她听了苏家之人的话,到了京城,又听了自家儿子的话。 才知晓,元月砂这小蹄子心眼活泛了,想攀个高枝。 这倒是如何一回事? 一时之间,何氏反而不知如何应对。 元老夫人眼见何氏被将住了,心里也是暗喜,却顿时和顺说道:「我早便说过了,元家是知晓分寸的,哪里能做出此等不知礼数的事情。是了,唐夫人还是在外边将话说透,免得京城之中有人嚼唐家的舌根。」 元月砂更不觉福了福:「若伯母不放心,不若,早日迎娶月砂过门。」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略显娇羞之态:「这话儿原本不该由我说出口,显得好生不知礼数。不过,外头既然是有这么些个流言蜚语,月砂也直言直语。而且,料来京城元家长辈也会为月砂做主。」 何氏就更不敢应了。 如今,那范家小姐肚子还大着呢。 京城范家很有些底蕴,便是元家也顾忌三分,方才容着何氏这样子闹。若不是唐文藻哄住了范家得宠的嫡出女儿,范家绝不会瞧中唐文藻。 唐文藻能留在京城,顶了一门不错差使,这都是范家背后使力的结果。 娶了元月砂,范家大肚子的小姐怎么办? 何氏再次被元月砂逼住了话儿,一时唇中也蹦不出别的话。 只那铁青的脸色,却阴郁之极,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了。 元家几个小姑娘也顿时怔住了。 方才这何氏在元家是何等泼辣放肆,如今元月砂三言两语,居然是逼得何氏话堵住了。 元幽萍不觉心忖,母亲带回来这个元二小姐,果真是有些厉害的。 何氏略堵了堵,她寡居多年,独自抚养儿子,那心性也是和极坚毅,平素也是极难缠的。 「你这嘴倒好似涂了蜜糖一样,能说会道得紧。可谁不知晓,你那一颗心都落在了元家。若不让你攀这个高枝,你口里面虽然是应了,却不知心里怎么恨的。元二小姐先一婚事稳住唐家,再使些手段,让我儿身败名裂,是也不是?这样子的女人,我们唐家更是断断不敢要。留在家里,只恐怕还给我儿招祸。今天,这门婚事必定是要断了。」 何氏却咬住退婚这档子事不松口。 元老夫人和云氏等都怔住了,何氏这样子说不就是放泼? 无凭无据,却也是死咬着这件事情不放。 何氏这人,未免太贪心了。自己儿子想要攀高枝,却要将污水都泼在元家身上。 元老夫人不觉皱眉:「唐夫人,月砂已然是如此真心,你却没凭据时候,仍然是不依不饶。这岂不是不讲理?我们元家,也不容有人如此不讲礼数。」 何氏这样子没根据的闹,是有些损及元家名声的。 何氏却是阴阳怪气:「正因不想开罪元家,咱们唐家也是不敢应这门亲,不敢阻了元家二小姐攀高枝。」 元老夫人反倒不好怎么接话,何氏这胡搅蛮缠,是在放泼了。 难怪范家的人也没来个和元家说话,是指着这泼妇闹得元家不可安生呢。 而何氏为了儿子,眼底也流转了几许狠意:「如今我女儿已经是莫名其妙死了,若是因这婚事,再让儿子莫名其妙就死了,让我可如何是好。」 明明唐络芙是和苏家的婢女有关,可何氏宁可将这盆污水泼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她就是不讲理,就是要闹,要毁了元月砂的名声成全自己儿子。 虽然当初吃穿用度都靠元月砂支持,可是何氏却也是顾不得那么多。 元老夫人也郁闷了,竟然是这样子的无赖。 好好的美玉,岂能和唐家这些石块相碰? 却不由自主的拿眼去看元月砂。 元月砂一副极委屈的样子。 「我对唐大哥的心意不变,无论如何,生是唐家的人,死是唐家的鬼。」 元月砂一咬唇瓣:「伯母居然是对我有此误会,也罢了,若不能嫁入唐家,我宁可死了。一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转身欲撞墙。 当然,她不过略做个样子,就被湘染给扯住了。 湘染大哭:「二小姐,你可是要爱惜性命啊。所谓清者自清,必定有人明白你的心。」 元月砂却扶住了额头,蓦然软绵绵的靠在了湘染身上。 湘染急切说道:「小姐,小姐——」 云氏手帕掩住了唇瓣,笑了笑。 随即却一派感慨对元老夫人说道:「二小姐对唐家可谓痴心,如今身子骨弱,又一路赶路,难怪晕倒了。」 元老夫人亦让人扶着元月砂下去休息,张罗给她煮参汤。 旋即,元老夫人板起了脸孔:「唐家也是读书人家,真要逼死人不成?」 元老夫人就不信,那唐文藻堂堂男子汉,还能学元月砂寻死觅活这一招。 何氏气疯了:「她做出来给人看的样子,怎么肯真死了?」
072 替人养子 73 在何氏看来,元月砂这戏太假。 这小浪蹄子一向有心眼,心计也是深得很。 不过是做做样子,怎么真的肯去死。 元老夫人却神色肃穆:「这好好的姑娘家,一门心思嫁人,相夫教子。如今毁了名声,没了姻缘。若不死,难道还能如何?唐公子如今有了功名,不肯要她了,生生逼死未婚妻。若是传出去,只怕是对仕途有碍吧。」 何氏冷汗津津,就算今日退亲成功了,只怕范家也不会接纳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女婿。 闹到现在,何氏心里面也是没有底了。 她也是不敢善做主张,决意还是回去跟儿子商议一番,再行图谋。 唐文藻原本说了,自己只需逼着元月砂张口承认绝不嫁入侯府,元月砂一定是绷不住。 却到底没想到,这元月砂居然如此镇定。 何氏喝了几口茶润润说得干燥无比的嗓子,胡乱应付了几句话儿,便是匆匆告辞了。 元月砂晕倒了,何氏连做做样子都不肯。元家的人瞧在了眼里,却也是都有些不屑。 元秀巧嗤笑:「南府郡果真是乡下地方,这元家二小姐定的婚事居然是这等泼辣人家。」 难怪削尖了脑袋来京城,恐怕这小地方都见不到几个整齐的男人吧。 如今又为了名声又演戏又晕倒的,也难为人家这么多花样了。 作为元家三房的嫡女,元秀巧很有些倨傲之意。 元蔷心却很是不欢喜:「元二小姐?她配称元二小姐?南府郡出生的,连府里的庶女都不如吧。」 元秀巧听了一怔,也听出元蔷心不悦了。 也难怪,平日里元蔷心也被称为二小姐的。 这元府虽有庶女,可那些庶女平时毫无存在感。除了晨昏定省,也很少有机会出现在主母的跟前。 虽然名义上主母有教养庶女的职责,可没有哪个主母当真会花心思。 至于领出去赴宴、见人,更没这些庶女的份儿了。 而这些庶出的女儿,也没能打断元蔷心在府中的排名。 元蔷心很是尖酸,如果不是这些庶女名分上不好听,也不会挑中南府郡。 可南府郡的嫡出女儿,品貌也不过如此呢。 所谓嫡出,还不如庶出呢。 元幽萍一愕。 要知晓,她这元家大小姐的称唿也被撞了。 元幽萍心里固然是有些不乐意,倒也并不如何上心。 这种大度虽然是高高在上,可究竟是有这份大度。 元幽萍觉得,元蔷心对元月砂的不悦,似有些别的原因。 元蔷心不觉冷笑,唇瓣浮起了一缕冷凛的笑容。 「这个元月砂,不过是南府郡破落户的女儿,她来到了元家,我呀是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慢慢的,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儿。 脑子里却浮起了北静侯萧英英俊的容貌。 萧英虽然左足有疾,可却有股子说不出的魅力。 更何况,萧英可是侯爷,而且还是豫王殿下所器重的人。 以后豫王殿下登基,萧英必定受到重用。 元幽萍这面团人最听亲娘的话,不想做填房。可是元蔷心想去做,而且想疯了。 可惜她有婚约,纵然退亲也是名声尽毁,那也是没能够嫁入侯府。 虽然萧英名声也不好,可是他是侯爷,就不能要个没名声的填房。 如今元蔷心内心充满了浓浓不甘,深深的嫉意。 凭什么? 那元月砂容貌、出身、才情,无论哪一样,都是远远不如自己。 一个南府郡的破落户女儿,却能够及得上萧英正妻的位置。 更要紧的是,元月砂也是有婚约。 而祖母,还会捧着元月砂。 可是自己呢,但凡只要提提这个话头,必定能被打成大逆不道,不知羞耻。 元蔷心还没有这个胆子敢冒险。 然而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决不能让元月砂这个破落户得到。 想到了这儿,元蔷心一扭腰,顿时盈盈离去。 元蔷心走了,剩下两个姑娘也是觉得索然无味。 比起元月砂,元明华实在是毫不出挑。 而元明华也心思忐忑。 在元明华瞧来,元月砂这次是丢了大脸。 她乐得见元月砂没脸,却忐忑元月砂可是会连累自己。 元老夫人应付完了何氏,微微有些倦意。 而元明华也赶紧向前见礼。 「好,你们两个都是辛苦了。如今到了元家,好生歇息。我早命人打扫了院子,你就住青菊院,月砂安置在雪芍院。」 元家的院落,一多半是以花儿名字命名的,倒也是雅致。 元明华谢了,心中却盘算,究竟哪个院子显得受看重一些。 看来待会要用钱打听一二了。 不过今日初到元家,元明华是满心失望的。 她早盘算好了,如何应答,如何显得自己乖巧温顺又知礼数。 可都是元月砂这个贱人。 正因为元月砂的那些勾当,惹得元老夫人一副疲惫之姿。 自己想要表现的打算顿时落了个空。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对元月砂恨意更浓了。 而元老夫人却满脑子想着元月砂—— 南府郡二小姐,豫王亲点要的人。 脸蛋还算俊俏,最要紧的是,那双眼珠子亮得紧。 她已暗暗叮嘱喜嬷嬷,等到元月砂醒了,她要亲自见见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 下人送来参茶,元老夫人喝了一口提神。 这何氏虽然是不讲理的泼妇,可有些话儿倒没有说错。 元家纵然要断这门亲,表面上也要占足礼,至少也不会主动退婚。为了护住元家的名声,还会先行将唐家的名声弄臭。 可是,元月砂肯演这场戏,不怕在何氏面前应承非唐文藻不嫁。这虽然是以退为进的手段,却不是寻常踩低捧高的姑娘能做到的。 换做别的想攀富贵的,也不敢将话说得这么死。 除非,元月砂已经是下定决心,让唐家不能翻身了。 这样子想着时候,喜嬷嬷也是领来了元月砂。 虽然一路车马劳顿,元老夫人却并没有从元月砂的脸上瞧出什么风尘僕僕之色。 元月砂仍然是镇定、爽利,落落大方的行礼。 一双眸子寒津津的。 瞧不出要昏迷的样儿。 当然,元月砂在元老夫人跟前,也是毫无掩饰。 元老夫人让元月砂坐了,拢眉:「这唐家之事?」 元月砂轻柔的说道:「无论如何,月砂绝不敢让京城元家名声受损。」 而元老夫人顿时屏退了下人,只留下心腹喜嬷嬷:「如今别无他人,月砂,作为长辈我也不必瞒着你。是豫王府递来消息,要你来京城。否则,也不必苦了你背井离乡。」 说到了这儿,元老夫人也是有些个探寻之意。 毕竟豫王府究竟是什么意思,元老夫人也是颇为好奇。 元月砂轻轻一福:「月砂是个出生卑微的姑娘,又怎会知晓豫王的心思。只不过,倘若月砂侥倖有些许运气。除了京城元家,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到时候,老夫人可是不要不理睬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啊。」 元老夫人心思微微一动,可当真是个聪慧的姑娘。 如今陛下身边的元嫔,就是元秋娘的姐姐。 元家是元嫔背后的支持,而元嫔也在宫中为元家铺路。 当今陛下年事已高,身子渐渐不如以前了。 正因为如此,元家的目光也是落在了下一任的帝王身上。 元尚书瞧中投诚的,是豫王殿下。 元家也动了心思,如从前那样子,在豫王身边添元家的姑娘。 可豫王素来不好女色,以绿薄这般尊贵出生诸般功劳,多年来仍然只是个女奴。 再来,元家如今几个姑娘,资质也是有限。 想不到,豫王府居然特意让元家抬举元月砂,这不免有些暧昧之意了。 而元月砂若想作为后宫嫔妃,在宫中站稳脚跟,免不得有家族的支持。 这个家族,当然是京城元家,而不是南府郡那破落户元家。 元月砂母亲早死,而生父又是极为刻薄,这些京城元家都是知晓。 这话儿说到了这里,相互试探也就点到即止,别的言语也是不必多言。 旋即,元老夫人却加以叮嘱,让元月砂好生将息身子。 更叮嘱,喜嬷嬷多送些补品,到元月砂的院子里面去。 元月砂柔柔的谢了。 而元老夫人内心之中却也是顿时涌起了一股子奇异的感觉。 若别的姑娘初入府,得到了元老夫人的恩宠,必定也是会受宠若惊。 而元月砂的样儿,自始至终,都是如此的沉稳。 无论是面对何氏的咄咄逼人,还是面对元老夫人的另眼相待,都透着一股子沉润气儿。 似乎显得一切都是不那么重要了。 这年纪轻轻的,她这个南府郡出来的姑娘,怎么就这样子沉得住气? 元老夫人的内心之中也是涌起了几许的讶然。 送走了元月砂,归来的喜嬷嬷上前为元老夫人按摩。 她不愧为元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按摩的力量也是很知晓轻重。 元老夫人也是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喜嬷嬷不觉感慨:「这元家的二小姐,也是妖得很。老夫人,大小姐去的早,留下两个孩子,可真不能让这等姑娘去当孩子的亲娘啊。」 元月砂那样子,瞧着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她那心计深深,又狠又冷的样儿,秋娘两个孩子自然不能让她照顾。若落在她手里,却也是落不得好。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心气儿还挺高的。我瞧啊,北静侯府只怕还当真入不得她的眼了。这孩子,倒是沉得住气。」 喜嬷嬷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老夫人莫非当真扶着她侍候豫王。」 元老夫人淡淡的说道:「不是我扶着她,而是豫王瞧中她。」 喜嬷嬷迟疑:「就算是侍候豫王,也不见得轮得到这旁支血脉。」 喜嬷嬷知晓,这些年来,元家也有一些想头。 比如,在未来陛下的身边,添一个姓元的女子。 这京城的元家,又不是没有嫡出的姑娘。 「咱们家这几个,庶出的都不必说了,嫡出的那几个,也就大房的阿萍能稍稍看一看。这孩子,我也是费心了。蔷心都定了婚事,可她的婚事我还留着呢。然而,也带她出去应酬过几回,也有大方的名声。可是豫王殿下,从来没认认真真的看过她一眼。就算是为了元家,也没多看阿萍一眼。这倒是并不奇怪,毕竟阿萍是中庸之姿。」 元老夫人不觉又想起了元月砂,那姑娘心计很深,也很是厉害。 家里几个丫头,和她一比,倒是真有些不如了。 喜嬷嬷心里倒是有些不舒坦了,她想起了一路而来遇到的那么些个事情,自然很是不喜元月砂。 「可是豫王殿下,也未必便是真的想要收了她了。这些年来,想跟了豫王殿下的人也不知多少。就如那靳绿薄,也是痴心一片。可如今豫王对她虽然敬重,仍然是并不如何接受。」 喜嬷嬷恨恨的,她就是不信了,豫王殿下会看中这个小丫头。 这京城多少名门淑女,蕙质兰心的,聪慧无比的皆有。 可百里炎素来也不怎样正眼看这些姑娘。 一个南府郡的旁支庶女,便想要得了豫王的欢心,她凭什么有如此的福分? 元老夫人却并不这么想。 因为喜嬷嬷是心腹,元老夫人不免多说几句。 「因豫王曾经也是娶亲,又有世子,故而纵然一时不近女色,倒也不算如何大不了的。可他身边,终究还是需要添女人的。」 「等豫王继承大统,做了皇帝,纵然女色上不留意,总要挑几个充实后宫。不然,可是不成样子。所以,如今就要留意一二。」 「不过这南府郡的二小姐可当真值得元家扶持,就得要细细观察了。」 元老夫人微微沉吟,据说因为元月砂生母是个商女,继室又工于心计,所以打小没学过什么东西。 一个草包,可是不能送出去。 她也挑了教养嬷嬷,好生调教,更能瞧出这其中品行。 另一头,元月砂到了雪芍院,院子里的丫鬟来见礼。 元家明面上,礼数可没有缺。 如今院子里面有两个大丫头画心、紫竹。 这两个是贴身侍候的。 另外有四个粗使丫头小蓝、小红、小青、小容,做些院子里的杂活。 每个月,元月砂还能领五两银子的月钱。 这月钱是纯花销的,元月砂的衣衫首饰,吃喝用度都是公中出。 若元月砂当真是南府郡破落户的女儿,一定是会被这京城元家的富贵气派闪花了眼了。 元月砂倒还好,并没有特别的动容。 其实在她心里,眼前的高床软枕,描金绣玉的富贵日子,可是并没有军中冷冰冰的床铺来得舒坦。 元月砂想到了什么,忽而对画心说道:「画心,我若托人帮我送个东西,可是方便?」 安排在元月砂身边的画心是个利落的女孩子,想了想,回答:「这倒也是不难。可安排元家外头的管事送东西,只要,不是什么夹带就好了。」 元月砂微微一笑:「放心,就算是老夫人,知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此刻何氏回到了唐文藻如今居住的小院,一扫方才在元家的泼辣,反而不自觉流转了几许的忐忑之色。 龙胤的京城地价可谓是寸土寸金,就算唐文藻是金贵的读书人,可也是不见得这么快有属于自己的宅子。 何氏不觉心忖,好在,自己儿子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院子,是那位娇客安排的。 自己儿子能留在京城,补了京官的缺,也是因为那位娇客。 当然,自己儿子一表人气,被贵女看上,也是应该的。 可那娇客,却是厉害得紧,厉害得有些让何氏心里头打颤。 进了门,唐文藻正陪着个绿色衫子的白腻女郎。 范蕊娘十六七岁,正当妙龄的样儿。她面若桃花,姿容娇美,也算是个美人儿。 「伯母去了元家一遭,可是辛苦了。小玉,还不快些将炖好的燕窝汤送来给伯母尝一尝。」 范蕊娘笑着,笑容中有一缕矜持和高高在上。 何氏苦笑,这些年来她过的日子清苦,掐着手指头算银子。 可不似这范蕊娘,补汤随随便便就可以吃。 而此刻,范蕊娘肚子已经是小小的拢起,就算是穿着宽容衣衫,也不怎么能藏得住了。 也对,都已经五个月身孕,范蕊娘又特别显怀,自然是显得有些明显了。 小玉端来了燕窝汤,何氏吃着这金贵的玩意儿,却也是觉得口里面没什么滋味。 她胡乱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 小玉虽是个丫头,却也是不觉翻了个白眼。 这个村妇,上等的燕窝也吃不出好歹。 小玉虽然是个丫头,可面目清秀,身子也是鼓鼓的。 唐文藻看似正经,可那眼珠子却不觉向着小玉鼓起的地方一扫,又狠狠盯了两眼。 等何氏歇足了气,范蕊娘方才问道:「文藻那门婚事,如今可是退了?」 何氏略尴尬:「这元家十分狡诈,怎么也不肯认接了元月砂过来是做填房的。而元月砂那小妮子,却也是十分刁滑,怎么都不肯松口。还说,一定要嫁入咱们唐家。其实她那样儿,怎么配成唐家的媳妇儿。」 唐文藻想起了元月砂,一阵子的烦躁。 想到了元月砂的油腻丑陋,他忍不住一阵子的噁心反胃。 当真是丑女多作怪,赖上了元家,以为能攀高枝,却能够死死的扒着自己不放。 「娘,怎么你在元家跟前,就不会说话了。我不是说了,人家如今一心去北静侯府做填房,以此要挟,她怎么会不松口?」 唐文藻皱眉,定然是何氏不会说话。 要不然,也不会让元月砂继续腻着。 何氏心里面却也是觉得十分的委屈。 「儿吶,为娘也是跟那元月砂不客气,可是那元月砂心计深,还寻死觅活的。却是,却是为难范小姐了。」 范蕊娘一双眸子却染上了一股子淡淡的寒意,忽而笑了笑:「唐郎,你们家的意思,是我肚子大了,被套住了?所以,也就不肯尽心尽力了?」 她说话细言细语的,可是唐文藻听了,居然是打了个寒颤。 就算是泼辣的何氏,此刻居然也是说不出话。 范蕊娘慢慢的吃了一口燕窝,缓缓的咽下去。 「哎,咱们范家虽然是有头有脸,可谁让我这个女儿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不知羞的事情。也难怪,居然是让人瞧不起。等肚子大了,我若嫁不出去遮羞,以我那范家嫡出女儿身份,也不能为妾的。倘若,别人知道了,我也只是个死吧,也好全了家里的名声。也是,却苦了我爹娘。唐郎,你说他们见着自己女儿死了,会不会很心痛?」 唐文藻擦去了汗水,吃吃的说道:「蕊娘,你也是不要想得太多了。」 范蕊娘娇滴滴的:「是,我不知廉耻,死了也是活该。可是却也是捨不得爹娘,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爹妈为了护住女儿一条命,可谓是煞费苦心。比如,为了我,爹特意让唐郎留在礼部。如此,你们翁婿共事,我也是对唐郎放心。如今我留在了范家,必定多有不便。还是亲娘疼爱我,特意为我置办了这院子,又拨了小玉来服侍我。如此,倒也有个庇身之所。」 唐文藻在范蕊娘跟前,当真是不敢大声了。 他前程拿捏在范家手里,而且如今吃穿用度都靠范家。 甚至上次唐络芙被将住的五百两银子,也是范蕊娘首饰匣子里面拿出来的。 何氏来到了京城,也靠范家的银子,方才有了那么个落身之处。 范蕊娘娇滴滴的言语间,却也是蕴含了无尽的要挟。 「蕊娘,咱们是真心相爱,你自是没有什么错的。」 唐文藻做出情种的样儿。 何氏心里不是滋味,这范蕊娘好生厉害,将自己儿子拿捏得妥妥的。 这女人,就算是出身尊贵,手里面有些银子,又怎么可以骑在男人头上呢? 什么叫三从四德,难道范蕊娘不懂? 若说恭顺,元月砂出身虽然是下贱了些,却也是好歹知晓规矩。 这送银子给唐家使,可是姿态放得低低的。 可是这个范蕊娘,虽然是捨得给钱,却又将钱袋子捏在手里面。 反而害得何氏在她面前战战兢兢。 何氏心里很是不痛快,却也是有属于自己的盘算。 事到如今,暂且忍一忍。 等范蕊娘进门了,自己这个婆婆,那辈分地位在这儿,定然是能拿捏范蕊娘。 如今就任由范蕊娘张狂。 范蕊娘一双眸子盯住了唐文藻,她盯着唐文藻那锦绣皮囊,眼底深处蓦然流转了一缕不屑。 却扶了扶腰身:「这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略坐一坐,就觉得腰酸。」 小玉顿时过来,扶住了范蕊娘。 范蕊娘含笑:「对了唐郎,如今我有了身子,不能侍候你,你是知道的。今晚,还是小玉。」 唐文藻有些尴尬,却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那双眸子有些贪婪的盯着小玉婀娜的腰肢。 虽小玉不是什么绝色,可那青春的肉体,却也是涌起了诱人的吸引力。 而且小玉是个奴婢,自然是对唐文藻极尽奉承,这是唐文藻从范蕊娘身上得不到的。 小玉脸顿时红了红,一派娇羞之色。 她扶着范蕊娘进去了,主僕二人到了闺房,小玉也是收敛了娇羞的情态。 范蕊娘轻轻拍拍小玉的手:「应付唐文藻这种人,可当真是委屈你了。」 小玉立刻说道:「能为小姐分忧,小玉并不觉得如何辛苦。」 那天,所谓醉酒一夜,陪着唐文藻失态的并不是范蕊娘,而是小玉。 范蕊娘伸手抚摸自己的肚皮,眼睛里流转一缕幽光。 这孩子父亲,已经是默认自个儿可以将这孩子生下来,不过不能过明处。 范蕊娘知道,自己得为这个孩子挑个明面上的爹。 偏偏这个时候,又遇到了唐文藻这个自命风流的男人。 呵,唐文藻何德何能,以为当真能让自己这个侍郎之女垂青? 不过是挑中一个傻子,加以利用罢了。 范蕊娘甚至有些恨唐文藻,这蠢物居然也欺骗了自己,隐瞒了在南府郡有婚约的事实。 这个计划,顿时显得不那么顺利了。 小玉也不觉想起了那个男人,不觉心醉神迷。 小玉的第一次,也没有给唐文藻这个废物,而是给了范蕊娘肚子里孩子的真正父亲。 至于唐文藻,可是好应付得很。只需刺破了手指头,用血污了床单就可以了。 「元月砂?」范蕊娘唇瓣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却蕴含一股子算计与恼恨之意。 纵然她不屑于唐文藻,却也是定然是要争来唐文藻。 这傻子,可是绝佳的挡箭牌。 她慢慢的盘算着,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虽然自个儿和元月砂从前无冤无仇的,可元月砂居然是想夺走自己的挡箭牌! 这可是不成的,挡在自己面前的,范蕊娘是定然要除了去。 「听说掂量着要去给北静侯当填房,又捨不得名声。」小玉也是恨恨。 范蕊娘的眼底,却也是流露出了算计的光彩。 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算得了什么。 外头厅中,唐文藻也从小玉那腰回过魂来。 何氏却改了脸色,有几分不喜欢的样儿。 「文藻,你说这范家姑娘,虽然是尊贵,可是也是有些不懂礼数吧。」 唐文藻一愕。 何氏独自对着儿子,干脆将这话给挑明白了:「虽然她没有进唐家的门儿,我也是将她当成未来儿媳妇儿看。对着长辈,她怎么也应该是恭敬一二吧。」 唐文藻皱眉:「娘,蕊娘如何不恭敬了?你来京城,她不是待你极好?就算炖煮了上等燕窝,可不就是留给你了。」 何氏轻啐:「也没个晚辈样儿,对我对你也不够恭顺。」 她眼珠子一转,还是将自己心里盘算的给说出来:「她大着肚子,还管什么钱,让娘来管。还有这宅子,她是唐家的人了,也该将地契拿出来,并且改在我唐家名下。等她生下金孙,我还亏待她不成?」 唐文藻却打了个寒颤:「可别胡说,哪里能如此无状呢?娘,这里可是京城,不是南府郡那种不讲礼数的地方。」 何氏想得太简单了,却不知京官的厉害。 自己能攀上范家,还亏得能得范蕊娘的欢心。 不选范蕊娘这等容貌出挑又能帮衬前程的,难道还要挑元家那个痴肥蠢物不成。 听到自己儿子这么说,何氏心里却也是顿时不痛快了。 这还没进门呢,儿子居然就偏着媳妇儿。 这么多年了,何氏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自然有些嫉妒。 这范蕊娘还真厉害,已经怀上了不值钱了,还能如此倨傲。而这手段,更是绵里藏针,厉害得紧。 何氏那心尖尖,越发不舒坦了。 「娘也罢了,毕竟如今也不是正经婆母。可她对我儿,也有些倨傲吧。夫为妻纲,她家弟子尊贵又怎么样?就算是个贵女,可也得在自家夫君跟前服软。」 何氏拿话挑拨,自然是盼望能让唐文藻压一压范蕊娘。 唐文藻皱眉:「母亲,瞧你说的。蕊娘自打跟了我,也算是全心全意。她不止为我前程竭心尽力,而且饮食起居也是照料妥当。如今有了身子,她更没有拿乔嫉妒,没有让我不碰别的女人。甚至小玉,还是她安排好的。」 唐文藻也知晓一些下嫁的贵女,那些丈夫哪里有自己舒坦。明面上女子嫉妒自然是罪过,可是那些出身好的官家女郎,有的是法子和藉口。 而因为畏惧岳父,那些男人甚至也是不敢多说些个什么。 何氏气结,这话,倒也没有错。 唐文藻放软口气:「娘,你将我和妹妹拉扯大,儿子不是没有感激。可是这些大户人家,打小就训练姑娘如何理家的。以后我做了官,后院儿肯定得让蕊娘去搭理。还有官太太那些应酬,也用得着蕊娘。而且蕊娘银钱方面素来大方的,上次你要五百两银子,她也给了,也没问什么缘由。」 总之,他还是觉得范蕊娘管家好些。 当然何氏有些想法,唐文藻也有。也许是因为范蕊娘确实是出身高贵,那股子看不起人的味道,唐文藻也有所感觉。不过唐文藻分得出轻重,故作不知。 何氏垂下头,不好反驳,却眸光涟涟闪动:「其实文藻,如今那元二小姐身子轻盈,也不似原来那般痴肥,看着似乎也是好了许多了。而且,还有个县主的虚号。若再让京城元家本宗调教,也不错。」 更要紧的是,元月砂对她始终弱弱的,不似范蕊娘那种尽在掌握的高傲。 何氏又觉得元月砂不错了。 唐文藻却不以为意,他回忆起了元月砂的痴肥蠢钝,心里顿时不舒服,一阵子的不喜。 任何氏怎么说,他也绝不回头。 母亲这些话,他也是有些腻味了。 唐文藻想到了小玉那风骚的腰身,心也是飞了。 胡乱应付了何氏几句,唐文藻顿时去找小玉。 虽然是不好白日宣淫,可是挑逗几句,手揩揩油,那也还是可以的。 何氏气堵,隐隐觉得自己不是范蕊娘的对手。 范蕊娘可不是从前的元月砂,也没那么好拿捏。 就在这时候,元家却有人送东西过来给何氏。 何氏微微惊讶,询问之后才知晓是元月砂所送。 元月砂的意思是,何氏初来京城,只恐怕有些不便,主动送了些东西。 何氏翻了翻,有布匹,还有些银子,几般首饰,虽不十分贵重,倒也是些个实惠东西。 看来元月砂还是跟过去一样,对唐文藻是极痴迷的。 何氏原本应该将这些东西给拒了,可眼珠子一转,还是收了下来。 元月砂示好,又肯听话,可是比范蕊娘好拿捏得多了。 不似那个范蕊娘,架子端得厉害。 当然,无论如何,何氏还是更向着自己儿子的。 范蕊娘对儿子前程很有助力,何氏倒也不是不乐意。 不过元月砂,可以做妾。 到时候,这范蕊娘和元月砂斗起来,才会争先恐后讨好自己这个婆婆。 何氏的心里面,也慢慢有了打算。 元家,元月砂一路风尘僕僕,她沐浴更衣,换了一套柔软的真丝睡衣。 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湘染一个人服侍。 画心、紫竹也都知晓亲疏有别,好似她们这些刚侍候元月砂的,自然不如湘染更得元月砂的信任。 听了元月砂的吩咐,她们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盈盈退下去。 湘染用一块干帕子慢慢的为元月砂揉着头髮,将打听到的消息娓娓道来。 「薛姐姐这两年来在京城名声颇响,经常暗中为京中权贵瞧病。她也替那范蕊娘瞧过,怀了五个月了,难怪唐家急着跟你退亲。」 说到了这儿,湘染也是有些愤愤不平。 本来也算是一拍即合的事情,毕竟如今的元月砂也不乐意这门婚事。 可是唐家明明自己做了亏心事,却偏生指责元月砂水性。 这是要毁了元月砂的名声来成全唐文藻了。 元月砂却低低的笑了一声,当真可巧了,想不到唐家和自己居然是想到了一处去了。 「薛姐姐也是替二小姐生气,那范蕊娘算什么,不过怀了一个,就教唆唐家毁你名节。薛姐姐说了,可要她帮范蕊娘落了胎。」 薛氏女如今託庇于墨夷宗名下,游走于权贵之间。 而她高妙的医术,更让京中的权贵趋之若鹜。 看来,范蕊娘还是有些本事的,居然能让薛氏女为她瞧身子。 元月砂微笑:「这可是不必了,薛氏女学的是医术,让她为我潜伏于京城已经是很为难她了,不必沾染些个害人的东西。湘染,你让薛氏女非但不要动什么手脚,还要竭力护住范蕊娘这胎,要让这胎稳稳噹噹的。再过两个月,她便是想落了也是不成了吧。」 这胎越怀越稳,那么范蕊娘就会骑虎难下。 听说范蕊娘是京中贵女中聪明风流的人物,可是为什么偏生要跟自己作对呢? 湘染点点头,忽而轻轻的说道:「还有就是宣王世子,有给小姐送贴子。」 元月砂才到京城,百里策的帖子就随后而至。 百里策急切的心情,也是表露无遗。 元月砂拿起了帖子,有一种猎物上钩的愉悦感,却瞧也没瞧帖子的内容,随手扔在了首饰匣子里面。 在江南遇到百里策之前,她是以绝世轻功,在冰湖之上一舞,事后翩然而去。 那神秘的现身,已经高妙的武功,必定给予百里策神秘与新鲜之感。 然后,百里策才遇到了元二小姐。 故而纵然是初见,百里策也会留意上一个戴着面纱,纤弱不堪的元家二小姐。 却并不知晓,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陷阱。 对于上钩的猎物,元月砂并不急着收网,而是想要晾一晾。 让百里策等待越久,百里策心情就会越急切。 「明天替我回了宣王世子,说我初到元家,要学习一些京城的礼仪。照着礼数,却也是不好去宣王府拜会。」 湘染应了,却不无担切的盯着了元月砂。 对付百里策,元月砂极冷静,且也是游刃有余。 可是大的能够冷静,小的呢? 湘染比任何人都清楚,苏叶萱是属于元月砂的死穴。 海陵苏家的人都死绝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带着部分海陵苏家血脉的也只有百里冽。 更何况,那一日在元家船上,湘染还犯了一个错误。 元月砂迟迟未归,当湘染听说元月砂被百里炎接走,不觉急着去打听消息。 然后,有人从元月砂房中取走了一件要紧的东西。 湘染事后打听,只有百里冽到过元月砂的房间。 那件东西,必定是百里冽取走的。 湘染将此事告知元月砂,若是往常,元月砂必定是会极快速应变。 可是元月砂却迟疑起来了。 湘染很不喜欢百里冽,总觉得百里冽是个祸害。 却不好在元月砂跟前多言。 此刻在宣王府,回归宣王府的百里冽也一个人独处于房中。 他用剪子剪掉了一截灯芯,让房间里面亮堂了许多。 百里冽珍而重之取出了一枚小匣子,轻轻打开。 里面有一件湖水色的衣衫,残破不堪,染满了血污。 百里冽手指头拂过,却好似这件衫儿是无与伦比的珍宝。 火中有些恍惚的记忆,此刻却又涌上了脑海。 那时候,他快要死了,眼前却润了一片清亮的湖水色。 那一刻,透人心脾。
073 当众撕衣 74 百里冽轻轻的抿紧了唇瓣,自个儿无时无刻都是保持着冷静,可那一刻,自己到底还是迷乱了。 无论怎么想,都描绘不出那道湖水色衣衫身影究竟是什么样子。 甚至是男是女,也是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自己手掌被灼烧得裂开流血的时候,有那么一片微凉的手,轻轻的捏紧了自己的手。 那日湖边,就算自己对着元月砂,有些话儿百里冽也是问不出口。 纵然在元月砂的房间中寻觅到这件染血的湖水色衣衫,若说那人就是元月砂,仍然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透的。 正因为有些事情想不通透,百里冽的心尖尖也是不觉涌起了一股子的焦躁。 他心里慢慢的透出了一个声音,记不得的东西,总是会让自己给琢磨透的。 百里冽回过神来,不觉将这匣子隐于柜子更深的地方。 今天,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百里纤还刻意告诉。 父亲给元月砂下了帖子。 那小姑娘今年才十三岁,穿着裙子轻盈的掠过来,好似一只小燕子。 可那如苹果般可爱的脸蛋之上,却透出了一股子恶毒:「冽哥哥,你不会跟父亲抢女人吧。」 百里冽早学会如何的隐匿自己的心绪,更不会在小姑娘跟前失态。 可是内心却有难以言喻的闹腾。 父亲居然对元月砂—— 蜡烛的灯光轻轻的洒在了百里冽的脸颊之上,染上一层淡淡的暖色。 少年一双眸子流转玉色的光彩。 此刻为百里冽送药的宁儿不觉为这摄人风采所蛊惑,瞧得呆住了。 她虽然是清夫人安排,安插在百里冽身边的,可是寻常俗人又怎么会不被百里冽的风采所蛊惑呢? 百里冽瞧着自己受伤仍然包着纱布的手指,一双眸子之中蓦然流转了一缕冰凉,却是口气温文:「宁儿,今天服侍我吧。」 宁儿顿时受宠若惊!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样子福分,侍候百里冽两年了,居然能够梦想成真。 百里冽有些尖锐的想,也许自己对元月砂的那些奇异的超脱理智的心思,不过是一种身体发育成熟的悸动。 毕竟自己一天天长大,也需要女人了,偏巧,这个时候遇到了元月砂。 宁儿已经是宽衣解带。 她羞涩的站在了百里凛的面前,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宛如一朵玫瑰花般娇艷而美丽。 少女处子的身躯,好像白羊羔。 然而,却没办法激起百里冽内心的波澜。 他忽而发觉,只有在元月砂跟前,自己才会有那种恍惚又甜蜜,失去理智的奇妙感觉。 宛如与生俱来的理智,让百里冽淡漠的看着宁儿已经彻底袒露的身躯。 宁儿带着少女的青涩和羞涩,想要搂住百里冽。 百里冽却侧身躲开,嗓音淡漠:「好了,如今我又不想要了。」 宁儿愕然。 百里冽眼睛里却也是确实没有半点火热的情愫,反而冷得好似寒冰。 宁儿只看了一眼,顿时也是打了个寒颤。 柔顺间,却到底有些不甘愿。 要不自己勾引试试?宁儿犹豫不定。 百里冽唇角勾起了一缕淡漠的笑容:「可是要我将此事告诉母亲。」 他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清夫人。 想到赫连清,宁儿顿时打了个寒颤! 她飞快穿好了衣衫,含着泪水离开了房间。 却不明白冽公子既然不肯要自己,为何却提出了这样子的要求。 百里冽慢慢的抿紧了唇瓣,盯着跳跃的灯火。 只有元月砂可以!只有元月砂—— 这个事实,他不知晓高兴还是不高兴。 次日,元月砂起了个大早。 京城元家虽未下定决心将筹码放在元月砂身上,却已然对元月砂极重视。 元月砂的教养嬷嬷到了,名唤言娘。 言娘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头髮盘成原髻,插着银钗,套着淡色衣裙,打扮得一丝不苟。 据说这位言娘原本是宫里的人,三十多岁被放出宫,做起了教养嬷嬷。 她性子是极严厉的,不过京中权贵反而趋之若鹜,纷纷相请。 元家能请到言娘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还专门教元月砂一个,连元明华也无此殊荣。 言娘随身携带一块铁尺,沉甸甸的,据说出错了就会挨打。 当然,这铁尺若打在了娇贵的女子身上,必定是会极为疼痛。 言娘言语不多,也没有怎么和元月砂说话儿,便开始教导元月砂。 今日言娘教元月砂怎么走路罢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却反覆让元月砂练习。 稍稍有错,言娘便铁尺打了下来,并不如何客气。 元月砂话也并不如何多,只随着言娘学习。 言娘不动声色,她虽然话不多,却细细的观察元月砂。 她知晓,自己态度过分,一开始教导如此枯燥的动作,又如此严厉,总是令人十分委屈。 通常言娘施展这样子手段时候,她所教导学生不是哭哭啼啼,就是特意反击。 当然,也有些贵女,会隐忍下来,只为了一个名声。 可饶是如此,这些隐忍的贵女,却也是会有那么一缕情绪波动。 至少,总有些不甘之意。 然而元月砂那一双眸子,宛如一泓深井,竟似说不尽的平静。 她学习时候,竟也是没有掺杂什么情绪。 这甚至让言娘也是觉得有些古怪了。 眼前的女子,似乎是极淡漠的人,为了一个目标,可以摒弃其余任何情绪,绝不在别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精力。 言娘阅人无数,自然也是瞧得通透。 一天的学习完毕,元月砂慢慢的将双手泡在了湘染准备好的热水里。 言娘在一边吹去了茶叶,一边轻轻品尝了一口热茶。 她慢吞吞的说道:「元二小姐,你打小便少了教导,如今再学,总是不如别人的。」 正因为如此,言娘一开始觉得元月砂并不会有什么前程。 纵然如今,整个元家都在议论,只说元月砂命好,得了元老夫人的看重。 元月砂慢慢的擦去了手指上的水珠:「月砂并不需要十分精通这些,只需要会品鑑,会议论,不至于在这些京中贵女之中格格不入。所谓琴棋书画,种种的风雅手段,只不过是一种拉拢距离的话题。还请言娘多多费心了。」 言娘没说话,她缓缓的吞下去唇中的茶水,若有所思。 等言娘回到了元家为她安排的住所,她就招来了养女锦云。 锦云原本是言娘身边一个丫鬟,因言娘自梳不嫁,又见锦云伶俐,故而收为养女。 这也是为了自个儿养老打算的。 「锦云,你将从二房小姐元蔷心那里收来的银钱退回去吧。」 她这话一说,锦云也是有些愕然。 元蔷心给了言娘银钱,让言娘刻意为难元月砂。 元月砂初来乍到,就顶撞教养嬷嬷,必定会被人认作村俗,并且元老夫人也会失望。 言娘在外虽有端正之名,可她混迹于这些富户之间,也谈不上是个干净的人。有些送上门的银子,她不会拒绝。毕竟,言娘没有儿子,养老也多费些银钱。 可是今天,言娘居然让锦云将到嘴的肉给吐出来。 锦云自然好奇。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言娘嘆了口气:「我到底是宫里面出来的,见的事情也是比你多那么一些。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并非俗物。我总有一种感觉,她定然是会飞得极高。何必为了那么点财帛,结下仇恨呢。」 锦云更加吃惊了,她跟随言娘那么久,也十分佩服言娘看人的本事。 这还是第一次见言娘对个闺中少女如此的称赞。 可锦云还是有些捨不得,毕竟元蔷心给的钱也不少。 言娘不觉眯起了眼珠子,似有些恍惚:「我也十分奇怪,为何在一个一姑娘身上,看到这样子似曾相识的感觉。记得我还在宫中时候,豫王殿下出身于冷宫,可我见到他,却并不觉得他是个不受宠的孩子。那个皇子,眼神令人觉得,觉得十分可怕。」 锦云当然知晓,如今豫王百里炎再不是当年无依的少年,而是权倾天下的豫王殿下。 「还有,则是当年的长留王。那个孩子,天生拥有一股不俗的气质,难怪陛下如此宠爱,百般看重。」 说到了这儿,言娘也觉得失言,便也打住了话头。 锦云听得心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顺了言娘的意,决意退回那些财帛。 这天晚上,二房的元蔷心发起了脾气,将自己房里的摆件扔得叮咚响。 她怎么也没想到,言娘明明收了银钱,可见到了元月砂,居然又将吃了的肉给吐出来。 闹得好似元月砂天生非凡,令人折服一样。 不过是南府郡区区旁支女儿,什么玩意儿。 偏生元蔷心无可奈何。 锦云说话滴水不漏,只说是她一时煳涂,已经被言娘训斥过了。 纵然元蔷心不依不饶,也只能咬住锦云,而且还会损及自己的名声。 元老夫人已经下令,元家其他女眷不可去雪芍院骚扰元月砂。 一时之间,元蔷心还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蔷心喘着气,恶狠狠的想,总是会有些法子的。 她红扑扑的脸蛋娇艷得快要滴出水来。 想到北静侯萧英,元蔷心觉得似有根锥子在扎心。 她爱萧英,就算萧英左足有残疾,元蔷心也是一点都不在乎。对方英俊的容貌,深深的刻在了元蔷心的心里。 一想到自己一开始失去了资格而元月砂可以得到,元蔷心心尖尖就很不舒坦。 接下来的时日,言娘对元月砂仍然是教导严苛。 她虽已然退回了那些银钱,却不见放软态度,要求仍然如一。 若元月砂举止有差,必要时候,言娘也是会以铁尺责罚。 只不过不会跟第一天那样子,收钱了故意为之罢了。 言娘是个通透的人,对于元月砂这等隐忍坚毅的女子,放柔态度并非元月砂所想要的。 看到了元月砂,言娘心里面也是不觉有些感慨。 她教导的贵女不少,可很多跟她学习规矩礼仪的姑娘总是心思太多了。 她们总是会怀疑种种背后含义,甚至觉得牵涉到什么斗争,而忽略了学习的本身。 这些礼仪也许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价值,可既然是如今贵族间的规矩,便要学会适应。 其实纵然有意针对你又如何?学好这些礼节,才可以更体面的现身人前。 不得不说,元月砂是个让人极省心的通透之人。 反而同样受教导的元明华,如今正在闹些个么蛾子。 那徐嬷嬷还没有言娘严厉,可元明华已经是吃不消。 她也不敢说不训,只委委屈屈受了几天,就闹起病来了。 元老夫人看了她一次,元明华只说自个儿南府郡来的,未免不如嫡出的小姐,受些苦也还罢了,只却让元老夫人为难,损了元老夫人的脸面。 言下之意,却是挑拨一番,让元老夫人疑心她被人刻意留难。 元明华被留难也不算什么,可到底是元老夫人挑入府的娇客,训练得厉害让人吃不住,也会说元老夫人不会挑人。 果然,过几日元明华身子好了后,徐嬷嬷也没有从前那般严厉了。 想到了这儿,言娘忍不住想要嗤笑。 恐怕如今这位南府郡的大小姐,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很有智慧,很会在这宅子里斗吧。 也许元老夫人固然真的介意别人议论她的眼光,可放低了要求,就代表元老夫人心里已经不怎么看重元明华了。 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了,天气也是渐渐炎热了些。元家的姑娘也换上了轻薄的衣衫,就连元月砂和元明华也分到了新作的夏衫儿。 元老夫人唤来了元月砂,细细打量。 言娘教导了大半个月,元月砂走路、行礼,挑不出什么错。而那份初入府的沉静气息却一如平常。 元老夫人细细的打量,心里还是满意元月砂。 挺稳重的性子,沉得住气。 这大半个月,元明华沉不住气,花了银子,打探京城元家内宅种种关系,想要闹清楚元家三房之间的纠葛。 倒是有心。 可却分不清楚轻重。 纵然将元家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摸个通透,自己若没有价值,谁又肯理睬一个旁支之女? 元明华应当多学些礼数,让自己上得台面。元老夫人虽有私心,也不能胡乱塞一个给北静侯。 若是那样子,岂不是结仇? 反观元月砂,虽然极有野心,可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元老夫人虽然未必心里就认了元月砂,不过也添了些好感。 「前些日子,你才来元家,宣王府就送来了帖子。月砂,你并没有理睬。」 元老夫人此刻才提及,也代表在元家,原本也是没多少事能瞒住她的。 元月砂轻轻福了福:「老夫人,月砂觉得,若是世子邀约,前去王府,未免有损名声。其实宣王府也应当知晓礼数,邀请女眷,应当世子妃出面。」 元老夫人点点头,宣王世子在豫王跟前十分受宠,又英俊非凡。可纵然是这样子,元月砂却仍然能保持冷静,甚至于婉言谢绝。 不是那等短视容易被沖昏头脑的人。 元家若当真要扶持一个妃子,决不能挑个蠢物。 当然,对于宣王府,元老夫人也绝不想得罪。 「这张帖子,是世子妃送来。你在途中对宣王府的冽公子有救命之恩,清夫人身为嫡母,自然要对你感激一二。你就去去宣王府,也不能失去了元家的礼数。」 元老夫人眼见元月砂应了,柔顺的站在了一边,她却是不由得眯起了眼珠子。 宣王世子风流薄情,这并不是一桩秘密。 元月砂是否会被宣王世子引诱,而放弃了豫王这个目标呢? 元老夫人也想瞧一瞧,对元月砂试探一二。 待元月砂离去,喜嬷嬷却也是一脸忧愁走过来,面上涌起了几许担切之色。 「老夫人,想不到这南府郡的二小姐才来京城几日,就传来许多流言蜚语。」 元月砂果真是有些狐媚妖孽,一来京城就不安分。 元老夫人反倒是沉得住气:「这些不过是范家的一些手段。范家的那个蕊娘,年纪虽然轻,手段倒也是厉害得紧。可当真不像是个小姑娘了。」 喜嬷嬷轻轻说道:「不过方才老夫人,却并没有对二小姐提及这桩事情。」 她暗暗的好奇,猜不透元老夫人的意思。若说元月砂在元老夫人跟前失宠,似乎也并不是这样子。 而元老夫人的心底,实则却是有属于自己的盘算。 区区流言蜚语,就看着元月砂如何应对。 实则她心底还有另外一层心思,说到底,元月砂到底是旁支之女。就算是被毁了,其实并不可惜,也不太能影响到元家本宗的名声。 若当真是元家嫡出的女儿,元老夫人也不见得能狠心相待。 陆羽茶楼,厢房之中,范蕊娘软软的靠在了软塌之上。 她是个双身子的人,略坐一坐,就觉得腰间酸。 小玉服侍得很周到,挑了个软团,垫在了腰后面。 范蕊娘点了参茶,人参片和红枣一起泡了。她伸出了雪润的手掌,捧起了青瓷茶盏,缓缓的饮了一口。 透着薄薄的屏风,却也是窥测得外边的场景。 「小姐这一招,可谓极妙。如今那位南府郡的乡下丫头,谁不知晓是个无赖货色。区区一个元家旁支之女,还能碍着小姐的事?今天那唐文藻约了元月砂过来,小姐早就安排妥当了。」 小玉一双眸子之中,也是浮起了幸灾乐祸之色。 早就听何氏提及过,只说元月砂是个花痴,只要是唐文藻约,必定是会来的。 范蕊娘不觉嗤笑:「那就要瞧瞧,唐文藻可真有他娘说的有本事。」 她早用钱安排了个男人,那男人是无赖,样子还可以的。 过一会儿,这个无赖就会盯上元月砂,嚷着元月砂跟他有私情,并且将元月砂衣服给扒了。 如此一来,元月砂名声尽毁,无论是嫁入侯府做填房还是缠着唐文藻,都没有这个资格。 元月砂也只能这样子废了。 小玉笑了,笑容之中蕴含了一缕恶毒,幸灾乐祸。 「到时候,将那贱婢肚兜都当众撕了,看她还会不会噁心小姐。」 范蕊娘举止优雅,风仪高贵:「小玉,你说话不要这样子的粗鄙。那元月砂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粘在鞋子上的一片灰尘,轻轻拂去也就是了。何至于为了这样子不打紧的东西,欢喜或者生气?」 小玉顿时奉承:「是了,若不是小姐纡尊降贵,瞧中了唐文藻。那么元月砂这等出身的,一辈子也不可能跟小姐有何交集。」 范蕊娘轻轻的点点头,这话儿倒也还算入耳。 自始至终,她都没将元月砂这个乡下丫头如何的放在心上。 她目光落在了唐文藻身上,蓦然一阵子的厌恶。 唐文藻人模狗样,还有功名,勉强还能算看得过去。 可是唐文藻实在是出身寒酸,正如小玉所言,若非挑中唐文藻,她怎会需要去理会元月砂这样子的人。 此刻,雅室外边的唐文藻却不免有些忐忑了。 范蕊娘素来是极为识大体的样儿,可到底是个女人,这一次也含酸和唐文藻闹。 虽然何氏和唐文藻早告诉了范蕊娘,那元月砂是个痴蠢的人物。 可范蕊娘不信,她非得要看一看元月砂,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 甚至还胡搅蛮缠,只说若唐文藻不让她看,必定心中有鬼。 而唐文藻在她跟前一向是服顺,也拧不过范蕊娘。 照着范蕊娘的安排,他邀约元月砂来这陆羽茶楼。 范蕊娘躲在包厢里面,偷偷窥视一眼。 当然,唐文藻也担心范蕊娘会闹将起来,闹得很难看。 不过范蕊娘也说了,她是要脸面的,身子也显怀了,又怎么会随意现身人前? 唐文藻想想也是,所以顺了范蕊娘的意。 想不到,今日居然是这样子可巧。 他约了元月砂来这儿,居然撞到了同榜聚会。 自然,也一起品茗说话。 人家也不会特意落了唐文藻的面子,对唐文藻视而不见。 唐文藻一阵子烦躁,怎么就这么巧? 到时候这些人都瞧见了自己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未婚妻。 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为笑柄。 因为这样子,平素文雅风流的唐文藻,却也是显得有些神思不属了。 当然他的失态,旁人瞧在眼里,竟也并不觉得奇怪,反而隐隐有些同情。 这些日子,唐文藻的家事也是已然传开了。 唐家郎君文採风流,有进士功名,纵然出身寒微,也是一段锦绣风流。 更不必说龙胤皇朝采科举近两百年,出身门第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 可惜,唐文藻少年时候的家境也太过于困顿了。 好似他们这些有文采的读书人,于婚事都是有那么一些想法的。 他们通常也不会那么快便成婚,总是待价而沽,等得了功名,选取的范围也是会好一些的 可惜唐文藻自幼家贫,不得不受旁人救济才能继续读书。 若是个君子,也还罢了。 可对方却是南府郡的破落户,元月砂生母还是个商女。 那元月砂痴肥蠢钝,十分不堪,却靠财帛胁迫唐文藻早早定了婚事。 否则以如今唐文藻进士的功名,其实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而唐文藻的运气,也可谓不好到了极点。 如果是个软弱的村姑,退婚倒也容易。 偏生这元月砂居然是个难缠的女子,果真不愧亲娘是商女,也学得厚脸皮的手段。她捐了钱买了个县主的虚衔,又缠着求京城元家教养,原本是想要去做侯府填房,又因京城元家瞧不中,转而死死的缠住了唐文藻。 唐文藻若不肯娶,便是扣一个抛弃糟糠的大帽子。 端是个厉害人物! 唐文藻可是要被套住了。 这些事情,伴随元月砂来到了京城,竟也是传得到处都是。 有人心生同情,有人也幸灾乐祸。 唐文藻维持了表面的风度翩翩,却不觉压下了心尖一缕焦躁。 他当然不知晓,自己这儿遇到同榜的进士聚会,本就是范蕊娘的特意安排。 雅室里的范蕊娘不觉捧起了茶盏,轻轻的品了一口参茶。 范蕊娘有些漫不经心的想,安排了这么一场好戏,自然应该让些有分量的人看。 到时候,元月砂的种种不堪丑态,可都是让这些个读书人看到了。 传出去,才显得很真实。 耳边,却是听到小玉回禀:「那元月砂真出了元府了,上了顶青纱小轿子。」 范蕊娘冷笑,看来唐文藻在村姑眼里还真有些魅力了。 她的手指头却不觉轻轻的拂过了自己的小腹,眼里除了身为人母的慈和,还有一缕贪婪。 自己肚子里,究竟还是怀了那个男人的种。 就算那人不允自己名声,可至少是同意了自己将孩子给生下来。 这说明这个孩子拥有一定分量,也算是一个很有用的筹码。 范蕊娘再吞了一口参茶,眯起了眼珠子。 这鱼儿上钩了,范蕊娘只觉得内心舒坦。 而在外头的唐文藻已然是心神不宁了。 应当想个法子,将元月砂拦一拦,唐文藻不觉如此想。 正在此刻,他的小厮青墨不觉匆匆上来,急切说道:「公子,元二小姐来了。」 唐文藻一怔,眼见众人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不觉心中暗暗生恼。 那些好奇的目光,可是真令唐文藻不自在。 却有些埋怨青墨,怎么就大庭广众嚷了出来? 青墨是范家为他挑中侍候的,一向乖巧伶俐,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是这样子鲁莽。 记忆中元月砂鲁莽愚钝的样儿顿时也是浮起在脑海,此等俗物居然现身人前,岂不是让自己脸面无光,沦为笑柄? 一想到了这儿,唐文藻不觉冷汗津津。 虽然大半年没见过元月砂,却仍然记得元月砂的丑态。 只要听闻自己到了,必定也是会痴缠不休。 而在场那些个男子,却也是顿时好奇,传闻之中的村俗之物,究竟是什么样儿? 当个乐子瞧瞧。 然而一道纤弱的身影,却在婢女的轻扶下,戴着面纱,盈盈的上楼。 一时之间,众人错愕,就是唐文藻也是吃惊不已。 这就是传闻中那个村俗无比的元家花痴? 对方一举一动,无不秀雅脱俗。 宛如一抹月光,轻盈的落入了此处。 轻薄的面纱之下,却依稀可辨一张秀美脱俗的面孔。 雾里看花,虽然看得并不清晰,却更有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在场的男子惊艷之余,内心却也是不觉添了一缕酸意。 眼前的女郎纤弱秀美,既有小家碧玉的可人,也不失大家闺秀的风雅。怎么唐文藻每次提及,竟似极为厌憎? 如此佳人,唐文藻未免也是眼高于顶了。 却不知唐文藻内心之中也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虽然也听何氏念叨,说元月砂身子清减了,样子也是变得很美貌。可是对于何氏的话,唐文藻内心并不如何相信。 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面纱后的容貌,依稀还瞧得出过去几分眉眼相似,却也与曾经的样儿截然不同。 唐文藻一双眸子之中,也是流转了几许惊艷。 而藏身于雅室的范蕊儿,此刻也是气得瑟瑟发抖。 唐文藻将元月砂形容得如此村俗,她信了。在范蕊儿想来,南府郡的破落户家中也不会养出个极好的姑娘。 自始至终,范蕊儿也是未曾将元月砂如何的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见到元月砂,她方才知晓唐文藻跟自个儿说的都是假话。 如此佳人,我见犹怜,可唐文藻每次却在她跟前一副极不耐厌恶的样儿。 不过是贪图自己家世、富贵,纵然娶了她范蕊儿,也会纳了元月砂为妾。 范蕊儿虽然从未曾将唐文藻放在心上,却油然而生一缕恨意。 就算是自己不要的东西,她也不会让给别人。 她想到了自个儿的那些个算计,一股子愤恨之意夹杂几许痛快油然而生。 待会儿,就有个泼皮,扭着元月砂,指认元月砂与他有私,更会撕破元月砂的衣衫。 想到了这儿,范蕊儿死死的扯着手帕。 不过是南府郡的乡下丫头,泥土一般的人物,凭什么跟她去争? 那块精緻的手帕上绣着牡丹刺绣,范蕊儿面上嫉色却有些可怕。 她内心浮起了浓浓的嫉妒之意,甚至盼望着撕碎眼前这道娇美的身影。 只不过等了一阵,范蕊儿蓦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那安排好的泼皮如今还没来? 她蓦然狠狠的瞪了小玉一眼,小玉清秀的面颊也是不觉微微发白。 「奴婢这就去瞧瞧。」 范蕊娘什么心性,小玉是明白的。 可自己明明给了那泼皮一手帕的金珠子,怎么就不来闹? 外头,湘染却已然过来。 「我家小姐大半年未曾见到郎君,心中十分挂念。如今见唐郎君身体无恙,方才稍稍安心。如今小姐在京城元家一切安好,郎君不必担心。碍于礼数,便不过来与唐郎君叙话了。」 一番话说得通透大方,让在场男人对这位南府郡的元二小姐更加好奇。 虽元月砂并未出阁,可两人毕竟有婚约在身,又久未见面。 元月砂来瞧一瞧唐文藻,也不算如何失了礼数,还显得极重情分。 唐文藻不自觉向着元月砂望过去,对方轻轻福了福,似是有些羞怯。 如此姿态,顿时闹得唐文藻心里痒痒的。 「再来小姐初到京城,不免有许多闲言碎语。小姐一心只向着唐家,并不怕当众提及。她来元家只为学习礼数,无意什么侯府填房。唐郎君,可是不要多心才是。」 元月砂垂头,柔柔说道:「月砂原本不该抛头露面,只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只能向着唐大哥剖明心迹。若唐大哥不信,月砂愿以死明志。」 说罢,她抽出了手帕,轻轻擦了脸颊。 说完这些话儿,元月砂似有些羞怯之意。不待唐文藻回应,便让湘染扶着她离去。 好半天,才有人回过神来:「好个烈性的小妮子。文藻兄还是有些福气的,遇着这样子痴心的小娘子。」 元月砂当众这样子的言语,自然决不能含含煳煳做填房了。 除非名声不要,也只能做唐文藻的妻室。 当真是生生一颗痴心啊。 更要紧的是,元月砂是个极标緻的美人儿,那弱柳扶风之姿,似天生让人怜惜几分。 唐文藻好艷福! 唐文藻回过神来,压下了心尖一缕翻腾。 从前元月砂虽待他很好,可记忆中的痴蠢总让唐文藻心生厌恶。如今那道模煳的痴蠢身影也淡了,方才纤弱秀美的身影却渐渐浓起来。 范蕊娘气疯了,那泼皮到底还是没有来。 自己请来这些读书人,是为了将元月砂毁到底的。却没想到,竟似成为专门为元月砂正名的。 小玉死哪儿去了,迟迟未归? 范蕊娘眉头轻皱,这丫头平时挺伶俐的,今日怎么这样子出岔子。 她那手帕上的刺绣,竟似生生将绣线给扯断了。 小蹄子,倒是心计深,居然是如此会装。 这一次故意在唐文藻跟前演戏,又拢住唐文藻的心。 当她不知道这小白花真面目?唐文藻是个傻的,可范蕊娘却有几分人脉,更知晓元家一些家事。 元老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范蕊娘心里却也是清楚。 合着元月砂做不了填房,就来勾搭唐文藻,并且故意做出这般楚楚可怜的姿态刷个好名声。 范蕊娘对唐文藻的心性也是了解的,那个小蹄子如今如此凄婉姿态定然能让唐文藻这个草包神魂颠倒。 这个蠢物!生生被个白莲小蹄子煳弄过去。 能挑个好的,谁还会着紧唐文藻。 只有这么些个蠢男人,还当真受用那些个所谓的仰慕。 这女人只要软绵绵的,流露出仰慕样子,那些男人必定是会飘飘然,并且骨头都轻了几分。 范蕊娘若不是肚子有了身孕,都想跑出去,抓破元月砂那张柔弱的小白莲的脸。 正在这时候,外头却也是一阵子的喧譁。 吵闹中夹杂着几缕女子的尖叫。 范蕊娘都气得脑子发昏了,此刻稍稍冷静下来。 她若泼了冷水,秀气的眉头却也是不觉皱起。 那不是小玉的声音? 元月砂上了马车,任由湘染撩开了马车帘子。 青石板的街道之上,一名精壮男子正自扯着个妙龄少女,纠缠不休。 小玉面色一片惶恐,竟似有些惧意。而那男子一脸有些泼皮气,瞧着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正因如此,一旁的路人也不敢如何搭理这事。 小玉是大户人家丫鬟,也是锦衣玉食,日子过的比平常人家的姑娘都要好些。 正因为如此,小玉何时受过这般纠缠。 「你,你大胆,我是范家的丫鬟,你随意欺辱,范家却饶不得你。」 小玉牙尖嘴利,故作泼辣之色。 那泼皮却不见怕:「咱们是老相好了,你这如今,却也是翻脸不认人了。」 小玉为之气结:「简直胡言乱语,你什么样儿,谁瞧得上你。」 「哼,若不是相好,为什么你手帕落在我手里面,还给我一帕子金银。听说如今你也有了相好,所以给了我金珠子,只盼望我不再来纠缠。」 那痞子嗤笑,拿捏着手帕要挟。 却也是言之凿凿,令路人将信将疑。 那手帕是上等料子,刺绣也是极精緻,不似蓬门小户有的。 更不必说,京城的泼皮,居然是拿出了金珠子。 小玉却也是又慌又乱,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她是赠了这无赖丝帕和金珠,不过是让这泼皮撕了元月砂的衣衫。 想不到自己寻来,这泼皮却是翻脸不认人。 嗤的一声,却是小玉那薄薄衣服料子被生生撕了,露出了一条雪白的膀子。 小玉吓得尖叫连连,却又被这泼皮扭着不放。 那泼皮不依不饶,仍然是纠缠小玉。 电光火石间,小玉忽而想起了之前范蕊娘的那些话儿。 扒开元月砂的衣衫,让元月砂当众出丑。 当时小玉是觉得这条计策是极妙的,可是为什么呀,原本承受这些的应该是元月砂才是。
074 初入宣王府 范蕊娘听到了小玉的尖叫,也瞧见了外头的场景,却也是心尖尖顿时涌起了寒气。 她不至于不通透,也是瞧出小玉是被算计了。 小玉虽然是范蕊娘的心腹之人,可到底是个奴婢。 范蕊娘当然不会以自己这个娇贵之躯,去救个下奴。 外头,那泼皮已经扯开了小玉的衣衫,露出了葱绿色的肚兜,丑态毕露。 巡城的兵丁来到,那泼皮也是不敢留在这儿,匆匆离去。 小玉披头散髮,也不堪羞辱,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她顿时含羞离去。 「这等奴婢,水性样儿,瞧着就是不干不净的。」 「瞧来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纠缠。」 也有人好奇:「到底是官家婢女,何至于瞧中那等泼皮。」 一名文士轻轻的展开了扇子,摇了摇头,却也是嗤笑:「瞧你们就是不懂这么些个门道。这些大户人家的俏丽婢女,若有轻浮水性的,家里男主人要她侍候,一多半就沾染过。可也不见得每个都能做通房妾室,许多都配给家里的下人。而那些没指望的,自然也会跟这等泼皮无赖厮混。瞧如今这婢女又要断了相好,说不定也拢住了个不懂事的愣头青,找着人接手了。金珠子居然都拿出来给人。」 唐文藻听到了同窗议论,面颊微微涨红。 昨个儿,他还睡了小玉。 无论这些议论真还是不真,小玉也可谓是当众出乖露丑。 这等令人丢脸的婢女,他是不会要的。 一旁倒是有人讽刺说道:「听说是范家的婢女,若是范家,倒也并不如何奇怪了。」 唐文藻更是一愕。 范家如今的主母周氏,是当今周皇后的娘家侄女,性子又极泼辣。 正因为如此,周氏强硬无比的态度,方才是宠出了个范蕊娘这样子性情的女儿。 周氏也不同一般主母,手底颇为丰厚。 如今唐文藻所住的那个宅子,都是周氏花钱置办下来的。 而周家身为外戚,朝中为官的人也是不少。 这些唐文藻都是知晓的。 可是听别人口气,范家竟似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暗昧之事。这却是无甚人脉的唐文藻不知道的人。 他不觉盯着自己那同年,只盼望对方继续说下去。 然而对方似知晓失言,自然也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周家。 唐文藻虽未打听到什么,却觉得似有一根尖刺扎入心口,竟隐隐觉得扎心。 此刻他忽而方才想起了范蕊娘,范蕊娘还在一边偷窥。 方才自己对元月砂的一缕痴迷之态,范蕊娘可谓是尽收眼底了。 想到了此处,唐文藻竟不觉心生几许的惶恐。 范蕊娘虽总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可不知怎的,唐文藻对范蕊娘却有一种畏惧之情。 唐文藻眼角余光轻扫,瞧出那厢房里的娇客已经离开了,更平添了几许的茫然。 旋即,却又有几分不甘。 还不知道范家内里有什么不堪谣言呢,塞给自己的丫鬟也是不干净的。 唐文藻已经存了心思,要将范家的事情探一探。 从前自己是人傻,所以煳煳涂涂的。 若探出什么内情,他可得给范蕊娘这个小娘些颜色瞧瞧。 整日倨傲个什么劲儿。 不过话分两头,虽如今元月砂出落得如花似玉,他还是捨不得范蕊娘的。 元月砂不过是旁支,京城元家不会真心待她,所谓的县主也只是虚衔。 可范蕊娘在周皇后面前能递话,在家也受宠,开口几句话就为唐文藻讨了官职。唐文藻做了京官,不必外放去贫苦的地方。就连如今的宅子,也是范蕊娘置办的。 元月砂虽然也塞了点银子给何氏,可也不多,应个景。 而且如今范蕊娘已经是双身子的人,能给他唐家留种。而元月砂,身子一向很虚。 男人现实起来才是真现实。 唐文藻不觉心忖,还是想法子哄了元月砂的身子。 虽不能做妻,妾还是可以的。 自己委屈了元月砂,自然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一二。 他日自己飞黄腾达,元月砂还不是有福气的。 唐文藻已经想得很长远了。 他及得陇,又望蜀,谁也不想舍了去。 而小巷之中,迟迟未走的元月砂却已然瞧见了范蕊娘。 范蕊娘以轻纱覆面,自然也并不想别人认出来。 可那怀孕的身子,已经是能瞧出了几分的端倪了。 果真是怀上了,难怪人那么急,心那么狠。 元月砂心忖,好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为了唐文藻这样子的男人来招惹自己呢? 她不觉对湘染低语几句,湘染也是心神领会。 元月砂身边的婢女悄悄的下了马车,此刻范蕊娘马车正欲离开。 湘染指间多了一枚铁珠子,咚的一下子弹了出去。 那马儿受惊,马车之中的女郎惊叫涟涟。 马车帘子盪开,露出了范蕊娘受惊惶恐的面容。 车夫好不容易平復了马儿的暴躁,不自觉停下来。 范蕊娘在马车里面已经摘掉了面纱了,面色十分不好看。 有了这么个动静,围观群众也是不少。 湘染就混在了人群之中,蓦然扬声说道:「这不是范小姐吗,方才被调戏的是范家的丫鬟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认得范蕊娘,不过方才小玉被地痞调戏的事情见到的人可是不少。也是不禁让人好奇,丫鬟受了委屈,怎么主子不出来? 且那婢女既然如此伤风败俗,这当主子的品行也是未必怎么样的好。 更何况范蕊娘还是做姑娘的打扮,肚子却有些明显了。 湘染冷笑,不要脸的货色。 不要脸也还罢了,反正不关她的事。 却偏生,算计在自家主子身上。 湘染不觉再在人堆里面,大声说道:「怎么还是姑娘,肚子都大了。」 范蕊娘脸颊一阵子的苍白,蓦然狠狠放下了车帘子。 她死死的抓住了自己衣衫,手指骨隐隐有些苍白,如今有些痉挛的颤动。 怎么突然就惊了马了? 自己露了脸,让人瞧见了身孕。 露了脸也还罢了,京城的寻常百姓,也不见得认得每一个官家小姐。 可是偏生,瞧见这一幕的,还有那些和唐文藻一同的同榜进士。 这些初涉官场的男人,一个个的都是上跳下窜,打探属于京城官场的奥秘。 他们许多,未来会是一些京中官员的女婿,也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范家蕊娘未婚先孕的丑事,就会这样子悄无声息的透入整个京城贵族的圈子。 而自己一直隐藏的秘密,不得不离家的小心,如今都是会遮掩不住。 更让范蕊娘心中酸苦的是,这些人,还是自己安排的。 原本应当借着这些读书人的嘴,议论元月砂的不堪。 却没想到,居然是自己露了脸。 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还不是觉得日子无聊,想看看元月砂丑态解闷儿。 范蕊娘觉得嘴里苦,比吃了黄连还要苦。 偏生,这黄连一大半还是自己准备的。 却没有餵到元月砂的嘴里,反而是自己吞了。 而人群之中的湘染,却不觉冷冷的哼了一声,面颊之上一缕煞意顿时也是一闪而没。 若非元月砂叮嘱只让范蕊娘出丑就好,她能惊了马,让范蕊娘摔得个一尸两命。 而茶楼之上的唐文藻见到范蕊娘露相,一时之间也是冷汗津津。 范蕊娘不想要别人知晓这桩丑事,唐文藻也不想。 他若明媒正娶范蕊娘,那别人定然是羡慕不已。 可还未成婚,就弄大了别人的肚子,可是一桩丑闻。 唐文藻心乱如麻。 今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范蕊娘已经怀上了,以后别人见自己娶了,在座之人都是会心里笑话的。 当然如今,这些人还并不知道唐文藻和范蕊娘有首尾。 却免不得议论几句。 「我说呢,范家小姐如此轻狂,难怪下人不知检点。」 「都已经怀着了,还不能成婚,必定是这孩子爹见不得人。」 「瞧来,会寻个不知情,或者图范家家势的,将这大人孩子都接过去。」 唐文藻听得可谓是面红耳赤。 这世上女子最恨夺人姻缘抢人夫婿的,议论起这等女子必定是愤愤不平。 而这世上男子最恨的却是女人不检点,带绿巾帽儿,孩子血缘不明的。 纵然是读书人,这档子事跟前,却也是尽显男人的刻薄。 「说不定,已经挑好了,范家的人多厉害,哄个傻子跟喝口水似的。许了前程,再买个宅子,那男人还以为天降好运。」 「据说,范小姐有个风流表哥,各位应当知晓的。」 这些话儿,句句扎心,听得唐文藻很不是滋味。 从前这些个事情,唐文藻并未细细去想。 如今思之,他竟不觉油然而生几许惊悸恼怒。 别人说的范蕊娘那个表哥,是如今皇后亲侄子宣平侯周世澜。 他是第一等风流,第一等纨绔,第一等阴损狠辣的人物。 就连唐文藻也颇多耳闻。 从前唐文藻认定范蕊娘肚子里面就是自己的种,所以也并没有细细思量这件事情。 如今听了几句阴损话,他虽是不太好受,却又觉得脑子里好似通透了许多。 范蕊娘一向很有主意,就算肚子大了,可那也是进退有度,沉得住气。 唐文藻虽不愿意承认,范蕊娘绝非那等不知轻重的花痴。 可那一日,为何会全无分寸,跟自己意乱情迷? 他不觉念及那日自己醒来,范蕊娘娇羞的表情。 以及,床单上的一滩落红—— 从前每次想起,唐文藻都有些沾沾自喜。 如今唐文藻不知晓想到了什么了,面上竟不觉添了几许的恼怒。 他慢慢的回过神来,不觉若有所思。 湘染闹完了范蕊娘,回到了元月砂身边。 「二小姐,何不干脆弄死那个范蕊娘?」 想到范蕊娘的居心,湘染就噁心想吐。 雇了泼皮,要扯开元月砂的衣衫,毁了元月砂的名声。 她自己大了肚子要遮掩,就要毁了别人的性命。 既然范蕊娘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自家主子又何必这样子的客气? 元月砂微笑:「湘染,打打杀杀的,其实并不怎么好的。我说过了,一个人再会打仗,武功再高,可那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她不觉盯着自个儿雪白水润的手掌:「在龙胤京城这种地方,杀人是不必见血的。」 湘染似懂非懂的,却顺从了元月砂的话儿。 今日,原本便是要去宣王府拜会,范蕊娘的事情不过是小小的插曲。 马车前行,元月砂却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这天气渐渐燥热了,灼热的天气似也让人有几许烦闷。 元月砂眯眼休息时候,却不觉恍恍惚惚的,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英俊的百里策搂住了苏叶萱,甜蜜蜜的私会。 她躲在树上,有些阴郁的盯着两个人。 「阿萱,青麟这小孩子总是腻着你,又不怎么喜欢我,可是人小鬼大,喜欢上你了?」 百里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苏叶萱却抿唇一笑,并不如何的当真。 青麟,是个小姑娘啊。 她原本想将这件事情告知百里策,可青麟却是不允。这个小姑娘,似乎很讨厌做个女孩子。 纵然是对小孩子,苏叶萱也是守信用的。 「青麟还是个小孩子,自然是不懂事。也许,也许是因为她觉得,世子爷对我不是真心的。小孩子的感觉,有时候反而是更敏锐。」 苏叶萱脸颊透出了红晕,宛若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可那羞怯之中,却无不好奇。 初见时候,苏叶萱自然也是对百里策颇有好感,可那不过是淡淡的情愫,谈不上如何的刻骨铭心。 如果不是百里策为了苏叶萱,特意冒着风险回到海陵郡,说服海陵郡归于龙胤朝廷,那么两人是不可能在一起。 既然是如此,苏叶萱自然是好奇,为什么百里策竟为那几面之缘,竟似做了这许多。 「我的小郡主,初见你的时候,我已然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龙胤的京城那么多姑娘,可是只要我见着她们,就知晓她们想什么,想要什么。可当我在海陵郡遇到你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子的女子。阿萱,我觉得,你很神秘。」 百里策伸手,握住了苏叶萱的柔软手掌。 那时候,天气也跟如今一样炎热,躲在树上的青麟,指甲在树皮上划了一道道的痕迹。 谈情说爱那样子的事情,对于她而言还是一件十分难懂的事情。 如今元月砂却缓缓的睁开了黑色的眸子。 这么多年了,她仍然记得百里策说的话。 这就是属于百里策的喜好,到如今也没有变过。 百里策喜欢神秘而危险的东西,彼时海陵郡还未被朝廷设置宣慰府,更不属于龙胤麾下。被称之为海陵王苏家的女儿,是美丽而禁忌的存在。这自然是让百里策迷得神魂颠倒。 可那,只是男人寻觅的一种刺激,根本不是爱。 当激情退去之后,只余下现实无与伦比的丑陋。 元月砂慢慢的拂过了衣角,微微冷笑。 马车已经到了宣王府,湘染已经为元月砂撩开了车帘子。 元月砂纤弱如一根羽毛一样,柔弱的下了马车。 一抬头,就瞧见了百里策。 岁月流转,并没有带走百里策的俊美,反而是让百里策更加好看了。 那张俊朗的面容,褪去了少年时候的青涩,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韵味,显得更加吸引人。 寻常的小姑娘,只恐怕在初见百里策时候,就是会被摄走魂魄。 百里策对于那些妙龄女子,一向是极淡定的。 可是如今,百里策一双眸子却顿时流转了灼热之色。 赫连清站在一边,只觉得酸倒牙了,心尖尖很是不快。 她是个有手腕的女子,就算百里策好色,总是会给赫连清一份体面。 无论外面有多少个女子,赫连清总是跟别的女子有那么一份区别。 她已然阻止不了百里策去寻觅美色,不过得到与众不同的正妻荣耀,赫连清也稍有安慰。 可是今日的百里策,却不如往常了。以往的百里策纵然瞧上了个女子,在赫连清跟前也会刻意忍耐。 然而如今,百里策并没有掩饰他脸上的热切之情。 这小妮子会些手腕,宣王世子等她来京,却避而不见。 如今隔了大半个月才到,更让百里策极想见之。 赫连清心中却不觉冷嘲热讽,不过是些个寻常手腕,偏生那些个男子,却总是瞧不如何的通透。 她目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阳光轻轻的落在了这道纤弱的身躯之上,不觉添了几许的幽幽之意。 赫连清原本极好奇元月砂是怎么样子的一个人,如今一双眸子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不过是个未长开的少女,身子还有些单薄,明明阳光炽热,却掩不住她身上一缕幽凉。 百里策的眼底流转了几许玩味:「元二小姐可总算肯踏足宣王府了。」 「世子妃相邀,月砂岂能不来。」 元月砂抿唇轻轻一笑。 那笑容隐于面纱后,极清淡,却蕴含一缕小小狡黠。 赫连清秀眉轻拢,旋即松开。 元月砂是故意挑衅,讽刺她身为正妻居然是为夫君邀了其他女子进府,当真是颜面无存。 可那又如何。 赫连清素来是极能忍的,就算是刀尖磨着胸口,她也是能忍将下来。 那些个莺莺燕燕,庸脂俗粉,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自己却是能笑到最后的。 这么一个小姑娘,以为这样子的小小挑衅,都能这样子糟了自己的心? 可谓是天真得紧。 想到了这儿,赫连清唇角顿时展露了温婉笑容:「若非元二小姐相救,冽儿如何能够回府?我这个当娘的,若不好生酬谢元二小姐,我这心里面可是过意不去。别人知晓了,还道宣王府不知晓感恩呢。」 赫连清不过是嫡母,并不是生母,却是将百里冽叫得极为亲热。 却暗示元月砂来此是为了百里冽,而自己邀约可不是让元月砂勾搭百里策的。 这般不动声色回击,于赫连清而言原本是极熟的套路。然而赫连清心里面,却忽而有些酸味。 元月砂年纪瞧上去,只比百里冽大一岁的样儿。 赫连清已经为他生了两子一女,府中庶出的子女也是有一些了。 饶是如此,百里策仍然是对这样子年纪的妙龄少女动心。 无论赫连清如何精于打扮,善于谋心,这岁数总是饶不了人。 百里策盯住元月砂,微笑:「瞧来我的面子,还不如清娘了。若非清娘相邀,本世子心心念念,还见不着元二小姐了。」 却生生让赫连清给咽住了。 赫连清暗里挤兑,想不到百里策一句话儿,就损了赫连清的颜面。 宣王府的风流世子,就是对元月砂心心念念的。 跟随其后的妾室之中,却也是有名俏丽的美妾忽而唇角勾起,讽刺一笑。 那美妾年逾三十,肌肤雪白,姿容秀丽。 虽无十分姿色,可也是有几分可人模样。 只不过对方一身素色衣衫,眉宇间却有些个森森味道。 元月砂透过了薄薄的面纱,凝视那个女子。 那美妾蓦然有些不自在,却朝着元月砂笑笑。 这张脸,于元月砂而言,是极为熟悉的。 她当然认得,对方也认得她。 遥想当初,苏叶萱远远的嫁入了京城,她身边陪嫁的两名婢女紫苏、白芙。 紫苏后来被折磨得极惨,苏叶萱想尽法子,也没有护住紫苏。 至于白芙,便是眼前这位美妾,如今宣王世子的白姨娘。 元月砂瞧着白芙,眼睛眨也不眨。 她当然认得白芙,而且很熟悉。 记得那一年,自己被苏叶萱救了下来。她宛如一只小兽,死死的拿捏着苏叶萱的衣服角,怎么都不肯放开。 苏叶萱彻夜未眠,却十分温柔,仍任由自己死死的捏着她衣衫,安慰于她。 白芙端着煮好的粥进来,瞧着她醒了,也很高兴。 苏叶萱、白芙、紫苏差不多一块儿长大,年纪相若,说是主僕,其实宛如姐妹一样。 苏叶萱救了她,白芙也很照顾元月砂。 那时候,是白芙帮她洗澡,才发觉她是女儿身,还笑话过她。 白芙给她煮过东西吃,帮她剪过头髮,上过药。 后来苏叶萱要嫁人了,两个婢女姐妹情深,捨不得苏叶萱,所以也一併去处了。 元月砂熟悉白芙,不会忘记白芙。 白芙也是熟悉元月砂,不会忘记元月砂。 就算元月砂戴着面纱,白芙也是能够认得出来。 不过白芙除了略略有些紧张,却并没有叫嚷出声。 赫连清隐秘的笑了笑,若有所思。 至于百里策,他连赫连清都抛诸脑后,也更不理会白芙。 这位白姨娘,在百里策跟前失宠了好几年了。 纵然瞧见了白芙,赫连清也是视若无物,当做空气一样。 白芙忽而似想到了什么,身子轻轻的痉挛,竟似受了极大的刺激。 她垂下头,面上却流转了一缕郁色。 元月砂妙目流转,不动声色的打量宣王府。 宣王府的布置,探子也有描绘过,元月砂瞧过图纸,却并没有亲自来过。 这就是苏姐姐曾经住过的地方,和百里策一起甜蜜,可又被百里策折磨,最后又被逐去了荒庄。 这个地方和海陵一点儿都不像,没有连绵的森林,也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 房子里的窗户打开,还是层层叠叠的房子。 苏叶萱放弃了自由,来到了这个地方,就是因为百里策。 最后却死在了这儿。 她抬头,看着百里策。 百里策瞧着她,眼睛里好似有蜜糖。 元月砂冲着百里策微微一笑。 她一步步的踏入这一团糜烂奢华的锦绣之中。 这是自己主动扑入这华丽的陷阱,无论里面有多少蜜糖和毒药,元月砂都不觉有什么可畏惧的。 正在此刻,一名小奴慌慌张张的冲撞过来,药洒在了元月砂的衣襟之上。 百里策不悦,有些薄怒:「你是哪里来的下人,怎会如此无礼,冲撞贵客?」 「奴婢阿桐,是侍候鸢王妃的。鸢王妃这病又是发作,急着吃药。」 百里策闻言,眉头一皱。 自打两年前,鸢王妃就患上恶疾,总是头痛欲裂。 每次发病,鸢王妃的脾气就会变得极坏,骂骂咧咧不休。 日子一久,百里策也并不想见这个母妃。 如此一来,这小奴举止急促,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鸢王妃发病起来时候,性子会变得十分暴虐,如果没有及时送药止头痛,她就会狠狠鞭笞下人。 难怪这个小奴急得好似没长眼睛一眼。 元月砂垂头,轻拂衣衫:「不过是件小事,不必苛责这儿奴婢。寻个地方,换了这身湿衣就好。」 元月砂显得大方,百里策也是不好说什么。 而赫连清更趁机说道:「王妃有恙,不如我与世子探望王妃,再招唿贵客。」 这话更没有可反驳余地了。 百善孝为先,百里策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置生病的母亲不顾。 白芙上前:「此处与妾身所住院子很近,不若请元二小姐去我那里换身衣衫。」 不待百里策同意,元月砂也已然盈盈一福:「那就叨扰麻烦了。」 百里策总算因元月砂多看了白芙两眼。 他当然记得白姨娘,这个女人当初跟他,也好了一段日子。 那时候白芙还生了一个女儿,只不过打小身体弱,没正经名字,只有个乳名叫药儿。 百里策那时候跟白芙说了,等药儿身体好了,再取正式名字。 可惜那女儿福薄,不到两岁,就养死了。 过后,百里策也很少去白姨娘院子里坐。 当然他更记得,白芙曾经侍候过苏叶萱,是苏叶萱的婢女。 那些跟苏叶萱相关的一切,百里策都是有些厌恶的。 可他连对白姨娘的厌恶都是淡淡的,只余下疏离的凉薄。 这个女人,在百里策的心里面,没有什么分量的。 百里策随意的嗯了一声,就去了鸢王妃的住所。 白芙内心却一阵子的翻腾。 她还记得那时候,百里策留宿在苏叶萱的院子里。 他让自己磨墨,然后又轻轻的握住了白芙的手。 白芙吓得动都不敢动,她明明应该拒绝的,可是一颗心却忍不住砰砰的跳得很快。 百里策慢慢的拉着她,让她跌入自己的怀抱。 两个人的身躯,就这样子渐渐的靠在了一起。 白芙觉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叶萱来了。 白芙好似受惊的兔子,勐然从百里策的怀中跳了出来。 她耳边听到了百里策的轻笑声,那轻笑宛如有着一股子奇异的魔力,令白芙面红耳赤,心晃神摇,令她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而此刻让白芙清醒的并不是当年苏叶萱的脚步声,而是元月砂沉润的嗓音了:「还劳白姨娘带路。」 白芙点点头,客客气气的领路。 她假装不认识元月砂,元月砂也假装不认识她。 可饶是如此,当年的记忆却仍然宛如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百里策那样子的挑逗,并不止一次。 当年小萱郡主受宠,百里策时常来苏叶萱的院子,和妻子描眉谈情。 作为苏叶萱贴身的丫鬟,总有机会和百里策独处。 每一次,她都被逗得心驰神摇,并且总是不能拒绝。 那时候,白芙晚上睡在床上,身子也在被窝里面轻轻的颤抖。 白芙忍不住胡思乱想,世子爷瞧中她了? 这可怎么办啊,世子爷可是小姐的夫婿,她又怎么能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情。 而苏叶萱呢,单纯得近乎痴傻,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察觉。 当然如今,百里策面对失宠多年,久未滋润的白芙,却已然是熟视无睹了。 毕竟她岁数大了,也没个孩子,说到乖巧通透,也不如别的女人。 如果有一个孩子,也许会好一些。 想到了死去的药儿,白芙忽而好似喘不过气来了。 地上的鹅卵石有些膈脚。 白姨娘住的院子虽尽力收拾得整齐,却掩不住一股子荒凉之气。 如今侍候白姨娘的统共只有两个丫鬟,大些的叫阿娟,很是木讷,笨手笨脚。小些的叫阿惠,倒也伶俐,三等丫鬟提上来的,样子寻常,而且也没调教得懂礼。 正因为白姨娘不受宠,她身边连个周正些的侍候的都没有。 白芙打发阿惠去烹茶待客,却不觉狠狠的捏紧了自个儿手中的帕子。 元月砂换了衣衫,她并没有让湘染跟随,而是自己独自见白姨娘。 当门扇合上,两个人独处时候,元月砂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不觉讽刺似的说道:「白姨娘没有当众告发我,是当真害怕别人知晓,你在海陵原有未婚夫婿,却贪图富贵,给人做姨娘的。」 白芙的身子摇摇欲坠,蓦然泪水盈盈。 原本她在海陵,确实有过一个情人,并且已经是谈婚论嫁了。 可当白芙被百里策引诱时候,她却忘记了旧日的盟约,并且选择委身于百里策。 如今她已经在宣王府里面失宠,如果再传出这样子的丑闻,那么她这个无儿无女的白姨娘一定是会被逐出府去。 元月砂还未踏入府中,已经让人如此威胁过白芙。 白芙颤声说道:「青麟,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跟芙姐说话。」 多年未见,青麟的女装让她分外不适,更难以忍受的是,百里策还十分痴迷的盯着青麟。 白芙嗓音十分悽然,可是元月砂却并无十分动容。 「论起旧日的情分,月砂还是觉得旧日的把柄更令人放心的。」 白芙掏出了帕子,轻轻的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你当真觉得,我因为你的要挟,方才为你守住秘密。」 元月砂微笑:「也不尽然,也许,是因为白姨娘恨着世子和清夫人,不肯让他们好过。前些日子,白姨娘才从薛氏女口中得知,你的女儿药儿并不是病死的。」 白芙颤抖着,终于骂出声:「赫连清那个贱妇。」 一瞬间的怨毒,竟让白芙清秀的面颊流露几许的狰狞之态! 元月砂微笑着说道:「白芙姐,你也很贱啊,现在你可是白姨娘。」 纤秀柔弱的眉宇间,竟似有几分的邪气。 白芙悽苦的说道:「青麟,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宣王世子贪花好色,他有了郡主,可是还是有别的女人。这也还罢了,可他连郡主身边的侍候丫鬟,他居然都不不肯放过。郡主视我为姐妹,可我终究只是个下人。他这样子逼迫,我也是扭不过他。」 她说自己迫不得已,说得好似真的一样,然而房间里的燥热却似在提醒当年所发生的真实一切。 那天,天气也很闷热。 更热的是百里策的身子,他的亲吻。 他随手扫去了桌子上的东西,将白芙的身躯生生的按在了檀木桌上。 那灼热的亲吻,那强势的霸道,逼得白芙都喘不过气来。 白芙捶打着百里策的后背,还想要抵抗。 是呀,百里策是属于郡主的东西,自己只是个下人,怎么能够觊觎呢。 可百里策吻得很深,唇舌纠缠,让她不自觉的回应。 那闷热的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背德气息。 这个霸道的男人,吻得白芙丢盔弃甲。 那捶打的双手终于还是软了,软绵绵的攀附上了百里策宽阔的后背。 「我要你!」百里策在她耳边霸道的说。 这让白芙身子软了,整个人也为百里策软了。 那样子的火热刺激,足以融化白芙的心房。 她也开始回吻百里策。 如今,这位不受宠的小妾,手掌死死的捏住了帕子。 白芙慢慢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颤声说道:「是他强要了我,我一个下人,能有什么法子。没了贞操,还让人说不检点。」 她甚至有几分理直气壮:「连郡主都不觉得是我的错,青麟,为什么你不能体谅我,非得要怪我呢?难道一个女人失去贞洁,被人糟蹋,反而要怪这个女人不肯自杀吗?你自然一向心性偏激,可你的苏姐姐,我的主子,至少比你宽容多了。」 元月砂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沉稳无波:「苏姐姐是个好人。」 这话白芙也是打心眼里贊同的。 她心里面有个声音也在默默贊同元月砂的话儿,是了,苏叶萱是个好人。 她还记得那一天,苏叶萱知晓了自己和百里策私通之事。 苏叶萱不可置信的看着白芙,眼睛里面充满了浓浓震惊。 仿若有什么东西,碎掉在苏叶萱温柔漆黑的眼眸里面。 苏叶萱是那样子的痛心疾首,连说话嗓音都颤抖了。 「白芙,白芙,你是我的妹妹啊,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啊?」 白芙也永远记得自己如何回答苏叶萱的。 「郡主,京城的男人,个个都是三妻四妾。那些主母,若信任了谁,就会将分宠之事让给自己的心腹。郡主你也知道,陪嫁丫鬟本来就是用来做妾分宠的。我做错了什么,我还不是帮世子妃你留住男人,免得他在外面沾染那些狐媚子。」 她说得这样子的大胆,是因为她知道苏叶萱是个好人,是不会真正报復和伤害她的。 她甚至十分贪婪,觉得若苏叶萱真当她做姐妹,呵护爱惜于她,应当主动分百里策一点给自己。否则,所谓的情意都是虚伪。 白芙如此忤逆,苏叶萱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哭了。 「你怎么能这样子,你怎么能这样子!在海陵,男人只有一个妻子,我爹也只有我娘。如今我的夫君骗了我,连你,连你也骗我!骗了我呀!」 白芙唇瓣轻轻的颤抖。 这些事情,可不能让眼前这个小妖物知道。 这个小怪物,打小就极度护着她那个苏姐姐。 当然这些事情,元月砂也不可能知道。 元月砂沉沉的黑眸里面,流转了一缕微微湿润的情愫。 「她很好很好,白芙,我知道的,就算你做错了事情,她也是会原谅你的。」 元月砂默了默,方才慢悠悠的认真说道:「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情,她都是会原谅你。这世上有很多女人很大度,可一旦碰了她们的男人,就会立刻翻脸无情。可是苏姐姐,不会这样子。」
075 白姨娘,去谢罪 宣王府,自打鸢王妃染了病,便是住入那宣王府最僻静之处。 赫连清恭顺的等在院子里面,温婉贤淑。 她知晓鸢王妃自认有疾,是不想见到自己这个儿媳的。 从前苏叶萱还在时候,鸢王妃便是已然存了这个心结。 如今鸢王妃染病,她更不觉拿起架子,拒不见赫连清。 赫连清只觉得好笑,倒是有耐心得紧,竟就如此恭顺等待一二。 谁见她这样子,都会觉得赫连清极贤惠孝顺。 然而赫连清却不觉冷笑寻思,既然鸢王妃染了这恶疾,也该早些去了,何必留在这世上继续受苦呢? 她有些厌憎的想着,瞧鸢王妃那样儿,似乎也还能活挺久的。 鸢王妃自打染病,性子就起伏不定。 可无论如何,在她最宠爱的儿子跟前,却也总是柔顺的。 这样子的情分,竟隐隐让赫连清有些噁心。 好在她并不是苏叶萱。 如今这般晾着站着虽然辛苦,赫连清却沉得住气。 她样子不算最美,家世不算最好,如今能稳稳噹噹的做她的世子妃,靠着就是这份隐忍和沉稳。 罗嬷嬷悄悄的过来,却不觉小声低语:「阿惠那小蹄子,总算是有机会为夫人办事了。」 炎炎夏日,赫连清却不觉笑了笑,笑容之中透出了清润之意。 这些年来,她是有些忽略白姨娘了。 毕竟自己宠爱正浓,儿女双全,而白芙不过是个失宠的姨娘。 若不是薛氏女告知,她还不知晓白芙居然拿了当年药儿留下的一络头髮验毒。薛氏女不肯得罪人,拒绝为白芙作证,并且转头还将此事告知赫连清。 这医女倒也知趣。 可白姨娘便不那么令赫连清满意了。 这个时候,赫连清就想到了白姨娘房间里的丫鬟阿惠。 阿惠是三年多前家里买来的,人聪明,就是样子有些黄瘦。 因为阿惠样子不好看,才打发侍候白姨娘,论来不过是三等粗使丫鬟的品貌。 可这丫头既然是机灵,也就不甘心服侍一个失宠的姨娘。 平时阿惠有事没事,总会去罗嬷嬷那里走动。得了银钱,也会买些东西做孝敬。 罗嬷嬷自然瞧不上,也不受阿惠奉承。 不过当赫连清想要对付白姨娘时候,罗嬷嬷想到了阿惠,阿惠顿时也是有了用处了。 赫连清给了这丫头金银,许了前程,让阿惠在白姨娘耳边唆使。 若要报仇,最好是勾搭世子的新宠元月砂。 眼前方才白芙对元月砂的热络,赫连清心里更冷冷哼了一声,果真是有心思的。 可白姨娘笼络的不是贵人,是送命的阎王。 方才罗嬷嬷给了阿惠一包药,让阿惠下在一碗茶水之中。 谁要是喝了,就会嗓子废了,还会变成傻子。 若元月砂喝了这盏茶出事,百里策不会饶了一个失宠的姨娘。 若白姨娘喝了这盏茶出事,这位娇客也会背上毒害世子姨娘的罪名。 赫连清认真的想,当然不能两个都下药。 总要留下来一个,当做替罪羔羊。 她每次害人时候,总要找一个人顶罪,这样子才能将自己摘干净。 百里策对元月砂眷顾正浓,她更要挑个人背黑锅。 如此一石二鸟,既能毁掉百里策的新宠,又能除掉仇恨自己的姨娘。 当然,事后阿惠也一定要除掉。 赫连清可不会心存慈悲和怜悯,斩草除根,她的慈悲也不会用在一个下人身上。 此时此刻,白芙的院子里面,烧水的阿惠眼睛里流转了一缕幽光。 那铜壶里面的水,渐渐升起了小气泡了。 这位黄瘦的小丫头,蓦然伸出手,摸着罗嬷嬷塞给自己的那个药粉包。 罗嬷嬷告诉阿惠,只需在一个茶杯里面下药,谁喝了另外一个获罪。 可是阿惠却在两个茶杯里面都倒了一点。 然后,才放上茶叶,沖了热水。 而房间里面,白芙在元月砂咄咄目光下,不觉垂下了头颅。 元月砂并没有说错,苏叶萱还是原谅她了。 那时候,自己跪在地上,扯着苏叶萱的衣服角哭泣。 她求苏叶萱,不要将此事告知海陵郡,也不要将自己送走。 自己已经是百里策的人了,无论如何,应该有个名分。 她告诉苏叶萱,自己怀了孩子。若不能让百里策纳为妾,只能死路一条。 白芙还哭得十分动情,说自己之所以这样子,不过是想一生一世待在百里策和苏叶萱的身边。 若苏叶萱不肯原谅她,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叶萱哭得很厉害,可她还是扶起了白芙,原谅了她。 想到了这儿,就连白芙也微微恍惚。 这天底下还有女人会比苏叶萱更愚蠢? 大约是不会有了。 元月砂淡淡说道:「你的事情我不想听,我只想知晓,为何苏姐姐会被认为和人有私情?」 「是赫连清那个贱妇栽赃陷害!」 白芙抬起头,她飞快的这样子说,样儿有些咬牙切齿。 「那一天,侯府不知怎么,说是闹贼,却要搜人的房间。就在郡主房间,忽而就搜出了一些男人的衣衫鞋袜。世子爷说郡主水性,还说那时候刚刚出生的二公子不是他的种。当天夜里,小萱郡主就被软禁起来,谁也见不着她。其实那些东西,必定是赫连清偷偷放进去的。」 白芙当然极肯定这是赫连清的手脚。 那一天,是赫连清将一包男人的衣衫扔在了白芙跟前,要白芙将这些东西放在苏叶萱的房间。 白芙是苏叶萱的心腹,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目瞪口呆,自然是不乐意的。 彼时虽有心结,却不必如此去害苏叶萱。 更重要则是,害了苏叶萱,她也是没什么好处。 她也不喜欢世子爷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简直是个狐媚子。 可赫连清瞧着她,却冷笑起来:「白姨娘可真沉得住气,这海陵郡的未婚夫婿都寻过你了,你居然并不在意。」 听到了赫连清这样子说,那时候白芙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未婚夫韩旭,从海陵寻了过来,还找过白芙两次。 这件事情,府里应该没有人知道。 可赫连清却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知晓了她的秘密:「白姨娘要护住主子的名节,可是你自己的呢?如今你初得恩宠,又有了身孕,要是生个男孩子,还能母以子贵。可你要是护着主子,我让世子爷相信你怀的是个野种,并不是很难。如今姦夫可还在京城里面呢!」 白芙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赫连清的手却慢慢的攀上了白芙的肩头:「若你应了,这纠缠你的野男人,我自有法子除了。更何况,你是为了自己腹中孩子。一个娘亲,为了孩子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那也是应该的。」 白芙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想起了前程往事,白芙有些心虚,却极咬牙切齿道:「除了赫连清,没谁会这样子的恶毒。就连我的药儿,也早早去了。青麟,我们要为他们报仇啊。」 提及孩子,白芙心酸无限。 也许是报应,她并没有生下一个母以子贵的庶子,生下来的女儿体弱多病,还被人害死了。 就算是出卖了苏叶萱,她也没过上好日子。 有时候午夜梦回,白芙也不是没有后悔的。 元月砂怔了怔,忽而垂头:「苏姐姐除了百里冽,还有一个孩子?」 白芙恻然:「是的,那时二公子还没满月,郡主还没出月子。至于冽公子,彼时也才一岁。郡主被送去荒庄,冽公子送到了赫连清那里,二公子却从府里不见了。也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白芙默默的想,也许是死了。 那孩子是个野种,自然是不能够活下去,百里策可没这样子大度。 阿惠将两盏茶送上来,摆在了几前。 白姨娘手指一探,却作色:「死丫头,泡个茶也不知晓凉了再送来。」 阿惠赶紧告罪,白芙却一脸不耐。 白芙揭开了茶杯盖子,热气化作白烟冲出来,蕴含了缕缕茶香。 她冷冷淡淡的说道:「不用你侍候了,出去候着吧。我还有些话儿,想要和客人说。」 阿惠乖顺的离开。 白芙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却轻轻的颤抖。 她藉口茶热,趁机将些药粉撒在一盏茶里面。 白芙抬头看着元月砂,忽而心尖微微一颤。 苏叶萱活着时候,最疼爱这小丫头了,名为姐妹,却简直将元月砂当做女儿一样疼爱。 要是苏叶萱还在,一定会很爱惜她的。 白芙心绪微微有些激动,却不觉刻意遮掩:「这些年来,我在府里日子也不好过。说是个姨娘,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连个看得过去的丫鬟都没有。这个阿惠,连杯茶都泡不好。」 说到了这儿,白芙又忍不住掏出手帕,擦擦自己的脸颊。 不错,自己命不好,日子也是过得很苦了。 既然是如此,又怎能不爱惜自己?白芙内心顿时浮起了自怜之情。 她知晓青麟这个丫头,打小就鬼精灵,聪明得紧。 如此一来,白芙更不想露出什么破绽。 耳边却听到元月砂的嗤笑:「瞧来白姨娘很想要别人的服侍了。」 白芙微微有些狼狈,却又有些不甘愿。 这龙胤京城的贵人,谁身边没有丫头服侍?若没几个整齐样子的女孩子侍候,脸上也无光。 苏叶萱就是不懂规矩,才让人瞧不起。 才来京城时候,她对紫苏、白芙太客气了,别人都瞧不起她。 紫苏那小丫头受了鞭伤,苏叶萱一个世子妃居然守在床边照顾,还亲手给紫苏餵药擦汗。 如此自甘下贱,也难怪别人有些想法。 还有一次,自己被人所害,折断了腿骨。 苏叶萱为她接骨、敷药。 虽然如此,白芙还是觉得苏叶萱不讲究。 京城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夫,一个世子妃还去摸下人的腿,难怪别人有说道。 当然,她也不指望眼前的元月砂懂。 这死丫头也就指着对错说事,却全不理睬别的。 白芙虽讨厌赫连清,可赫连清有一番话,她还是贊同的。 那时候,赫连清极张扬在她跟前笑眯眯的说道:「这主僕就是主僕,上下有别,又怎么能是好姐妹?这上上下下的若没有差别,怎么立威,又如何御下?难免,也会让底下的人生出些不本分的心思。白姨娘,你背叛了苏叶萱,其实根本不是你的错。而是她一开始,就不该跟你亲如姐妹。她没手腕压住你,单凭着区区情分,难道就能让人死心塌地吗?」 赫连清说得对,如果苏叶萱有御下手腕,让自己不敢,那么她也许就不敢逾越雷池,沾染上百里策了。 是苏叶萱不够聪明,不够有本事,给自己做对不起她的机会,那么她才能对不起苏叶萱。 如果苏叶萱不给她机会,自己也没机会背叛她。 更何况,她只想做个姨娘,并没想让苏叶萱去死。 什么栽赃陷害,算计出卖,这都是赫连清的逼迫。就算是没有自己,赫连清这个毒妇也是会挑别的帮手。 「四年前,苏姐姐死在京城荒庄。如今瞧来,你在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元月砂也放缓语调,口气柔和了许多了。 白芙难掩心中酸涩,不错,自己无宠无子,留在王府,就跟活死人一样。 「其实苏姐姐有郡主封号,她父亲是海陵的宣慰使,身份尊贵。就算有什么错处,朝廷也是担心会激起海陵生变,是不容过于折辱的。如果海陵王活着时候知晓女儿的处境,那么他一定会将苏姐姐接回海陵郡的。宣王府虽然容不得她不贞,最多一纸休书合离,也不能拦着苏姐姐回海陵郡。可惜这些中原人真是狡诈,他们模仿苏姐姐的笔迹,往来通信,让苏家觉得苏姐姐安然无恙。海陵郡隔得京城太远了,王爷也不知道女儿出了事。要是苏姐姐早日合离回了海陵郡,也许就不会死了。」 元月砂如此说着,让白芙轻轻的垂下头去。 要模仿一封封苏叶萱的家书,其实并不容易的。 不但要字迹相似,而且还要熟悉苏叶萱的口吻,知晓一些海陵苏家的家事。 白芙瞧着自己的手,她识文断字,是苏叶萱教的。 当年学写字,苏叶萱手把手的教,也不嫌烦。 一时学不会,白芙就拿了苏叶萱的字帖,一个个字描着写。 她的字迹原本就和苏叶萱很相似,只要用些心,那就更像了。 而白芙打小和苏叶萱长大,一些海陵王府的家事,她也很清楚。 她替百里策和赫连清写了一封封的书信,欺骗了苏叶萱远在海陵殷殷期盼女儿的父母。 其实那时候,也不用赫连清怎么要挟。 苏叶萱被软禁,那些随行的海陵旧人,不是被收买,就是被除掉。 紫苏不肯听话,被打折双腿卖去了黑窑子。 她既不想死,也不想被卖,只想当个姨娘,生下孩子,以后得一份体面和富贵。 百里策温柔的瞧着她,她便好似受了蛊惑一样,拿起了沾满了墨汁的笔。 她不过是迫不得已,凭什么说她害死了苏叶萱? 而元月砂眼神渐渐的冷起来:「后来海陵王苏家被流寇所屠,这些人也再没什么顾忌了,苏姐姐也被打发去了荒庄,受人欺辱。芙姐,难道当真这样子的巧合?苏姐姐被人冤枉,宣王府这些丑事让别人知晓,必定颜面扫地。百里策的世子之位,也会被动摇。甚至朝廷的北漠战略,也受到影响。可当海陵苏家没了,就没有人会在意苏姐姐的死活。」 白芙勐然抬起头来,颤声说道:「不可能的,青麟,怎么会有这样子可怕的事情。那赫连清再有本事,也不过是后宅争风吃醋。怎么可能?居然做出此等动摇朝廷边塞军策的可怕事情?」 可她内心却偏偏有个声音叫着,也许,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忐忑不安,甚至不觉对赫连清抱怨。 毕竟代写书信的事情不能一直遮掩,此事以后让别人知晓,白芙可没有立足之地。 赫连清鄙视她,正因为看不起白芙,赫连清还是露了口风:「怕什么,过几个月,什么小萱郡主,海陵小公主,就会什么都不是了。白姨娘,你不会觉得只靠我赫连清,就能算计这么一个和亲郡主到如此地步吧?」 那时候,她是不信的。 她不知道盼望赫连清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却故作什么都没听懂。 如此过了半年,却传来了海陵苏家满门被屠,忠心将领也随之殒命的消息。 白芙并不知晓这件可怕的事情背后又有什么可怕的力量。 她只觉得害怕得不得了。 不过,到底松了一口气。 元月砂似乎也不得不憋出一口气,有些不甘愿,轻轻的点点头:「说得也是。」 原本滚热的茶水晾了一会儿,也变成可入口的温热。 白芙轻轻的将茶送上,柔声细语:「青麟,你也是不必多想了。如今你来到了京城,这许多事情,可以慢慢再查。」 可是她已经厌倦这些事情了。 更何况青麟这样子的聪明,若是查出自己背叛了苏叶萱,一定不会饶了自己。 湘染是军中的姑娘,白芙并不认识,还道是元家拨来的丫鬟。 白芙以为这次来的,除了元月砂,没谁知道她那些烂事。 赫连清很不喜欢世子爷的新宠,就算元月砂死了,也可以推到赫连清身上。 她已然是失宠,又怎么会争宠杀人呢。 元月砂接过了这杯茶,轻轻的吹了一口气。白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元月砂却迟迟未饮。 少女轻轻的放下了茶盏,言语柔和了几分:「芙姐,你别生我的气,如今我谁都怀疑,可是却还是念着你的好的。」 白芙压下了心尖的烦躁,不觉自嘲:「我如今做了姨娘,没有随郡主一起死了,还能念着我的好?」 元月砂认真的说道:「我记得,当然记得。那一年,我被你们救了。我不肯好好吃东西,你每天翻花样煮东西给我吃,只盼我多吃一口。芙姐,我记得你做的芙蓉饼和红豆粥,没谁的手艺比你好。」 白芙心尖微微一颤,只觉得眼前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却不觉瞧着自己雪白水润的手掌。 以前她在海陵时候,跟随苏叶萱去採药、治病,自己缝制衣衫,还要自己做东西吃。如今她这个姨娘虽然失宠,可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双手倒是保养得娇嫩了许多了。 她自然很久没亲自下厨做东西吃了。 「我那时候,冻得太久了,衣服都跟伤口粘在一起。你和苏姐姐,还有紫苏,帮我一点点的将伤口衣服剪开,再用针一点点的挑出来。苏姐姐守着我,你也没睡,还给我煮甜粥吃。你性儿最好了,比苏姐姐还宠我,只要我缠着你,要什么好吃的都有。你听说我不做女孩子,闹着去军营,还替我做了衣衫,做了吃的。都过了十多年了,我还是记得的。」 眼前的少女如此认真的叙述,因为练功而保持得稚嫩的容貌,让白芙恍惚间觉得时间并未流逝。 「我还道你不记得了。郡主是主子,我和紫苏只是丫鬟,是奴婢。就算是救人了,那也是主子的功劳,做下人的再辛苦,那也不过是打打下手。郡主对你有恩,可我们只是小萱郡主的陪衬,应该陪着郡主一块儿去死,不然就不成样子。」 这样子说着,白芙鼻子酸意更浓了,泪水终于滑过了脸颊。 这么些年来,她也是很苦的。 元月砂面色变幻不定,似乎也是有些触动。 却认真低语:「芙姐,不会的,我记得你对我的好。在我眼里,不分主子和下人,只要对我好的人,那份好,我都会记在心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机会,原谅你,不怪你。」 白芙怔怔想,不怪她吗? 她当然记得,自己为青麟做过衣衫,做过糕点。 想到海陵郡的日子,其实是很快乐的。 白芙面颊上浮起了感动,却似乎触动了心肠,有些感慨,却又有些羞涩。 「喝茶吧。」 她似有些不好意思。 元月砂点点头,端起了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 白芙似放下了胸口大石,也觉得口干舌燥,将自己那杯茶喝得一干二净。 她心念转动,不觉盘算。 元月砂待会儿中毒了,她必定要做出关切姿态,更要让元月砂相信是赫连清所为。 等到百里策赶来,仇恨赫连清的元月砂一时未死,必定会指证赫连清。 这可是一石二鸟的计策,白芙也觉得自己十分聪明。 可等白芙放下茶盏,却瞧见元月砂捻起了丝帕凑到了唇边,竟将那口含在唇中的茶吐在了手帕上。 元月砂朝着白芙笑了笑,白芙却蓦然寒意遍体。 不及说什么,一股子灼热的痛楚,顿时也是蔓延上了白芙的咽喉。 她死死的掐住了脖子,竟似喘不过气来。 元月砂一只手轻轻的托着下颚,另外一只手,手指头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敲击着几面。 「芙姐,我方才说过了,苏姐姐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情,她都会原谅你的。」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蓦然泪水盈盈,任由眼泪轻轻的滑过了脸颊。可她眼睛里流着泪水,脸颊却好似戴着一张面具,五官竟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瞧着,竟似有几分怪异。 而元月砂的语气,却是极为认真:「所以,等你见到了苏姐姐,记得一定要好好道歉。你做了好多好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可是呀,只要你真心诚意道歉,苏姐姐一定会原谅你的。」 元月砂的手指头轻轻的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漆黑的眸中蓦然流转了一缕漠然。 「你知道的,苏姐姐的为人一向很好,心肠又软,只要跪一跪,哭一哭,她什么都原谅你的。记得跟她说,你知道错了。」 她当然是个念旧情的人,也给了旧时相识的人选择的机会。 无论是凌麟还是白芙,元月砂都给予一个机会。 就好似方才,那杯心知肚明迟迟未饮的毒茶。 曾经言笑晏晏,亲手端着糕点过来唤她吃的白芙姐姐,早就已经死了吧。 除了死了的苏姐姐,没有人能原谅她了。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流转了几许冷润的幽光。 天气燥热如斯,就好似十多年前白芙背叛苏叶萱的那个夏天。 在炽热的拥抱之中,白芙被百里策攻陷,搂住了百里策的身躯。 然后,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宣王府,百里冽的院子里面。 俊秀的少年埋首于文案,眸光专注,字体娟秀。 院子里面,种了两棵芭蕉树,叶子宽大,绿得好似能滴出水来了。 那浓浓的翠意,透着窗户透了过来,掠来了几许清凉。 百里冽的院子也不大,却也是秀素雅致。 阳光轻轻的洒在了百里冽的身上,不觉平添了几许的宁定的味道。 便在此刻,一道娇滴滴的嗓音响起:「怎么大哥哥,今天还这样子的淡定。你心心念念的元二小姐,可是来了。」 说话的女孩子样子如葱根一样子的水嫩,豆蔻年华,梳着髮辫。 她上身一套藕粉色的轻纱夹衫儿,下撒一条淡青色纱裙。 一张白玉般的脸颊之上,清澈的眸子却又流转了淡淡的娇媚。 百里冽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任由睫毛染上了一层光彩。 这个小姑娘,是赫连清的女儿百里纤。 扶正第二年,赫连清就生下一对龙凤胎百里纤和百里麟。 又过几年,赫连清又生下儿子百里洵。 如今赫连清名下两子一女,正室夫人的位置十分稳当。 百里冽知晓自己虽是名义上的嫡子,可他的父亲,却更中意别的孩子。 就好似百里纤,打小就是被娇宠长大的。 百里冽不觉盯住了百里纤清秀的脸颊,百里纤皮肤很白腻,好似牛奶一样。 恍惚间,却让百里冽想起了另外一张脸孔。 这一次,自己在途中遇见的奇异少女。 他不自觉想起了元月砂苍白的面颊,漆黑的脸孔。 江风轻轻吹拂元月砂的髮丝,而元月砂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可那时候,自己盯着元月砂,却瞧得呆住了。 这一瞬间,百里冽竟微微有些晃神。 他笔重重的落在了宣纸上头,顿时也是写错一笔。 接着,百里冽就回过神来。 他目光从百里纤薄怒的小脸上移开,心中哑然失笑。 其实百里纤根本不像元月砂, 那个元家的二小姐,有着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气质,这是别的人绝不会有的。 说到相似,百里纤还是更似赫连清一些了。 赫连清样子贤惠温柔,可那双眼盯着百里策时候,却又会流转一缕淡淡的妩媚。 百里策素来贪色,能拢住百里策的心,赫连清自然有些手腕。 百里冽垂头失笑,揉了宣纸,扔在一边。 「元二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是感激的。可究竟是男女有别,我怎可贸然去见。待会儿,母亲会唤我去见恩人的。」 百里纤瞧着百里冽精緻的侧容,蓦然咬紧了红唇。 百里冽总是这个样子,温和又疏离。 「是呀,我是知晓的,大哥哥最重礼数。这家里面,没是比大哥哥懂事的。不过这一次,父亲瞧中元二小姐,应该会娶她做妾室的。大哥哥自然是知晓礼数,又怎么会对父亲瞧中的女人有心思?」 百里纤红唇冉冉,说出的话儿却有些刻毒。 赫连清两子一女,两个嫡子并不怎么理睬百里冽,将百里冽视若无物。 可偏生百里纤,却总来百里冽这儿来闹,说些个不中听的话。 百里纤盯着百里冽近乎完美的温润面孔,一阵子的气堵,总不觉升起了暗暗的幽恨。 「以后元二小姐做了咱们府中姨娘,总是长辈一个,大哥哥可不要再有这些个大逆不道的非分之想。」 百里冽在她跟前总是很柔顺,无论百里纤说多尖锐的话,也总好似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面,总没见什么力气。 可今日百里冽却放下笔,缓缓站起来。 他蓦然一伸手,扣住了百里纤的手腕,推她靠着墙壁。 盯着百里冽总是温和的精緻面容,百里纤心跳加快,口干舌燥。手腕传来的锐痛,却让百里纤竟不自觉有些惧意。 从前无论她说什么,百里冽也懒得理睬。 如今就为了元月砂? 百里纤忽而又有些不甘起来。 「二妹妹总是缠着亲哥哥,纠缠不休,又是为什么?」 百里纤心口砰砰一跳,似乎自己最深最隐秘的心思居然被百里冽窥破了。 打小百里冽都不怎么理睬她,虽然客气,却一点儿都不亲近。 可是那些同龄的少年,没一个能代替百里冽,拥有百里冽的风采。 不及细思,百里冽亲呢在耳边的低语却宛如炸雷:「祖母为什么染了这疯病,二妹妹难道自个儿心里没数?」 百里纤从头凉到底,被百里冽推开,仍然是回不过神来。 她泪水盈盈,委屈极了,却当真是被吓得厉害。 百里冽拥有极精緻的容貌,可他就是个恶魔! 偏生自己为之蛊惑,居然生生去招惹这么个祸害。 百里冽盯着自己手腕,唇角却不觉蓦然浮起了一缕浅浅笑容。 若是往常,百里冽也不会理会的。 可是如今,他并不想听到百里纤继续在自己耳边聒噪。 父亲当真会娶元月砂进门做妾? 百里冽慢慢的收紧了手指。 他并不知晓元月砂曾经得到百里策的另眼相待,也不知道百里策居然瞧中了元月砂。 百里冽不觉心里冷笑,元月砂,果真是好得很,可真有本事。 这个女人却也是绝非纯善的白莲花,她工于心计,必定是故意算计的。 饶是如此,明明知晓元月砂并无真正的纯善,可他心尖却一派滚热发紧。 百里冽受伤的手指,大夫也是来瞧过了,敷了药,如今也是好了许多。 给他瞧手指头的御医也是说了,可做一些个锻鍊手指的运动,比如写字之类,慢慢让一双手恢復。 百里冽倒也沉得下性子,回了京城也推了那许多饮宴之事,安安分分的在家里练字。 只不过方才动作大了些,手指头倒是透来了微微的痛楚。 百里冽容色又渐渐柔和起来,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百里纤安静下来,一双眸子噙着泪水,一扫平日里的尖锐泼辣,却不肯走。 这样子大的漂漂亮亮姑娘,如此神态盯着百里冽,总是有些让人难安的。 百里冽却是恍然未觉,慢慢的将特制的锻鍊手指头的金丝指套一个个的套在了手指上面。 慢慢的用力,也是能锻鍊指头上的力气。 百里冽不理睬她,让百里纤委屈得紧。 打小就是这样子,百里冽总是这样子极冷清的性儿。 从小百里纤已然聪慧,瞧出来赫连清并不乐意自己接近百里冽。 她长到九岁,才见到这位养在外面,又总跟老师游学的大哥哥。 原本不过虚应个礼数,做做样子,可第一面就让百里纤瞧得呆住了。 她总听父亲母亲说百里冽不好,却不知道百里冽居然生得这样子的好看。 百里纤红了红,将打好的络子送上去。 赫连清笑着说:「你妹妹惦记你,知晓哥哥回来,为你打了个络子。」 她听见百里冽和声说道:「谢谢二妹妹了,这络子打得真不错。」 那时候百里纤心里想着,这个是我随便打的。 若用心做一个,那才真好看。 早知道,她就不这么随意了。 就在百里纤神思恍惚的时候,却见赫连清身边的碧乔来到了百里冽的院子里面。 「冽公子,元二小姐来了,夫人让你过去说话儿。」 百里冽防擦不疾不徐的起身,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虽然他年纪还很轻,可面对想见的人,已经是能沉得住气了。 百里纤盯着百里冽的背影,一咬牙,跟了上去。 再后来,她真费心打了个络子,跑来百里冽的院子里面。 百里冽含笑收了,却没有戴身上,后来又说寻不着了。 可百里纤买通了百里冽身边丫鬟,知晓是百里冽扯坏了络子,随手扔了。 她哭泣着跟赫连清闹,只盼母亲责备百里冽不爱惜妹妹。 赫连清却只淡淡含笑,说了句纤儿又胡闹了,还打发走了给百里纤透消息的婢子。一转头,赫连清又冷着脸要百里纤抄书,说她鲁莽。 百里纤不觉一咬唇瓣,母亲心思深,也没见得多聪明。 有一次她在赫连清房间里做刺绣,听着赫连清跟罗嬷嬷抱怨。 「不知不觉,也养这么大了,原本也没想能养得大。」 百里纤听得心里一惊,扎破了手指头,污了帕子。 她补绣了一朵梅花上去,遮掩了血污。 如今清风轻轻拂过了百里纤的脸颊,让她眯起了眼珠子,盯着百里冽那青色金丝纹的衣衫。 她这个小丫头,向来是猜不透百里冽的心思。 不知不觉,却也是加快了脚步。 那个元月砂,母亲不喜欢,那就一定不能留在府里。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白腻的小脸生生挤出了一缕甜蜜而开心的笑容。 百里策见了儿子来了,只淡淡嗯了一声。 这孩子是苏叶萱所出,他并不如何喜欢。等百里冽年岁大些,就往周家那边跑,又不经常在府中,更加不亲近。 好在百里冽性子温温沉沉的,不怎么爱惹事。 回到家里,也不闹腾,百里策也只当没这个人。 如今百里冽请安,百里策也随口问了几句他的伤势,听着百里冽轻声细语的应答。 若不是赫连清心思细腻,提及元月砂对百里冽有恩,今日过府理应让百里冽道谢。那么百里冽也不会在这儿,让百里策见到。 百里冽素来知趣,不会向着百里策跟前凑。 想到了元月砂,百里策眸光隐隐有些深邃,盯着自己血脉。 百里冽样子很好看,岁数和元月砂也差不多。 赫连清说的那些话儿,又在百里策心里面挑了起来了。 「虽是旁支庶女,可到底是冽儿的救命恩人,难怪世子如此礼遇。」 赫连清言语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暗示。 其实若不是百里策有意,有些话赫连清许是会说得更加露骨。 公子落难,得蒙妙龄少女相救,本来就该是一桩风流韵事。 说到工于心计,赫连清本来就是个种高手。 百里策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赫连清不觉多瞪了百里冽一眼。 赫连清真心好奇,怎么苏叶萱这样子的蠢物,却生出个满身都是心眼子的儿子。 不知不觉,已然是到了白姨娘的院子跟前。 百里策眸子不觉沉了沉,白芙,当初侍候苏叶萱的。 他都有些记不得这个女人了。 如今忽而又留意了,心里却有些嫌恶。 应当跟赫连清提一句,想法子将这个妾打发到外边安置。 赫连清玲珑心肝,只消百里策一声吩咐,就会处置好后宅事情,顺了百里策的意。 就在这时,院落之中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 赫连清漆黑的眸子之中流转了一缕算计和讥讽,一抬头,温顺柔媚脸颊之上却是惊愕之色。 百里策眉头一皱,忽而略上前去。 眼见百里策如此的急切,赫连清不觉狠狠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儿。 很久没见世子会对一个女郎如此急切了。 毕竟已然不是当年少年郎,伴随百里策年岁增长,他纵然仍贪慕女色,可更多流连于年轻的皮相。 极少动真情了。 好在自己,早觉得那元月砂是个祸害。 赫连清压下了心中一阵子的烦躁,一脸担切跟了上去。 门推开,尖叫的是丫鬟阿惠。 白芙嗓子哑了,眼珠子瞧不出神采,气若游丝,面前喷了一大蓬鲜血。 而元月砂同在屋子中,离开了位置,远远的站在一边。 这房间里面,就只有元月砂和白芙两个人。 赫连清踏入房间,手指紧紧的扣紧了百里策的手臂,似乎被吓着了。 百里纤娇滴滴的颤声说:「元二小姐,究竟怎么了,白姨娘跟你喝茶,怎么好端端的死了。」 赫连清一脸悲悯:「是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嬷嬷更抓住了瑟瑟发抖的阿惠,狠狠一扭阿惠胳膊:「死丫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赫连清仔细的盯着元月砂的脸蛋,接下来元月砂的表情,她可是不想错过。 阿惠是她的人,已经得了赫连清的好处。她会告诉所有人,看到元月砂偷偷摸摸给白芙茶水里面下东西。 那么这样子一来,元月砂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阿惠颤声说道:「不是我呀,不是我呀,是别人在茶水里下东西。姨娘死了,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赫连清一直死死的盯着元月砂的脸蛋,元月砂这个时候却忽而朝着赫连清轻轻的眨眨眼睛。 赫连清一怔。 她听到元月砂轻柔的说道:「是谁啊,究竟是谁做出这种事情。」 罗嬷嬷扭着阿惠,疾言厉色:「你还不快招。」 阿惠勐然推开了罗嬷嬷:「是罗嬷嬷,夫人身边的罗嬷嬷下了东西。」 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076 赫连清挨打 罗嬷嬷是赫连清身边得力的人,这是谁都知晓之事。 百里策忽而瞧了赫连清一眼,让赫连清顿时打了个寒颤。 赫连清向前,呵斥:「胡说什么。」 这贱婢胡说什么,不是给了她金银,许了前程? 阿惠原本不该这样子说,她应该咬死元月砂在茶水里面动了手脚。 不错,元月砂初来宣王府,不可能与白芙结仇。可白芙是海陵郡出来的丫头,也许元月砂和那些海陵的逆贼有些关系,所以动手除掉白芙呢? 赫连清知晓百里策憎恶什么,只要让元月砂和曾经的海陵苏家沾染那么一点半点的关系,那么百里策必定不能冷静自持。 事后,再除了阿惠灭口。 原本应该是这样子的,算计得极好的。 可如今这小丫头张口就提是罗嬷嬷动的手。 「世子妃,可是月砂做错了什么,得罪你了。」 元月砂柔柔低语,宛如火上浇油。 百里冽盯住了元月砂,这个女人果然是厉害的。 看来今天,吃亏的会是清夫人。 百里冽素来乖顺,可是今日他很想顺水推舟。 「是啊,母亲,元二小姐救过我的,你为什么这样子生他的气呢。」 言下之意,也许正因为元月砂救下了百里冽,所以赫连清才生元月砂的气。 虽没多少填房会怜惜原配留下来的嫡子,赫连清惯于做戏,京城倒也还有那贤惠的名声。 百里冽这样子的言语,倒是让赫连清温顺贤惠的面具之上生生添了一道裂痕。 她蓦然侧身,朝着百里策跪下,字字凄润,透出了无与伦比的委屈和伤情:「世子爷,妾身服侍你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循规蹈矩。又怎么会枉顾你的心思,做出这样子的事情?这白姨娘既不受宠,也没有孩子,妾身绝不可能害了她。至于罗嬷嬷,她在我身边,恭顺多年,又怎么会做出这样子大逆不道的事情。」 赫连清手指狠狠的掐着掌心,掐得手掌都是出血了。 很久没有这般屈辱的感觉。 自打做了世子妃,她身份高贵,无时无刻都是拥有雍容华贵的气派。 可是偏偏却想不到,今日自己不知怎么的居然是被算计了。 她打猎多年,却偏偏被雁儿捉瞎了眼珠子。 如今赫连清字字锋锐,十分委屈的样子。 她不由得心忖,无论如何,百里策也应当念及这么些年来,自己是如何的小心顺意,小心翼翼的服侍她。 「至于这个阿惠,妾身并不知晓她为什么这样子说。不过,妾身倒是听说,她虽然在白姨娘身边服侍,却并不如何的安分。这丫头服侍白姨娘,嫌弃白姨娘不受宠,所以总是想去别处做活。究竟是何居心,妾身却是不知。」 赫连清不但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还反咬了阿惠一口。 阿惠,阿惠,不错这桩事情要紧之处则是阿惠。 这小丫头不成样子,必定是被元月砂用什么拢住了,以为咬住自己这个世子妃有些好处。 可这等货色,怎能沉得住气。 只需稍稍逼迫,必定能让阿惠反口。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反咬元月砂一把。 毕竟如今,阿惠也不敢提及赫连清唆使她下药之事。 罗嬷嬷跟随赫连清多年,是赫连清身边的老人了。 闻言,她顿时也是明白赫连清的心意。 最初一时错愕,待罗嬷嬷回过神来,便是恢復了剽悍之姿。 她一把拧住了阿惠,狠狠一巴掌抽过去,疾言厉色:「贱婢,究竟是谁让你张口污衊。若不说实话,我瞧你主子的死,和你脱不得干系。」 阿惠没有躲,脸颊高高的肿起来一块儿。 罗嬷嬷一时心里恨极了,竟拔下了头上的髮钗,可劲儿望着阿惠嘴上戳。 阿惠蓦然一推,力气竟似有些大,让罗嬷嬷也是拿她不住。 她悽然说道:「夫人,夫人,你饶了我把。」 却作势欲跑。 百里策面沉若水,瞧着这场闹剧。他不觉一挥手,身边的侍卫向前,就欲图将阿惠拿下。 无论如何,这个阿惠是极重要的人证。 然而阿惠似吓坏了,蓦然身子一动,竟生生跌落如池水之中。 便是狂怒的罗嬷嬷也是不觉为之一怔,只瞧见那宣王府的池子生生激起了一蓬水花。 罗嬷嬷一时也是吓得呆住。 她还未曾想让着贱婢去死,她还想让这贱婢改口。 然而如今,别人瞧来竟是自己生生逼死这贱婢的。 耳边,却听到元月砂冷淡的说道:「阿惠虽然只是个婢女,并不如何值钱。可是也不必这样子狠辣,生生逼死人家吧。」 罗嬷嬷惊惧之余也是涌起了一股子的恼恨之意,难怪自家小姐还未等元月砂进门,就如此憎恶这个妖精。 这个小妖精,居然是这么一个可恶的人物。 可如今元月砂是个娇客,她是下人,而且还沾上嫌疑。 罗嬷嬷生生压下了胸中一口气,咚的跪下来 「世子爷,老奴只是一时不慎,听不过这贱婢随口侮辱,并不是想要逼死她啊。」 百里策没有理睬,只召唤来赵霖,安排几个精通水性的侍卫,去将阿惠捞上来。 不过水中摸索了一阵子,却并没有什么收穫。 宣王府引入的是活水,水中颇多淤泥和水草,阿惠被什么缠住了,一时寻不着,这也并不奇怪。 而赫连清和罗嬷嬷,百里策也是任由她们跪着。 跪久了些,赫连清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生生流转了委屈之意。 她做势跪一跪,原本也不过是故作姿态。 料着百里策念着她正妻的地位,多年的名分,一定是会立刻扶着自己起来。 想不到,百里策居然便是让她这样子跪着。 这些年来,赫连清也算是养尊处优,跪得久了些,膝头也是生生添了酸痛之意。 百里策眸光轻轻的闪动,有几分异样的目光顿时也还是落在了赫连清的身上。 也不多时,一名侍卫向前,恭顺行礼。 百里策却向他垂询:「我让你跟着元二小姐,你自然在白姨娘院子左右。既是如此,罗嬷嬷可是有来此处。」 罗嬷嬷脸色大变。 赫连清也不是滋味,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百里策蓄养了暗卫,赫连清是知晓的。想不到元月砂第一次上门,百里策居然让人就近保护,悄然跟随。 这些暗卫是百里策亲手调教,个个忠心,说出来的话儿自然更为可信。 赫连清狠狠的扯住了手中帕儿。 她当然知道,罗嬷嬷有偷偷来过这儿。 那包哑药,是罗嬷嬷塞给了阿惠。 让阿惠去下毒,罗嬷嬷当然要再瞧一瞧阿惠,免得这死丫头神色有异,担不起事,出了什么岔子。 那时候赫连清正在跟鸢王妃请安,罗嬷嬷瞧过了阿惠,跟赫连清回禀一切皆好。 也许会被人瞧见了。 赫连清冷汗津津。 可纵然是心里不乐意,那侍卫还是说出了赫连清并不想听到的话:「方才罗嬷嬷确实有来白姨娘的院子。」 罗嬷嬷尖声道:「不是那样,不是那样子的。小姐担心白姨娘照顾不周,特意让老奴前去,提点一二。」 她跟随赫连清多年,是赫连清的左膀右臂,不但忠心耿耿,也是为了赫连清做了许多事情。赫连清也不觉犹豫,可要顺着罗嬷嬷的言语,将罗嬷嬷给保下来。 反正那阿惠已经是没了,谁也说不清楚。 百里策却一步步的走过去,蓦然眉头一条,拔出了腰间长剑,狠狠的刺入了罗嬷嬷的胸口。 罗嬷嬷那尖锐的叫声顿时戛然而止,眼睛里的神色既恐惧又不可思议。 咕咕的鲜血从伤口冒出来,却不见百里策有半点动容。 赫连清却吓得身子一软,瘫软在地上。 百里冽瞪着那玉色的眸子瞧着,蓦然掌心添了一缕温热。 一侧头,入目却是百里纤楚楚可人的面容。 平时刁蛮尖酸一扫而空,唯独那脸颊却也是盈盈流转了泫然欲泣神色。 可谓是我见犹怜。 百里纤更低声唤道:「哥哥——」 却见百里冽不动声色缩回了手掌,移开了一步。 百里縴手掌一空,脸色顿时一变。 目光落及,却看着百里冽盯着元月砂。 那幽幽眸中,不觉恨意顿生。 百里冽有些深邃盯着元月砂巴掌大的精巧脸颊。 明明是个纤弱的姑娘,可纵然流露出怯弱之态,眼里却总有一股子沉润的冰雪之意。 甚至见着罗嬷嬷死了,也无半点动容。 百里冽当然知晓赫连清的手腕,可今日元月砂一来,不但逃过了赫连清的算计,还洗清了自己嫌疑,更顺手断了赫连清一条臂膀。 罗嬷嬷可是赫连清极要紧的帮手。 不但如此,还在百里策心中种下了对赫连清不满。 不过在宣王府略走了走,居然就能让赫连清吃了这么大亏。 眼前的女郎宛如一个极深邃的谜团,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想继续探寻。 百里策冷锐的嗓音却也是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区区奴婢,居然谋害府中姨娘,吓坏了来宣王府的娇客,还拿捏世子妃为她脱罪,岂不是该死?」 赫连清伸手按住了胸口,身躯更是不觉轻轻的颤抖。 罗嬷嬷可是她心腹啊,打小奶大赫连清,当年来京城更陪着赫连清一介孤女熬日子。 想到了这儿,赫连清竟有些心痛。 百里策将长剑轻轻的拔出来,用一块丝帕抹去血迹,随即将那丝帕弃之不用。 旋即,才将那柄长剑缓缓回鞘。 他伸手揽住了赫连清,嗓音微柔:「清娘,这奴婢说的话,我不会当真的。白姨娘的死,又怎么会和你有关系。」 赫连清不自觉瞧着罗嬷嬷的身躯,罗嬷嬷身子一抽一抽的,伤口咕咕的冒出了鲜血。触及赫连清的目光,罗嬷嬷也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赫连清蓦然侧过头,泪水盈盈。 「这奴才罪有应得,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 事到如今,赫连清也只能压下了心中酸楚,这般说道。 百里策却放开了她,缓缓来到了元月砂身边:「让元二小姐受惊了。」 实则他并不觉得元月砂受惊,眼前的少女浑身透出了沉稳和通透。 元月砂轻轻垂头,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世子爷,今日月砂倦了,想要回元家歇息。」 百里策没有多留,湘染则过来轻轻的扶住了元月砂。 元月砂垂头,手指轻轻拂过了裙摆,却蓦然极清淡的一笑。 赫连清惯于作伪,可方才罗嬷嬷死的时候,那一缕心痛姿态倒也不假。 而这样子的心痛,是取悦了元月砂的。 可这不够,根本不够。 赫连清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对百里策是真爱。 元月砂柔弱如一片轻云,和百里冽擦肩而过。 当年苏姐姐在亲儿子面前被活活溺死,清夫人在折磨人方面,真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子。 自己也要学一学。 百里冽却转身,瞧着元月砂那纤细的腰身,那如烟云般的裙摆。 他不动声色,慢慢的退出了这个房间。 白姨娘喉头受损,眼神呆滞,宣王府为了遮丑,没几日必定是要让白姨娘悄无声息死了。 可是这些事情,和他百里冽有什么关系呢。 百里纤留下来,轻轻的扶住了赫连清。 可心中不平之意,却渐渐浓了,不断加深。 她还是个小女孩儿,可长于京城王府,这个年纪的她其实也是懂许多事情了。 有些东西,自己註定得不到也还罢了,可为什么能让元月砂摘了去。 那女郎不过是南府郡出身的乡下丫头,元家旁支之女。自己金尊玉贵,世子妃肚子里托生的尊贵嫡女,元月砂凭什么跟自己去争。 她连自己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赫连清身子轻轻的靠在女儿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了,显露出没精打采的样儿。 宣王府外,元月砂欲从侧门出去。 只见头顶一片阴凉,却是一柄细竹绸布的伞打在她头上。 百里冽的容貌俊秀而柔和,宛如一块精緻的美玉雕琢而成,一双眸子却也是泛起了浅浅的玉色。 「元二小姐不等我道谢,就匆匆离去,父亲会怪我不知道礼数,我也不知道二小姐可还是生我的气。」 湘染乖觉,悄悄的退开,留着元月砂和百里冽说话儿。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阳光被这精緻的纸伞一遮,光线顿时变得模煳而柔和。 这把伞做得十分精巧,匠人在伞面上勾勒了朵朵梅花,让透出的光线也稀稀疏疏的。 这个时候的百里冽,个头也不过稍稍比元月砂高一点。 瞧上去,两个人都好似精緻的玉器。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元二小姐却对我不理不睬的。难道当真为了一个死去的下人,元二小姐就不喜欢阿冽了。」 百里冽温润的嗓音之中透出了一股子的淡淡委屈,纵然是刻意为之,仍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觉得,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也都是值得原谅的。 元月砂却微微笑了笑:「阿木对冽公子忠心耿耿,其实无论冽公子做错了什么,他都会原谅你的,不会真正见怪你的。我也不知道冽公子做没做错,可就算做错了又能怎么样,好似你这样子的人犯错,当然是只能选择原谅你了。」 她想起苏叶萱,苏姐姐怎么会生自己儿子的气。 就好像她对白芙说的那样子,记得好好道歉,苏叶萱是会原谅她的。 那么,这个孩子再怎么刻薄,怎么凉薄,都没关系。 元月砂深深的望着百里冽,你娘会原谅你的。 百里冽深深的盯着元月砂,微微沉默片刻,却温温柔柔的笑起来:「可是元家小姐姐,我一点都不在乎原谅还是不原谅。做过的事情,我从来没想过对还是错,只瞧最后的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只有具有能力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少年玉色的眸子之中,竟似透出了一缕无与伦比的煞意。 隐匿于这具精緻皮囊之下的剧毒,如今更似若隐若现。 说到了这儿,百里冽却伸出手,将手中精緻的竹伞塞入了元月砂的手中。 他收敛了自己的锋锐,又变得温良无害了。 百里冽退后一步,轻轻的欠身,眯着眼珠子瞧着元月砂打着伞,上了马车。 然后,那马车缓缓行驶,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咯出了吱吱的声音。 他自然是有许多话儿想问元月砂,可元月砂狡诈,是绝不会应答她的。 此刻,赫连清在房中,面色苍白,神思不属。 百里纤让人送了定惊茶来,赫连清也只浅浅的品了一口。 却又泪若雨下,酸楚不已。 百里纤走过去,轻轻的为赫连清揉揉肩头,细声细语的安慰:「母亲也仔细身子,虽罗嬷嬷服侍你多年,可终究是个奴婢。你是主子,没道理一个主子为奴婢劳神的。」 赫连清摇摇头,却没说话。 罗嬷嬷服侍她多年,情分自是不浅。况且这老奴素来能干,又很忠心,能替赫连清做许多事情。如今突然折了,赫连清有些事情也很不方便,也挑不出适合的人选。 这些也还罢了。 要紧是百里策的姿态,令赫连清心慌。 她是正妻,身份体面,罗嬷嬷又是她身边得力的人,这是谁都知道事情。 百里策随随便便就杀了,也是没给她留脸。 赫连清着紧的是她在百里策心目之中的位置。 表面瞧来,赫连清如今是正妻,儿女傍身,地位稳固。 可偏生还有个百里冽。 京城的人都知晓苏叶萱水性,宣王府说她染病,然后让赫连清代替主持中馈。可那又如何?当年含煳了尊卑之分,因牵扯到苏叶萱和亲郡主的身份,并没有正式褫夺苏叶萱郡主头衔,世子妃的身份。那个所谓的由妻贬妾,其实做不得数。 照着礼数,百里冽才是嫡出长子。 这么些年,赫连清也用了些手腕,也没见得能挑出百里冽的错处。 也是,十岁时候能眼睁睁看着亲娘溺死眼前而无动于衷的小怪物,这心性自然了得。 自然也是沉得住气的。 可赫连清心里也渐渐焦急了,百里冽岁数大了,老王爷身子一天比一天差。等百里策承了王爵,便会挑一个儿子立为世子。 赫连清原也不着急,她知晓百里策如何厌恶苏叶萱。既然是如此,又怎会给那贱种如此荣耀? 可如今,百里策减了她正妻的体面,容不得赫连清胡思乱想。 赫连清嘆了口气,扶着镜子微微苦笑。 就算保养得宜,到底也是上了岁数。 样子虽还好看,究竟比不上那些一掐能掐出水来的年轻小姑娘。 想到了这儿,赫连清眼神微微有些深邃。 抛开百里冽,她也不乐意让后来进府的小姑娘摘了自己的桃子。 就在这时候,百里策却踏入了房中。 赫连清赶紧收拾心情,盈盈行礼。 百里纤乖觉,挑了个理由走了,并支开了下人。 房间里面没有人,赫连清顿时泪水盈盈,轻轻跪在了百里策的腿边。 「世子,我知道错了。都是清娘不好,是清娘让你不省心。以后,我定然做得更好,不让府里出这样子的纰漏。」 她是高贵无比的世子妃,原本不必如此纡尊降贵,说跪就跪。 可赫连清就是这样子,她能在百里策跟前放下所有的尊严,微若尘埃,俯首帖耳。 她能让百里策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宛如她心中神祇。 而百里策轻轻的抚摸她温顺的髮丝,言语温和:「这么些年来,有劳清娘为我操持后院,打理家事,抚育儿女,孝顺父母。这种种情分,温柔体贴,我是有记在心头的。」 可他蓦然抓紧了头髮,让赫连清头皮生疼。 「正因为记挂你的好处,我只当众问侍卫可瞧见罗嬷嬷去白姨娘的院子,没去问他可有瞧见罗嬷嬷做什么。不过就算不问,我也知晓怎么一回事情。正因为知晓怎么一回事情,才当众留了你脸面,全了你名声。」 「你可要我现在唤他进来,让他跟你说,瞧见你身边老奴塞了包药粉给阿惠?」 「正因为念着你这么多年侍候我的情分,我杀了罗嬷嬷,含煳了这桩事。方才的侍卫阿罗跟了我六年,一向很忠心,可他很快就会没了。我便是待你狠心,总要瞧着纤儿、麟儿、洵儿的面子上,全了他们亲娘的体面。」 他手指一根根的松开,赫连清顿时移动膝盖,搂着他腿,枕着他膝:「表哥,表哥。清儿对你一心一意,那个元二小姐,其实妖得很,不是什么好人——」 话语未落,却听得清脆一声,赫连清脸颊之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她头髮散了,脸颊也被打得高高肿起。 百里策眼睛里流转一缕恼怒:「她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你买通阿惠,要指认元二小姐下毒。可她也厉害,三言两语吓得阿惠咬住罗嬷嬷。若她乖巧安顺,此刻已经是死了。你道她没瞧出,我包庇于你?」 赫连清头晕目眩,心中阵阵酸楚。 自打她与百里策相识,百里策怜她孤弱,一直小心呵护。 待做了夫妻,这么多年来也没红过脸,更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 想不到如今,百里策居然为了元月砂,结结实实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她恨透了元月砂了。 那贱人年纪虽小,却分明是个妖孽,是容不得的。 然则如今最要紧的,则是拢住夫君的心。 「世子,我知晓错了,知晓错了。」 赫连清泪水盈盈,散着头髮,声声哭诉。 她哭诉的嗓音柔婉,别有一番盪人心魄的韵味。 百里策蓦然重重一脚踹出去,竟不见半点怜香惜玉。 那沉沉面颊之上,却也是蕴含了一缕冷怒。 赫连清那莺声软语,竟然并没有让百里策气消心软。 赫连清胸口重重挨了一脚,喉头也泛起了腥甜。 她帕子一抹唇瓣,才知晓方才竟是被踢得呕血来。 「清娘,你心狠手辣也还罢了。可是要紧的是,你不够聪明。我并不喜欢冽儿,可你不该在我跟前提冽儿也喜爱元二小姐。你觉得我应当为如今的岁数,嫉妒自己的儿子了。这些个手段,你道我当真瞧不出来。」 百里策字字句句,诛心言语,让赫连清一阵子的心悸发慌。 她想要否认,可那话儿到了唇边,一阵子心虚,却也是说不出口的。 赫连清挣扎起身,轻轻的偎依过去,只簌簌垂泪,却不敢开口提及只言片语。 「你以为当年是你将我从苏叶萱身边算计过来,因此得到了我?其实却是我自己厌了苏叶萱,剩下那么多女人里面,我最喜欢你,自然挑中你了。表妹,你面柔心狠,楚楚可人。你可知晓我最喜欢你什么?那便是你将我放在心尖尖,将我这个夫郎瞧得最重要。我喜欢你温柔体贴,什么事情都顺了我心意。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无论外面多少女人,我始终待你还是不同的。可是现在,夫人难道就不能如从前那样子,贤良淑德?」 百里策这样子说着话儿,手指捻着赫连清乱了的髮丝,轻轻巧巧的为赫连清拢上去。 他用髮钗挑好赫连清的头髮,再轻轻搂了一下赫连清瑟瑟发抖的身躯:「清娘,下一次,可不要让我失望了。」 百里策走了后,赫连清抚摸自己肿起了脸颊,不觉酸楚难当。 更让赫连清心惊的是,苏叶萱死去了那么久,因为元月砂,百里策第一次提及那个女人。 她第一次品尝到了担心失宠的惶恐不安。 赫连清捂住受伤脸颊,眼睛里却透出了狠意。 不会的,她绝不会如苏叶萱那样子的失宠,绝对不会。 元月砂定然是不能留了,只不过待这小妮子,要用些心思,算计要精细。 今日大意,才折了罗嬷嬷。 赫连清慢慢的扣紧了自己的手指,她到底还是急了些。 如此又过了几日,元月砂得了消息,那被弄哑痴傻的白芙忽而发了疾病就没了。 不过这么个姨娘的死,也没多少人在意,更没闹腾出什么水花。 元月砂向着言娘告了半天假,言娘也允了了。 元月砂上了马车,只带着湘染,一路到了城郊的庄子上面。 天蓝若洗,水墨色的土壤上,如今开着大片大片的嫩黄色油菜花。 这个时候了,庄里的农户也下地干活,庄上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人。 元月砂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 一名灰衣汉子给元月砂开了门,让马车驶进来。 这院子也不大,添了辆马车,顿时也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那小小的院子里面,如今正有个纤瘦少年正在干活。 他穿不打眼的蓝衫,正用镰刀割去院子里的荒草,背后一摞摞干柴块儿是他刚噼好的,叠得整整齐齐。 听到了动静,那少年抬头。 「他」一张脸蛋蜡黄,样子谈不上多好看,可是那一双眸子却是出奇的灵动。 见到元月砂,「他」顿时也是极为欣喜。 「见过将军。」 这少年打扮的女郎,正是服侍白芙的阿惠。 而这个阿惠,自然是元月砂的人。 两年前,阿惠奉命潜入宣王府。白姨娘并不受宠,谁也不会跟人去争白姨娘身边丫鬟的位置。 阿惠落到白芙身边做事情,倒也容易。 她照着元月砂的吩咐,一边当白姨娘的粗使婢女,一边向着清夫人院子里示好。 赫连清身边的人,自然不会瞧得上阿惠,一多半不会理睬。 要混进赫连清身边并不容易,可是算计赫连清就容易多了。 让白姨娘知晓自己女儿是被人害死的,并不是指望白姨娘有那个血性反了宣王府。 可是当赫连清知道白芙知道了,必定会生出除掉白姨娘的心思。 阿惠在白姨娘身边侍候,又显得有异心。赫连清要除掉白姨娘,自然会挑中阿惠这个丫头。 同样的,白姨娘要做什么,身边伶俐人只有阿惠,也只能依靠阿惠。 白姨娘让阿惠弄些毒药,赫连清让阿惠茶中下药。不过阿惠却将两人的计划,都告诉给了元月砂。 之后阿惠在罗嬷嬷的逼迫下假意跌水,她打小水性就很好,趁机游走逃走。 宣王府的人以为阿惠已经死了,并不知道阿惠还活着。 元月砂感慨:「这两年苦了你了,你年纪小,原本不该让你做这么些个危险的事情的。」 她留下百名死士,阿惠是其中之一,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元月砂原本并不想用她,可是阿惠却是甘愿冒险。 事实证明,这丫头确实也很精灵。 阿惠不觉泪水盈盈:「将军,这些都是阿惠心甘情愿的。我也是想要知晓,哥哥究竟是怎么没的。」 阿惠的哥哥韩旭,原本是白芙的情郎。 苏叶萱、白芙、紫苏主僕三人算一起长大。 紫苏年纪最小,白芙比苏叶萱小一岁。 离开海陵郡的时候,以白芙的年纪,自然也是有了一个情郎了。 原本韩旭和白芙也该成婚,白芙念着苏叶萱去京城不放心,要一块儿去。 紫苏年纪小,如果另外挑个年纪大些的丫鬟,也不知道忠心不忠心。 她跟韩旭相约,去京城呆上一年,就回来和韩旭成婚。 可一等快两年,白芙没有回来,书信也写得少了。 韩旭去了龙胤京城寻她,却也是再也都没回来。 阳光下,阿惠想起了哥哥,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元月砂伸出手,轻轻的按住了阿惠的肩头。 她知道的,这孩子的可悲远不止于此。 那一年,阿惠只有五岁,她的父亲韩轩是海陵宣慰府的侍卫统领。 一群流寇杀入苏家,阿惠全家人都没有了。 这丫头被亲娘尸体掩住了,留了一条命。她那时候年纪小,没有人依靠,乞食为生做了乞丐。因为打小缺了滋养,才这样子又黄又瘦。 青麟在她八岁时候找到她,也将阿惠养起来。 如今事实证明,阿惠确实很能干。 略一犹豫,元月砂轻声问道:「她还好吗?」 阿惠面颊流转不忍之色:「昨天餵了粥吃,大半吐出来了。今天打早上开始,什么都吃不下。大夫来瞧我,只让我们熬些参汤吊着命。」 元月砂难掩心中酸楚,略一犹豫,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虽然是京城郊外的地方,这房间却收拾得很干净。 阿惠是个勤劳刻苦的人,也很会照顾人。 可饶是如此,房间里点了薰香,也掩不住一股子的恶臭。 而这恶臭的来源,则是如今床上躺着的这个女子。 那女子双腿曾经被人打折过,又没有接好,接骨处未免也是显得极扭曲难看。 如今她浑身上下,都是布满了恶疮,散发阵阵的恶臭。 元月砂却并不嫌弃她身上的污秽,轻轻的在她身边坐下来。 一年多前,她的人才找到紫苏,将紫苏救了出来。 苏叶萱身边两个丫鬟,白芙做了姨娘,紫苏却被人打断双腿卖去了黑窑子。 一闭眼,似乎便能记得当年紫苏姐姐的样子。 年纪轻轻,大大的眼睛,脸蛋粉嘟嘟,蕴含了几许淡淡的稚气。 阳光洒在了被褥,滑过了紫苏的脸颊。 元月砂掐着手指头算,紫苏今年才二十七岁。 可她头髮花白了大半,脸蛋也很憔悴,瞧着好似年近半百的老妪。 要找出紫苏并不容易,那日她被拖曳出宣王府,被不止一个人糟蹋。她在京城黑窑子呆了几个月,后来又听到说,要将她卖得远些。 如此转手了几次,备受蹂躏和屈辱。 后来,也不知晓哪个客人让她染了恶疾,脸蛋也毁了。彼时紫苏年纪也大了,连不挑剔的客人也不要她。她便倒夜香,做粗活,做些个下贱的活计。 薛氏女说了,只因她染的花柳疾恶毒太深,医不好。 吃了些药,左右也不过延命罢了。 似察觉有人来了,紫苏睁开眼睛,瞧见是元月砂,眼睛里面透出了欢喜的神气。 元月砂拿过药,小心翼翼的将药敷在了紫苏的烂疮上面。 那药其实也没什么用,只不过抹着凉丝丝的,能稍缓痛楚罢了。 「青麟,你又来看我了。」 紫苏朝着元月砂笑了笑,她的笑容其实有些吓人,可元月砂却觉得很温暖。 「这些日子以来,我东西吃不下了,有时候睡着,有时候醒着,迷迷煳煳的。我想,自己的日子也许是差不多了。」 元月砂手指顿了顿,开口:「别说丧气的话,再吃几帖药,也是会好的。这大半年,我让飞云和问羽去办事,那些卖了你,欺辱你的人,日子久了寻出来不容易。他们得慢慢来,一个个的,将他们杀了。如今这活儿,做得差不多了,我让他们做得细緻一些,最好不要漏了什么。」 她语气说不出的平淡,可言语之间却也是透出了森森杀伐之意。 可是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用女子贞操和血泪赚取银两,怎么死都不足惜。 紫苏点点头:「谢谢你了。」 她想要起身,却也是起不来。元月砂扯了枕头,让紫苏靠着。 紫苏痴痴的瞧着窗台,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了:「这些日子迷迷煳煳的,这些年过得好辛苦。可不知道怎么,那些辛苦的事情也都不怎么记得了。青麟,我总是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海陵郡的事情。郡主对我真好,从来没有将我当小丫鬟。你却不好,喜欢吃甜食,老是偷了我的。白芙姐姐手艺最好,会做点心,还会绣花,心思很细。别人都说,谁娶了她一定极好。」 「当然最好的还是小萱郡主,我爹得了瘤子,不能下床,是她给我爹医好的。我们家赶着送我去报恩做奴婢,娘悄悄跟我说,小萱郡主人好,我能跟着她是天大的福气呢。我也觉得是福气,郡主很护着我的。来到宣王府,罗嬷嬷拿老长的鞭子打我,郡主一向好脾气,却没饶罗嬷嬷。她对白芙姐姐也好,白芙姐姐要认字,是她一笔笔教的。后来来到了京城,白芙姐姐的脚要被那个御医医坏弄成残疾了,是她不顾世子爷的反对,硬生生为白芙姐姐瞧腿伤。小时候我娇气,只要哭一哭,郡主,她就会哄着我的。后来我眼泪流干了,谁也没有来。青麟,你说要是一切跟海陵郡时候一样,那可多好啊。」 紫苏慢慢的说着,嗓音渐渐的小了起来。 却又好似打了个激灵,忽而又回过神来。:「你们谁都没有和我说,可我总觉得,白芙姐姐她也已经死了,好似有谁告诉我了一样。青麟,我们三个一块儿长大,做了姐妹。那时候我说了,我偷偷看那些男人结拜,说什么同生共死。我们好姐妹,也应当这样子啊。青麟,青麟,我瞧着苏姐姐来接我了。」 说到了这儿,紫苏脸颊冉冉绽放了一缕笑容。 她这样子甜甜笑着,一下子又不显得老丑了,依稀有了过去天真甜美的风韵。 那笑容绚丽如花朵,却忽而在最绚丽时候凋谢掉。 紫苏脑袋一歪,已经是没有了气息。 元月砂轻轻的合上了眸子,她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栽倒在雪地里,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生生拉出来。 「郡主,这小孩子还有气息,真是可怜啊。」白芙嗓音在她耳边感慨、 苏叶萱让白芙煎药,紫苏准备些个热食。 紫苏悄悄的捏了下她硬邦邦的手:「你要是醒了,我将自己的糕儿分给你吃。」 那时候,车上的三个女子,无论是好是坏,如今都是已经死了啊。 元月砂没有哭出声,却也已然是泪流满面。 外头阳光正好,黄澄澄的油菜花开得十分灿烂,一块一块的,宛如黄色的毯子,好似要延展到天边去了。
077 范蕊娘泼茶 这一年多来,紫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劲。如今咽了气,其实也是一点儿都不奇怪。 元月砂和这些下属都是久经沙场,马革裹尸,见惯了生死。 虽然是难受,却似乎也能够习惯的。 紫苏的坟在后院,没有留名字。 阿惠离开了宣王府,元月砂原本打算替她另外挑个身份,离开京城。 如今阿惠快二十多了,也应该过些寻常的安宁的日子。 然而阿惠却怎么都不肯。 十多年前,她家人都没了,一直心心念念都要报仇。 如今白芙虽然死了,阿惠却并不满意。 那一年血洗海陵府的惨案,一定不会是寻常的流寇作祟。 这背后必定是有那么一个阴谋。 若不能查探清楚,阿惠也是不能安心。 而这样子的心情,元月砂居然是能体谅一二。 阿惠武功虽然不如湘染,可机智聪慧,又沉得住气。 留下来也是不错,应该能帮到自己一些事情。 如此就这样子定下来。 过了几日,元月砂身边的丫鬟小容摔断了腿,瞧着要休息些时日。 元老夫人爱惜元月砂,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个儿不看重元月砂。 如今少了一个粗使丫鬟,元月砂虽然说不打紧,可元老夫人执意要给元月砂补上。 很快,喜嬷嬷就带着一个叫烟沉的丫鬟来到元月砂的院子里。 这丫鬟是相熟的老闆荐给管事的。 据说烟沉因夫君早亡,婆家不容,又不好另嫁。于是干脆签了活契,来元家做事情。 喜嬷嬷瞧她虽瘦弱了一些,倒也利落,便收了这个女子。 其实烟沉就是阿惠,她本名叫韩烟,阿惠不过是个化名。 她脸蛋涂了药水,就没有那般蜡黄了,再粉水修一下眉毛五官,样儿顿时大不一样。 宣王府的人就算瞧见,也不见得能认出来。 更何况白姨娘本就不受宠,见过阿惠的人本来就不多。 如今烟沉做的又是粗使丫鬟,无论是赫连清还是百里策,她连见的机会都不多。 要避开就更容易了。 烟沉来元月砂的院子里面做事,元老夫人不久又差人问使唤得还妥当。 毕竟这烟沉是后来补上的,也许就没以前挑得好。 元月砂只说烟沉老实本份,想了想,又回了句不打眼。 元老夫人遂未曾将烟沉如何的放在心上。 不过是粗使丫头,会干活不惹事就好。 甚至她这问一问,并不是当真对这粗使丫鬟上心,而是表示自己对元月砂的看重。 如此这般在元家待着,青菊院的元明华渐渐也是有些不耐了。 毕竟她来之前,心中充满了期盼。 可到了京城,却整日闷在了元家的院子里面,学那些无比枯燥的规矩。 元明华沉不住气,也耐不住寂寞,也花了银子托人问元老夫人对自己的看法。 元老夫人是人尖尖,这元家后宅也没什么事儿能瞒过她。 元明华暗里的那些个手段,她心里也通透。 却越发瞧不上元明华了。 相比较而言,元月砂倒是一直沉沉静静的,耐得住性子。 元老夫人对元月砂很满意,可有时候又觉得这小小年纪如此性情未免有些可怕。 这日元月砂在房中练字,她字一向写得并不如何周正,费了些功夫,却总是写不整齐。 言娘干脆拿了文懿太后的簪花字帖让元月砂练习。 这簪花楷的字帖不少,言娘却挑了文懿太后的让元月砂练。 这并非文懿太后是最好的,而是因为文懿太后的字帖死板、端正,最容易学。 临摹了几贴,虽不可能成为书法大家,以后却笔笔端正。 元月砂正练得手酸时候,喜嬷嬷却含笑请元月砂到老夫人跟前去。 等元月砂到的时候,元明华早就到了,元家三个嫡出的小姐也在。 元蔷心瞧着元月砂,内心蓦然有些不欢喜。 家里庶出的妹妹们,都没资格来这儿凑热闹,怎么南府郡的旁支女却来了。 元幽萍体态端庄,矜持打过招唿。 元秀巧眼珠子滴熘熘的一转,充满了好奇之意。 三个里面,元秀巧的年纪是最小的。 三房虽然已经开始张落元秀巧的婚事,倒也并不着急。故而元秀巧对这两个旁支元家女儿没什么竞争之意,反而好奇多一些。 而此刻房中,站着一个姿容温和,体态丰盈的中年女子。 她乃是京城清和绸缎庄的女老闆秀姑。 好似元家这样子的官宦人家,是不需要受宠的小姐们自己去绸缎庄选衣服的。 秀姑会上门,带了图册样式,料子花色,亲自为这些小姐们量了,再将衣衫送过来。 这样子做出来的衣衫,既好看,又合身。 当然也并不是每一个官家小姐都是有这样子的待遇。 绸缎庄也会做一些样式不同的成衣,让一些小姐挑合适自己的尺寸。 元家庶女的衣衫,除了自己动手做,一多半就是这样子的。 所以如今元月砂和元明华也有幸让秀姑量尺寸,这也彰显了元老夫人对她们两个的看重。 秀姑给元明华量完后,又给元月砂晾了。 元老夫人又让这些小姐挑衣服料子。 元明华长于南府郡,这江南的丝绸已经是极好。可是当她抚上了元家这些绸缎,却也是觉得自己好似要融入这一团富贵锦绣之中了。 其实这些丝绸,也是江南出产。 可那些织坊只会将这些上等丝绸供于特定权贵人家。 好似南府郡元家这样子的破落户,就连见一见的资格都没有。 元家的生活很枯燥,可元明华抚摸这些丝绸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不走了。 就算是要吃一些苦头又如何,她绝不会回南府郡做个破落户的姑娘。 元明华的失态,让元蔷心忍不住嗤笑。 旋即,元蔷心饱含敌意的眸光却也是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元月砂倒是淡然挑了一块淡绿色的料子,并没有如何失态。 「这月十二,是北静侯府萧夫人的生辰,咱们两家既有那通家之好,又有那亲戚情分,自然不可怠慢。月砂、明华,你们初入京城,正好随我一道,去露露脸。」 元明华闻言,自然是喜不自胜。 死去的元秋娘就是北静侯萧英之妻。 萧英早年丧父,是忠烈之后,靠着寡母蓝氏将他抚养长大。 这位北静侯老夫人,虽然是女流之辈,却性子刚毅,眼睛里面容不得一颗砂子。 她教导儿子,也是极为严厉,并不会心慈手软。 据说萧英稍有不顺她心意,必定是会鞭笞得遍体鳞伤。 纵然是萧英孩童之时,这样子的责罚也是未见少过的。 萧英的父亲老北静侯是战死于沙场,陛下怜惜北静侯忠烈,也让年幼的儿子承爵。 正因为其母萧夫人的严苛管教,萧英打小就行事沉稳,是个老成持重的人。 长大之后,领兵打仗,更很顺上头心意,引为心腹。 而萧英纵然是少年老成,却是不骄不躁,向来不争风头,不抢功劳。 如此一来,更得上面喜爱。 正因其简在帝心,京中名媛都是盼望能嫁给萧英。 而萧夫人却挑中了元家大房的嫡出女儿元秋娘。 两家原本是通家之好,如今自然是一拍即合。 婚后夫妻二人,原本也还算和顺。萧英虽性子沉闷了些,却不爱拈花惹草,对妻子也还算敬重。元秋娘嫁过去也没有多久,就儿女双全添了个好字。就算回娘家,她也私底下说好。 夫郎前程很好,样子也不错,家里人口也简单,哪里能挑出不好? 纵然萧英左足因为打仗微微有疾,可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瑕疵。 可惜元秋娘没福分,年纪轻轻,也就没了。 元秋娘虽然没了,可萧家和元家的情分却还在。如今北静侯府的两个嫡出的孩子也有元家的血脉,元家更想要再嫁个姑娘过去。 如今元明华和元月砂都去萧府,说是去拜寿,也有让北静侯府挑一挑的意思。 这些日子,元明华心心念念都是这个,闻言不觉一阵子的激动。 元月砂和元明华两人也齐齐应了。 在场的三个京城元家的嫡出姑娘却也都是有些惊讶。 元蔷心忍不住恼恨,元家两个旁支的女儿,学礼数也没多久,祖母赶着送过去也不怕落了元家的脸面。 元幽萍却另有了想头。 若元老夫人挑明话头送元家女过去,就算是提一提,若萧家没瞧中,也是不免损及两家的情谊。 萧英没了妻子,身边始终是要添人的。 料想萧夫人这位侯夫人,也是有心张罗。 无需挑明,萧夫人瞧见元老夫人特意挑中的两个元家姑娘,也应当是知晓元家的心思。 若瞧中了任意一个,一定会在元老夫人跟前露出口风。 这样子也全了两家的脸面。 祖母果真是个稳妥的人,想法也很通透。 元老夫人容色慈和:「我有个打算,如今你们各自做些小绣品,充作礼物。日子是紧了些,不过也不过是一片心。这元家的寿礼自然走公帐置办不会马虎,你们这些姑娘小姑娘的东西可凑过来锦上添花。」 几个姑娘神色各异,都有自己的心思。 元明华内心却不觉暗暗发誓,自己必定是要绣个好的,以博风头。 元老夫人目光示意,喜嬷嬷旋即端着一枚小小的锦盒过来。 一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一枚精緻的髮钗。 那髮钗通体缠丝,绕花缠枝,做工很是精緻。 垂落的流苏之上,点缀了两颗紫宝石。 只不过瞧着应当是旧物,不是新做的玩意儿。 元老夫人一伸手,就将这枚髮钗轻轻的插在了元月砂的鬓髮之间。 「这是秋娘的东西,前些日子翻了出来,倒觉得衬你得紧。你若不嫌旧,那就戴着吧。」 元月砂就算是想拒绝,话儿也是说不出口了。元老夫人都这样子说了,若是推拒岂不是嫌弃此乃旧物? 元明华立足一边,一双眸子热得好似要喷出火来了。 回到了雪芍院,元月砂轻轻的摘了头上的髮钗,手指轻拂,若有所思。 元老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觉得这位老夫人乐意将自己这个心计深沉的毒物嫁入萧家。 可元老夫人究竟在盘算什么呢? 自己有所算计,元家人何尝没有。 她想了想,招来自己的几个丫鬟,说了元老夫人让她们做绣品贺寿的事情。 「画心,你颇有文采,画个样子,不必多新奇,瞧着吉祥如意就可以。紫竹,你绣工不错,赶一赶,照着画心描的花样子,做个香囊。」 画心、紫竹都呆住了。 说到丫鬟代绣,原本也并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情。 可是元月砂对于萧夫人的寿辰,不是应当十分着紧,使唤出浑身解数吗? 这样子吩咐,未免显得随随便便。 元月砂却不以为意,且不说她本对北静侯府无意。若那萧夫人真如传闻中的铁血能干,挑媳妇又怎么会以区区绣品为断呢? 况且,她也并不怎么精于绣花。 若做得一手好刺绣,只怕也要练习几年好功底。 这个贺寿的香囊,随随便便就好了。 元月砂一示意,湘染赏赐了两个小金锭子下去。 两丫头收了,心里也有数。 元月砂没动手指头,自然不能让人知道。 元月砂轻轻品了口茶水,忽而问道:「从前的那位北静侯夫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她自然也听到一些元秋娘的事情,比如元秋娘贤惠,比如她有才情,还有就是命好受宠,家里有母亲撑腰,嫁人了有夫婿疼爱。 可元秋娘本来是什么样子的人,元月砂却并不如何清楚。 原本她也不想弄清楚,心里并不在意。 不过如今,元月砂忽而想要弄清楚了。 她有一种感觉,也许元老夫人这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与死去的元秋娘有关系。 画心、紫竹对视一眼,她们得了厚赏,自然也是会回元月砂的话儿。 「侯夫人原本在元家时候,身子有些单薄,因为未足月生的,生下来也是瘦瘦弱弱。许是这样子,老夫人打小操心,更疼爱这个女儿一些。哎,其实二小姐身量倒是有些像她,又轻巧又柔弱。说不定,老夫人见到二小姐,会觉得很亲切。」 画心很会说话,奉承元月砂。 紫竹想了想,挑自己知道的话儿说:「侯夫人做姑娘时候,喜欢素净些的衣衫。她喜欢白兰花,故而原本院子里面也是栽种了许多。就算侯夫人出阁了,可是院子仍然留着,并且种满了白兰花。老夫人可是爱惜得紧,不喜别人来动,有丫鬟动了花盆,还惹得老夫人极恼。侯夫人平时吃的清淡,却爱吃甜点,喜欢抚琴,喜欢听雨,话不多,柔柔弱弱的。」 所以元秋娘早死,似乎也是并不如何奇怪。 只听叙述,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 紫竹这样子说,也是想着元月砂能讨好到元老夫人。 只要能得到元老夫人的喜爱,纵然元月砂是旁支庶女,那也是能一飞沖天。 学着元秋娘的喜好,总能博得元老夫人的几分怜爱的。 元月砂得宠了,她们这些丫鬟也能沾几许的好处。 其他的话,她们也不敢多说了,元月砂也是没有多问。 别的婢子都退下去,留下了湘染。 湘染轻轻的将一封书信给了元月砂,却是唐文藻偷偷让人递过来的。 不敢光明正大的递书信,美其名曰顾及元月砂名声,其实是首鼠两端,畏惧范家。 元月砂瞧也没瞧这封书信,就扔到了一边。 就算不看,也知道是什么说辞。 无非是一些安抚的言语,只盼望能让元月砂继续死心塌地的跟他一道。 不过唐文藻这般殷勤举止,足见唐文藻对范蕊娘的心有所动摇。 毕竟范蕊娘并不如何清白。 她和表哥宣平侯周世澜本有些不好听的传言,只不过既没有什么根据,也没有谁亲眼见到。无凭无据,这明面上虽然没人嚼舌根,暗里议论的人却也是有些。 唐文藻若是不问,也没谁特意在他这等不相干的人面前说范家小姐的闲话。 可要是去打听,也很容易打听出来。 范蕊娘美貌尊贵,垂青于唐文藻,又有了身孕,送来官职和金银,这原本是一桩美事。可是若是腹中孩子并不属于唐文藻的,唐文藻想来也不会乐意了。 唐文藻原本想毁了元月砂的婚事,再与范蕊娘成婚。 可是如今,他又再跟元月砂献殷勤,说明唐文藻内心已经是有了犹豫和迟疑。 元月砂有县主的虚衔,人变得漂亮了,不但是干净处子,又搭上了京城元家,自然跟从前不能同日而语。 不过,元月砂笃定唐文藻还是无法割捨范蕊娘。 京城元家虽然颇具权势,可绝不会为了一个旁支之女的夫婿前程筹谋。相反范蕊娘是范家嫡女,亲娘和皇后还是姐妹之亲。 攀上了这层关系,以后仕途也是会顺利许多。 男人总是比想像中的要现实,尤其是唐文藻这样子的男人。 他会对种种疑窦视而不见,虽心下不能释然,却含煳过去。 等到飞黄腾达之日,他必定会清算范蕊娘。 却不代表如今唐文藻不会选她。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低低一笑。 既然是如此,那么就让她将自己和范蕊娘最后一点差距轻轻巧巧的抹平。 这样子,方才能让唐文藻和范蕊娘反目成仇。 湘染已经铺开了宣纸,又磨了墨。 元月砂提笔写字,漆黑的眸子里流转了一缕算计的光芒。 皇后娘娘虽然位高权重,周家虽然是皇亲国戚,可她能给予唐文藻一个更大的诱惑。 周皇后无子,就算是皇后,也敌不过豫王百里炎的权势风光。 她在这封书信里告诉唐文藻,因为自己救了百里冽,机缘巧合彼时百里炎也在宣州因此得知此事。当时豫王殿下应承过会有回报,并且以玉佩为信。 元月砂是女流之辈,自然用不上这个人情,却不知这人情对唐文藻可有帮助。故而,那枚玉佩也转赠唐文藻。 写完这封书信,元月砂晾干了墨汁,再将百里炎的玉佩一块儿奉送。 唐文藻是个极重名利的人,这重名利也没什么不对,可他偏偏有些短视愚蠢,才会被范蕊娘挑中利用。 正因为这样子,元月砂相信唐文藻一定会上钩,拿着这些东西去拜会百里炎。 如果范家没有更多的利用价值,唐文藻必定是会弃如敝履。 送走了书信,元月砂手指轻轻的曲起,敲打了几面两下。 这是元月砂思考时候不自觉的小动作。 初入京城,如履薄冰,要处处小心。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唐家人,其实背后牵扯的东西也是不少。稍稍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復。 那许许多多的计划都在元月砂的脑海里面,她要一一捋顺,更要反覆琢磨。 要让自己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不会有错。 范蕊娘算不上难题,对付了范蕊娘,得罪了范家,元月砂也可以应付。 这件事情上,真正棘手的并非范蕊娘的父亲工部范侍郎,而是范蕊娘的亲娘周氏。 周氏和当今的周皇后是同胞姐妹,甚至范侍郎也颇多依靠妻子。据说范侍郎仕途之所以这样子顺达,原因就是娶了个好妻子。 别人都说周皇后无子,不如豫王。 可是对于元月砂如今的身份,周皇后还是极有分量的。 她手指提起笔,在宣纸之上写了个周字。 说到周家,元月砂更想要知道传闻之中的宣平侯周世澜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这一次去萧家贺寿,未知可有这个机会见到周世澜。 这个男人,有风流纨绔的名声,可是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她关心周世澜,并不仅仅因为范蕊娘腹中那块肉,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原因。 那就是事涉苏叶萱的清白。 苏叶萱私会男人,淫荡不堪的传言,当时是闹得满城皆知。 可既有淫妇,自然也有姦夫,而这姦夫能让苏叶萱背叛风流潇洒的宣王,应当也有些资本。 传闻之中,苏叶萱的姦夫,就是这个周世澜。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收紧了手掌,抓紧了宣纸。 她相信苏叶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而且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苏叶萱死得那样子悽惨,可周世澜还是活得十分滋润,并没有得到任何的惩戒。 无论怎么样,她要见见这个周世澜。 她也十分好奇,自己埋伏于京城的探子,所收集关于周世澜的资料处处矛盾,不合常理。这个人绝对不会如传言一般,只是区区纨绔。 元月砂的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了。 她慢慢的用毛笔涂污了这个周字,然后将宣纸揉成团,扔入一边的废纸篓里面。 元月砂手指头掐了一朵干了的白兰花轻轻一嗅,她也是见过元秋娘的画像。果真是纤弱秀美的病美人,乍眼一看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当然也不过是样子相似而已。 此刻宣王府中,赫连清慢悠悠的听了许娘子的回禀。 原先赫连清只让人粗粗打听了元月砂的消息。 说到底,是她轻敌了,把元月砂当成个寻常的乡下丫头。一开始,赫连清并没有将元月砂这个南府郡旁支之女放在心上。 少了罗嬷嬷,赫连清是有些不方便。 不过这许娘子也算是府中老人了,跟赫连清日子也久,还算合用。 「那丫头倒是厉害,我找人瞧过被发卖的小玉,范蕊娘想要算计坏了她的名声,自个儿倒是吃了亏。请来的那些读书人,倒是个个称赞元月砂忠贞温顺。如今那些流言蜚语,倒是听得少了。据说元老夫人疼爱她,连死去女儿的髮钗都给了她戴。」 赫连清慢吞吞的吃了口茶,一双眸子里面流转了凉丝丝的味道。 这几日赫连清敷了药膏,脸颊肿消了一些,再补了些脂粉,也不怎么瞧得出被人打过了。 可那心中丝丝恨意,未曾稍减。 她不由得想起了百里策的那些话儿,可是有些事情百里策却并不知晓。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彼时苏叶萱刚生下百里冽,身子还慢慢调理。 百里策虽然偶有留宿,却总会去瞧瞧苏叶萱,就算那时候,他和苏叶萱情分已经不如以前了。 这扎了赫连清的心,无论怎么样,苏叶萱都是正房夫人,生出的孩子是嫡出。以后就算夫妻情分淡了,可是孩子却总是嫡出血脉。 她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想了一个极狠毒的法子。 赫连清送去的春酒叫胭脂泪,女子喝了会迷迷煳煳的,又很想跟人欢好。既然苏叶萱喝了想要男人,赫连清就给她备好一个。那时候,她让个下人悄悄的藏在了院子里面,苏叶萱不是身份尊贵吗?那就让苏叶萱被个下贱货色沾染白玉般的身躯。 这计划前面很成功,后面却出了岔子。 苏叶萱喝了酒,迷迷煳煳的,可赫连清准备的那个男人却被人发现杀死了。 发觉此事,坏了赫连清计划的那个人,却并不是个君子。 赫连清那一天,悄悄的躲在了苏叶萱的院子里面。 她瞧着那个男人踏出了房门,一身凌乱却是一脸阴沉。 赫连清认出了那个男人,却不可置信,瞧得浑身都凉透了。 后来她又偷偷瞧了苏叶萱一眼,一身狼藉,却唇角含春,似乎做了一场美梦,却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赫连清心里欢喜的骂了一声下贱。 这是赫连清内心深处最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她在百里策面前一个字都不敢提。 百里策知晓苏叶萱失身,却不知道是自己安排的。 就连欺辱苏叶萱的那个人也不知道。 就算到现在,百里策也一点儿不知道。 如今百里策告诉她,他厌恶赫连清私底下的手腕。可要是当年她没耍这个手腕,如今她至多是个外宅或者妾,又或是打发出宅子嫁给一个平庸之人。哪能更如今这般,风风光光的做世子妃。 想到了这儿,赫连清甚至不觉笑了笑,这天底下的男人,总以为女人不能够骗过他们的。 不过如今,赫连清自然也应当小心一些。 对付元月砂,也许并不用自己直接动手,借力打力,也是一个好法子。 范蕊娘她也认识,知晓这女郎心眼颇狠,并不简单。 元月砂哄住了唐文藻,如今唐文藻跑去奉承豫王百里炎,又来打听范蕊娘和她表兄周世澜的隐私之事。范蕊娘肚子里孩子不知道是谁的,她想拿唐文藻遮羞,可唐文藻却不乐意娶了。 如果范蕊娘知道唐文藻有了异心,一定不能相容。 赫连清答应过百里策不要生事端,所以最好的法子,那就是借刀杀人。 就算元月砂技高一筹,那又怎么样。 范蕊娘要是被元月砂斗死了,一尸两命,不但范家生恨,还有范家后背的周家,甚至那位周皇后,都饶不得这元二小姐。 赫连清慢慢的放下茶盏,既然是如此,何必弄脏自己的手呢。 她笑了笑,唤来了许娘子,在许娘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许娘子听得眉头轻挑,领命匆匆而去。 赫连清唇中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颇有倦意。 「世子妃仔细身子。」 陈家娘子进屋,送上药汤,一旁碟子里还放了桂花糖,用来压压药味。 对方鹅蛋脸,高挑身材,并不十分俊俏,瞧着却是顺眼。 她服侍赫连清也有几年了,向来谨慎,也挑不出大错,赫连清用着也是省心。 赫连清喝了药,吃了糖,让陈娘子为她按摩。 陈娘子却也是小心翼翼的说道:「方才瞧许娘子神色匆匆,想来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做。若是需要帮衬,妾身也想为世子妃尽一份心力。」 赫连清不动声色,陈娘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很清楚。 罗嬷嬷死了,她身边缺了个心腹,原本手底下的人个个都邀功争宠,只盼能更进一步。谁都想替了罗嬷嬷,成为赫连清的倚重之人。 陈娘子是五年前南边逃难过来的,据说也是书香门第,瞧她样子也读过书。只不过日子过得艰难,也没什么好挑剔。 那时候府中的陈管事六十多岁,染了病,老婆早没了,要娶个年轻的姑娘沖喜。陈管事挑中了这个逃难来的年轻丫头,人家也乐意,娶了没多久,陈娘子就守寡了。 陈娘子嘴甜、勤快,又认了罗嬷嬷做干娘,没几年,也爬到了赫连清身边的位置。她在赫连清身边贴身侍候,也算是赫连清得力的人。说到干练伶俐,其实比其他的人要强。 可赫连清还是挑中许娘子。 许娘子是家生子,王府庄户,女儿还在宣王府做丫鬟。 陈娘子一向恭顺,可到底逃难来的,底子不如许娘子清楚。虽然平时用起来顺手,可有些事情赫连清宁可挑许娘子去做。 眼见赫连清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没什么话儿想说的样子。陈娘子乖巧,也没提这个话头了。 过了几日,元月砂得了书信,唐文藻要见她。 元月砂若有所思,忽而笑了笑。 马车到了陆羽茶楼,雅致的房间里面,清幽安静,不过却并没有唐文藻。 范蕊娘背后垫着银灰色的垫子,软软的靠在了榻上。 她着淡青色缎衫儿,乌鸦鸦头髮压着一枚红宝石鎏金钗,眉宇间却透出了几许的倨傲之气。 范蕊娘手指头轻拂,那拢起的小腹也是有些分明。 就连元月砂,也没算出范蕊娘居然是会见她。 湘染有些厌恶的瞧着这个女人,夺人夫婿,坏人名节,却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就算唐文藻也不算什么金贵的玩意儿,可范蕊娘也没资格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瞧着元月砂来了,范蕊娘眼皮轻轻的抬了抬:「坐下来说话吧。」 旁边侍候的僕妇不觉冷冷道:「我家小姐是范侍郎家千金,有些话儿想和元二小姐说一说。」 范蕊娘未婚先孕,双身子的人,在元月砂跟前却是没见有一丝不好意思。 元月砂轻柔的好似一片柔云,不动声色:「范小姐来寻我,又有什么事情?」 范蕊娘嗤笑:「阿薄,你说一说,怎么会有这般不知羞耻的货色。我范蕊娘才是文藻真心爱慕的人,怎么就有人死缠烂打?」 小玉走了,如今阿薄是周夫人为女儿挑来的心腹。 阿薄也顺着范蕊娘的话:「毕竟是南府郡那等乡下地方来的,自然是死死的抓着唐公子不放,也不晓得唐公子能不能瞧上她。唐家原本是书香门第,只不过家道中落,不得已得人救济。偏偏,有人是商女生出来的下贱货色,居然是拿捏着钱袋子,硬订了婚约,非得霸占唐公子不可。」 范蕊娘想要骂元月砂,她讨厌元月砂,憎恨元月砂。可她到底是官家小姐,有些话儿不能说得太露骨了,否则会有失她的体面。 可有些话她不能说,阿薄这个奴婢能说,还能说得极刻毒。 阿薄待在周夫人身边,别的不出挑,得宠靠的就是骂人的本事。 范蕊娘原先是瞧不上唐文藻的,可她肚子大了,一时之间哪里另外寻个遮丑的。唐文藻并不聪明,范蕊娘原本也将他拿捏得妥妥噹噹的。 却不料,如今唐文藻竟有些迟疑之意。 范蕊娘怒极,她自然是极瞧不上唐文藻,正因极瞧不上,更容不得唐文藻不要。 她是范家女儿,素来高贵,于她而言,只有她瞧不上唐文藻的,没有唐文藻不肯要她的。 以范蕊娘的心高气傲,更不乐意折在一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手里。 倒也眉宇秀美,体态婀娜,可终不及自己一根小指头。 范蕊娘一挑眉:「是了,怎么就有人这般不要脸,事到如今,还故作不知。」 她虽聪明,却信了一件原本不该相信的事情。 是了,元月砂这个小贱妇必定是真心喜爱唐文藻的。正因为没有别嫁侯府心思,才能如此斩钉截铁,才能让自己教导何氏引诱元月砂悔婚的算计落空。 否则上一次,自己也不会出丑。 这绝不是因为,自己不如元月砂聪明。 她故意放缓了语调,轻轻的抚摸自己小腹,流转了几分故意为之的得意炫耀之色:「其实你应当知晓,你的唐大哥,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我肚子里孩子,可就是他的。」 既然元月砂是真心爱唐文藻的,那么如今,她就要戳元月砂的心,撕破元月砂的脸皮,让元月砂好好瞧清楚她的分量。 掂量一下唐文藻真爱的究竟是谁。 要让元月砂心痛欲死,再也接受不了唐文藻。 越深爱,就越不能接受这种背叛。 阿薄更是吶喊助阵:「我家小姐,和唐公子已经是两情相悦,偏生有些不要脸的东西,仗着商人的村俗,捏着一纸婚约,非得要插足他们之间。这样子的女人,可真是丢尽了女人的脸。」 她分明知晓,是范蕊娘不厚道,却故作不知,竟也是颠倒黑白。 这声声辱骂,居然是有几分不要脸的理直气壮。 元月砂抬起头,一双眼黑沉沉的:「原来范小姐也知晓早有婚约——」 话语未落,范蕊娘却蓦然一杯茶狠狠的泼在了元月砂的脸上。 元月砂没有躲,淋了满头满脸。 湿哒哒的水珠子顺着髮丝滴落,衣衫上颜色被晕染开了,一团团的污色瀰漫。 这样子,竟然是有些狼狈。 范蕊娘却一派淡然,一派趾高气昂:「区区婚约,能阻我跟唐郎的真爱?若他当真在意此等婚约,也不会跟我相好,更不会让我肚子里有了一个了。」 如此言语,理直气壮,颠倒黑白之际,竟无一丝心虚。 分明是故意为之。 可范蕊娘却偏生能说出理来,说得头头是道。 「我懂琴棋书画,能与他花前月下,款款谈心。你才入京城,连礼数都是现学的。而我范蕊娘是京城才女,不但能与他琴棋书画,更能为他谋算前程。我爹是范侍郎,唐郎的差事是我爹为他谋的,唐郎的母亲来到京城,是住在我范家名下的院落。我母亲是皇后姐妹,我更能出入宫中,为唐郎应酬那些达官贵人。他不选我,难道还选你这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不成?你怎可如此自私凉薄,毁他前程?」 范蕊娘咄咄逼人,就是要气煞元月砂。 她自认,这样子一番话,足以击溃天底下所有的女人。 偏生,元月砂却只是慢慢的擦去了面颊上的水珠。 元月砂甚至对范蕊娘笑了笑。 这秋天的蝉因为快要死了,总是叫得特别的大声的。
078 泼回去 13 范蕊娘等着瞧元月砂生气,元月砂却只抽出了手帕,擦去了脸颊手掌上的水珠子。 她略整了仪容,又斯斯文文的给自己倒了茶水。 「蕊娘,何必这样子生气,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动了怒,怕是伤了胎气。」 范蕊娘堵了堵,倒是当真气得胸口微微一窒了。 她冷笑:「如此说来,你便是非得要缠着我跟唐郎不放了?」 阿薄更大声说道:「不知廉耻,这样子不要脸的话,你居然都说得出来。人家两情相悦,这商女养出来的厌物却是不知好歹的来勾搭。唐公子就是念着旧情收了你,那也是养在家里的洗脚婢。」 范蕊娘反而语调柔和下来:「是了,你定然是不相信,你心爱的男子居然移情别恋了。其实唐郎从来没有爱过你,不过是为势所逼,被你这些个破落户欺压,不得不应承婚事。你们南府郡元家,欺辱人家孤儿寡母罢了。这大半年来,唐郎跟我十分亲好,如胶似漆,孩子都有了。他写信都没有给你只字片语,心里早就没了你了。」 元月砂幽幽的嘆了口气:「是了,这半年来,月砂也是担心不已。我就担心唐大哥被京城狐媚子给迷住了,月砂也不是不能容物的人,可是又怕他贪恋青楼,染了什么脏病,招惹了不正经的女子。幸好,他在京城结识的是范小姐。若是蕊娘,我就放心,你侍候着比沾染那些烟花女子要强。」 湘染原本恼怒不已,只不过元月砂没暗示她动手,她也不好动。 如今听到元月砂这么说,她唇瓣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幸灾乐祸。 范蕊娘却是气炸了,恼恨无比的目光盯住了元月砂,恨不得将元月砂给撕了。 那一日,她也是见过元月砂,瘦瘦弱弱的,瞧着很是斯文腼腆。 可是没想到,一张口居然是这么牙尖嘴利。那斯文柔弱的样儿,竟然是装给那些个臭男人看了。 就连阿薄也是呆住了,回过神来,顿时也是开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小姐金尊玉贵。我瞧你才跟窑姐儿一般模样,乡下来的下贱货色,恐怕,还没有窑姐儿念的书多,写的字好。」 元月砂却对阿薄的话充耳不闻,她露出了贝齿,浅浅一笑,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论才学,我自然是不似蕊娘。蕊娘若去青楼,那定然是头牌。可蕊娘自然不能跟窑姐儿相提并论,那些青楼货色,认钱不认人。嫖一嫖呢,是要花银子的。蕊娘重情义,一分钱不要,还贴了宅子,贴了银子。如今肚子都大了,你这么重情义,我怎么也不能棒打鸳鸯。蕊娘,我自始至终,都是没有想过要拆散你们这么一对有情人,更没想过插足你们中间。」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略顿了顿,然后对上了范蕊娘气得发白的脸:「你就进门当个妾,做对有情有义的有情人。我呢,没福气,做个有名无实的正房太太就是了。你生出个儿子来,也是唐家的香火,我这个嫡母到时候一定爱惜。」 元月砂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笑,笑起来时候唇角轻轻的扬起,不觉有些个促狭。 范蕊娘当真气疯了,尖锐的说道:「你又是什么玩意儿,我做妾,可瞧你配不配。」 她当真动了怒气,也是无法冷静自持。 元月砂反而气定神闲的微笑:「唐大哥若有心娶蕊娘为正妻,也不至于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给名分。而我与他早有婚约,如今来到京城,他总是与我写信叙旧,蕊娘大概不知道吧。要是唐大哥当真要娶你为正妻,月砂也不是小气的人,也是可以让一让。可惜唐大哥不肯给你名分,让蕊娘向我讨要,又让我怎么办呢?待我进门,总会给蕊娘一个妾室名分,不会让你无名无分好似现在这样子,做我们唐家的外室。那是安置窑姐儿的法子,好歹蕊娘是个官家小姐,月砂也不会如此吝啬。」 这字字句句,可谓是诛心之言! 偏生又有几分道理的。 唐文藻别有异心,居然敢忤逆范家,有意不娶。 正因为这样子,范蕊娘才来闹元月砂,想不到元月砂也是个泼辣货。 乡下丫头果然也是狠的,之前那斯斯文文的样儿,想来也是装出来的样子。 眼前这双漆黑的眸子,宛如深深的潭水,又好似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深邃。 而那双眸子,更好似瞧出了范蕊娘跋扈之下悄然遮掩的惶恐与心虚,让范蕊娘竟不觉隐隐有些战慄。 范蕊娘恼恨的说道:「是你不知进退。」 她姨母是当今皇后,自己是范家嫡女,自幼被娇宠,人又聪慧。 是了,唐文藻这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她拿了就拿了,这南府郡来的乡下丫头,简直是不知进退。 范蕊娘气得身躯轻轻发抖,扶着桌子边沿,蓦然嚷着:「阿薄,阿薄,这丫头欺辱我范家嫡女。」 阿薄心神领会,顿时跳了起来:「这南府郡来的贱货,居然来这儿放肆。当真不知晓天高地厚,以为是你那乡下地方,容你这样子放肆?也不瞧瞧你什么样儿,不如我家小姐鞋底下的泥。」 她不止骂,还要动手。阿薄别无长处,能在范家那么多奴婢之中脱颖而出,就靠着这股子能打能骂泼辣劲儿。别的丫鬟就算是下人,也还有几分女子矜持,可阿薄却没有。若眼前是个壮汉,阿薄许是会迟疑。可元月砂和湘染都是女子,阿薄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阿薄那十根手指头指甲留得尖尖的,就扑过去抓人。 范家让她来陪小姐,就是为了阿薄这份本事。 范蕊娘还跟阿薄说过,让她不用客气,弄花元月砂的脸。 弄烂了元月砂的脸又如何,元月砂要闹,就要挟抖出唐文藻的丑事,那么唐文藻一定会阻止元月砂。 元月砂要嫁给唐文藻,唐文藻的话一定会听。 阿薄盯着元月砂细瓷似的脸,这样子白嫩嫩的肌肤,一掐就破。她恨不得立刻抓几个印子上去! 可元月砂却沉得住气,笑了笑,一示意,顿时让湘染扭住了阿薄。 阿薄那点泼辣,到了会武功的湘染跟前也是不算什么了。 湘染这样子一扭,阿薄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不知怎么了,阿薄顿时就没有力气了。 湘染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这等本事居然还敢放泼? 实则阿薄也不会什么武功,只是不要脸泼辣而已。 而湘染自然是不会客气了,她手一样,顿时狠狠的一巴掌给抽了过去。 却不见停歇,啪啪啪的一连串巴掌下去,将阿薄的脸顿时抽打得红肿不堪。 阿薄最开头含含煳煳的放泼骂了几句,挨了几下重的,话儿也是骂不出来了。 湘染一用劲,咔擦两声,将阿薄两条手臂关节生生卸下来来。 阿薄尖叫了一声,竟似要这样子生生晕倒。 范蕊娘哪里想得到竟瞧见眼前这一幕,竟似呆住了。 她在范家,见惯了阿薄在周氏的纵容下,羞辱扭打别的女子。 正因为这样子,范蕊娘认为借来阿薄,必定能羞辱到元月砂。 想不到,阿薄在元月砂跟前,竟然被打成这个样子。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打狗还要看主人,阿薄是周家的人,元月砂居然敢打? 果真是个村俗,所以才这样子没轻没重,所以才这样子无法无天。 她居然敢得罪周家,羞辱周家? 便算是元老夫人,知晓她范蕊娘的丑事,看着要糟蹋元家名声,还不是忍了下来。 她姨母可是周皇后! 只有这南府郡的丫头,才会不知轻重,居然是毫无顾忌。 可此刻,范蕊娘反而不敢拿乔了。 美玉珍贵,应该爱惜,更不应该拿来碰瓦片。 她是个双身子的人,若被这个村姑冲撞,因此落了胎,岂不是很不值当? 眼瞧着元月砂缓缓站起来,范蕊娘一阵子的紧张,口干舌燥,竟是说不出话儿来。 元月砂却并没有动粗,她优雅捧起了手中刚刚自己斟的那杯茶,再温温柔柔的将茶水从范蕊娘头上浇上去。 范蕊娘尖叫了一声,一时又忍住没说话,身躯轻轻的颤抖。 她淋个通透,瞧着也更是狼狈。 范蕊娘脸颊苍白,一双眸子却透出了森森恨意。 那双手,却死死的护住了小腹。 瞧来这一胎,范蕊娘看得极重。 元月砂温温柔柔:「蕊娘,你知晓我从南府郡来的,不怎么懂什么京城的礼数。这是方才你教的,你瞧月砂学得还算像样?」 范蕊娘受此羞辱,顾忌元月砂那个会武功的丫鬟,没有说话。 可就在这时候,隔壁有人噗嗤笑了一声。 范蕊娘入坠冰窖。 她被元月砂羞辱已经是十分难忍,倘若这一幕还被人瞧见了,更是极大的羞辱。 范蕊娘顿时跳着站起来,一把推开了元月砂,尖声嚷嚷:「是谁,是谁!鬼鬼祟祟的!」 有人听到了这些,范蕊娘不能容。 元月砂还要顾忌唐文藻的名声,可别的人呢? 她盛怒之下,脑子里面却也是不觉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要以范家之势,皇后的名头,压得那人不可造次,决不能传出闲话。 周皇后是她的姨母,无论是谁,都是应该给她一些面子的。 这清河茶楼的茶室,是一扇扇的滑门隔开。 如此,也方便伙计送茶。 通常品茗的人都会细声细气,隔门一关,便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了。 可是元月砂这厢的动静,却也是确实大了些。 范蕊娘的眼睛里面,流转了一缕恼怒。 她推开了门,那滑门背后竟然是个衣衫华贵的娇美少女。 她约莫十二三岁,比元月砂表面的年纪还小,头髮用金环束住,领口下撒一片五彩璎珞。 只见对方虽年纪不大,五官已然能瞧出秀美绝伦,若是再大一些,可是会出落得更加美丽。 那少女笑吟吟的,年纪虽小,可眼睛里面却流转了一缕光芒,竟有种说不出的贵气。 小小年纪,竟有些不怒而威。 范蕊娘原本羞怒交加,可一见这个小姑娘,脸色顿时变了,竟然有些惶恐。 她顿时福了福:「蕊娘见过贞敏公主。」 范蕊娘内心一阵子翻腾,怎么贞敏公主居然在这儿?这可是个极受宠,又精灵古怪的主。 惠安帝年纪大了,晚年最宠爱的是静贵妃。 静贵妃没有儿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眼前的贞敏公主百里敏,是如今惠安帝最宠爱的孩子。 元月砂也是行礼,心忖贞敏公主这样子漂亮活泼,难怪会受宠爱。 她寻思,贞敏公主瞧着范蕊娘羞辱自己,自己跟范蕊娘吵架,再羞辱回去。可贞敏公主一直很安静偷听,并没有吱声。只有最后憋不住,逗得笑了一声。 可见贞敏公主对范蕊娘和元月砂都没有好感和恶感,不过却故意偷听看戏。 想不到如今被发现了,这就有些尴尬了。 贞敏公主唇角上扬,似是笑了笑,旋即却板起脸孔。 「你们真是大胆,吵到本公主也还罢了,还吵到了我皇兄的瞌睡。」 贞敏公主这样子说,两人才留意到屏风后面还有一道男子的身影。 那软塌之上,躺着一个人,隔着梅花的屏风,瞧不如何清楚。 只依稀能瞧出是个男子,身段儿十分修长优美。 范蕊娘只瞧了一眼,垂下头去,一颗心砰砰的跳。 而元月砂也垂下头,不好意思多看。 她们听到了轻轻一声嘆息,那嘆息的声音很清淡,可又好似有一种惆怅的酸楚。元月砂并不认识他,只觉得好似一根羽毛,忽而捣了心口几下,竟有些酸胀的感觉。 随即,就听到了男人模煳不清的嗓音:「阿敏,你又在胡闹了。」 那嗓音有些低沉,又似有说不出的磁性,然而又蕴含了淡淡的疏离。 如今这样子说话的口气,倒有些无奈。 贞敏公主装傻,故意说道:「我就说了,她们将你闹醒了。」 方才她无聊,偷听得津津有味,谁想到居然是闹出了动静,惊到了别人。 如今贞敏公主十分尴尬,而她不会将这份尴尬自己独享。 贞敏公主一挥手,下人就撤掉了屏风。 元月砂并没有抬头,她瞧见那人穿着淡色的衣衫,素绢上滚着一团团银线绣的白昙,衣饰确实十分华贵。 那男子半躺在了软塌之上,腰间盖着一块雪白的白狐皮。 伴随他起身,那块白狐皮自自然然的滑落,轻柔的落在了柔软地毯之上。 而他却并不在意,双足榻上了柔软的地毯。 房间里虽有焚香,空气中却有那淡淡的薄荷酒味道,元月砂鼻子灵,自然能嗅得到。 跑在茶楼来饮酒,瞧来他酒瘾很重。 耳边,却听着范蕊娘颤声嚷道:「蕊娘见过长留王殿下。」 纵然怀了身孕,范蕊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纤弱的身躯顿时伏在了地上。 好在房间里面铺了柔软的地毯,如此盈盈跪着,也并不如何难受。 元月砂也如此行礼,心里面却渐渐活泛。 长留王百里聂,据闻他是宠妃之子,生来就容貌俊俏,聪慧伶俐。又因母妃早死,宣德帝怀念不已,心中始终有个遗憾,谁也还是不能越了百里聂了去。 只可惜他虽年少聪慧,圣眷在身,却并不贪慕权柄,不太乐意掺和于这些俗务之中。长大后,性子一直十分松散。 不知怎么,元月砂居然想起百里炎提及这个弟弟时候的口气,说长留王是个纨绔。那口气,却也有些奇怪。 却不知晓这位豫王殿下已然是权倾朝野了,又怎么会还对这样子的弟弟另眼相待。 方才百里聂在软塌之上休息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如今他站起来,却瞧得出身材高挑。 元月砂垂眉顺目,如此姿态,只瞧着他衣襟轻轻的松开,领口前的锁骨若隐若现。 元月砂估算,若自己走过去,至多挨着人家肩头。 百里聂却伸出手,指着元月砂:「你过来。」 他洁白的衣袖上面,以银色的丝线绣了大块大块的白昙花。 一双手却指骨修长,只不过那手掌没什么血色,白渗渗的。 元月砂不解其意,向前了两步。 范蕊娘一身狼狈,趁机哭诉:「这南府郡的丫头,动手打人,欺辱我了。」 只不过触及贞敏公主似笑非笑的眸光,脸蛋红了红,剩下的话儿也说不出来。 论礼数,唐文藻本来也是元月砂的未婚夫婿。 贞敏公主好看得跟画上一样,又是这样子尊贵的出身,范蕊娘放泼的话儿也是说不出口。 至于长留王,身份更是超凡脱俗, 他们两个人,往这里一站,就算是不用多说什么,都让人自惭形秽。 元月砂心尖却不自觉的涌起了一股子的焦躁。 其实从方才开始,元月砂就有些不痛快。 与范蕊娘这样子的女人争风吃醋,泼茶打脸,争的还是唐文藻这样子的货色。 这种难看姿态,却让人尽收眼底。 人家好似瞧乐子一样。 这与在百里策跟前撕破柔顺的假面具不一样,那时候自己侃侃而谈,江南局势洞若观火,令人不可小觑。 其实无论戴哪一张面具,都没关系。 可飞将军青麟,到底是个极骄傲的人。 贞敏公主谈不上刁蛮,也没如何为难,更没有向着范蕊娘的意思。 可这皇族公主什么都没有说,却自然是有了一股子脱俗。 这般心绪一霎间涌过了心头,却让元月砂又恢復了淡然。 这世上自然会有贞敏公主一样,又娇贵,又单纯,斯斯文文的女孩子。 这是别人的福气。 元月砂心静若水,反而微微好奇,长留王究竟有什么话儿,想要跟自己说。 她不觉轻轻抬头,入目瞬间却为之一悸。 自始至终,百里聂脸颊上居然是戴着一片银白色的面具。 猝不及防,元月砂心口微微一悸,掌心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层汗水。 一瞬间,她脑海之中居然是有一缕空白。 小时候的梦魇,却忽而又浮起在了元月砂的脑海之中。 打小她就是个狼崽子,后来北域的杀手诛杀狼群,将她领了回来。 那时候元月砂不会说话,总抿着唇瓣,却瞧着那个手中捏着染血宝剑的男人。 他戴着银色的面具,一双眸子闪动了妖异的光彩,正是北域尊主。 这个男人喜怒无常,喜爱小女孩侍候,却总是能挑出错处杀人。 元月砂是跟随她最久的一个。 直到后来,某一次的任务,对方冷漠无情的将她扔在了雪地里面。 是苏叶萱救了她,然后让父王海陵王苏决用一些好处赎出元月砂。 那闪动银色光芒的面具,是北域尊主常年不会取下的物件儿。 可这惊惧的感觉只存在于片刻,旋即又烟消云散了。 并不是每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人就一定是北域尊主。 只不过眸光乍然触及的瞬间,那有几分相似的物件儿,勾动萦绕在心底深处的心魔。于是乎,身躯近乎本能的泛起了恐惧之意。 一旦回过神来,那股子惧意也是烟消云散。更使得元月砂内心暗暗寻思,今日自己确实也是有几分心浮气躁。 未及反应,对方略略冰凉的手指,蓦然捏住了元月砂的下颚,迫得元月砂抬头瞧他。 动作谈不上粗鲁,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贞敏公主和范蕊娘都瞧得呆住了,却不知晓说什么。 范蕊娘忍不住心忖,既然长留王在一旁听着了,就定然已经知晓元月砂是何等粗鄙的人。 而这样子村俗无比的女子,又怎么会对她做出如此暧昧举动。 比起范蕊娘,贞敏公主心中的狐疑之色却也是更浓。 百里聂一向都是极漠然的性子,似乎天底下没什么事情能当真令他上心。 这位,这位元二小姐可有什么特别的? 若说特别,贞敏公主倒是觉得有一点。 骂人时候倒是眉宇生春,神采奕奕,极有精神。 元月砂却不觉秀眉轻拢,有些不快。 早听闻长留王殿下为人淡漠,又似有些怪癖。 如今这样子,确实也是有些个奇怪。 她触及百里聂的眸子,却不觉微微一怔。 元月砂一生之中见过许多明亮锐利的眸子,可是绝没有一双眼睛如眼前这般,沉默而死寂,竟没有一点生气。 仿佛就算被光照着,一双黑眸也是会将光线溶解掉。 可就在这个时候,百里聂却也是不动声色,轻轻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头。 却并非留下只字片语,转身就走。 贞敏公主眼珠子一转,也不好留下来,匆匆的跟了上去。 元月砂眯起了眼珠子,怔了怔,蓦然掏出了手帕,狠狠一擦对方手指头触碰过的地方。 那双眼睛,可真是奇怪,但凡活着的人,是不会有这样子眼神的。 范蕊娘极恼恨的目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可知晓了元月砂的手腕,却也是不敢多言。 长留王百里聂,不在元月砂计划之中,元月砂也不想招惹。 对着范蕊娘,元月砂却流转了一缕凉丝丝的笑容,柔柔的说道:「蕊娘,若是不想来唐家做妾,只恐怕这孩子的爹,还要另外挑一个了。」 范蕊娘抚摸隐隐有些明显的肚腹,一阵子的恼恨之余,却也是莫名有了些个心慌。 她瞧着元月砂柔柔弱弱的身影离去,又想到了这几日唐文藻总是不见踪影。那心里面,一阵阵的恼恨涌了上来,越发不是滋味。那一双眸子之中,却忍不住透出了森森的恨意。 等元月砂对仪容稍作打整,回到了元家。 紫竹脸上堆着浅浅笑容,只说她和画心已经将贺寿的香囊做好了。 那枚香囊拿过来,做得精緻,就是没什么新意,也就绣了如意吉祥的花样。 元月砂点点头,她倒并不挑。 说到底,她们这些姑娘做的绣品不过是去应个景,并不见得就用得上。 她们这些女郎的婚事,是各种博弈的结果,甚至和男女双方的情分无甚相干。 更不是这区区绣品能够左右。 更何况元月砂内心深处,从未打算嫁给萧英。 只要花色样式不撞什么忌讳,元月砂便觉得这香囊做得可以了。 此刻元老夫人那边,却将元月砂新做的衣裙送来。 这是去萧家赴宴穿的衣衫,也是元家让秀姑赶着做的。 湘染将这套衫儿打开瞧了瞧,果真做得很精緻。 元月砂挑的是一件淡绿色的衫儿,衣摆上绣了一朵朵的白兰花,瞧着十分清雅精緻。 元月砂眉头却轻轻的一拢,若有所思。 她让湘染捧着衣衫,求见元老夫人。 元老夫人刚才午睡过,精神头还好,瞧见元月砂过来,容色更是和煦。 元月砂福了福,柔柔说道:「老夫人,秀姑已经将衣衫送来了,果真做得精巧,只不过花样子并不是月砂自己挑的那个。」 元月砂没有挑白兰花,可如今衫儿上偏生绣的是这个。 白兰花是元秋娘喜爱的东西,元老夫人爱女情深,未必乐意别人染指。 扮得像元秋娘,未必能讨得元老夫人的喜欢,说不准反而让元老夫人生出了不喜之意。 她言语虽未挑明,元老夫人应当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而元老夫人只微微一笑:「你这孩子,倒是恭顺谨慎,也没什么非分之想。这衫儿上花样,是我让秀姑改的。」 元月砂愕然抬头,倒是确实有些吃惊了。 元老夫人如何盘算,元月砂心里也没数。 她赠自己衣衫首饰,绝不至于是真当自己是闺女了。 元老夫人嘆了口气,要元月砂相陪走一走,元月砂也轻轻伸出手,将她身子扶住。 元秋娘果真是元家最受宠的女儿,出阁之后,院子还留着,一如往常。 院落打扫得整洁干净,白兰花开得十分娇艷。 元老夫人嘆了口气:「秋娘是我孩子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四十多岁才生下她。又因她身子弱,不免多留意。这些孩子里面,她竟是我最心爱的一个了。可惜她命薄,去得也早。」 说到了这儿,元老夫人眼眶微红,掏出了手帕擦擦眼角。 喜嬷嬷赶紧劝慰:「老夫人也不要过于伤心,忧能伤身,您可要保重身子。」 元老夫人一时没有言语,却微微苦笑:「又怎么能不伤心。知晓秋娘死的那天,我在这院子里面坐了很久。太阳升起来时候,我才知道一夜都过去了。那时候,我什么都吃不下。」 她环顾四周:「这里我让下人收拾得很干净,看着像住人的样子。有时候我来这儿,就会觉得秋娘会从那里面走出来,温温柔柔给我行礼。」 元老夫人微微有些恍惚。 喜嬷嬷却不觉打了个寒颤,心忖这话可别招了什么脏东西。 元老夫人却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越抓越紧,元月砂竟似察觉元老夫人的手掌微微颤抖。 接下来,整个元家都传遍了,只说元月砂样儿像元秋娘,所以让元老夫人另眼相待,好似心肝儿一样的疼。 这话儿听来也不似空穴来风,元老夫人将元秋娘的首饰给了元月砂,还让元月砂穿了白兰花刺绣的衣衫。不止如此,这些日子,总是赐些好东西到雪芍院。 便是雪芍院的丫鬟,却也不觉添了几分喜色。 尤其是贴身的紫竹、画心两个,都是欢喜无限。 要是自己服侍的主子身份提了提,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沾染了些好处。 元月砂倒是如从前一般,每日学学礼数,练练字,并没有什么焦躁。 有时候,她也是忍不住看一看元老夫人送来的糕点,心中充满了不屑。 她根本不相信元老夫人将自个儿当女儿替身了,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算计。 而究竟有什么算计,只恐自己还是要慢慢盘算寻思。 无论如何,元老夫人这些有些古怪的举止,并没有扰乱元月砂的心湖,当然也更不会让元月砂感情上有何触动。 倒是听说,青菊院的那位,发了好几回脾气,还砸了东西。 元明华一心做填房,如今让元月砂阻住她的路,自也是气愤无比。 转眼就到了北静侯老夫人的寿辰。 元月砂换上了那套新做的浅绿色白兰花刺绣的衣衫,戴了元秋娘的髮钗。这一身打扮虽雅致好看,给人贺寿略显素了点。 画心想了想,又给元月砂画了个梅花妆。 元月砂本来就雪白纤弱,如今额头点了一点鲜红,竟生生添了几许鲜润的妖魅气息。便是画心瞧见了,也是不觉怔了怔。 平素元月砂纤弱沉稳,如今不知怎的,竟也生生逼出了一缕艷丽。 梳妆好的元月砂,也和元家女眷出门。 元明华瞧了一眼,心中厌憎之色更浓了。 她也觉得今日的元月砂有着和平素不同的韵味,心中恨意却更浓了。 故意打扮成这样儿,还不是去作妖。 元家几个姑娘也上了马车。 二房的元蔷心对元月砂颇有敌意,总不觉透出淡淡倨傲与仇视。 大房的元幽萍倒还好,对这些南府郡的姑娘客气而温和。 至于元秀巧,不过是年纪不大的小孩子。 这几位京城嫡出的元家姑娘虽然态度有异,不过都跟南府郡元家的姑娘不熟悉。 元幽萍客气的和两人打过招唿了后,一多半时候还是跟另外两位京城元家的姑娘说话。 而元月砂和元明华,相互之间是不说话的。 气氛不由得微微有些尴尬,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然是到了北静侯府了。 元家和萧家既是通家之好,又是儿女亲家,自然是与别的不同。 元家的女眷顺着侧门,也领入了萧夫人的院子里面。 元明华心思很多,眼珠子也是四处打量。 这北静侯府要比元家宽阔得多,毕竟人家是侯爷,官员宅邸规制上是有所限制的。只不过房屋倒没有元家修得精巧,据说北静侯的亲娘萧夫人是个节俭而严苛的妇人。 这样子的婆婆,一多半难相处。 可那又怎么样,若能做侯夫人,有了品阶地位,是何等风光。 她甚至忍不住想,据说萧英足上有疾。 不过那又怎么样,萧英有爵位有军功,那就是很好了。 至于模样儿,又算得了什么。最好是京中的姑娘都嫌弃,让自己捡个漏。 等自己成为继室,就生个儿子,拢了丈夫的心,最好是让自己的儿子承爵。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一颗心砰砰的跳。 到了房中,已经有几位贵妇人陪着萧夫人说话了。 萧夫人今年五十有二,鬓间略有花白,精神却极好,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寒光凛凛,不怒而威。 这在女子中间,是极少有的。 大约也是跟她年轻时候没了夫婿有关。 一个妇人,独自支持偌大家业,还将儿子教导得沉稳懂事,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平素萧夫人也不好奢华,不过今日好歹是她生辰,也挑了件深蓝色绣了寿纹的衫儿穿。 元老夫人和萧夫人一块儿说话儿,其实她们这些年轻的姑娘也插不上嘴。 元月砂乐得清闲,可元明华却不免有些浮躁。 元老夫人终于提到了府上这些姑娘了:「这次你做寿,这些丫头也做了些绣品,你瞧瞧。」 萧夫人微笑:「可让你们府上的姑娘费心了。」 她瞧着这些绣品,一件件的拿起来,都称赞了好。 最后萧夫人拿起了一块手帕:「这块手帕,不但绣得很精緻,似乎也还很别致。帕子上面,似有些白兰花的香气,也不像是用香料熏出来的。」 元明华一阵子的激动,脸蛋儿慢慢的红了。 这块手帕,就是元明华的绣品。 看来自己费尽心思,果真引起了萧夫人的注意。 元老夫人笑道:「这块手帕,是明华这丫头绣的,她是元家旁支所出,一向聪慧伶俐。明华,这帕子你是怎么做的?」 元明华起身,福了福:「回老夫人,我将白兰花磨成汁液,又将丝线泡在一面,一根根的染了香味儿,再做的刺绣。」 萧夫人含笑:「你很好,年纪小,心思却很细腻,为了我这个老婆子费心了。」 这是元月砂和元明华第一次拜见萧夫人,萧夫人一人给了一个荷包,里面塞了萧家自家打的金裸子。不过元明华的荷包里面,添了一根钗。 元明华难掩心中的得意,瞧来萧夫人对自个儿印象不错。 至于元月砂,可就比不上自己了。平时倒是伶牙俐齿,可是见不得大场面,当真到了侯府,应答一点儿也不利落,做的绣品也是平庸无奇。 这个傻子,根本并不上自己的风流机巧。 她更有把握,自己能嫁入萧家,做侯府的填房。 耳边却听着元老夫人对萧夫人说道:「盈儿肃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若,让月砂领着他们过来,我也要见一见。」 萧夫人点点头:「盈儿前几日生病了,我免了她功课。肃儿今日还要练武,二小姐,你过去时候要让他再练半个时辰,今日有客,便不用再练了。」 萧盈和萧肃都是元秋娘所生的孩子,萧夫人一向管教得严。 元明华听了,得意的笑容顿时一僵。 为什么是元月砂,却不是自己? 元明华心里不甘愿,明明自己更聪慧伶俐,绣品也将元月砂比了下去。可是在萧家跟前,元老夫人宁可给元月砂抬轿子。 难道,当真是因为元月砂很像元秋娘? 元明华顿时内心阵阵发酸,很不是滋味。 一旁的元蔷心却不觉嗤笑,元明华果真是个蠢物。 萧夫人素来节俭,虽不至于小气寒酸,却讨厌精緻奢靡。元明华连一块帕子都这么用心,萧夫人定然不会喜欢。 反观元月砂,送的绣品没什么花样,其实萧夫人心里更喜欢这样子的。 元明华是面上聪明,可是元月砂才是那等真正心计狡诈的女人。 元蔷心头垂了垂,却掩住了眸中一缕敌意。
079 乳娘心狠 元月砂领命离开房间,元明华元蔷心觉得这是天大的殊荣,嫉妒成乌眼鸡。 可实则,元月砂却一点儿都不稀罕。 嫁入北静侯做什么,这跟元月砂的计划一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于元月砂都有些煳涂了,有些不明白元老夫人推波助澜的用意。 她以百里炎为藉口,做了挡箭牌了,元老夫人应该不会再想要将自己嫁入萧家才是。 就算不肯扶持自己投资百里炎,总归知道百里炎对自己有些兴致。 如今元老夫人却给元月砂搭路子,让元月砂搭上周家,难道就不怕百里炎不欢喜? 总不会真当自己是元秋娘了,故而居然是一心一意的让自己和萧英凑成对儿? 元月砂打心眼儿都不相信。 她来元家是为了有所利用,可是元家何尝不是想要利用自己?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练武场。 一名六岁的孩童,正用力拉弓,练习了一次又一次,娇嫩的手掌也是磨得红痕累累。 只不过那孩子年纪虽然还小,受到这样子的磨砺和痛楚,却吭也不吭一声,颇为隐忍。 这个小孩子,就是北静侯的嫡长子萧肃了,也是北静侯唯一的儿子。 若是放在了别人家里面,这么小的孩子,娘亲也是死了,一定是会娇惯一些。 可是在萧家,却并没有这种规矩。 这般年纪,练武习文,一个都少不了。 丫鬟水晗不觉向前:「郑教头,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侯夫人说了,让肃哥儿再练半个时辰,就早些休息。」 若是别的人家,逢长辈做寿,大约这一日的功课也都免了。肃哥儿还要半个时辰才休息,已经是很苛待。 岂料那郑教头面颊之上却不觉浮起一层苦恼之色。 「老夫人虽然有命,侯爷也不见得能通融。侯爷性子端方,我等也不好违逆。」 水晗听了,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迟疑之色,拿眼瞧元月砂,想来是让元月砂拿个主意。 元月砂扫了萧肃一眼,萧肃很是懂事,咬着唇瓣没喊苦,眼睛里面却也是流转了几许的期盼之色。 这个样儿,在京城贵族子弟之中,实则也算很是懂事了。 也不知晓是否刻意安排,元月砂如今竟似处于一个极尴尬的处境。 一旁丫鬟让她拿个主意,她若让肃哥儿继续练下去,不免会让小孩子记恨,更拂了萧夫人的面子。肃哥儿是元秋娘的孩子,元老夫人也会觉得她对原配的子女不慈,心地不够纯善。 可若张口要肃哥儿休息,别说人家不见得会听一个娇客的话。只恐怕北静侯萧英也会对她不满,觉得她不懂礼数,心也没在男人身上。 这女人嫁过来,恩宠全靠丈夫,若被夫君嫌隙,日子并不会好过。 这也并不是靠着讨好婆婆,就能弥补的。 可要是元月砂口也不张,加以推脱,又显得性子柔软,没有当家主母的气魄。 好在元月砂并不怎么在乎北静侯府对自己的看法。 元老夫人虽然为元月砂铺路子,然而元月砂却对嫁入侯府并无兴致。 即是如此,元月砂言谈之间也是没什么顾忌:「既然侯爷已经说了练足时辰,也并不好朝令夕改,不然孩子以后总会觉得父亲的命令有商量的余地。老夫人若是知晓,一定也会贊同侯爷之意。」 眼见元月砂不假思索这样子说了,水晗有些惊讶,可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她虽然是元老夫人贴身的丫鬟,却也是不知道元月砂这样子说,萧夫人究竟欢喜还是不欢喜。 元月砂倒是问心无愧。 在她瞧来,其实萧肃的训练,根本谈不上辛苦。 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安全无虞,日子不知道多舒服。 不像她小时候,为了活下去,连睡觉都不敢。 萧英不过逼着儿子练武,又不是真正的面对什么危险,又有什么可辛苦的呢? 当然,对于这些龙胤的贵族而言,却是足够的艰辛和操劳了。 真奇怪,为什么北域的海陵郡,最后却对着龙胤归顺了。 萧肃盯着元月砂,一脸的失落之色,那眸子深处竟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深深的埋怨。 小小年纪,他也似懂许多。 他觉得元月砂之所以顺从自己父亲的命令,是为了讨好萧英,而自己不过是个说不上的孩子,所以元月砂根本瞧不上他。 故而萧肃很厌恶元月砂,甚至有些鄙视元月砂。 偏生一道娇滴滴的嗓音却也是响起来:「我说月砂,你这南府郡的二小姐,可也未免太狠心了。肃儿这样子一个小孩子,可怜得紧,你却不知晓心痛,居然这样子待他。果真不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样都不打紧。」 说话的正是元蔷心,她藉口身子不适,离开了房间,却到了元月砂这边来。 元月砂不理睬她,她跟这位元家嫡女并不熟悉,话儿也不多。 元蔷心总挑元月砂的不是,元月砂也并不如何理睬。 瞧着元月砂沉沉静静的样儿,元蔷心却不依不饶:「这以后啊,要是做了填房,那也只顾着奉承夫婿,儿子什么的也不用在意了。毕竟是前面那个生的,怎么都不亲。」 其实如今元秋娘也没了几年了,北静侯府没有当家主母,始终也是不成样子。 府中的下人也是听闻了风声,只说会挑一个元家的小姐做填房。 如今瞧来,一多半就是这元月砂。 元蔷心含酸,想来也是不乐意元月砂有这种福气。 元蔷心说的这些话儿,他们心里面也转过相似的念头,可是到底不敢说出口。 如今听到了,未免有些尴尬。 元月砂却不动声色:「蔷心,你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些话儿,实在是不该宣之于口。说出来,怕是有损你的闺名。」 略顿了顿,她方才柔柔说道:「况且我与唐家有婚约在身,轮不到我做这个填房。这一点,妹妹怕是忘记了。」 元蔷心冷笑了两声,心里却并不如何相信。 元月砂倒是沉得住气,反而让元蔷心有些好奇起来。这死丫头将话说死了,以后又挑什么手段来狐媚侯爷? 可元月砂一副沉沉的样子,元蔷心一时之间也是挑不出别话来讥讽。 一时之间,容色未免有些个难看。 正自此刻,一道玄色的身影却沉步而来。 元蔷心眼睛一亮,双颊忽而浮起了两片红晕,盈盈一福:「蔷心见过侯爷。」 北静侯萧英盯着眼前的两个姑娘,容色无波。 方才他来这儿,也是听到了这两个姑娘言语,却恍若未闻。 无论是元月砂和元蔷心,他似都没有什么兴致。 元月砂不肯顺了萧夫人的意领走萧肃,似乎也并没有讨好到萧英。 元蔷心瞧着萧英挺直的背影,忽而鼻头微微发酸。 萧英是靠打仗积功,站稳脚跟,他身为武将,身材高挑,俩个小丫头至多也就够得上萧英的肩膀。 他面色微微苍白,五官英朗,眉宇间却似有一缕郁郁的冷辣之色。 那薄薄的唇瓣轻抿,更流转了几许锋锐狠戾。 见惯了京中风姿秀雅的俊秀儿郎,元蔷心却自然忍不住对这等英武男儿动心。 明明每次见面,萧英待她都是冷若冰霜,素来没有什么温柔暧昧,元蔷心却按捺不住一缕心中的情动。 元月砂也留意到,萧英每走一下,步伐稍稍有些奇怪。 他左边的腿似乎有些不灵活,每次小拖一下步子。 这自然是因为萧英左足有伤,所以走路并不如何的灵活。 配上萧英冷肃的容貌,高挑的身材,这样子的残疾竟似让他平添了几分异样的残缺魅力。 使人第一眼瞧着时候,就忍不住觉得可惜。 这左足的残疾,若放在寻常的人身上,那只不过是一种缺陷。 可萧英明明如此出色,偏生却让他美中不足,为人又是沉默坚毅,如此强烈的对比,使得元月砂也不觉向着萧英英俊的脸颊望过去。 萧英的脸蛋,似乎比别的人要苍白一些,可一双眸子却是沉稳若寒水,沉浸着一股子不容动摇的坚毅。 下意识间,元月砂眉头轻轻一挑。 许是一种直觉,她觉得萧英骨子里蕴含了一股子极浓烈的血腥杀伐之气。而这样子的杀伐狠性,唯独上过战场的人,方才会真正拥有。 元月砂曾经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故而方才隐隐察觉出萧英英朗沉默外表之下的杀伐之气。 旋即,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垂下头,唇角反而噙着一缕淡淡的冷笑。 阳光灼热,元月砂的眸子却是幽幽清凉。 对于北静侯府,元月砂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她与元蔷心一道,移到了淡黄色的罗伞之下,一旁自有人在几上奉上茶水、鲜果。 可萧英却顶着日头,一双眸子冷冷的盯着练武场上那有几分瘦弱的身影。 夏日炽热的阳光不觉撒在了萧英的身上,而萧英却是冷漠无波,脸颊似乎有融融冰雪,纵然是无比炽热的阳光也是无法将寒意散去。 然而萧肃这个小孩子,挨不住这苦,他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蓦然咚的一下栽倒在地。 萧英只是眉头一挑,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几许淡淡的惊讶之色,却板起面孔没有说话。 底下的人却是慌乱起来,快手快脚的扶着肃哥儿下去,替他擦汗,又准备好清凉的饮汤。 元蔷心也赶着上着去帮衬,一脸急切之色。 她用湿润的帕子轻轻的为肃哥儿擦拭额头,一脸的急切关爱之色。 仿佛,这孩子就是她生的一样,当真是说不出的担心急切。 元月砂却不动声色退后了几步,其实这里服侍肃哥儿的人手已经够多了,根本不必再让元家的小姐插一手。 元蔷心这样子插手,反而显得有些碍事。 元月砂眼波余光流转,却是瞧着北静侯萧英也慢吞吞的走到了帐子这儿。 大夫已经替肃哥儿瞧过了,孩子身子骨差些,又在太阳下晒着,故而染了些暑气。歇息一阵子,再喝些清凉的汤水,也不会有事了。 元蔷心眼中却含着盈盈泪水,忽而抬头,一脸怨怼之色。 她死死的盯着元月砂,愤恨的说道:「元月砂,都是你不好。老侯夫人都已经说了,要肃哥儿休息。可是你呢,却不肯听从她的吩咐,自作主张。人家为肃哥儿找个娘,就是这些方面加以照顾。可是有些人,这心里面也是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生生瞧着一个小孩子受苦。这可是小姑姑的孩子,你一个旁支女不心疼,我还心疼着呢。」 一番话却暗含心计,饱含算计。 元老夫人不是瞧中了元月砂,千方百计的为元月砂铺路子?她偏要掐住元月砂的错处,让别人都知晓,肃哥儿之所以会晕倒,都是元月砂的错。 元老夫人最疼爱的孩子就是元秋娘了,要是知道元月砂如此对待元秋娘留下的骨血,肯定是悔青了肠子。 萧夫人不过几面之缘,不见得就能将元月砂给瞧中了。 只要元老夫人不再给元月砂机会,元月砂就休想踏进萧家的大门。 元蔷心的眸子里面泪水盈盈,却也是饱含了算计。 有些东西,她自己得不到,也是不会让给别的人。 这些女人的争吵,萧英向来是不耐的。他家里人口很简单,母亲萧夫人有着后宅说一不二的权力,自然也是没有女眷的斗口闹在他跟前来。 在萧英瞧来,无论是元月砂还是元蔷心,都不过是聒噪的女郎。 元月砂却反而抬起头,不见有丝毫慌乱之色:「蔷心,这当然不是我的错。而是,侯爷的错。」 元蔷心想过元月砂许多推託的说辞,却万万没想到,元月砂居然是会说出来这样子的一句话。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贱人怎么敢,怎么能这样子说? 元月砂怎么敢说是萧英的错? 便是萧英,也终于忍不住深深的看了元月砂一眼。 而元月砂不但这样子说了,还继续说下去:「是侯爷调教自己的孩子,让小孩子受不了炎热的阳光,在训练的时候就此晕倒。是侯爷并不打算听从母亲的吩咐,也不乐意肃哥儿早些歇息。缘何蔷心妹妹居然只指责于我,却对侯爷只字不提呢?我又是肃哥儿的什么人?元家旁支,连表中之亲也勉强得很。为什么侯府的嫡子有了事情,就和我有关系。」 一时之间,元蔷心也是哑口无言。 当然,元月砂这样子说,自然是会得罪萧英的,就算是老侯夫人,听了也是不满意。 可是被元月砂这样子拿话给当众逼住了,元蔷心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不觉吃吃说道:「你,你怎可与侯爷相提并论。」 萧英蓦然开了口:「肃哥儿打小是辛苦了些,不如京城那些公子哥儿舒服。可这样子的训练,放在军中,又算得了什么?学习一些花拳绣腿,那也不用上战场了,不如留在侯府,好生享福,还能留一条命。」 萧英平时沉默寡言的,话也不多,元蔷心总是来北静侯府凑,也没见萧英有刻意跟她讲过话。 至于元月砂,也还是第一次听到萧英说话。 沉沉的,有些隐忍的味道。 肃哥儿被凉帕子擦了额头,其实已经清醒了,闻言不觉将手悄悄的捏成了拳头,唇角浮起了一缕浅浅的苦笑。 「练兵之道在于张弛有度,量力而行。肃哥儿是要学会服从自己的父亲,可也得这个人值得他信任。这个人要知晓训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锻鍊,什么时候休息。否则将顺从给了一个不值得相信的人,那就是他命不好了。」 元月砂淡淡说道。 小时候她也命不好,要做杀手,不肯用功不肯听话那就去死。受不了折磨受不了训练,那也要去死。 这样子训练出来的孩子,自然会是顶尖的杀手。 可那又如何? 终究不过是杀人的机器罢了。 若不是遇到苏叶萱,得到苏叶萱温柔的教导,又从军之后,在那个人身上学到许多东西。只会绷紧的弓弦,是最后生生将自己毁掉,成不了真正的将军。 就算萧肃在这样子折磨下长大,也只会变成怪物的。 既然不必讨好萧英的欢心,元月砂言语当然不会客气。 萧英却冷笑:「这便算是受委屈了?本侯小时候,担心配不上父侯用命留下来的爵位,担心抗不下家业。不但自己从来不敢松懈,就连母亲也是对我格外严厉。我稍有松懈,她便用鞭子将我打得鲜血淋漓。如今母亲年纪大了,隔了一辈,对孩子也是宽容了许多。这萧家有我在这儿,肃哥儿也还算轻松。这区区辛苦,那又算得了什么。」 他原本不必跟个小丫头斗口,可不知道怎么了,元月砂那双眸子似乎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竟生生挑动了他心口的火气。 只记得自己小时候,稍稍不顺意,便是被萧夫人狠狠鞭笞。 一边挨着鞭打,一边听着母亲的训示。 这样子的记忆,很久没有回忆了,如今却在心口翻腾不已。 元月砂却轻轻的抬抬头,一双眸子清润如许,偏生又沉沉的不见底:「如此说来,侯爷原来对自己儿子不是期许,而是嫉妒。嫉妒他不必如你这样子的辛苦。」 那精緻的上扬的小脸上,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一双黑气的眸子却深邃不已。 一时之间,周围顿时一静! 北静侯府,可是许久没有人敢如此顶撞萧英了。 萧英因为元月砂的一句话儿,浑身散发出了冷怒之意,暗沉沉的竟似有些迫人。 元蔷心也是吓坏了,就算萧英不是冲着自己生气,她仍然是不觉吓得心脏砰砰的跳动。 然而风暴中间的元月砂,却竟似有些漫不经心,她甚至忍不住在想,瞧来自己和萧家的婚事是彻底了结了。 这女人刻意顶撞,以图引起男人的注意,这固然是一种很好的策略。 可是这样子的策略,却是需要一些手腕的。 好似她这样子,生生挖了萧英的伤疤,这世上也不会有男人会对她有任何好感。 自己是做客的娇客,元月砂料想萧英如何动怒也不会动手。 更何况当真要动粗,自己还是可以逃走。 萧英唇瓣轻轻的抿着,狠狠的看着眼前这个元家旁支的小姑娘。 就在刚才,他还对元月砂毫不留意,甚至不太清楚她的模样。 他瞧着元月砂穿着淡绿色的衣衫,上面朵朵的白兰花刺绣,是他死去的小妻子喜爱的服饰。一身衣衫绿白相间,更显得俏生生的。而发间的髮钗,更是元秋娘常用的样式。 可她脸上流露出的满不在乎的神采,却一点不像元秋娘,而是像另外一道身影。 而那个姑娘,小时候一向都是十分精灵聪慧,很会说话的。 可那个女子,长大了后,反而没小时候那样子放肆了。 萧英浑身散发的怒焰却也是渐渐消失了,盯着元月砂俏丽的容貌,蓦然评了一句:「伶牙俐齿。」 却从元月砂身上移开了目光,对萧肃说道:「你休息一阵,今日是你祖母寿辰,便不必练习了。」 说罢,萧英居然就这样子拂袖而去了。 留在在场的一圈人,都很是惊讶。 明明方才是极生气的,怎么就这样子饶了元月砂了。 而元蔷心瞧在了眼里,心里可谓是酸透了。 身为女子,总是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的。 萧英这种样子,并不像十分厌憎元月砂。 元月砂也微微怔了怔,她也是没想到会如此。 却不动声色:「水晗,如今肃哥儿在这儿休息,咱们去看看盈姐儿吧。」 水晗回过神,压下了复杂的心绪,却也是领着元月砂去见萧盈。 元蔷心眼波流转,心里面也是有了自己的主意。 待会儿自己和萧肃一块儿过去,趁机告元月砂的状。 两个老人瞧着生病的孙子,必定是会很心痛,那么自己说的那些个不中听的话也是更能听进去一些。 她故意在萧肃面前说:「肃哥儿,你也瞧见那女人手腕了。明着是为你好,其实是挑拨你们父子关系。待她嫁过来,一定样子纯善,却打着将你养废了的主意。」 肃哥儿眼睛睁着,却没有说话。 他固然对元月砂没有什么好感,可是这故意献殷勤的元蔷心,他也是腻味透了。 另外一头,婢女已经是领着元月砂到了盈姐儿住的院子里面。 盈姐儿今年四岁,会说话儿,也懂人事了。 萧夫人管教得十分严厉,这个岁数的孩子,她已然是让人教导盈姐儿认字。再大一点,便要学习礼数,琴棋书画,女红刺绣。 又因为元秋娘去得早,照顾盈姐儿便由乳母风娘负责。 风娘今年不满二十,有过孩子,自打做了盈姐儿乳母,便是极少回家了。 她身材丰盈,养尊处优,肌肤也水润白腻。 可见在周家做盈小姐的乳娘,日子过得不错,就算身上一套衣衫,却也是崭新的。 反观盈姐儿,样子怯怯的,有些怕人的模样。 四岁的盈姐儿,出落得眉目清秀,看得出来是一个漂亮的孩子,可惜双颊深深的凹下去,显得有些瘦弱。一瞧就是滋养不足,才成这个样儿。 照理说,这孩子养在侯府,怎么也不会缺了吃喝。 不过元月砂也是听说,盈姐儿胎里带病的。 这孩子年纪还小,性子又弱,又不怎么吃得东西,忌口的也多。 有时候吃了饭,不知道怎么了,又一口口的吐出来。 便是萧夫人,也是头疼不已,让乳母风娘好生将孩子看着。 如今见到了外人,盈姐儿更是身子微微一缩,流露出几许的惊惧之意,显得是颇为害怕。 风娘轻柔的安抚萧盈,眼底深处却也是流转了几许得意。 她就知晓,盈姐儿不会轻易跟别人亲。 这孩子打小就是风娘照料,一手奶大的,甚至连亲生儿女都是放了一边。 既然是如此,风娘就不大想萧盈跟别的女子亲近。 她知晓元月砂为什么来萧家,不就是为了做填房,将盈儿从自个儿身边夺走吗? 这孩子风娘费了许多心血,一点儿都不想让给别人,更不觉得别的人有这个资格。 更何况有时候萧英会过来,看一看女儿,和风娘说几句话。 萧英身为侯爷,话儿也不多,可风娘却不禁想入非非。 有时候风娘甚至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自己有丈夫,就算为了照顾孩子方便,萧英也会纳自己为妾吧。 这个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 风娘又不是什么绝色之姿,萧英也绝不会为了她做出什么巧取豪夺的事情。每次回家,风娘看到自己粗鄙的丈夫,都是越发厌恶。故而她宁可整日腻在侯府,照顾盈姐儿。 正因为这样子,风娘对元月砂不觉颇具敌意。 盈姐儿今年四岁了,最难照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元家的小姑娘就想着过来,摘现成的桃子了。 果真是来占便宜的! 不就是因为出身好,沾了点元家的血脉,就有这样子的福气。 其实她也并不是正经的元家嫡女,也不过是南府郡来的丫头。 看到盈姐儿躲着元月砂的样子,风娘内心一阵子的快意。 却故意假惺惺的说道:「盈姐儿性子是有些柔弱,而且怕生。二小姐可要来哄一哄,抱一抱,显得亲近?」 其实盈姐儿哪里离得开她。 只要风娘一撒手,包管哭个不休,谁哄都没有用。 她是故意算计元月砂,让元月砂受窘。 元月砂不是想要嫁入侯府,摘现成的桃子吗?她这个未来的填房,自要显得温良贤淑,才能讨得元周两家的欢心。 瞧元月砂这样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看着还有几分娇柔之气,一瞧就不会哄孩子。 元月砂容色淡淡的:「你是侯府的乳娘,盈姐儿一向是你带的,我身为客人,便不插手了。待会儿肃哥儿休息好了,你便领着盈姐儿随我去见侯夫人。」 若是元明华,一定会故作亲近,去哄哄这小姑娘。 元月砂可没这份兴致。 风娘却是呆了呆。 忽而有些恼恨,这二小姐好大的架子。 只怕做了填房,也会不理睬盈姐儿,将这些推做是下人的事情。 这孩子辛苦,尤其萧盈还是个柔弱娇气的孩子。风娘不敢怠慢,生恐受责。可偏偏,人家元家这小姑娘命好,打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意。 若不来哄孩子,如何让元月砂出丑? 风娘心念盘算,总要让府里的人知晓元月砂和萧盈八字不合。 自己带大的小姐是讨厌元月砂,不肯亲近的! 她忽而手一伸,悄悄一掐萧盈的腿,还故意掐得很重,可劲儿往死里掐。 萧盈吃痛,顿时哭起来。 风娘内心之中一阵快意一闪而没,却抬头,故作迟疑姿态:「怎么好端端的,见着二小姐,忽而就哭了?」 她不觉一咬唇瓣,流露出了为难不安之色。 言下之意,却暗示元月砂和萧盈有些犯克,才见面居然就让小孩子闹腾。 风娘一副不安的样子:「元二小姐,你瞧着是怎么了,往日盈姐儿我一抱就不哭了的。你快来瞧一瞧。」 元月砂想要不沾手,不招事,她可是不允。 她就是要元月砂露这个丑,要让别人知晓,元月砂哄不来盈姐儿。 连孩子都料理不好,哪里有这个资格做萧家的填房?痴想妄想! 元月砂却眉毛一挑,盈盈上前。 风娘一脸为难、着急之色。 元月砂却一把抓住了风娘的手臂,沉沉说道:「方才,你为什么故意掐盈姐儿腿一下。」 风娘面色一僵,顿时一惊! 自然是未曾料到,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说。 其实方才她的动作既隐蔽,又小心,元月砂应当瞧不见的。 风娘面上一派懵懂,不可置信:「二小姐你说什么?」 仿若元月砂说了一个天大的谎话,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别人瞧了,一定是会觉得元月砂在欺辱自己。 「方才你掐得用力,盈姐儿腿上一定有痕迹,瞧瞧也就知道了。」 元月砂也不跟风娘啰嗦,作势要去看盈姐儿的腿。 风娘冷汗津津,退后一步,心中乱糟糟的。 她哪里想得到元月砂眼珠子居然是这样子尖,人居然是这样子的聪明。 随元月砂来的丫鬟水晗瞧着闷不吭声,实则是萧夫人身边得力的人。 这一次让心腹的丫鬟跟着元月砂,不就是想要看看这元家小娘可有资格做萧家的填房。 所以风娘才起意,故意演这个戏。 要是让水晗看到了萧盈腿上新掐的伤,回去告诉萧夫人,萧夫人何等厉害,自己可如何是好。 风娘眼角余光扫了水晗一眼,瞧着这丫鬟脸上渐渐有些怀疑之色。 风娘抱着盈姐儿身子一侧,尖声道:「你要对盈姐儿怎么样?你要对盈姐儿怎么样!」 风娘一阵子的心慌意乱,好似自己被元月砂欺辱,元月砂要对萧盈不利一样。 加之萧盈有些悽厉的哭声,更是一片嘈杂。 元月砂容色不动,也不理睬这些闹腾,只伸出手,一定要抱萧盈,并且定要验伤。 风娘心中一乱,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一道义愤填膺的嗓音却是响起:「你是谁,怎么这么欺辱盈姐儿,你没见盈姐儿哭成这样子了,怎么还在逼人家奶娘。」 元月砂动作微顿,不觉抬头头来。 只见三名妙龄贵族少女,联袂而来。 萧夫人贺寿,自然是有不少达官贵人恭贺。 这三名贵族女子里面,贞敏公主、百里纤自然是认识的。 那替风娘抱不平的女郎,元月砂却并不认得。 对方皮肤稍黑了些,样儿却很俊俏,是个黑美人。 瞧她样子,天真无邪间却透出了一股子正义凛然,一双眸子灼灼生辉。 如今她更轻皱眉头,不悦的瞧着眼前一幕。 那双眸子盯住元月砂,闪动了缕缕不悦。 分明觉得元月砂咄咄逼人,欺辱了人家。 风娘在侯府做了许多时日的乳母,倒比元月砂认得人。 「周二小姐,求你为奴婢做主。奴婢照顾盈姐儿,可谓是尽心尽力。我家里也有孩子,可我将奶给了盈姐儿吃,家里的孩子只能吃别人的。我待盈姐儿,当真跟心肝宝贝一样,却哪里想得到,元二小姐居然是说我照顾不周。她一来,盈姐儿就吓得哭闹,却说是我故意使坏,掐坏了孩子。如今更要将盈姐儿衣衫剥了,要来看看我将盈姐儿磕坏了一点没有。可怜见,盈姐儿身子有病,才刚刚吃了药,又柔又弱,又哪里经受得起呢。」 一番话却颠倒黑白,说得万分的委屈,更将元月砂形容得十二分的恶毒兇狠。 风娘声泪俱下,眼泪都说出来了。 听得那黑皮肤的俏姑娘恼极了,脸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阵子气恼的红晕。 她蓦然冷冷的盯住了元月砂,竟有些不怒自威:「元二小姐,你不应当这样子啊。」 显然是为了风娘打抱不平。 元月砂目光轻轻的闪动,盯住了眼前姑娘,反而不觉若有所思。 能跟贞敏公主、百里纤联袂同行,玩在一块儿,并且还姓周的,整个京城只有一个姑娘是这样子。 皇后周家的嫡出女儿周玉淳。 而这个周玉淳,正是宣平侯周世澜的胞妹。 十多年前,苏叶萱就是传闻和周世澜有染,因此被宣王世子厌弃。 周玉淳样子俊俏,料来周世澜的容貌必定也是不差。 如今周玉淳恼恨的看着自己,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元月砂若有所思,是真瞧不惯自己欺辱人? 若是假的也罢了,倘若是真的,那可是个傻姑娘啊。 百里纤眼波流转,却也是不觉娇声说道:「阿淳,我方才跟你说了,你还要信不信。如今你亲眼所见,可相信这是真的了吧?元二小姐呢,表面上好似对未婚的夫婿不离不弃,其实心里赶着上着,就是要给人当填房。人家乳娘这么些年来,将盈姐儿养得好好的,可是她一来就来挑错。这可是要给个下马威啊,要让别人知晓她的厉害威风。以后嫁到萧家,也没人不服她。」 百里纤一张口,更是将元月砂贬得一文不值。 风娘在一边听了喜不自胜,想不到自己居然是绝处逢生。这些贵族小姐若是这样子说辞,那么水晗也不敢在萧夫人跟前乱说话,至少不能跟贵族小姐们的说法相差太多。这做奴婢的,当然也是会有一些自保的法子。 风娘更是哭诉:「元二小姐若是要立威,婢子身体粗壮,可供折腾。可盈姐儿打小就身子骨,实在是受不得。元二小姐要罚,就罚在我这个乳娘的身上,求元二小姐饶了可怜的盈姐儿。」 看似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态,实则却是咄咄逼人,暗指元月砂越俎代庖。 一个娇客,倒是在北静侯府罚起了奴婢了。 贞敏公主蓦然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她当然记得元月砂与范蕊娘争吵之事,彼时元月砂的尖酸泼辣,贞敏公主尽收眼底。 即使如此,她当然也不会相信元月砂如表面那般温柔纤弱。 可那又怎么样,元月砂不好,不代表范蕊娘很好,更不代表眼前这个乳母风娘很好。 说到底,这些事儿,和她们没关系。 好似她们这样子高贵的女郎,也不必招惹这些事情。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不觉轻轻的去扯周玉淳的袖口:「淳儿,这些事情和我们没什么干系,毕竟是做客的人,还是让萧夫人处置这些事情。」 周玉淳不悦,面颊上怒意未消,着恼说道:「公主,见着有人欺辱人,咱们怎么可以不理会呢?风娘虽然只是下人,可也一向恭顺,未曾犯错。更何况,还事涉盈姐儿,难道当真任由她欺辱盈姐儿?」 百里纤冷笑:「不错,正是这个样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来欺辱侯府的小姐。还没有进门,当上填房呢,就会欺负孩子。以后盈姐儿落在了她的手里,我都怕长不大了。」 贞敏公主瞧了百里纤一眼,没说话。
080 嫉妒污衊 贞敏公主瞧了百里纤一眼,没说话。 周玉淳傻了也就罢了,百里纤可不是那等有正义感的人。只怕是百里纤自己跟元月砂有仇,却拿周玉淳做筏子。 贞敏公主虽然不想插手这档子侯府的烂事,可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不怎么相熟的元月砂,惹周玉淳和百里纤都不欢喜。 劝了一句,贞敏公主就不说话。 这让元月砂感慨贞敏公主的高贵和聪慧,那等高高在上,云端之上的人物,又怎么能掺和蝼蚁间丑陋的纠缠呢? 贞敏公主果真是三个人里面最高贵最聪明的人物。 却并不愿意在这些个贵女跟前松口。 「事到如今,只需解开盈姐儿衣衫,就可知晓,究竟是乳母照顾不周,还是月砂欺辱人了。」 元月砂自然不能退,若方才哄不了哭泣孩子只是丢丑,如今退缩却证明心狠霸道的事实。 周玉淳也怔了怔,不意到了这个时候了,元月砂居然还如此嘴硬。 风娘更是泪水盈盈,咚的跪下来:「二小姐饶了盈姐儿吧,她真的病着呢!真的病着呢!」 周玉淳只觉得元月砂不可理喻:「人家小孩子真生病了,这样子可怜,怎么元二小姐就没那么一点怜悯的心思呢?她不过哭了哭,惹得你没脸,也是不用这样子不依不饶吧。」 周玉淳怜悯的目光忍不住望向了生病的萧盈。 这么小年纪,脸颊上满是泪水,尽数都是惊惶之色。 哭得久了,还时不时咳嗽两声。 这么一个小孩子,元月砂居然还不依不饶的欺辱,可当真是铁石心肠。 元月砂福了福:「事关月砂名声,倘若盈姐儿安然无恙,月砂甘愿受这个责罚。」 周玉淳反倒迟疑起来。 自己连声呵斥,疾言厉色,元月砂反倒总是淡淡的,并没有如何失态,更没有对自己还以颜色。 就算如此,元月砂仍然坚持,萧盈身上有伤。 她说的话儿,也是有几分道理,若萧盈没有伤,元月砂名声也是毁了。可倘若当真有伤呢,岂不是冤枉。 百里纤却不依不饶:「明明盈姐儿生病了,你非得要解开人家衣衫,这是什么道理?说到底,一开始便是你抹不开面子,眼见人家小孩子哭,非得认为乳母弄了什么么蛾子。如今你非得要验伤,也不过是要向萧家人证明,你不依不饶,是当真关心,因此情切。事到如今,你还在演戏。」 风娘一阵子心慌,哭泣不已:「盈姐儿打小胆子小,如今又染病,可别吓着她了。」 周玉淳一阵子的为难,不觉扯住了手帕。 一边这般为难,可若真冤枉了人也不好了。 她求助的目光扫向了贞敏公主,可贞敏公主顿时扭过了头去,意思不言而明。 贞敏公主方才就暗示了,这些后宅争斗的事情,她们这些娇贵女郎实在不宜插手。这些女人,个个跟乌眼鸡似的,斗个不休,眼界品行都是不佳。许是两个都不是好的,当做戏瞧就是。 只有周玉淳这个傻的,这档子事情里面,居然还是抱不平。 她决意不理会周玉淳,让周玉淳受些教训,知道轻重。 就在这个时候,一枚小小的松子砸过来,正好砸在了周玉淳那颗脑袋上面。 「傻妹妹,又招惹什么事情了?」 那嗓音懒洋洋的,却又带着一股子风流不羁。 只听嗓音,便能听出是个潇洒出尘的人物。 伴随这懒洋洋的嗓音,只见一道身影斜斜靠着门口,又慢吞吞的走进来。 周玉淳顿时又惊又喜:「大哥!」 元月砂安静的站在了一边,此刻却也是不觉眉头一挑,眸色沉了沉。 宣平侯周世澜! 瞧来自己来萧家寿宴,还是见到了这京城中有名的风流纨绔。 元月砂安安静静的抬头,周世澜的容貌也是尽收眼底。 他身着淡蓝色的衣衫,身段儿修长,蜜色的肌肤,容貌英俊而甜蜜,红唇总是蕴含了一缕轻佻的笑容。 而那样子的放浪不羁,仿若一股子特有的吸引力,极容易让女子面红心跳,沉溺其中。明知其轻浮不堪,却总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元月砂瞧得很仔细,心里却既酸又不屑,瞧来也不过是个轻浮的混帐。 她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觉得苏姐姐应该不会喜欢这种货色。 这一瞬间,周世澜也是心头流转了一缕异样。 那元家小妮子眼珠子眨也不眨看着自己也就罢了,他打小都是被女人瞧大的。 可明明瞧得那么仔细,一双眸子却也是平静得没有任何痕迹。 这样子姿态的少女,当真是极为少见的。 那些良家少女,因为知晓自己的名声,看也不看自己的多了去了。 哪里有这等落落大方看了,还流露出不屑的。 周世澜微微有些郁闷,伸手揉了脸庞边头髮两下。 周玉淳却好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死死的将周世澜抓住:「大哥,你最是聪明,你瞧如今也该如何?」 周世澜回过神来,唇瓣绽放一缕甜蜜的笑容:「淳儿可是傻了,这萧家的小丫头,今年已经四岁了,又不是一岁的奶娃娃。她自己会说话,直接问小姑娘就是了。只要哄好孩子,不就一清二楚?」 他唇角蕴含了甜蜜的笑容,当眸光落在了风娘身上时候,却瞬间冰冷。 风娘心脏不由得跳了跳。 周世澜嗓音沙哑而甜蜜:「你这个做乳娘的,将孩子放开吧。」 世人都说周世澜轻佻而孟浪,然而一旦他那一双眸子沉润下来,却似乎有着一股子无与伦比的威势。 那甜蜜沙哑的话语,恍若有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使得风娘微微恍惚,不自觉的将手臂轻轻的松开了。 不过瞬间,周世澜眸子又恢復了平素轻松自在的样儿。 他指着因为离开风娘哭得更大声的女娃娃:「淳儿,去哄哄人家吧。」 贞敏公主和百里纤都十分有默契的不去招惹小孩子,默默瞧着周玉淳这个傻的真的挂着笑脸迎上去哄小姑娘。 元月砂也有了一缕奇怪的感觉,周世澜看着玩世不恭,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玩一玩。如今,周世澜更好像在玩自己的傻妹妹。 周玉淳觉得小孩子一多半会喜欢颜色鲜亮的玩意儿,也摘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五彩璎珞,来逗盈姐儿。 岂料盈姐儿不买帐,哭得更加大声,脸蛋上都是泪水。 却将周玉淳弄得十分无措。 风娘在一边,暗暗一笑,这些没出阁的姑娘,哪里懂这些。 盈姐儿是自己奶大的,只有自己能拿捏。 她拿捏住盈姐儿,后面什么女人嫁过来,盈姐儿都离不得自己。 周玉淳无奈的瞧着周世澜,周世澜笑了笑,让她退后。 周世澜凑在了盈姐儿跟前,冲着萧盈笑了笑。 那笑容一派阳光润透,令人不觉极好看。 暖暖的,让人觉得极好亲近。 盈姐儿哭声也小了些,更不觉好奇打量周世澜。 周世澜掏出了一块手帕,用手帕做了个小兔子,惹得萧盈好奇的瞧着。 那兔子很可爱,小孩子都喜欢可爱的东西,而且还是周世澜当着萧盈的面弄的。 周世澜让这兔子在自己手掌心,晃了晃,又掏出了一块糕点。 「盈姐儿,你吃一块糕,这兔子我就送给你。」 萧盈想了想,略略迟疑,咬了一口周世澜送到唇瓣的糕点。 周世澜也言而有信,将小兔子给了萧盈。 萧盈一边玩着小兔子,时不时侧头咬一口糕点,倒是真的被哄着不哭了。 周世澜不觉笑眯眯的问:「盈姐儿,你跟我讲,是不是哪里痛,所以才哭不停。」 萧盈含含煳煳的说道:「腿,腿疼。」 风娘吓得呆住了,欲图阻止萧盈说话,却又生怕自己造次,反而引来别人的疑窦。 周世澜眸光轻轻的闪动:「那,那为什么腿会疼。」 盈姐儿一双眸子顿时流转了畏惧之色。 打小,她都是让风娘照料,只知道若是风娘不欢喜,可以随意惩罚自己。 她年纪还小,却也还是知晓,自己若是说出口,风娘一定是会生气的。 「你若不肯说实话,我便告诉你祖母,让她责罚于你。」周世澜忽而板起了脸孔。 若说这世上还有个让盈姐儿更畏惧的人,便是她祖母萧夫人。 萧盈眼眶顿时红了,颤声说道:「是,是乳娘掐我的,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哭的。」 此语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特别是周玉淳,面色特别不好看。 她是觉得元月砂欺辱了人,所以才来打抱不平,可是却全没想到,根本不是这回事。 却是这个刁奴害人,被元月砂撞破了。人家要揭破风娘,可没想到风娘居然利用她们这些贵女。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奴婢? 像周玉淳这样子被保护得极好的姑娘瞧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风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意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儿:「这小孩子,被吓住了,乱说什么?瞧盈姐儿也是病煳涂了,生怕被侯夫人责罚,却胡言乱语。」 说到了这儿,风娘蓦然板起了面孔,凉丝丝的说道:「盈姐儿,你怎么胡说?」 萧盈似又受了什么惊吓,糕饼也不吃了,抿着唇瓣发呆。 风娘这样子解释,却没有人相信,就是周玉淳也不相信。 周玉淳想起方才元月砂说的话儿,过去到了萧盈身边,轻轻的撩开了萧盈的裙摆。 小孩子的肌肤,雪白水润的,如今盈姐儿那小萝蔔腿上,却也是分明有那一点淤青! 周玉淳心下大怒,这么小个姑娘,也不知道这个恶奴为什么这样子狠心,居然能下此毒手! 元月砂对一边萧家的丫鬟说道:「还劳你告知侯夫人,这恶奴竟如此待小姐。」 水晗也是极为愤怒的,强自压住的怒气,沉沉说道:「元二小姐放心,奴婢定然是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侯夫人。」 风娘全身的力气忽而好似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也好似软绵绵的了。 她内心有个声音叫完了,这一次自己当真栽了。 侯夫人的心腹瞧着,元月砂指认,还有在场的贵女作证。 特别是宣平侯周世澜也在这儿,还是他哄着盈姐儿说出真相。 自己一个乳娘,没权没势,定然是要完了。 可是怎么就成了这样子了呢?原本不该是这样子啊。 自己一向很小心的,盈姐儿不听话,她用针扎一扎,盈姐儿也不敢不听。那针扎了,不会有什么伤口,谁也不知道。还有就是,晚上她也要歇息,也不乐意哄孩子,干脆在蜂蜜水里添了药粉,药倒盈姐儿。这样子一来,晚上也没人闹她。 这些事情,一向都是没有人知晓,她也是做得很隐秘。 盈姐儿身子不好又如何,那是她娘胎里面落的病,天生身子骨弱,怪不得别的人。 怎么如今,居然就被人发觉了? 还是自己心太急,急得落元月砂的脸面。可是结果呢?动手掐人,却不免留了那淤青印子。 搁往常,她虐完也不会有什么印子做罪证。 是了,这一切都是要怪元月砂。若不是元月砂,自己这些事情也是不会被扯出来。 想到了这儿,风娘盯元月砂的眸子里面,却也是充满了森森的恨意。 果真是赶着上填房,才一来萧家,就赶着来算计自己了。 元月砂却不觉若有所思。 她记得方才盈姐儿面上满是惧意,足见对风娘怕得紧。 风娘不会今日才第一次虐她,正因为以前也虐,所以这样子怕。 元月砂忽而板起脸孔,冷冷说道:「盈姐儿,你今日得罪了乳娘,乳娘不会饶了你,要罚你,你知不知错!」 她嗓音冷冰冰的,又刻意板着脸孔,落在小孩子眼里,可是有些吓人。 盈姐儿吓得哇哇大哭,颤声说道:「乳娘我不敢了,不敢了,不要拿针扎我,好痛!好痛!」 如此言语,令人震惊再深一层! 风娘居然是做出此等事情? 她不过是个奴婢,可萧盈却是主子,想不到风娘居然是这样子的狠。 水晗原本准备回禀萧夫人,再让萧夫人处置此事。 此刻听闻这骇人听闻的事情,却再按捺不住内心怒火:「风娘,你,你好,可果真是有些本事。」 风娘也是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却拼命摇头,绝不敢认:「这是小孩子胡说,当不得真。」 下意识间,手指却也是不觉抚摸上了腰间香囊。 元月砂一直死死的盯着风娘,等着瞧她的破绽。 风娘这下意识的动作,她自是尽收眼底。 元月砂上前,一把扯下了风娘的香囊。 风娘大惊,欲图夺回。 岂料周世澜向前,一把将她给拦住,生生推倒。 元月砂嗓音清润:「水晗,你是侍候侯夫人的丫鬟,这是萧家家事,这香囊里面有什么东西让风娘如此激动,还烦你亲自瞧瞧。」 水晗拆开香囊,从里面摸出几根金针,顿时气打不了一处来。 等她从香囊里搜出一包药粉,脸色就更难看了。 虽不晓得这药粉是什么,可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风娘,实在是可恨了。 风娘已然是浑身瘫软,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那包药粉,是她混着给盈姐儿吃的,吃了就打瞌睡。 人家只要请了大夫,验一验,必定也是能验出来。 她身子瑟瑟发抖,自己卖身契还拿捏在侯府里面。而萧夫人平时虽不会妄动杀孽,可是一旦触及逆鳞,必定不能轻饶。 而自己,便是触及了决不能触及之处。 水晗容色沉了沉,她心知今日萧夫人贺寿,宾客很多,却不能丢了脸。故而让人将已经瘫软的风娘拖下去,再另外叫老成的嬷嬷来照顾盈姐儿。 水晗福了福:「今日侯夫人寿辰,寿辰之后再处置这贱婢。奴婢斗胆,只盼,此事莫要闹出来影响客人们的心情。」 周世澜微笑:「放心,我等自然不会多言。」 说到了这儿,周世澜还瞧了元月砂一眼。 这元家姑娘柔柔弱弱的,倒也是很聪明。 小小年纪,很能沉得住气。 他觉得元月砂对自己姿态也很奇怪,不动声色的留意自己,可又似并不如何喜欢自己。 一双眸子之中,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盈姐儿惊魂未定,似受了什么刺激。 那徐嬷嬷过来,将盈姐儿抱起来,她也呆呆的,没有说话。 徐嬷嬷皱眉,莫不是让风娘折磨傻了? 侯夫人性子十分坚毅,未必会欢喜。 周世澜过去,将那手帕包的布兔子送过去:「盈姐儿,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风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到了这儿,周世澜朝着萧盈笑了笑。 他的笑容温暖柔和,充满了感染力。 盈姐儿略一犹豫,抓住了那个布兔子。 她小嘴动动,勉强朝着周世澜笑了笑。 周世澜站起来,周玉淳在他背后咳嗽了一声:「大哥果然会哄孩子。」 周世澜转过身,盯住周玉淳:「阿淳,事到如今,你是不是知道了,误会了人家元二小姐。」 周玉淳脸蛋儿一红。 周世澜微笑:「你做错了事情,误会了人家,应该怎么样?」 百里纤插嘴:「阿淳又不是故意的,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打抱不平。除了那等没气量的,心眼子小的,谁也不会怪阿淳。」 周世澜淡淡说道:「这是我周家家事,纤小姐不必插嘴。」 百里纤为之气结。 周玉淳赶紧摆摆手:「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她走到元月砂跟前,福了福:「元二小姐,是我鲁莽,误会你了,向你赔个不是。」 元月砂不动声色:「淳小姐不必客气。」 贞敏公主微笑:「是了,我就知道阿淳,最爽利不过的一个人,知错能改,比谁都大方。」 百里纤也夸奖她:「我瞧京城的官家小姐,没一个有你好说话。」 两人倒是夸起周玉淳。 周玉淳虽然之前鲁莽了,可是居然肯爽快认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好品质。 这是十分难得的。 周玉淳脸红红的,有些害羞:「我哪里有那么好,可别夸我了。」 周世澜眼底深处隐隐有些忧色,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罢了,还能怎么样? 这毕竟是一场误会,阿淳确实不是故意的。 贞敏公主和元月砂不熟,也没怎么和元月砂搭话。 百里纤刻意冷着元月砂,更不想跟元月砂说话。 一时之间,这几个小姑娘里面,元月砂却好似被冷落了一般。 周世澜觉得元月砂聪明又孤傲,有些怜惜。 「这一次,元二小姐好生聪明,而且也不怕事。盈姐儿应当感激于你的。」 他对元月砂说话,口气好似哄小孩子一样。 周世澜并不是故意的,只不过他在家里面当惯了大哥,习惯这样子了。 元月砂却不觉抬起头来,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宣平侯这却说得差了,若不是风娘招惹我,我是不会惹这样子麻烦的。」 周世澜反倒一怔,就算是这样子,元月砂也不必挑明说出来的。 他不觉瞧着元月砂额头一点硃砂梅花妆,心思却渐渐有些缥缈,眼神微微有些深邃。 一股子淡淡的风流韵味,却是从周世澜的眼角眉梢悄然瀰漫。 因发生了这档子事,几人也一块儿去见萧夫人。 百里纤悄悄的和周玉淳说话:「待会儿,我家里那位大哥哥也要来,你是知晓的。」 她口中的大哥,自然指的是百里冽。 唯独百里冽,才能撩拨周玉淳的心湖,让这小妮子神魂颠倒,不能自己。 百里纤这样子的盯着周玉淳,心尖尖却也是不觉泛起了一股子的异样。 她羡慕周玉淳,单纯善良,更要紧的是,无论周玉淳想要什么,都可以大声说出来。 这样子的福气,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不觉垂下头去,低低说道:「可惜,我这位大哥,这次似乎有心上人了,还十分在意呢。」 周玉淳大受打击,面色有些难看,好半天才轻轻的哦了一声。 不知怎么,百里纤反而心里舒坦了些。 周玉淳沉默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哥哥心高气傲,不知晓是哪家的小姐,我认识不认识?」 百里纤嘆了口气:「那姑娘,我却瞧不中,比阿淳你可是差了老远。不就是眼前这个元二小姐,居然是让哥哥心心念念。阿淳,我倒是觉得,你比她更好。」 贞敏公主听到了耳里,只觉得百里纤心思未必那样子的简单。 可她容色淡淡的,到底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如果周玉淳被挑动,对元月砂有什么针对的心思,这绝不是因为周玉淳蠢,而是因为她确实记恨人家。 她手指头轻轻拂过了自己锦绣罗裙,一个公主若要高高在上,便要学会对许多事情充耳不闻。 这样子,才不至于将自己陷入泥地里面去。 周玉淳过了老半天,才勉勉强强的说道:「是,是她呀,她应当很好,冽公子才喜欢。刚才就很聪明,我都比她笨。」 百里纤却有别的说头,唇瓣轻轻一翘:「那叫心眼多,会算计。也就这样子蓬门小户的姑娘,家底子不厚,才有这么些个弯弯道道。才需要绞尽脑汁,攀附上高门,得些好处,不必继续在底处挣扎。阿淳,那些身份卑微的姑娘,心眼子可多了。这是她们天生的东西,定然高贵不起来。」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眼珠子眯了眯,笑得甜甜的:「哪里像你,家里父母和睦,兄妹亲善,你又人品敦厚,十分善良。谁见到你,都会喜欢你的。谁愿意跟个满身都是心眼子的姑娘在一道,人家不是看中你的家世,就是有心算计你做踏脚石。她跟你比起来,样样都不如。你若是天上的云彩,她就是地上的泥土。」 贞敏公主不动声色,垂头笑笑。 这话仔细听听,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正因为这个样子,满京城的贵女里面,贞敏公主还是喜爱和周玉淳在一道。 可是百里纤这样子说,却也是未必有什么好心思。 周玉淳家世好,家里人也好,打小什么都有,性子也很温柔。 可只要是人,就总会有些东西得不到的,周玉淳也不例外。 一张雪白的宣纸,因为嫉妒,也是会染上浅浅的墨痕。 周玉淳听了,眉宇仍有些苦恼,勉强笑了笑:「可是阿冽喜欢她,却不喜欢我。阿冽喜欢,一定有他的理由。」 百里纤的手掌轻轻的握着周玉淳的手掌,她瞧着周玉淳有些黯然的样子,心尖尖竟似有些快意:「我大哥瞧上她,可是瞎了眼珠子。不过,也怪不着他。他打小见惯了贵族姑娘,将高贵温柔当做呆板无趣,善良大方视作平庸寻常。偶尔见到了一个这种破落户的姑娘,自然是觉得说不出的新鲜。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吗?她仗着自己有救命之恩,总对大哥欲拒还迎。还有我爹,为了这个女人跟我娘置气。她出身低些,真心爱我大哥也还罢了,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多拢几个裙下之臣。我大哥玉做的一般人物,生生被污泥煳住,你不替他可惜,我还心疼自己的亲哥哥。」 周玉淳欲语还羞,脸颊忽而红了红,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说她,她当真还跟你爹——」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元月砂。 这样子不知羞的事情,周玉淳原本也只是听人提及过。 可还没亲眼见到真这么做的人。 居然和父子两个纠缠不清,可真是。 她觉得元月砂虽然长得不差,却谈不上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 百里策素来风流也还罢了,而百里冽打小性子就是冷冷清清的,很少跟女孩子亲近。 周玉淳这般说着时候,心尖儿忽而就浮起了百里冽如白莲花般的身影。 那个无比俊美的少年,只轻轻一站,竟似有清冷的月光撒在了他的身上。 周玉淳总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百里纤眉宇间却顿添了愁苦之色:「阿淳,我难道这样子不孝,还编排自己父亲的不是。这么些年,我父母感情一向和顺,脸都没怎么红过。可那天她一来了,我娘脸被打得肿了,还要用些脂粉遮掩。她,她就是个妖孽。」 周玉淳心忖这倒也是。 百里纤就算争风,大约也是不会拿家里长辈的风月之事来编排。 她也是信了,心里也有些不忍和苦恼:「她,她怎么能这个样子。」 别人也还罢了,那么干净的百里冽,怎么可以被人弄脏呢? 那言语里面,已经是有说不出的可惜之意。 周玉淳盯着元月砂纤秀的背影,眼底顿时流转了几许异样之色。 她们议论的话儿,以为元月砂听不到,实则元月砂纵然封了武功,耳力却是比别的人要强些。 可是纵然听到了,元月砂也只是笑了笑,并不怎么理睬。 而百里纤却忽而不觉提了提嗓音:「元二小姐,方才是我被那个恶奴所欺,误会与你,想来你也是不会介意吧。」 一边说着,百里纤轻盈的到了元月砂的身边。 元月砂柔和的说道:「纤小姐是来与我道歉的?」 百里纤微微一堵,她当然并没有这个意思。 元月砂是什么身份,又怎配让自个儿道歉? 百里纤忽而展颜一笑,顾左右而言其他:「元二小姐救了我大哥,宣王府还未酬谢,我也想尽些心意。纤儿陪着元二小姐,为你做套首饰,好不好?」 元月砂不动声色:「这可不敢当。」 百里纤慢悠悠的说道:「大哥是宣王府的嫡子,身份很是尊贵,你救了他的命,给什么都是值得的。我瞧元家也小气,这样子的货色,也给元二小姐使,也不嫌寒酸。」 元月砂双手套着一双银丝缠枝,掐丝的镯子。每个镯子上头,又点缀了一颗小小的珠子。纵然谈不上十分名贵,却也是样式精巧。 可百里纤一张口,就说得元月砂十分寒酸。 不过打量元月砂是小地方来的,总是容易自惭形秽。 旋即,百里纤却挽住了周玉淳的手。 「今日还是淳儿手上这串明珠,最是通透圆润。也是周家富贵,又爱惜女儿,所以淳儿才戴得起这样子的珠子。」 周玉淳今日手腕间的珠串确实也是极为精緻,可听百里纤这样子没口子的称赞,也不觉微微有些窘迫,脸蛋更是红了红。 这京城贵女之间,也不能说没有斗首饰的事情,可是百里纤说得这样子露骨的却也是很少有。 她一时害羞,想要抽回手腕,却又被百里纤生生抓住。 而其实周玉淳心里面,也并不是很想将这手腕收回来。 是呀,元月砂这个南府郡来的姑娘,只能戴银丝的镯子,可是自己手腕上却是宝珠。 她周玉淳在家里面,那也是如珠如宝。 和元月砂肯定也还是不同的。 周世澜止住了步子,蓦然轻轻的皱起了眉头,温和的唤道:「阿淳!」 周玉淳一惊,回过神来,顿时抽回了手臂。 可许是力道大了些,那串珠子的金线忽而就断了,一颗颗的珠子顿时也是撒了一地! 周玉淳啊的叫了一声,眼睛里顿时流露出心痛之色。 这串手鍊,是周玉淳最喜爱的,也戴了几年了。 靠着少女的肌肤滋养,这一串珠子也是十分莹润,别有光泽。 耳边却是听着百里纤尖锐的呵斥:「元二小姐,好端端的,你为何将阿淳手腕上的珠子生生给扯断了。」 周玉淳怔了怔,并不是这样子啊。 她虽然是将珠串凑到了元月砂的跟前,可是元月砂手指头根本没沾这串珠子。 阿纤为何要说谎? 周玉淳顿时想到,百里纤认为元月砂勾引父兄。 其实连周玉淳也是有些气愤。 百里纤是周玉淳打小认识的手帕交,和元月砂不过是个外人。 电光火石间,周玉淳浮起的第二个念头是,阿纤不是故意的。 阿纤定然是太生气了,才说这个谎。 而百里纤仇恨的眸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心尖尖的一缕怨毒之意却也是渐渐加深。 那日来宣王府,依依惜别,百里冽与她言语柔柔,甚至还赠伞送别。 百里冽从来没用那样子的眼神瞧过别人,是那般捨不得, 她眸光闪动,蓦然流转一缕恶毒。 却似情切,要生生去拉元月砂。 「这是阿淳的心爱之物,元二小姐你也太不懂礼数了。」 百里纤掐住了元月砂的手腕,可谓是掐得极紧。 她拉着元月砂,还有一个很歹毒的用意,那就是如今地上都是些珠子。 元月砂慌乱之中,随意一踩,就会踩到这些滑熘熘的珠子上面。 而这条花间小径,其实并不如何的平整光滑,地上铺了一层碎石。 元月砂这样子一摔,最好是脸朝下,让那些锋锐的碎石边沿弄坏了元月砂的脸蛋才好。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拿捏元月砂的手劲儿,却也是更加重了几分了。 她手间用力,元月砂自是察觉。 虽轻巧脱手也很是容易,元月砂却不大想在百里纤跟前显露身手。 她唇瓣忽而流转了一缕轻柔的笑容,足掌如百里纤所愿,踩上了一颗珠子。 可那跌倒的身子,十分巧妙的撞在了百里纤的身上。 咚的一下,百里纤被狠狠的撞在了地上,身子膈在了碎石上面,一阵子的痛楚。百里纤秀美的脸蛋也痛得微微扭曲! 旋即,元月砂那身子也是可巧的滑在了百里纤的身上,再狠狠一撞。 地上有一个姑娘做肉垫,元月砂倒是并没有觉得很痛。 周世澜瞧着百里纤要拉元月砂时候,眸色微微有些异样。 原本想要向前阻止,却可巧瞧见元月砂唇角一缕狡黠的笑容。 周世澜心里冷哼了一声,也并没有动。 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可真是聪慧,今日见到她,就没有真正吃亏。 至于周玉淳,看到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顿时吓得呆住了,傻傻的站在一边。 忽而,周玉淳面颊流转几许喜色,有些浅浅的害羞。 「冽公子。」 百里纤原本就摔得浑身都痛,听到周玉淳叫出声,顿时浑身一僵。 她在百里冽面前,居然是这样子狼狈,当众出丑。 元月砂微微抬头,却见一片近乎透亮的雪白。 那素色的鞋子轻轻的踏在了元月砂面前,竟让明珠有些黯然失色。 元月砂不觉眯起了眼珠子,有些不悦情愫心中翻腾。 耳边,却听到了一道淡淡的嗓音:「好久不见,元二小姐。想不到,你都来京城了。」 元月砂也略显狼狈,而那人却似视若无睹,仍如平常的口气说话,好似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寒暄。 除了风徽征,没有人会这样子说话的。 元月砂虽没有抬起头,却已然感受到一道眸光在自己头顶上逡巡。 这一刻,元月砂忽而有了一股极恶劣的心思。 她手掌按在了地上,也沾染上了泥土。 而元月砂却忽而轻轻的伸出手,握住了风徽征的干净得不得了的衣摆。 在场一片安静,只如此呆呆盯着元月砂捏着风徽征衣摆的动作。 风大人,可是有洁癖的。 咔擦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给生生捏碎了。 风徽征冷漠的说道:「松手。」 元月砂却显得委屈、无奈:「风大人,月砂失礼了,只想,让人扶我一把。」 她满足的松开了自己手,看着风徽征白净的衣衫上那多出来的淡淡的手印子。 风徽征随手将捏破的竹伞甩给了贴身的下属。 「冽儿,还不快将你的救命恩人扶起来。」 他如此嘱咐,百里冽居然也显得很听话,伸手去扶元月砂。 元月砂起身,拍去灰尘。 她也是很爱干净的,只不过不如风徽征那般近乎变态的苛刻。 如今手掌沾染了尘土,元月砂瞧着也是一阵子的厌恶。 就在这时候,一旁却也是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却是百里冽。 他显得那样子的坦然,又显得那样子的自然。 被周玉淳扶起来的百里纤瞧在眼里,更是嫉妒得快要发狂了。 自己摔倒了,百里冽看也不多看一眼。 对亲妹子不怎么理睬,一双眼睛却好似离不得元月砂。 就连周玉淳瞧在了眼里,也是微微有些酸意。 「阿淳,你说元二小姐这算是怎么回事?自己首饰穷酸了,就弄坏了你的珠串。我说她两句,元二小姐居然就将我推倒。我知道元二小姐是宣王府的恩人,大哥是定然不会为我做主了。」 百里纤蓦然大声说道。 她拿话拿捏百里冽,就是要百里冽为自己主持公道。 如今百里纤就是一口咬定,自个儿是让元月砂给推到的。 百里纤就是不相信,好似百里冽这样子一向谨慎的人,会为了一个乡下丫头,落得一个对亲妹妹不慈的名声。
081 内斗撕咬 百里冽却是风轻云淡,并没有因为百里纤的话,而流露出什么为难之色。 他轻轻的摇头,不觉失笑:「纤儿,也许你因为自己摔在地上,有些狼狈,所以觉得被人故意推到了。不过方才,为兄瞧得很清楚,这不过是一桩意外。」 百里纤这才意识到自己必定样子狼狈,啊的轻叫了一声,手忙脚乱的轻轻的拂过了自己的裙摆。而那一双眸子,却流转了涟涟的恨意。 她方欲再说些个什么,却听着百里冽问:「宣平侯,你也是瞧见了不是?」 周世澜点点头:「是呀,我也是瞧见,纤小姐是自己摔倒的,并不是什么故意。」 百里纤为之气结,到了唇边的话儿,倒也是生生的咽到肚子里面去。 不错,摔倒的事情,瞧见的还不少。 不止有百里冽、周世澜,还有风徽征。 一想到风徽征,百里纤忽而有些心虚,不觉向着那道雪色的身影望了过去。 一身素衣,点尘不染,一如百里纤记忆之中的冷艷高贵,不可一世。 偏生今日这衣服角,下摆之处居然是有一个浅浅的巴掌印。 凑在了一起,显得是说不出的滑稽。 自始至终,风徽征倒也未曾对元月砂之事有任何言语。 仿若方才他跟元月砂打招唿,是众人听错了一样。 只见风徽征手掌轻轻一抖,袖中一道雪亮的剑锋落出来。 那柄软剑平时缩成了一团,藏在了衣袖子里面。 一旦抖落出来,寒光潋滟,光彩夺目。 百里纤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然而风徽征只是干脆利落斩断那片弄脏的衣襟,任由那片弄脏的绢帛飘落于地。随即那抹银光,又嗖的落回了风徽征的衣袖之中。 如此一来,衣衫有损的样儿固然仍然有些好笑,到底也是让高贵的风大人远离污秽之物。 而风徽征的下属也好似变戏法似的,又另外取出一柄完好无损,未曾捏坏的银伞。 银伞轻轻的撑开,为风大人遮挡住了头顶的日光。 百里纤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元月砂这个破落户的女儿,居然将风大人给得罪了。 风徽征为人很是小气,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可饶是如此,风徽征在这儿,百里纤也是不由得添了几分的顾忌。 风徽征瞧见了,她还是不好胡言乱语。 百里纤垂下头,沉声说道:「那摔倒之事,也许真是纤儿煳涂,一时误会了人家了。」 一旁,元月砂也已经毫不客气的用了百里冽干净手帕抹去了手掌上的污秽。 可心里仍然是觉得不舒坦,她觉得还是应该用水洗一洗,才能洗干净。 风徽征的举动,元月砂也是尽收眼底。 她有些不屑,如此之做作! 不愧是风徽征,纵然是洁癖也能洁癖得与众不同,洁癖得如此招摇。 百里纤先认了个错,旋即却也是话锋一转:「可是也是她不好,好端端的,居然是扯坏了阿淳的珠串儿。她是南府郡破落户的女儿,元家对她不好,首饰一点儿也不鲜光。可她也不该生气阿淳的珠串比她的好看,居然当众将人家珠串给掐坏了。」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顿时挽住了周玉淳的手臂,急切的说道:「阿淳,你说是不是?」 她知道周玉淳秉性善良,出身高门,天真可爱,名声也是极好。 既然是如此,周玉淳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儿,相信的也是很多。 如果周玉淳说是元月砂将她手腕上的珠串给掐坏了,那么一定就是元月砂做的,不会是别人。 这样子善于嫉妒,又不知礼数,定然是能让元月砂在整个京城女眷圈子里面口碑坏了。 更何况,纵然以后闹出元月砂没有做,那是周玉淳指证的元月砂。 自己也是没关系。 她又想到,其实是刚刚她在周玉淳身边时候,悄悄的将那珠串金线一掐,然后珠子就落了一地。 而到了如今,百里纤却张口咬定是元月砂做的,还要周玉淳也承认这样子的说辞。 而周玉淳不是很喜欢百里冽吗? 她就不相信这世上没有不吃醋的女人。 周玉淳原待想说这是一场误会,可一抬头瞧见百里冽,脸红之余舌头不知道怎么就打结了。 她想到百里纤所说的,元月砂轻浮孟浪,父子两人都加以勾引。 就算这些都是假的,方才百里冽对元月砂的温柔体贴却并不假。 百里冽一向温和疏离,虽容貌好看,却对京城的女眷总是淡淡的,并不十分的热络。周玉淳从来没听闻过,百里冽对哪个姑娘亲近些。 就算那些流言蜚语是假的,元月砂打南府郡来,父亲只是个小官,家里已经是破落。据说到了京城,才开始学习礼数,这个女子又怎么能配得上如此优雅温柔的百里冽呢? 周玉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却只觉得自己心里面有些乱糟糟的,看着百里冽,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而百里纤这么聪慧的女子,自然也是瞧出了这其中几许的端倪。 百里纤眼睛里面流转了浅浅的得意,却不觉故意催促:「阿淳,这破落户的女儿这样子欺辱你,践踏你心爱的东西,难道就这样子算了?」 那践踏心爱的东西,却并不仅仅指那串明珠,也暗暗指着周玉淳心尖尖的百里冽。 周玉淳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此时此刻,却也是开不了口,脑子更是一阵子的晕眩。 正在这时候,周世澜镇定的嗓音却在周玉淳的耳边响起:「阿淳,你素来不说谎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周玉淳身躯震了震,抬头瞧着自己的大哥。 周世澜眸光浅浅,神光盈盈,那能倾倒女子,潇洒英俊的面容之上,却是冉冉绽放一缕温和的微笑。 而那双眼睛,仿若能瞧到了周玉淳的心里面去了。 周玉淳知道,自家这位大哥素来就十分聪明,更是被家族寄予厚望。 那双眼睛极为聪慧,似乎能瞧透周玉淳心底的事。 周玉淳忽而有些羞惭之意,赶紧说道:「那串珠子,是,是自己坏的。元二小姐只是瞧了瞧,手指头并没有碰到。」 这样子话说出口,她忽而觉得手臂一阵子的锐痛。 百里纤原本死死的扣住了周玉淳的手臂,听到了周玉淳这样子说,不觉下意识的掐紧。 她眼瞧着周玉淳惊讶的望过来,却也是不动声色的缩回了手。 百里纤的心尖,难掩失望之情。 周玉淳这死丫头,当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百里纤的心里面,却也是仍然不甘愿,勉强笑笑:「那就是我不是了,只不过若不是因为元二小姐是南府郡的二小姐,家底子不丰厚,连能压身的饰品都没有一件,头上的髮钗也是旧物。那我也是不会误会,元二小姐心存嫉妒了。我替元二小姐挑几样好看的首饰,当做赔罪,也免得以后还有这样子的误会。」 说是赔罪,百里纤言语里面却也是仍然禁不住冷嘲热讽。 言外之意,就是说元月砂是南府郡来的,怎么样都比她们这些京城的皇族贵女低了一截。 无论怎么样,都是比不上的。 元月砂却是软绵绵的:「有劳纤小姐费心了,攀比斗艳,总会有不如人的。月砂也是相信,京城的贵女,那也是不会如此肤浅。」 百里纤心中更是恼怒,知晓自己这样子说话,固然是羞辱了元月砂,却也是显露自己姿态极不好看。 而且这样子难看的姿态,还让百里冽看到了。 就算是周玉淳,也显得比自己高贵纯善。 风徽征目光轻轻的闪动,蓦然开口:「江南一别,我还有些事情,想垂询元二小姐。」 元月砂并不想跟风徽征相处,顿时推脱:「其实北静侯府有一些事,要询问月砂。」 自然是盈姐儿的事。 风徽征却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吩咐,并不是垂询。 他转身,从下属手中接过银伞,淡淡的抛下一句话:「冽儿,将你的救命恩人请过来吧。」 百里冽自然是乐意顺从这个吩咐,他不觉微笑:「是,老师。」 他伸手,去握元月砂的手臂,刚巧元月砂要抽开,却正好握住了元月砂的手掌。 掌心相贴,两个人都是有些意外。 百里冽眸光深邃,却忽而有些奇异的满足与欢喜之意。 那胸口,竟似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充满了一股子温柔激盪的情愫。 百里冽却故意装傻,并没有松开,干脆拉住了元月砂的手掌:「元二小姐,请吧。」 大庭广众之下,元月砂也不好闹腾得十分明显,只好跟随上去。 元月砂面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百里冽的手指头虽然好了,暂时却不可用重力。 如今他费尽了所有的力气,用力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 他知晓,如果元月砂用力的挣扎,一定是会碰疼自己的手指头,说不定还会让手指再次受伤。 好在元月砂无论想什么,人前总是温顺和无害的,她并没有过分的挣扎,而百里冽的手指也并没有疼。 一股子苍白的,奇异的欢喜,顿时涌上了百里冽的心头。 仿若自己小心翼翼想要得到的糖果,如今终于能舔了一口,能觉得舌尖儿有丝丝甜甜的味道。 从小到大,百里冽很少有这样子的感觉。 可百里纤瞧在了眼里,心尖却也是浮起了一缕缕极恼恨的酸意。 她纵然决不能跟百里冽在一起,可是宁可百里冽一辈子都对所有的女人都冷淡不已,却也是不想见到百里冽忽而却对谁好了起来。 是了,百里冽就应该一辈子淡漠如玉做的娃娃,就算对妻子也应该是相敬如宾,却又疏离漠然。 周玉淳也有些不舒服,觉得虽然是风徽征吩咐的,又是百里冽的救命恩人。可是呢,这样子大庭广众之下,手掌相贴,总是不合礼数的。 她想起方才百里纤的姿态,此刻清醒过来,周玉淳也是未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忍不住侧过头,盯住了百里纤:「阿纤,你方才明明知道的。」 这不是故意让自己说谎吗? 周玉淳拢住了眉头,仔细想想,也有些像将自己当枪使。 周玉淳准备责备百里纤两句,无论怎么样,百里纤这次有些过分了。 百里纤却蓦然侧身,面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反而有着一股子冲着周玉淳的怒火。 「阿淳,你可真会装模作样。你若喜欢什么东西,可别后悔今天这样子说话。」 百里纤非但没有道歉,反而是含怒而去。 留下了周玉淳,一片愕然。周玉淳也忍不住想起那牵起的手掌,一股子酸意顿时瀰漫上了心头,也是隐隐有些明白百里纤的意思。 周世澜嘆了口气,伸手轻轻按住了周玉淳的肩膀。 无论如何,阿淳还是善良的。 可是百里纤总是那样子的说话,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此刻元月砂轻语:「冽公子,我已经决意要听风大人的话,在一块儿叙旧了,你可以将手松开。」 百里冽微微一笑,松开了手掌。 元月砂不动声色,倒是当真微微有些好奇。 百里冽求学于风徽征,风徽征是他的老师。 因处境尴尬,百里冽许多时间并没有待在宣王府,除了在周家,他更多时候是与风徽征一道。 元月砂的探子,曾经也将这一层的关系告知元月砂。 只不过遇到风徽征时候,彼时她无视于百里冽。而初遇百里冽时候,元月砂又将他当做百里昕。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元月砂才开始审视这一对奇妙的师徒关系。 风徽征那样子的人,洁净如一片空白。 而这世上,再没有一个比百里冽更聪慧,更狠辣的少年了。 她实在不知道百里冽为何求学于风徽征,而风徽征又为何乐意 百里冽盯着风徽征的背影,忽而开口:「老师,元二小姐身子娇弱,恐怕受不住这样子炎热的阳光。」 风徽征止住脚步,眯眼瞧着自己唯一的学生,一双眸子涟涟生光。 元月砂娇弱?好吧,若说身体,倒确实是个娇弱的姑娘。 百里冽暗示的意思,却也是不言自明。 风徽征是个男子,应当对元月砂谦让。 却也是懒得争辩,轻巧的将伞抛到了百里冽的手中。 百里冽微笑,为元月砂打着伞,轻巧的遮挡住一片阴凉。 元月砂心中微微一动,倒是隐隐有些好奇起来了。 百里冽的殷切,元月砂倒是并不如何奇怪。百里冽是个心思缜密,善于谋算的少年,若他想要对一个人好,能够周到到骨子里面,让你如沐春风。 可百里冽在风徽征跟前,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元月砂也第一次感觉到,百里冽实际上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年。 北静侯府对风徽征这样子的贵客果真是殷切,不过是换身衣衫,也刻意挑了一间雅致的厅室,不敢怠慢。 元月砂略做梳洗,整理好微微有些凌乱的仪容,踏入厅室之际,却也只见茶香缭绕。 耳边听着百里冽微笑说道:「茶庸,你调茶之技,我只恐怕这辈子都是学不会。」 那叫茶庸的奴僕是个年轻的男子,也是风徽征下属之意,样子寻常,容色沉稳。 面前一套洁净的茶具,也是风徽征私有,随身携带。 风徽征本就有怪癖,从来不饮别处的茶水。 茶庸容色认真,待热水入壶了,才轻轻的抬起头来:「冽公子天纵之姿,胸怀锦绣,而泡茶不过是区区小技,算不得什么了。」 茶水泡好,换好衣衫的风徽征也踏入了房中。 他这套衣衫和之前样式差不多,都是素净的颜色,只不过这一件衣襟之上添了几条翠色青竹,平添几分秀雅。也让风徽征那张过分凌厉的容颜,添了几许柔和。 而那双炯炯有神,格外明亮的眸子落在了元月砂身上时候,宛如两道清光。 若换做旁人,就会不自觉的自惭形秽。 然而元月砂却是恍若未闻,只是垂头瞧着几上雪白的细瓷茶盏。 风徽征淡淡说道:「原本以为江南一别,是再也不会见到元二小姐了,可是为什么元二小姐居然又来到了京城呢。」 风徽征不提还好,这样子一提,种种不悦之事顿时也是浮起在了元月砂的心头。 风徽征咄咄逼人,锋锐聪明,逼人的眸光总是盯着自己,那时候就已经让元月砂很是不自在。 还有他强势相逼,压迫质问,掐得自己手腕都是发红了。 元月砂不会忘记他压着自己在墙角,狠狠捏着自己手腕逼问的样子。 那雪白手腕上的红淤早就已经消散,可那种耻辱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 如今风徽征这样子说,好似自己跟他过不去一样。 真是恶人先告状,元月砂自己还委屈,天底下那么多人,可风徽征为什么始终盯着自己不放呢? 元月砂面颊却顿时浮起了娇羞之态:「风大人想来知晓我与唐家素有婚约,而且与唐大哥是青梅竹马,如今来到京城,更希望得了元家的教导,以后好侍候夫婿,做个好妻子。」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的抬起头来:「咱们做女人的,所求的当然是跟自己情郎结成夫妻,一辈子相好。」 这样子羞涩的元月砂,倒也显得楚楚可怜。 可风徽征嗤笑:「未来夫婿都快让元二小姐给算计死了,元二小姐又到哪里去嫁人?」 元月砂流露出吃惊的样子:「月砂又怎么会去伤害自己的未来夫婿?」 风徽征盯着眼前这张纯良无辜,柔弱可人的面容。 自己初到江南的直觉是没有错的,这个女郎绝非等闲。 可是他还是错估了元月砂的本事。 这个柔弱的女子,转眼间就来到了京城元家,成为了元老夫人的心肝宝贝。不但宣王府已经在元月砂的摆布之中,就连豫王百里炎似也对元月砂别样不同。如今这副柔顺的画皮却在自己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明明知晓自己决计不相信,元月砂却能够继续将这场戏给演下去。 「今年宫中却发生一桩大事,陛下宠爱王美人,去年新修的昭华殿。原本这新修的宫苑应当结实牢固,可不过年余墙壁之上便是生出了丝丝裂痕。一查之下,不但偷工减料,原本用来修建宫苑的上等楠木,更被私下替换成了次等木料。陛下因此十分震怒,并下令彻查此事。当时修建宫苑的种种帐目,都在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周桐手中。不过周桐今年岁数大了,精神不济,当时此事又让名下正七品的左事万源承办,细枝末节并不清楚。而当查到万源时候,万源却是忽而染病,神志不清。御史台提议,要搜查帐册时候,周桐却表示不知涉及的帐本在哪里。而工部许多东西,也不合外人来看。必须得等万源病好了清醒了,再行探查。」 这其中必有猫腻,谁都瞧得出来。 周桐分明护住万源,拖延此事,他是皇后一族周家的堂兄,背后有着皇后撑腰。 至于宣德帝居然就此沉默,可见这其中也另有缘故。 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一趟浑水。 元月砂却不觉轻轻的眨眨眼睛,一双眸子流转了说不出的无辜之色:「风大人说的这些东西,我听不大懂的。」 可风徽征却冷笑:「元二小姐是何等聪慧伶俐的人,又怎么会不懂。万元这正七品的左事病了好几个月,原本由着他负责的事情都是耽搁下来,可谁也都不说破。偏偏这个时候,却有个傻子主动提议,既然万大人身子不适,他可先代管事,处理这些滞留的公事。这个傻子,就是元二小姐的未婚夫婿唐文藻。」 「唐文藻初来京城,并不懂这水有多深。如果贸然提拔,让他暂代万源,他也许会觉得不对劲。可是如今,唐文藻只认为他这样子的好运气,是因为他攀附上了豫王。本科进士,工部挂了个小小的九品文书职位,不过是虚职。他心里明白,这京城的官位一个萝蔔一个坑。不知道万源生病来由的人,都盼着万大人早些死了,好将位置给腾出来。如今唐文藻受到了鼓舞,仗着有贵人撑腰,觉得要趁着万源生病,将事情揽过来做。等到万源死了,就是能顺理成章升官。而工部,也同意了这件事情。如今元二小姐的未婚夫婿,正沉浸在升官发财的美梦之中,并且觉得,有这样子好运气是因为元二小姐为他引荐了豫王殿下。」 风徽征深深的盯着元月砂一眼,周家不会眼睁睁瞧着这桩贪墨案子线索被翻出来的。唐文藻不是被寻出什么错处,削官坐牢,就是死得不明不白。恐怕就算是死了,也绝想不到是元月砂动的手脚。 而元二小姐就算要杀人,那一双手也是洁白素净,一点鲜血都没有沾。 元月砂只说她将所有心思用到谋嫁上面,可这个谋嫁的动静也不见得少到哪里去了。 元月砂俏生生的眉眼却是透出了几许的委屈之色。 「风大人,好似你们都察院的人,平日里都会想得这样子复杂,想得这么多吗?为什么,你总觉得月砂不安好心,算计那么多弯弯道道。」 她竟然微笑:「要是你和月砂认识久了,就会知道,我这个元二小姐是个很简单的人。不会像你们这些男子,弄那么多弯弯道道的。」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品茶水。 不过别人说她意图谋害未婚夫婿,元月砂还这样子淡然,瞧着也并不如何正常。 旋即元月砂起身,盈盈的福了福:「风大人,谢谢你的茶,月砂恐怕长辈担心,先行告辞了。」 风徽征不动声色,任由茶香缭绕,并未阻扰。 元月砂方才踏出了几步,便见百里冽跟上。 「二小姐,这是老师让我给你的东西。」 百里冽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匣子。 元月砂眉头轻挑,这实在是令人好奇。 打开匣子,里面却有一枚小小的香囊,做工很是精緻,和凌麟死时候捏在手里面的一模一样。 那时候,是湘染找个绣娘绣的,而那个绣娘之后被安排去别处府中做专职的绣娘。 想不到风徽征还是找个这个女人,并且绣了个一样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湘染故意易容,并没有露出真容。更没有说,是谁来让她绣这个香囊。 不过没想到风徽征匆匆离开江南,还查得那样子细緻 可当真是心细如尘。 想到这儿,元月砂不觉笑了笑。 百里冽心尖儿忽而却涌过一缕说不出的烦躁,宛如什么心知肚明的默契,总是让人泛起了一阵子的不舒服。 「风大人所赠的香囊,果真是精緻得紧,这份心意,月砂一定是会上心的。」 瞧着元月砂漆黑的眉眼,如此充满算计时候,竟不觉让这眉宇悄然染上了一份异样的妖娆。 而另一头,萧夫人听完了回禀,却也是容色沉怒。 她性子十分坚毅,向来御下甚严,想不到风娘这个奴婢,居然是私底下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一旁的元老夫人已然是按捺不住心酸,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擦脸颊。 「可怜的孩子,居然是这样子命苦,也是年纪小,又没亲娘照拂,所以才会这个样子。也让这些个见不得的奴才钻了空子,如此折辱小孩子。」 说到了最后,元老夫人眼底竟不觉有些恨色,捏着手帕的手掌却也是轻轻颤抖。 旋即,却也还是嘆了口气:「还是月砂这孩子聪慧,居然察觉了这档子事。否则盈姐儿,居然就这样子没了。」 她这样子说着,元明华心头却也是一阵子泛堵。 元月砂才来北静侯府,居然便是立下了这样子大的功劳。如此一来,只怕元老夫人更加中意元月砂做这个填房。 元蔷心却没说话,轻轻的垂下头去。 无论元月砂在肃哥儿的事上妥当还是不妥当,就凭元月砂在盈姐儿这档子事上的功劳,萧夫人也挑不出元月砂的不好了。 正值此刻,萧英来给母亲请安,在场女眷都是心思各异。 元明华还是第一次见着萧英,一张脸颊顿时不觉红了红。 萧英样子很英俊,和元明华想像的不大一样。 虽早听闻萧英样子不错,可是毕竟听说萧英足有残疾。既然是如此,元明华也是没办法将萧英样儿想得多出挑。 可当真见着了,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元明华更加心热。 她心里不觉盘算着,就算长辈对元月砂的印象不错,可自己若得萧英喜欢,还是有些机会的。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不觉伸手一拢鬓髮。 可萧英性子似淡淡的,也不怎么爱理睬人。 在场的女眷,萧英一个都没瞧,只顾着向着长辈请安。 至于风娘之事,萧英只淡淡说他会处置,可眉宇之间却顿时流转了一缕狠意。 元老夫人也不再提,那风娘一多半活不了。 今日萧夫人做寿,也不好不依不饶的提这晦气的事情。 萧夫人忽而开口:「英儿,今日元家的姑娘们做了些个绣品,为母亲做寿。你瞧,哪一个好些。」 元明华闻言,顿时心中一喜。若说样式,当然是自个儿那块手帕最别出心裁。想到了这儿,元明华脸蛋顿时红了红。 可见自己费心思做了这个手帕,还是有些用处的。 萧英轻轻的嗯了一声,却也是在那些绣品里面挑了挑,看似漫不经心,最后却捏中了元月砂做的那个香囊。 「这个还不错。」萧英忽而这样子添了一句。 元明华忽而一僵,抬起头,有些错愕。 元月砂那香囊,只能说做得随随便便,萧英居然挑中了。 若说不是故意的,元明华也不肯相信。 岂料萧夫人居然也说道:「原来英儿喜欢这个,我瞧着样式也很沉稳。」 元老夫人不知道想什么,听到了这儿,顿时也是补了一句:「沉稳些,总是好的。」 元明华听得脸色渐渐发白。 萧、元两家相互试探,瞧着似乎也是将这桩婚事给定下来了。 就连萧英,也并不怎么反对。 如今没有挑明,不过是碍着元月砂名义上的那门婚事。可唐文藻又算得了什么,除掉唐文藻,去了元月砂身上的污点,那是很容易的。 可自己费尽心思,筹谋许久,居然是落得一场空。 元明华只觉得心如刀绞,一颗心竟似生生滴血。 正在此刻,元月砂盈盈而来。 她见过礼,落了座。 萧英方才虽然挑了元月砂的香囊,如今却似并没有什么亲呢举动。 旋即又说今日客人很多,他要去招唿客人,萧夫人自然是允了。 元月砂却总觉得隐隐有些古怪,在场之人瞧自己神色也添了些个异样。 元明华慢慢的眯起了眸子,不觉想起了前几日的那场见面。 她怎么也没想到,宣王府的世子妃居然是会纡尊降贵来见自己。 元明华想起了赫连清和她说的那些个话儿,其实她原本也是颇为迟疑的。 可是如今,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元月砂,这小妮子可是个妖孽,若不除了她,自己又还能如何? 那锦绣般的前程,可是与自己无缘了。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蓦然一推手中的茶盏,咚的一下,那茶盏顿时摔了个粉碎。 眼见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元明华顿时勉强笑笑,做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情态:「是我不好,扰着你们了。只是,这身子忽而有些不太爽利,竟有些头晕脑胀。」 说到了这儿,元明华面上也是流露出了难受样子。 有人不觉暗笑元明华捻酸爱吃醋,估计这病是气出来的。 元老夫人却恍若未觉,只和善的说道:「还是要仔细身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一不小心,就容易染病的。」 元明华赶紧说道:「多些老夫人关心,是我自己不知将息,闹得头晕脑热。」 旋即,元明华却伸出手:「月砂,你扶我下去休息一阵子。」 元月砂和元明华都是南府郡来的,又是亲姐妹,若姐姐身子有事,而妹妹却不肯服侍,定然显得元月砂凉薄。 元明华也是吃准了这一点,不愁元月砂不肯过来。 而元月砂也是并没有什么推拒之意,轻轻的过去,将元明华给扶住了:「大姐姐,我扶着你去休息吧。」 姿态恭顺,仿佛两个人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两姐妹。 可垂头之际,元月砂唇角却也是悄悄的勾起了一丝凉丝丝的笑容。 离开了房间,元月砂听着元明华凉凉说道:「二妹妹以后飞黄腾达,得了富贵,可别忘记我这个亲姐姐。」 元月砂不动声色:「姐姐放心,妹妹心尖尖上,是一定有记挂着你的。」 她当然记得,元明华是如何的算计自己,想要让她进疯人塔。 不知怎的,领路的下人竟似挑了一条僻静的小径。 元明华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而元月砂却也是恍如未觉。 前去几步,却忽而听到了极激烈的争吵之声。 「唐文藻,这些日子,你只当没我这个人。若不是今日,我含羞来萧府,只怕你是不肯见我了。」 那嗓音之中,却也是平添了几许的愠怒,分明就是范蕊娘。 唐文藻却故意放缓嗓音:「蕊娘,你双身子的人,可是不要胡思乱想。这些日子,我有了一门好差事,事儿也多,难免空不出身子。如今你有了身孕,还来萧府做什么,要是别人知晓我跟你的丑事,大家都是没脸。」 只听两人谈话,事情也是变得十分瞭然。 唐文藻这些日子心思活泛了,不乐意应付范蕊娘了,范蕊娘自然不乐意,还不依不饶来萧家堵人。 范蕊娘虽然聪明娇贵,到底是个女人。 这一个女人,怀了孩子,若没个男人遮羞,日子只怕是并不好过。 元明华眉宇间浮起了讽刺的笑容:「瞧来竟然是二妹妹的家事,那我这个做大姐姐的也是不肯奉陪了。」 说到了这儿,元明华一把推开元月砂捏着自己手臂的手掌,竟要抛开元月砂离开。 元月砂滞留于原地,蓦然唇角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她并没有走,还听得很是仔细。 范蕊娘声声尖锐,听得竟然是有些让人脑仁疼:「你如今竟然说这是丑事了,心里面不乐意了。唐文藻,你当我不知晓,如今元家那贱婢来了京城,你就心思活泛。你爱惜名声,更整日去奉承豫王。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货色,人家难道还当真瞧得上你不成。」 范蕊娘的话儿,那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是这世上哪个男人,又肯让女人作践自己的尊严? 「够了,范蕊娘,事到如今,你何必让我将话说透?别人都说你范家蕊娘十分聪慧,怎么会对我这个穷小子委身垂青,甚至肯不成亲就怀上孩子。你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那也还说不定。」 唐文藻一向在范蕊娘跟前伏低做小,如今却也是不觉生生被激出了真火了。 原本两人勾搭成奸,一心一意对付元月砂,想要毁掉元月砂的名声,再顺利成亲。 可是元月砂来了不久,她便让两人各自心生猜疑,如今唐文藻更似想要抛弃范蕊娘,不肯和范蕊娘风雨同舟了。 一旦两人目标不一致,自然是开始相互撕咬,将丑恶狠毒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范蕊娘也付出了不少,如今自然是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范蕊娘也断想不到唐文藻居然是会这样子言语。 要知晓唐文藻一向在范蕊娘跟前十分乖顺,大声些说话也是不肯,如今却说出这样子狠毒言语。 范蕊娘可谓是气疯了,大声尖叫:「你说什么,唐文藻,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敢这样子说我?我瞧上你这个穷酸书生,是你天大的福气。若没我范蕊娘的脂粉银子,你在京城都没有住处。是我让爹安排职位,让你留在京城。想不到你居然是狼心狗肺,翻脸不认人。这样子的事情,你可也是做得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范家养的一条狗。」 平时范蕊娘也是在唐文藻面前端起了一副高贵淑女的样儿,纵然是有了身孕,却也是不减半分高贵。 可是今日,范蕊娘也是气急了,她竟然也是顾不得那么多,张口就加以辱骂,恨不得将唐文藻骂得一文不值。 却听得清脆啪的一声,范蕊娘脸上竟然是生生挨了一巴掌,唐文藻打的。
082 推诿罪责 却听得清脆啪的一声,范蕊娘脸上竟然是生生挨了一巴掌,唐文藻打的。 唐文藻听范蕊娘骂得难听,也是难以容忍,面色铁青。 「你给我住口,范蕊娘,你可不要欺人太甚。我原本留着话儿没有说,只当你我之间的情分。岂料你不知好歹,可也是别怪我将这些话说出来。你肚子里孩子是谁的,难道你心里面没有数?你范蕊娘平时和你那个侯爷表哥周世澜混迹在一道,早就是不清不白,说不清楚。如今你肚子里面有了个孩子,自个儿也是应当心知肚明,究竟是哪里来的货色。我跟你稀里煳涂一次,怎么就有了?还有你们范家,一开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你爹根本也不乐意栽培于我,只想让我废在他手下,好让你们范家拿捏。至于你的那些个脂粉银子,区区财帛而已,难道就要我这个读书人折腰?什么范家贵女,却也是如此村俗。」 范蕊娘挨了一巴掌可谓是气疯了,她在家原本是娇娇女,养得原本就十分的娇贵。母亲疼爱,宠得范蕊娘无法无天,所以范蕊娘方才肯做出这样子丑事。况且就算范蕊娘做出这样子的丑事,她的亲娘周氏也是一心一意的为范蕊娘遮掩。 尤其可见,范蕊娘平素在家中是何等的娇宠,何等被怜惜。 别说挨了一耳光,范家也没有人敢动范蕊娘一根手指头。 正因为如此,范蕊娘挨了这巴掌,却也是生生气死了。 她尖叫了一声,朝着唐文藻扑了过去,那十根手指头留了手指甲,尖尖的。 这一抓,就在唐文藻的脸蛋之上生生抓出来几道的血痕。 唐文藻也是怒了,顿时也是生生推过去。 范蕊娘跌跌撞撞退后几步,却料不到唐文藻居然是这样子无情。 唐文藻心里面也是充满了恼怒,自己这容貌有损,岂不是惹人笑话。 从前自己觉得范蕊娘美丽高贵,哪里想得到范蕊娘居然是像个泼妇一样,居然来弄坏自己的脸蛋。 瞧来那端起的样儿,尽数都是假的, 范蕊娘生恐动了胎气却也是捂住了肚子,盯着唐文藻冷笑不已:「唐文藻,你以为我不知晓你的心思,你以为可以靠着元月砂攀上高枝。可人家宣王府待元月砂客气,你道当真是瞧中了人家救命之恩。不过是瞧着元月砂有几分姿色,人家宣王世子想玩一玩儿,未必真娶了。唐文藻,想不到如今你这样子好胃口,专门挑别人剩下的东西。」 唐文藻想起了元月砂的美貌清纯,自然一个字都不相信。更何况,自己依附的是豫王府,而不是宣王世子。 他满脸不屑:「你以为元二小姐好似你这般不知检点,她清清白白,素来都是干干净净,待我也是一心一意。范蕊娘,你和人家比起来,可什么都不是。无论如何,我唐文藻也绝不会娶你范蕊娘,徒自成为官场笑话。」 唐文藻盯着范蕊娘眸子里油然而生一缕森森恨意。 若非那日撞破小玉受辱之事,听到别人议论,他也起不了这个心,打听范蕊娘的不是。 哪里能晓得范蕊娘瞧着清贵,却竟似那等不知羞的货色。 他鄙薄的眸光更让范蕊娘恼恨得快要疯了。 唐文藻不过是范蕊娘随意挑中,恣意拿捏的玩意儿。 若不是大了肚子,名节受损,得挑一个瞧得过去的人遮掩,怎么样也不会挑中唐文藻。 便是让唐文藻担个虚名,范蕊娘已然是千百委屈。 如今唐文藻却是说得好似自己百般倒贴,他却不肯要一样。 唐文藻算个什么东西! 「你以为你唐文藻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范蕊娘喜欢你?若非你当初在我面前千般殷切,万般讨好,我瞧也不会瞧你一眼。你以为你这般村俗粗鄙的人物,当真能沾到我身子?那一日你喝醉酒了,侍候你的是小玉。她也不是什么清白身子,弄了些血,煳弄你这个乡野村夫。」 说到了这儿,范蕊儿甚至不觉笑了笑,抚弄自己的肚皮:「不错,我腹中骨肉确实也不是你的。若不是要为了遮羞,你道我会挑中你这等货色。你道我会贴银子白白为你花钱?唐文藻,你不过是个挡箭牌,挑过来遮丑罢了。」 唐文藻虽有一缕,可是听到范蕊娘当真说出来,却也是目瞪口呆! 原本他对范蕊娘不是没有情分,觉得自己就算和元月砂成婚了,也可以大度的将范蕊娘纳为妾。 想不到范蕊娘居然这样子的狠,这样子的无耻,居然是肆无忌惮的将他的尊严给狠狠踩在了脚底下。 唐文藻简直生生给气疯了:「贱人,范蕊娘你这个贱人!」 「你敢说我贱,你又是什么货色。唐文藻,今日我范蕊娘也不怕将话头给你挑明白。如今我要这孩子有个名义上的爹,你娶得娶,不娶也得娶。听说你如今算计,想要升官,我爹一句话,这个机会就是别人的。你若不怕得罪皇后娘娘,大可以试试。我范蕊娘瞧中你,那是你天大的福气。我要让元月砂这个贱婢做妾,好生侍候我。」 一番话范蕊娘说得高高在上,张扬无比。 这失贞的事情,换做别的女子会十分羞愧,欲语还羞。 可是范蕊娘却偏生是说得可谓理直气壮,耀武扬威。 唐文藻恼羞成怒:「范蕊娘,你敢毁我前程?」 范蕊娘见他越动怒,心中却也是越痛快:「我为什么不敢?你们唐家,为了考取功名,连儿子都卖身给商女做夫婿。如今拿了脂粉钱,就当养了一条狗。可这世上,只有我范蕊娘不要的,没有别人敢扔了我。」 便是在这时候,她张扬之际,忽而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闷,肚子竟也有些疼痛。 范蕊娘眉头一皱,心下不安。 可此刻她激怒了唐文藻,唐文藻恨透了范蕊娘。 他蓦然抓住了范蕊娘的头髮,狠狠的朝着范蕊娘脸蛋上抽打了几个耳光。 「贱妇,我看你是欠打,你敢毁我前程,我杀了你了。」 唐文藻粗声粗气的,面色十分兇狠。 一想到这个贱人将自己加以玩弄,哄骗自己,如今又诸般威胁,唐文藻可是将范蕊娘给恨透了。 范蕊娘挣扎着,死死的护着肚子。 这肚子里的种,是个凤凰蛋,金贵得很,范蕊娘并不想落胎。 可她这个举动,落在了唐文藻眼里,却也是说不出的碍眼。 唐文藻松开了手指,却蓦然狠狠一脚,朝着范蕊娘的肚皮狠狠的踹了过去。 咚的一下,范蕊娘也是倒在了地上了。 她啊的惨叫了一声,身下也是鲜血流成了红河,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了。 便是唐文藻如此气恼,瞧见范蕊娘这个样儿,也是吓得呆住了。 范蕊娘身份如此的尊贵,纵然是格外可恨,可是也是不能如此粗暴以待。 他颤抖去扶范蕊娘,却发觉范蕊娘面色并不怎么好。 范蕊娘面色苍白,话儿也说得不怎么利索。 她血流了好多,眼神也渐渐涣散,瞧着也是救不活了。 唐文藻心中有些惧意,可忽而心中却也是个念头。 救不回来,倒也好了。 他对范蕊娘情分也绝了,宁可范蕊娘死了才好,才免得让自个儿前途受阻。 可就在这时候,唐文藻听着些个动静。 他愕然回头,却见到元月砂身子纤细柔弱,一张纤细的容貌流转了几许惶恐之色。 元月砂心中冰冷一片,纹风不动,面上却也是一派惶恐之色:「唐哥哥,怎么回事?」 唐文藻赶紧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腕:「月砂,这贱人明明知晓我钟情于你,却诸多算计。都被别人算计大肚子,还想拆散你我。二小姐,我也是捨不得你。」 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唇角却不觉勾起了一缕冰冷的笑容。 范蕊娘可是还没咽气,可唐文藻心里已经是盼望范蕊娘死了。 这合用时候就千好万好,一旦没有用处,那就弃如敝履。 「唐郎,这可如何才好。不如,让人来瞧瞧范蕊娘。」 唐文藻内心一阵子烦躁,可当真是妇人之见。 他呵斥:「若不是为了二小姐,我何至于如此。」 都是为了元月砂,自己才一时失手。 唐文藻心里面顿时将责任推在女子身上。 元月砂掏出了手帕,悄然弹了些药粉在帕子上,轻轻的为唐文藻擦去汗水,细声细语:「唐大哥,你对我的真心,我当真是知晓的。」 可元月砂却又似十分嫌弃这条为唐文藻抹去汗水的帕子,只弃而不用,反而用手指头慢慢的抹去了泪水,眼睛里面却也是一缕凉意浮动。 她冷漠的看着范蕊娘,范蕊娘还没有死透。而范蕊娘却瞧着元月砂对着自己冷丝丝的一笑,心头恨得好似要滴出血,却生生咽下去最后一口气。 忽而一道尖锐的惊叫划破了这令人沉闷的安静。 只见一名婢女可巧经过,见着眼前一幕,顿时连连尖叫。 她原本手中捧着一碟果子,如今这碟果子,却也是跌落在地上,散了一地。 唐文藻一惊,心乱如麻。 旋即,却听到了个温婉大方的妇人嗓音:「你这奴婢,在别人家做客,怎么就这样子的鲁莽?我也还摆了,平白惊扰了在场贵客赏花的雅兴。」 正是赫连清的嗓音。 赫连清温婉大度,在京城本就有贤惠人的名声。 这条僻静的道路,平时也是极少有人到此,可偏巧今日赫连清邀约了这些贵妇来赏花。 元月砂一双眸子流转了涟涟的清辉。 当真是可巧了。 唐文藻听到来了不少人,冷汗津津,竟不觉脑子一片空白。 那婢女却也是嚷着死了人了。 也不多时,那些贵妇人也到了,见到了这骇人的一幕。 周氏脸色顿时变得说不出的难看,扑了过去,顿时心肝儿肉的叫嚷起来。 范蕊娘的事情,这些贵女之间也有那么一些风言风语。 如今眼见范蕊娘肚子大大的,都有些心照不宣。 这还没有成婚,就有了身孕,这可是一桩丑事。 余光瞧见了一旁的唐文藻和范蕊娘,这两人在此处,却也是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周氏恶狠狠的盯住了眼前两个人,只恨不得将这个人生生弄死。 赫连清面露惊讶之色,不觉流转了几许关切:「元二小姐,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文藻忽而狠狠一推,厉声说道:「元二小姐,你怎可这样子对待蕊娘。蕊娘与我是真心相爱。她也不计较名分,也并没有要挟到你未来唐夫人的位置。你竟然,竟然这般忍心待她!」 赫连清惊讶:「竟似这样子?」 她心念盘算,本来这桩事情要扣在唐文藻和元月砂身上。岂料唐文藻居然推给了元月砂,如此极好,当真是极妙。 周氏心疼女儿,方才是将范蕊娘宠爱成了这个样子,如今瞧着范蕊娘死了,可谓是心痛如绞! 周氏心尖顿时一阵子的酸楚,恨得眼珠子都红了。 她泣不成声:「你这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害我女儿。」 周氏也听到范蕊娘哭诉,说元月砂气着了范蕊娘,如今顿时信了。 别人却有些瞧不上周氏,人家元月砂是有婚约的,范蕊娘不知廉耻的去争。 也难怪,元月砂恨成了这样子的。 赫连清目光轻轻闪动:「元二小姐,你可是我们宣王府的恩人,这件事情,可当真是你做的?你娇滴滴的一个姑娘,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狠辣的事情?」 她可是知晓,元月砂是个口齿伶俐的人,也不相信元月砂就这样子乖巧认罪。 「我们范家女儿,容不得有人如此羞辱。」 周氏眼中却也是流转了一丝狠意。 元月砂却居然没说话,只轻轻的抿紧了嘴唇,泪水盈盈。 一张芙蓉俏面,沾染了斑斑泪水。 瞧着,竟然是有些楚楚可怜。 她虽然没有如何辩解,可是这个样儿,却不免让人有些狐疑。 这样子一个柔弱的姑娘,当真会是杀人的兇手? 唐文藻这一刻,心中却也是有那么一丝愧疚和怜惜。 可比起自己的前程,这些似乎也是算不得什么了。 如今,也只能将元月砂踩在了足底,平息范夫人的怒火。要知晓,周氏可是周皇后的胞妹。 「如今蕊娘肚子里面已经有我唐家的骨肉,正是我心尖尖的人。想不到,你居然是如此狠辣,含嫉也还罢了,连我唐家的孩子也生生弄死。」 他这样子一说,别人也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元月砂身上。 不错,唐文藻负心,因为范蕊娘腹中骨肉,对元月砂不忠。 若是范蕊娘没有死,这定然是一件丑闻,范蕊娘也是必定身败名裂。 可是范蕊娘既然已经死了,名声坏了也罢,可总得有个交代。 谁让范蕊娘身份十分娇贵,皇后也是她姨母。而这元月砂,却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柔弱旁支女。 明明一切都顺着赫连清的计划,赫连清却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萦绕在胸口,很不是滋味。 元月砂这样子狡诈的一个小妮子,总不会坐以待毙。 她不觉故作关心:「元二小姐怎么和蕊娘有些冲突,怎么闹将起来的。」 元月砂没有回答,却是泪水盈盈的样儿。 就在此刻,却见萧夫人与元老夫人联袂而来。 今日寿辰居然是闹腾出这样子的事情,这当家主母自然也是不能不理。 眼瞧着死掉了范蕊娘,萧夫人倒是眉头一皱。 只不过心下狐疑之色却是颇浓;。 虽然不过今日才见元月砂,可见元月砂举止沉稳,当真会在侯府欺辱范蕊娘? 元老夫人更是急切说道:「月砂,到底如何一回事情。若人并不是你所伤,可是要当众说个清楚。」 正在此刻,一道微微尖酸的嗓音却是响起:「事到如今,元老夫人为何还要包庇你那旁支之女。范蕊娘和唐文藻两情相悦,有孕在身,这元月砂心太狠,居然是小肚鸡肠,将人给害了。」 说话的正是百里纤,她姿容秀美,秀丽的脸蛋之上流转了几许怨恨之色。 赫连清有些不悦:「纤儿,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她虽恨不得让元月砂去死,可百里纤是自己心爱的女儿,何苦让百里纤折了名声。 百里纤却沉不住气,元月砂如今招惹了这样子污秽的事情,定然是要踩一踩。 「娘,她是南府郡出身,可不似咱们京城的贵女,那样子矜贵。这样子小地方出身的人,自然谈不上多好。做出这样子事情,一点儿都不奇怪。她是旁支之女,又不是元家嫡出血脉,便是做出此等事情,也是和京城元家没什么关系。」 百里纤软柔柔,娇滴滴的,说出的言语却也是十分辛辣刻薄。 她提及了元月砂的出身,不免让在场的人都是油然而生一个想法。 元月砂是旁支所出,又不是京城养大的,做出这样子的事情,一点儿也是不奇怪。 毕竟这礼数上面,却也是差了许多。 元蔷心也趁机添话:「月砂姐姐,你平时在家里面,和我们这些姐姐妹妹的,掐尖要强,争雄斗气,那也是算不得什么。可是怎么离开元家,你还这么样子狠呢?范蕊娘,好歹也是个双身子的。」 元月砂初来京城,也没多少人跟她相熟,平时也只接触了元家的几个女眷。 元蔷心是元家的姑娘,认识元月砂,她这样子说,似又证明元月砂是个极狠辣的性儿。 外头虽然说元月砂性子忠贞,一心想要嫁入唐家。可既然是如此,元月砂似更有理由弄死元月砂。 元老夫人扫了元蔷心一眼,心中也是恼恨得紧。 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元蔷心就算不喜元月砂,也实在不合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对于元月砂,元老夫人还是有些用处,她不免有些捨不得。 可事到如今,也是没什么法子。 萧夫人眉头轻轻拢起,忽而说道:「月砂,你方才不是陪着姐姐歇息,又怎会遇到了这样子的事情?」 元月砂垂泪:「月砂确实是陪着染病的大姐姐去歇息,途经此处,方才撞见范家蕊娘。别的事情,月砂也不想再提。」 她样子温温柔柔,欲语还休。 元月砂这个样子,纵然没有承认,可是别人已经是认定范蕊娘是她误伤。 周氏倒是没有吵闹了,只那一双眸子流转了仇恨的光彩。 元月砂这个小贱人胆敢伤害自己的女儿,这般贱婢竟然伤了她心尖尖肉,周氏可是绝不会轻轻饶了对方。 元月砂是一定要死的,可是死前,自己还要让元月砂受尽折磨。要让这贱人被千人践踏,万人羞辱,最后受尽折辱而死。 自己女儿死得这样子悽惨,还让别人瞧见范蕊娘双身子的模样,死了名声都不留。这种种羞辱惨事,她必定要千倍奉还。 她阴测测沙哑的说道:「还不将这杀人兇手落狱。」 萧夫人不动声色,低语几句,让人去请元明华过来。 周氏心肠极狠,这贵族女眷纵然犯了错,也一多半家里处置,挑个由头悄悄处死就好。可没女孩子被送去落狱的,那可是连最低级的狱卒都可以恣意羞辱贵女清白的身躯。 周氏是皇后胞妹,萧夫人虽然清贵,也是不可正面掠其锋锐,更何况人家还死了女儿。 也不多时,元明华被请了过来。 她面色苍白,瞧着果真是有病的样儿。 元明华向着萧夫人见礼,萧夫人一摆手:「如今不必拘礼,明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妹妹不是陪着你一道休息?」 一旁的唐文藻却不觉冷汗津津,竟不由得心生惧意。原本还道元月砂是独个儿来这儿,想不到方才元明华居然还在。若是听着什么,岂不是这罪便不能推在元月砂身上。只不过如今,唐文藻口干舌燥,竟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蓦然一阵子的胸口沉闷,一时竟然是眼前微微发黑。 元明华面颊流转了一缕阴郁,竟似有些迟疑。 可一想到如今北静侯府已经挑中了元月砂,便算元月砂沾染了这般污秽,居然还有开脱之意,元明华就不觉心里恼恨。 打小自己辛苦学习的时候,元月砂便欢欢喜喜的在一边玩耍。 可事到如今,难道自己多年辛苦竟然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只能瞧着元月砂得享富贵?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这般想着,元明华已经是下定决心。 她苦笑:「是我不好,没瞧住妹妹。方才月砂在这儿遇见了范小姐,她便十分生气,瞧着范小姐有了身孕,定然要去理论。我都说了,人家是官家小姐,今日又是萧府寿宴,让她咽下这口气。可偏生,她却不听话,我打小就管不住她。又因为身子不舒服,所以没理睬他,都是我不是。」 说到了这儿,元明华一脸惋惜之色,甚至不觉用帕子轻轻的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 元明华一番话自然是颠倒黑白。 她来时候分明是听到了范蕊娘和唐文藻争执,却故意只字未提。 唐文藻心中虽然是狐疑不定,却不觉松了口气。 元月砂抬头,似一脸惊愕之色:「大姐姐,你,你怎么这样子说。」 元月砂一脸急切,别人也并不如何惊讶。 元明华一张口,就算是将元月砂的罪状给定下来,而这可是重罪。 料来元月砂心里面也是惧了,所以慌乱不已。 而元明华也是一脸委屈:「二妹妹,我也是不想。是做姐姐的不好,明明知晓你性子不好,却不加以管束。闹得你,居然是犯了如此弥天大错。可是这样子的事情,我也是不敢说谎的。」 元明华这样子说着,心中竟似有些快意。 她也知晓,自己这样子做,北静侯府和元家未必欢喜。 可就算自己攀附不上,也不能见着元月砂欢喜。 周氏阴测测的说道:「事到如今,瞧来就是这个贱人害死我女儿,可不能轻饶。我瞧,还是让官府处置此事。」 元老夫人似甚是纠结,欲言又止,却也是到底什么话儿都是没有说。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少女娇柔的嗓音却也是响起来:「范夫人,其实,其实蕊娘并不还是元二小姐害死的。」 那语调柔柔,蕴含了几分迟疑,嗓音并不是很大。 可这姑娘一开口,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 事到如今,任何人为元月砂说话,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偏偏开口的,却是周玉淳。 百里纤也是怔了怔,气恼:「阿淳,你在胡说什么。」 这个时候,周玉淳乱开什么口。 周玉淳面颊上流转了几许红晕:「可是,可是并不是元二小姐动的手。」 百里纤眸光涟涟,心中许多困惑。 周玉淳对元月砂颇有嫉意,方才珠串儿扯断,都是不太肯言语。 怎么如今,还乱担什么关系。 百里纤盯着周玉淳娇艷的红霞,似乎也从中瞧出了什么异样的暧昧。 周玉淳余光流转,似瞧了一旁一眼。 百里纤不觉向着一旁扫了过去,只瞧见了一片浅浅衣服角。 纵然是那一片浅浅的衣服角,也似有光华流转。 那人隐匿于暗处,可百里纤自然是熟悉的,可不就是百里冽。 那么周玉淳忽而有这样子的转变,一点都不奇怪。 百里纤会算计人心,可这点本事在百里冽跟前,那就什么都算不得了。 只需百里冽展露小小的温柔,些许手段,那么周玉淳必定会改变心思,甚至肯为元月砂作证。 可是百里冽呢什么时候会为了一个女人用这般手腕。 百里纤心中嫉意更浓,很不是滋味。 元月砂,元月砂一定要去死。 「淳儿无意间撞见蕊娘和唐公子说话,只怕出来惹人尴尬,故而藏在一边。却说了些,不怎么中听的话。后来,后来唐公子便将人推到在地。而元二小姐,这时候才来。」 周玉淳这样子开口,所有的人目光都是唐文藻身上。 唐文藻脸色发白,瞠目结舌:「你,你简直胡言乱语,却为元月砂说瞎话。」 周玉淳平时一副乖顺的样儿,可那也得瞧对着谁。 好似唐文藻这样子的人,周玉淳根本瞧不上,面对唐文藻的质问,周玉淳也是一点儿都不怕。 她反而没好气:「当真可笑,我既不认识你,也和元家二小姐不熟悉,为什么要污衊于你。更何况,京城谁不知晓,我周玉淳是素来不说假话的。」 周玉淳反倒觉得元月砂有些可怜了,未婚夫婿居然是这样子的人。 是了,她命运悽然,不似自己这样子的幸福,打小就被娇宠。 冽公子说得很对,这样子悲惨的小姑娘,怎么也应该同情一二。 周玉淳甚至觉得自己方才很是煳涂,为什么居然会嫉妒元月砂呢? 其实和自己比之,元月砂差得老远。 偏生自己孩子气,居然还跟元月砂计较。 周玉淳这样子一说,众人也是觉得很有些个道理。 谁不知道周玉淳心眼儿纯善,是个再纯良不过的人。便是个下人受委屈,也是不忍心呢。 而且周玉淳和元月砂并没有什么交集,自然是不会帮元月砂说谎了。 就连元月砂,也是不觉微微有些错愕。 她心念转动,却也是忽而隐隐猜测出几分事情的端倪。 萧夫人沉沉说道:「原来竟然不是元二小姐,可元二小姐居然是未加辩驳。」 周氏却不甘心,她有一种女人的直觉,只觉得元月砂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女子,是一定有一些问题的。 周氏不觉咬牙切齿:「阿淳,你可是煳涂了,怎么替这个害死你表姐的女人说话?」 周玉淳生来养得娇贵,触及周氏那冷锐怨毒的眸光,不觉打了个寒颤:「二姨母,阿淳,阿淳说这个谎话做什么?也,也没人给我好处。我,我还不是为了蕊娘好,不想让真正害死蕊娘的人脱身。否则,否则我也不好开这个口。」 这世上没什么人,比周玉淳这样子单纯的姑娘说话更令人信服了。 如今则正是如此。 就连满腔怨毒的周氏,一时也是呆了呆。 她也是知晓周玉淳的秉性,养在屋子里的娇花,一辈子没沾染什么污黑。 周玉淳也没理由去帮元月砂,而且也素来跟蕊娘没仇怨。 更重要的是,若是周玉淳说谎,一定会露出破绽。 这个纯善的小姑娘,哪里会说谎,什么都是写在脸上的。 如此说来,蕊娘是唐文藻害死的? 她锋锐的眸光顿时落在了唐文藻身上,也许是因为周氏眸光太过于可怕,唐文藻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落在了周氏眼里,却也是心虚。 而周氏更想起女儿的抱怨,奴婢的回禀。 唐文藻原本在范蕊娘面前十分乖顺,可是最近却变了。他不知晓搭上了什么路子,居然跟豫王府的人递上话。范蕊娘在那宅子里面,便是不大容易瞧到他。而唐文藻那个亲娘,那个粗鄙无比的村妇,居然是几次三番的让女儿添堵。 周氏因为女儿肚子大了,也着急,所以让范蕊娘忍一忍。 范蕊娘心里面慌,说是要来周家见唐文藻。 莫非当真是这个懦弱的男人,还是自己的女儿。 「唐文藻,好得很,好得很!」 周氏森冷无比的说道。 元老夫人更是在一边帮腔:「是了,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害死蕊娘的,否则蕊娘必定是不甘心。」 唐文藻顿时摇头:「不是我,是元月砂,是她嫉妒蕊娘。蕊娘和我两情相悦,肚子里都有我的孩子了,我怎么捨得?」 他为了脱罪,又拿孩子说事。 然而那些鄙夷的眸光,却也是顿时落在了唐文藻的身上。 围观的众人,却也是不觉有些瞧不上他。 无论唐文藻有没有害死范蕊娘,可是他有了未婚妻,却还跟范蕊娘勾搭,甚至人命都是弄出来了。 周玉淳唇瓣动动,她刚才可是听说了,唐文藻根本不认范蕊娘肚子里那个孩子。 可是这话到底没说出口。 涉及范蕊娘的名声,自己为元月砂开了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别的话儿,实在也是不好说得太多。 赫连清心中一阵子的烦躁,只觉得此事似乎又脱了自己的预计。 却很不甘心。 「范夫人稍安勿躁,毕竟元大小姐说的,和阿淳不一样,这总有一个说谎的。」 元明华已经是怕了,只盼别人不留意自己。 可赫连清偏偏又这样子说,分明是将元明华推到了风口浪尖。 元明华一时心神慌乱,说不出话。 可赫连清脑子清楚,也是很会说话。 「阿淳,你是不是可怜元二小姐,心疼她夫婿如此待她,所以为她说谎?而且,你和阿冽一向都很好。这元二小姐和冽儿也是有救命之恩,是不是阿冽求你的。」 不得不说,赫连清某些方面也是极敏锐,也猜透了周玉淳的心。 而这某方面,也是猜测中了周玉淳作证的真正原因。 周玉淳不觉脸红了红:「没有的事儿。」 可她到底是不善于说谎,这样子一说话,脸蛋红了红,顿时也是显露出心虚之态。 周氏原本已经疑了唐文藻了,如今又不觉有些狐疑。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醇厚的男子嗓音响起:「世子妃,你怎可如此冤枉阿淳,坏了她名声,让她如何见人?」 周玉淳不知晓什么时候来的,那一双狐狸眼轻轻的扫过,却不觉泛起了几许浅浅的桃花艷色。 「阿淳当然并没有说谎,和蕊娘生出争执的正是唐文藻。你瞧他脸颊还有指甲印,正是蕊娘留下的。而蕊娘面颊红肿,也是被人打过。瞧着指骨印子,也并不是女子留下。」 在场的都是女郎,很少懂这些刑侦之事,自然也是没有怎么留意。更何况范蕊娘死得很惨,她们也是不敢多瞧。 如今听到了周世澜这样子一提,一瞧果然是如此,恍然大悟。 元月砂却垂头,一双眸子幽光流转。 本来计划中利用的人并不是周世澜,毕竟风徽征在这儿。 当争执不下时候,萧夫人自然会想到风徽征这个煞星。 可是如今周世澜说出来了,自然也是不必请风徽征了。 当然元月砂也是好奇,好奇周世澜为什么要帮自己。 对方,似乎应该也是无此必要的。 更何况传闻之中,范蕊娘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也是周世澜的。 瞧如今周世澜的姿态,似乎也不怎么像这回事情。 周玉淳也是回过神来,有了主心骨。 她虽然单纯了些,却也是不傻,知晓若当真被赫连清咬成说谎,这名声可是会坏了。 周玉淳赶紧说道:「没有错,就是唐文藻打,打了蕊娘。还说,不认蕊娘肚子里面的孩子。」 至于范蕊娘说的更加惊世骇俗张扬的话儿,周玉淳也是说不出口。总是亲戚一场,这些话儿也还是隐了去了。 哼,竟然说是自己哥哥的。 周世澜才不会瞧中蕊娘表姐这等无耻的女子。 周氏一瞬间脸都红了,其实女儿的孩子是不是唐文藻的,她心中也还是有数。 可是周氏跟范蕊娘一样,是不会觉得自家有错的。 女儿肚子里孩子不是唐文藻的又怎么样,好似唐文藻这样子卑贱的身份,也应当将范蕊娘供着捧回去。 周氏恼恨的看着唐文藻,这穷酸书生居然胆敢嫌弃自己的女儿。 赫连清沉了沉,她可是不乐意元月砂就此脱罪:「也未必就是唐公子,那脸上伤痕,也许是元二小姐抓的。」 若说赫连清之前几次插口,还能说是无意为之。 可这时候这样子一句话,却顿时显得格外的明显的。 瞧着,分明就是故意的。 更使得别人拿异样的目光看赫连清,莫非元月砂什么时候得罪赫连清了? 赫连清也瞧出别人眼里的异样,略略有些不自在。 毕竟,这么多年了,她这个纯善的嫡母形象做得极好。 就算有人暗中议论她虚伪,至少赫连清明面上是没有什么错处的。 想不到今日,竟有些破功。 赫连清压下了心中缕缕的烦躁,她知晓是自己心思烦乱了,所以有些失态。 百里策女人虽然不少,可赫连清早就斗得游刃有余。 她已经是许久没有如此忌惮过一个女人了。 可是赫连清却不后悔这样子说,她就是要搅浑这水,不能让元月砂就此脱身,决计不能! 然而偏偏耳边却听到了周世澜冷笑:「怎么会是元二小姐,元二小姐这手指上,可没涂指甲油。唐文藻脸上,还沾染上了蕊娘表妹手指头上的指甲油。」 唐文藻下意识去擦了脸蛋一下,可是如此举动却也是显得自己心虚。 更何况,纵然抹去唐文藻脸上的,范蕊娘手指甲上还有血污。 只不过,方才没有细细去看了。 如此,可谓是证据确凿。 其实范蕊娘尸体在这儿,唐文藻又是临时起意,可谓处处都是破绽。 从一开始,元月砂根本没有怕过。 而周氏更是宛如兇狠的母兽一样,死死盯着唐文藻,让人不寒而慄。
083 当众发狂 而周氏更是宛如兇狠的母兽一样,死死盯着唐文藻,让人不寒而慄。 「好你个唐文藻,蕊娘待你如此之好,买了宅子安置于你,让你锦衣玉食,甚至还养着你母亲和妹妹。她还在我们两老跟前,为你前程说话。想不到,你居然是狼心狗肺,狠心害死蕊娘!」 周氏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森寒之意,似要将唐文藻生吞活剥。 她作为范蕊娘的亲娘,原本容貌和范蕊娘有些相似,落在了唐文藻眼里,更让唐文藻平添惊惧之意。 那张妇人狠戾的容貌,却似与范蕊娘那张张扬可憎的容貌融合到一切,令唐文藻又怕又恼。 那一双眸子,更是生生染上了一缕赤红。 元月砂轻轻的垂着头,却不觉死死的捏住了手帕,唇角一缕冷笑不断加深。 那药粉,是曼陀罗花粉。 元月砂沾染到了手帕上,再轻轻的为唐文藻擦脸。 那时候唐文藻浑浑噩噩的,并没有察觉到元月砂这样子动作。 而这曼陀罗花粉,却能让人神智失常,因此失态。 如今,这药性也渐渐发作了。 更不必如今唐文藻被揭破画皮,前途尽毁,可谓是极为惶恐。 而周氏更是十分激动,以她身份体面,原本也不合做出什么不合礼数的举动。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蕊娘死得这样子的悽惨,心里也阵阵难受。 若是元月砂动的手也还罢了,周氏虽然深恨元月砂,却不得不承认,元月砂恨范蕊娘倒也应该。 毕竟范蕊娘夺了人家夫婿,还算计元月砂。 可偏生是唐文藻,范蕊娘为唐文藻谋了官,留在了京城,而且还在唐文藻身上用了不少银子。 这可是对唐家的大恩大德,这混帐东西,居然敢伤蕊娘? 周氏不觉向前,伸手就去抓:「混帐东西,若没有范家,你这等货色还不知道沦落到何等地方。我们范家为了你谋前程,赠了宅院,置办衣衫,让你瞧着好似个体面人。却哪里想得到,你忘恩负义。若没有蕊娘,你还不至在哪里。」 那兇狠的容貌,却也是让唐文藻说不尽的厌恶。 却忽然一拦,唐文藻心里不觉恨意极浓。 啪的一下,却让唐文藻一耳光抽打过去。 唐文藻那一双眸子赤红,竟死死的掐住了周氏的脖子。 「贱妇!贱妇!这些都是你们周家逼着我的。范蕊娘的肚子里也不知晓是谁的货色,却偏生要我讨要过来,将我当成个傻子似的。我不肯娶,她便要挟要毁了我前程。这贱妇,去死,给我去死!你们范家,都是个下贱货色,瞧着鲜光,都是贱人。」 那句句话十分难听,在场的女眷听到了,却也是十分难堪。 这可真是将范家光鲜的面具生生撕开了,露出了极为不堪的一面。 而周氏更被卡得面颊涨红,不住的挣扎,竟似喘不过气来了。 若没有旁人,只恐怕周氏会被发狂的唐文藻生生扼死。 可这里总是北静侯府,北静侯府以军功立家,自然府中侍卫一多半也是会些武技的。 唐文藻虽然发狂,可到底是个书生。萧夫人目光示意,两个侍卫向前,顿时也是将唐文藻制服。 唐文藻被人押着,生生的拖曳下去,免得继续滋扰在场这些个尊贵女眷。 而众人神色各异,诸多含义不一的眸光顿时也是落在了周氏身上。 今日范家的脸,可谓是丢得干干净净了。 范蕊娘做出那等无耻的事情,却没曾想到,唐文藻居然是按捺不住,将范蕊娘给弄死了。 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便算范蕊娘死得悽惨,倒也没多少人同情范蕊娘,反而嫌弃范蕊娘无耻,居然如此不知羞,做出了这档子的事情。 而周氏身子不由得软绵绵的,顿时跌落在地。 她身份尊贵,多年来养尊处优,瞧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便是夫君也是让她三分。 可她这位范夫人,今日竟然被生生扼住了脖子,险些就这样子给死了。 周氏惊魂未定,居然是说不出话来了。 萧夫人眼中流转了一缕轻蔑之色,她还真瞧不上这周氏。 她一挥手,让人扶着周氏去休息,又让人准备定惊茶给周氏喝。 赫连清的面色却也是阴晴不定,难看到了极点。 今日自己诸般设计,以为能借力打击,能将元月砂置诸死地。 可就算是这样子,仍然是让元月砂轻巧脱身。 元月砂,元月砂,这女子果真是妖孽。 最初失手也还罢了,如今又一次算计失败,让赫连清内心不是滋味。 事到如今,赫连清也不敢轻瞧了元月砂了去。 旋即,萧夫人却也是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轻嘆:「可怜的孩子,你可真是命苦。」 她这样子的嘆息,众人也是认可的。 元月砂确实是命苦。 唐文藻虽然杀了范蕊娘,却并不是因为跟元月砂情重。这只因为范蕊娘水性,肚子里孩子并不是唐文藻的,而且还拿唐文藻的前程加以要挟。 一旦被人撞破,唐文藻居然是嫁祸在元月砂身上。 这样子的心狠,分明是将元月砂当做棋子。 元月砂轻轻拭泪,一副极委屈的样儿。 萧夫人言语越发柔和了些:「好孩子,既然范蕊娘的死和你无关,为何竟然不为自己辩白?」 元月砂苦涩说道:「我和唐大哥有婚约,打小也喜欢他。纵然没有成婚,心里面也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夫君。妻为夫隐,意思便是丈夫做了事情,妻子也该代为隐瞒。我们做女人的,又怎么能指责自己夫君的不是。」 这一番言语,实在是显得元月砂太过于善良大方,情根深种。 也是越发衬托出唐文藻狼心狗肺,很不是东西。 在场的贵族女眷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也是不免暗暗的猜测,元月砂这些话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可是无论如何,元月砂方才确实没有半句指证,更没有为自己辩驳。 这是生死关头,涉及名声前程,这可是做不得假。 这位南府郡的元二小姐,竟似善良得有些过分了。 元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瞧着元月砂,至善至美与大奸大恶之人,若做到了极致,在别人眼里却是同一种样子。 这位元二小姐,果真是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如今范蕊娘没了,唐文藻身败名裂,元月砂摆脱了根本不喜欢的婚事,却有纯善贤惠的盛名。果真是好手段! 便算元老夫人这样子的人精儿,心里面也是佩服不已。 她也是不觉跟元月砂热络,也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我的乖乖儿,今日你这般委屈自己,可让我这个做长辈的心痛到了骨子里了。」 却一副十分爱惜的样子。 更不觉让众人想起了那个有关于元家的传言。 只说这元月砂,因样子和元秋娘有些相似,故而被元老夫人移情,待元月砂比嫡出的孙女还要好些。 旋即,元老夫人眸光落在了元明华身上,却顿时冷沉了几分。 她甚至没有等回到元府再加以处置,而是不留情面,当众质问:「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明华,月砂可是你的亲妹妹,为何你竟然是说出这样子的话。」 方才周氏和唐文藻的冲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如今元老夫人的一番话却也是终于让众人又留意到元明华了。 元明华之前言语,如今却也是显得极为不对了。 如今看来,周玉淳果真说的是真话,贵族小姐,并没有说谎。 就连唐文藻癫狂之时,也证明此事确实是他所为。 既然是如此,这些言辞,便是与元明华之前指认可谓是格格不入了。 既然是如此,那就是元明华冤枉元月砂,只盼这妹妹入罪! 据说还是一个爹的两姐妹,却居然这样子心狠。 数道轻蔑的眸光顿时落在了元明华身上。 而元明华面对元老夫人毫不留情的质问,竟然是一句话儿都是答不出来。 反倒是元月砂轻盈的走过去,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元明华的手,温温柔柔的说道:「老夫人,大姐姐是生了病,病煳涂了。她不是故意的,而且被吓坏了。」 事到如今,元月砂居然还帮元明华说话,更显得元月砂很是厚道。 如此一来,越发衬托元明华狼心狗肺。 元明华被这冰凉的小手一握,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打心眼里有些畏惧。 心中却将元月砂恨个彻底。 事到如今,元月砂越显得宽和,就越发衬托出自己的不堪。 现在的元月砂,正将自己当做踏脚石一般呢。 可偏偏这心中再苦,却也是有苦说不出。 就算是咬了一口黄连,也只能这样子生生的咬了吞到了肚子里面去了。 元月砂更抬起头,柔柔说道:「大姐姐生病了,老夫人,月砂也想休息一阵。不如,让我们稍作歇息。」 瞧元月砂一脸倦怠之色,自然不会不允。 却越发显得元月砂关心姐姐,体贴入微,寻个由头免得元明华继续出丑。 姐妹两人走出了人群,到了稍稍僻静之处,元明华却勐然甩开了元月砂。 她厌恶无比的看着元月砂,好似元月砂是什么可恶的妖精,恨得不得了。 「惺惺作态。」 元明华眼睛里的憎恨与排斥,已然是掩饰不住了。 而元月砂的一双眸子,却写满了浓浓的委屈。 「大姐姐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两姐妹,姐妹情深,你可是嫌弃妹妹?」 元明华终于憋不住了:「我瞧今天,就是你算计了范蕊娘和唐文藻,你好生狠毒。」 元月砂不动声色:「大姐姐可不要乱说。」 她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说:「我那唐郎发疯的样子,大姐姐可是眼熟?你瞧他那样儿,差一点就将范夫人给掐死了呢。大姐姐,那曼陀罗花粉,你曾经不是想用在我身上吗?妹妹还要多谢你这好玩意儿,大姐姐瞧中的东西,果真是好用。」 元明华如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了脚,牙齿不觉咯咯做声。 是了,那一日她确实是想着,如此算计元月砂的。 她在汤里面添了曼陀罗花粉,想要元月砂当众出丑。到时候,就名正言顺送元月砂去疯人塔。 可是后来,元月砂并没有喝那碗汤,而且那瓶曼陀罗花粉也是不见了。 耳边却是听到了元月砂的细语柔柔:「姐姐放心,这样子的好东西,我定然会让你也享受一二。你对妹妹的好,我可是都记着呢。」 无边惧意涌了上来了,让元明华也是顿时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勐然一推,将元月砂狠狠的推开。 那些下人并不知道元月砂对元明华说了什么,在她们瞧来,元月砂说话是温声细语,可是元明华却是十分的粗鄙。 元月砂流露出委屈的样子:「既然大姐姐对我成见颇深,那就好生休息,妹妹也不好打搅。」 元明华却狠狠的咬紧了牙关,心中只想离开这妖物远一些。 而元月砂却也是不动声色,手指轻轻平了衣衫。 她仔细的想一想,觉得自己计划没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破绽。 当然,这些个事情,在死死盯着自己的风徽征眼里,只怕也是并不能瞒住。 元月砂当然很是不悦了,被风徽征这样子聪明的野兽死死的盯住,可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这也是不觉让元月砂闭上了眸子,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 就当是,对自己的一种考验吧。 毕竟,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一帆风顺的。 而此时此刻,房间之中风徽征蓦然睁开了眼睛,凌厉而万分俊美的面容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冷凛的笑容。 眼前却也是不觉浮起了元月砂那道柔弱而娇俏的身影,更想起了元月砂那柔柔弱弱说的话儿。 「风大人,好似你们都察院的人,平日里都会想得这样子复杂,想得这么多吗?为什么,你总觉得月砂不安好心,算计那么多弯弯道道。」 不错了,这一次元月砂倒是跟自己说的是真话,他实在想得太过于复杂。 他还想起元月砂微笑对自己说:「要是你和月砂认识久了,就会知道,我这个元二小姐是个很简单的人。不会像你们这些男子,弄那么多弯弯道道的。 比起让唐文藻加官进爵,深陷政治泥沼,惹动朝中大佬关注,动摇一方利益,因此招惹了杀人灭口—— 比起风徽征脑补的布局算计,牵涉了朝堂形势的借刀杀人。 元月砂果真是个简单的实用主义者,可谓是简单加粗暴。 让唐文藻深信戴了绿帽子,并且范蕊娘对他前途有碍,争执之下误伤范蕊娘。之后唐文藻也是前途尽毁,一多半会让周氏要了性命。 元月砂是女人,不弄男人的弯弯道道。 争风吃醋,风月之事,嫉妒之心,解决的也简单得多。 风徽征唇角溢出了一缕冷笑,睁开了眸子,一双眸子流光溢彩。 他面前棋盘黑白两子双色分明,风徽征轻捻一枚白子,落了棋盘。 旋即,那手指却抚上了黑色的玉色棋子。 他每次思索一些事情时候,均是会自己跟自己下棋。 那凌厉俊美,艷色逼人的面孔之上,却也是顿时浮起了一缕浅浅异色。 风徽征忽而开口,对一旁的百里冽开口:「冽儿,今日你故意拉着那位周家小姐,给元二小姐解围。」 百里冽玉色的眸子水色沉稳,在风徽征跟前并无隐瞒:「老师,冽儿是让阿淳为元二小姐解围,只不过,元二小姐确确实实,没有动范蕊娘一根手指头。」 要摆布一个周玉淳,是极为容易的事情,只需百里冽稍施手段,就能让周玉淳为之神魂颠倒。 百里冽当然知晓,风徽征问的绝不仅仅是自己摆布周玉淳之事:「冽儿长于宣王府,打小就身份尴尬,如履薄冰。家宅里的妇人阴毒之事,冽儿向来不在老师跟前提及,却也是怕污了老师的耳。我那嫡母看似敦厚温和,其实心计颇深,睚眦必报。如今她不喜欢元二小姐,欲图处之而后快。元二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冽儿也回报一二。」 风徽征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玉石棋子,感受到指尖所浸透的一点玉石的冰润透凉之意:「人家需要你回报吗?自作多情。」 百里冽愕然,却猜不透风徽征的用意。 是不乐意自己帮了元月砂,还是不喜欢自己利用了周玉淳? 巽一却也是悄无声息的潜入房中。 「大人,我悄悄为范蕊娘验尸,却在范蕊娘体内发现这个。」 一边说着,巽一送上一枚小小匣子。 范蕊娘身份娇贵,如今既已经寻觅出真兇,那么周氏一多半不会让官府仵作碰女儿的身子。那么风徽征要让范家松口验尸,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过风徽征没有那么多讲究,干脆让巽一悄悄去检验尸首。 风徽征有些洁癖,更何况匣子里盛装的是死人身子里取出的东西。 他修长的双手,套上了雪白的手套,才轻轻的打开了面前的匣子。 里面一根银针,浅浅生辉。 风徽征手指头捏着这枚银针,对着阳光一瞧,这细细的针竟似微微有些透明了。 「范蕊娘是被人用这根银针悄然打中背后穴道,导致血气停滞,因此浑身乏力。被唐文藻推到后更刺激血气流窜,下身流血不止,回天乏术。」 否则只是被唐文藻推倒,也未必会死。 不过唐文藻觉得孕妇定然娇弱,他自己都未加怀疑。 听到巽一回禀,风徽征眼中玩味之色更浓了。 「有趣,范蕊娘的死居然还这样子的曲折。」 那样子的眸光,仿若厉害的猎人,盯上了猎物,流露出了感兴趣的光彩。 百里冽背嵴却浮起了一缕寒意,顿时急切说道:「这必定是我那嫡母赫连清的算计,她买通元明华,让元二小姐可巧撞见了范蕊娘和唐文藻。却又暗中命人以银针打中范蕊娘的穴道,以范蕊娘的性子,一定是会和元二小姐生出争执。到时候范蕊娘死了,就能让元二小姐承担罪过。」 风徽征慢慢的放回了银针,褪去了手套。 就算是隔着手套拿捏银针,风徽征仍然觉得似有浅浅的脏污沾染在了指尖。 而服侍他的下人却也是早知晓风徽征的性儿,已经准备好了清水。 风徽征慢慢的在水盆之中揉搓自己的手指,举止有着慢有条理的优雅。 他用手帕擦干净手掌上的水珠,方才缓缓说道:「可是冽儿,为什么不是元二小姐命人暗下杀手,除掉范蕊娘,推罪于唐文藻,一石二鸟呢?」 百里冽目瞪口呆,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这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百里冽自己也是不觉这样子的怀疑。 「不过,这枚银针确实不像是元二小姐的手段。她是个小心仔细,善于隐忍的人。这样子的人,至少在京城这种地方,是不会直接杀人这样子的粗鄙。更何况——」 风徽征似想到了什么,眸光潋滟,并没有说下去。 百里冽玉色的眸子流转了一缕光彩,他很小时候就跟随在风徽征的身边,风徽征很聪明,心思谁也都猜不透。 可是如今,他瞧得出来风徽征对元月砂很有兴趣。 竟然好似很了解,很默契的样子。 这样子的感觉,让百里冽并不喜欢。 「既然你对元二小姐如此心心念念,这枚银针,你就送去给元二小姐。权当,一份礼物。」 风徽征不动声色,并未再解释。 房中,元月砂却不觉收敛了自个儿的容色,若有所思。 今日周玉淳作证,倒是免去了自己安排好的证人。 百里冽的维护,元月砂自然是算不中的。 可就算没有周玉淳,元月砂仍有脱身之计。只不过如今,倒似少了些个麻烦。 正在此刻,宣王府的冽公子求见,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不觉若有所思。 一道俊秀的少年身影浅浅的现身房中,似也平添了几许明亮的光华。 百里冽轻轻的放下手中匣子,柔声说道:「这是老师让我送来东西,是从范蕊娘身上取出来的。」 百里冽心中也是浮起了几许浅浅的疑惑之意。 其实他并不在意元月砂有没有让人杀了范蕊娘,却在意风徽征有没有猜对元月砂的心。 元月砂打开了那枚盒子,轻轻的捻起了这枚银针,却不觉若有所思。 她得了消息,赫连清有所算计,甚至利用到了范蕊娘的头上。只不过细緻的计划,元月砂自是不得而知。 却已然决意借着赫连清布局,撕破范蕊娘有孕事实,并且让唐文藻身败名裂。 一旦传出这般丑闻,范家也定然保不住这个女儿。唐文藻私德有亏,必定仕途不顺。 范蕊娘因为和唐文藻冲突,原本在元月砂意料之外,百里冽让周玉淳作证也是并未在计划之中。 这布置圈套就是这样子,纵然是早计划周详,实际上到时候总是会有种种变故。如此一来,计划之中的那个人就应该学会随机应变。 好在最后一切却到底如了元月砂的意。 范蕊娘死了,而唐文藻却是那杀人的兇手。 想不到风徽征居然提点,范蕊娘体内发觉银针。如此说来,范蕊娘并非唐文藻错手所杀,一开始便是赫连清的牺牲品。 元月砂虽刻意封住了武功,耳目却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不过那时候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心尖竟似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凉意。 仿若暗处隐秘的杀手,悄然蛰伏,却不大寻得到端倪。 风徽征送上这枚银针,也不知晓是什么意思,许是提点元月砂如今处境。 又或者,试探是否是元月砂令人算计了范蕊娘。 元月砂眼底也是流转了几许玩味。 褪去了内心之中的几许烦躁,元月砂却不得不承认,风徽征的捉摸不透,其实也极有意思。 最要紧则是,风徽征不要想着念着坏了自己的事儿才是。 元月砂不动声色,轻轻的将这枚针收纳入盒中。 「冽公子,替我谢谢风大人的提点。」 百里冽一直都是个优雅而沉默的少年,却忽而轻轻的,将手掌按在了元月砂的手掌上。 那手掌熨帖,其实并没有什么暧昧之意,力道也是轻轻的。 元月砂有些讶然,不觉抬起了头来。 「老师聪慧绝顶,又有神仙姿容,可是不要对他有什么兴趣。」 百里冽的神色瞧来,竟然是说不出的认真。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的人,宣王府的冽公子都不在乎。元二小姐,你要知道,阿冽这个世上谁都不在意。所以,他也不在意你会依附于谁,算计于你。可是我的老师,他,他没有人的感情的。你若在意他,只会十分危险。」 说到了这儿,百里冽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掌:「我从来不会做不符合他心意的事情,一直顺从他的心意。可他冷漠又骄傲,对于那些不顺他心意的人,也许他也会对这个人笑一笑,可是最终都不过是风大人的猎物。」 元月砂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百里冽说这些话儿时候,眼神感情说不出的浓烈,足见百里冽的话儿都是认真的。 百里冽这样子的少年,你以为他是披着锦绣皮囊冷血无比的毒蛇,可是偏生时候,他又会展露出温柔的样儿。 比如说动周玉淳为自己解围,还有如今说的话。 这让元月砂的心底轻轻的嘆息了一声,所以正因为如此,百里冽也似乎是一个难解的结了。 若他继续矜持贵族少年的倨傲,信奉着冷漠的骄傲,那么元月砂反而不会如何挂心。 可是呢,要做到信任百里冽,却也是绝不可能的。 她同样不确定,百里冽会否在毫无提防时候狠狠咬了一口。 苏姐姐的孩子,真是令人头疼啊。 元月砂唇瓣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另外一只手也是轻轻的覆盖在了百里冽的手背之上。 她轻柔的,真心实意的说道:「冽儿,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位风大人,一点都没有。」 元月砂眼睛里面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仿若对方的情绪也是隐匿于这双眸子之中,让人瞧得不如何清楚。 可饶是如此,却也是让百里冽感觉到,元月砂说的是真话。 不知怎么了,却并没有让百里冽觉得如何的开心。 对方覆盖上了手掌也有一缕浅浅的人体体温,可仍然是凉得紧。 那肌肤传来的阵阵凉意,仿若是人心的温度。 而在百里冽微微恍惚的时候,元月砂却也是不动声色的轻轻抽回了一双手。 「冽公子,我今日有些累了,实在是想要休息一阵子。」 百里冽的手掌缓缓的捏成了一个拳头,却也是一点儿一点儿的,慢慢的松开了。却仍如平时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就此告辞。 今日北静侯府诸事连连,萧夫人的寿宴也难免少了些个喜庆。 那些个客人也悄然听闻后宅内院发生的人命之事,纵然脸上刻意挤出讨人喜欢的笑容,可终究有些心思不属。 饮宴结束,这些客人也是纷纷告辞离去。 马车之上,元家几个姑娘在一起,其中并没有元月砂。 据说因为元月砂身子骨弱,又受了惊吓,北静侯府也是特意挑了马车相送。 元蔷心垂着头,狠狠的扯着手帕,心尖尖却也是不觉恨意浓浓。 她算是瞧出来了,北静侯府分明就是看中了元月砂,要让元月砂做盈姐儿、肃哥儿的继母。 而自己的祖母,也是乐见其成的。 一想到这儿,元蔷心心尖尖就极酸涩。 元幽萍轻柔说道:「想不到蕊娘居然就这样子给没了,当真吓死人了。」 元秀巧捏着手帕儿,轻轻的按住在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是了,我只瞧了一眼,双身子的人,流了好多血。倒是二姐,不但瞧着了,还有心情和南府郡的那个歪缠。」 元蔷心冷笑:「是你胆子小了些。」 元秀巧却是不平:「何止我一个吓坏了,今日萧夫人做寿,据说连不大爱走动的静妃娘娘,居然也来侯府添面子。听说可巧也是撞见了这档子事,受了惊,让贞敏公主扶着回去了。」 元幽萍平时最沉得住气,却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云氏轻轻的拢过了女儿,让元幽萍靠在了自个儿的怀抱之中。 元蔷心蓦然张口:「那元月砂,分明便是个灾星,这一去萧家,就招惹了些个这个。她,她剋死未婚夫婿,便是个不吉利的。」 云氏听了,眉头一皱,可元蔷心是二房的姑娘,元家大房和二房又存了些个心结。故而,云氏倒是并不好呵斥元蔷心。 元蔷心这点女儿家的心思,也瞒不了人。 不过云氏不会如此煳涂,更不会揭破这么点心思。 而另一辆马车之上,元月砂将自己纤弱的身躯陷入了柔软的缎子里面,好似整个人就要沉入其中。 北静侯府所备的这辆马车,确实也是布置得极为舒适。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元家。 元月砂轻盈的下了马车,却眼见下人回禀了元老夫人。 元老夫人面色沉了沉,竟似凝重起来。 元月砂不觉心忖,瞧来又有什么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元老夫人却也是抬起头来,深深的瞧了元月砂一眼。 「月砂,过来吧。」元老夫人和声说道。 元月砂心忖,瞧来这事儿竟然是跟自己有些关系了。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乖顺的来到了元老夫人身边,轻轻的挽住了元老夫人的胳膊。 厅中,元家二房的夫人陈氏已经应付不过来,有些难堪。 陈氏没有随元老夫人去北静侯府。 当听闻范侍郎家的主母周氏到时候,陈氏也是吃了一惊。 接着,倒是从下人口中得了只字片语。 陈氏越发知晓不妙了,心里面倒是忐忑得紧。 谁不知晓周氏最疼爱范蕊娘,方才将范蕊娘宠成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儿。 这女儿死了,周氏居然离开了北静侯府,来到了元家,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怕是迁怒了。 好在这个时候,元老夫人总算回来了。 陈氏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凑过去见礼。 平时她这个二房夫人总是讨厌婆母占权,如今倒是巴望元老夫人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元月砂妙目流转,落在了周氏身上。 方才她看到周氏生生被掐晕,如今颈项间还有些个掐痕。 周氏来这儿,必定冲着自己。 果然周氏盯着元月砂,一双眸子冷意涟涟。 「范夫人,蕊娘之事,实在是可惜,你也要爱惜身子。」 元老夫人虚情假意劝慰,其实心里也并不觉得范蕊娘可惜。 水性的丫头,死就死了。 周氏脸色苍白,却冷笑:「还挨得住。」 下人奉送上茶水,元老夫人也落座,正欲喝茶润润嗓子。 却忽而听咚的一声,竟然是周氏生生摔了茶盏。 那瓷片撒了一地,茶水也是撒得到处都是。 「这元家的茶水,我可是受不起。元老夫人,我女儿死了,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周氏样子极兇狠,一张面颊竟似生生有些扭曲。 在场的元家夫人小姐都被周氏这样儿给吓了一跳。 谁都知道,周氏是周皇后胞妹,一向是招摇惯了。 这性子,做姑娘时候就极狠,便是嫁为人妻,却也是没见好到哪里去。 元老夫人不忿:「范夫人这是来元家来闹了?仗着皇后娘娘的威仪,来欺辱元家了?」 周氏嗤笑:「就因为顾忌皇后娘娘名声,所以才在侯府留了几分薄面。」 她还是知晓些分寸的,在北静侯府,在静妃娘娘面前,周氏忍耐住了。 可蕊娘死了,她心跟刀割似的。 周氏那仇恨的眸光盯住了元月砂,凭什么自己女儿死了,这元家旁支之女还如花似玉。 一旁丫鬟顿时脆生生说道:「老夫人以为,区区唐文藻,给我家蕊娘填命就够了?若不是有狐媚子作妖,蕊娘也是不必死。」 而这个丫鬟,还是元月砂认识的老熟人,不就是那阿薄。 如今周氏正合用,也将阿薄给带了过来了。 「区区奴婢,容得着你插口。」喜嬷嬷不觉呵斥。 周氏倒是没呵斥,只是淡淡说道:「蕊娘死得冤枉。」 元老夫人一个头比两个大,周氏小气,心胸狭隘。这个周氏,那睚眦必报的名声可是久有耳闻。可这脾气,还不是周皇后纵容出来的。 元家是官宦人家,可不必得罪外戚一脉吧。 所以就算周氏让丫鬟跳脚,又当众摔了茶,好似一巴掌打在了脸上了,元老夫人也只能和声细语,委曲求全说道:「范夫人今日也在,其实就是唐文藻那个畜生,玩弄蕊娘。又因发生争执,失手将蕊娘给害死了。其实月砂秉性柔弱,是并不想跟蕊娘为敌的。」 阿薄却是跳起来:「什么秉性柔弱,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做出个柔弱的画皮骗人的。我家小姐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儿,可是这个村妇,却恶语相向,说要我家小姐做妾,要羞辱管教,还泼了小姐的茶。便是我,也被她的下人给打了!」 这番话,听得让人目瞪口呆。 一则惊嘆于范家之人的无耻,范蕊娘夺人夫婿居然还说委屈。再来,还是阿薄口中元月砂的兇残。 元月砂心机深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柔柔弱弱的元月砂,居然是会泼茶打人?这总是很难让人想像的。 这甚至让人禁不住寻思,阿薄不会是信口雌黄吧。 元月砂更是流露出一股子委屈之态,欲言又止。 阿薄却是气坏了,这个元二小姐,可真是会做戏。 那日凶神恶煞,如今居然装起了可怜。 甚至于周氏也不怎么相信,元月砂这小白莲花一看就是故作柔弱的。 可元月砂就是该死。 她不就是靠着这么一张楚楚可人的脸蛋,夺走了范蕊娘拿捏在手中的唐文藻吗? 要不是这狐媚子用了些手段,让唐文藻变心,范蕊娘也不会气得去找唐文藻。 那么自己女儿也不会死,而且还死得身败名裂。 所以这狐媚子一定要给蕊娘填命,否则自己绝不甘心! 元老夫人也是恼了:「范夫人不会相信区区奴婢说的话吧。」 便算是真的,周氏也敢有脸提? 弄大了肚子,还不闪不避,还找上了元月砂,这其中的含义,却也是不言而明。元月砂说让范蕊娘做妾就是欺辱了范蕊娘,莫非范蕊娘还想做正妻不成的。这范家的姑娘,倒是好大的排场,如此心思。 便算那唐文藻是泥土一般人物,范蕊娘也不该去抢别人的 周氏不觉冷笑:「这婢女说的话儿,当然是不作数的。可我女儿,确实也是死得冤枉。唐文藻早有未婚妻子,却也是隐忍不言。便是这元二小姐,也知晓唐文藻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夫婿前程,故而也是刻意隐瞒,一块儿欺骗我的蕊娘。唐文藻故意让蕊娘有了身孕,就是想要蕊娘骑虎难下,不得不做妾。否则纵然是有半点爱惜,也不会如此坏了蕊娘的名节。等如今唐文藻官职也是稳妥了,就对蕊娘弃如敝履,甚至让这元二小姐加以羞辱。如此欺骗算计,我范家岂可轻饶。」 一番话居然是颠倒了是非黑白,硬生生的造出了罪状。 就连范蕊娘不守贞洁,未婚先孕,居然也是说成了是被人所欺,受人算计。 元家一干女眷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周氏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面颊。 「可怜我儿,这样子一个聪慧伶俐,守贞自持的女孩子,却被这等乡下出身,精于算计,阴狠无耻的男女生生给算计了。」
084 元家拒婚 云氏唇角轻轻的抖动,讽刺笑了笑。 这样子的话,周氏却也是说得出口。 范蕊娘是何等性儿,谁不知道她掐尖要强,厉害得很。说到手腕,没谁能轻轻算计了范蕊娘去。 若不是为了遮掩肚子,那唐文藻什么东西,范蕊娘只怕不会多瞧一眼。 唐文藻嚷着范蕊娘肚子里货色是别人的,知晓范蕊娘的人,一多半都是信了。 那乡下来的唐文藻,哪里能算计得了范蕊娘这样子的人物。 元月砂轻柔的说道:「周夫人,我并不是这样子的人,若早知道蕊娘会这样子,我宁可自己不要这正妻的位置,甘愿为妾。」 她句句柔弱,好似当真是出自肺腑。 可是这样子的话,如此说来,却好似一点用都没有。毕竟如今,范蕊娘已经死了,受不得元月砂这样子的谦让了。更何况如今唐文藻,根本没谁稀罕了。 所以这样子的话,只会惹周氏生气,更会让周氏伤心。 周氏却瞧也没瞧元月砂一眼,好似根本没听到元月砂说话儿一样。 她只顾着对元老夫人说道:「方才倒是妾身不是,因为女儿没有了,不由得心疼,故而一时恍惚,茶盏子也拿不稳。」 元老夫人和声说道:「区区小事,范夫人何必在意呢?蕊娘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死了,我这心里面也是很难受。来人,快些和范夫人再送一杯茶。」 周氏眉宇冷冷的,淡淡的说道:「可是总是我失了礼数,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赐了一批长白山的老参,我改日送上来,只当来做赔礼。」 此等贡物,周皇后也是给了周氏,足见对周氏情分不浅。 元老夫人也是谢了,心知周氏所言并不仅仅是炫耀。周皇后因为没有儿子女儿,是很念及娘家人的人,更和周氏姐妹情分极好。平日里,贡品之中有些个好的,都会赏赐给周家。 周氏眉宇间却也是流转了一股子尖酸之意,又有几分悽然。 「蕊娘那孩子性子活泼,又会说话,所以十分得皇后娘娘喜欢。若是皇后娘娘不欢喜,让蕊娘凑上前去,说那么几句话儿,皇后娘娘也是会十分开心。可惜蕊娘年纪轻轻就没了,皇后娘娘若是知晓,也是一定难受得紧。」 说到了动情处,周氏又不觉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了眼角的泪水。 一番话却也是说得元老夫人面色微微有些不好看。 不就是说,范蕊娘的死,会惊动周皇后。 若是元家加以包庇,那么周皇后也是记恨上了,为了区区旁支庶女,可还值得? 周氏当然也知晓,元家是准备将这个旁支女儿送去做北静侯府的填房。如今瞧来,萧家对这个元二小姐还是满意的。 如今要元家换一个人,甚至会招惹萧家不欢喜,元家自然不怎么如何欢喜。 不过在周氏看来,这世间无论什么东西都有价码。 怎样子谈这个价码,周氏却有这个心思和手腕。元月砂在她眼里面,并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下人送来了茶水,周氏轻品一口,润了润嗓子。 周氏忽而又向着云氏望去:「大夫人,我听说你那嫡子元致朗也到了说亲的时候,这个孩子我也听过,很懂事的人。」 云氏听着,面上努力沉稳,心尖尖却也不是滋味。 儿子自然是云氏的心肝肉,疼惜到了骨子里。周氏如今看似和顺,问及了阿朗,也不知晓是什么意思。 她自然不觉得周氏没了女儿,还有心思去记挂别人的儿子。故而周氏如今这般言语,也分明存了些个不良心思,要挟之意。 云氏作为亲娘,顿时觉得十分恼恨。这周氏也未免太可恶,居然是提及自个儿心肝肉,当真将元家视若无物。 「阿朗年纪还小,读书倒也还行,就是岁数不大,沉不下性儿,喜爱屋刀弄剑。这小孩子,跟皮猴儿一样。好在,还算得薛指挥使喜爱。」 云氏不动声色,暗暗夸了自己儿子两句。 周氏却不觉笑了起来:「这薛指挥使有两个女儿,不过都是武将之女,教养也不怎么样——」 云氏暗暗生忿。 周氏却是话锋一转:「说到尊贵,这满京城的姑娘,可都没有人能及得上贞敏公主一根手指头。如今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陛下更是满世界为她挑夫婿。可是说到相貌相当,人品敦厚,又讨人喜爱的,我瞧还是元家的嫡长孙元致朗是最合适的。」 云氏也是呆住了,不觉吃吃说道:「阿朗哪里,哪里及得上呢。」 贞敏公主,那可是尊贵得如天上云朵般的人物。 宣德帝十分喜爱这个女儿,可谓是疼到了骨子里去了。若谁娶了公主,自然是会被陛下爱屋及乌,宠爱有加。 更何况本朝的公主不似前朝,地位尊贵,身份不俗。前朝的公主所嫁驸马必定不能为官,故而自然也挑不到什么好的。 可如今尚主的青年才俊,仕途并不会受到影响。先帝的琼花公主,驸马何延年出身寒门,却靠琼花公主之力得了先帝欢心,官拜大将军。这些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今贞敏公主这样子的年岁,如花朵般娇艷,平素也常在京中女眷之中走动。她性子活泼,却又温柔可人,虽然年纪尚幼,却有十足皇族公主的高贵。而她平素行事,又是极有分寸的。便是不提出身,贞敏公主性情容貌也无可挑剔。 京中不知晓多少少年郎爱慕于百里敏,元氏虽然心里面也涌过这个念头,却不敢说出来。 周氏口口声声,说自己儿子配得上,云氏也是不知晓周氏是何用意。 然而云氏心中如何想的,周氏内心却是通透。 周氏不觉微笑:「大夫人这样子说,那可就是妄自菲薄了。其实少年儿女的婚事,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她一个小孩子,挑挑拣拣的。贞敏公主虽然是静贵妃的女儿,可论礼数,皇后才是她的嫡母。娘娘手握凤印,掌管六宫,何等尊贵,令人望尘莫及。贞敏公主是陛下心尖尖爱惜的女儿,皇后得陛下敬重,又岂能不闻不问。无论如何,贞敏公主的婚事,问到意见,是越不过皇后娘娘去了。若皇后娘娘开口说一句话,比别的人说十句八句都有效。而皇后娘娘也还算给我这个姐姐几分薄面,只需我开口,定然也是会觉得阿朗极好。」 云氏听得怦然心动,却也是不知晓周氏这样子说是什么意思,一时也是不好接口。 她脸蛋红一阵白一阵,容色更流转了几许的迟疑。 周氏一向跟元家也没什么交情,如今更因为范蕊娘的事情,对元家有迁怒之意。既然是如此,周氏又怎么会为自己心尖尖的儿子说句话。云氏虽然是听得怦然心动,却实在不好开口。 周氏手指头不轻不重的轻抚茶盏子,唇角却也是浮起了浅浅的笑容,也不理睬云氏了,而是盯上了元老夫人。 「元家何等清贵,咱们周家也是不敢怠慢,一向都是打心眼里敬重的。虽然周家出了个皇后,也算不得什么。」 周氏虽口口声声说算不得什么,可一张口却是将周皇后给抬出来,这其中心思,可想而知。 饶是如此,却绝没有人胆敢嘲笑周氏这宛如暴发户一般的粗鄙。毕竟纵然周皇后无子,却仍然是对宣德帝有那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元老夫人更是沉声说道:「周皇后贤良淑德,行事端庄大方,更是六宫之主。我等官家女眷,也是对皇后娘娘仰慕有加。」 周氏微微一笑:「元老夫人说的话儿,可当真不敢当。元尚书书香门第,少年得意,中了探花,入主翰林。彼时入宫,还给皇子讲学。如今更是正二品大员,国之栋樑。以元尚书如今品阶地位,再加个三公封号,也并不为过。」 一时之前,元家女眷个个唿吸为之一窒。 要知那一品的三公封号虽然只是虚职,却亦是无比的荣耀,更能让元家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周氏抛出来这样子一个诱饵,也无怪元家的人动心。 如今周氏更是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里一阵子讽刺不屑,却轻柔的说道:「这朝中会说话不做事情的官儿实在是有些多了。好似元尚书如此本分,并且还低调不争的人实在难得。而陛下未免有些疏忽,一时没有留意。如果有人去提点那么一句,相信元尚书更进一步,可谓是指日可待。」 事到如今,周氏已然是将话头挑明。 而她眸光所及,那些元家的女眷却也是个个容色各异。 就连反而隐怒的陈氏,如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思索之色。 周氏幽润的目光盯住了元月砂,泛起了一缕淡淡的冷狠之意。 这个南府郡旁支之女,乡下出身,只恐怕都不太听得动自己说的话儿。 这朝堂之上,各种弯弯道道,权力碾压,区区村俗之女如何能懂。 所以也只能站在一边,做出了一副怯弱弱的样儿。 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蕊娘,周氏不觉心痛如绞。 范蕊娘虽然性子跋扈了一些,可是十分聪慧,和母亲议论起朝堂之事,见解可是不输给男儿。 好好一个女儿,却因为元月砂这样子柔弱的小白花生生的给害死了,周氏恨极。 耳边却听到了元老夫人沉沉的嗓音:「范夫人说这些话,元家可真不敢当。」 周氏有些佩服如今元老夫人沉得住气,不似一旁元家的大房二房媳妇儿,眼睛里都热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不过料来,元老夫人也必定困惑不已。 吃不准自己卖的是什么药。 周氏放下了茶盏,缓缓起身:「妾身所言,可谓都是些个肺腑之言。如今蕊娘死了,其实妾身虽然是心痛,却也是知晓此事不干南府郡的元二小姐的事情。」 她竟走到了元月砂的跟前,轻轻的握住了元月砂的手:「果真是楚楚可人,容貌娇美,江南的姑娘,一向都是以美貌见长。」 好个以美貌见长!周氏可是知晓江南调教出来的瘦马,最容易讨京城那些个当官的男人欢心了。瘦马身体也是轻柔,就跟这元二小姐似的,就是个狐媚子。 都是一样子的狐媚子下贱。 她知晓范侍郎曾得下属孝敬,也收过两个瘦马。 周氏面上不说,使了些个手段,如今那两个瘦马被划破脸送去了黑窑子。 元月砂只觉得周氏力气使得不小,竟似让自个儿的手被捏得生疼,却隐忍不语。 「唐文藻哪里配得上你,伯母为你挑个好的。」 周氏尖着嗓子说道。 「我周家有个侄儿,叫周柏青,如今岁数也不小了,还未成婚。他家里也有些薄财,还有举人的功名,论起来,也不至于委屈了元二小姐。」 她竟似要为元月砂说亲。 可元家的人却听得呆住了。 周氏这个侄儿,确实也是有名气。 周柏青举止放浪,行为不羁,那举人的功名也不过靠着财帛和周家面子捐了来的。其人整日也不学好,眠花宿柳,流连于勾栏坊,沾染了一身的烂病。那脸,也因为脏病因此坑坑洼洼的,瞧着极丑。 更要紧的是,此人不但好色,而且好赌。 这家中虽无正妻,原本也蓄了几个美妾。 只因周柏青好赌,输了银钱,竟然将妾也给典当了。 如此人物,若非是周家族人,只恐怕早便生生打死。 别说京城里的体面人家,就算是寻常百姓,也是绝没有人肯将女儿嫁给这个周柏青。 然而如今,周氏一张口,却是要元月砂嫁过去。 并且还说是极好的姻缘。 这可真是将元月砂恨到了骨子里面去了,方才是说出这样子的话。 看来周氏因为范蕊娘的死,恨透了元月砂,非得害死元月砂。 一时元家的人心思各异。 若周氏一开始便这样子说,便是二房陈氏,也是会觉得周家太跋扈了。 可偏生,周氏之前还说了那么些个话。 不错,如今元家是需要一个族女,嫁入北静侯府,笼络这份殷切,而且萧家也满意元月砂。 可是也不一定非要元月砂不可。 护住元月砂,就是得罪周家,更何况周氏还许了若干好处。 就连原本对元月砂有些好感的云氏,一时也是心思不定,眸光游离。 云氏是对元月砂有些薄薄的同情,可这点微弱的怜悯,在自己亲儿子的前程面前,什么都不是。 而且,元老夫人也必定希望夫婿更上一层楼,有一品大员的名头。 这些元家女眷也不好开口,一个个的不觉望向了元老夫人。 元老夫人眸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却忽而朝着元月砂说道:「月砂,你是怎么想的。」 元月砂似未察觉这一片暗潮汹涌,却不觉泪水盈盈,流露出了悲切之色:「唐大哥虽对我无情,我不能对他无义。无论如何,他都是未婚夫婿。只瞧朝廷如何断罪,我定然是不离不弃。便是他死了,我也素服戴巾儿,为他披麻戴孝,守孝三年。」 一张口,又是一副对唐文藻极忠贞样儿。 然而元月砂内心之中却冷笑不已。 她就是故意的,周氏疼爱范蕊娘,可偏生范蕊娘却是被唐文藻给弄死的。 周氏果然面露冷怒:「这婚姻大事,是要听长辈的话儿,哪里轮得了一个女孩子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你不听不从。」 元月砂垂泪不语。 而周氏的手指头,却也是一根根的松开了。 她面色恢復了和缓样子,盯着元老夫人:「所以,是元老夫人煳涂了,一开始便不该让元二小姐自己做主。我知道,这姑娘是南府郡旁支出身,并不是元老夫人嫡亲的孙女儿。故而老夫人大可书信一封,让元月砂父母做主。这天底下但凡爱惜女儿的,都绝不会让人给唐文藻这等人守节。」 周氏当然知晓元月砂的来歷,因范蕊娘的事,她早将元月砂的底子摸了个透。 南府郡破落户的女儿,家里底子早就空了,继母不慈,亲爹又惦记女儿嫁妆。 这南府郡元家,是绝不会体恤女儿,只需京城元家一封书信,必定是会跪着让元月砂嫁人。 只要能讨好住京城元家,哪里会理会许多呢? 周氏内心之中恨意滴成了毒汁。 她当然知晓自己这个远房侄儿的德性,不但身子脏,而且对女人的手腕也挺狠。那些个青楼要脸粉头都不肯玩的东西,周柏青能用在身边女人身上。 况且这混帐虽极可恨,却偏生对周氏的话儿,可谓是言听计从。 这嫁过去了,明着是嫁给纨绔子的正妻,暗地里是下人都能玩的娼妓。周氏怎么弄元月砂,周柏青都绝不会理。 弄死元月砂也不能消周氏内心之中的恨意,非得要将元月砂践踏成了泥,这心尖尖方才能稍稍解恨。 想到了如何折磨元月砂,周氏那不悦的心尖方才又添了些许喜气。 元老夫人迟迟不答,周氏也是步步逼迫:「元老夫人,这可是一桩极好的婚事。」 周氏已经是许下了种种好处,逼着元家将元月砂给卖了。 湘染生恼,要嚷嚷几句,却让元月砂伸手拉住,示意湘染不必说话儿。 而湘染也对元月砂的本事很是佩服了解,故而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咽下去,顺了元月砂的意思。 元月砂气定神闲,也是安抚了湘染的焦躁。 元老夫人却仍没回到,神色变幻不定。 周氏心中轻啐,瞧不上。 不就是觉得,那面子过不出吗?这实惠已经拿出来,只要元家应了,便是有天大的好处。可是若是元家不肯应,那便是得罪周家,元家得罪得起吗? 周氏却冷笑:「这小辈的婚事,是应当好生思量,就算不是嫡出的孙女儿,也是要添些心思。大夫人,老夫人一时没主意,你怎么瞧?」 云氏也是忐忑,其实娶不娶贞敏公主并不是最要紧的,若是开罪了周家,只恐阻了这儿子前程。 「这周公子以前名声是差了些,可人谁无过,毕竟那时候岁数也没多大。许是如今,都改了吧。咱们为月砂说亲,自然也要查清楚些。」 云氏这样子开口。 周氏也不是来强要人,只说来说亲,总是给了元家台阶下,面子上也过得去。 饶是如此,云氏脸蛋还是忍不住红了红,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 这元家的大房许是还有几分的含蓄,可二房便是露骨得多了。 元蔷心已经忍不住浅浅含笑:「是了,月砂姐姐,你瞧范夫人多疼你,才没了一个唐文藻,就开始为你张罗婚事。年纪轻轻的,为个唐文藻守贞,那可不好熬。」 于元蔷心而言,自是极开心顺意的。 原道此事已经是了定局,元月砂也被挑中了做填房。 可是这狐媚子果真是个没福气的。 无论怎么样,元家并没有当真将这桩婚事说透,便算让元月砂嫁给别的人,也挑不出什么礼数上的错处。 是了,以元月砂身份,也只配嫁给这样子的人。 这娼妓也不如的日子,才配这位元二小姐。 陈氏扫了自己女儿一眼,觉得女儿也是不会讲话。 这般喜事,也不该用这等丧气的话儿来说。 陈氏顿时一副欢喜的样儿:「月砂也是我元家的血脉,虽然是旁支出身,可那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既然是如此,也应当有那么一门好亲事。这周家公子,也算是周氏血亲,外戚宗室,而且家有薄产,又得范夫人垂青看顾。这样子一个好夫婿,若非月砂有元家旁支血脉,也没这样子的福气。月砂,你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这样子说着,陈氏神色自若,脸蛋上甚至浮起了和煦的笑容,一派和乐融融。 元月砂忽而开口:「二夫人,如此说来,这居然是一桩极好的婚事了?」 元月砂开了口,陈氏知她心里面一定不乐意,却不在意。 事到如今,元月砂性命前程尽数在别人手里面,这样子一个小姑娘也决计抵不过这森森礼数。 陈氏脸皮厚,也并没有什么羞惭之色,反而微笑:「是呀,月砂,只因你打小就在南府郡,见识的人少,所以才将唐文藻那样子的人当做宝贝一般。如今能嫁入周家,这般福泽,别人羡慕不来。我瞧你这个小姑娘,果真是个有福气的人。以后,也不知道多少女孩子羡慕你有个好姻缘。」 元蔷心也笑了:「是了,月砂姐姐,你可别不知道好歹,不肯要这大好的姻缘。」 陈氏更是和声说道:「月砂,莫不是觉得我这个长辈,居然会欺骗你吧。」 元蔷心更是嗤笑:「好端端的,可不要误了自个儿的前程。」 元明华今日受了惊,本来有些病恹恹的,可是如今眼见元月砂倒霉,顿时也是有了精神。 她不觉开口:「二妹妹,想不到,你居然又这样子的福气。父亲母亲要是知晓了,一定会极欢喜的。」 这样子说着,元明华苍白的脸蛋之上,生生挤出了一缕笑容。那双眸子里面,怨恨之中带着几缕欢喜。 元月砂柔柔说道:「长辈所言,月砂又怎么会不信。只不过月砂是旁支女郎,怎么也不能越过元家正房嫡女去。古有孔融让梨,如今我就将这样子一个好郎君让给蔷心妹妹。反正,二夫人这丈母娘早将这女婿看得极顺眼,我又怎么能夺二房的心头好。」 一番话只听得这几个人目瞪口呆。 元幽萍想要笑,却知晓此时此刻若是笑出声,可并不如何妥当,故而生生将那笑意掩下。她举起了手帕,轻轻的遮住了脸蛋。 元蔷心顿时大怒,脸色都变了。 周柏青什么玩意儿,居然胆敢和自己相提并论。 那等下贱货色,便是提一提,也是脏了自己的口。 「住口,周家那个下流胚子,我瞧只塞给你才十分合适。」 元蔷心这话儿一出口,却也是不觉微微怔了怔。 一时之间,倒也不觉微微尴尬。 元家的人都不合此刻说话儿,元蔷心面颊涨红,忿忿然坐下来。陈氏不觉有些恼恨的盯了自己女儿一眼,好端端的,却说这么些个胡话,平白招惹是非。这锦绣的画皮虽然众人都知晓是假的,可是也是不必说破了。 元蔷心狠狠的扯着衣服角,一时也是不好言语。 元月砂微笑:「原来如此,元家京城一脉的嫡出女儿,和南府郡出生的可谓有天渊之别。这元家嫡出女儿嫌弃的货色,对于我等南府郡出生的破落户女儿,已经是难得的机缘。其实蔷心妹妹也无需说得如此明白,你我身份的差别,月砂也是心知肚明,瞭然于心。」 她却轻轻的抬头:「好在大姐姐如我一般,都是南府郡的元家之女。既然是如此,这门婚事于大姐姐而言,那也是绝好。既然是如此,做妹妹的如何不能对姐姐谦让呢?再者哪里有姐姐没说亲,就轮到妹妹的。这门好婚事,还是让大姐姐消受。」 元明华愕然抬头,她不过趁机多说一嘴,落井下石,想不到居然让元月砂给扯下水。 她明明知晓这是周氏冲着元月砂的算计,决计连瞧都不会多瞧自个一眼,却仍然忍不住心尖一阵子惶恐。一时之间,竟觉得后背冷汗津津,生出了一层汗水。 元明华欲待反驳,一时也是挑不出合适的话儿。 略想了想,方才有些急促说道:「我哪里有二妹妹你这样子的福气。」 陈氏不动声色说道:「月砂,你真是个伶俐的姑娘,可惜,周家的人瞧中的就是你。别的姑娘,人家可是不怎么瞧得上。」 周氏听着元月砂巧舌,眉宇之间却浮起了淡淡的讽刺之色。 在她瞧来,元月砂这样子的口舌不过是跳樑小丑的伎俩,根本算不上什么本事。 区区弱女,破落户一般的女儿,元家要卖了她,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元蔷心也是已经缓过神来,冷笑:「是了,长辈的恩德,你区区小辈,难道还想要反驳不成。果真是南府郡出身的乡下丫头,连长者赐,不能辞的道理居然都不懂。不是学了礼数,怎么还不知道客气。」 陈氏森森说道:「元家待你,可谓仁至义尽。将你从南府郡带出来,教导你礼数,又捨不得你守寡。可是有些人呢,还埋怨元家对她不好。这为人,却无半点感恩戴德之意。」 元月砂轻柔的说道:「月砂只是觉得——」 话语未完,便是听到了周氏厉声呵斥:「你住口,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当真半点规矩都没有。这京中姑娘,又有哪个,如你这般,巧言令色,居然敢自己议论婚事。这婚事,都是长辈所赐,不能推辞。自个儿议论,挑三拣四,简直是不知羞耻。」 周氏一双眸子流转了森森的怨毒之色:「我看有些人,便是不知晓好歹。素来便是水性惯了,如今竟不知道怎么守规矩。据说你在南府郡,便贪恋男色,和寄居于元家的唐文藻勾勾搭搭。为了遮羞,才定下这门亲事。正因为如此,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唐文藻,才有机会坏了元家清誉。」 周氏可谓说得咬牙切齿。 若无元月砂的银钱支持,只怕唐文藻也没机会来京城,更没机会来害自己的女儿。 这一切,都是元月砂的错! 阿薄更趁机帮腔:「水性杨花的下贱货色,南府郡养的娼门胚子,如今到了京城还继续害人。」 这几句话可谓是骂得极难听的。 可周氏生生听得痛快!没这么骂也不能纾解自己胸中那一股子郁闷之意。 周氏更恶狠狠说道:「这样子不知礼的轻薄女子就是该打!来人,掌嘴二十,让她知道礼数!」 这一次周氏来,身边是带着几个恶奴的。 如今听着周氏这样子恶狠狠的吩咐,顿时领命,要去捉元月砂。 云氏目瞪口呆,她自然知晓保不住元月砂,也不会好心去保。 可是周氏这样子闹,好似也有些损及元家脸面。 只不过在周家滔天权势,咄咄逼人的压迫之下,云氏这温吞的性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的言语。 恶奴上前,宛如老鹰抓小鸡一般,要将元月砂给抓住。 湘染自是不许。 她一把扣住那僕妇的手掌,一用力,顿时生生将人家关节给卸下来了。 杀猪般的惨叫,却也还是顿时迴荡在房间之中。 那几个恶妇,纵然会一些粗使的功夫,又如何是湘染对手? 不过片刻,顿时哀嚎连天,七荤八素的倒了一地了。 元月砂也没有阻止之意,任由湘染施为。 可周氏却是目瞪口呆,顿时怔住了! 好大的胆子。 她正欲呵斥,却听到元老夫人厉声呵斥:「好大的胆子。」 只见元老夫人已然是颤抖站起来了,苍老的面容之上凝结着冷怒之意。 就算是周氏,也是瞧得一怔。 看来元老夫人也是怒了。 周氏冷笑,也是,如此刁钻尖酸的货色,不肯嫁人却指元家无情,还让个丫鬟动手,可当真是将元家的脸都丢干净了。 「老二媳妇,蔷心,你给我跪下!」元老夫人厉声言语。 原本在一边看戏的元家二房女眷顿时呆住了。 让她们跪坐什么? 周家寻的又不是她们,至于打人的事情,更与她们没关系了。 元老夫人唇角噙着一缕冷笑,冷怒道:「方才是谁说的,长者赐,不敢辞。如今我这老太婆一声吩咐,有人居然胆敢不听了?」 陈氏、元蔷心冷汗津津,虽不甘愿,顿时也是跪下了。 「我们元家,何时这样子没有礼数了。范夫人是贵客,来跟我议论月砂的婚事。我还没有说应不应,怎么你们便会越过长辈,自作主张,逼着月砂嫁人了?这眼里,显然是不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了眼里了。」 元老夫人如此呵斥,不但跪着的陈氏和元蔷心大惊,便是在场元家其他的人都是一片惊愕。 更不必提周氏了,她自然是没想到元老夫人会拒绝。 周、元两家久在京城,周氏也是知晓元老夫人的性子,知晓对方素来沉稳,谨慎行事,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旁支血脉就得罪周家。 周氏许以重利,她知晓大房的嫡长孙是元老夫人最心爱的孙子,而夫君前程更是元老夫人十分着紧的。更不必提自己是周皇后的亲妹妹,得罪自个儿,便是得罪了周皇后,乃至于整个周家。 元老夫人应该不可能想京中两支贵族间生出嫌隙。 故而自始至终,周氏都是没设想过,元老夫人会加以拒绝。 甚至到了这一刻,周氏还是忍不住想,也许元老夫人是一时愤怒,所以才这样子说的。 毕竟自己实在是太心疼女儿的死,在元家不免有些放肆,而这些放肆,就伤了元老夫人的脸面。人家一生气,觉得不护元月砂,面子都挂不住。 元老夫人却不觉面沉若水,淡淡说道:「蔷心忤逆长辈,不知团结姐妹,言语更是粗鄙。掌嘴二十,让她学学礼数。」 元蔷心抬头,一脸愕然,面色发白,自然是万般不愿。 这众目睽睽,自个儿却挨耳光,连下人都瞧见了,以后必定是家中笑柄。 欲待求饶,话儿到了唇边,触及元老夫人冷面神色,竟似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打小长于元家,元蔷心也熟悉这个祖母,可从来没有瞧见元老夫人脸上显露如今这般可怖神色。 可见是真怒了。 喜嬷嬷上前,说了句得罪,便开始抽元蔷心耳光。 清脆巴掌声响起,众人可谓是神色各异。 待二十下抽完,元蔷心可谓双颊红肿,一双眸子更是泪光盈盈,泫然欲泣。 只不过今日这教训有些狠,元蔷心竟不敢大声给哭出来。 而周氏面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 方才周氏让人抽元月砂二十记耳光,口中嚷嚷的是让元月砂学学规矩。 岂料元月砂发狠,居然是让身边的丫鬟打人,打的还是周家的人。 这是极大的冲撞,是极不敬极失礼的。 元老夫人应该不等周氏说什么,就处置那打人的丫头,立刻打一顿发卖出去。 岂料元老夫人竟好似什么都没瞧见一般,居然对打人的丫鬟视若无睹。 相反,方才帮腔的元蔷心却挨打了,也是二十记嘴巴。 这哪里是教训晚辈,这分明是落自己的脸面! 方才啪啪啪打耳光的声音,周氏听得格外的扎耳,只觉得这样子的耳光,其实是打在自己脸上的。 好个元老夫人,自己也是瞧走了眼了! 可内心除了震怒还是有几许不解,她都是不知道元月砂给元老夫人究竟是吃了什么样子的迷魂药,居然是让元老夫人这样子的护住她。 尤其,如今自己带来的几个粗壮僕妇,还瘫软在了地上。 元月砂垂下头,其实她也是有几分好奇的,却蓦然笑了笑,不动声色。 元老夫人有些好奇,好奇湘染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一下子将这么多恶奴打了,而且还让对方到现在还起不来。 却故意视若无睹,对陈氏说道:「老二媳妇儿,小孩子不懂事也还罢了,怎么你也不懂事。」 陈氏也被吓坏了,赶紧说道:「是,是媳妇儿一时煳涂,会错意了。我,我也是一心一意为了元家打算的啊。」 元老夫人冷淡说道:「你是失了分寸,可你是长辈,总不能让你如小孩子般受教训。回去罚抄家训五十遍,好好收心养性。」 陈氏也是认了罚,赶紧认了错,心里倒也松了口气。 元老夫人今日和平时大不一样了,若是也罚她如罚元蔷心一样,她可是丢不起这个脸。 周氏却忽而笑起来,她怒极反笑,这样子的笑声听来却也是不免有些吓人了。 她蓦然收敛了神色,恶狠狠的说道:「元老夫人,你这是在辱我周娇娥,落范家的面子,辱我整个周家,更辱及宫中的皇后娘娘!」
085 相互飙戏 13 元老夫人淡淡说道:「范夫人,这话言重了。今日你来说亲,无论允还是不允,也不当损及我们两家情分。至于皇后娘娘,我一向都是敬重的!」 周氏疾言厉色,咄咄逼人:「我顾忌两家情分,为了你元家颜面,委屈求全,更许以种种好处,可谓是卑躬屈膝。可这一片柔顺心思,竟让你们元家恣意践踏,种种许诺好处,尽数也不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只护着那南府郡旁支贱女。任由这贱女害我女儿,毁我范周两家娇女名声。」 「如今这贱女奴婢当众打人,元老夫人却偏生不闻不问。打狗还需看主人,这样子打了,那是生生打在了范周两家的脸上。然而,元老夫人对这恶奴行兇纵容有加,视若无睹,分明心中暗许。如此行径,难道不是刻意羞辱?」 「如今倒让我周娇娥好奇万分,究竟护着这旁支之女,又有何好处?竟让元老夫人宁可坏了嫡长孙的大好姻缘,自己夫君的大好前程,更宁愿得罪皇后,与龙胤外戚为敌!今日之辱,周家更会铭记于心,时时刻刻,不敢忘怀,必定要回报元家之羞辱!」 周氏面上一派张狂之色,眼中却也是不觉流转了森森恨意。 那恨意之中,又蕴含了一股子极深邃的痛楚。 心爱的女儿死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周氏已然不能控制自己了。 只恨不得将元月砂千刀万剐,狠狠撕碎,而那些维护元月砂的人,也应当统统去死。 这一刻,元家那些女眷内心都浮起了寒意。 云氏更忍不住想,其实周氏说得也没错,她也好奇为何元老夫人仍然是护住元月砂。 虽周氏是张狂无礼了一些,可是开出的价码,却也是有那足够的诚意。 算起来,也不算多不敬重元家。 周氏的眸光,宛如惊涛骇浪,汹涌澎湃,仿若要将一切生生吞噬。 然而饶是如此,面对惊涛骇浪,元老夫人仍如一颗磐石,巍然不动,格外的镇定。 「范夫人言重了,我对皇后娘娘素来是敬重的。只不过,这门亲事当真不能答应,而且,范夫人许下的种种我们元家也是不该应承。身为臣妻,老身如何敢掺和贞敏公主的婚事,老爷仕途,更是陛下做主,也与别人无关。」 元老夫人风轻云淡,打起了太极。 周氏为之气结,却也是知晓,今日自己是不能将元月砂如何了。 她冰冷的眸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狞笑:「好个元月砂,想不到你区区一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居然还有这样子的本事,连元老夫人也对你加以维护。可你害死我的蕊娘,这件事情绝不会如此罢休。」 元老夫人眉头皱皱,心尖却也是不觉嘆了一口气。 这个周氏,今日来元家大闹,甚至还动了手。可事到如今,周氏反而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说到底,也不过是没有将元月砂扔出去,任她作践罢了。 若说不恼恨,倒也是假的。 可人家是周皇后的亲妹妹,一向都是这样子的跋扈,谁也是奈何不了的。 纵然心尖动怒,却也只能忍了。只怕,周氏离去后,自己心里还会后怕。 何止元老夫人,元家之中其他的人也是如此之想。 得罪了周氏这样子难缠的人,以后总会有些不顺,几许麻烦的。 偏巧元月砂却轻轻福了福,居然开口反驳:「范夫人,其实蕊娘死得可怜,并不是我害的。说到那罪魁祸首,应该是你才是。」 周氏原本也是要走了,如今却勐然转身,一双眸子好似喷火一样:「你说什么?」 元月砂却是细声细气:「是呀,蕊娘姐姐这么可怜死了,就是因为范夫人您啊。她若没有未婚先孕,怀了孩子,也就不会死死的纠缠于唐大哥,更不会因此而死。别家的姑娘,都知晓礼数如此,自然会更加爱惜自己,不肯让自己沾染到危险的事情。就算当真一时不慎,至多也是毁了名声,一辈子青灯古佛,这性命总算还在的。若非范夫人如此纵容女儿,让蕊娘姐姐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能得到。也许,她年纪轻轻,那就不会死了。」 她当着周氏的面,扯出了范蕊娘的丑事,口口声声,更说一切均是周氏的错。这字字句句,无疑是触及周氏逆鳞,更让周氏为之而疯狂。 周氏胸口狠狠的起伏:「来人,来人,将她给我打死,给我活活打死!打死了,算我的。」 元月砂可是让周氏给气狠了,恼恨得不得了。 周氏身边下人倒是迟疑不已,元月砂身边有个会武功的丫头,是绝不肯就这样子白白就挨打的。 阿薄眼珠子一转,扶住了周氏:「夫人何必为了这个贱货生气,平白招惹了是非。」 她也是为了周氏解围,可是周氏盛怒之下,却也是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阿薄说的话,周氏半句也是没听进去,却也是伸手,狠狠打了阿薄一巴掌。 「贱婢,我说什么,你难道听不见?却还在这儿胡言乱语的。」 元老夫人倒不觉微微有些头疼了,元月砂这丫头心里盘算什么,她倒是当真猜测不透。 今日在萧府,元月砂温顺可人,话儿都不肯多说一句。 可是如今,元月砂却故意挑衅,生恐周氏不生气。 元月砂一张精緻的脸蛋儿雪白细润,漆黑的眸子却流转盈盈光彩。那一双黑眸极深邃,却泛着令人瞧不懂的光彩。 正思虑间,却见一个奴婢匆匆而来,耳语几句。 元老夫人一惊,又有些头疼,却不敢怠慢了贵客。 「来人,还不快些请莫公子过来。」 周氏也是面色一愕,她知晓莫浮南是豫王身边的红人,且又是墨夷七秀之一。 饶是周氏一向尖酸狠辣,也不觉收敛了几分。 她手指狠狠掐着阿薄的手臂,掐得阿薄手臂生生刺痛了。阿薄虽然疼了,却素知周氏那兇狠的性儿,竟也不敢叫出声。 又因为极怒,周氏生生忍着,一张脸蛋更是涨得通红。 好似憋一憋,整个人都将要气胀了一般。 元老夫人话语方落,莫浮南便缓步踏入了房中。 可见他早到元家,已到了厅外。 莫浮南举止优雅,轻纱后面,一张俊容若隐若现,却也是依稀可见一道浅浅的伤疤。 一双眸子,却透出了温雅气息。 元老夫人却素知这位莫公子身为豫王谋士,看似温文尔雅,谈笑间却心狠手辣。那言笑晏晏间,竟极少有人胆敢得罪于他。 元老夫人向前见过礼,莫浮南方才说道:「豫王殿下听闻今日元二小姐受惊,故而令我送上礼物,稍作慰问。料不着,竟听到了如此的动静。」 莫浮南虽然是笑着,眼睛里面却浮起了缕缕的冷意。 元老夫人一惊,她虽是因豫王提点,方才纳了元月砂入京教养。了不着豫王居然是当众点明这桩事情。这当众承认了,元月砂身份自是不同。得了豫王的庇护,元月砂可谓是身价倍增。 周氏更是微微一愕,元月砂区区一个南府郡出身的丫头,再贱不过,送去给萧英做填房照顾一双子女的,哪配得豫王喜爱。虽亦有传闻,元月砂在江南举止出挑,又救了百里冽,故而得了豫王欢心,可周氏素来没信过这般传言。料来不过是这乡下丫头,故意闹出的动静,以增身价。 可如今莫浮南竟亲自来此,对元月砂言语抚慰,更以豫王名义问好。 百里炎自打王妃没了,这京中贵女无数,燕瘦环肥绝色佳丽也是见得多了,却也是未见百里炎对哪个女子稍加辞色。 周氏心中大骇,区区元月砂,何德何能? 又因为这样子,周氏心中怒意更增,更气得眼前微微晕黑。 元月砂得了赏赐,元老夫人也代元月砂谢过了,元月砂跟随在元老夫人身后福了福,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元老夫人心念流转,居然当众打开了百里炎送来的锦盒。 之间其中一双精巧镯子,便是躺在了锦盒之中。 这一双镯子,是以纯白软金打的,缠丝镂空,各点缀了一枚夜明珠。 轻轻拿出来,便是光彩灼灼,平添光华。 元老夫人笑了笑:「这是多年来云国送来的贡物,一双碧珠镯子,当时便让人觉得稀罕。尤其这一双明珠,夜里也有光彩。咱们龙胤虽也有夜里发光的镯子,可没这云国明珠亮得好看。那时候,赐给了豫王府。可惜豫王妃死得早,竟没福见京中女眷戴过。」 说到了这儿,元老夫人轻轻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我的乖乖儿,豫王殿下可是疼你得紧。」 说到了这儿,她不觉褪了元月砂手腕上次些的镯子,将豫王送的碧珠镯给元月砂套上。 元月砂本来就皮肤洁白,皓腕若雪,如今套上了这枚镯子,明珠辉映,更加好看。光彩流转间,更衬托少女肌肤宛如细瓷。 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顿时染上了一抹晕红。 今日在北静侯府,元月砂和百里纤、周玉淳的争执,其实也是有人悄悄在传。 虽然周世澜已然是压下了这桩事情,可是这些京城的贵女之中,其实也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的。 元月砂镯子次了些,就被百里纤嘲笑,并且还污衊元月砂心存嫉妒,弄坏了周玉淳的镯子。事后周玉淳虽然证明了元月砂的清白,可百里纤仍然是不依不饶的,硬说是周玉淳大度,顾忌元月砂的名声,没有说出实在话。 不知就里的,就算不说是全信,这心尖尖也是半信半疑。 如今百里炎送了这一双镯子,硬生生给元月砂撑了脸面。 瞧来那些闲言碎语,如今也应当消停。 那些羡慕、嫉妒的目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包括那些元家女眷。毕竟这京中元家才是本宗,这些元家嫡女也是有一分自矜之情的。纵然不是个个如元蔷心那般刻意尊贵,一股子倨傲和优越之意自然还是有的。 如今见元月砂骤然得宠,心里难免是有些个不痛快。 元明华更是脸色苍白,蓦然眼眶之中盈盈都是泪水。 更不必提,豫王府中如今没有主事的女眷,豫王以王爷之尊,命手下给一个小姑娘送女人贴身的首饰。这总是有一缕若有若无,撩拨人心弦的小小暧昧的。 莫浮南唇角含着一缕浅浅的笑容,若有所思。元老夫人原本不必故意人前打开锦盒,炫耀东西,如此招摇。瞧来这位元家的老夫人,也是别有心思。 这其中最生恼的却是周氏,看着元月砂得意炫耀,如花似玉,娉婷可人。眼前却不觉浮起了范蕊娘那一团血肉,心痛如绞。 她实在不知晓这位南府郡的元家姑娘究竟是有什么样子的魔力,不但让沉稳老辣的元老夫人对她加以维护,甚至不惜得罪周家。连一贯不理睬女眷的豫王百里炎居然也不避嫌送上珍贵的首饰,护她娇客脸面。 百里炎不可能知晓周氏今日会上门来闹,不过是因为知晓百里纤那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言碎语,居然让心腹谋士上门元家。想不到堂堂豫王百里炎居然是有这份怜香惜玉的体贴心思,无微不至,周到得紧。 周氏心中发狠似的叫嚣,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可却偏生这话儿如今不能宣之于口,只能烂在肚肠,生生的咬碎了牙关,不得不加以隐忍。 周氏已然是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如今唇齿间更是添了些个腥甜味道。 她心中也是大骇。 原先宫中御医也是为周氏瞧过,只说周氏性子急,不合恣意动气,须得好生条理。若是被呕得吐血,这病便是极要紧了。 可这都要怪元月砂这个贱人! 她心里恼怒极了,下手也不知道轻重。 阿薄原先还勉力忍着,可周氏那指甲似划破了肌肤扎入了肉里面。阿薄自然是禁不住,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 而莫浮南那温润的眸子,却也是顿时盯住了阿薄了。 莫浮南低低冷笑:「今日浮南在外头,却偏生听到有人出语无状,损及朝廷脸面。来人,将这胆大的恶奴给抓起来吧。」 他随手示意,顿时也是有两名侍卫前来,生生抓住了阿薄,狠狠的一拽。 阿薄的手臂原本是让周氏掐着的,如今蓦然被人狠狠一拽,不但生生撕下了帛绢,雪白手臂上也生生添了几道嫣红痕迹,触目惊心。 就连周氏,那身子也是被带出一截,险些跌倒。若非左右服侍的人将周氏扶住,只恐周氏也随着跌倒出丑。 阿薄吓坏了,顿时尖声叫嚷:「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周氏也是心惊,却又素来彪悍惯了,便是在豫王府人跟前,也生生造出了几分的勇气:「这奴婢是我范家的下人,就是说话不中听了些,让元家的小姐听得不自在,自然也是有范家家规处置。又何必劳烦豫王府的人动手,莫非,是刻意羞辱范家,更是有意针对我周氏,有意对皇后娘娘不敬!」 周氏今日也是不知第几次搬出周皇后了,她自个儿也隐隐有所察觉。可面对豫王百里炎手底下的人,她不得不如此。似抬出周皇后,周氏方才能有几分的底气。却不得不承认,纵然是搬出了周皇后的名头,她仍然不觉有几分心虚的。 「范夫人说笑了,此等奴婢乃是犯了国法又如何该由家规处置?莫非范夫人忘记了,元二小姐乃是朝廷所封的县主,有册封文书,金印在手。她是异姓的皇室宗亲,受朝廷庇佑,若她受辱,便是欺辱整个龙胤皇族!如此重罪,莫非范夫人想回去一顿板子便了结?」 周氏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元月砂这县主不过是个虚号,满京城也是没谁放在眼里。 她既没有封地,也没有府邸,更没有女官随身。谁都知晓,这不过是元月砂散尽家财,买来一个贴金的虚衔。 龙胤开国之初,县主封号确实也是十分金贵,更是要宗室记名,得享香火。除非有极大的功劳,轻易不会给异姓之人。 及天佑年间,摄政王石修祸乱朝纲,大权独揽之余又卖官鬻爵,甚至宗室子女才能得享的宗亲封号也是能卖。一时之间,王爵之位也是泛滥成灾,虚衔的县主郡主之类更是不值什么钱。 等诛灭戾王,拨乱反正,朝廷也绝了随意赐封号的风气。 饶是如此,余波犹存。 元月砂得了县主封号,没多少人阻止,一多半只将元月砂看做天佑年间花钱买来的名号而已。虽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可也谈不上如何金贵。 可是偏偏,莫浮南居然拿出这么个虚号,以礼数说话,更将阿薄的口齿轻薄说得十分严重。 周氏顿时觉得面上无光,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的反驳,却又气恼:「她这个封号,算得了什么?」 莫浮南却气定神闲:「范夫人这话可是说得逾越了,元二小姐封号是陛下张口给的,下旨许的。若当不得真,可是说陛下昏聩,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周氏自知失言,迟疑不语。 而莫浮南款款温柔,言笑晏晏,客客气气跟周氏解释之际,外头早就惨叫连天。 范家的人哪里能阻止豫王府如狼似虎的侍卫。 没叫几声,阿薄已然是没有了动静。可见下的是狠手,有经验的人几下就能用老力打死人。 周氏出了一声冷汗,惊惧交加,一时竟然也是说不出话来。 元月砂蓦然笑了笑,轻轻的垂下头去。 莫浮南在元月砂跟前,似总是温文尔雅,比之蔺苍更添几许温文柔和之气,还阻了蔺苍对元月砂粗鲁。面对百里昕时候更是颇多容忍,顺意温和。 可跟随百里炎的人,又有几个好的? 百里炎颇多幕僚,莫浮南却最受倚重,对方姿态温文,却绝不会是个真正的温雅君子。 这般样子想着,元月砂纤弱的手指头却也是轻轻的抚摸自个儿腕间的镯子。百里炎送的,一颗明珠光华吐露,珠光宝气。 也不多时,浑身是血已经是没有了气息的阿薄给拖曳上来。 莫浮南却向着元老夫人赔罪:「处置这恶奴,污了元家的地方,却也很是过意不去。」 元老夫人勉强笑了笑:「莫公子言重了。」 莫浮南又盯着周氏:「范夫人说了,这奴婢是你府中之人。无论如何,豫王府也应当给范家些面子,这尸首可要送回范家去?」 周氏咬牙切齿:「一团血肉,还带回去做什么?瞧着便是令人觉得很是讨厌。」 莫浮南微笑:「说的是,这般难看东西,平白污了夫人的眼。来人,拖出去送去城外乱葬岗吧。」 周氏胸闷,一时好似喘不过来。 阿薄殒命,分明是在打自己的脸。 今日范周两家的面子,可都是折在这儿了,可怜自己蕊娘还死得悽惨。 偏生到了此时此刻,莫浮南居然还是不依不饶:「范夫人有诰命在身,又与皇后有血缘之亲,纵然是有小小的错处,也算不得什么。只需,向着元二小姐赔个不是,想来元二小姐也不会如何跟你计较。」 周氏抬头,却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她只疑自己听错了,莫浮南怎可说出这样子的话。 周氏顺意多年,料不着自己如今死了女儿,在元家被人羞辱,连婢女都被当着面拖出去打死了。饶是如此,这莫浮南为了元月砂,居然还如此不依不饶的。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是辱人太甚。 「莫浮南,你辱范周两家太甚!」 周氏嗓音不觉微微有些沙哑。 面对周氏那咄咄逼人,恨极了的眸光,莫浮南却一派温文尔雅:「范夫人,我自然绝不会强人所难。只不过,若今日你肯赔罪,那么这件事情便这般了结,也不会再有什么风波。」 言下之意,倘若周氏不肯赔罪道歉,必定是会后患无穷。 周氏是个极兇悍的妇人,然而面对莫浮南温雅的姿容,竟不觉涌起了一缕寒意。 莫浮南,他虽素来是极低调的,可却是豫王百里炎身边极得力的人。 周氏盛怒之余,竟有些生惧。 他口中的不可罢休,又是什么意思? 饶是如此,周氏兇狠惯了,却也是不肯折了自己尊严。 她只森森说道:「我女儿没了,反而是我这个当娘的错?」 莫浮南微微一笑,竟没再言语。 元月砂却是盈盈向前,风姿楚楚:「这一切,都是月砂的错。原本,应该是我向范夫人赔不是。」 待到了周氏跟前,元月砂才用两个人才听到的嗓音细声细气的说道:「可纵然月砂不道歉,夫人又能拿我怎么样?你的女儿,确实是我算计的。没自己动手,有唐文藻代劳。如此一来,才不能挡着月砂面前的路。」 周氏蓦然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盯住了元月砂。 纵然是发狠要弄死元月砂,周氏原本也并没有觉得元月砂是故意为之。 今日连番受了刺激,一时气血攻心,周氏竟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周氏眼前一黑,竟似生生晕倒。 莫浮南瞧了元月砂一眼,分明是元月砂将周氏生生气得吐血昏迷,偏巧元月砂仍然是这样子一副怯弱不堪,柔柔弱弱的样子。 这样子的女子,果真是极少见了。 而元月砂也是一副受了惊恐的样儿,柔柔的偎依着湘染,让湘染扶着她去歇息。莫浮南心中玩味,却也是没有久留,就此告辞。 待这一场闹腾结束了,元家女眷心思各异。 云氏盯着自己女儿,觉得比起方才二房那副丑态,女儿沉沉静静的样子倒是极好。 想到了这儿,云氏也是嘆了口气。 方才在周家跟前,自己也是未见能沉得住气。反倒是元老夫人,一直护住元月砂。如今瞧来,自己婆婆做的是对的。元月砂背后有豫王撑腰,又怎么会许给周家那个浪荡子? 喜嬷嬷眼见元老夫人略有倦色,欲图扶着元老夫人歇息。偏生元老夫人强打精神,却说要去瞧元月砂。喜嬷嬷见她姿态甚是坚决,也只能允了。 当元老夫人踏入房中时候,丫鬟正送参汤,一口口餵给元月砂喝。 元月砂摘了发间了首饰,一头乌髮跟黑缎子似的轻轻的洒在了枕头上,越发衬托元月砂柔柔弱弱的。 元老夫人在床边坐下了,柔柔的嘆了口气:「好孩子,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元月砂却赶紧摇摇头:「老夫人,是月砂连累元家了。方才那范夫人咄咄逼人,非得逼着我嫁给一个极不堪的人。这原本是月砂招惹的事情,想不到老夫人居然是这般维护,甚至得罪了范夫人。一想到了这儿,月砂便是好生感动,更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得老夫人这般看重。」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泪水盈盈,又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面颊上浅浅的泪花。 可是实则,那双含泪的眸子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测度。 她是算到百里炎不会让周氏放肆,这样子的男人,总是知晓该在什么时候收买人心的。 只不过元老夫人居然是驳回了周氏狠辣的建议,甚至不惜得罪皇后一脉。 这倒是出乎元月砂的意料之外。 自己何德何能? 元老夫人却也是顿时嘆了一口气,屏退左右,连喜嬷嬷也是退下了。 旋即元老夫人轻轻握住了元月砂的手掌:「说来你也许不信,自打秋娘死了,我没一天快活。可见到你了,觉得你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像极了秋娘。那可怜的孩子,福气薄,年纪轻轻就没了。我见到你,觉得她好似还活着一样。我这心里面,也不觉有些安慰。有时候看着你,我就觉得死去的秋娘还在我的身边。月砂,我将你当做自己的女儿。」 触及元老夫人慈和的目光,元月砂流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有些诚惶诚恐的说道:「我,我何德何能。我和元秋娘比,云泥之别。」 元老夫人嘆息:「这便是缘分,谁能想到,你这个南府郡的姑娘,这样子像我的孩子呢?事到如今,我也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不错,如今豫王殿下是垂青于你,可是他心思莫测,变幻多端。这么些年,也没见几个人能当真侍候于他。更何况豫王素有大志,跟随在他身边的女人必定是步步荆棘,一辈子要跟人争跟人斗。这做娘的固然想女儿得享荣华富贵,可是却更想让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其实比起豫王,你还是嫁入北静侯府稳当一些。」 元月砂可没想到元老夫人这样子说。 她心念转动,这可当真对元家没什么好处,甚至会有些触怒百里炎。 而元老夫人更一副真心为元月砂打算的样子。 「萧英是个老实人,女色方面简单,连个侍妾都没有。他家里面人口也不复杂,萧夫人虽然严厉了些,也并不难应付。况且北静侯府一向是纯臣,豫王也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对萧家如何。你嫁过去,也许会觉得婆母严厉一些,儿女不乖一些,可比起别处刀剑相加的日子已经是十分简单容易了。月砂,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付北静侯府这些事情是很简单的。而你的身份更不会差,该你的尊荣富贵,更不会少。我并非为了秋娘两个孩子才这样子说,若真为了那两个孩子着想,其实你实在是太聪明了,并不是最合适的。我也是,盼望你能过得和顺幸福些。」 字字句句,殷殷切切,全是慈母的关心。 而元月砂这样子听着,眼眶也是微微发红了。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月砂这般好过。老夫人你知道的,我在南府郡过的是什么日子,继母不肯教我,还欲图送我去疯人塔。至于我那个爹,整日便是盯着我那些个嫁妆。全没有一个人,肯真心实意待我——」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嗓音也是微微哽咽,精緻的小脸上一双眸子微微发红。 元老夫人一把将元月砂搂住,慈和的说道:「可怜的孩子,以后便有人怜惜你了,我把你当做心肝儿肉。」 元老夫人却不觉心忖,任元月砂是个极刁滑的姑娘,自己还是能哄好的。到底是个女娃儿,打小也没得人怜惜,只要用些手腕,必定能拿捏到手中。 元月砂偎依于元老夫人的怀中,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忽而掠动了冷锐光彩。 元老夫人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既然是元老夫人不肯透口风说实在话,瞧来自己也还是要用些心思去查一查了。 她在元老夫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冷冰冰的,可元月砂嗓音却是极为悲戚:「容月砂说句不配的话,我心里老夫人跟我亲娘一般。我若有个亲娘,一定会跟老夫人一样,维护我,疼惜我。以后老夫人说的任何话,我句句都听。」 元月砂说得极酸,可竟不觉得如何肉麻。 她闭上了眼睛,却嘤嘤嘤的动情哭起来。 宣王府。 赫连清满身疲惫,回到府中。 今日之事如此不顺,赫连清也是极烦躁。 丫鬟将炖煮的银耳送上来,赫连清尝了一口,便嫌甜了,竟然一盅子泼了去。那汤汤水水的泼了丫鬟满脸,这奴婢要哭不哭,极是委屈,心尖也是极是惶恐。 往常,赫连清秉性温柔,是绝不会如此泼辣的。 就算丫鬟有错,也不过是让丫鬟自个儿下去领错,哪里会这样子直接就泼了汤汤水水的。 赫连清面色却也是阴狠:「自个儿做事不仔细,做出这委委屈屈的样子给谁看呢?也是瞧着我平时性儿太好了,便是一个个作妖踩我脸上来,做事也是不见有尽力。」 她心里恼恨,说的是眼前的小丫头,心里记恨的却也是另有其人。 今日算计吃亏了,没拿住元月砂,赫连清自然不觉心中有所迁怒。 说到底,论办事,那许娘子果真没罗嬷嬷厉害妥帖。 「这等没用丫头,发卖出去吧。」赫连清一脸郁郁之色。 那丫鬟顿时目瞪口呆,原本觉得自个儿在王府当差,也是谋得一门好差使。且世子妃素来和顺,手头也大方。却未曾想,传闻之中贤惠的世子妃,居然挑个小错就发落自个儿。 一时间,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那身子一软,却也是顿时倒了下来。 赫连清目光发狠,轻轻的闪动,这一刻竟然是有些后悔。 她花了些个手腕,拢来个厉害的人,暗中用毒针射死了范蕊娘。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是元月砂也未必知晓范蕊娘死得蹊跷,也以为是唐文藻错手。 可那又怎么样,纵然弄死了范蕊娘,可这件事情未能栽在元月砂的头上,那就一点用都没有。 赫连清喝了一口茶水,却也是仍然压不住心尖的烦躁。 不错,周氏心胸狭隘,必定不能饶了元月砂,一定会跟元月砂斗。如此一来,元月砂也是招惹了些个麻烦。 可元月砂还活着,这死丫头厉害,没那么容易斗倒的。 早知道,倒不如一针射死了元月砂一了百了。 还不是因为百里策对她一番警告要挟,令赫连清不得不有所顾忌。元月砂争风吃醋脱不了身也还罢了,可若元月砂被人暗算而死,百里策如此精明必定起疑。 事到如今,赫连清也悔青了肠子,就算弄死了元月砂又如何,可推到范蕊娘身上。而且人若死了,百里策还能有什么证据不成?自个儿为百里策生了两子一女,她就不信百里策这样子的狠,一点情分都不留。 只可惜,那杀手是赫连清託了人情请来的,再请一次再布局也并不如何容易。 赫连清嘆了口气,将头上一件件饰物摘下来,扔在了梳妆檯前。 她散着一头长髮,不觉含嗔,今日自己受了惊吓,可百里策却不知留宿在哪个妖精房里。这些日子,自己精神不济,小妾里面的慕容姨娘最作妖不过,竟让她妖得可恨了。 想到了这个,赫连清不觉恼恨。死妖精,待自己腾出手,还不扒了她一层皮。 然而就在此刻,下人通禀,只说百里策居然是来到了赫连清的院子里面。 赫连清先是一喜,旋即却也是悚然一惊。 百里策这时候来,只怕并不是来跟自个儿温存的。 难道无凭无据的,居然为了元月砂那妖精之事跟自己兴师问罪? 赫连清下意识扶住了面孔,上次百里策打的淤青其实还在,只是用脂粉遮掩住了。 想到了这儿,赫连清竟然是一阵子的委屈。 待百里策进来,果然是满面冷怒,却又屏退下来。 赫连清心惊胆颤,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含泪说道:「世子爷,你心里有气,何苦来我这儿。」 却只待山雨欲来,等百里策质问责罚。她也打定了主意,定然不认。 且又忍不住酸熘熘的寻思,百里策总不会不顾这么多年情分。 百里策打量赫连清,赫连清只能站着侍候。 然而这这一次百里策却并没有好似上一次那般狂怒,如今瞧来,竟似有几分淡然和平静。 「近来我问过大夫,父王也就这么几日。我承爵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到时候也要挑选世子人选。」 赫连清内心狂喜,其实她那个公公,贪花好色,早就应该死了。 待她成为了宣王妃,身份又是不一样。赫连清心中没有半点痛楚,却不自觉做出了悲戚姿态,又掏出帕儿擦擦眼睛。 「世子爷节哀,忧能伤身,可是要保重身子。」 百里策嗤笑:「我有什么可伤心的,我这个父王好色轻浮,若非母妃用尽心思,只怕我这个世子名好都保不住。如今,他可算是要死了。」 赫连清也知晓自己哀伤的样子有些假,微微有些尴尬。 旋即,却听到百里策说道:「若我做了宣王,想立冽儿做世子,让他承爵。」 赫连清愕然抬头,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百里冽?苏叶萱所出的那个贱种。百里策不是一直讨厌这个儿子?怎么会? 莫非,莫非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元月砂? 赫连清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086 赫连清失宠 赫连清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她自己也不能够相信。 赫连清飞快琢磨寻思,这必定是有别的什么理由。 也不知道哪个小妖精给百里策上的药,拿那个野种做文章。 毕竟百里冽这个野种,名义上是嫡长子。 可是不行,无论怎么样,赫连清也是决不能让别的人分去自己儿子的福泽。 她不觉咚的跪下来,泪水盈盈,极是悽然。 「世子,世子爷,咱们宣王府的爵位,岂能给一个血脉不详的孩子。我担心,他记恨着,毕竟那贱妇虽然死得活该,可他到底是从那贱妇肚子里面爬出来的。」 赫连清手指抓住了百里策的衣摆,手指头更轻轻颤抖:「相反,妾身所出,麟儿、洵儿、纤儿几个,个个对世子可谓是仰慕有加,打心眼里亲近敬重。」 百里策必定是吓吓她的,绝不会当真。宣王世子极恨苏叶萱,又怎么会将爵位给百里冽那小蹄子。 赫连清却是哭得极是悽然:「若我这个做娘的有什么不是,世子打我骂我,怎么都可以的。妾身决计不敢有那半点怨言。」 百里策却嗤笑:「我堂堂宣王世子,身边女人若是不喜欢,可以打发走了,便是正妻也可休妻,为什么要动手。当年阿萱那个样儿,我不喜欢,可是,你瞧我有没有自己动她一根手指头。清娘,我上次警告过你了,可是你却丝毫不曾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说过了,给你一次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 赫连清瞪大了眼睛,胸中不觉翻江倒海。她确实也并未真正决意顺从,就算自己算计了元月砂又如何,这些男人是不会知道的。可是偏偏,如今百里策却如此冷漠决绝姿态。 还要剥夺自己儿子的爵位,决意扶持那个贱种。 百里策拿这个吓自己,可当真是让赫连清吓坏了。 赫连清顿时尖声说道:「世子说什么?是了,是了。一定是元二小姐侯府被人冲撞,受了些个委屈。可是,这跟妾身没什么关系啊。今天我连句话儿都没跟她说呀。是哪个贱婢在世子爷跟前胡说,中伤妾身?她们都是胡说,嫉妒我得世子爷的喜爱。别人不相信我也还罢了,可是世子爷你定然要相信妾身啊。除了你,妾身可一点依靠都没有。」 百里策任由赫连清的泪水打湿了自己衣摆,却并不怎么理睬理会。 他慢慢的擦过了手指上的扳指,淡淡说道:「清娘,你这话儿就说得错了。这世间女人最大依靠不是夫君,而是儿子。这夫君宠爱,总有一日会没有的,可是儿子若是有出息,母凭子贵,怎么样都是有一份尊荣在。」 百里策这样子言语,赫连清不敢搭话。 百里策慢慢的用冷冰冰的戒指搁着自己下颚:「我母妃原本性儿就不是多好,极小气记仇,又不怎么喜爱我亲近女子。这做娘的,性儿可谓是极让人讨厌。如今,她更染了病,疯疯癫癫的。可无论如何,我都打心眼里敬重于她,便算当年,我知道是阿萱受了委屈,可是我自然是帮母妃的。你可知晓为什么?是因为我母妃知晓母凭子贵的道理,为了让我做这个世子,费尽心思,用尽算计。」 「清娘,你却不懂这个道理。你这个做娘的,非但没有为儿子前程谋算,反而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之事,毁了亲儿子的前程。也不知道麟儿以后,会不会怪你这个亲娘不懂事。」 百里策句句诛心。 赫连清越听越是心惊,情不自禁的哭诉:「世子爷,我和孩子,都是要依仗于你,没了你,可什么都是不是。」 她嗓音娇媚,更似腻到了极点,软绵绵水汪汪的。 如今这样子娇滴滴的恳求,更似一滩软泥,一滩春水。 赫连清容貌不算绝美,可偏生有这样子的本事,媚骨天生。纵然是人到中年,这本事却也是没有落下。 可纵然赫连清使出那浑身解数,却没让百里策眼皮抬一下。 「洵儿年纪还小,纤儿只是个姑娘。麟儿和冽儿差不多岁数,却没有冽儿一半省心。我已然与豫王一道,只盼豫王登基为帝,可偏生麟儿却与十七皇子百里璃结交。你可知朝堂之事,最忌讳便是首鼠两端。洵儿不懂事,我让你管束,你却素来不上心。如今周家心思活泛,周皇后也使了些个手段,我怕豫王觉得我也是有了些个什么心思。」 赫连清一时语塞,她也与百里麟谈及此事,却不由得觉得,其实结交十七皇子也并无什么不好。 她也暗暗默许,甚至为了亲儿子加以遮掩。却也是未曾当真上心。 只不过此刻,赫连清自然是决不能认的:「我有放在心上,世子讲过的话,我句句都上心。妾身也只是个女流之辈,家里也还罢了,麟儿外边招惹些个什么人,我却也是管不着。他,他向来都不肯跟我说。麟儿心里有盘算,有自己主意,我哪里有什么法子。」 一番话说得软中带怯,哀婉动人。 「所谓妇德,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妾身便是个最没用的女子,只盼望世子垂怜。」 赫连清泪水滴滴,将自己摘得干净。而这心中更增恨意,到底是哪个狐媚子透出的风声。自己若是知晓了,定然是生生扒了那狐狸皮。 百里策却淡淡说道:「上一次,我已然和你说了,清娘,那是最后一次机会。我因为喜欢你,所以宠爱你,并不是你用些手腕争来的。可是你却将我叮嘱抛诸脑后,又做一些暗中算计的事情。是了,你算计的事情,我未必每一件都知晓。正因为如此,你自鸣得意,以为可以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我虽然不见得件件事情都知晓,可正因为喜爱你,所以倘若知晓了什么,也是愿意原谅你。如今你不知珍惜,便再没什么机会了。」 赫连清急了:「妾身没有,妾身没有!」 却哭得脂粉乱了,姿容难看。 百里策自顾自说道:「如今我不喜欢麟儿,打算让冽儿承爵。他日不喜欢冽儿,自然会挑别的孩子。可是,就算不是冽儿,也不是麟儿。」 说到了这儿,百里策言语顿了顿。 「雪娘,进来吧。」 一名妖媚的女子进来,赫然正是府中的姨娘慕容雪。 方才她一直在门外边,自然是什么都听到了。如今似笑非笑,扫了赫连清一眼。 赫连清身为世子妃,平素高贵端庄,没想到今日丑态居然是被慕容姨娘瞧见了,一时心里极恨。 「你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自然是知晓礼数,一向也是聪慧能干。夫人如今身子乏了,这家中上下,理家之权,便是让你负责。至于夫人,就在院子里面,好生将息。」 慕容姨娘顿时欢喜:「我定然听从世子的话儿,好生料理府中上下的事,更让世子妃好生歇息,养养身子。」 赫连清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实在不敢想像这居然是真的。 她可是正妻!竟随随便便被夺了权柄,由着个妾室作践? 更何况,百里策根本都拿不出什么证据。 慕容姨娘从前在赫连清假意乖巧,温顺可人,可是如今却露出了狐媚子的真面目。 让着赫连清恨不得将慕容姨娘扒皮拆骨。 而在姨娘跟前,赫连清也是绝不好再做卑微之状,不然平白成了那狐媚子的笑柄。 慕容姨娘向前,将赫连清扶住,假惺惺的说道:「夫人,这地上凉,你可别跪久了,仔细身子。」 赫连清漠然的盯着慕容姨娘一眼,缓缓起身。 慕容姨娘对着赫连清眼中冷意,却也是恍然未觉,脸蛋上犹自带着甜甜的笑容。 赫连清知百里策心意已决,也只能柔顺服从,轻柔说道:「王爷心疼妾身,那妾身就好生将息身子,将自个儿调养好些。」 百里策略点点头,便大步走出去。 慕容姨娘似笑非笑,又酸了赫连清几句,见赫连清也回不了嘴,一时也觉得无趣,那也走了。 赫连清手指狠狠的掐着掌心,生生的掐出了血。 她忍不住想到了苏叶萱,是百里策让自己拿了男人的衣物陷害苏叶萱,又唆使白芙背叛并且写了家书。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妾,可怀孕的苏叶萱被软禁了,便由着赫连清主持中馈,夺了治家之权。 如今这一切,是何等的熟悉。 赫连清一直以为自己跟苏叶萱是不同的,苏叶萱不够聪明,也不会放低身段,为人也太重情义,更没什么手腕,而且生的孩子也血脉也说不清。可如今,两个人处境是如此的相似。 至于最大的不同,则在于百里策捨弃苏叶萱还需小心翼翼栽赃陷害谋算布局,可对付她赫连清只需一声吩咐,便能夺走所有的一切。 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想到了这儿,赫连清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自己的未来,是绝不会和苏叶萱一样子的。 那个慕容姨娘,什么东西,是绝不能如自己当初那样子上位。 只不过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全都要怪元月砂。 元月砂这个灾星,自打她入京,自己便是没得什么好处。 赫连清又忍不住想,自己还是有一桩东西,比苏叶萱要强的。 苏叶萱生下那一个贱种,冷血凉薄。 而自个儿生下的儿女,可是跟自己一颗心。 赫连清气得在几面狠狠抓了几下,那上等檀木也是生生抓了几道痕迹。 她面色冷了冷,旋即让贴身丫鬟将百里麟给唤过来。 也不多时,百里麟悄悄来了赫连清的院子。 他岁数和百里冽相若,其实当年苏叶萱有身孕时候,百里策已然流连于赫连清的温柔乡。 这男人,离不得荤腥,夫人怀孕了,总是要挑人侍候的。 而这个儿子,更是赫连清心肝儿肉。 百里麟样子清俊,容色沉稳,年纪轻轻,便是容色不俗,神采飞扬。 正因为这个样儿,赫连清寄予厚望,并且顺理成章觉得百里麟会继承爵位。 这么些年来,赫连清和百里策夫妻相处融洽,百里策又对百里麟赞许有加。纵然赫连清对百里冽有所忌惮,却笃定百里策不会喜欢苏叶萱的儿子。 料不着如今,百里策居然是说出了这么些个绝情的话。 赫连清用手帕轻轻的擦过了脸颊,将今日之事给百里麟说了。 她禁不住咬牙切齿:「本来咱们一家人好好的,父慈子孝,夫妻和顺。自打那元二小姐来了,便什么都跟从前不同了。」 百里麟却不这么想:「父亲素来不喜我跟十七皇子结交。其实如今豫王虽是得势,可未必便一定会赢。否则这么多年了,父皇为何迟迟未立豫王做太子?我结交十七皇子,亲近周家,豫王就算是输了,咱们宣王府的荣宠也是不变。可他却总对我诸多挑剔。」 「总有些贱人暗中挑拨,离间你们父子之情,那些贱人,个个都不得好死。」 赫连清说得咬牙切齿,清秀的脸蛋竟不觉微微有些扭曲。 百里麟倒是微微有些惊讶了,他印象之中,赫连清总是神色温婉。便是家里那些个妖艷的小妾作妖,赫连清也是游刃有余的。 可是如今,却让个小丫头闹得失宠。 百里麟也不觉眉头轻皱,母亲得宠,于他而言也是颇多好处。 「区区一个南府郡丫头,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豫王故意捧出来,噁心周家的。母亲放心,这丫头我自有法子,让她死在京城。」 百里麟唇瓣溢出了一缕不屑的笑容,竟似极轻蔑的。 赫连清听罢,虽欣慰儿子孝顺,肯为自己斗那么些个妖精,却不免心下有些迟疑。 「我儿是做大事的。你是美玉,她是瓦片。你一个男子,掺和后宅之事,总是不好。那丫头有些妖气,倘若碰坏你了,有了什么伤损。为娘可是心疼不已啊!那些个后宅手段,你也未必尽数知晓。」 赫连清捏着手帕,轻轻的擦过了百里麟俊秀的脸颊。 而百里麟脸蛋之上却不觉浮起了淡淡的戾色,不动声色:「母亲放心,区区一个南府郡乡下丫头,能有什么手腕?你几次不如意,还不是父亲偏心,偏袒于她。周家不喜欢这丫头,便是皇后娘娘也是容不得。」 其实十七皇子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背后的周皇后。 若毁了这丫头能讨周皇后欢心,将这女子当做踏脚石又如何?踩着这丫头尸骨,还能让自个儿往上爬得更稳当些个。 赫连清听了,心里既是欢喜,又不觉有些个酸楚委屈。 无凭无据的,百里策就是偏了心。就算自己算计了元月砂又如何,百里策拿不住把柄,就不该偏帮那死丫头。 如今让个妾作践自个儿,简直是岂有此理。 那慕容姨娘算什么,左右也不过是个做妾的货色。 到了次日,周氏大闹元家的事情却传得沸沸扬扬的。 只说周氏怜惜女儿,居然逼嫁元月砂,要将元月砂嫁给周家染了花柳病的纨绔子弟。周氏在元家打人,元家阻不住,幸亏豫王府上的莫公子到了,才保住了元月砂。 这说辞,倒尽说元月砂的委屈了。 没过几日,便是传来唐文藻狱中自尽之事。他到底是读书人,遇到这档子事,名声尽毁,又落了人命官司。一时间抵不住苦楚,就这样子死了,也并不让人觉得如何奇怪。 至于元家,倒是一如既往的安安静静的。 元月砂去了北静侯府一遭,据说因为范蕊娘之事受了惊吓,便在院子里面休养身子。 后来唐文藻死了,元月砂据说颇为伤心,更是足不出户了。 又因元家别的人吃不透元月砂的深浅,一时之间,倒也安安静静的。 过了几日,大房的元幽萍寻上门来,温柔客气。 婢女一边迎了元幽萍进来,一边盘算这元家大房的姑娘倒是素来沉稳,不招事儿的。 元幽萍踏入房中时候,却只见元月砂正自安安静静的练字。 少女头髮整齐的挽住在脑后,一张巴掌大的精緻小脸亦越发显得清瘦,尖尖的下巴倒是流转几许坚毅之色。 元幽萍禁不住盘算,元月砂倒是很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 便是教养嬷嬷没有在 「月砂妹妹身子好些了?」元幽萍向前问好,又让丫鬟将带来的上等燕窝给了一旁的丫鬟。 元月砂也没写字了,柔声说道:「多些幽萍姐姐关心,养了几日,好了许多。」 元幽萍捏着手帕说道:「我瞧你还是瘦了,忧能伤身,还是要好生将息自己的身子。这补汤也要多吃一些,脸颊养得肥肥的,才好看。我们大房院子里有小厨房,若担心打搅别人,不如让大房每日多准备一份补汤就是。」 说到了这儿,元幽萍也是觉得自己态度太急了些,急得有些失态。 她垂下头,不觉侷促:「那一日,母亲也是被周氏吓着了,才,才一时失言。」 毕竟云氏那一日也松了口,想推元月砂入火坑。 便是元幽萍,也有些个不好意思。 毕竟嫁错人,便是毁了女子一辈子的幸福。若换做自己,元幽萍想了想,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元月砂笑了笑,却是眉宇柔和:「幽萍姐姐放心,我从来没有怪过大伯母。她将我从南府郡带出来,让我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无论做出了什么事情,都是值得原谅的。至于补汤,倒也不必了。唐大哥年纪轻轻就没了,我近来都茹素,不沾荤腥,更不好吃补品。」 元幽萍这才留意到,元月砂方才写的,是一叠叠的佛经。 这也让元幽萍一阵子的迷茫,眼前女子当真是如此的纯善? 倘若是装的,这份心计可是极为了得。 元幽萍一抬头,却瞧见元月砂眉宇间一缕淡淡的清愁,一时间也不觉有些茫然。 略怔了怔,元幽萍方才说道:「周皇后每年这个时候,必会去静安寺上香,不但领着宫中嫔妃,还挑了京中贵族女眷跟随。今年却点明了祖母,要带着你一道去。皇后娘娘身份尊贵,行事自然不会失了分寸,可堂妹一块儿去,还是要小心一二。」 元月砂点头,柔声说道:「多些幽萍姐姐提点,月砂自会放在心上。」 姐妹两又说了一会儿话,元幽萍也就告辞了。 湘染送上茶水和点心,忍不住开口:「二小姐,你瞧连大房的人都这样子说。周皇后可是有心算计?不得不防。」 元月砂夹起了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一双眸子涟涟生辉。 那有些稚嫩的嗓音蓦然添了几许的暗哑:「湘染,我自然是会小心的。」 区区南府郡的元家女儿,就算是得罪了周家,也不必让高高在上的周皇后垂怜一顾。能招惹皇后娘娘留意,一多半便是因为这位豫王殿下。 周皇后膝下无子,十多年前,百里炎锋芒初露,是得了皇后一脉的支持,方才得以水涨船高,步步高升。 也许是因为如今豫王权柄太大,大得足以独霸朝纲,甚至掩去了周家的风采。别人都说,百里炎如今对周皇后,也并不如以前恭顺了。 十多年的时光,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实则百里炎的母族不是周家,这始终让周家和豫王隔了一层。 糕点甜腻的滋味在元月砂唇齿间轻轻的泛开,却似又涌起了一阵子的苦味。 那一年,周家和豫王府联盟,海陵郡覆灭,苏叶萱失宠。 若这一切是巧合,却还有一桩不容忽视的关键之处。 那就是,传闻之中苏叶萱的姦夫,就是当年尚是少年的宣平侯周世澜。 彼时周世澜不过十四岁,正是十分轻狂又不知轻重的岁数,名声也差得很。偷香窃玉也还罢了,据说还招惹了有夫之妇。 苏叶萱名声尽毁,周世澜也被传得不好听,可周世澜到底没什么事,甚至还得了侯爷的爵位。 又因周世澜声名狼藉,如今也没个正正经经的妻子。 如果,百里炎拿住了周世澜侮辱苏叶萱的把柄,却秘而不宣,并藉此要挟周皇后,得以和周家结盟。进而徐徐图之,乃至于大权独揽,成为如今权倾朝野的豫王。 周家为了护住周世澜,因此灭了海陵苏家,斩草除根。 这样子的猜测,是元月砂做出来最可能的。 宣王百里策极厌恶周世澜,极少和周世澜现身同一处。 再来便是,也就是十三年前,周世澜一改轻狂,竟似变为了另外一个人。纵然仍然风流不羁,却不似从前那样子声名恶劣了。 一边这样子想着,元月砂不觉曲起了手指,轻轻敲了茶几两下。 这一切似乎是合情合理,却只是猜测,并无实质证据。 更何况四年前苏叶萱未死之前,元月砂也与苏叶萱有书信来往,并未提及周世澜。 可若一切都是巧合,元月砂却并不肯相信。 她耳边听着自己手指敲出的咚咚声音,却不觉心思如潮。 无论百里炎和周家遮掩的是什么样子的秘密,只要豫王和周家撕破脸,这个秘密元月砂就有机会查个清楚。 她唇瓣甚至不觉浮起了柔和的笑容,合作十多年了,当年的同盟也隐隐有了裂痕。倘若撕破脸了,要撕得响亮一些,那才是真的好看。 转眼到了上香的日子,因人前自己是为唐文藻伤心的,元月砂特意挑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只在不起眼的地方绣了几朵白琼花,免得让人说自己丧素冲撞了宫中的贵人。 百里炎送的那碧珠镯子,元月砂也没有戴。她挑了一双银丝镯子,髮钗换做白玉的。 今日一身素净,却衬得元月砂清丽俊俏。 这一日元月砂起得大早,元家的马车急匆匆的赶到了宫门口,再和宫中的贵人一併去静安寺。 待马车缓缓前行了,元幽萍方才让嬷嬷取出早准备好的早点,在路上吃。 元月砂没什么胃口,撩开了车帘子透气。 蓦然却眸色微凝,盯住了眼前一道淡蓝色的身影。 周世澜身为周皇后的内侄,也一路跟随。 他骑在了骏马之上,一身淡蓝色的衣衫,衫儿上用银线勾勒了朵朵白菊。他衣衫翩飞,风姿潇洒。早晨的阳光轻轻的洒在了周世澜脸蛋儿上,勾勒出暖融融的摄人魅力。他蜜色的肌肤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性感,双眉轻挑,一双狭长的眸子流转了亮晶晶的光彩。 元月砂瞧着他,还有许多别的女孩子悄悄的打量他。 周世澜风流无度,声名狼藉又如何?那些女孩子明着不敢沾染周世澜,却总忍不住被周世澜俊俏的容貌和潇洒的姿态说吸引。甚至于周世澜那狼藉的名声,也让周世澜平添了一缕近乎禁忌的诱惑。 毕竟对于这些衣食无忧的龙胤贵女,人生中最缺少的就是刺激。 元幽萍也留意到了元月砂向外打量的目光,她顺着这样子的望出去,恰巧看到了周世澜。元幽萍是个正经的姑娘,吓得赶紧收回了眸光,一颗心却也是不觉砰砰的跳。 元幽萍忍不住想,如今元月砂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周世澜,难道是对宣平侯动心? 可这不应该的啊,元月砂无论是为唐文藻守身,又或者是嫁给萧英,都不应该对周世澜动心。只不过元幽萍和元月砂相交甚浅,劝说的话儿到了唇边,却到底还是生生咽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周世澜却好似察觉到了有人盯着自己一样。 他不觉回头,朝着元月砂冉冉一笑。 那笑容充满了男人懒洋洋的慵懒魅力,很富有感染力。 若换做别的姑娘,不是吓得缩回马车,就是被迷得面红耳赤,痴痴傻傻的。 然而元月砂却是眸光涟涟,一双漆黑的眸子宛如深邃的古井,竟不见有半点波动。 她定定的瞧着周世澜,蓦然也是浅浅一笑。 却宛如月破残云,水融寒冰,流转了一缕异样的美丽。 就连周世澜也是怔了怔,眼神之中流转了几许的玩味。 自打那日在北静侯府见到了元月砂,周世澜就忍不住经常想着这个过分聪明的女孩子。无论如何,元月砂总是令人十分难忘的。 元月砂收敛了自己的眸光,缓缓的放下了帘子,遮挡住自己幽润探寻的眸光。 周世澜看似放浪不羁却颇富心计,更令人猜测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可是自己,会将周世澜一层层的画皮扒开,瞧瞧这复杂让人捉摸不透的宣平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而在另外一辆马车上,周家的嫡女周玉淳却一脸郁郁之色,分明是极不欢喜。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的帘子被撩开,有人轻轻的抛了一个小包裹进来。 「阿淳,这是大哥给你买的糕点。」 周世澜言笑晏晏。 周玉淳却强颜欢笑:「多些大哥了。」 她慢慢的打开了纸包,里面八宝斋的玫瑰糕做得十分精緻,也是周玉淳爱吃的。可今时今日,周玉淳却一点儿都吃不下。 是呀,她的婚事已然是定下来了,自然是没精神得紧。 周家决意让周玉淳跟豫王世子百里昕结亲,百里炎也并没有如何反对。 百里昕身份尊贵,年纪和周玉淳相当,样儿也不错。就算百里昕性子比较古怪,可也并没有做出什么逾越伦常的出格之事。 怎么样,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周玉淳却根本不喜欢百里昕,便是香甜的玫瑰糕吃到了嘴里面,似也没什么滋味。 自己喜欢的是百里冽,这天下没一个男子能比得上百里冽。 她蓦然抓住了丫鬟葵花的手:「葵花,你打听过了,今日冽公子要来的,是不是?」 眼见自己丫鬟柔顺的点头,周玉淳方才颤抖松开了手掌。 可那一颗心儿,却仍然禁不住砰砰乱跳。 周玉淳那双单纯清澈的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浅浅异样之色。 一时之间,周玉淳那张清纯敦厚的脸蛋儿竟隐隐有些陌生。 而元家的马车之上,元老夫人体恤元月砂,特意挑了元幽萍跟元月砂一个马车。 元幽萍性子沉着,纵然不见得能跟元月砂说到一处,却也是绝不会拌嘴吵架。换而言之,这旅途顿时变得沉闷起来了。 元月砂胡乱吃了几块糕点垫了垫肚子。 不知不觉间,竟在马车上迷迷煳煳的睡过去了。 及元幽萍唤了她,元月砂才醒了过来。 一阵光亮透了过来,让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冽有些戏嚯的嗓音:「元二小姐,可是醒了?」 元月砂先是眯了眯眼睛,随即适应了光亮。 百里冽如今身为皇城的六品龙骑禁军,这些龙骑禁军一多半都是贵胄子弟,年少时候歷练之处。 少年的身子修长而挺拔,穿上了禁军的服侍则更平添几分英武。也让百里冽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玉色容颜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烟火气。 几日不见,百里冽那玉色的肌肤也似晒黑了一些。 少年那几乎男女莫辨的俊美,也会随着年纪渐长而消失,眼前这张容貌必定也会日渐变得锋锐逼人的。 元月砂不动声色的盯着百里冽,忽而内心又有淡淡惆怅。 她知晓伴随时光的流逝,百里冽这张脸上蕴含几许苏姐姐的风韵,也会渐渐消失不见。 也对,百里冽是个少年,不是女子。 元月砂眸子之中神色动了动,又恢復了漆黑深邃。 元幽萍下了马车,元月砂跟随其后。 百里冽向前了几步,忽而又回头,盯着元月砂纤弱的身影。她一身素色的衣衫,衣袖宽大,行动之间却也是婀娜多姿。 轻风轻轻的拂过,他瞧着元月砂伸手一拢耳边的髮丝。 元月砂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举止从容,带着几分镇定味道的。如今也是如此,她仍然是那样子温和从容,镇定非常。 可因为方才马车之上睡了一阵,元月砂脸蛋上还有一片淡淡的嫣红。浅睡之后的人,总是会有几分淡淡的慵懒。而这一点,元月砂如今自己却也是浑然不觉。 百里冽却也是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移开了面容。他素来就是极冷静克制的性儿,就算是喜欢什么,也是不会表现得很明显。越是在意,却也是越是遮掩。就好似如今,百里冽面对自己对元月砂异样的情愫,就是遮掩得极好。 他的那些小小动作,是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就算是元幽萍,虽然刚刚好奇百里冽的殷切,可如今见百里冽淡淡的样儿,却也是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了。在元幽萍看来,只因为百里冽因为元月砂的救命之恩,因此来尽尽礼数。 可元幽萍这样子想,只不过因为元幽萍对百里冽没什么异样之思。百里冽那张容貌固然也是令元幽萍惊艷,可也不是每一个女子都会对百里冽神魂颠倒的。 而百里冽这样子的情态,却并没有瞒过真正留意百里冽的人。 周玉淳盯住了百里冽,方才百里冽种种异样,她尽收眼底,却也是一点儿都是没放过。 一股子异样的酸楚却也是顿时涌上了周玉淳的心头。百里冽那样子的神色,是如此的稀奇,是周玉淳从来没有见过的。百里冽几时又以这样子的眸光,瞧过别的女人呢? 周玉淳忍不住去想在北静侯府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彼时百里冽伸手拉住了元月砂的手,自己内心酸楚不已。可没想到,那一日百里冽却又折回来,跟自己温温柔柔的说话儿。他从来没那般温柔过,言谈之间,更说只是感激元月砂的救命之恩,却无男女之情。周玉淳都记不得那时候百里冽是怎么说的,她只记得自己那时候脸蛋红红的,又欢喜又高兴,好似在天上轻飘飘的飞舞。并且,还那么笃定相信,百里纤是挑拨,嫉妒自己的幸福。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很不喜欢元月砂,可是那种不喜欢没有了,反而有些可怜元月砂。 甚至后来自己为元月砂作证,得罪了姨母,周玉淳也是没有后悔过。毕竟,这些麻烦是因为百里冽而招惹的。那么这就不是一种麻烦,而是一种甜蜜。 后来百里纤还来找过周玉淳,周玉淳不想理睬百里纤了。百里纤信誓旦旦,说百里冽那时候只是为了让元月砂脱罪,哄得周玉淳去做这个证人。 周玉淳根本不信! 只要百里冽说一句话,她都义无反顾,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豫王世子何等尊贵,并且还有可能做太子,周玉淳也是一点儿都是不稀罕。 可是后来,北静侯府寿宴之后,百里冽似又恢復了从前疏离而淡漠的姿态。仿若那日温柔与主动,都是假的。周玉淳想法子见他,都被百里冽推拒了。 如今,百里冽对元月砂还那般神色。 周玉淳内心蓦然流转了一缕凉意。 难道当真如百里纤说说,那日百里冽的温存,只为了哄自己护住元月砂? 她蓦然狠狠的搅着手帕,下意识摇摇头。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百里冽定然是不会如此待自己。 她是周家嫡女,打小就尊贵,是周家掌上明珠,娇宠哄着长大的。那些个污秽之事,她没机会沾染半点。百里冽又怎么会为了个南府郡来的元家旁支女,将自己利用算计呢? 周玉淳打心眼里不肯相信。 她慢慢的垂下头。 百里冽是因为喜爱她的天真可爱,温婉善良,才会对她好。 而不是,不是因为那种父子都勾搭的不知礼数的乡下丫头。 周玉淳不觉笑了笑,笑容有些模煳。 她当然应该相信百里冽。 百里冽是一轮明月,又怎么会随意算计人呢。 周玉淳想到了自己的婚事,心中那个念头渐渐凝聚成了真实,让周玉淳不觉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087 私奔 而此时此刻,便算是元月砂也是没有留意到这些幽密的暗涌。 她忍不住仰头,向着队伍之中最耀眼夺目的存在望去。 这里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当然是被一堆贵妇簇拥的周皇后了。 周皇后今年三十五六,瞧着不过三十出头,艷光四射,美丽非凡。 她十六岁入宫,二十岁便做了皇后,足见家世显赫,手腕非凡。只可惜,这样子的丽人美中不足,却无法诞下皇嗣。 纵然如此,宣德帝仍然是对周皇后宠爱非常,并无丝毫嫌弃。就算过去二十载,周皇后仍然是后宫之中最受宠的女人。虽偶有嫔妃一时极得眷顾,可她们纵然最受宠时候,那份宠爱也是决没有越过皇后娘娘。 故而这位龙胤的皇后,自然是拥有非凡的权势,更是无数女子羡慕的对象。 元月砂和这位周皇后隔得极远,瞧见周皇后一身华贵,衣衫之上满是精緻的牡丹刺绣。而周皇后容貌美丽,也是将这一身锦绣生生镇得住。她宛如皓月当空,陪伴在她身边的贵妇却也是顿时浑然失色。就好像是明月边的星辰,其光芒本不能跟明月争辉。 元月砂来之前,还被湘染提点,也不知周皇后会不会当众留难。如今到了这儿,才发觉自视甚高。 如今她凑到周皇后身边,已然是极不容易,隔得太远了。 一个元家旁支女,哪里有这个资格。 要是这个时候周皇后嚷着让元月砂过去,再当众留难,这都不算是羞辱,而是一种荣耀了。 在周皇后的华贵跟前,好似元月砂这种身份的女郎,宛如微小的蝼蚁,都是不值得一顾。 元幽萍也察觉到了这样子的现实,顿时也是不觉松了口气,暗思自己这些日子确实也是疑神疑鬼,想得多了些了。 这样子也好,倒也安安静静的。 元月砂目光从周皇后身上移开,落在周皇后的身旁。 离周皇后越近之人,身份自然也是越尊贵。 如今站在周皇后身边的正是静贵妃。 这位静贵妃衣衫素净,眉宇间似乎总有一股子淡淡的清愁,一双眉眼也似乎烟水朦胧。她如今这个岁数还有如此风韵,可见年轻时候定是个美得如梦似幻的可人儿。 宫中的人都知晓,静贵妃是外邦贡女,靠着姿容出众博得宣德帝的欢心。她当然很是受宠一阵,步步高升成为了贵妃。伴随时光流逝,静贵妃当年的宠爱自然已然渐渐淡了去了。好在,她儿子虽然没了,膝下还有个乖巧可人的女儿。 而静贵妃的女儿,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贞敏公主百里敏。 谁都知道,贞敏公主是宣德帝最心爱的女儿,甚至她的婚事也是牵动京中少年的心。当初周氏甚至以贞敏公主婚事为诱饵,希望元家捨弃元月砂。如此也足见贞敏公主的魅力。 有这样子得宠的女儿,加之静贵妃性子温婉柔顺,在后宫之中总是有一份超然地位的。据说宣德帝对静贵妃虽不如当年热切了,每个月总有一两日会去静贵妃那处坐一坐,说说话儿。 而在周皇后身边另一侧,那名年轻的俏妇,则是如今正火热的张淑妃。 张淑妃年纪比周皇后静贵妃小几岁,模样俏丽,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一样。 虽已为人母,可那俏皮灵动之之色,却也是浑然天成,并不显得矫揉造作。难怪,如今张淑妃得宠,也不是没有得宠的道理。 不过这后宫之中女子的宠爱,除了姿色容貌,还与子女有关。如今张淑芬水涨船高,炙手可热,一多半原因还是因为她是十七皇子百里璃的生母。 百里璃今年才七岁,却已经是聪慧可人,让教导他的老师称赞不已。 宣德帝很喜欢这个小儿子,每日都追问功课,并且时常招百里璃陪伴身边。 而周皇后也对这个十七皇子颇为眷顾,爱惜不已。 朝中的人也是不由得有别的心思。 不错,如今百里璃虽然是个小娃娃,可宣德帝身子还好,过了十多年,百里璃也会成为俊秀青年。 许多事情,也是难说。 元月砂更忍不住想,就是百里璃这个小孩子,让原本融洽的周家和豫王之间有了嫌隙。 想到了这些,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这些宫中的嫔妃,在远处是如此的高贵,争奇斗艳,遥不可及。可是自己啊,这样子远远瞧着,却一定一定,要撕开这一派华贵的面皮。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不觉垂下头,眸光涟涟,一双眸子幽润沉沉的。 静安寺地处郊外,故而方才能山清水秀,颇有些个灵秀之气。这些娇客车马劳顿,也是累了。而寺中早安排厢房,让这些京中贵女稍作歇息。 元月砂与元幽萍被领入一处小院之中,与她们安排一道的还有薛家两个女郎薛灵娇与薛灵霜。 元幽萍的大哥元致朗颇受薛指挥使的赏识,论起来也不是什么外人。 薛灵霜年纪大些,是姐姐,比之薛灵娇多几分沉稳。至于薛灵娇,因为是家中么女的关系,却不免显得有几许骄傲。 元幽萍和薛家两姐妹很是熟悉,说起话儿来也亲切。相反,元月砂自然是不熟了。不但如此,元月砂还是南府郡的姑娘,传言也多。 薛氏姐妹和元月砂不亲近,却总忍不住悄悄的打量元月砂。 至于元月砂得罪周氏,薛氏姐妹倒也没有如何在意。一则是那范蕊娘自己出乖露丑,周氏闹得没什么道理。再来,既然豫王府出面干涉,周皇后也不会明着帮周氏。只要周皇后不出面,周氏也根本不值什么。 薛灵娇好奇扫了元月砂一眼,忽而说道:「元二小姐,你一身这么素净,就算是吃斋念佛,也不必这样儿。」 听说这元月砂十分痴迷于唐文藻,便算唐文藻另结新欢,又推她顶罪,却仍然是不离不弃,爱如珠宝。 想到了此处,薛灵娇眼睛里面却也是流转了几许的轻蔑之色。 元月砂轻嘆了一口气,手指头轻轻拂过了裙摆。 「听说唐大哥死在了狱中,我虽然不能为他披麻戴孝,总是想要穿得素净些。」 「恕我直言,唐文藻那样子的人,死了便死了。你不用嫁过去,简直是天大的福气。是老天爷瞧你可怜,如此眷顾。好似他那样子的男人,死了非但不觉得可惜,还是活该。」 薛灵娇极不屑的说道。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欣赏元月砂这份刻意表现出来的贤良淑德。 就好似这位薛灵娇,她是武将之女,家里面又带得很骄纵,自然是有些瞧不上元月砂的这份卑微与委曲求全。 在她瞧来,元月砂这个样子简直是犯贱。 元月砂轻轻柔柔的嘆了口气,一双眸子竟似盈盈似水。 「我打小就喜爱唐大哥,自然是捨不得。况且,我是他未婚妻子,心里怎么也放不下。若不是因为有一个范家小姐,何至于这样子呢?」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流露出难受之色。 薛灵娇听了却是不屑之色更浓了。 薛灵霜沉稳一些,不觉呵斥:「阿娇,休要乱说话儿。这世上每个女子,都是有自己为难之处的。你并不是元姑娘,总是很难体会人家的痛楚。」 薛灵娇翘翘唇瓣:「大姐姐,我可不这样子认为。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会给自己挑些藉口。其实就是秉性柔弱,生来就很懦弱。以后若有人欺辱我,我才不会饶了这个人。」 薛灵霜轻笑摇头:「你这样子的姑娘家,还在家里面,父母看顾,姐妹和顺。你又没当真受苦,这样子说着,实在也是不知人间愁苦。等你嫁了人了,我瞧你还是如今这般火爆的性儿?」 「自然还是这样子的。」薛灵娇十分笃定。 薛灵霜很是聪明,故意说了几句话儿,引开了薛灵娇的注意力。 薛灵娇没什么城府,也不纠结元月砂穿得素净的问题了。 这薛家两姐妹,姐姐过于世故,妹妹性儿又有些火爆。不过其实和其他京城贵女比起来,相处起来也是不难。 寺庙里的杂役送了些素点心和清茶,还算做得精巧可口。 元月砂挑了个牡丹花样儿的点心,轻轻的咬了一口,外面酥麻,馅儿却也是软软的。 她慢慢的吃了块点心,又喝了一杯茶。 正在此刻,元老夫人身边丫鬟素影来了。 素影满脸堆欢,客客气气的:「老夫人让月砂小姐去藏经阁取一卷华严经,让月砂小姐念给她听。」 薛家两姐妹听了,都是有些惊讶。 想不到元老夫人居然是如此宠爱元月砂,一会儿都离不得。 元月砂是旁支之女,元老夫人的宠爱却越过了元幽萍,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元月砂也便应了,和素影一块儿去了藏经阁。 这寺中藏经阁很安静,除了一个看守的老妪,便没别的人了。而那个老妪年岁大了,便也是说不清楚经书的位置。 元月砂只能和素影一道,一册册的翻阅书籍,寻觅经书。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却也是安静下来,没什么声音。 元月砂眉头微皱,那股子敏锐的触觉忽而有了异样之思。 这样子的感觉,自然是谈不上如何美妙。 她凝足了足步,瞧着阳光轻轻的照进来,空气之中有许多微尘轻盈的流动。素影不知晓什么时候走了,便是那看守的老妪也是已经没有在。 一瞬间,元月砂心尖涌过了若干念头。素影虽然是元老夫人身边的人,却谈不上心腹。 瞧来自己,却也是一时疏忽。 这般想着,元月砂却不觉轻轻抽出了一本书册。这里书籍多,放的日子久了,积满了尘土。元月砂瞧着,忽而有些犯噁心。 可旋即,元月砂微微一怔。 书架后面,是一间雅致的茶室。 想不到这藏经阁一角,居然会布置成这样子。 百里冽坐在几边,轻轻的抄经。 他换下了龙骑禁军的衣衫,换了一套素白的常服。 他乌黑头髮只用一根银色的缎带给束住,简简单单,却不觉令人想到恐有脂粉污颜色这句话。 几上摆着香炉,笔墨纸砚俱全,而百里冽神色专注,正自在抄经。 元月砂瞧过知晓,也知晓百里冽是为了杨太后抄经。杨太后年岁大了,在宫中也低调。豫王曾经的原配妻子,也是杨太后的侄女。如今豫王世子百里昕,更是与百里冽交好。 百里冽一向很沉得住气,如今这般柔和的姿态,竟不觉有些个岁月静好的味道。 无论百里冽心尖尖有什么盘算,他皮相却也是极好看的。 香炉之中焚烧的是水沉烟,香味有些清淡,却是透人心脾。 正在此刻,却见足步柔柔。 来的女郎正当妙龄,俊秀可人,羞涩间流转了几许紧张,赫然正是周玉淳。 宣王府女眷安置的厢房之中,百里纤却是坐立不安,一块手帕都快要扯皱了。 她想着自己的算计,想到了周玉淳,却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那日在北静侯府,周玉淳与百里纤生出了几许龃龉。可之后百里冽对周玉淳冷待,百里纤跟周玉淳的情分又回来了。 周玉淳那些掏心窝子的话,又跟百里纤说。 什么定了婚事,并不如何满意,她一心痴恋百里冽之类。 她并不知晓百里纤讨厌她,一直都不喜欢她。周玉淳样样都有了,父兄待她如珠如宝,呵护备至,便是挑的婚事,门第家世也是绝好。便算是嫁不到自己所喜欢的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偏生周玉淳却一副极委屈伤心的样儿,哭哭啼啼,惹人厌烦。 所以她教唆周玉淳向着百里冽倾吐心意,追求自己想要的姻缘。可暗中又让人引了元月砂过去,让元月砂瞧见周玉淳被拒。 不错,百里冽根本不喜欢周玉淳,一定会婉拒这个周家姑娘。况且周玉淳定亲的对象是百里昕,她这个大哥步步为营,工于心计,计算利益。只凭这一点,就绝不会接受周玉淳的示好。 周玉淳一生之中没有受过挫折,如今正好让周玉淳品尝一下挫败的滋味。这样子的感受,百里纤深有体会,更是要让周玉淳也感受一下。 而这女人一生之中最羞耻,最屈辱的时候。偏生这般场景是让元月砂给撞见,偏巧撞破的这个是南府郡的村俗之女,旁支出身,破落户的女儿。 百里纤冷笑,这足以将周玉淳全部的高贵狠狠的踩到了足下。 而她知晓打那以后,周玉淳会恨透了元月砂。 如此既羞辱了周玉淳,又为元月砂竖立了一个高贵的敌人,可谓是一石二鸟。 至于百里冽,他既然对自己不理不睬,自己这个妹妹给他找些麻烦也是天经地义。 可是如今,百里纤内心之中却少了几分欢喜之情。 甚至于,她坐立难安,隐隐有些嫉妒。 是了,这也是怪她实在太喜爱百里冽,因此心生嫉妒。她嫉妒元月砂,身份卑贱,人才也不出挑,却能得到百里冽的另眼相看。她也嫉妒周玉淳,纵然是得不到百里冽的喜爱,可是仍然能理直气壮的说喜欢百里冽。就算是遭受了羞辱,可也是有说出来的资格。可是自己呢,却连这样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耍弄这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百里纤恶狠狠的想,最好是周玉淳和元月砂当着百里冽的面打起来,丑态毕现。 那样子,才好看解气。 可就在百里纤心神不宁的时候,赫连清却宛如一朵清云,柔柔的走到了女儿的房中。 如今赫连清是被百里策褫夺了管事职权,可赫连清倒也不至于如苏叶萱那般被生生软禁。慕容姨娘到底是个姨娘而已。如今这些贵妇人的应酬,宣王府也是绝不会派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丢人现眼。 那一日赫连清在百里策面前失态,哭得楚楚可怜。没想到今日在静安寺,赫连清又恢復了沉稳和高贵。 反而是百里纤心神不宁,容色有些惶恐。 赫连清轻品了一口茶水,屏退了下人,却蓦然轻皱眉头,一双眸子流转了盈盈光彩。 「纤儿倒是越髮长进了,在这佛门清静的地方,居然是弄出了这样子一场风月官司。也是不怕,惊了庙里面的菩萨。」 百里纤却素来知晓自己这个亲娘的手腕,顿时跪下来,急切的说道:「母亲恕罪,女儿并不是故意的。女儿行事小心,不会让那周家姑娘知晓是我算计她。她,她定然会觉得运气不好才被人见着。女儿,女儿不会连累母亲的。」 赫连清素手轻轻的放下了茶盏,却不觉皱起了眉头:「纤儿,你可知你当真令我失望之极。麟儿和你是一胞所出的兄妹,如今处境不顺,只怕是不能承爵。而母亲近来失宠,连那治家之权也被个小妾占了去。你不思帮衬兄长,也不思为母亲谋算,却一心一意,因为百里冽不理睬你含酸吃醋。你如何不想一想,当年我费尽心思,用尽手腕,力争上游,才让你锦衣玉食,身份高贵。难道你要好似那些庶女一样,战战兢兢,不成人样?若没母亲为你筹谋算计,纤儿你如何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咱们母女之间,原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百里纤垂泪:「女儿知道错了。」 赫连清冷笑:「起来吧,地下凉,快些起来。你身子骨弱,跪坏了可就不好了。」 百里纤盈盈起身,举帕擦泪。 「好在这一次,你也不算是瞎闹腾。为娘在你计划之上添了几笔,那是必定能让百里冽身败名裂,元月砂万劫不復。瞧谁还跟我儿争爵位,还有谁在老爷跟前作妖。」 赫连清唇角含着一缕冷笑,一双眸子之中更是流转了缕缕妖色。 她披荆斩棘,诸般算计,方才能用如今这一切。任何人要夺走,她都是决计不允。 百里麟张口要对付元月砂,可赫连清又如何捨得。 自己这个儿子,是如美玉一般人物。这些后宅之事,赫连清实在也是不忍闹到了自个儿的儿子身上。 故而今日,自己便是要将这些绊脚的东西生生毁了去。 百里纤闻言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愕然。她不自禁的想到了百里冽,母亲有所算计,百里冽岂不是也涉及其中?可是,可是百里冽素来便是不理睬她,对她这个妹妹是极冷淡的。若是得不到,倒不如生生毁了去。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到了唇边的话儿,却也是不觉生生咽下去。 而此刻,藏经阁之中,周玉淳面颊染上了一层红晕。略一迟疑,周玉淳盈盈到了百里冽跟前,欲语还羞。 百里冽不易察觉的轻拢眉头,心里隐隐有些不悦。这几日他已然是尽力避开周玉淳,想不到周玉淳居然仍然是这样子的不依不饶。若是平素,周玉淳的痴缠,不过是小姑娘的花痴。可是如今,周玉淳已然定亲,如此纠缠不休却也是自误误人。 百里冽手指顿了顿,却没有抬头,仍然沙沙写字,抄写经文。 「阿淳,你来这儿瞧我,于理不合。」 周玉淳双颊微微发红,宛如染上了一层红彤彤的胭脂。 「冽公子,想来你也是知晓,如今我已然是定了婚事了。」 百里冽嗓音清润如流水,竟似有淡淡的空灵之意:「这很好啊,阿昕性子简单,和周姑娘配得很。他身份尊贵,又是豫王世子,脾气也是没有传闻之中古怪。你对他温温柔柔,他也会对你和和气气。」 他的字如嗓音一样,端正而清灵。 似连抄写的佛经,也是多了几分灵性。 周玉淳又是痴迷,又是失落,不觉轻轻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珠子。 「冽公子,我知晓你与豫王世子交好。所以,才这样子待我。可是你应当知晓,我心里面只有你的。打小,我便喜欢你。我见你的机会也是不多,每一次相见,我都是对你神魂颠倒。我打六岁开始,第一次见到你时候就知晓,除了你,谁都不会嫁。」 百里冽不动声色:「周姑娘,你回去吧,方才你说的话儿,我当没有听到过。」 周玉淳不觉摇头,泪水盈盈:「阿冽,别人都说我这个周家的嫡女,比谁都幸福。就算是皇宫里的公主,也是没我受宠。可是谁又知晓,这些统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就好像是笼中的鸟儿,一点自由都没有,连自己嫁给谁,都不能顺遂心意。事到如今,我更不想任人摆布,一生一世做个傀儡。我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区区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 接下来的话,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有些难以启齿,周玉淳微微犹豫,还是开了口:「我想过了,父母平素对我千宠百爱,可是心里面不见得真疼我这个女儿。在他们眼里,家族脸面,权势联姻,都比我这个女儿的幸福要要紧得多。所以,我宁可抛开一切,什么都不要,要与你私奔,和你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我收拾了细软,安排了马车,我们现在就偷偷走。葵花会为我们遮掩,一时之间,谁都不会知晓。」 说到了这儿,周玉淳眼睛里流转了难以言喻的兴奋,双手按上的桌几。 躲在后边偷听的元月砂也呆了呆,还以为周玉淳今日前来叙述衷情,料不到周玉淳居然这样子大胆子。 就算是百里冽,也是不觉怔了怔。 他笔锋微微一顿,在雪白的宣纸之上落下了一团污秽。 此处清凉的抄经所在,也似乎因为周玉淳的到来,捲入了一缕燥热。 百里冽蓦然有些烦躁,轻轻的放下笔,将写坏了的一捲纸揉成一团扔了。他感觉双颊微微发热,大约也是因为被周玉淳搅乱了心绪的缘故。 自己是利用过周玉淳,可是却从无许诺过什么。周玉淳已然定亲,偏偏却这个时候到来,分明是给自个儿沾染了若干麻烦。 百里冽精緻的容貌却一派淡漠,隐去了自己飘摇不定的心绪。 他淡淡的说道:「阿淳,我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跟你私奔。」 周玉淳却是呆了呆:「冽公子,不是的,你是喜欢我的。唯独私奔了,我们两个人才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呀。」 百里冽内心蓦然浮起了一缕怪异。 他不知道周玉淳为何会笃定自己喜爱她,自己对周玉淳虽谈不上如何冷漠,却从无私相授受。可周玉淳被家中逼婚,想到了自己,甚至打点细软决意私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笃定自己也是喜爱她的。 这样子的感觉,自然不免让百里冽隐隐有些不快,那种淡淡的别扭,更有些令人噁心。 周玉淳却不这么想,她容色一片决然,非得要百里冽承认是钟情于她的。打小周玉淳便养得娇贵,无论什么,都是唾手可得。无论周玉淳想要什么,只要她乖巧、善良、真诚,那么那样东西就会轻轻的出现在她面前,并且属于她。唯独百里冽,是多年来求而不得的东西。而这一次周家为她定下的婚事,是人生之中第二次忤逆心意之事。一向对她千依百顺的家人,这一次却怎么都不肯如了周玉淳的意。 一个女子,若痴慕一个男子,当那男子也稍露温柔,这个女子自然也是不免幻想这个男子也垂青于她。更不必说,当周玉淳遇到自己不喜欢的婚事,更是渴望心上人也爱慕自己,带着自己脱离这个牢笼,摆脱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这样子的欲望是如此的强烈,甚至只需稍稍得人唆使,便是不由自主的相信。 周玉淳这些心思,原本是大逆不道的。正因为如此,她也只能偷偷与百里纤和婢女葵花倾述。 在她们柔语款款之下,却令周玉淳不可遏制的相信,百里冽是对她有意的。只不过碍于礼数,自惭身份,迟迟不能表白。 如今周玉淳更好似捧着心意,小心翼翼将手中珍宝捧到了百里冽跟前,只盼能得百里冽的垂怜。 可这样子的梦境,在百里冽跟前却被生生打破。 「周姑娘,我并没有想过永永远远和一起,更是没有喜欢过你。若有什么举止让你误会,却也是我的不是。只是,却盼望你再不要提这件事情。聘者为妻奔者妾,你也是不必自误误人。」 百里冽的容色并没有周玉淳幻想之中的温柔,反而掠动了异样的冰冷。而这样子的冰冷,却是击碎了周玉淳的少女芳心,让周玉淳一阵子茫然羞惭。 怎么会这样子,她抛下了自尊,捨弃了一切,宁可家人都不要,背负了一切污秽。可偏偏百里冽却没有丝毫的感动,居然是对她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 怎么会这样子,百里冽应该是喜欢她的。 「你怎么会不喜欢我?你怎么会不喜欢我?若是不喜欢我,为何在北静侯府,那样子的跟我说话儿,言语那样子的温柔?我为了你,宁可得罪姨母,为你偿还恩情。阿冽,你应该喜欢我的呀。」 百里冽抿着唇瓣,却并没有回答。 周玉淳的眼泪盈盈,痴缠不休,这非但没有让百里冽有丝毫的感动,反而隐隐有些不耐。 这个女子自以为是,不过是陷入了痴障而已。 周玉淳得不到百里冽的回应,一时之间心尖竟然升起了一缕的怨恨之情。 「百里冽,你不肯承认,可是因为你贪图富贵,爱慕权势,所以才这样子的待我?明明是喜爱我的,却怎么都不肯认。我知晓,因你母亲是海陵女子,你便想着出人头地。可是阿冽,其实比起那荣华富贵,这真情才是最为难得的。」 周玉淳自以为是了解百里冽的。 自打周玉淳踏入这房中,百里冽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温润和和气的。可是如今,百里冽一双眸子忽而添了一缕淡淡的戾色,一闪而没。 他知晓这些京城里的人是如何议论只的。 纵然是面上不说,可是私底下却会议论他的出身。只说他母亲是海陵蛮女,不懂礼数,且水性浅薄,所以才会被逐出宣王府。后来更是不明不白,死在了外边,也是不知晓怎么死的。 就连眼前这个痴迷于自己的少女,内心深处未尝不是拥有些个优越感的。 百里冽瞧着眼前这张天真痴情的面容,蓦然升起了一缕难以言喻的厌恶。 似恨不得撕碎了眼前这张脸蛋,让周玉淳也体会一二,什么才是真正的痛楚。 「阿淳,瞧你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说得好似泥土一般,竟半点不稀罕的样儿。你是富贵乡的温柔花,打小就没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委屈。你可曾为自己赚过一餐饭,织过一件衣?你以为的委屈受穷,不过是自以为是罢周玉淳唇瓣动动,却也是欲言又止。 可百里冽这样子聪慧绝伦的人,自然猜透了周玉淳心中说想:「你必定想着我若随你走了,抛弃了荣华富贵种种俗物,你的衣食住行,穿戴吃喝当然落在我的身上。你肯随了我,是天大的福气,好了不得的牺牲。我若不能照顾于你,岂不是不算男人。」 周玉淳觉得委屈,她不知道百里冽为什么说得这样子不好听。 这本来是一桩浪漫动人的事情,可是让百里冽一说,却是另一种味道。 「阿淳,你必定想着私奔后的日子,不过是吃的没有以前精细,穿的没有以前好看,丫头没以前聪慧伶俐。可你上头没有长辈管束,下面不必应酬那么些个亲戚俗物。每日只需谈情说爱,悠闲过日子,自然是如此让你嚮往了。你有没有想过,从此以后,你便做个商妇,整日打理茶米油盐,应酬的都是乡野村俗。面对芝麻小官的太太,也是需要卑躬屈膝。绫罗绸缎,美玉器物,人前是不能穿戴。如今你是人人奉承,可到那时候却被人挤兑轻蔑,抬不起头来。而你一个从来没受过闲气,些许委屈都没受过的周家嫡女,可是受得了?」 周玉淳吃吃说道:「商妇?」 「是呀,难道你从未想到,离开京城,我便再不能做官。便算假造户籍,也经不得官府深究,躲躲藏藏的,也只能做个商人。以后只能仰望那些如今跟你说话的姑娘,从此云泥之别,遥不可及。」 百里冽玉色的眸子浮起了浅浅的讽刺:「不过你说我贪恋富贵,爱惜权柄,其实一点儿都是没有说错。想不到,你居然是了解我的。阿淳,我这辈子只盼望爬得很高很高,让别人都高高仰望,决不能轻蔑于我。若周姑娘觉得汲汲于权势实在是庸俗污秽,应该离我远一些。」 周玉淳不可置信的瞧着百里冽,实在没想到百里冽居然是会这样子说。 百里冽年纪尚幼,却实在是有一股子淡淡的出尘之气。就是这样子的谪仙一边的风韵,才让周玉淳为之迷醉,贪恋其中。 周家是个大家族,周玉淳也有很多亲戚。逢年过节,那些亲戚奉承迎合,丑态倍出,不过是为了得些许提携,沾染点富贵气。从小道到,周玉淳见得多了,只觉得这些追求富贵之人的庸俗嘴脸,实在是令人作呕。 她的夫婿,应当是百里冽,是宛如仙人,点尘不染的人物。从小到大,百里冽就是周玉淳一个美梦。 可是如今,伴随百里冽锋锐的言语,周玉淳的梦也好似就这样子碎掉了。 她已然是心痛如绞。 可百里冽却仍然毫不客气,再给予重重一击:「不过我不肯跟你走,跟我贪恋富贵也没什么关系。从始至终,我根本没一点喜欢过你。周姑娘,我对你客客气气的,是因为你是周家的嫡女,皇后的心肝。不对你客客气气的,难道还能给你摆起脸色?你也知晓,我出身尴尬,母亲微妙,虽然是宣王府的嫡长孙,却没这个资格在你面前张狂。我非但没有喜欢过你,有时候见到你,还觉得十分的讨厌。如今,阿淳你可明白了?」 百里冽说的话儿,宛如春风一样子的温柔,可是那些言语,却宛如剧毒的刀刃。 一刀刀的,生生割破了周玉淳所有的尊严,让周玉淳受到了一生之中从没品尝过的羞辱。 少女娇艷羞涩的脸颊已经是变得苍白,周玉淳好似喘不过气来,颤声说道:「你,你——」 婢女葵花更忍不住呵斥:「冽公子,你总算是宣王府出身,为何说话这样子刻毒,全无分寸?」 面对一个奴婢的指责,百里冽却并没有什么愠怒之色,反而不觉微微一笑:「若不说得明白些,又怎么能阻止周家阿淳自作多情?」 周玉淳身躯狠狠一颤,大滴大滴的泪水珠子落下来。事到如今,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百里冽确实不喜欢她,并没有半点爱意。 百里冽唇角浮起了一缕冷笑,却蓦然觉得脑子一阵子晕眩。 他冷汗津津,眼前一黑,却不自觉伸手按住了几面。不知怎么的,小腹一股子火热涌了上来,让百里冽玉色的双颊竟似染上了一股子极艷丽的绯红。 周玉淳从小到大从来没遭受这样子的羞辱,她原本应当拂袖而去,转身就走的。却不知怎的,双脚竟好似生了根,迟迟不能动。 如今眼见百里冽身子有了异样,周玉淳更下意识伸手去扶。 却听见啪的一声,百里冽竟生生拍开了周玉淳的手掌。 周玉淳的手掌僵在了半空,脸颊之上有缕缕委屈,更有绝望与不甘。她明明知晓百里冽绝非自己所期待的谪仙人物,却情不自禁的,犯贱。 便是在这时候,婢女葵花却跪了下来,哭泣:「是葵花不是,自作主张,知晓小姐喜爱冽公子,为了让小姐顺遂心愿,故而,故而茶中下了些药,是,是催情用的。」 周玉淳吓了一跳,而百里冽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染上了火焰。 百里冽恶狠狠的想,这丫头当真是在说谎,这是绝不可能的。他素来小心,也没沾染寺中的茶水。可是如今,自己的身躯确实渐渐开始变得滚热的。其实方才他也微微有些晕眩,却并没有想得那么多。 他死死的捏紧了手掌,掌心生出了缕缕的痛楚。 而那眼前,却渐渐有些模煳。 周玉淳却呆在了当场了。她瞧着有些失态的百里冽,面上不觉流转了种种情愫。她忍不住想到百里冽方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从小到大,自己还没有什么东西这样子想得到而得不到。
087 当众抓姦 葵花忍不住哭诉:「奴婢也是一时煳涂,想着若是能生米煮成熟饭,小姐也能心意顺遂。」 周玉淳脑子里迴荡葵花说的那句生米做成熟饭,苍白的脸颊蓦然又染上了红晕。 是了,是了,若自己这身子给了百里冽,便算不嫁给百里冽,那也是不成了。 周家虽然会怪罪自己,可是也只能这样子。父母想来疼爱自个儿,哥哥也是对她千依百顺。百里冽是宣王府的嫡长孙,就算不如豫王世子身份尊贵,那也是配得上自己。自己名声受损,周家也只能如此。至于百里冽,宣王府不会允他不娶自己的。 不错,百里冽最初会有一些见怪,可是日子久了,只要自己温温柔柔待他,百里冽也是必定会心软,更会被自己一番深情所动。 自己纵然是做错了什么,可那也是因为太爱百里冽了。无论如何,百里冽也应该原谅自己。 更何况百里冽说他贪慕权势,自己也是会帮着他。 周家就她一个娇娇女,只要她开口,必定能帮衬百里冽斗宣王府那些妖魔鬼怪。 这一瞬间,周玉淳脑子里面流转了若干念头。 她嗓音变得沙哑而甜蜜:「葵花,你,你先出去。」 周玉淳没有呵斥葵花,葵花顿时也是心神领会。 周玉淳一颗心砰砰的跳,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子的事情。如此大胆,长辈口中的浪荡事,如今让着自个儿做出来,她并不怎么习惯,甚至不由得面红耳赤。可是就算如此,周玉淳却也是没没有打算停下来。 她手指头轻轻一抹,轻轻的摘开了衣襟。 周玉淳灵巧的手指头将身侧的衣结一根根的解开,褪下了绣花绿袄衫。 少女的身子婀娜多姿,套着葱绿色的肚兜,掩住了胸口的鼓起,遮掩住最后的春色。 周玉淳轻轻的喘气,胸口也是轻轻的起伏。 少女的眼睛里面流转了淡淡的妩媚之意,娇嫩得好似能滴出水来了。 可就在这时候,却见百里冽拔出了匕首。 周玉淳吃了一惊,她从来没面对这样子的锋锐之物,吓得退了一步。周玉淳心中却也是一阵子酸楚不平,百里冽对自己厌恶到了如此地步? 百里冽喘了几口气,玉色面颊却也是艷色更浓。他手指头轻轻的颤抖,蓦然在自己手臂上颤抖着割着。那手臂之上添了伤口,鲜血一滴滴的滴落,染红了百里冽的衣袖。 百里冽的脑子如今好似被热意给煳住了,如今这样子的刺痛,似稍稍让百里冽清醒了几许。 可染满鲜血的手掌却再拿捏不住匕首,让匕首咚的滚在了地上。 周玉淳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股子想要得到百里冽的欲望却也是更加强烈了。 百里冽越是这样子拒绝她,周玉淳越是想要得到。 她轻柔的走过去,将匕首踢开,才怜爱无限的说道:「冽哥哥,为何对自己这样子的兇狠?从今以后,就由我疼你、爱你。我周玉淳发誓,此生此世,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周玉淳慢慢的将自己脸颊贴着百里冽的脸蛋,百里冽拒绝不了她,而周玉淳却已经是意乱情迷。 元月砂瞧着眼前春色无边的一幕,暗中不觉轻挑眉头。原本以为周玉淳只是示爱而已,想不到最后居然有如此香艷刺激的一幕。 可见百里冽果真是艷福不浅。 不过显而易见,百里冽自己是并不想拥有这样子的艷福的。他身躯轻轻的颤抖,一双眸子虽然沾染了几许情慾的光彩,却同时流转了极度厌憎的光芒。仿若再用些力,这个少年就会生生脆掉,就此崩溃。 只不过情热的周玉淳却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她与百里冽耳鬓厮磨,心神俱醉,如今只想得到这个心里爱慕多年的男子,却也是并没有想到其他。 周玉淳唇瓣轻轻的吻着百里冽的脸颊,百里冽那一双眸子竟似全黑透了,黑得不见一缕阳光,瞧着竟似有几分堕落之后近乎绝望的味道。 可元月砂只是看着,却是迟疑未觉。 不同于上一次急切无比身子都不顾惜急切相救,如今元月砂却并不能下定决心。 和百里冽接触多了些,元月砂对百里冽也没那么在意了。百里冽刻薄寡恩,善于心计,实在是普通得紧。 不错,百里冽会算计,而且样子很好看,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暧昧的小动作。比如哄别的女孩子为自己解围,又或者会刻意吃醋。 可是这一些,有什么特别的? 元月砂的耐心,已然是渐渐的被百里冽消耗干净了。 更何况这一次,分明是有人算计。 待元月砂现身,不但会毁掉自己好不容易经营的温婉忠贞的名声,还会得罪周玉淳。 周玉淳也许真的很单纯,可没一个女人能容忍这样子的羞辱。 元月砂的手指头轻轻的擦过了自己的手掌心,一双眼底闪动了冷漠的光彩。 说到底,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她可以千般维护。可是对于算不得自己的人,她却管他去死。 元月砂一双眸子流转了森森的冷光。 她眼尖,却也是忽而瞧见了百里冽腰间滑出来的如意玉。 周玉淳正情热如沸时候,却也是听到了一阵子动静。 她如绷紧弓弦,下意识的跳起来。 可当周玉淳瞧着走出来的元月砂时候,却不觉为之一怔。 周玉淳一股子羞恼之中,忽而流转了森森的恼怒。 她咬牙切齿:「元月砂——」 元月砂娇柔柔的说道:「周小姐,如此行事,却也是不合礼数。」 周玉淳方才胆子很大,可是一旦真让人瞧见自己污秽一面,一股子羞惭之意却也是顿时涌上来。打小所守的教导一下子涌上心头,让周玉淳一时之间,甚至想着就这样子跑出去。 可一股子奇特的力量阻止了周玉淳,让周玉淳生生留在了原地。 周玉淳俏丽面颊之上流转了浓浓的嫉妒之意:「元月砂,你非得要跟我去争冽公子。你将我逐走,是不是,你想要?」 一想到自己要是走了,元月砂便以身代之,与百里冽水乳交融,腻在一处,她便嫉火中烧。 「你怎么能这样子的下贱,你凭什么跟我争。」 周玉淳的眼睛里面恨意浓浓。 眼瞧着元月砂置若罔闻,向着百里冽过去,周玉淳更是要将元月砂推开。 可她一伸手,手腕被元月砂一捏,似也没多大的力气,可周玉淳身子却是生生带得一歪。 元月砂虽然封住了内力,可对付周玉淳这样子的弱女子却并不怎么难。她稍稍用了些个巧劲儿,顿时推倒了周玉淳,并且带伤了周玉淳的手臂。 待她走近了百里冽,略一犹豫,微微冰凉的手掌轻轻的抚上了百里冽火热的面颊。 百里冽眼前流转了奇异的光彩,似是极为激动,又似极为欢喜。方才他极力忍耐,整个人也是冷冰冰的。可是如今,百里冽却忽而伸出手,轻轻的揽住了元月砂的身躯。 那日自己差些被火烧死时候,被人捏住了手掌。他记得那湖水色的衣衫,更记得被轻轻拥住的感觉。那日清醒过,这一切好似变得如梦幻一样,好似晚上花朵之上的露珠,等醒来时候就不见了。 可是如今,百里冽又寻觅到了这样子的感觉。他虽被药物蛊惑了神智,可到底脑海里面清明了许多了。 百里冽觉得自己好像是找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手臂缠绵的围着元月砂,有些欢喜说道:「是你,是你。」 周玉淳瞧见了眼前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子难以言喻恼恨传来。百里冽的反应那样子的不同,可见百里冽是喜欢元月砂的。 所以,那日北静侯府的温存,难得一见的温柔,不过是故意为之。 他太可恨了,居然让自己这位高贵的周家嫡女,做南府郡乡下丫头的踏脚石。 辱人太甚! 元月砂却不怎么动情,一把将百里冽推开。 她解下了腰间针囊,扎了百里冽几个穴道,一番施针,百里冽也是清醒了不少。 元月砂再掏出一枚清心的药丹,塞入了百里冽的唇中。 舌尖传来了苦苦的味道,百里冽只觉得那要弄得头晕的炙热却也是淡了不少。可那样子的感觉,其实却也是并不如何的美妙。 他总是冷静自持,极少会失去理智。 伴随药性渐去,百里冽神色也是渐渐恢復了清明。 元月砂转身,轻轻的为周玉淳接好了自己的手臂。 周玉淳眼睛里却没什么感激之色,反而流转了幽幽怨怼。 只不过事到如今,周玉淳也不觉流转了几许羞惭之色。 她轻轻整理了衣衫,咬住了唇瓣,却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匆匆离去。 元月砂收拾了匕首,又慢有条理的为百里冽处理了伤口。 她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面摸出了针和线,为百里冽缝补衫儿上的破损。 百里冽衣衫破了一处,一时又寻不到替换的,要是被人瞧见百里冽衣衫上有带血污的破损,自然会显得很突兀。 元月砂将血污折住了,匆匆缝在了一起,便也不如何能瞧得出来。 自始至终,元月砂也没有和百里冽说什么话儿。可她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力量,让百里冽乖巧的听话,任由元月砂为他缝补衣衫之上的破损。 看着元月砂为自己补袖子,百里冽心里忽而有些甜甜的味道。 正在这时候,元月砂却也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竟似有不少的人在。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忽而微微冷笑。 有这样子的动静,却也是并不奇怪。有人引了自己来这儿,又对百里冽下了药酒,自然是早有预谋。 百里冽从意乱情迷之中清醒过来,却容色微变,面容竟似添了几许的凝重。 一抬头,却瞧见元月砂身子婀娜而轻盈,竟似去翻窗户。 这个女子总是出奇的聪慧,元月砂灵巧的身段儿更好似一只灵猫。而这京城的贵族小姐,没有哪一个会像元月砂这样子,是会爬窗户的。 元月砂翻出了窗户,似乎是有什么动静,仔细一听,却又似没有了。 百里冽合上了眸子,定了定神,又重新捡起了那支笔,沾染了墨汁。 元月砂出窗之际,却也是极为小心的。 今日之局无论是谁布下来的,可谓是费尽心思。既然是如此,必定是安排了人,不容自己逃走。元月砂手指间,也是蕴藏了些个迷药粉末。 可当她方才越出了窗,手腕似被石子之类东西打了一下子,竟微微有些麻痹,动也不能动。 旋即一条手臂揽住了元月砂的腰身,耳边听到了一道饱含磁性的嗓音:「小丫头,可不要乱动手,我帮你的。」 那嗓音竟有些耳熟,元月砂唇瓣一动,却到底没叫出声。她轻轻的抬起头,下颚尖尖,一双眸子黑漆漆水润润,竟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她将这个人瞧得很仔细,而对方英俊的脸蛋也是映在了元月砂的眼睛里面。 长眉轻挑,蜜色肌肤,唇瓣流转了一缕迷人的笑容。 而这个男子,正是周玉淳的亲哥哥周世澜。 周世澜名声并不怎么好,可是却似并没有资料提点,周世澜武功竟然是很好。 纵然元月砂恢復了武功,周世澜也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周世澜轻轻揽住了元月砂的腰身,掠动让元月砂上了树梢。 「替元二小姐打发走了些藏着的苍蝇,又该怎么感谢于我?」 周世澜定定的看着如今倒入自己怀中的女孩子。 他原本想要捂住元月砂的唇瓣,可是元月砂并没有叫,故而也是省下了这个手段。 周世澜不觉柔柔低语:「宣王府的清夫人,倒也有些本事,居然招了些个真正会武功的江湖中人,潜入寺中,瞧着自己的继子。元二小姐,这样子悄悄的打发了,也是护着你的阿冽。」 元月砂瞧着周世澜,周世澜嗓音在阳光下化作了朦胧又模煳的韵味,使得周围空气变得温暖而暧昧。 元月砂一双眸子流转了点点的锋锐,却也是眯起了眼珠子,流转了几许狐疑。 「既然周侯爷运筹帷幄,早有成算,那就眼睁睁瞧着自己亲妹妹演这样子好戏?」 周玉淳有意私奔,并且对百里冽宽衣解带,周世澜便是这样子瞧着。 周世澜听罢,却不以为意,那长长的眉毛轻拢间,竟似有一股子淡淡的邪气。 「什么叫应该不应该?百里昕虽然是豫王世子,周家虽然想要阿淳嫁给他,可难道便一定要欢天喜地的接受?否则便是大逆不道。就算礼数不容,离经叛道。做哥哥的,见到妹妹不欢喜,总是忍不住顺了她的意。」 元月砂不以为意:「周侯爷果真是爱妹情深。」 周世澜的嗓音很近,近得好似在元月砂耳边提及。 「不过我只是支持亲妹妹和冽儿互诉衷肠。阿淳这样子长进,想要非礼男人,我也是没想到的。纵然元二小姐不出手,我也是会阻止于她。毕竟男女之情,要两情相悦,勉强起来,却也是没什么意思。」 元月砂似笑非笑,心中却忍不住冷哼,周世澜若快些出手,就不必让自己得罪他那个宝贝妹妹。 元月砂还欲说什么,却被周世澜的手掌轻轻的按住了脑袋。 对方手掌的力量并没有多重,却莫名让元月砂升起了几许不悦之意。 只不过透过片片树叶,瞧着踏入此处的队伍,元月砂轻轻的咬住了唇瓣,却也是没有多加言语。 旋即头顶一热,竟然是周世澜故意将下巴给蹭到了元月砂的头上。 耳边却听着周世澜低语:「可不要乱动。皇后娘娘要过来了,倘若瞧着我们在这儿,逼得你嫁给我,那我可怎么办?就算做小妾,你又这么凶,我怕你咬我。」 周世澜清淡的言语润入风中,带来了淡淡的戏嚯。 却不觉悄悄打量怀中女子的容颜。 元月砂面颊流转了浅浅的淡漠,既没有羞怯,也没有恼怒。 这让周世澜放荡不羁的眸子的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缕缕的深邃。 他忽而有了一种直觉,眼前的少女娇美柔弱的外表之下,隐匿着深深的兇悍与冷静。 这样子的岁数,百里冽已然是像一个怪胎,而元月砂的怪异之处却远远胜过了百里冽。 这亦是让周世澜容色微沉,若有所思。 他忍不住想到了那个人的提点,只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也是没那般简单。 院中,周皇后垂头,轻轻转了转指尖套的宝石指甲套儿,美眸盼顾,流转艷色。 「这藏经阁倒是清清静静,绿水遮阴,凉爽宜人。」 北静侯夫人不觉笑道:「是了,这佛家典籍,总要放个清静些的地方,方才能更沾些灵润秀气。」 周氏赔笑:「臣妇也是偶尔听闻,才知晓静安寺中添了一卷西域来的迦叶经,据闻还是梵文写的。瞧着,也能添些佛性。」 这样子说着,周氏却也是不动声色轻扫了赫连清一眼。 赫连清柔柔的站在一边,显得是本分低调。触及周氏的眸光,却不觉向着周氏笑了笑。 周氏心中发狠,不觉心忖,赫连清只说让自己引了周皇后来藏经阁,便能除掉元月砂这小蹄子。至于究竟是什么手段,赫连清却不肯松口说了。 当真能除掉元月砂才好。 只不过赫连清这失宠的世子妃,也不知晓有没有这个本事。 饶是如此,周氏还是应了下来。 只需有半分伤及元月砂的机会,周氏定是不依不饶,怎么也不肯放过。 周皇后轻点头:「本宫来这静安寺,便就是为了诵经念佛,以可清心。」 她余光轻扫,瞧着周氏面颊上有那几许戾气,心中渐有不快。 自己这个亲妹妹,虽然有儿有女,却也是未免娇惯了些。 好似元月砂这档子事,周氏就是做得并不如何的妥帖。 闹得满城风雨,损及周家名声。 周家是外戚,就算是以势压人,可那也需润物细无声,不必闹得这样子满城风雨。 若求得经书,周皇后觉得周氏实在应该读一读。 而赫连清看似柔顺淡然,却竟似隐隐有些紧张。 她一双素手拢入袖中,狠狠的扯着手帕,又将手帕搅成一条条的。 这京中的女眷圈子其实也没什么秘密。 赫连清失宠,让着慕容姨娘主持中馈之事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人家面子上对赫连清客客气气的,实则却忍不住冷待几分。 赫连清心里也不是滋味,更增要对付元月砂的心思。 她让宁儿对百里冽下药,百里冽中了招,周玉淳又被百里纤和婢女葵花唆使,必定做到一处。 可如今周玉淳却是豫王世子的未婚妻子。 这名分虽未正式定下来,双方家中也心内有数。 百里冽做出了这样子的事儿,那就必定会惹恼豫王和周皇后。 好一些,便娶了周玉淳遮羞,前途尽毁。 若是豫王府真生气了,百里炎震怒,咽不下这口气,那百里冽还不知道怎么死。 至于元月砂,大可扣一个与百里冽一併算计周玉淳的罪名。 只要元月砂人在那儿,这桩事情就是说不清楚。 周家必定将怒火尽数发泄在元月砂身上,而这丫头也会失去了豫王的欢心。 到时候,元家自会逼着元月砂去死遮丑。 只盼,这次一箭双鵰,将这两根刺心的毒刺生生拔走。 便在这时候,一名婢女向前,却在赫连清耳边低语了几句。 赫连清面色微变,一阵子气恼。 周玉淳居然离开了那处藏经阁,让原本等在外边的百里纤遇着。 今日周玉淳连受打击,绷着一张脸,任由百里纤询问,却也是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百里纤也不知晓发生何事,只打发下人将此事告知赫连清。 赫连清拢眉,眼见周玉淳那痴样儿,她以为周玉淳会意乱神迷,献出处女贞操。却不料,周玉淳居然是走了。 若是如此,便不能令百里冽得罪豫王府,这自然是让赫连清有些不快的。 不过这般情景,赫连清也不是没预料到。 元月砂可还留在那儿,而且百里冽中了药。 赫连清早瞧出来了,元月砂那贱婢,必定是与百里冽有私情。 她更令人看住院落,不允元月砂离去。 元月砂可不是周玉淳,赫连清不敢硬拦住周家嫡女,可对元月砂没顾忌。 而如今赫连清的人,并没有看到元月砂离去。 没有周玉淳,这固然是有些遗憾,更不能让百里冽损及豫王府的尊严。 可是此处是佛门清静之地,百里冽在这里白日宣淫,也足以将百里冽的名声给生生毁掉了。 更何况,百里策虽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挑拨,可百里策早就瞧中了元月砂。 元月砂和百里冽做到一处,百里策自然会厌恶这个儿子。 而元月砂口口声声,只说为唐文藻守贞,如今撕破画皮,自然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无论是豫王府还是北静侯府,元月砂都别想再嫁进去。 赫连清捉摸着,让元月砂进宣王府当妾。 自己这个婆婆,那可得好生立立规矩。 遥想当初,赫连清初入宣王府的时候,可是在鸢王妃的手底下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些折磨人的手腕,如今更可用在元月砂身上。 将元月砂作践成了地上泥! 想到了这儿,赫连清眼底竟似有些恶狠狠的味道。 不知不觉,藏经阁却是到了。 那守门的老妪似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尊贵的女子,一时竟跪伏在地上,瑟瑟打抖。 她竟颤声嚷嚷:「皇后娘娘恕罪,老婆子也管不住这,这清静。里头的公子非得,非得在这地方幽会,打搅佛门清静。」 一时之间,众女顿时愕然! 皇后莅临此处,是何等大事,想不到这佛门清静之处,居然还有人宣淫? 这些贵族女郎神色各异,就连周皇后面上却也是浮起了一缕异色。 周氏更跳出来,大声道:「这等地方,居然也有不知礼数的畜生野合私会,不但是打搅了佛门的清静,更是对皇后娘娘不尊重。皇后娘娘,可不能轻饶了去,必定是要狠狠惩戒才是。」 这一切正如赫连清所计划一般,如今更是让赫连清的唇角浮起了一缕冷笑。 可当赫连清抬起头来时候,她却是一脸诚惶诚恐之色。 她匆匆出列,伏在地上,凄婉说道:「这,这藏经阁中之人必定是冽儿无疑。这孩子每次到静安寺,必定会寻这个偏僻的地方,为太后抄经。我只当他恭顺,知晓敬重杨太后。却不料,这孩子居然是趁机做出此等不堪之事——」 赫连清抬头,一张脸孔之上顿时浮起了浓浓歉疚:「臣妇平素对他教导,尽心尽力,这孩子人前瞧着也是乖顺听话。臣妇也是没想到,他面上看着恭顺,可是却如此顽劣不堪,玷污神明,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宣王府怎么会养出此等不知羞耻的人物?臣妇也有错,错在没有将他好生管教。」 还未踏足其中,赫连清居然就将百里冽的罪过给定下来了。 这不但是有罪,还是重罪。 十恶不赦,饶不得他。 周皇后不易察觉的轻皱眉头,她娇艷无双的脸蛋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隐隐有些深邃。 她做这个后宫之主多年,自认并不是蠢物。如今赫连清一番话,却惹起了周皇后内心一缕疑窦。 赫连清难道不觉得,她的姿态未免是显得太急切了? 这样子的急,却也是未免显得有些不真了。 而赫连清的话儿,却在这些贵妇当众闹起了轩然大波。 若是百里冽,这倒是出人意料之外。 说到底,这些女眷与百里冽并不相干,她们也只图看个热闹,懒得理会孰真孰假。既然是看热闹,自然是事情越离奇越是有趣了。 周氏却在一旁说道:「清夫人未免太笃定了,也许,和冽公子无关呢?还是去瞧一瞧才好。」 周氏自然也是不关心百里冽的清白,可是她对斗倒百里冽没什么兴趣,周氏的目标是元月砂。 唯独看一看,眼见为实,才能让元月砂当众出丑。 赫连清还是有些手腕,将元月砂和百里冽给打包算计了。 让这些龙胤京城最尊贵的女人,瞧见元月砂衣衫不整,和男人在佛门苟合,这可是绝妙之事。 周氏顿时向前,竟有几分急切,匆匆推开了门扇。 一想到范蕊娘死的惨样,周氏可是等不得了。 范蕊娘身败名裂,沦为笑柄。周氏不甘心,元月砂也应当身败名裂才是。 周皇后嘆了口气,却也是轻轻向前走了一小步。 静贵妃在一边咳嗽了一声,慢吞吞的说道:「范夫人也是急了,若当真有些人在其中做亵渎神明的事情,这样子鲁莽,岂不是有污凤眸。」 赫连清在一旁柔顺的说道:「范夫人也不过是心中焦急,故而失态。毕竟此事涉及冽儿的名声,总要证据确凿,不能冤枉了他去。」 静贵妃这些年来也是极清冷的性儿,闻言也只是笑笑,也没有再说话儿。 赫连清讨好的到了周皇后的身边,周皇后蓦然眸光锋锐在赫连清清秀面颊逡巡。 这让赫连清面上故意为之的悽然为之一僵。 旋即,周皇后却也是收敛了眸光,踏步进入其中。 亦有人担心进去瞧见了什么不堪的画面,污了自己的眼。 只不过周皇后已经进去了,她们自然也是不好说什么。 一时之间,一群人顿时也是鱼贯而入。 却未曾见到预设的场景。 叠架重重,经书卷卷,几边的少年一身素衣温润,焚香沾墨,桌几上放着一叠叠抄好的佛经。 眼见周皇后等入内,百里冽脸孔之上更不觉流转了几许惊愕之色。 却也没如何多问,向着周皇后见礼。 周氏一时错愕,不觉向着赫连清望去。 赫连清不是说了,会瞧见元月砂的丑事,又怎会没有? 而赫连清容色沉润,心思不定。 周氏一时心中也没有数。 她张口,要说个什么话儿。 正在这时,周皇后身边女官向前,扶住了周氏。 周氏顿时也是知晓周皇后不满自己闹腾。 她引周皇后来这儿,周皇后未必不知。只不过如今,周皇后意思却也是明白了许多了。瞧来周皇后并不乐意自己多口。 这些日子,周氏也是处处不顺,处境也是没多好。 赫连清什么盘算,周氏也并不如何清楚。 一时不知深浅,周氏也不合说什么。周氏心里面也嘀咕,从前只听闻赫连清贤惠,却没听说赫连清有什么十分厉害的手腕。 若真有本事,也不至于有了儿女还失宠,还让个妾管家。 若赫连清没什么本事,自己因赫连清插口说些个不该说的言语,岂不是自己挑了些个罪受。 想到了这儿,周氏不知深浅,也不开口说话。 赫连清面色看上去还算平静,心里却好似火烧似的。 她恨透了百里冽,从百里冽还在苏叶萱肚子里面时候,她只扫苏叶萱隆起的肚子就眸中生出了怨恨。 如今百里策还松口说要将爵位给百里冽,就算是一时气话也已然让赫连清心痛如绞。 这个孽障,以后必定是会害了自个儿的。 这一次,自己一定要处置这祸胎。 更何况,这一次算计她也未必就落了空。 赫连清一双眸中顿时不觉流转几许算计。 她早拿人看住这藏经阁,元月砂被骗进去,便别想出来。 百里冽不过强做姿态,闹出个样儿给自己看。 这次机会,是绝好的,以后未必会有这样子的机会。 想到了这儿,赫连清眸光流转,不觉向前了一步,痛心疾首:「阿冽,你怎可作出此等事情。」 别人瞧赫连清的眸光顿时有些玩味。 赫连清可是个纯善的嫡母。 想不到如今却不顾忌百里冽的名声,咄咄逼人,这份纯善也是有限。 这京中作伪的人也不止赫连清一个,不过如今赫连清却撕破脸皮了。 赫连清也是顾不得那么多,就算撕破这纯善嫡母面具,她也是要将百里冽置诸死地:「这静安寺是清静的地方,你又是为杨太后抄经的。菩萨面前,你怎可作出这等丑事?这是对菩萨不敬,对太后娘娘不敬,更损及皇后脸面。」 赫连清一副心痛欲绝的样儿:「你亲生母亲是海陵郡来的,是有些不懂礼数。可是打小,我心里也将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我也是盼望着,将你给教好。可想来你必定是心存芥蒂,素来不将我的教导当做一回事儿。」 隐匿的元月砂原本只当看戏,赫连清的表演也是当做取乐。 可当赫连清提及苏叶萱,并且言语贬低苏叶萱时候,元月砂面色顿时冷了冷。 她精緻的容貌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寒意,竟似有些森森锋锐。 元月砂手指慢慢的划着名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赫连清,可是决不能轻轻巧巧的死了。 要给她死得极惨极惨! 那样子才能消除自己内心之中的恼恨。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竟然不觉笑了笑。 而房中的百里冽,却似纹丝不动,反而流转了几许好奇急切之色:「母亲这是何意?可是儿子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这般恼怒?」 如此无辜的言语,配合百里冽玉色的容貌,竟生生滋生出几许天真无辜。竟让人极难相信,这样子一个出尘的少年,会在佛门之地翻云覆雨,颠龙倒凤。 赫连清痛心疾首:「事到如今,你还顶着这张脸皮骗人。冽儿,你在此处风流快活,与人私通,可是会令菩萨不满的。」 百里冽面颊生生流转了震惊,厉声说道:「绝无此事,冽儿怎么会如此没廉耻。」 赫连清反而放缓了语调:「事到如今,冽儿何苦抵赖,已然是让人家给看到了。」 一边说着,赫连清还招来那老妪。 「你在皇后跟前,可是所言属实,欺骗皇后娘娘,可是重罪!」 那老妪顿时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并没说谎,这个好看的公子,和漂亮的姑娘,一起,一起风流快活。」 那老妪岁数颇大,说话也是结结巴巴了。 瞧那样儿,实在也是不像说假话。 比之百里冽,人家更不似个说谎的人。 方才百里冽言辞神色并无破绽,令人相信。可是如今,眼见这老妪一说,顿时也有不少人心尖尖浮起了疑惑。 赫连清恨铁不成钢:「事到如今,你还不认了,让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百里冽反而淡然:「母亲,念着这老妇年岁大了,就算神智不清,说了些个昏聩臆想的话,也不要责怪于她。菩萨心地仁慈,也不忍见怪。」 百里冽一张口,推个干净。 赫连清恨得牙痒痒,这小孽障,果真满身都是心眼子。 「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将这藏经阁搜一搜,那姑娘必定还在里面。」 赫连清银牙狠咬,干脆连最后一丝脸皮也是生生扯下来了。 她知晓自己做得如此明显,必定也是让人有诸多疑惑。 尤其是,自己非得要在周皇后面前搜人的举动。 可是那又怎么样,只要自己当真搜出个女人出来,百里冽的罪状就落到了实处了。 那么百里冽也就这么完了,这辈子都是不能跟自己的孩子争。 赫连清甚至有些恼恨,恼恨百里冽为何不像他亲娘,那可是好对付得多了。 这藏经阁范围不小,可也不大。 赫连清几个心腹搜了搜,也搜完了。 可除了沾染了些个灰尘,也是没搜出个姑娘来。 赫连清脸色变了,周围探寻的目光看过来,其中不乏幸灾乐祸的。 而赫连清不死心,捏着手帕说道:「那院子里去搜一搜。」 却出了一身汗水,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念叨,怎会没有!怎会没有! 赫连清只希望出现奇蹟,院子里搜出个人来。 然而终究是一无所获。 那院中大树极高,也没人往上看。树枝很密集,也将周世澜和元月砂遮掩得很好。 而百里冽呢,听说院子里也搜不出人来,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手心满是汗水。 不过,他倒是一直掩饰极好,面上有忿怒之色,却无惊惶之态。 如今百里冽更盯着赫连清,流露出了哀伤的样子:「母亲,你为何如此待我。」
089 处置赫连清 如今百里冽更盯着赫连清,流露出了哀伤的样子:「母亲,你为何如此待我。」 百里冽面颊流转了几许痛楚之色,似因赫连清姿态而伤心不已:「我只道母亲对孩儿有所误解,可如今瞧来,竟似希望冽儿做错了什么事情。」 赫连清此刻一无所获,方才发觉自己刚刚确实是有些急了。 别人瞧在了眼里,也是会心生疑窦,更会觉得自己是有心算计了什么。 想到了这个,赫连清心中不觉恨意涟涟。 这些年来,她一直小心谨慎,柔顺可人。说到底,赫连清出身是差了一些,并且得到了世子妃位置手腕也是有些不光彩。 好不容易,才洗去了出身所带来的低贱气息。 可是今日,她种种举止,却也是让从前种种努力尽数白费。 而眼前这个孽障打小都是极聪明,如今更是趁机咬自己一口,要撕破自己人前假面。 赫连清心里发狠,面上却流转歉疚之色,勉强笑笑:「冽儿,你多心了,你在母亲心中如珠如宝,应当是不做他想。」 这么一番慈母做派,一多半是没人相信的。这一点,赫连清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她如此言语,别人也不能明着说什么。 无凭无据的,至多背后议论她这个嫡母心狠,算计不了百里冽,赫连清也是没留下什么把柄。 赫连清言语和缓:「我不过担心你不学好,当真做出些个令你父亲失望的事情。因此稍稍急切,故而才将你打搅。倘若你当真做出些个什么有损宣王府声誉之事,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让你继续错下去。」 她面子上和缓,其实内心之中,早就恨得滴出血来了。 纵然此事遮掩过去,赫连清在京城多年经营的名声也是毁了。 在场女眷一多半不肯相信此事如此简单,更有人心忖,难怪宣王世子居然是褫夺赫连清治家之权,反让个妾管家。 这必定是赫连清有些不是之处。 就连周氏也是不觉心有余悸。 暗忖亏得周皇后令女官阻了自个儿,否则岂不是让赫连清连累也是当众出丑。 百里冽一双眼睛里面流转了浅浅的怒色,却藉此机会,咄咄逼人:「母亲不依不饶,当真是为了儿子着想?」 既然赫连清处处算计,百里冽干脆撕破面具,做出势成水火的样子。以后若有什么事,必定能让人联想到赫连清身上。 赫连清为之气结,从前她倒真以为百里冽是个傻的,让自己给养废了。 这小崽子在自己面前隐忍,实则暗藏算计。 一时不察,不声不响的也养这么大了,竟有些难以除之。 赫连清难掩内心之中恼恨之情,心中一阵子焦躁,在百里冽咄咄逼人的强势跟前,竟难以如平时一般温和淡定。 她忍不住含酸说道:「冽儿这是当真见怪了,也是那老妪胡说,为娘才有所误会。倘若平时你规规矩矩的,为娘何至于误会。」 百里冽平素也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事情,可赫连清这样子一说,却说得好似百里冽平时极胡闹一般。 房间之中空气似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火药味。 百里冽不觉心中冷笑,如此一来,倒是当真顺了自己心意,当众决裂了。 可惜此事自己没有预谋什么,否则趁着今日赫连清人心尽失,便能趁机将赫连清置诸死地。 这也让百里冽内心忽而觉得有些可惜。 他想,可要借着这个由头,离开宣王府? 正在这时候,众人耳边却也是传来了一道娇柔清脆的嗓音:「世子妃,事到如今,其实冽公子什么都知晓了。」 一名妙龄少女盈盈而来,面上却流转了几分惶恐。 她匆匆跑到了人前,咚的一下跪下来。 赫连清只瞧她一眼,顿时面色大变。 这个匆匆过来的姑娘,正是百里冽身边侍候的贴身婢女宁儿。 百里冽也微微有些错愕。 宁儿是赫连清指定服侍自己的,百里冽一向提防。又因上一次,自己让宁儿宽衣解带,却又推拒了宁儿,故而气氛实是有些个尴尬。 这些日子,百里冽也是极少和宁儿说话。 想不到如今,宁儿却是现身了。 想到方才自己神思不属,居然是被药物所蛊惑,百里冽似明白了什么,眸子之中顿时平添了几许的淡淡锋锐之色。 耳边却听着赫连清厉声呵斥:「你这宣王府下奴,在皇后跟前,如何能有你说话地方,还不快些退下。」 「奴婢,奴婢只盼皇后娘娘做主。奴婢宁儿,乃是宣王府的家奴,原本是服侍冽公子的。前些日子,世子妃却唤我过去,要宁儿在冽公子喜爱的香料之中动手脚。那一根水沉烟,两端香料无毒,中间却掺和了些不干净的药。冽公子最初嗅着没什么事,也一时不会在意,可是当那香燃了一半,冽公子就会中招。如此一来,便是会心醉神迷,失去常性。然后,世子妃还要引个姑娘过来——」 赫连清不可置信的看着宁儿,她自然没想到宁儿会将这些个事情给说出来。宁儿是家生子,卖身契也是拿捏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一句话,宁儿能卖到下三滥的窑子里面去。 可是如今,宁儿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 还在众目睽睽,这么多尊贵女眷面前说了。 赫连清一阵子的晕眩。 她恼意上涌,只觉得脑子一根弦顿时断掉了。 赫连清跳起来,动手狠狠一巴掌抽打过去! 「贱婢,你胡说什么,你污衊当家主母,你该死!来人,来人,还不快些将她给我拖下去!」 如此姿态,落在了众人眼里,自然是说不出的兇狠狼狈。 周皇后不易察觉流转几许不悦。 她身边女官更是踏上前,厉声说道:「清夫人,皇后跟前,不可放肆!」 宁儿更捂着脸蛋,泪水盈盈,急切无比说道:「就算要打要杀,宁儿也是甘之若饴,只盼能将这些话尽数说完。」 赫连清只觉得浑身力气好似被抽去了,整具身躯宛如一团软泥却也是缓缓瘫软。 宁儿更飞快说道:「我身为下人,不敢造次,故而将此事告诉冽公子,更没有在这香中动手脚。所以,才能护住冽公子的清誉。可是,若不将此事给扯出来,赫连清身为嫡母,自然还有机会去害冽公子第二次,第三次。奴婢,奴婢确实是不忍。」 一时之间,群情譁然,议论纷纷。 这后宅之中,争风吃醋的勾当也是不少见,好似赫连清这般下作还被扯出来的就不怎么常见了。 更何况,赫连清这十数年间,可是一直以那一副纯善慈和的姿态示人。 宁儿更从荷包取出一根香:「这是清夫人给我的做了手脚的香,还有,她给我重赏,这荷包里的金子也是清夫人给的。」 除了掏出了香,宁儿还掏出了一锭金子。 赫连清张了张嘴,眸光流转,瞧着眼前一张张面孔。 那一张张脸,面颊之上都是流转了不屑与惊疑之色。 赫连清伏在了地上大口喘气,难道自己这十数年的经营,居然这样子的完了?不会的,她不甘心,更不乐意就此沦落。 赫连清尖声说道:「不是的,都是这贱婢污衊于我。这个什么香,还有这锭金子,统统是设计好的,只想毁我名声,坏我清誉。百里冽,是不是你,如此设计,不就是因为觉得我害了你娘,如此报復?」 赫连清如此叫嚣,抵死不认。 然而纵然她说得可谓是声嘶力竭,在场之人肯相信她的却并不多。 不少人脸上不觉浮起了淡淡的讽刺之色。 之前赫连清咄咄逼人,非得要搜人,配上这宁儿丫鬟指证,这一切岂非是十分明白。 百里冽眸光轻轻的流转,玉色的眸子竟似隐隐有些深邃。 这宁儿,倒是来得好巧。 不过这来得极巧的宁儿,确实也是为自己解围,并且顺水推舟让赫连清万劫不復。 这似乎又是自己的运气来了。 从小到大,百里冽已然是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有着一种特别的好运气。 譬如,如今他还活着。 其实他纵然是天纵之资,生来都十二分的聪明伶俐,可当他还是小孩子时候,也是无力抵御赫连清的一些极狠辣算计。 可有好几次,在他险些不幸时候,却似乎是机缘巧合,忽而就没有事情了。 包括他顺利认了风徽征做老师,并且在六岁时候有机会和风徽征四处游歷。 风徽征如此孤傲一个人,也不知晓是谁打动了他。 百里冽并没有深究。 而那样子的好运气,绝非机缘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至于究竟是什么人,百里冽不得而知。 如今这突如其来,指证赫连清的宁儿,似乎也是那股子暗中势力的推动摆弄。 百里冽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份暗涌了。 自打他年岁渐长,那股子好运气已经是渐渐不出现。 百里冽心里忽而涌动了几许讽刺,心忖如今神明的恩泽似乎又再次惠泽到了他身上。 当然,百里冽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绝好的除了赫连清的机会。 他不觉起身,伏于地上,沉声说道:「求皇后为冽儿做主,清夫人身为嫡母,冽儿原本不该冲撞。可她不但多年来算计于我,如今更变本加厉,置宣王府名声不顾。」 赫连清也急了:「百里冽,你是海陵蛮女所出,这么些年来,便嫉恨我这个填房继母。如今更变本加厉,让个丫头来栽赃陷害。妾身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处处退让,当真是好生委屈。冽儿,其实当真是你生母不守妇道,方才被逐出府去,并不是我夺走她的位置,可惜这么多年来你仍然是记恨在心。」 如今相互撕咬,赫连清一咬自然是往百里冽最痛最弱的地方去咬。 咬得疼了,才能赢。 这么多年来,百里冽最不堪的,不就是他有那么个出身海陵郡又淫荡无耻的亲娘?既然苏叶萱不堪,背后也不知多少人加以议论,说百里冽未必便是百里策血脉。人家面子上待百里冽和气,可私底下不知道说得多难听。 赫连清干脆将那些个私底下浑浊不堪的东西生生的撕到了明处。 百里冽算什么,婊子生的贱种而已。 百里冽沉声说道:「母亲,原来这么多年来你居然是如此见疑?我此生从未见过亲生母亲一面,又何来这般怨怼情愫。冽儿并非不同情理,知晓父亲对我的宽容大度,是我那生母不知自爱,更宁可认你为母。想不到你心中居然是这般看待冽儿,以妾为妻多年来惴惴不安,难怪居然如此待我。如今更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将宣王府的名声置于不顾。」 丛林之中的野兽撕咬,总是恨不得将对方置诸死地,咬得个鲜血淋漓。 如今此处虽无明着的血腥,却比丛林之中野兽的撕咬更加激烈。 宁儿更急切说道:「当真是清夫人令我算计冽公子,她还赏赐我首饰,哄奴婢做事。」 说到了这儿,宁儿更扬起了手腕。 上头一枚玉镯子,光润剔透,老料切的,翠色慾滴。 周皇后淡淡说道:「这不是年前宫中赐给世子妃的,如今怎么落在了个下人手上了。」 赫连清也是一怔,此物确实是属于她。可这御赐的镯子,她是收纳于首饰盒中,轻易不得见人。如今这镯子竟现身于这贱婢身上,更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赫连清只略怔了怔,她做宣王府主母这么多年,也是不知晓斗过多少狐媚子,如今更绝不会轻易认输。她旋即反应过来,厉声说道:「这贱婢,果真是有备而来,居然是偷了这御赐的镯子。皇后容秉,臣妇纵然是要赏赐她些个什么,也是绝不会挑这个御赐之物。若是如此,岂不是自寻死路,自找不是?分明是有人刻意算计,动了臣妇的东西,欲图让臣妇去死。」 旋即,赫连清又盯住了百里冽:「冽儿,你好狠的心肠,当真是算计得我去死。」 赫连清外表疾言厉色,可实则此刻内心竟一阵子的惊惶。 连个收藏的首饰也被人找出来,果真是好手段。 这可是处心积虑啊! 然而赫连清方才用话头压住了宁儿指证,宁儿顿时也是柔柔说道:「夫人,奴婢手中这根香里面含了些个催情药粉,这药粉,还是你配的。」 这奴婢不依不饶,也是让赫连清心突突的跳,竟有几分急躁和厌烦,恨不得将这宁儿给生生弄死,让她再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赫连清顿时焦躁嗔道:「这等下贱脏物又与我何干?简直是胡言乱语,却也是生生在我身上泼脏水。」 宁儿抬头:「夫人怎么这样子说,你不是,不是还随身带着那玩意儿。身上如意香囊,里面就,就加了这个。」 赫连清如遭雷击,想要说什么,却也是说不出来。 方才只顾着让这贱婢闭嘴,一时之间,却也是未曾想到这一点。 这催情药粉,确实也是赫连清自己调的。 这也是赫连清受宠的秘诀,她精通调香之技,更是会弄一些催情之物。 给百里冽的那根香分量极重,而赫连清香囊里面药粉药性却淡了不少。 而这药,其实是用来拢住百里策用的。 百里策性子风流,喜爱女色,多年来那性儿从来没有变过。 他可每次归家,赫连清温柔妩媚,百里策总会在赫连清房中留宿两日。 便是百里策也不知道其中诀窍,也只当自己和赫连清有些细水长流的情分。 如今这个可怕的秘密,却让宁儿这个贱婢生生的嚷出来。 赫连清如遭雷击。 她忍不住想着,若百里策知晓了,还不知晓会如何。 别人看她脸色变了,忍不住联想篇幅。 周皇后虽不大想理睬宣王府这些个家事,如今却也是不得管。 总是皇族宗室,她身为皇后,人前如何能推脱。 一使眼色,便有宫女摘了赫连清的香囊,并且验了那香。 那懂药的宫女验了,朝着周皇后耳语了几句。 便算是周皇后,那脸也微微红了红,旋即开口:「清夫人,你总是世子妃,也要讲究一些。有些东西,为何要去碰?」 赫连清大受打击,方才没什么反应。 如今听到了周皇后这样子说,顿时大骇,顿时也是不由得哭诉:「皇后,皇后,是有人污衊,是有人栽赃陷害。」 周皇后却不想说话儿了,赫连清若说宁儿偷盗了御赐的镯子,这尚有几分可信。可是赫连清贴身之物让人动了手脚,怎么想都是不如何可能的。 倒像是赫连清举止不检,才招惹了这么些个事情。 故而周皇后也不理睬她了,只淡淡说道:「将清夫人和宁儿分别软禁起来,此事让宣王府自己处置。」 略顿了顿,周皇后也是和缓了口气:「冽儿,既然此事我已然知晓,宣王府自然不能亏待了你。」 周皇后分明是信了赫连清做出下贱无耻的恶毒之事,不过是给宣王府面子,故而让宣王府自己处置这些家事。 不过周皇后居然是给百里冽这样子说,宣王府想要包庇赫连清也是不能。 再者瞧百里策都让妾管家了,大约也是没有要包庇赫连清的心思。 赫连清有儿女傍身,宣王府自不可能真将赫连清处死了惹得骨肉离心,不过赫连清那世子妃的头衔定然是没有了。 树上的元月砂瞧着周皇后等人离去,唇瓣却也是不觉吐出了一口气。 此事,竟好似精心的布局,引诱赫连清上钩,让赫连清彻底失势。 元月砂瞧在了眼里,竟并没有觉得如何的爽快。 有些事情,要自己亲手布局,狠狠算计,那才是有些意思。 她要亲手弄死赫连清,心里才会欢喜,才会高兴。 不过如今赫连清性命还在,儿女双全,还有盼头和希望。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竟不自觉开心起来,唇角却也是不觉勾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有着小孩子的天真与无邪,竟然是蕴含了几分纯粹的味道。 旋即,元月砂却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不过今日之局,究竟又是谁所布,刻意算计? 说到收穫益处,元月砂自然想到了百里冽。 可不会是百里冽的,百里冽被周玉淳非礼时候的绝望情愫,绝非假装。 那就是,突然过来的,莫名其妙的人。 元月砂迅速扭头,盯着周世澜。 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顿时流转了几许的审视之色。 周世澜唇角泛起了迷人的笑容,心里却忽而跳了跳。 见鬼,这样子一个小小的,柔弱的女孩子,被她一盯为何背嵴竟似生出了几许的寒意。 仿佛猜测出了元月砂的心思,周世澜懒洋洋的笑着,缓缓说道:「不干我的事。」 元月砂手指头抚上了周世澜的胸口,点了一下、两下,柔柔说道:「周侯爷,当真是这样子的。」 周世澜顿时举指发誓:「要是今日是我周世澜算计,让我不得好死。」 元月砂笑起来,眼睛弯弯,瞧着甜甜的。而那嫣红的唇瓣,却也是不觉轻柔的吐出了一口唿吸:「周侯爷在骗小孩子吗?所谓发誓不就是张口轻飘飘说一句话,比喝一口水还要容易的。」 周世澜面色一变,顿时恶狠狠的,森森说道:「不知好歹,如此无状,不如将你给捏死。」 元月砂眼睛还是那样子沉润、柔和,轻轻的眨了一下,两下。 而周世澜又恢復那等轻佻的,懒洋洋的样儿,言语也腻腻的:「我救了二小姐,二小姐怎么如此相疑,让人伤心不已。」 他手指头漫不经心一挥,轻轻一弹元月砂脸颊边的秀髮。 关他什么事,发誓也不相信,本也不是他算计的。 至多,也就是受人之託。 这个小妖孽,果真是太古怪了。 周世澜却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秀气的小脸,精緻的眉眼。 这小丫头若长开了,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就是太兇了,这种兇勐之物竟然是他生平仅见。 配合元月砂秀美纤弱的容貌,极端的反差之下,却分明有了一股子极端矛盾柔和的异样吸引力。 周世澜不动声色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神秘总是容易引起自己的探索欲的,尤其是眼前这位元二小姐。 却只见百里冽蓦然打开了窗户,眼中有几分探寻。 周世澜吃吃的低笑:「你的阿冽想要见你呢,可要我将你送下去。」 而元月砂的脸蛋之上,却好似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寒霜,竟似有着淡淡的冷意。 百里冽和赫连清相互撕咬时候,百里冽随口说出的言语,却已然是让元月砂内心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阴郁。 耳边仿若还回想起百里冽那句我那生母不知自爱。 不错,百里冽为了赢,自然是不能有那一丝一毫的怯弱,自然要极狠极毒。 元月砂何尝不是不择手段,可有些放在心尖尖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容亵渎。 纵然是弱点又如何,难道一个人就不能拥有弱点? 未得元月砂的回答,周世澜似也明白了元月砂的心意。 不知怎么了,周世澜心情竟似有几分愉悦起来。 元月砂为了百里冽,宁可招惹些个麻烦,可见将这位冽公子看得极重。 怎么自己看到元月砂和百里冽有几许隔阂,心情竟似有些愉悦? 周世澜英俊的脸蛋之上绽放了笑容,捞着元月砂便是翩然而去。 而在静安寺另一侧,院落之中,两名绝美的少女却自在下棋。 苏颖手指轻轻捏着棋子,她轻轻的抬头,绝美的容颜宛如娇艷的玫瑰花儿,让这清静的院落也是平添了几许淡淡华彩。 这位苏家的养女,京城第一美人儿,在回到京城之后,似也将南府郡那些令人不悦的事情忘记,又恢復了平素的美貌从容。 此时此刻,苏颖却也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的贞敏公主。 百里敏是皇族公主之中最美丽的一个,小小年纪,已经是品貌不凡,姿容不俗。 今年贞敏公主才十二岁,却已然是艷色殊丽,纵然眼角眉梢还有几许淡淡的青涩,却也是已然丽色无边了。 就算在苏颖这样子的绝色美人面前,贞敏公主也并没有输了去。 甚至于那股子与生俱来的从容高贵,还比苏颖显得更加自然。 苏颖内心暗暗赞嘆贞敏公主的美丽,甚至忍不住内心也是有几许嫉妒。 小小年纪,已经是有如此的美色。 倘若再大几岁,添了几分女人的风情,也不知道是何等美法。 只恐怕,到时候苏颖也会被她生生压了一头。 苏颖旋即落子,平復心绪。 好在,这个美丽的公主从来不是自己需要对付的对手。 苏颖瞧中的男人,是百里敏的哥哥,封号长留王的百里聂。 百里聂性子有些古怪,一向少与人来往,便算是皇族之中,也少有交好之人。 唯独年纪尚幼的贞敏公主,倒是偶尔与百里聂一道。 所以,其实贞敏公主是苏颖需要讨好的对象。 若能讨得贞敏公主的欢心,甚至成为贞敏公主的手帕交,那么不但能藉机亲近长留王,还能让百里敏为自己说项,撮合这段姻缘。 可惜百里敏骨子里其实极冷淡,其实并不是那么好亲近的。她向来不爱揽什么闲事,宫中争斗视若无睹,说到好些的朋友,也就一个周家阿淳。可就算是周玉淳,贞敏公主也不过是面子上交情。周玉淳有什么心事,不自觉会去找百里纤,下意识间也不会在百里敏面前开这个口。 苏颖是个极聪明的人,她若要讨人的欢心,那素来也是容易。可偏生苏颖用尽了手腕,百里敏一个小姑娘,却总是待她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既不能十分亲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更不能说贞敏公主将她给冷待了。 思及至此,苏颖也是不觉微微苦笑。 百里聂性子古怪,难以亲近。而百里聂身边的人,也一点都不好下手。 正在这个时候,静贵妃却也是盈盈而来。 贞敏公主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赶过去轻轻的扶住了静贵妃。 她见静贵妃面色苍白,气色也不是很好,不觉说道:「母妃仔细身体,待回到宫中,再喝几副益气补血的汤药。」 静贵妃摇摇头,和声说道:「不打紧的,我身子倒还好,上个月御医为我请过脉,说一切都好。也是这几日,赶着做超度经文的刺绣,伤了神,瞧着气色差些。回去好生歇息,过几日就好了。」 静贵妃做的刺绣,是为早死的儿子绣的。 苏颖也知晓一些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静贵妃有了百里敏,没过几年,又怀了个孩子。 这第二个孩子是个儿子,也就是那早死的十九皇子百里锦。 百里锦生下来没足月,便因染病没了,惹得静贵妃生了一场病,落了病根,以后再不能生育。 那几年里宣德帝对静贵妃十分怜惜,可后来日子久了,静贵妃年纪大了,宠爱也渐渐淡了。 好在,还有个得宠的女儿贞敏公主。 苏颖不觉心忖,也难怪静贵妃对死去的十九皇子念念不忘。 贞敏公主颇得圣宠,百里锦这个儿子也一定会讨得陛下欢心。 若是百里锦还在,打小得到如贞敏公主一般的爱宠,只恐怕连豫王也不能有如今的风光。 宣德帝如果过于疼爱幼子,那么这个皇位的继承之人,如今的陛下也是会另有想法。 更轮不到如今的张淑妃招摇十七皇子百里璃了。 可那也只是如果,只是假设。 如今静贵妃颜色渐褪,没了宠爱,有个女儿又如何?这女儿再得宠,有些东西也是争不来。 难怪静贵妃年年怀念十九皇子,日子越久,竟越发悲不能止。 贞敏公主扶着母亲,略一犹豫,却不觉低语:「这供奉于莲花灯中的经文刺绣,也可让宫中绣娘去做。母妃年纪大了,这样岁数,熬着做刺绣实在是伤身。弟弟孝顺,也是会体谅一二。」 静贵妃却摇摇头:「不成的,这刺绣定然要我亲手绣,哪里能让别人。我做梦都瞧见锦儿,浑身是血,痛苦极了。我可怜的儿——」 她蓦然眼眶潮润,却也是没有再说下去。 苏颖聪慧,对于这些宫廷的秘闻,只充耳不闻。 静贵妃的儿子应该是病死的,又怎么会染满鲜血,痛苦不堪呢。 可见静贵妃对自己儿子的死,另有看法。 可是这个秘密,苏颖并不想深究,也不想要知道。 贞敏公主也不好说什么,扶着静贵妃离去了。 苏颖唇瓣幽幽吐了口气,这些京城尊贵的女子来到静安寺,只盼望能得到神明保佑,可每个人心中算计的都不一样,也不知晓神明会保佑谁。 她耳边听到了清越的钟声,响过十九次,便要礼佛了。 而此刻元月砂却也是就着钟声,踏入了宽阔的明堂之中。 元月砂以前来过龙胤京城,可对于这礼佛之地素来也是没什么兴致。 这静安寺,元月砂却也还是第一次到来。 静安寺号称京城第一大寺,又让那么多尊贵的女子趋之若鹜,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只见面前那尊巨佛,足足有十丈来高,通体曲线流畅,佛像宝相庄严,唇角微微含笑,尽显慈祥之态。那佛一只拈花的手掌,便能在掌心站上两三个人。故而当信众走到这具巨佛跟前时候,自然是情不自禁的升起缕缕渺小之意。 而这巨佛莲花宝座跟前,竟密密麻麻,摆满了莲花灯。 寻常寺庙供奉的莲花灯,一多半是纸扎的。可这宫中女眷都来的静安寺,那朵朵白莲,竟是白玉雕琢,一片玉色晶莹,更有摄人的富贵。 此刻别的女眷还没有到,空荡荡的明堂之中,只有元月砂一个人。 正在此刻,元月砂听到了背后传来了轻柔的足步之声。 这也是在元月砂的意料之中。 她转头,正欲说一句你来了,可瞧见来客,却不觉微微一怔。 来的居然是周玉淳。 灯火辉映,周玉淳脸上也似染了一层淡淡的幽幽之意,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那日在北静侯府初见周玉淳,对方活泼开朗,又天真稚气。 短短几日,周玉淳却好似变了一个人。 看着周玉淳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元月砂倒并没有尴尬,反而柔声说道:「周姑娘,你没有事吧。」 周玉淳嗤笑:「方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真蠢。」 她缓缓的走过来,和元月砂擦肩而过,走到了巨佛跟前,瞧着面前那些白玉莲花灯。 「我以为冽公子喜欢我,可人家骂我自作多情,是个花痴。阿纤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什么话儿都跟她,可是如今才知道她不过是骗我。葵花服侍我那么久,却和阿纤一道算计我,让我自作多情。她们不是要帮我,而是要我身败名裂,还要算计到百里冽。如今百里冽更会庆幸,亏得那时候言语作践我,没有要我这个蠢物。」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只怪我自己蠢。自己是个蠢货,难道怪别人踩你一脚,骗你一下。」 周玉淳一步步上了台阶,穿梭于那些白玉莲花灯间。 灯光玉色辉映,她仿若佛前供奉的龙女。 「还有冽公子,他也骗我,温温柔柔哄着我,其实呢不过是想护你周全,让我为你讲话。他那样子聪明,明明知道我喜欢他,明明是不喜欢我的。平时冷冷淡淡,态度疏离,却为了你对我亲近和热情。元月砂,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一个南府郡的旁支之女,却瞧着我笑话。」 周玉淳越说,面颊之上恨色越浓。 元月砂轻轻的转身,下颚轻扬,抬头瞧着台阶之上的周玉淳。 周玉淳与她眸光对视一瞬,却顿时避开了元月砂,垂下头去。 她伸手,取下了面前一盏白玉莲花灯,缓缓的从台阶之上下来,走道了元月砂跟前。 莲花灯制作精巧,和少女俏丽容貌一映,更似添了几许灵秀之意。 却分明给周玉淳脸颊之上增了深深浅浅的阴柔。 「这盏白玉莲花灯,是死去的十九皇子百里锦的。静贵妃每年都亲自做经文刺绣,放入灯中供奉,宝贝得不得了。」 周玉淳这般言语,而她手中的白玉莲花灯确实也是做得极为精巧。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浅浅一笑:「是吗?」 周玉淳蓦然抬头,终于死死的和元月砂眸光对视:「元二小姐,我只知道,若我没那么蠢,那么傻,就不会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我,欺骗我。」 那一声声钟声清越悠扬,外头渐渐有了足步之声。 周玉淳当着元月砂的面,蓦然将手中白玉莲花灯狠狠一摔。 元月砂没有阻止,任由周玉淳如此施为。 那灯坠落于地,摔个粉碎。 又因闹腾出这么些个动静,外头的人更是赶着踏入这佛堂之中。 却见周玉淳蓦然又恢復了那天真、震惊的样儿,退后几步,指着元月砂颤声说道:「元二小姐,你,你怎么可以,将这灯给摔碎了。」 进来的人越发多了,个个惊讶的看着眼前一幕。 周玉淳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掌,嗓音提了提:「这可是死去的十九殿下的灯,静贵妃最心爱之物!」 这是周玉淳生平做出的第一桩恶毒陷害之事,她不由得有些紧张。
090 当众丢脸 这是周玉淳生平做出的第一桩恶毒陷害之事,她不由得有些紧张。 恍恍惚惚间,却见着许多人踏入这佛堂之中,而这些人面颊之上,一个个流转了极惊讶之色。 而这些绰约模煳的人影之中,最尊贵耀眼的自是周皇后。对方一派潋滟之色,一双眸子却是雪亮,竟似让周玉淳打了个激灵。 周玉淳匆匆移开了脸蛋,不觉又瞧见了静贵妃那苍白幽怨的脸孔。 对方这张脸蛋布满了怒火,向着这边望过来。 早逝的十九皇子本就是静贵妃心尖尖的肉,想不到居然有那狂妄的人,摔去了百里锦的白玉莲花灯。 这些年来,静贵妃本就是心疼如搅,如今更是在静贵妃心口狠狠的插了一刀。 周玉淳紧张得双手轻轻颤抖,一阵子的口干舌燥。 却将那双手收到了衣袖里面,心知如今已到了如此地步,若不将元月砂践踏到了足底,便是自个儿坏了名声。 她伸出了沉甸甸的手臂,指责元月砂,极恼怒:「元二小姐,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说话言语却也是在发颤。 方才纵然没听清楚的,如今也尽数听清楚了。 静贵妃厉声道:「阿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周玉淳掩住胸口心悸,有些惧怕静贵妃,下意识垂下头,却将算计好的话儿说出口:「我来得早些,瞧见元二小姐也来了,居然,居然伸手偷这里的白玉莲花灯。」 这话一说,周围之人也是一片譁然。 这可是佛前之物!还是用来给死者祈福还原的。 便算有人对这些个白玉莲花灯动了心思,也不该是位官家小姐。 方才人群之中抬不起头来的百里纤顿时跳出来:「咱们京中贵女,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这档子事。不过有人是从南府郡来的,元家旁支,自然是少了几分矜贵,多了几分寒酸。」 百里纤原本就嘲讽过元月砂首饰见不得光,其后元月砂得豫王赠镯,这档子事便是压下来了。 想不到如今,居然又闹腾出这档子事。 百里纤因为赫连清如今处境极是尴尬,回去宣王府还不知道会如何发落,这心里更是将元月砂恨了个通透。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百里纤更是喜出望外,恨不得借着此事生生将元月砂给踩死。 周氏更趁机嚷嚷:「阿淳,你还不将事情说明白,难道还要给这等人留脸。」 周玉淳渐渐平復心绪,这话儿一旦开了口,就不似方才那么紧张了。 她一咬唇瓣,流露出了可惜的模样:「我自然被吓着了,我告诉元二小姐,不能够做出这样子事情。还是将这白玉莲花灯放回去,可她却不肯。说我要敢跟别人说,便说是我手脚干净,动了这盏灯。她,她怎么能这样子。我自然也是不肯的,和她说话儿,不肯让她走。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来人,一时急了,竟然,竟然将这个灯给摔坏了。」 说到了这儿,周玉淳似也急出了眼泪,掏出了手帕,擦擦自己的脸颊。 可那内心之中,竟似隐隐有了快意。周玉淳更不觉心忖,原来算计人,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自己从前,也是太傻了。 周皇后一副关切悲悯之色,伸手拢住了静贵妃的手掌:「静贵妃,可要仔细身子,不要为这等事情置气。本宫必定邀来能工巧匠,为你再做莲花灯。」 一触手,却发觉静贵妃的手掌甚是冰凉。 静贵妃冷冷说道:「便是再做一盏,我儿的这一盏白玉莲花灯也是摔坏了。」 周皇后不以为意,继续安慰:「那本宫令能工巧匠将这莲花灯镶嵌补好,瞧着和过去一样。」 静贵妃抽出手:「那就多谢皇后了。」 任谁都能瞧出来,静贵妃心中也是有极大的怒气。 周皇后目光涟涟:「今日之事,本宫必定是要秉公处置,给予静贵妃一个公道。」 苏颖嘆了口气,她如一片柔云,柔柔的从这些女眷之中走出来,却美得惊心动魄。 而她容色更如菩萨一般温和悲悯:「元二小姐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颖儿也是肯帮你一二,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周氏冷哼:「这佛前的东西,也是敢动,也不怕是招惹佛祖降罪。不过,有些人出身南府郡,是个乡下丫头,也是难怪做出这样子的事情。若不狠狠降罪,便是神明也不能闭眼。」 元老夫人也是被这一连串事情闹得有些懵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生出这么些个事情出来。 一时之间,元老夫人也不敢插口,心忖至多也就保下元月砂说回元家处置。再让人去豫王府递个话,瞧瞧豫王是什么态度。到时候,看有无转圜余地。 元月砂却忽而轻轻的抬起头来,眸中清光轻轻的扫过了眼前一张张的面孔。 如此坦然相视,让在场的女子都是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她们暗中思忖,若换做了自己,做出此等事情被揭破,早就已经抬不起头来。 又怎生想到,元月砂居然还如此坦然。 有人心里面更忍不住想,果真是个不要脸的。 而元月砂却当着这些凝视不屑的目光,缓缓说道:「皇后娘娘容秉,月砂并没有偷窃,也没有摔坏十九皇子的白玉莲花灯。」 百里纤顿时尖声叫起来:「这么说,你是说阿淳在冤枉你了?元月砂,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污衊阿淳说谎!阿淳这样子的好女孩,怎么会污衊你?」 周玉淳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流露出痛心和委屈的样儿:「你,你怎可如此说?元二小姐,我与你素无冤雠,我一向也不说假话,我周玉淳也从来没有冤枉过谁。可偏生,如今你竟这般说我。就算在北静侯府,就算对着族中姨母,我也说出了真相,还你清白。阿淳不求有些人知道感激,只求有些人不要做错了事,再给我身上泼污水。」 周玉淳这一番剖心泣血的话儿,倒也是惹得不少人心中贊同。 说到底,这个陷害的计策既简单又粗暴,根本没什么精妙的心计。 这其中要紧的地方,则是指证元月砂的是周玉淳,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若换做别的人,比如元家的元蔷心,又或者是宣王府的百里纤。那么这个人纵然是叫得天花乱坠,却总令人狐疑的。更怀疑可是因为心中有恨,故而对元月砂栽赃污衊。 可若是周玉淳,这却也是不一样,自是不同的。 谁都知晓,周玉淳秉性单纯,蜜罐子里面泡着长大的,素来也是没有什么心眼。 这样子的姑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陷害元月砂。 更不必提上一次在北静侯府,正是因为周玉淳,别人方才会相信,元月砂是无辜的。 否则那个时候,元月砂已经是被唐文藻污衊,成为还是范蕊娘的兇手。 那时候众人相信周玉淳,是因为周玉淳向来不说假话,并且也无利益纠葛。 如今周玉淳指证元月砂,自然也没道理不相信。 就连周氏与元老夫人等人,只觉得周玉淳既然这样子说了,虽不知晓元月砂为什么要盗灯,可这总是个事实。 唯独百里纤隐约猜测出了几许,可居然也不敢确定。 百里纤听到了周玉淳这样子说了,说话的嗓音更是大了几分:「当真忘恩负义,阿淳对你有恩,你居然是这样子说。如今你说阿淳说谎,难道还要说是阿淳将灯给摔坏了,栽赃于你?」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却也是顿时不觉讽刺冷笑。 却可巧正说中了周玉淳的痛脚,让周玉淳内心砰砰一跳。 好在确实如百里纤所言,元月砂对周玉淳有任何的指责,都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周玉淳的纯善单纯。 偏生便是在这个时候,一道温醇的男子嗓音却在众人耳边响起:「纤小姐,此言差了。元二小姐并没有做出这样子事情。」 伴随这道温醇的嗓音,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却也是不觉缓缓而来。 周世澜一身淡蓝色的衣衫,风度翩翩,蜜色肌肤流转几许阳光热力。他面颊之上,长眉之下一双凤眸流转了晶莹的光彩。而唇瓣蕴含的笑容,竟也好似有着若有若无的轻佻和慵懒。 便是这种万事不萦绕于心的潇洒气质,让在场许多女郎脸颊都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明明知晓周世澜名声不佳,可他这个样儿,总是极为吸引人的。 可周世澜说出来的话儿,却也是让很多人困惑不解了。 谁都知晓,周世澜是周玉淳的哥哥,而且这个哥哥,还是极为疼爱妹子的。 难道,他居然要帮衬元月砂,说自己妹子说谎? 周玉淳也是一愕,下意识间捏紧了手掌,心中却也是不觉狐疑不定。 纵然周世澜平时对她千宠万宠,可一个人紧张时候,总是不免想得多些,更不免患得患失。 她知晓周世澜自打北静侯府见过元月砂之后,便对元月砂有些兴致,觉得这个姑娘是有些特别。而这些心思,也是并没有瞒着周玉淳。 连一向冷情冷心的百里冽都对元月砂有了男女之意,元月砂这个妖精蛊惑了自己大哥,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一时之间,周世澜平素的千般爱护,万般维护,周玉淳一时都忘记了。这一刻,她反而不觉疑神疑鬼起来。 周世澜那双亮晶晶透着摄人光彩的眸子却也是不觉盯住了百里纤:「纤小姐,阿淳并没有说谎,可元二小姐也没伸手行窃。这一切,只源于你不喜欢元二小姐,总是在阿淳跟前说元二小姐的不是。说她出身寒酸,性子不好,手脚不干净。自打上次阿淳为元二小姐说了话儿,你更是十分不忿,总要让阿淳觉得她做得错了。」 百里纤一阵子气恼,可被周世澜眸光这样子一扫,竟觉得心中阵阵发紧,竟似有些惧意。自己算计周玉淳,将周玉淳作为棋子,周玉淳是个傻的,可周世澜却是很聪明。 百里纤冷冷哼了一声,轻轻的垂下去,手指拂过了衣服摆,到底什么话儿都没有说。如今周玉淳说出个这么些个话, 周世澜双手轻轻的抱在胸前,无视眼前这种种绷紧气氛,缓缓的说道:「此事说来,竟似一场误会。是我口不择言,只说让元二小姐跪着捧灯念经,为十九殿下祈福,必定能博得静贵妃心中欢喜。谁料,阿淳心中对元二小姐有所偏见,却道元二小姐私动莲花灯,所以方才闹腾出这档子的事情。如此说来,却是我口齿轻薄的罪过。」 周世澜这样子一番话儿,却将此事说成另外一桩缘由。 只道元月砂是有心奉承静贵妃,可巧被周玉淳撞见,周玉淳年少不懂事,所以方才生出争执。 让这样子一说,在场的人面色也是不觉有些古怪,似信非信。 如此说来,也似说得过去,至于究竟是不是这样子一回事情,那可以也是说不定了。 更何况这周世澜一向秉性风流,也是不知晓是否因此对元月砂而怜香惜玉了。 焉知不是为了替美人解围,故而刻意为之。 元老夫人趁机说道:「原来竟是一场误会,月砂初来京城,未免是有些不懂礼数。还盼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方才元老夫人也是不敢开口,如今方才借你。机言语。 周皇后不置可否。 周玉淳死死的搅着手中的帕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她知晓自家大哥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却是极聪明剔透。想来,他也是瞧出什么了。如今既护着自己妹子,又替元月砂解围,果真是个聪明的。 想到了这儿,周玉淳心中各种滋味沉沉浮浮的,可最后心中留下的竟是浓浓不甘—— 凭什么! 自己捨弃心性,已然不是从前的周玉淳,可偏生让元月砂躲了,不能损及分毫。而护住她的,还是自家大哥。 一想到了这儿,周玉淳眼里透出了幽幽之色。 周玉淳抬头,幽幽说道:「大哥,纵然你有意为元二小姐开脱,可这是姑息养奸!」 周世澜微微一僵,不觉盯着周玉淳。 「那日北静侯府之后,你就说元二小姐的好。也是,这样子一个聪慧剔透的人儿,你自然是心里怜惜得紧。可是,如今元二小姐打碎的是十九殿下的白玉莲花灯,若不严惩如何能对得住静贵妃?」 周玉淳干脆将话给说死了:「她拿了莲花灯就要走,并没有诵经念佛。若不是淳儿阻止,她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根本就是偷盗,才不是讨好静贵妃。」 周世澜有本事,就为了这个女人将自己亲妹妹给踩下去呀? 她就赌着周世澜不敢。 周世澜就是有这个色心,周家也不能见容他为了个外边女子作践亲妹妹。 周家不是要她嫁给豫王世子,还能容周世澜坏自己名声? 这一瞬间,周玉淳内心泛起了种种念头。 她都有些惊讶,想不到自己居然是这样子的会算计。 瞧来有些事情,若是自己做熟了,可不比那些人差。 从前自己被人骗,不是因为自己蠢,而是自己不够狠,不屑于用那些个手段。 一瞬间周世澜眼底涌动了种种复杂,甚至唇角也是不自觉的泛起了一缕淡淡的苦涩笑容。 阿淳不听话了,可终究是个傻丫头。 她以为自己是色迷心窍,护着元月砂? 哪里知道,自己是在保着她。 虽不知晓元月砂迷雾之后的真实,虽也对元月砂的神秘动了一缕兴趣,可周世澜是个有分寸的人。 对于兇勐野兽,偶尔调戏可以,可不能触及底线,必要时候更是要敬而远之。 周玉淳以为算计元月砂,就会让元二小姐吃亏? 他不得不说,阿淳实在是,太过于自我感觉良好。 只不过周玉淳将话说死了,周世澜纵然想要补救,一时也得思索怎么开口。 可偏生周氏却不依不饶:「周侯爷怜香惜玉,怎么不就不怜惜静贵妃的丧子之痛?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必然要为静贵妃主持公道。」 静贵妃更冷冷说道:「不错,谁摔了我儿的白玉莲花灯,都是不能轻饶。」 元月砂却不觉轻盈的福了福:「皇后容秉,月砂并没有摔坏这盏莲花灯。是周家阿淳当着我的面,挑中静贵妃那一盏,走到我面前,再狠狠摔碎的。」 元月砂这么一说话,顿时又再起波澜。 今日这转折之事,当着是一浪盖过一浪。 无论元月砂说得真还是不真,单从她指控周玉淳栽赃陷害,这已然是足够骇人听闻,令人不觉心惊了。 听到元月砂指证那一刻,周玉淳也不觉心生惧意。 转眼间却也是由惧转怒,一副不甘受辱的样儿:「元月砂,你,你就是因为恨我揭你丑事,所以你要污衊我。」 旋即又觉得自己口气少了几分的气势,更不觉厉声道:「我周家阿淳,岂容你攀诬?周家也是饶不得你。」 百里昕更尖锐说道:「是了,阿淳是周家嫡女,向来纯善可人,性子温婉,少与人结怨。她若是天上的云彩,你便是地上的污泥。你一个南府郡的元家旁支,一到京城就被未婚夫婿指责水性杨花,害死范家姑娘,惹得唐文藻身亡。你以为自己做出那等楚楚可怜的样儿,便没人疑你?发生这种种事情,就是别人害你,你便全然无辜?」 元月砂飞快说道:「就是别人害我,月砂当真无辜。」 她抬头,一脸委屈之色:「月砂来到京城,一直本分温顺,向来不敢得罪了谁。宁可自己委屈了,却也是不敢让别人不自在。可是为什么,对月砂的攻击却总是一次接着一次?难道就因为月砂是南府郡旁支女儿,就合该受此委屈?」 百里纤顿时一堵,恼恨无比的想,元月砂这时候还故作可怜。她都想要扑上去,撕破元月砂那张楚楚可人小白花的面皮。 一时怒气堵心,终究不过是恶狠狠扔了一句话:「你道你这个样儿,谁信你说的是真的。」 周玉淳也气恼嚷嚷:「是了,谁信你说的是真的。」 她周家阿淳这么多年纯善,谁会觉得她说的是假话? 可偏生在这时,一道柔美的少女嗓音响起:「元二小姐说的,自然是真话。」 伴随那少女盈盈过来,在场女眷不自觉纷纷让开,给她让开一条道路。 对方体态娇柔,面容极美,胸口一串五彩璎珞,更衬得面目柔柔生辉。而这个姑娘,赫然正是静贵妃之女,宣德帝最宠爱的皇族公主贞敏公主。 周玉淳张口说元月砂摔了白玉莲花灯,也没几个能指认周玉淳说的是假话。便算是周世澜,只怕也让人疑周世澜是被美色所惑,只怕也还是信周玉淳的人多些。 可偏偏,如今跳出来指证周玉淳的,却是贞敏公主。 便是苏颖,那美眸之中也是不觉掠动了缕缕惊讶,贞敏公主可是素来不理闲事的主。 甚至周玉淳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瞧着渐渐靠着的柔美身影。 居然是贞敏公主!可为什么偏生是贞敏公主? 且不必提元月砂这个破落户女儿何至于有这天大面子,贞敏公主可是周玉淳最好的朋友。 周玉淳身份高贵,性子又温顺活泼,这京城里面和她玩儿得好的也是不少。 不过她最交好的人两人,却是百里纤和贞敏公主。 她有些话儿不跟贞敏公主说,是因为觉得贞敏公主太高贵,实在也不能用这世间污秽之事打搅她。 及百里纤将她利用出卖,狠狠耍弄之后,周玉淳反而更佩服、嚮往贞敏公主。她只觉得这世上有些朋友虽不能跟你好得如蜜里调油一般,似乎也会有些距离,却不会害着你,搅着你,才能够长长久久。 可偏生,贞敏公主居然帮着元月砂! 为什么啊! 贞敏公主盯着周玉淳,一如平素的落落大方,竟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阿淳,我与你素来交好。原本有些事儿,我也应当替你隐下来,不必人前张扬。可是你摔坏的,却是我骨肉血亲弟弟的佛前莲花灯。你可有想过我,将我当成好朋友。」 周玉淳原本眸色生怨,如今却说不出话来。 贞敏公主看似淡定,却也是不觉掐了自己手掌一下。 旋即,贞敏公主却是向着静贵妃福了福:「母妃,儿臣方才只觉得无聊,四处走了走,却没怎么张扬。方才,我也是在这儿,更将说发生的一切都是瞧得很是清楚。是阿淳,她亲手摔坏了那白玉莲花灯,然后叫着污衊元二小姐。」 一番话说完,周玉淳已经是面色十分难看,身躯也是摇摇欲坠。 周围更是议论纷纷,不免对周玉淳指指点点的。 周世澜眼瞧着自己亲妹子这个样子,也不自禁为她难过。可到底也是心惊,纵然是早知晓元月砂有着非凡的本领,却没想到,元月砂居然能让贞敏公主为她说项。 这个柔弱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怪物,居然能有这么大本事。 想到了这儿,周世澜不觉向着元月砂望过去。 对方轻轻的垂下头,侧头安宁而柔和,更似有几分的纤弱秀美。 别人只道元月砂运气好,居然能有贞敏公主这个证人。贞敏公主向来也是不如何理睬这些凡尘俗事,可偏巧又涉及她早没了的亲弟弟,故而方才将事情真相说出来。 若非如此,元月砂也是不能脱罪。 可周世澜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运气,每次元月砂那极好的运气,必定是被深深算计。 他看着周玉淳大受打击,额头渗透出一颗颗的汗水,知晓周玉淳如今定然难以面对别人的轻蔑不屑。 是了,周玉淳从小到大,事事如意,也极少有不如意的事情。 贞敏公主余光扫了周玉淳一眼,她原以为自己性儿一向冷淡,想不到如今竟也有些微微不自在。 暗中,百里敏却也是轻轻的嘆了口气。 耳边却听着静贵妃凉凉说道:「敏儿,这周家阿淳一向乖顺,满京城都知晓她是个性子好不说谎的姑娘。你与她又是手帕交,怎么好端端的,非得要打碎可怜锦儿的佛前莲花灯?」 静贵妃捏着贞敏公主的手臂,捏得有些用力,让贞敏公主甚至感受到一缕痛楚。 贞敏公主知晓自己母妃的心思,自己早死的弟弟是静贵妃的心头肉,也是静贵妃心头越不过的痛楚。 可周玉淳为了争风,竟然生生将属于百里锦的佛前莲花灯弄碎了。 正因为如此,静贵妃方才将周玉淳恨到了骨子里了。 自己人前作证,指证周玉淳说谎,静贵妃当然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只恐怕如今,静贵妃已然是恨不得将周玉淳扒皮拆骨,生生吞了。 而静贵妃眼底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冷光,森森的说道:「你没头没尾,就说她发了疯似的,硬要弄碎我儿的莲花灯。传出去,别人还道你说谎,污衊别人。周家嫡女,好生高贵的人物。」 这言语间,甚至是连周皇后也埋怨上了。 周皇后面色不变,心里却嘆了口气。周家女眷,是并不如何的争气。 周氏年岁渐长,却性情不改,这还罢了,想不到阿淳也是这样子。 贞敏公主略一犹豫,又恢復了平时脱俗漠然的样儿,缓缓说道:「阿淳说她爱慕宣王府冽公子,可冽公子对她却不理不睬,偏生对元二小姐客气几分。她咽不下这口气,故而,要作践元二小姐。」 一番话,更好似水落到了油锅里面,发出了滋滋的动静。 在场女这京城女眷,也听说了京城周家的动静。 周玉淳是周家最尊贵的嫡女,如今更许给了豫王世子。 这原本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婚事,可是如今却闹腾出这样子的事情。 这周家阿淳已然有了婚约,还记挂宣王府那个俊俏的少年郎,甚至因此十分嫉妒,对元月砂栽赃陷害,施以毒手。 贞敏公主这样子一说,周玉淳却是声名尽毁! 只恐怕豫王府也断然不肯受这婚事。 堂堂豫王世子,如何肯要个痴慕别人的女人。更不必提,打明儿开始,这桩闲话必定是会传得沸沸扬扬的。 周玉淳从来没经歷过这般尴尬、无措,令人恐惧的场面。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好似泡在了冰水里面。 从小周玉淳都是别人眼中乖巧懂事天真的女子,可是今日过后呢?周玉淳狠狠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帕。她会成为别人口中笑柄,栽赃陷害的奸滑之人。这十数年的好名声,如今却轰然崩塌了。 周玉淳只恨不得立刻就死了。 她张张嘴,想要说话儿,却好似失声一样,竟然说不出只字片语。 别人议论声音嘈杂的迴荡在了耳边,周玉淳其实并不能从这嘈杂的声音之中听到一句完整的话。可是她仿佛听到别人议论她是如何的淫贱,有了婚约,倒贴百里冽,却反而被百里冽嫌弃。 周玉淳蓦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晕黑,竟这样子栽倒下去。 一条手臂将周玉淳给揽住,正是周世澜。 而周皇后眼中流转缕缕寒芒,既没有看元月砂,也没有看贞敏公主,而是死死的盯住了静贵妃。 这静贵妃这些年来也没什么宠,看着也是安安分分的。 如今瞧来,也许她心里并不如何安分。 如今三言两语,借着白玉莲花灯的事情,就搅和了周家和豫王府的联姻。 这固然并不是临时起意,却必定是成心为之。 而静贵妃却也是仍如平时那般,沉静淡漠的样儿:「既然打碎锦儿佛前莲花灯的是皇后侄女,妾身也不敢如何计较了,这桩事情,也还罢了。」 言语之中,看似谦和,却也是步步逼迫。 周玉淳已然是身败名裂,必定姻缘不成,沦为笑柄了。 可静贵妃偏生不依不饶,竟似非得要逼死人的样儿。 她故意这样子说,可分明是用话拿住周皇后。 周玉淳故意拿死去皇子的佛前莲花灯作践算计,分明是丝毫不将静贵妃放在眼里。若周皇后竟然视而不闻,不加以处置,便显得包庇亲眷,处事不公。 周皇后恼恨不已,咬人的狗不叫,这静贵妃一咬便是能将人给咬得生疼。 「本宫既然是六宫之主,自然也是会秉公处理。」 周皇后平素虽然喜爱周玉淳,可也是恼了如今周玉淳的心计算计。 如今周玉淳名声尽毁,对于周家而言,已然是没有任何价值。这样子水性狠毒的姑娘,若是放出去嫁了,那不是结亲,是结仇。 周玉淳当真煳涂,她们这些尊贵女郎,娇贵身子最大用处就是联姻。周家爱惜周玉淳,已然挑了个最尊贵的势力联姻了。可周玉淳非但不珍惜,反而做出这种种丑态。 既是如此,区区废子,不若舍了立威。 这诸般念头,一下子滑过了周皇后的心尖,心中已然是有了定计。 正欲开口,却听到了周世澜忽而开口:「贞敏公主大约是听得错了。」 静贵妃一怒:「周侯爷可是说我儿说谎?」 周世澜仍只是笑笑:「别的错没错,我自然不知晓。只是贞敏公主口口声声,说我周家和豫王府已说了婚事,这又从何说起?豫王府几时来周家提亲,更谈不上下了文定之礼。」 静贵妃倒是一怔,此事不过是周家和豫王府通了声气,哪里有什么文定之礼?如今这门婚事成不了,就算是豫王府也不会承认有此打算的。 如今让周世澜这样子一提,倒显得百里敏捕风捉影,胡言乱语。 静贵妃心念几番流转,无论如何,自己锦儿莲花灯是周玉淳打碎的。 这周家嫡女,还说什么纯善,分明就是心狠。 还未等静贵妃开口,周世澜已然是抢先说道:「我妹妹并无婚约,那么爱慕宣王府的冽公子只是年少多情,至于争风吃醋栽赃陷害自然是她的过错了。更万万不应该打碎一盏佛前莲花灯。只不过人人都说静贵妃为人慈善,想来静贵妃也不会因为一盏死物,要人性命,为死去的十九皇子再造杀孽吧。」 周世澜可是更会堵话,静贵妃也是不免堵了堵。 旋即,静贵妃却也是冷笑:「我早说了,皇后娘娘不必处置阿淳,我也不敢计较。」 周世澜沉声说道:「静贵妃果真心性慈悲令人佩服,只不过我们周家也是懂规矩的。纵然静贵妃已然是不计较了,阿淳做出此等事情,也是须得处置,更要要补偿静贵妃一二。要说静贵妃那盏白玉莲花灯,虽然是上等白玉做的,以周家财力再弄个一模一样的,也并不是很难。可想来静贵妃也并不稀罕这区区财帛,这佛前莲花灯更蕴含贵妃娘娘对死去十九皇子的一份心意。这世上任何金银珠宝,可也比不得一片真心的。不如让阿淳抄经,为死去的十九殿下祈福。十九殿下是个纯善之人,料想也是会原谅阿淳的冲撞。」 他这样子说着,轻轻抬头,一派真诚之色。 静贵妃气得发抖,竟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张口说自己死去的孩儿是小气的。 方才周皇后虽欲图牺牲周玉淳,如今眼见周世澜维护亲妹妹,自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亲哥哥早死,如今周家其实是周世澜做主。无论如何,周皇后也不能冷了周世澜的心肠。更何况,周世澜爱惜妹妹,其实周皇后也不是不喜欢。 更何况,让静贵妃恼怒,周皇后也是乐见其成。 「那就让阿淳抄经,让她静思己过。」 周皇后这样子开口了,在场的女眷也是纷纷称赞,只说周家识大体,便是周家女眷出了什么错处,也是加以处置。 静贵妃面色微冷,也似没什么精神,让贞敏公主扶住自己。 只不过今日礼佛,到底还是这样子罢了。 而元月砂却也是极乖巧的缩回了元老夫人身边,柔柔弱弱的。 周氏仇恨的目光,顿时向着元月砂望过去。 想不到这一次,仍是让元月砂轻轻摘了关系,竟这样子脱身。 这个南府郡的破落户女儿,竟似有些个福气。 每一次,便是有贵人庇佑,轻巧脱身。 可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有这些个福气,一个破落户的女儿,泥土一样的东西。 就是应当狠狠踩在足底,恣意践踏的。 周氏走得近些,便又瞧着元月砂朝着元月老夫人身后轻轻一缩。 这也是让周氏为之气结,好端端的,却缩什么缩。 自己还没做什么呢,便做出个被欺辱的样儿,妖妖娆娆的,也不知闹给谁看的。 不过是顶着一张楚楚可怜的白莲皮,最后算计死了自己的女儿。 想到了这儿,周氏冷冷咳嗽了一声,不屑说道:「元家旁支之女,到了龙胤京城,还是要懂得本分一些。这整日闹这些个么蛾子,也不知晓多难看。自己也是不嫌丢人。」 此刻周围的女眷也是不少,周氏这样子一闹,顿时众人侧目。 而周氏这样子闹,倒也不意外。 她性子张狂,也不是一日两日。而众人也是心知肚明,周皇后贤淑,周家总要个能闹的。 元月砂却容貌柔和,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竟平添几许柔润之意。 「范夫人什么意思,月砂不明白。」 却越发显得温柔乖巧。 周氏不屑:「我周家阿淳,原本是个多乖巧的姑娘,上次北静侯府还为你开脱。怎么如今,也来害你了?元二小姐,怎么人人都来害你,你自己就没一分半分的错处?除非,你不是个好的,做出这么个样儿,却到处算计人。」 周氏这话虽然张狂无礼,可在场女眷听到了,不少心中竟油然而生一缕贊同。连周玉淳都要来害元月砂了,这元家二小姐看似温良淑德,瞧来也是暗中有妖。 元老夫人和声说道:「范夫人此言差矣,今日之事,不是已经弄明白。是周家阿淳,要来害月砂。怎么说着,反而是月砂有错了。」 周家做出此等事情,非但没有赔罪道歉,反而是咄咄逼人,更似恨不得将人踩到足底。如此姿态,分明也是没将元家一丝一毫的放在心上。 周氏尖锐的说道:「怎么又不去害别人?这全天下的女子都和她过不去了。若人人都要害她,那便是她狐媚,本不是个好女子。」 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了。 元老夫人皱眉,欲图再说,周氏却是不依不饶:「元老夫人,我当真不知,你为何竟要非得护住这南府郡的死丫头。她算个什么东西,令人厌恶得紧。闹得如今,周元两家关系也大不如前。若说以前,秋娘婚事还是我说和,为你筹谋的。否则,她哪里能嫁入北静侯府,得到如此好夫婿。」 实则是萧英瞧中了元秋娘,托周氏说项,不过周氏却也是将这般功劳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 听到周氏提及自己心爱的女儿,元老夫人眸中竟似掠过了一缕精光。 她咳嗽一声:「范夫人,你过来些,有些话儿要跟你说。」 周氏不明所以,故而靠前。 却见元老夫人一扬手,啪的打在了周氏脸上。 周氏大怒,又格外吃惊。元老夫人平素沉稳,是绝不会做这样子事情的人。 待她回过神来,便要扑上去撕打。 元月砂原本在元老夫人身边,却也是精乖,竟也抢步向前,一把将周氏推开。 周氏大叫:「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元老夫人却淡淡说道:「老身一向与人为善,知晓礼数,怎么不打别人,今天偏偏将你范夫人给打了?既然如此,范夫人反而应该去想一想,为什么自己要挨打,可是自己有什么错处。正如范夫人所言,若别人害了你,也该想一想,为什么害的不是别人,偏生是你。你自个儿,总是有几分错处的。」
091 周氏死期 这一番蛮不讲理的言语,分明是方才周氏话中意思,想不到元老夫人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自然是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旁人听了,自然忽而觉得周氏方才言语好生可笑。 周氏却气疯了,恼怒无比嚷道:「你们元家好大的胆子,如今张狂,竟然是连外戚都没放在眼里了。我瞧如今,更没将皇后娘娘放在心上。这一伸手,打的是皇后娘娘的脸!」 说到了这儿,周氏又将周皇后给抬出来。 可旁人听了,觉得周氏说得,还是有那么一份道理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元老夫人对周氏动粗,自然也是拂了皇后娘娘的金面。 元老夫人素来是个稳妥的人,如今居然闹出这般出格的举动,可实在是有些吃惊。 瞧来传闻中一些话儿,竟似是真的。元老夫人竟似格外宠爱元月砂这个南府郡的旁支女,将她当做心肝儿肉一般。 周氏要扑过来,不但元家婢女拦着,就是周家婢女也是拦着。 这两个都是京中女眷之中尊贵的人物,也都有封好诰命,若是撕打扭打,宛如村妇一般,只怕明天两家人的脸都丢了个干净。 而元老夫人眉宇间蕴含淡淡的讽刺,竟似有些个漠然,竟好似方才无礼打人的并不是她。配上一边周氏的闹腾,元老夫人也说得上是风度沉稳了。 她张口道:「瞧如今这样儿,范夫人定然也是没想到我为何动手,定然也是没想到自己有什么错了。既是如此,我两家人也无妨将话说开。免得范夫人竟似心里不通透,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蕊娘有孕,和唐文藻做在一处。正因月砂是旁支女,我元家也不敢计较此事。可你家范蕊娘,居然唆使何氏来闹,欲图悔婚,还口口声声说是月砂攀了高枝儿。你范家要脸,我元家脸面便算不上?」 周氏听到元老夫人提及那范蕊娘三字,一股子酸楚之意冲心,顿时不觉跳将起来:「你元家还敢提蕊娘!我那可怜的儿。」 元老夫人冷冷说道:「也是她自己不要脸。这世上但凡清清白白,守贞自持的好姑娘,谁都不会同情她。」 周氏被元老夫人一番话闹得头晕眼花。正如元老夫人说的那样,她平素是极和蔼待人,连句重话都不会说的。 可如今元老夫人偏生这样子说了。 周氏泪若雨下:「我蕊娘都已经死了,你们元家咄咄逼人,还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她泪水涟涟,企图博人同情。毕竟说到讲理,周氏本是讲不过的。 「范夫人的泪水还是收一收,你莫非忘了蕊娘死的那天事情?是谁到了元家耀武扬威,张口骂人伸手摔茶?你那周家族丁周柏青是什么样子混帐,满京城都知道,难道范夫人心中没数?这样子一个放浪子,你却逼着元家将月砂嫁给他,威逼利诱,什么招数都用上。你周氏娇娥好大的口气,张口便许我家老爷一个三公之位,张口就说能说服周皇后将贞敏公主嫁给我元家嫡长孙。那日在元家家里,你家奴欲图动粗抓人,若非莫公子阻止,只怕这龙胤京城之地,元家府邸之内,就有你范夫人硬抢民女之事。」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元老夫人虽隐去元月砂婢女打人之事,却句句真实。 可周氏心忖,纵然是真实,这元老夫人又怎么能说出来。 她又怎么敢说出来。 周氏欲图发狠,可想到自己曾经说的话儿,却也是一阵子的心惊肉跳。 尤其是贞敏公主婚事,她是夸了口,可这话如何能扯在明面。 周氏气得泪水盈盈:「你,你胡言乱语,污衊于我。」 「范夫人那日当真元家满门女眷,夸的海口,耍的威风,如今怎么不敢认了?你道我冤枉你,难道元家满门都冤枉你。那日厅中坐着的夫人小姐,站着的丫鬟婢女,个个眼睛瞧着耳朵听着。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说话句句不亏心。只不过我这个元老夫人以和为贵,故而隐忍此事。可你周家咄咄逼人,变本加厉。今日你周家阿淳栽赃陷害,证据确凿,又害月砂一次。此事既然水落石出,又让皇后处置,原本也是罢了。可你范夫人仍不依不饶,平地生风,将月砂欺辱成这般样子了,还硬指月砂品行不佳。」 元老夫人森森然:「月砂虽然是个旁支女,可都到如此地步,我这个元家当家主母若还隐忍不言,只怕以后满京城的人都觉得我元家女儿可欺!」 周氏也算是尖酸刁蛮多年,如今却被人当众撕破脸皮,又因为元老夫人句句锋锐,掷地有声,一时竟也是想不起驳她的话儿。 那气场生生被元老夫人压了一筹。 周氏随意一望,却瞧见了一张张饱含玩味的面孔。 这些京中娇娘,在这儿只当是看戏。 而自己却是戏台上的戏子,供人取乐,看个笑话。 周氏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她原本便有那燥热之症,动不得气。 此刻心血涌动,胸口一片热潮。 元老夫人说完了这些话儿,眉宇间竟似掠过了一缕快意,却也是一闪而没。 她伸出手,淡淡的说道:「月砂,扶着老身去休息啊。」 元月砂轻轻的嗯了一声,乖巧的扶住了元老夫人。她轻轻的抬起了精緻的小脸,那脸蛋之上也是浮起了恰到好处的感激之色。 而在别人眼里,元月砂就是元老夫人身边温顺的猫儿,是温良无害的。 而到了厢房歇息,元月砂扶着,喜嬷嬷也送上安神茶。 「老夫人,您上了岁数,也要仔细身子。大夫也说了,要戒嗔戒怒。今日和那范夫人说话,岂不是气坏了你的身子。」 元老夫人喝了一口安神茶,不觉冷笑:「我可没曾生气,这被气着的,另有其人。」 喜嬷嬷一边为元老夫人按摩,一边小心翼翼,颇为好奇的说道:「奴婢只是不明,那范夫人再可恨也好,原本不必如何理会她。她一个泼妇,京城谁不知道呢。只不过嫌她泼,谁也不想沾。何必出头,平白成为她眼中钉?」 元月砂不过是个旁支女,以后就算是嫁入北静侯府,那也不必如此为她出头。更何况,元月砂也没被怎么样,只是被周氏说了几句酸话。 跟随元老夫人这么多年,喜嬷嬷发觉自己竟然有些瞧不透主子的心思了。 她甚至忍不住想,莫非元二小姐是个妖孽。 元老夫人又喝了一口茶,含在了口中,旋即方才缓缓咽下去。 她没有答喜嬷嬷的话儿,而是盯着元月砂:「月砂,今日之事,你又是如何想的。」 元月砂面颊流转了浅浅红晕,切声说道:「月砂能得老夫人如此爱护,为我这般顶撞范夫人,心中更是受宠若惊。月砂一生一世,都是会感激老夫人的恩德的。」 元老夫人却低低发笑:「好了月砂,你是个聪慧剔透的姑娘,我们元家几个姑娘都不如你。既然是如此,何不拿话说得通透些。此事料想,你也是有些个看法。」 元月砂福了福:「无论如何,月砂都会记得老夫人今日的维护。无论是什么缘由,这份恩德月砂也是记挂在心。」 接着,方才说道:「老夫人一直对范夫人颇多隐忍,是因为她是周皇后的亲妹妹,更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只不过时移世易,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变化,元家更需要作出选择。遥想当年,因为周皇子无子,而豫王殿下生母出身低微也无母族支持。正因为如此,周皇后和豫王一拍即合,豫王扶摇而上,这位大他不过两岁的母后也不是没有功劳。可是这样子十多年过去了,豫王势力渐渐稳固,需要周家的地方也是少了许多。原本念着曾经的恩德,倒也能和和气气的。可是周皇后如今,实在不应该对张淑妃的十七皇子百里璃用心思手腕。在豫王殿下看来,他并不乐意见到另外一个豫王被养大。」 「我们元家,一向偏豫王一脉,可是跟周家也算交好。正人范夫人说的那样子,当年秋娘的婚事,还是周家说和的。可是如今,总要挑一个,继续站下去。这一次老夫人发怒,一则是为了维护月砂,再来道理也是在我们这边,三则此事不过后宅争斗,又为朝堂上的男人留下迴旋的余地。」 元老夫人伸出手,指尖儿轻轻的擦过了元月砂的脸颊,又为元月砂拢了头髮,不觉嘆息:「你可真是七巧玲珑心的心肝。可惜是个女子,若是男儿身,只恐怕朝堂之上,也是能唿风唤雨了。」 元月砂面颊滚热,似是害羞,飞快的垂下头去。 喜嬷嬷虽然震惊元月砂说的话儿,却对元老夫人的点评似信非信。 左右也不过是个南府郡来的旁支姑娘,便算是有些见识,又算得了什么。 元老夫人却不觉心思起伏,她还有些话儿,并没有告诉元月砂。 是豫王殿下令人相告,如此施为。 那周氏张狂,说什么让元尚书位列三公,让贞敏公主这只凤凰落在了元家。也只有家里那几个没见识的儿媳妇被说得心思活络了,这泼辣货哪里有这样子的本事呢? 不过豫王殿下许了的,和周家这么闹了,元尚书能更进一步,这样子实惠却也是落实熨帖。当然这些个话儿,元老夫人是谁都不会说。 旋即,元老夫人眼神却也是不由得有些复杂了。 豫王便算有所图谋,可落在周氏身上,可是因为周氏羞辱元月砂? 那一日周氏来元家大闹,莫浮南可是张口就说了,若周氏不肯赔罪,必定是有些不是。 若当真因为得罪了元月砂,如此处心积虑,处处谋算,那么豫王殿下可是对元月砂极为上心。 想到了这儿,元老夫人不觉眯起了眼珠子,盯着眼前温婉可人的妙龄少女。 小小年纪,身子纤弱,自然别有一副秀美姿态。 若论美人儿,倒当真是个美人儿。 甚至于,还有那么一股子与众不同的韵味。 可是呢,若说元月砂能将那高高在上的豫王殿下摆布得神魂颠倒,这总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想到了这儿,元老夫人却也是不觉哑然失笑。她甚至觉得可笑,无论元月砂何等聪慧,何等妖孽,也是够不着百里炎的。 而豫王殿下这骤然而来的兴趣,必定是跟逗猫逗狗一样,一时兴起,可也是决计谈不上如何的上心。 正在这时候,大房媳妇儿云氏带着元幽萍来问安, 元老夫人心忖元月砂今日也是受了些个折腾,故而也是打发元月砂下去休息,也就不必再在跟前侍候了。 元月砂顿时也是轻轻的福了福,柔柔的退下。 而此时此刻,周氏却已然是急匆匆的掠到了周皇后的歇息之处了。 她恼恨,恨得不得了。 不单单是元月砂,如今整个元家,都是周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难怪元家居然是出了个这等贱货,这元老夫人也不是个好的。 这一装几十年的沉稳贤惠,如今这面具可再戴不下去了。 周氏恶狠狠的想,这一个两个,都是想着算计她周家! 什么为元月砂出头,这分明是生生在打周家的脸。 当她见着周皇后,却顿时扑过去,悲痛欲绝:「皇后娘娘,今日我们周家,可是让人给欺辱惨了。」 那言语可谓是撕心裂肺。 然周皇后却也是不易察觉的轻轻一挑眉头,目光示意,让身边的女官扶住了周氏。 周氏一边哭一边嚎,也是将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尽数和周皇后说了。 说完了,还极气恼:「什么东西,区区元家,还人前毁了我周家声誉。这分明是瞧不上周家,也没将皇后放在眼里。」 周皇后面色沉了沉,目光闪动,伸手轻轻扭着指头上的镶嵌宝石指甲套儿:「今日阿淳之事,说来不好听,也算是周家理亏。怎么散了后,你还去挑人家不是。」 周氏扬声道:「阿淳还不是被人陷害了。」 可在周皇后摄人的目光之下,竟似说不出话来。 「你跑去元家,说能让元尚书位列三公,又说张口能定下贞敏公主的婚事,可有此事?」 周皇后纵然早知晓这个妹妹的骄纵,此刻也是难掩心中焦躁。 怎么这样子胡言乱语,可真是将自个儿的脸都丢尽了。 周氏一时不忿,若自己跟周皇后了,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周皇后还能不顺自己的意? 只不过如今,眼见周皇后是极忿怒的样儿,周氏有些话儿,倒也是生生说不出口来。 却讪讪然:「我也是一时失言,可他们元家——」 周皇后沉沉的打断周氏的话:「这话我都不敢说,后宫不得干政。况且,贞敏公主的婚事让你这样子说,别说静贵妃会心生不满,就连陛下也是会不欢喜。这贞敏公主可不似别的公主,在陛下跟前,可谓是极为受宠的。陛下都说了,这敏儿的婚事,不但要出身好样貌好有本事,更要紧的是让贞敏公主喜欢。」 周皇后那金属指甲在几面挂了了滋滋的声音,更显得心绪烦躁。 「你一个臣妇,倒敢说这桩事情拿主意,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氏听到周皇后言语作践,脸色却也是顿时不由得白了白。 可她心里再如何恼怒,这天底下也是有个人却也是周氏绝不敢顶撞的。 她非但不敢闹,反而委委屈屈的哭起来, 「皇后知道的,我性子直,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老是被人欺辱。就算是嘴里面说的话儿不好听,可我这一颗心,一心一意,是为了周家。那元家老妇,一向心计就深,难道真肯为了个旁支女,就冲撞我们周家?这哪里是为了元月砂出气,分明是冲着我们周家来的。借着那死丫头的事儿,占着礼,坏我们周家的名声。」 周氏说到了这儿,顿时掏出了手帕,轻轻擦擦脸颊。 「我原先只道这元月砂是个妖精,几番算计,倒是让她给轻轻巧巧的脱了身去了。如今方才知晓,这必定是那元家老妇背后算计,方才折腾成了这么个样子。这些人,一个个都等着算计周家,算计皇后娘娘!」 周皇后倒是禁不住冷笑:「是,这些人一个个冲着周家来的。可是人家,怎么能就挑着个让我周家道理全无的机会趁机发作?你被人当众打脸,什么面子都没有了。阿娥,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 周氏吃吃说道:「是,我是心里没有成算,不及这些人心计深沉,很会算计。」 周皇后淡淡说道:「当初蕊娘出了丑,你便算心疼女儿,也该悄悄遮丑,让她远远的离开京城。怎么也不应该谋了别人的未婚夫婿,给蕊娘遮丑。其后唐文藻反悔,你更不该纵容蕊娘纠缠不休。等到蕊娘死了,为什么还要死死纠缠元家,不依不饶。人家纵然并无二心,也会让你逼着有了别的心思了。你更不该口没遮掩,说出些个连累周家的言语。」 周皇后略顿了顿:「这些其实统统不要紧,阿娥,你最不应该的,就是得罪豫王殿下。那日莫公子也来到了元家,代着豫王送了元二小姐一双镯子。人家意思,无非是豫王爱惜这位元二小姐。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听莫公子的话儿,好好的认个错。」 周氏却也是不觉连连叫屈:「那莫公子不过是区区幕僚,不过是替豫王殿下送一双镯子。他,他凭什么让我认错。可怜那日蕊娘没了,我也受尽屈辱,还还给那等贱婢认错不成?我们周家,已然是让别人欺辱到头上来了。」 周皇后冷笑:「含熏是我身边女官,不过区区七品官阶,可她替我去护着谁,谁又敢轻视于她?阿娥,当年你与范侍郎因纳妾之事争执,你气上心头,身为妻子居然是打了夫婿一巴掌。范侍郎一向怕你,可那一次也气得要休妻。你平素狂成那样儿,其实也是吓着了。可我让含熏去你府中走了一遭,你夫君再不敢提休妻这话儿。含熏吩咐一句,你夫君就对你既赔罪,又道歉,说了许多好话。难道他是因为含熏这个区区宫中七品女官的面子?含熏是我身边的人,说出来话,自然是代表我这个皇后娘娘的心思。且不必提莫公子亦出身名门,是墨夷七秀之一,在京中素有善于谋算的名声。就算他什么都不是,只是豫王身边普普通通的一个下人,他替豫王给元二小姐长面子,那么就是豫王的意思。」 周氏说不出话来,遥想当年,因她性子兇悍,险些被夫君休弃。若非周皇后帮衬,自己早就是个弃妇。 周氏只得说道:「是我想得不够通透,我知道错了。」 心中却暗忖,周皇后也不知会不会逼着自己向元月砂认错。 如果是这样子,周氏心里面是一百个不乐意的。一个破落户女儿,算什么东西。 这一刻,周皇后面颊之上忽而浮起了淡淡的怜悯之色,唇瓣轻柔的嘆了口气。 「那日你在元家,打了豫王府的人脸面,所以今日,豫王让元老夫人当众打你一巴掌。你不知死活,居然还跑来我这儿哭诉。」 周氏心中恨意渐生,却也是暗中低头,想不到元家老妇背后居然还有豫王殿下! 那脸颊之上疼意如今已经淡了,周氏却不自禁捏着手帕,轻轻的擦了脸颊一记。 如今瞧来,元家竟似攀附了高枝儿,想来近日自己还要一时隐忍。不过来日方长,必定能将蕊娘之仇生生报了。 周氏一生掐尖儿要强,又有这胸闷的病症,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这掌掴之辱,原本就已然胸口气闷。 如今又让周皇后这样子夹枪带棒,噼头盖脸的一阵子的训斥,那胸口一阵子闷痛更是蠢蠢欲动。 周氏恨得咬牙切齿:「这元家为讨好豫王拿我们周家做筏子,将我做踏脚石,如今暂时隐忍,这帐却也是以后慢慢再算。」 这嗓音寒测测的,竟不觉流转了森森寒意。 若元家的人在周氏跟前,周氏能一口将人给吞了。 周皇后却嘆了口气:「今日你回到了范家,就要去收拾东西了,明日一早,便要将你送去范家家庙,让你在那里茹素念佛,以后回京城怕是有些不容易。」 周氏生生怔住了,只疑自己听错了,好端端的,送她去家庙,还去吃什么素念什么佛。 她张了张口,一时竟无端生惧,话说不出口。 「唐文藻落狱,他害了蕊娘,自是有国法处置。你买通狱卒,将他在牢狱你中生生折磨而死。那尸首被扔出来时候,骨头都碎了一半。那几个狱卒,被豫王的人扣下。你让周柏青那个浪荡子经手此事,周柏青也是招认被禁。你若不肯走,此事便会让官府处置。不但我们周范两家体面全无,你也得被官府问罪。如今送去家庙,给你几分体面。你夫君素来惧你,开不了这个口。这个恶人,还是应当我来做。」 周皇后深深唿吸了一口气:「阿娥,你这辈子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并不是每一件,我这个皇后都能为你兜住了。」 周皇后的言语,周氏一字字的听了,又似觉得听不大懂。 去家庙?这居然是真的。 她家里的夫婿,宫中的姐姐,都已然做出决定,并且商量着将她送走。 周氏身躯软绵绵的,软倒在了周皇后的腿边。 她爬着将周皇后死死扒住,不觉哭诉:「阿姐,阿姐,你救救我啊,我不去家庙。我在家里就是嫡女,出嫁了也没受过委屈,我不要去,绝不要去。」 周氏动之以情,连皇后两字都是不叫了。 她记得以前周家送去家庙的妾,去了一年半载,就不人不鬼,半点活气儿都没有了。 周皇后闭上眼,淡淡说道:「你若不走,绝不相强,你是我亲妹妹,为你舍了面子又如何?官府拿人,我乐意丢这个脸,就瞧你是乐意去家庙受苦,还是去京城黑牢。证据在豫王手里,我没法子。那日莫公子说了,你若道歉,便给周家面子,就这样子算了。为什么你不放在心上,为什么你不肯道歉。」 周氏摇着周皇后的衫儿,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里面流转几许渴求,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了那么一根救命的稻草:「那,那我现在给元二小姐道歉,我,我跪下来求她。我去豫王府下跪,求豫王原谅。姐姐你对豫王有拥立之恩,替我说几句好话,让我给那贱婢下跪都可以。」 「你那时不道歉,如今没有用的。正因为我和豫王多年交道,知晓他性情,他心硬如铁,说出来的话却也是绝不会改变。别说在他跟前苦苦哀求,就算死在他跟前,他也是不会皱一皱眉毛。」 周皇后瞧着周氏,周氏的手指一根根的死死抓住了周皇后的衣摆,可那手指却让周皇后一根根分开。 周皇后目光示意,顿时有人来拉开周氏。 而周氏却也是一时气得心血上涌,竟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昏迷的周氏被抬下去,周皇后嘆了口气,让随行医女为周氏延医诊治。 周氏确实轻狂愚蠢,上不得太面,心肠狠毒。可这么多年了,周皇后还是愿意护着她的。周氏便算有千般恶毒,可却有一种好处,对自己家人是偏心肝的好,好到能将别人的命视若草芥。 从小时候,周氏就会为亲娘争宠争权,折磨妾室,又买了些腌臜玩意儿污衊二房夫人清誉,以夺理家权柄。等周皇后入宫,周氏能顶着大肚子叫着当时一起怀孕的如妃推人。若不是这样子的性子,又如何能养出个无法无天的范蕊娘。 而周皇后无论做的事情干净还是不干净,周氏能毫不在意的站在周皇后的这一边。投桃报李,周皇后也很是照拂这个妹子。 方才周皇后很是冷静,可是她心里并不好受,她死死的捏着自己指甲套儿,捏得那指尖儿甚至平添了一缕锐痛。 那医女为周氏诊完脉,前来回禀,只挑好些话说:「范夫人是旧疾,喝些汤药,能将病症压一压。若能戒嗔戒怒,对身子也是有些好处。」 实则若周氏大喜大怒,也没几个好日子好活。 那医女话不说透,可周皇后却也是心知肚明。 待周氏去了家庙,自然是日日心火煎熬,药汤也不顶用,周氏怕是活不了几个月了。 然而虽触动心怀,颇为伤感,饶是如此,却也是仍未改变周氏明日去家庙决定。 周皇后心中却有一股子火,是谁让她保不住亲妹妹的?她似乎知道这元二小姐的名字,元月砂。 元月砂,元月砂,这女子似处处跟自己作对,几次三番搅坏了自己的事。 周氏这档子事,还算是因为蕊娘招惹上的。 可原本周家欲图和豫王府联姻,让周玉淳嫁给豫王世子百里昕。 偏生周玉淳也和元月砂搅和到了一处,这桩婚事自然是成不了的。 这个元家的旁支姑娘,南府郡的破落户女儿,竟似生生和周家犯克一般。 她亦原本好奇,这南府郡的破落户女儿生做什么模样,今日瞧见了,柔柔弱弱的一个。 却分明是绵里藏针,心计颇深啊。 一旁,周氏的丫鬟白意却忍不住咚的跪下来,她哭诉:「方才夫人因为恼恨元家无状,又恨那元二小姐狐媚,故而埋伏了下人,要将这元月砂生生打残,撕破衣衫。」 周氏还在时候,白意自然也不敢拆穿周氏的计划。可如今周氏地位不保,白意也不敢不提及。 周皇后眸光涟涟,屏退了白意,竟似好似没听到一般。 明日周氏就要被送走,且也命长不了,再添些罪状,也不算什么。 既然是如此,她便顺了阿娥的意思。至于成与不成,也管不得这许多了。 而差不多时候,元月砂不觉听闻耳边传来沙沙之声。 她略顿了顿,头轻垂间,唇角浮起了一缕浅浅的身躯。 而一旁的湘染却也是瞬间绷紧了身躯,藏于袖间的手掌,却也死死捏紧了手中软剑。 若干身影,却从隐匿之处出来,流转了几许不善气息。 湘染眸光微凛,瞬间眼底却也是流转了那几许锋锐。 正在这时候,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宛如浅浅的流云,冉冉的流转在两个人眼前。 周世澜身子轻盈,单手负于背后,那淡蓝色的衫儿精緻的白菊片片流转,竟似在锦缎之上冉冉绽放,平添几许贵气。 他一伸手,淡淡说道:「退下吧。」 周氏身边忠心的人,一多半都是周家跟随过来的,方才任由周氏使唤。而这些家生子,家人亦还在周家,甚至卖身契都是任由周家拿捏。 周世澜父亲早年便病体缠绵,故而周世澜早早就有了爵位。 周家上下,如今都是让周世澜一手把持。 这些周家的家奴,却也是不觉纷纷退开。 留下了周世澜,他凝视着元月砂,眼底流转了涟涟光彩。 那蜜色的面颊之上,长眉轻挑,脸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纵然那些周家的家奴已经走了,可留下了周世澜,却也是显得更加的危险。 一个周世澜比起许多别的人都是令人畏惧和忌惮。 周世澜忽而一笑,嗓音却也好似隐隐有些模煳了:「元二小姐,我帮过你,想不到,你如此待我妹妹。这世上的人,最不应该做的,那就是忘恩负义。」 说到了这儿,周世澜眉宇间浮起了一股子淡淡的狠戾之色。 他甚至不觉向前,踏了一小步。 湘染顿时绷紧了身躯,仿若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不自觉的站在了元月砂的跟前了,为元月砂拦住了周世澜。 而元月砂却轻轻的伸出手,一把推开了湘染,淡然无比的面对眼前男子。 「正因为周侯爷对我有那小许的恩德,所以我才对周侯爷报答一二。今日之事,宣平侯也是不必对我太过于感激。月砂生平最懂的,那就是投桃报李。」 周世澜不自觉轻眯眸子,看着眼前这道妖娆动人的身影,而那心底却也是顿时不觉浮起了涟涟的算计。 元月砂永远是姿容娇美,言语温婉,透出了几许淡然。谁也是不知晓,那张纤弱外表之下所隐藏的,是何等内容。 周世澜不怒反笑:「如此说来,阿淳身败名裂,成为京城的笑柄,竟然应当是感激于你了。」 而元月砂听了,非但不脸红,反而坦然抬头,言语森森:「正是如此,宣平侯自然是知晓,这天底下做贼偷东西总是有那一次。若要这人有贼心没贼胆,就该在贼第一次偷东西时候抓住,狠狠揍打,打得一辈子都忘不了,一辈子都不敢再伸手。周家阿淳是第一次做贼,自然要让她知晓,她算计别人,很可能被剥去画皮,身败名裂!要让她尝一尝,当众被羞辱,被轻视的感受。」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嗓音又一转柔和:「这样子,周家阿淳才知道,弄那些阴谋算计,别人也会反咬一口。宣平侯,难道你要你妹子第一次出手,就尝到甜头,以后欲罢不能?我这呀,也算是用心良苦。」 周世澜侧头,竟似冷笑,看不出喜怒。 元月砂一副温柔熨帖,好生为周世澜着想的样儿:「月砂如今,可谓句句都是些个肺腑之言。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会算计的人,又有哪个没私心不会为自己打算?且不说周家阿淳谈不上多聪明,就算她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周家接近于龙胤皇族。皇族之地,聪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的还在娘胎时候都在动心眼子。周家阿淳现在才学,也迟了十多年了。倒不如,安安分分,单单纯纯,有你这个大哥在,总是有几分老实人的福气。况且如今虽坏了名声,不用嫁入豫王府,其实何尝不是顺了你们兄妹二人之心。」 周世澜走到了元月砂的跟前,一伸手按住元月砂的肩膀,轻欠腰身凝视元月砂的双眸:「那怎么元二小姐,就不肯享受本分老实人的福气呢?」 元月砂纤弱柔美脸颊之上却也是生生闹出了几分委屈与自怜自伤:「月砂哪里有这个福气,又没个好家族撑腰,更没有宣平侯这样子的好哥哥。我呀,又哪里能有这个资格单单纯纯?怕是一不小心,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宣平侯,月砂也是很不容易的。」 一副怯生生,好委屈的样儿。 明明一番剑走偏锋的见解,却偏生让元月砂说得理直气壮,顺理成章。那一双眸子凝视着周世澜,更是不见有半点心虚。 周世澜冷笑:「然而若是阿淳不是就此失手,偏偏总是要挑你麻烦,寻你不是,那又如何?」 元月砂认真的看着周世澜:「宣平侯放心,月砂对于那些胆敢算计我的人,向来都不会客气。别人想要如何伤我,我定然是十倍奉还。你的亲妹妹若再有什么算计之举,狠辣心思,我呀,总会教会她如何做人的。」 周世澜手掌看似随意搭在了元月砂的身上,却透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要挟之意。若是旁人,许是会说些软话,哄开周世澜。可元月砂却偏偏这样子理直气壮,一步也是是不让。 周世澜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手掌,忽而半真半假的说道:「身为女子,如此狠辣,工于心计,真是有些不讨人喜欢啊。」 实则他心中虽有愠怒,毕竟周玉淳错在先,他也没当真打算对元月砂如何。 只不过刻意做出兇狠的样子,吓一吓元月砂。 想不到,倒是大开眼界,听到了这样子的一番话。 周世澜一向认为,这世上无论男女,还是性子善良一些的人更讨人喜欢,惹人亲近。 他虽然因为元月砂的神秘,升起了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兴趣,甚至言语也调戏了几句。可是,却到底并非又什么真正的男女之情。 如今听到了元月砂这样子说话,不知怎么了,内心竟然隐隐有些失落和厌憎之情。 而元月砂何等聪慧剔透的人,却也是瞧出了周世澜心中所想。 周世澜的表情,让元月砂想到了一个她极为厌恶的人。 那个满口仁义道德,似乎无比正直的男人,令她恨到了骨子里的男人! 龙胤军神白羽奴。
092 残害皇子 只要想到白羽奴的名字,元月砂的面颊却也是不觉顿时升起了缕缕的嫣红,竟似觉得素来冰冷的胸口好似有极滚热的火在燃烧。 她轻眯起了眸子,纵然周世澜不过是那么一丁点儿的神态相似,却也是已然让元月砂心中恼恨之极。 那胸口仿若让灼热的岩浆填满了,令心口阵阵酸胀,竟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胸而出。 而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流转了浓浓灼烈。那漆黑的眸子,却也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宣平侯的善心却也是让月砂十分佩服。若那些身居高位,手中有着权柄,能轻轻决定别人命运的人有些个善心,体恤一下底下的蝼蚁人物,这也是地上蝼蚁的福气。不过让月砂这样子被人欺辱污衊了的人,做个善良的人,打完左脸再递过去让打右脸,却不能伸手还击一二,那叫月砂怎么做得到呢。」 不错,四年前她根本没有错。 海陵苏家信了百里策的舌灿莲花,为了不起兵戈,不伤百姓,故而向着朝廷投诚,甘愿为臣,世代守边关。 甚至于,原本插入中原的暗探,也一一拔出。这些龙胤朝廷虽然不知,可海陵苏家却也是已然决意表忠心。 甚至连海陵苏家最纯洁的女儿,也送入中原,成为了宣王府的世子妃。 可是结果呢,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苏家满门,联同那些对苏家忠心的下属,尽数被所谓的盗贼弄死。 怎么可能?这些不过是龙胤的贵族弄权算计。 然后海陵苏家,就是成为这其中牺牲品。 既然是龙胤权贵害死了海陵苏家,自己就应该起兵谋反。 那些龙胤百姓的主子,都不在意这些,为什么要她这反骨饿狼在意所谓的百姓性命? 周世澜对元月砂说的话儿没什么感觉,却极惊讶元月砂说话的神色。 竟似撕开了方才的狡黠,流转了宛如兽性的的狠戾,兇狠得不可思议。 这样子冰冷锋锐如兽类般的眼神,竟似周世澜生平仅见的。 触及了元月砂的瞬间,竟似觉得天地间好似变得黑暗了。 旋即,元月砂却轻轻合上了眸子。 睁开时候,一双眸子也是恢復平静。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宣平侯,月砂告辞了。」 而远些一棵树后,却也是悄然隐匿一道纤弱的身影。 少女婉婉手指轻轻抚摸面颊,唇瓣浮起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 方才对上赫连清,指证于她的宁儿,正是婉婉易容改装的。 否则那个真宁儿,哪里有那般本事算计于赫连清,指出那香料问题 婉婉也好奇,究竟那人将自己从风公子处借来,如此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唇瓣笑容宛如湖水一般轻轻的泛开,眸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元月砂那兇狠的神色,让婉婉印象可谓是极为深刻的。 婉婉身子一扭,却也是顿时轻盈的离开。 此刻的她,又是个姿容平平的少女,一身寻常服侍,瞧着便是大富人家的侍女。谁也是瞧不出,她方才便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婢女宁儿。 她轻柔的身影宛如小小的水滴,润入了浩瀚的大海,悄无声息的消失无踪。 房中,静贵妃眸光盈盈,面颊却也是有些苍白。 谁都知晓,死去的十九皇子本是静贵妃的心肝肉,平素想一想也是会落泪水珠子的。更不必提,今日属于十九皇子的白玉莲花灯还被生生摔碎了。 贞敏公主盈盈而来:「母妃中午食水未进,我让人准备了燕窝粥,稍稍用一些,那也能补补身子。」 说罢,贞敏公主将那一枚瓷碗送上:「女儿亲手做羹汤,添了些个桂花,只盼母妃喜欢。」 静贵妃见状,也委实不好推拒,接过来吃了几口。 旋即,却冷笑:「这周家的人欺人太甚,周玉淳为争风吃醋摔坏了白玉莲花灯,而那周氏更是到处嚷嚷你的婚事。皇后纵然是六宫之主,也不能恣意处置阿敏你。可那周氏如此猖狂,其实还不是周皇后的意思。人家啊,轻轻巧巧的,就将你许给了元家的人。我这个做娘的还不敢有这样子的口气。」 念及自己的婚事,百里敏眉头轻皱,竟似有浅浅愁色。 静贵妃宽慰于她:「放心,母亲定然为你挑个好婚事。你那夫君必然是出身名门,位高权重,样貌俊俏,文韬武略样样不缺。」 贞敏公主忍不住笑了笑:「这世上哪里能挑出这样子的夫君?」 静贵妃说道:「怎么不行,就好似我的敏儿,不但是公主,而且样儿最美丽。那个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儿苏颖,根本比不得你。况且你性情贤淑,为人温柔,更是才学出众。说到心思算计,更是比寻常女子聪明。就连这燕窝粥,也做得这么好吃,便是宫中御厨也没你这好手艺。况且你对我这个母妃,更是一等一的孝顺。这世上既然有你这般无可挑剔的女子,自然应该有个完美无缺的男子来配你。就算,就算有些不足,那也是决不能差得太过。」 贞敏公主不觉笑了笑。 静贵妃将碗放开,旋即伸出手,轻轻的揽住了自己的女儿。 「哎,你父皇虽然疼爱你,可一个女子最要紧的,就是嫁个一个好夫君。他不但要有权势,还要真心疼你爱你,将你疼如心肝。这样子,你才能一生一世幸福。等你嫁个好人家,你有了依靠,母妃也添了臂助。到时候,就跟皇后斗,为我那苦命的孩儿讨个公道。」 贞敏公主听到了这儿,面容却也是不觉微微一僵。 静贵妃满腹心事的,倒也没有察觉自己女儿异样。 正在这时候,她心腹宫婢过来,耳语了几句。 静贵妃苍白的脸蛋之上,顿时也是浮起了涟涟的光彩。 她轻轻的起身,让贞敏公主扶着自己。 静安寺的一处小院,静贵妃让宫婢守住了前门,只让贞敏公主随行。 来客会从后门踏入,并且守着后门的会是这位客人的下属。 如此一来,就算是静贵妃手下宫婢,也只知道静贵妃私会别人,却不会知晓这个别人是谁。 那两名女官对视,都隐隐有些好奇。 她们也算是跟随静贵妃多年,颇得信任的了。 静贵妃见的客人,也不知晓是谁,居然是这样子神神秘秘的。 小院四处种了翠竹,倒也清静雅致。贞敏公主眼波流转,其实心中也不免是颇多疑惑。 只不过贞敏公主素来是个沉静的性子,纵然有所疑窦,也是没将这些话儿问出口。 联想到今日种种,贞敏公主也是有所猜测。 只不过猜测出的东西,总是让贞敏公主难以相信的。 正在此刻,一道窈窕的身影轻盈的踏入了庭院之中,那少女身姿婀娜,却轻纱遮挡,面巾上的薄纱一直都垂到了腰间。 一片手掌伸出手,轻轻的抓住了斗笠,缓缓的摘下去,露出了一张秀美纤弱的脸颊,赫然正是元月砂。 贞敏公主虽然吃惊,可又隐隐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意料之中。 原本静贵妃让她抢先到了佛堂,见一个人,却不料撞见了周玉淳陷害元月砂的事情。母妃让自己私底下见的人绝不是周玉淳,自然就是元月砂! 这样子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相信。好似静贵妃这样子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又怎么会跟南府郡的破落户女儿有所交集呢? 可事到如今,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静贵妃抚着胸口,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少女柔美可人之态,心中掠动了缕缕赞嘆,终于忍不住开口:「青麟将军,也是多年未见了。」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柔柔说道:「贵妃娘娘比十多年前初入龙胤的时候更加好看了,不但容貌一如既往的美丽,还添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质。」 静贵妃手指头轻抚鬓角,微微苦笑:「岁月不饶人,哪里能学得青麟将军这样子的本事,青春永驻,可男可女。」 元月砂温柔的少女嗓音也渐渐变得低沉沙哑:「今日之事,还要多谢贞敏公主解围。」 贞敏公主心儿砰砰一跳,垂下头去,面对眼前这个十分古怪的元月砂,她竟然不觉油然而生一缕惧意。虽然有些不明白,却知晓这个元二小姐不会真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元月砂容貌不过中上之姿,可如今眸光涟涟,光彩涌动,一扫人前故作的怯弱之态,竟似有一种逼人的风华。 静贵妃似也瞧出了女儿的窘迫,便让贞敏公主烹茶待客。 而静贵妃也忍不住回忆当初初见青麟时候的场景,那时候她当真只有十一二岁,女扮男装,瘦瘦弱弱的,脸蛋被涂得蜡黄,并不怎么好看。 而静贵妃呢,她原名宛月蓝,是外族贡女,初入龙胤,便由海陵军队护送过境。那时候的她,离乡背井,不得不嫁给一个老头子,自然是满心苦闷。最初时候,也没将那个瘦瘦弱弱的青麟看在眼里。 及见到青麟对上漠上群狼,却用巨剑杀伐无数,浴血染上,才知晓他竟然有这样子不俗的武艺。虽然青麟脸蛋仍然是蜡黄难看,可人总是崇拜强者的,他既然有盖世的武功,那么那张有些蜡黄的脸蛋,其实也是显得并不如何难看了。宛月蓝甚至觉得看得久了,配合那张沉润的眼睛,还有些说不出的韵味。 正因为如此,那时候宛月蓝忍不住留意几分,而且她又是个极聪明的人物,自然瞧出了破绽。那一日青麟在河边擦脸,抹除了脸上的蜡黄,流露出了秀美的五官。宛月蓝瞧得一惊,闹出了动静,那兇狠的少年顿时拿起了剑,生生逼着自己咽喉。明明是极俊俏的脸蛋,一双眼睛却狠戾如荒漠上的狼。 宛月蓝也不记得那时候自己说了什么了,大抵不过是自己乃是朝廷贡女,不能动她,否则必定会被追究。 她只记得那少年当时眼底流转了不屑,冷笑收剑之极说了句杀了自己也没人知道,再补了句不过是苏姐姐不乐意见我动手罢了。 接下来几日,宛月蓝也不敢对这兇狠的少年说什么,离开了海陵郡领地,便也是再也没见过他了。 那时候吓得心惊肉跳,可后来到了龙胤皇宫熬日子,宫廷生活沉闷而无趣,倒显得那段经歷兇险之中带着几许绮丽和刺激。 可也不过如此了,两人从前的交集也只有这些。 一晃许多年过去,海陵苏家被屠,当年柔弱贡女也成为了静贵妃。 直到再相见时候,纵然当年青麟以女装现身,化身为元二小姐,静贵妃心底却也是没有任何的波澜了。 静贵妃缓缓开口:「那日在北静侯府,本来相约为元二小姐作证,证明范蕊娘之事。只不过周家阿淳突然跳出来,故而便与阿敏离去。原本以为这周家阿淳总算是个纯善的性子,周家难得的好人。可今日一瞧,方才知晓那日她所谓的善良恩泽,不过是宣王府冽公子的温柔手段。如今更因为冽公子,迁怒陷害。」 实则纵然没有风徽征,没有百里冽,元月砂在北静侯府也不会有事。 水汽缕缕,贞敏公主烹茶,耳边却听着静贵妃缓缓说道:「当年我才到龙胤,喜爱我容貌性子,故而十分宠爱。很快我便是有了身孕,那时候别人悄悄说,若我生个男丁,还会有些别的指望。正因为这样子,分明也是扎了有些人的心。我生敏儿时候不顺,伤了身子,也不知是怎么被动了手脚。其后我因身子亏了,一时不能有孕,陛下对我也淡了许多,不似以前那么宠爱。也对,皇宫之中总是少不了鲜润花朵的。可又能怎么办呢,只能一边调养身子,一边花心思争宠。如此折腾了几年,在敏儿六岁那年,我又有了身孕了。这一次,我生下的是个男孩子。我的锦儿,生下就白白胖胖,眉清目秀,十分好看。陛下也喜欢他,说他很乖,不像别的孩子那么喜欢哭。」 贞敏公主听到了静贵妃说到了这儿时候,嗓音都是微微发颤了。早死的百里锦,就是静贵妃心中一根刺,刺得心流血,而且一辈子都是不会忘记。 贞敏公主的手指不易察觉的轻轻颤抖一下。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闷热的夏天,弟弟死的那一天。 她到了弟弟睡觉的房间,看着睡得憨甜的小孩子。 百里锦刚出生时候,皮肤红红皱皱的,可是养了一段时间,便变得白白嫩嫩的。他睡觉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轻轻的吮吸自己的手指头。那脸上,还沾了一点口水。百里敏忍不住戳了弟弟脸蛋两下,觉得他是那样子的可爱,难怪母妃那么喜欢他。 后来她吃了几块糕儿,有些累了,就在隔房的碧玉榻上打瞌睡。 她记得自己醒来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从格子窗里煳纸透出来,瞧着红彤彤的。 可是四周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静贵妃尖锐的哭声迴荡在房中,竟似有些撕心裂肺的味道。她瞧着自己母妃急匆匆过来,双手死死的掐住了百里敏的手臂,掐得百里敏双臂痛得厉害。而更让百里敏害怕的,是静贵妃脸上的神色,那是失去幼崽母兽的神色,可怕得令人心悸。 「阿敏,阿敏,你一直在这儿,你知道你弟弟是怎么死的,一定听到了什么,瞧到了什么。你说啊,你说啊。」 百里敏吓坏了,她听到了周围的人都说,这不过是一场意外,百里锦年纪小,身子弱。这年幼的皇子,在幼小时候死了,这在宫廷之中并不如何的罕见。 可静贵妃却撕心裂肺的说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你们给我住口,你们一个个都是居心叵测。我的锦儿明明好端端的,这么可爱,这么乖巧。他怎么会死了?他,他是被人给害死的。阿敏,她们一个个都骗我,你是母妃的乖女儿,你快说兇手是谁,我们要为你弟弟报仇。」 她奋力晃着自己的女儿,让百里敏害怕又恐惧,最后百里敏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这样子晕了过去。 如今在静安寺的幽静小院之中,纵然过去多年,贞敏公主却似有一种冲动,想要轻轻抚摸上自己的双臂。仿若多年前,静贵妃死死掐着自己手臂的痛楚,还是这样子的鲜明。 贞敏公主一抬头,就看到了静贵妃那张饱含怨憎的面容。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静贵妃却也仍然好似活在儿子死的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 那样子的绝望,那样子的愤怒。 而静贵妃言语却也是宛如梦呢:「我的锦儿,他,他分明是被害死的!可是人人都说,他是自己生病,没有了性命。我用些手段,将那些照顾我儿的宫婢御医,一个个的拷问了。可也没问出什么缘由端倪,我让他们一个个的消失,哼,他们没照顾好我的锦儿,那就下去好好的侍候自己的主子。可那些个真正害死我儿的兇手,那些个藏在背后表面鲜光的一个个兇手。他们连未足月的婴儿都生生害死,都能忍得下这个心。这些人为什么还活着,怎么配还活着?」 贞敏公主当然记得静贵妃处置那些个服侍百里锦下人时候的情形。 她记得那叫紫杏的宫娥,那一年只有十四岁。她跑到了静贵妃跟前,咚咚咚的磕头,磕得额头都流血。 紫杏叫得撕心裂肺:「求娘娘饶了我,饶了我呀。我没有害十十九皇子的,我怎么敢呢?」 可静贵妃只轻轻说道:「让你照顾小主子,你偏生让小主子死了,那就是你没有尽责。你不尽责,连谁害死了小主子都不知道,又怎么不该死呢?」 那宫婢被拖曳下去,在青石板上拖曳上了一道拖曳的惨惨血痕。 那时候贞敏公主死死的拽住了静贵妃衣衫,偎依在了静贵妃的怀中。 她忍不住想到了那个下午,自己吃了甜甜的糕点,居然就这样子打瞌睡睡过去了。倘若那时候自己没睡过去,就会知道是谁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不是的,倘若她没谁过去,那个什么兇手,也没这个机会下手了。 她抬头盯着自己母妃,静贵妃心里是不是这样子想的呢?会不会觉得是她的错。 那时候静贵妃只搂着她,颤抖着恶狠狠的说道:「阿敏,阿敏,这后宫之事,你可瞧得清楚了。稍稍不小心,别人就如狼似虎,要将你撕成碎片。」 如今百里敏盯着静贵妃,却悄悄垂头,掩下了眸中缕缕光彩。 就算是到了现在,贞敏公主也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六岁以前,她确实也是活泼可爱,并且聪慧伶俐,口齿机灵,好似一只脆生生的百灵鸟,在宫里蹦蹦跳跳。 可六岁以后,她所有的聪慧机灵都化作了沉稳内敛。 她记得那日下午不该有的瞌睡,还有亲弟弟的死,母亲的仇恨怨怼。 如今别人都知晓,贞敏公主高贵纯洁,万事不萦绕于心。 那泉水倾倒入铜锅之中,烧熟了,一颗颗水泡从锅底冒起来,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苏姐姐是海陵郡主,她就算被逐到荒庄,又让赫连清以妾室身份主持中馈,掌管宣王府理家之权。可纵然苏家被屠,海陵换了主事之人,朝廷却也是迟迟未曾褫夺苏姐姐的世子妃之位。纵然清夫人在京中交陪宛如正妻一般,可却仍然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然而就在六年前,在周皇后的游说之下,褫夺了苏姐姐那世子妃的虚衔,并且让赫连清成为名正言顺的宣王府世子妃。这一切一直让我十分好奇,周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她与宣王府的清夫人,可是素来没有什么交情。查遍了那日京城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想要知晓哪一件与赫连清得势有关。直到,却查到就是那一年,贵妃娘娘痛失爱子,伤心欲绝。」 元月砂嗓音略略低沉,伴随着沸水咕咕的动静,却似蕴含了一股子惊心动魄的味道。 静贵妃更痛声说道:「那一日,赫连清去见了棠梨宫的许美人,棠梨宫就在我那静水殿旁。我宫中女官录事,还提及赫连清让个贴身的丫鬟送了一盒糕点过来。这一桩小事,当初居然是无人留意。皇后娘娘位高权重,身份尊贵,谁惹她一时不高兴,她便能让这人一辈子都高兴不起来。可是谁要是做了一件令她一辈子都高兴的事情,她又怎么会不厚恩赏赐?赫连清什么东西,侍妾一般的下贱胚子,靠着爬床才分恩得宠。若非做出些讨周皇后欢喜的事情,凭什么扶着这等货色,给了正妻的名分?我儿死了不到一个月,皇后娘娘就让赫连清做了真正的世子妃!」 她嘆了口气,掏出了手帕,手帕间一枚银针闪闪发光。 「那时候宫中御医,也没将锦儿的死瞧个所以然出来。得蒙青麟将军之力,如今再开棺验尸。锦儿已然化为白骨,却已然瞧见这背嵴之上,有这么一枚银针。好生狠毒!锦儿多大的孩子,用针这么一刺,便慢慢的痛死了。畜生,这些畜生!」 静贵妃嗓音狠戾,竟似有几分声嘶力竭。 不知不觉间,却也是泪流满面。 她却不伸手去擦:「我还恐疑错了对象,不禁寻思,宣王世子多情。因那些个风流韵事,只怕赫连清手里也有别的人命。百里策颇多内宠,一多半是露水姻缘,贪图新鲜,并不怎么在意的。若一个个去计较,只怕也是计较不完。能让赫连清计较的,必定不是什么庸脂俗粉。我忍不住想到锦儿死的前两年,宣王府闹出的那桩风流艷祸。那时候,苏家嫡女苏锦雀被百里策给迷住了,爱得要死要活,更委身百里策,拼命要嫁进去。她虽被嘲不知羞耻,可样儿美貌,出身尊贵,若是成了便是取代苏叶萱做世子妃,还轮不到赫连清这个妾。可惜后来苏锦雀不知道怎么了,就这样子死了。于是我让人,将苏锦雀的骨头给挖出来。」 静贵妃略顿了顿,方才说道:「她骨头上面,打进去的细针,和锦儿身上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贞敏公主听得惊心动魄,浑身冰凉。 静贵妃如今才提及这些,自然震住了贞敏公主。 那锅中泡茶的热水已经烧开了,贞敏公主居然也是浑然不觉。 小时候一些模煳的记忆涌上了脑海,那时候自己才六岁,和弟弟一块儿玩儿。百里锦的乳母蕙娘抱住了自己,哄着自己。不知怎么,那个女人明明是蕙娘样貌,可她觉得别扭,就觉得她不是蕙娘。贞敏公主闹别扭,不肯抱,还嚷嚷着你不是蕙娘,你不是蕙娘。 不过别人觉得她是小孩子闹脾气,没当做一回事。 那个蕙娘笑着,拿出了一块玫瑰饼餵她。 贞敏公主咬了一口,渐渐便觉得瞌睡来了。 她记得周围渐渐变得模煳了,阳光也是温暖而柔和。自己眼睛快要眯起来时候,朦朦胧胧的看着那个点心盒子,盖子上描金弄粉拼了一个宣字。 那一天的事情,贞敏公主一向不乐意回忆。 如今想到了这儿,她忽而打了个激灵,宛如一股子寒流涌便了全身。 贞敏公主张张口,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她听到自己母妃对元月砂说道:「若非青麟将军提点,只恐怕我一辈子浑浑噩噩,都是不知道亲生儿子如何死的。」 元月砂却摇摇头:「我只不过提出疑惑之处,是静贵妃爱惜儿子,知晓龙胤京城这些贵女间弯弯道道,才查得真相。否则凭我多年人在海陵,就算搜集种种资料,这些事情怎么都不能想通透的。」 静贵妃阴狠狠说道:「我锦儿命苦,没足月都死了。如今那个什么十七皇子风头正盛,被捧着哄着,说什么聪慧伶俐。可我锦儿若活着,一定比他俊俏十倍,聪明一百倍。可他那么小,就已经死了。不然他一定会长得俊俏又聪慧。」 贞敏公主已然慢慢的回过神来,她用帕儿包住了滚热的手柄,将热水倒入了茶壶之中。 那茶叶让热水一激,顿时泛起了缕缕茶香。 贞敏公主将茶水洗滤过一遍,再泡了第二遍。 这些事情,都是贞敏公主做得熟了,就算是心思重重的,却也是做得分毫不错。 她听出了静贵妃的遗憾,这也并不奇怪。 她这个十九皇弟既然是死了,那么自然就在静贵妃的心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分量。静贵妃会幻想这个儿子长大之后会如何的出色,甚至做太子都是极有可能。 母妃生了个儿子,自然是寄予厚望。 就好像自己小时候,眼见静贵妃哭得伤心肝,忍不住上前安慰。 她软绵绵的钻入了静贵妃的怀中,甜糯糯的说道:「母妃,母妃,没了弟弟,敏儿也会孝顺你的,敏儿也会听话懂事,不会让母妃失望的。」 而静贵妃的回答,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惜你是个女孩子,再怎么样,有些事情姑娘身子也是做不成。没个弟弟,我们母女两人一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这些年来,自己样样出色,甚至一碗粥水,母妃也贊比御厨炖煮好吃。 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在静贵妃眼里,自己这个天底下最出色的女儿,也绝对比不上六年前死去的儿子。 贞敏公主轻轻的垂头,将泡好的茶水分入茶盏之中,点滴不撒。 旋即,她奉茶给了元月砂和静贵妃。 「从今往后,周家与赫连清,就是妾身与青麟将军共同敌人。」 静贵妃知晓周家势大,周皇后这皇后之位更是稳若泰山。若不引入这些个海陵妖人,她又如何能有机会撼动一二?就算这位青麟将军妖孽非常,不男不女,甚至满手血腥,欲图谋反,是龙胤欲除之而后快的逆贼—— 然,那又如何? 为了自己早死的儿子,就算是天诛地灭,她都是在所不惜。 元月砂也是微笑:「能得贵妃娘娘乐意合作,相信如今的元二小姐在京城的计划也是会更加顺利了。」 贞敏公主也是轻品茶水,唇齿之间却也是有那缕缕茶香。 她忍不住想,飞将军青麟的名字,就算是自己这个养在宫中,极少出门的皇族公主,实则亦然听闻她赫赫凶名。 也早知晓她杀人无数,双手染满鲜血,杀了的人累累白骨叠起来会跟小山一样。 别的不提,以飞将军青麟的岁数,如今却好似个半大的妙龄少女一般,姿容柔美可人,面容娇美细腻,甚至还能用那少女口气温温柔柔的说话。贞敏公主瞧在了眼里,也隐隐觉得有些可怖。 她不觉轻咬唇瓣,然而无论怎么样,她也不会劝静贵妃不要与这样子可怕的恶魔合作。 只因为纵然相劝,静贵妃一定不会听的。 这世上绝没有一样东西,能比静贵妃死去的儿子重要。 只要能为死去的弟弟报仇,静贵妃向来也不在意别的。 就如方才,让自己为了元月砂指证周玉淳一样。 贞敏公主素来便是冷清的性儿,一向也是不如何将别的事情放在心上。就算是交朋友,也不过是客客气气的面子情。可就算是面子情,这么多年了,也不过那么几个。她挑中周玉淳,是因为周玉淳单单纯纯的,相处也是不必有太多担心。就算是面子情的朋友里面,周玉淳也是稍稍亲昵的一个。 这朋友里面最亲近的一个,贞敏公主也没多少真心。和自己血脉亲人一比,更什么都不是。 饶是如此,并不代表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静贵妃要她证明元月砂的清白,这还不够,还要让周玉淳身败名裂。贞敏公主顺从了她,可这在静贵妃眼里不过是一桩理所应当的小事。更何况周玉淳故意弄碎了十九皇弟的白玉莲花灯,在静贵妃瞧来,自己这个姐姐也应当愤怒之极将周玉淳恨到了骨子里了。可自己这个不孝女儿,非但没有为那个早死的可怜弟弟将周玉淳恨之入骨,反而竟隐隐有些个同情。 这样子的感觉,纵然能用些手腕骗别人,那也是骗不得自己了。 无论如何,母妃做什么,自己也决不能忤逆母妃意思。 如今贞敏公主年岁渐长,而她婚事更已然是成为城中议论的热门之事。 不但静贵妃为之筹谋,宣德帝更想为贞敏公主挑一个极好的夫郎。 然而贞敏公主想到了这儿,竟隐隐有些个说不出的排斥与惶恐。 她垂下头了,轻品茶水,任由舌尖泛起了缕缕苦涩。 而此时此刻,一辆马车却也是悄然行驶,离开了静安寺。 一路行驶,却也是悄然到了京城一处院落之中。 这小小的院落,除了几声鸟叫,却也是没有别的什么声音了。 一片苍白修长的手掌,轻轻拂过翠绿色的玉箫,那手指头虽然白惨惨的,却好似跟那翠色玉管一样泛起了盈盈玉色。 那翠色的玉管凑到了面前,和银色的面具相互辉映。 男子淡色的唇瓣吹了几个调,却十分绵绵轻柔,虽不过几声,却也是极是好听。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动静,便将玉箫轻轻放在一边几上。 那几面铺了丝绸,轻轻托着翠色的玉管。 软垫一旁,摆着雪白细瓷酒壶,翠色碟子里面搁了几块精緻的糕点。 另一旁石几之上,摆着青润的石几,上面一副玉石棋盘,雪白双色的棋子盈盈若玉,便这样子轻盈的摆在了棋盘上。 风徽征踏步而出,他今日一身淡紫色的衣衫,衫儿衣摆下有些米粒大小的精緻刺绣。那束身的腰带,也是不知晓是什么材质,流转淡银色宛如星辰般光辉。褪去了平日的素净,却也是生生添了几许的贵气。 他不觉过来,手指头轻轻捏着一枚玉石棋子,落入棋盘:「棋逢对手,每次和阿聂下棋时候,方才会觉得有些意思。不知道以后,要是你我做了对手,究竟谁胜谁负。」 百里聂拿起了一边的白瓷细颈的酒壶,凑到唇瓣,略一犹豫,喝了一口,又轻轻巧巧的放在一边。 「下棋罢了,小风何出此言,你我之间,一向都不是对手。」 他执黑子,你来我往,绵绵密密的,棋局纠缠一片,竟似成了胶着之势。 正在这时候,婉婉却也是轻轻到了院子里面了。 「两位大人,我假扮成死去的宁儿,照着你的吩咐,对赫连清咄咄逼人。她果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在皇后娘娘面前出丑。」 说到了这儿,婉婉掏出了手帕,抹了些药水,在脸颊之上擦了擦。 她才十五六岁,眉毛细细的,样子清秀,一双眼睛很灵动。 百里聂想了想:「大约不会死,不过世子妃的位置,应该保不住。」 他嗓音很沉郁,好似跟婉婉说话,又好像说给自己听。 婉婉眼珠子左顾右盼:「赫连清得罪过你吗,做不成世子妃还不够,还要她死。」 她是个江湖女子,在百里聂这样子尊贵的王爷跟前,说话也不怎么有分寸。 百里聂说道:「小风手下果真是人才济济,就好像婉婉,这假扮别人的本事,真是天下无双。」 婉婉嘆了口气:「其实也不算什么本事,那个宁儿,赫连清并不熟悉。我瞧宣王府的冽公子,一定瞧出什么不对劲。这样子急匆匆的假扮别人,其实瞒不过熟悉的人。」 「这江湖上鬼魅技巧很多,所谓易容术更被人夸大其词。其实不过脸上涂抹一些粉粉水水,修了眉毛,剪了头髮,改了装束,让样子跟以前不一样。说到假扮成另外一个人,原本没有的。只有我师父易千机,想方设法,弄出一个能让人样子很像另外一个人的易容术。他有两个徒儿,我师兄大我五六岁吧,弄死了师父,还要杀我。要不是风大人收留,我已经死了。以后我要是找到了师兄,两位大人这么聪明,就帮我杀了他。以后会这样子易容的,就只剩下婉婉了。」 说到了这儿,婉婉一脸期待看着自己主子和百里聂。 却见两人自顾自的下棋,竟连眼角都不多瞧自己一眼,顿时不觉为之气结。
093 仙人风姿 宣王府中,自打从静安寺回来,赫连清便已然被软禁于院落之中。 她一颗心砰砰的乱跳,走来走去,可就是消不去心尖尖的一缕急切和惶恐。 不错,自己在静安寺是急了些,可难道就因为这样子,便要失了宣王世子妃的尊贵,从此以后便成为妾室之流?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这十数年来,她兢兢业业,费尽心思,用尽手腕。她除掉苏叶萱,斗了百里策招惹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拼命生下两子一女,又费尽心思讨好贵人立了功劳方才成为了这宣王世子妃。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地位。 难道就因为今日静安寺小小的一桩事情,就让自己十数年奋斗,尽数化为流水? 这慕容姨娘好生可恨,一朝得势,便是极为猖狂。 人家轻轻一句吩咐,这狐媚子却当了真,拿了鸡毛当令箭。 如今倒是真将自己拘起来,严加看守,竟不允自己对外透出那只字片语。 实在是可恨之极。 想要将她斗倒?没那么容易。 十多年前,她一介孤女,人家是海陵郡的尊贵郡主,和亲而来,金贵之躯。可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靠着自己温柔和心计,将一切尽数拢在了手中。 如今她赫连清,手底下暗中置办了资产,私房也颇为丰厚,还有两子一女,更有龙胤那些个权贵人物一些把柄。就算她一时不顺,毁了名声,必定可以徐徐图之,再东山再起。 赫连清内心这些个念头,一下子流转了心尖,却也是容色幽幽,颇为冷锐。 饶是如此,赫连清不知怎么的,却仍然觉得心中忐忑。 她竟隐隐觉得,暗处似乎有人编织了巨大的网络,要将自己缠绕住,将自己拖曳像黑漆漆的深渊。而这眼前一切不过是开始,有人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的,定要将自己拆了骨头,让自己万劫不復。 想到了这儿,赫连清竟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正在此刻,百里麟却推门而入,眉头轻皱。 赫连清见到自己儿子,如同见着了主心骨,顿时不觉哭诉:「我的儿,你可算是来了。今日母亲在静安寺,受了好大的欺辱。那个孽障,容他活到了现在,不知晓感激,反而反咬一口。早知晓,就让他跟他那个不要脸的亲娘,生生一块儿去死好了。」 说到了这儿,赫连清也不觉轻轻擦拭面颊的泪水。 百里策已然是让赫连清寒心之极,如今她只将自己全部的指望都放在自己这个俊俏能干的儿子身上。 百里麟眉头轻拢,眉宇间却也是不觉泛起了一缕不易察觉的焦躁之色。 「如今宫中来了人,和父亲透了消息,说要废了母亲世子妃之位。而父亲,他已然允了。此事,已然是定局。父亲特意让儿子来告知母亲一声,否则这里儿子还进不来。」 赫连清纵然是有所预料,却也是如遭雷击。 她脸蛋一点血色也没有,颤声说道:「你父亲,他,他好生薄情。我跟了他那么久,为了他做了无数事情,可是却半点不念情分。这些年来,我忍着他的那些个女子,我只做睁眼的瞎子。可是他呢,无情无义!」 说到了这儿,赫连清泪水涟涟。 百里麟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埋怨:「母亲,儿子早跟你说过了,对付那元月砂,儿子有全盘的计划。可是你呢,却横插一手,如今不明不白没了世子妃的位置。如今,如今我与弟弟妹妹的身份更是尴尬。以前我是宣王世子的嫡子,可是以后怎么算,也没这个例子。」 实则赫连清这般处境确实极尴尬,她既不是被悄悄处置,也不是休弃或者合离。如此罪不至死,又不愿合离,偏偏又褫夺了正妻名号的,也就这个赫连清。 百里麟心忖,若赫连清自请被休,也许还是好一些。那就是个下堂妻,以后跟宣王府没关系。可是之前生的子女,还是嫡出的。 偏偏,赫连清还要腻在宣王府,宁可以妾的姿态。 这话儿百里麟也不好提,提出来就是不孝,而赫连清也会不乐意。 自己这个亲娘,还捏着钱袋子,以后自己还要依仗赫连清的私产。 百里麟捉摸着,赫连清被人算计了,果真是有些煳涂,其实那些个私产还是自己管来妥帖些。不过,这自然是徐徐图之。 赫连清却没察觉儿子心中那些个弯弯道道,听了只觉得悔恨交加。 「麟儿,母亲上次听你那么说了,心里实在是担心得紧。你是无暇美玉,何苦跟那些个内宅狐媚子磕磕碰碰,弄坏了一点,我都是心疼。我宁可自己将这些个狐媚子处置了,让你安然无恙。谁料想,却是这个样子。可这全繫于母亲对你一片怜爱之心啊。」 这样子说着,赫连清泪水涟涟,越发恨元月砂了。 都是这个贱婢,将自己闹到如此境地。 百里麟心里越发不耐,元月砂区区一个小姑娘,又算得了什么。 赫连清就是沉不住气,又一门心思将这些个心思尽数放在了后宅斗争之上。 正因为如此,方才招惹了这些个事情。 却也好奇,以赫连清的心计手腕,怎么就栽了。 「母亲,静安寺之事,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情?」 这般想着,百里麟却也是不觉开口垂询。 而赫连清嘆了口气,也是将那静安寺的事情说了一遍。儿子跟前,她也无甚隐瞒,包括那些个见不得光的事情。 百里麟不觉皱眉:「母亲,素来行事妥帖,为何竟然这样子的不小心。那个宁儿,帮衬下了药,就应该除掉了。难道还当真留着,给她赏赐不成?」 「这些你道为娘没想到?罗嬷嬷行事素来熨帖,可惜却被那妖孽给剋死了。我有心提拔许娘子,是瞧着她是宣王府的家生子,拿捏身契,十分忠心。想不到她行事,居然是这样子煳煳涂涂的。我让她除了宁儿,之后她指天发誓,说之前已经将宁儿活活打死。哼,她倒是会狡辩。宁儿被打死的尸首之后是在静安寺寻到,她以为这般就能将功赎罪。这样子一个混物,留着也不中用。」 百里麟也是没有将这个许娘子如何放在心上,却倒是真正琢磨起了元家那个旁支女。他原本对父亲的那些个女人并没有什么感觉,身为男人,三妻四妾也属寻常。以后百里麟成婚,难道赫连清还不允他纳妾不成?百里策只不过贪图美色一些,也不算什么很大的过错。每次见赫连清将那些个狐媚子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百里麟的内心之中,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觉。 可是这一次,这个女人,却是有些不一样了。 毕竟赫连清斗过那么多狐媚子,却没见将世子妃的位置给斗没有了。 这嫡出的名分可谓是极为要紧,倘若没有了,对前程可谓也是会有所伤损。 思及于此,百里麟对这个女子心中也是不由得油然而生一缕恨意。 他倒是真真切切的冷笑:「母亲放心,如今元月砂这个狐媚,装模作样的,拢得些许好名声。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豫王也偏心于她。不过,只需让她落入儿子的圈套,那么这个姑娘一定会活不了多久。」 赫连清虽然性子阴狠,善于算计,可终究不过是个后宅女子。 这使在了元月砂身上的手段,始终也是谈不上如何的大气。 而自己,却能让元月砂捲入一些朝堂上的争斗,那样子的惊涛骇浪,一定能让夹在其中的小小元月砂粉身碎骨! 而赫连清更是心醉神迷的盯着自己儿子,如今她所能依仗,却也是只有亲身骨肉。这男人在他身上费了多年的心血,也能够对自个儿狠心,可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都会向着自己的。 百里麟放缓了口气:「母亲暂且宽心,稍作歇息。服侍你的人,让儿子上下活动,换做你的心腹,也让你不必受苦。」 赫连清嘆了口气,稍稍有些安慰:「你想个法子,让陈娘子来服侍我。她素来做事沉稳,比罗嬷嬷还要伶俐。可惜是逃难来的,不是家生子。罗嬷嬷死了,我让许娘子替了罗嬷嬷。那个蠢物,总是处处纰漏。北静侯府安排不周,如今静安寺更没将宁儿处置。早知晓,之前提拔陈娘子,陈娘子做事很仔细,知晓轻重,也至于如此。」 百里麟点头:「母亲瞧中的,自然是可用。」 此刻,见过了静贵妃的元月砂,方才乘坐马车缓缓回家。 一路之上,她心绪起伏,不觉若有所思。 和周世澜接触了几次,他这个人虽喜怒不定,人也轻巧狂浪,却并不像元月砂所以为的深沉阴狠的人物。 若说是他策划了种种阴谋,乃至于让整个海陵苏家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元月砂总是很难说服自己。 要不然就是周世澜演技太好,要不然,也许此事关键在于周皇后而不是周世澜。 周世澜一时轻佻,招惹了风流孽债。 而周皇后长兄统共也就一个儿子,又是聪慧伶俐,周皇后为了侄儿前程,为了让周家以后的家主跟她最贴心,为周世澜筹谋这些个事情那也是说得过去。更何况,从十九皇子之死来说,周皇后和赫连清相互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 元月砂慢慢的曲起了手指,轻轻的抵住了下颚,一双眸子却也是泛起了涟涟凶光。 她想起从范蕊娘身体里面寻觅出的那根银针,以范蕊娘之死来陷害自己,这自然是赫连清的手笔。而那根银针,跟从死去十九皇子身体里寻觅出的那一枚,可谓是极为相似。 静贵妃的推测,显然是正确的。 赫连清身边豢养了一个神秘的杀手,而这个杀手,会悄然为赫连清除掉种种障碍。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是到了元家。 元月砂正欲下车,却听到了一道温和的嗓音:「我等待元二小姐多时了。」 说话儿的赫然正是莫浮南。 他容颜温润,在薄纱后面若隐若现,却隐约可窥得脸颊之上一道浅浅伤痕。这就好似美玉有瑕,这玉越美,那瑕疵便是越发令人惋惜和厌恶。 喜嬷嬷亦然在一旁:「老夫人说豫王相邀,既是如此,不可失了礼数。元家之中,别人只道二小姐因为受惊,还在静安寺休息一二。」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瞧来元家已经义无反顾的站在了豫王这一边。 而这,自然绝不会只是元老夫人自己的意思。这必定是元家男人们共同作出的抉择,故而元老夫人方才掌掴周氏,当众打脸。 上了豫王府的马车,元月砂悄悄合眼,小憩一会儿。 面对豫王百里炎,这无疑是一桩极耗费心力的事情。 百里炎聪明得紧,而且咄咄逼人,心思难测,很难知晓他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而自己既不能逃离,也不能对抗,而是要故意接近,加以利用,这无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她甚至没有让湘染跟随,在百里炎这样子的人跟前,湘染用处不大,而且容易露出破绽。 此刻,天已经漆黑一片了。 这个时辰,整个龙胤京城已然是步入了宵禁的时刻。 巡夜的士兵,倘若发现此刻还有什么人在街道之上晃悠,必定是会将之捉住,加以盘问。可如今元月砂所乘坐的马车是豫王府的,沿途畅通无阻,并没有遇到什么拦阻和盘问。 正因为如此,四周围出奇的安静,竟然没什么声音和动静。 元月砂半梦半醒的,眯了一阵子。 从小到大,她总是浅浅睡眠,就好似极警惕的幼兽,担心于外界的危险,总是无法安心入眠。 就算是在苏叶萱的香塌之上和苏叶萱一起睡时候,她也总是会下意识的蜷缩身躯,不肯失去了意识。 元月砂的休息,总是在半梦半醒之间的。 除非是,受伤太重,身体的机能无法支持,只能不得不失去知觉。 今日要去豫王府,而豫王府又是极为危险的,稍作休息不过是为了恢復精力,元月砂自然是不会失了警惕。 可待元月砂勐然清醒时候,却是忽而怔住了。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可见自己并没有睡着多久。 然而纵然只是片刻的失神,已然是令元月砂一阵子的毛骨悚然。 如今虽然已经醒来,却也是阵阵的后怕。 若在自己失神那一刻,有人对自己不利,那又如何?纵然如今她在豫王府的马车之上,有豫王脸面,整个京城应当无人能掠锋锐,而百里炎如今对她尚算和善,有意笼络收买。可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自己也是决不能稍稍疏忽的。 她慢慢的沉下心,倒也找到了这样子古怪事情的源头。 就在方才自己朦朦胧胧的休憩时候,有一道幽幽弱弱的箫声响起。那悄然响起的箫声,非但没有引起元月砂的警惕,反而竟似纠纠缠缠,不知不觉,令自己渐渐沉睡。 如今元月砂细细去听,这箫声低沉优美,令人不由自主的让人沉醉。让人不觉好似到了空旷的原野,任由缕缕的清风拂过了身躯,御风而起一路前行,然后到了巨大的水潭边,看着瀑布倾斜入潭,水雾朦胧如烟,一旁还挂着一轮皎洁无比的明月。 那夜色下幽幽的箫声竟然仿佛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魔力,让人眼前浮起了种种美好的场景。这除了显露吹奏者出挑的乐器造诣,竟隐隐有些个惑人心神的可怖。 方才失神小憩之后,元月砂也是不觉精神极佳。 她不觉撩开了车帘子,想要瞧个究竟。 记忆之中,这箫声也是缠绵一阵子了,声音并不怎么大,却始终纠纠缠缠,好似总在自己耳边响起一样。 这个时候,全城宵禁,那马车之外,一片黑漆漆的,竟没有一点儿灯光。 唯独那豫王府马车车头,繫着一盏小小的风灯,因为防风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薄纱,只能隐约照见周围一丈的距离。 这个夜晚虽然没有落雨,可天空却是有一朵朵的云,遮挡住星辰光辉。 甚至连月亮也是被云彩轻笼,瞧不见样子,只透出一缕淡银色的朦胧月辉。 一眼望去,整个城市仿若沉浸在了墨汁之中,自然也是瞧不见别的人影。 唯独那缕缕箫声,仿若自然是从风中透出来来,天生就有,轻盈的在耳边迴荡。 这京城的道路用块块青石板修葺得十分平整,加之豫王府的车夫车技实在是了得,故而行驶时候也是没什么声音。 马车头前那盏防风的纱灯轻轻的一晃一晃,映照在元月砂的脸颊之上,竟显得出奇的莹白透亮,好似透明一般。 入夜后空气也是变凉的空气令人为之精神一振,一股子凉爽的清风轻轻的吹拂在元月砂的面颊之上,让元月砂鬓边髮丝轻轻的摇曳,拂过了白玉般的小脸。 马车转了个弯儿,元月砂眼前却是豁然一亮。 她眼前正是苏家在京城有名的七层琉璃塔。 苏侯爷所娶妻子是龙胤数一数二的皇商洛氏,手中财帛也是颇丰。 洛家身为商户,据说敛尽了天下财帛。后又恐被皇族忌惮,捐出了大半家资,更将洛家嫡女嫁入侯府。 从此以后,也是低调行事,故而免去了巨祸。 而在洛家捐出了大半家资时候,更以为杨太后祈福名义,在京城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之上,硬生生隔了一块地修建了一座七层琉璃塔。因恐逾越规制,高过皇宫,所以方才修了七层,而不是九层。洛家巨富,自然是将这琉璃塔修建得美轮美奂,极尽奢华。便是塔上一块块瓦片,都是上等琉璃所烧制。这一片瓦,只怕也够中等之家吃上十年。 然而如今,就是在这琉璃塔上,却不知什么时候,塔顶多了一道浅浅的身影。 那人手指按着一柄翠绿的箫,指骨长长的,被闷闷的月辉一映,竟似有些白惨惨的味道,流转骨玉般的光泽。 虽是身影有些晦暗,以元月砂的聪慧却也是能分辨得出他的身份。也就是那一日一面之缘的长留王百里聂。 正在这时候,一阵风吹过,吹开了天上的云彩,让一轮明月皎洁,光芒如牛乳一样洒满了大地。 一时之间,那七层琉璃塔之间的片片琉璃瓦被月华一映,光彩流转,莹莹生辉。 百里聂那身衣衫颜色素白,也不知晓是什么材质,被月辉一映,泛起了淡银色的光泽。那髮丝映着皎月的光辉,也似乎微微透明。 那风吹散了云彩,也将百里聂的衣衫和髮丝轻轻吹拂,映着琉璃塔边一轮半圆的皎月,月亮将一边的云彩也映照的片片微亮。 而自始至终,那缕缕箫声也是流转不绝,丝丝入风,缕缕扣弦。 便算是元月砂,这一刻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恍惚。此时此刻,这明月之下,琉璃塔上,雪衣碧箫的那个男子,竟好似风姿曼妙的仙人。 旋即元月砂回过神来,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眸光。 这世上也没什么仙人的,只不过是这位长留王殿下天生风姿出众,又在那高处吟风弄月,吹拂碧箫,免不得让人心生错觉。 而载着元月砂的马车停了停,莫浮南更下了马车,与豫王府其余之人一併向着百里聂行礼。 百里聂箫声微顿,侧过头来,轻轻的点了下头,旋即又将萧凑到了淡色的唇边吹拂。 莫浮南也不以为意,重新领着元月砂上路。 似也是知晓,元月砂必定心中好奇,莫浮南已然轻柔的解释:「豫王有令,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长留王,豫王府上下都不可失了礼数。」 元月砂轻轻点点头,她自打入京,便知晓豫王府的人是何等张狂。便是周家这样子的外戚,也不见有一点儿在意敬重。想不到百里炎对他这个皇弟,倒是颇为礼遇。 其实两人并非一母同胞,百里聂是宠妃之子,生母早逝,打小就受宠。而百里炎母亲则是区区宫婢,一遭有幸,得了恩宠,才生下了个皇子,这可是天大的福分。百里炎幼年时候,宣德帝甚至有些记不得有这个皇儿了。 这非同寻常的礼遇,要不然就是有非比寻常的情谊,要不便是当做了十分需要在意的对手。 元月砂这样子想着,一双眸子渐渐沉润,马车行驶了一阵子,那箫声也渐渐淡了,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便到了豫王府。 元月砂轻盈的下了马车,踏入了府中。 天色已晚,豫王府道路两旁结了纱灯,朦朦胧胧,虽然并不如何明亮,却已然能瞧得出整个豫王府修建得美轮美奂。 元月砂也听闻,百里炎喜爱享受,衣食住行,吃喝用度,样样都是要挑最好的。他甚至不乐意装一装,做一个俭约朴素,吃苦耐劳,心繫百姓的贤王。 谁都知道,豫王性子霸道。 寻常之人,难入百里炎的法眼,可一旦入得百里炎的眼,只要你有本事,那么什么样的荣华富贵都可以得到。 金银珠宝、高官厚爵、美女俊男,这些个东西,虽然是俗气,可俗气的东西,喜欢的人也多。 就算你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要求,百里炎就好似高高在上的神明,只要你跪下来诚心诚意的祈求,神明就能赐予你恩泽,让神迹出现在你的身上。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唇瓣浮起了一缕淡淡的笑容。 只可惜,自己出不起让百里炎为苏家报仇的筹码,不能让这神明垂怜恩顾,更不能让神迹发生。 她低低的垂下头去,瞧着自己足下的路。 这条小径,铺的鹅卵石颗颗挑得圆润,在灯火和月光的映照之下,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更似一条淡银色的星云仙路,让元月砂通上了天宫的琼楼玉宇。而她纤弱的步伐,一步步的踏了上去,慢慢踏入了这富贵烟云之中。 领路的丫鬟双蝶不觉开口:「这么些年,王爷还是第一次让莫公子领着个姑娘入府。元二小姐在王爷心中,果真是与众不同的。」 那言语讨好间,却不免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试探之意。 元月砂垂头笑笑,并没有应话。 而莫浮南却不觉淡淡的说道:「双蝶,不必多口。」 那口气也并不如何严厉,双蝶却蓦然打了个寒颤,竟不自觉的流转了几许惧色。 莫浮南一直斯斯文文的样儿,在百里昕跟前更似束手无策,可这样子一个初见觉得斯文温柔的公子,却轻描淡写逼迫周氏,更让豫王府婢女下人无不畏惧几分。 元月砂轻轻的侧过头去,只见朦胧灯火下,莫浮南俊俏的容貌若隐若现,而这一边的侧容之上,可巧就是那道猩红疤痕所在。 她记得那一天,自己一剑挥过去,那玉容的公子面颊之上添了一道疤痕。对方尖声叫着:「我的脸,我的脸!」 他手掌按住了脸蛋,血珠子从手指缝里面一颗颗的渗透出来,眼睛里面流转了浓浓恐惧。 那时候的他,可一点不像现在这等镇定自若的莫浮南。 元月砂甚至有些恶趣味的想,不知道莫浮南以后知道了自己就是那个曾经的刺客,也不知晓会是什么表情。 这一路之上,双蝶也没多插口,竟似哑巴了一样。 她到了一处院落,不敢踏步进去。 而莫浮南领着元月砂入内,这院子里面似种了许多花卉,皆是名种,在盛夏的时节开得十分鲜润灿烂,香气馥郁。 元月砂随着莫浮南穿过了门扇,踏入了内廊。 房间里灯火通明,点了很多根蜡烛,明晃晃的。 而地上铺的,却已经不是一块块的青石板或者一颗颗的鹅卵石,而是一片片的白玉。元月砂踏在了上面,只觉得那玉石上的凉意似也透过了鞋底,润透了足心。 难怪百里炎醉心于权柄,原来这就是权力说带来的种种令人迷醉之处。 婢女将一层层的流苏帷幕拉开,上等的丝绸让香料薰陶熏过,竟有一种奢靡到了极致,反而好似茶花荼蘼糜烂的富贵气息。 一名青色衣衫,温雅干练的女子盈盈而出,元月砂也认得,正是王府的女管事靳绿薄。 绿薄也不復那日宣州之时的脆弱,又恢復了平素温和而沉稳的样子。 「元二小姐来了,王爷正在沐浴,还请稍等。」 容色淡淡,瞧不出心中喜怒。 元月砂听到了水声,不觉轻轻侧头望过去。 入目却是一扇宽阔的屏风,那屏风之上勾勒了朵朵艷冶牡丹。画工画技了得,朵朵牡丹娇艷欲滴,竟似要破屏而绽放。 而就在那屏风后面,却也是隐隐约约,有着人影晃动。 瞧来隔着这扇屏风,就是百里炎沐浴的浴池,而此时此刻,百里炎便正只这浴池之中沐浴。 元月砂也就隔着屏风等待,听着里面沐浴动静。隔着一道屏风,自然什么声音都挡不住。元月砂瞧着莫浮南,对方倒是一直都是温文尔雅之态,并没有什么尴尬之意。 她听到百里炎问了一句可是元二小姐来了,莫浮南应了一声是,百里炎就没有说话了。 过了一阵子,隐约见百里炎起身,几个奴婢服侍他更衣,又取了干了的帕儿,为他抹去发间水汽。 待衣衫整齐,百里炎才从屏风后面踏步而出。 他一身淡墨色长衫,腰间缠着一条黑金蟒带平添几许的贵气。一头长髮让人用帕儿细细擦去了一缕缕的水汽,又用玉梳子梳得整整齐齐的,却因仍有几许湿润之气,轻轻的披散,并未束起。 许是因为方才沐浴过的关系,百里炎周身似还染了几分潮润之气,淡墨色长衫微微松,锁骨若隐若现。可饶是如此,百里炎那一双泛着金属光泽的眸子,却仍然是沉稳得近乎没有丝毫温度。 「久等了。」百里炎淡淡的说了一句,许是因为此处淡淡的水汽,竟似让这一句久等了染上了几许的模煳。 眼见百里炎离开此处,元月砂盯着百里炎的背影,却也是不觉盈盈跟上。 百里炎换了一处地方,元月砂踏步进入之际,倒也不觉微微惊讶。 还以为豫王府内,必定是奢华处处,无论哪里都是描金绣玉,富贵逼人。 然而这件客室,却布置得清幽雅致,整洁干净。 一扇扇薄薄丝竹帘子被撩开,院子外景致被引入了房中,如今夜色沉沉,灯火一映,隐约可见种了许多翠竹。 而樑上丝囊里盛了了些驱蚊虫的香料,清香宜人。 百里炎落座,他面前几上摆的并不是灯盏,而是摆放了一颗明珠。 伴随这颗明珠幽幽吐露光华,染在了百里炎那淡墨色的衫儿上面,竟似给百里炎染上了几许书卷秀雅之气。 唯独那一双眸子幽幽冰冷金属冷锐光彩流转,竟似什么鬼魅凶兽。 一名俏婢领着元月砂落座,元月砂的座位离百里炎不远,几上摆着一具古琴。 那琴木材极少,上面的漆却有些老了,应该是一件旧物。 琴上有几个古篆,金丝镶嵌,元月砂不通古文,也不怎么认得。 百里炎不觉淡淡道:「元二小姐觉得此琴如何?」 元月砂手指轻拢,拨了几个弦,有金石裂云之音。 「豫王殿下这具古琴,音色美妙,很是不错。」 绿薄轻柔的说道:「这具古琴焦墨,是以前的名匠乐云子的作品。后因为战祸,辗转流转,最后落入了一个穷苦的琴师手中。王爷得之,花了许多的心血,令人修復。王爷喜爱音律,故而对这些乐器等物,向来爱惜,也是不知晓花多少心思收集网络。近些年来,王爷所收集的乐器之中,便属这具焦墨,最是让王爷喜爱了。」 百里炎淡淡说道:「听闻如今元二小姐在元家亦有学习音律,好似绿绮、妙风这样子简单曲子已经是练熟了,如今又学了兰陵曲。」 元月砂答道:「正是如此。」 她不觉心忖,瞧来自己一举一动,百里炎竟似了如指掌。她在元家学习什么,学到哪里了,百里炎居然一清二楚。 这固然是显得豫王府势力庞大,什么都弄得清楚,可也有一种被人死死盯住,宛若被当做猎物看住的不悦之感。 百里炎那双眸子,涟涟掠动了宛如金属般的光芒,竟似不由自主,添了几许的野兽之气。好似无论什么东西,让百里炎一旦盯上了,那就死死纠缠,怎么都不肯放。 元月砂面上倒没什么异样之色,仍然是一派沉润之气:「兰陵曲才学几日,也还没谈熟。」 这兰陵曲,据闻是兰陵王妃所谱写,是一首很难学的曲子。想要弹好,一个调都不走,便是宫中琴师,也是少有如此技艺的。 可百里炎却说道:「劳烦元二小姐弹奏一曲兰陵曲如何?」 元月砂目光闪了闪:「就怕技艺浅薄,污了豫王殿下的耳朵。」 百里炎唇瓣蓦然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微笑,谁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不要紧的。」 元月砂也没说什么,手指轻拂,按上了琴弦。 她轻拢慢敛,弹奏这一曲兰陵曲。 元月砂才开始学,整个调记得,却弹得不怎么好,时不时错了音。 百里炎这样子听着,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喊停,只端起了杯子,缓缓饮了一杯清酒。 绿薄亦是名门出身,精通音律,这样子听着,她忍不住望向了百里炎。 瞧着百里炎没有说话,绿薄心中有些惊讶。 百里炎对什么都很挑剔,别的也还罢了,于那音律之事,可谓是极上心,容不得别人有半点错处。 曾经京城有个琴娘叫芸芸,一手好琴技,琴曲弹奏得十分美妙。那时候,也是不知晓惹得多少达官贵人追捧,一掷千金。豫王听到了芸芸的名声,将这艷娘请入府中,让芸芸抚琴一曲。那琴姬受宠若惊,来到了豫王府,却因为紧张弹错了一个音,百里炎也就挥挥手,让她就这样子走了。那芸芸此后名声大跌,少了许多追捧。她容貌美丽,琴技也确实不错,可百里炎却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护花惜花之情。这绝美容颜,稀世技艺,在百里炎眼里竟似尘土不如。 可元月砂这首曲子谈得生涩,调子一声声错了,曲调不好听,对于精通音律的人而言更是一种折磨。 然而百里炎不但没有呵止,反而认认真真的听着,听得竟似极仔细。 绿薄实在不懂,元月砂那糟糕至极的琴音,又有什么好听的。 元月砂却没什么惭愧之意,她早说了自己技艺不精,可百里炎自己要听。既然是如此,弹得不好,她也是不必有什么惭愧之情。 莫浮南却忍不住在想,这首兰陵曲极为复杂,元月砂才学几天,就能弹奏到如此地步,殊为不易。她虽来自南府郡,从前不懂这些风雅之事,继母也未曾将她好生教导。可是天赋异禀,聪慧异常,到了京城又能刻苦学习,如今在豫王跟前也能泰然处之。这份心性与天赋,莫浮南自认是不如的。 一曲琴声弹奏完毕,百里炎也没说什么,让人取了焦墨放在了自己跟前。 他用水净手,洗去了手掌上沾染的浅浅水汽,旋即又用丝帕将手掌擦拭干净。 百里炎手指按在了琴弦之上,弹奏的正是元月砂方才弹的兰陵曲。 琴声淙淙,却自是与元月砂弹奏的有天渊之别。 绿薄一双眸子里面,更不觉流转了迷醉之色。 世人只道豫王狠辣果决,又怎么能想得到豫王自己也精通音律,文采琴技也十分了得呢。 也唯独这样子的男人能扣动绿薄的心房,让绿薄念念不忘。 百里炎一曲抚完,轻轻的抬头,瞧着元月砂:「元二小姐好生练习这首曲子,以后再在本王面前抚这首曲子,不能够有一点错。」 纵然是命令语气,却也是不觉让绿薄有些不自在。 百里炎这样子相待,终究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094 处置姦夫 元月砂却并无感触,她垂下头,凝视着自己纤弱的手指:「既然王爷有此期待,月砂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纵然如今琴技不算精数,元月砂却已然是有了几分鑑赏的本事。 百里炎方才所抚的那一曲,胜过元家教导元月砂抚琴的琴师。 元老夫人也算在她身上花心思,所请的琴师亦是宫廷出身,琴技亦是十分出挑。可是与百里炎娴熟的技巧相比,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如的。 别人都说,一个人不能太分心,若分心做许多别的事情,就样样都做不好。 其实却是只要是聪明的人,什么事情都容易比别的人做得好些。 豫王百里炎无疑便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否则区区宫婢之子,又如何能够权倾朝野? 只不过方才百里炎抚琴之际,元月砂却不觉微微失神。 恍惚之间,竟不自禁想到了那道琉璃塔上吹着碧玉箫的仙人一般身影。 元月砂也原谅了自己的一时迷惑。 毕竟那样子美妙的风姿,一时印象深刻,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那仙人般的气度隐藏下的究竟是什么,又有谁知晓呢。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炎缓缓说道:「既是如此,这具焦墨,就赠予元二小姐,让元二小姐能得一具好琴,好生练习。」 绿薄垂下头,缓缓的咬住了唇瓣。 她是王府的女管事,经手大大小小的事情,百里炎的饮食起居,没谁比绿薄清楚。百里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绿薄比谁都了解。 豫王府珍宝无数,可是这具焦墨古琴,却是百里炎所喜爱的。 每隔几日,百里炎都是会独自在琴房,抚弄这具琴,至于谈什么曲子,别人也没福气听到。 想不到如今,百里炎不但为元月砂抚琴一曲,还将焦墨送了人。 绿薄讨厌这样子的感觉,显得元月砂处处不同,好像很特别的样子。 更何况抛去拈酸吃醋之意,绿薄也不觉得元月砂有何不同。这个元二小姐固然是很会算计,可世上会算计的人难道还少了?为何豫王就瞧中了这么个村俗之物,理会她琴学得怎么样呢? 百里炎胸有沟壑,心思难测,智如海深。往常绿薄见到自己不懂的,也只以顺百里炎心意为先,从没有什么质疑。可是如今,她似乎并不能如从前那样子平心静气,气定神闲了。 元月砂轻轻抬起头,却无受宠若惊之色:「无功不受禄,这古琴既然如此珍贵,又是豫王喜爱的东西,月砂怎么敢要。」 百里炎手指头拨了一个音,轻轻笑了一下,旋即说道:「就当赏赐你乖顺听话,让你退了唐家的婚事,你就听了我的话,以后再见不着唐文藻。」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说话口气竟然是说不出的和气。 绿薄脸蛋白了白。 元月砂垂下头:「月砂这样子做,也不仅仅是为了王爷。」 绿薄说道:「唐文藻拿着信物,求上豫王府。莫师弟献上计策,让他捲入了那工部利益斗争漩涡。原本等着瞧,这贪墨主使如何动作,引蛇出洞,借着工部内乱除掉唐文藻。岂料,元二小姐倒是干脆利落。」 所言所语,倒与那日风徽征所言不谋而合。元月砂心忖,这位风大人倒是果真慧眼如炬,心思缜密。 绿薄言语之间蕴含了淡淡的酸味,意有所指,暗含责备。 元月砂不以为意,微笑:「是月砂太心急了。」 莫浮南却说道:「而这正是元二小姐之难得之处,可贵地方。豫王府这些手腕再好,也瞒不过真正明眼人的眼睛。更瞒不过,那位聪慧伶俐,第一等聪明的御史风大人。可元二小姐的心思,这样子剑走偏锋的手腕,无论是豫王府,还是别的人,都不大猜得准。朝堂上的争斗,有时候要走正策,拼的是实力。可是有时候却也是需要剑走偏锋,需要元二小姐与众不同的奇计。这正是豫王需要元二小姐的地方,也是我极力推荐元二小姐的原因。元二小姐能想到的,却是区区想不到的。」 听到了莫浮南这样子的称赞元月砂,靳绿薄心里更是一阵子的不是滋味。 这话儿说得好听,称赞得也动人。 无非是需要元月砂做那种种阴谋陷害,挖人私隐,挑人内斗,靠争风吃醋等种种下作手段,除掉不太好除掉的对手。 元月砂也只合做这么些个事情。 一个南府郡爬来京城,跑到元家受教养,还想继续往上爬的女人,当然心思弯弯道道多,更适合做这些污秽之事。 百里炎忽而微笑:「元二小姐口口声声,要与本王做交易,既然是如此,就让本王瞧一瞧元二小姐的手段如何。」 元月砂慢慢的将双手合在了身前,轻轻的拢住在袖中,却也是悄悄的将两片手掌搅在了一起。 是了,事到如今,她终于渐渐成为了豫王心腹。 江南赈灾,谋取县主之位,献策百里策,算计唐文藻却丝毫无损。更要紧的是,她得罪了周家了。若不依附于百里炎,显然再没有别的出路。 她更相信,百里炎必定会用些手腕,让自己将周皇后得罪得再狠一些。元月砂甚至漫不经心的想,只恐怕周氏那蠢物做炮灰命也不长了。 要取得一个人的信任,就必须不动声色将自己把柄给过去,要让这个人相信自己有求于他,能给予自己想要的。 在百里炎这头勐虎跟前,她总要端起自己的架子,维护自己的尊严。否则若是江南就答应,百里炎也不会有如今的看重。 元月砂眼观鼻,鼻观心:「那就不知道,月砂能为王爷做什么了。」 百里炎瞧了莫浮南一眼,莫浮南顿时也是娓娓道来。 「在二十多年前,其实皇宫之中还有一位章淳太子,他是第一任杨皇后所出。只可惜杨皇后死得早,章淳太子身材肥胖,为人痴愚,左足也微微有些残疾,父皇并不如何喜欢他。后来,他因犯错被废黜太子之位,整日醺酒,最后从马上摔下死了。从那以后,朝中便再无储君,宫里面也是没有太子。就算如今,王爷功劳赫赫,又权倾朝野,可是陛下一直是没有将太子之位给定下来。我想,陛下心中必定是有许多根刺,其中最痛的一根则是六年前十九皇子百里锦的死。」 这些宫廷秘密,百里炎竟让人在元月砂面前侃侃而谈,若是换做别的人,骤然听到,必定也是会大惊失色。 而元月砂倒是目光沉润,始终便是泰然自若。 「这么些年,其实杀害十九皇子的人究竟是谁,已然是一点儿都不重要。要弄出一个兇手,证据确凿,于豫王而言一点都不困难。只不过无论是真的兇手,还是假的兇手,陛下心中的疑虑,却绝不会因此而消解的。」 一番铺垫叙述,莫浮南方才说出如今令百里炎萦绕于心的事情。 「十九皇子是静贵妃所出,这六年来,静贵妃对死去的儿子可谓是念念不忘。而伴随六年的光阴,贞敏公主已经是十二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貌可人。这个小公主美貌聪慧自然不免讨陛下喜欢,这是一方面。也许,陛下还因为十九皇子之死对静贵妃的愧疚,故而加以恩宠。这位贞敏公主,可谓帝国最尊贵,最受宠的女子。而陛下已然是决意,为她说一门亲事。整个龙胤的青年才俊,都不觉趋之若鹜。而前些日子,陛下已然决意,御前比武,挑选少年英才。凡二十岁以下,七品以上官职的武将均可参加。这虽然没有明说,可谁都知晓是个贞敏公主挑选驸马的。一旦入选,不但能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并且前途似锦,富贵难以言喻。」 元月砂微微一愕,这个消息,她自然才从豫王府第一次知道。 贞敏公主虽然只有十二岁,然而龙胤的贵女,到了这个时候却已然开始筹谋婚事了。宫中不过传来了些许风声,却已然是让各家的少年郎蠢蠢欲动。 甚至周氏来元家放泼时候,也不觉提及了贞敏公主的婚事。 龙胤习武成风,但凡贵胄子弟,无不学习弓马骑射。就算是朝中文臣,也有许多武技不错的。一来可以强身健体,二来也是可以自卫防身。这御前比武,更是龙胤的一项惯例,宫中更开闢了一处御武所。只不过这一次公主选亲,宣德帝似只中意年轻的武将,并不打算为女儿挑选一个文臣,似也隐隐有属于自己的打算。 元月砂轻轻说道:「那就不知道,最让豫王府不喜欢的驸马人选又是谁呢?」 绿薄压下了胃里面的翻腾不悦,她不喜欢元月砂这种一点就透的聪慧。 小小年纪,就聪明的好似个妖孽一样。 哪里像个正常的女子? 莫浮南眼中赞赏之色却也是越发浓了:「如今十七皇子百里璃才七岁,可是张淑妃已经是为了他说了一门婚事,换了八字,递了庚帖,只待岁数到了,就可以成亲。女方是薛指挥使的么女薛灵娇,大十七皇子足足四岁,元二小姐应该见过这个姑娘。薛指挥使掌管守卫京城的四成兵马,军中关系深厚,又是陛下纯臣,极得陛下喜爱。张淑妃为什么要儿子跟个大他四岁的姑娘定亲,其意不言自明。薛指挥使不但有两个女儿,还有三个儿子,最小一个才十四岁,名叫薛采青。他如今身在龙骑禁军之中,也有参加御前比武的资格,据说武技十分出挑,样子也很俊俏。张淑妃很希望这个薛家男丁娶了贞敏公主,陛下也不见得会反对。」 元月砂当真记得那位薛灵娇,牙尖嘴利,气势凌人,性子还很倔强,眼睛里揉不得一颗砂子,说话也很刻薄。难怪,也是许了皇子的人,连她的大姐姐也不好大声训斥于她。 若让薛采青娶了贞敏公主,那么周皇后、薛家、静贵妃、张淑妃就连成一线。薛采青若能娶了宣德帝最心爱的女儿,那么在军中的前途自然会十分顺畅。如此一来,张淑妃为自己儿子谋求的军中势力更会增加几分。 这自然是豫王府的人绝不希望看到的。 莫浮南没有将话说透,而元月砂却已然懂了莫浮南的意思。 她不动声色:「那其他热门的驸马人选,又还有哪些?」 莫浮南着实喜爱元月砂这水润不动,却又懂得知机配合的样子。 不错,若是不中意薛家那位,自然要询问别的可能人选。 而这些个消息,莫浮南自也是早就查探妥当,如数家珍。 「皇后周家如今二房的周幼璧,也是天资聪慧。宣平侯周世澜没有娶妻,自然也没有子嗣,却喜爱周幼璧的聪慧,打小便养在了周世澜的跟前,一切待遇如侯府嫡子一样。别人都说,周世澜想过继这个孩子。而周幼璧确实也是天资不错,弓马娴熟。只不过,也许和周世澜靠得近些,小小年纪,性子不免有些浮躁轻佻。」 「再来,就是墨夷七秀的小师弟莫容声。他父亲莫老将军战死沙场,母亲也因此殉情死了。至于家中亲眷,也尽数凋零,没什么有联繫的远亲可以投靠。正因为这样子,才被墨夷宗收养。他天资极佳,秉性纯良,小小年纪便跻身于墨夷七秀,已然是可独当一面。如今已经是边关海陵卫所五品正千户。小师弟今年十八岁,性子有些孤僻,没有说亲。说到年轻武将之中的官位能力,前途本事,放眼龙胤,没一个少年武将比得上他。只是他亲族凋零,性子又有些孤僻,未免有些个不足之处。」 「至于其他的人,也许也有出挑的地方,可是与他们三个一比,也总显得差了距离。不过这其中若有谁忽而绽放光芒,御前出彩,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元月砂点点头,薛采青、周幼璧、莫容声这三个少年郎,各自都出自名门,背后有势力支持。不过照着莫浮南说来,周幼璧有轻浮之名,莫容声又亲眷凋零。薛家门第势力是差了些,可一来是纯臣,二来儿子也没别的什么毛病,也许反而更中宣德帝的意。 如果陛下有意,那么静贵妃一定不会反对,那么贞敏公主就一定会喜欢。 当然,这门婚事也未必会如此。只不过于豫王府而言,既然有此担心,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更何况豫王一方只有一个莫容声,对手却有两个人选。周皇后如今栽培十七皇子,就如当年栽培百里炎一样。周氏子弟娶了贞敏公主,那么以后周皇后可操纵的权力也就更多。 绿薄挤出了笑容:「如今就有劳元二小姐用些手腕,毁去薛采青的名声前途。到时候,也不必担心贞敏公主垂青于他。这样子事情,对于元二小姐来说,应当也是极为容易的。元二小姐不是做惯这个了?」 她努力让自己嗓音显得平缓、和顺,显得正常。 可饶是如此,那话一出口,却不免有一股子掩不住的轻蔑恶意。 百里炎有些冷锐的目光扫过来,没有说一个字,绿薄竟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她自打服侍百里炎,就千方百计琢磨着百里炎的心思,没有一句话不贴百里炎的心,没有一件事不如百里炎的意。 如今百里炎喜欢元月砂,她原本不应该说些让百里炎不快的话,可是这样子的话,到底还是说出口。 元月砂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出来:「月砂自然不会让豫王殿下失望。」 莫浮南顿时也是打圆场:「不知元二小姐又有什么计策,但说无妨。」 绿薄垂下头,心中冷哼,元月砂满身都是心眼子。 元月砂却垂眉顺目:「月砂如何设计,请恕月砂不可直言,豫王殿下应当知晓,如今我并非豫王府的下属。等为豫王处置好这桩事情,月砂自会来拿属于自己的赏赐。」 「胡言乱语!」绿薄已然按捺不住:「豫王向你问策,是何等抬举?又岂容你在这儿恃宠生骄,自抬身价?这样子粗陋的欲擒故纵,自抬身价的计策,你居然也是使得出来。」 她白腻面颊竟似流转了一缕红晕,气极了的样儿。 「若豫王不肯相信月砂,月砂也不敢高攀豫王府,还是乖乖巧巧,做我这个南府郡的元家二小姐。」 元月砂没有理睬绿薄,抬头盯住了百里炎,对上了百里炎那深邃又咄咄逼人的眸光。 绿薄不忿,还欲再言,却让百里炎伸手阻住。 百里炎眸光竟似隐隐有些个深邃之处,漆黑的瞳孔之中流转了缕缕探索之意。豫王百里炎性格倨傲,他向来不喜欢那种故作高深,让人捉摸不透的谋士。向他献策的人,必须要学会臣服,一定不能有丝毫忤逆。否则纵然这个谋士智多近乎妖,百里炎也绝不会用,甚至会除之而后快。 这一瞬间,百里炎如勐虎碰到了伤口,竟不觉流转了几许的兇狠之意。 待触及元月砂纤弱娇美的身影,方才不觉缓缓回过神来。 眼前之人,是个纤弱美丽的女子,而不是个男人。是男是女,这自然是有极大的分别和不同。 既然是女子,百里炎自然是有这份趣味和心计,前去探索,以探元月砂可是当真有这么些个本事,如海深邃的心计。 瞧着这纤美少女皮囊之下,究竟是拥有何等的能耐。 绿薄在一边隐忍不言,一时之间竟似有那万般的委屈。 正在此刻,却见几名侍卫压着一道英挺身影踏入房中。 元月砂抬起头,微微有些惊讶,这被铁链绑着的,正是墨夷七秀的首徒蔺苍。她也见过这位豫王的心腹几次,每一次无不是意气风发,极为招摇张扬的样儿。 可是如今,他衣衫诸多破损,脸颊之上也有几道血痕。 绿薄大惊,温声呵斥:「好大的胆子,连蔺苍统领,你也是敢动,还不快些松开。」 莫浮南无奈瞧了绿薄一眼,今日绿薄连连失态,也不知是否因为被元月砂给生生刺激了。 一旁,一名青年却懒洋洋的说道:「绿薄师妹,这却是王爷的意思。」 那青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笑起来时候,脸颊一边一个酒窝,瞧着好似个少年郎。那头髮梳起,鬓髮间却也是别了一朵娇艷的花儿。他样子瞧着懒洋洋的,可是那份懒洋洋的笑容却也是未曾到达眼底之中。 绿薄当然认得他,墨夷七秀之中的江别花。 江别花性子不羁,也做不得官儿,却对各种奇巧淫技,机关暗器别有研究。 蔺苍所训练的豫王近卫兇悍无比,江别花的暗卫却善于隐匿,刺探消息,进行暗杀。而江别花本身也是个诡计多端,足智多谋的人物。 正因为这个样子,蔺苍也许是武功兇悍,不过最终还是被江别花所擒获。 绿薄更禁不住心中暗惊,豫王居然是动到了江别花,也不知晓蔺苍犯下了什么错。她忽而隐隐有些不舒服,自己无微不至的服侍百里炎,可偏生似乎一点都不知道。 蔺苍更不觉厉声说道:「王爷,王爷,何必如此待我。许是我又犯下了什么错事,添了什么错误。可王爷当初将我从死牢里捞出来,只要我忠心王爷,别的什么错误都不应当算是什么错。」 百里炎却冷笑了一声,手掌按上了面前的焦墨,他抚上琴弦的手十分温柔,好似在对心爱的女子。可是百里炎的面颊之上,却偏偏浮起了狠戾之色。 「莫先生,你不如代本王说说,为何竟如此待他。」 莫浮南嘆了口气,心下虽有不忍,却也还是说道:「那范家蕊娘倾慕豫王,盼望能做豫王侍妾,侍候左右,以后得享富贵。这不过是她一个姑娘家的痴念头,可是师兄却用些手腕,让范蕊娘以为王爷对她有意。你是王爷近身亲信,她自然也不见疑。你收买了范蕊娘身边婢女小玉,得了人家身子,在以王爷名义邀约范蕊娘的时候,却又让小玉给范蕊娘下了药,让范蕊娘误以为是王爷跟她春风一度。其后,范蕊娘有孕,你怕事情败露,更託词王爷让范蕊娘生下这个孩子。虽不给名分,可是心里还是容这个孩子生下来的。你借王爷名声,做出种种事情。要是这些个事情让范蕊娘宣之于口,便将王爷名声毁于一旦。」 蔺苍之前很是张狂,如今却也是不觉冷汗津津,好生惶恐。 是了,别人纵然知晓范蕊娘不检点,可个个都传,范蕊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周世澜的。既然是如此,他原本心中笃定,这件事情也是不会这样子查出来。 然而如今,蔺苍触及百里炎冷锐的眸光,想到了平素百里炎的种种手段。他不觉张口吞了口口水,竟有几分心悸。正因为知晓百里炎的手段,蔺苍也是知晓砌词狡辩并没有什么用处。 「不错,我是做过这样子的事情。我喜欢那范蕊娘的容貌性子,可我对王爷忠心耿耿。若那范蕊娘有丝毫损及王爷,便算怀着我的骨肉,我也是能亲下杀手!」 他亦然知晓百里炎的性儿,苦苦哀求也决不能动摇百里炎的铁石心肠。这些年来,蔺苍为百里炎做了无数的事情,可此刻更不敢提自己曾经的功劳。 蔺苍原本是个极兇狠的人,可如今在百里炎面前,却竟不敢有丝毫反抗之意,只艰涩说道:「若豫王饶不得我,蔺苍也甘愿领死受罚,只不过对王爷一片忠心,终不会改。」 百里炎淡淡说道:「不错,你确实是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让人拿你,苍龙卫是你一手调教,总有几个心腹,你却并没有私自调动。蔺苍,你知晓我的性儿,生死难料,如此关头,却也还能守住豫王府的规矩。瞧来,你也是将本王平素的教导都是放在心上了。这些年来,你为本王做过的事,立下的功劳,不必如今嚷出来,我也是记在心里面。瞧着昨日的情分,如今你又还算本分,所以你如今还活着,还有机会和我说话儿。如今我更可以饶了你,让你离开豫王府。」 蔺苍心中一松,旋即却也是顿时浮起那缕缕惧意,不觉咚的一下,单膝跪地:「王爷,王爷,我还能去哪里?让我留在府中,戴罪立功,做个侍卫都可以。」 百里炎缓缓的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蔺苍跟前。 蔺苍的双手按在了地上,他那只左手被人斩断了两根手指头,如今戴着冷冰冰的金属指甲套儿。 他慢慢的抬足,踩到了蔺苍左手之上。 蔺苍闷哼了一声,却不敢挣扎。 「我让你走,你偏不走。若要留下来,就需要付出些许代价。我记得当年,你遇到了刺客,手指断了两根。而这件事情,是你生平最恼恨,也最恐惧的事情。如今,我还要你一根手指头。」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缓缓的松开了足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留下了蔺苍冷汗津津。 顿时浮起了坚决之色。 他说了声好,就伸手摸向了腰间,抽出了锋锐的匕首,要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那刀刃举起,眼看着蔺苍的手指头就要让自己给生生剁下,却忽而见一物生生掷来,砸中了蔺苍的手腕。 哐当一下,那匕首顿时也是坠落于地。 只见地上一枚极上等白玉雕琢出来的扳指,砸得叮叮噹噹,滴熘熘的转。如此名贵之物,自然应当是属于百里炎。刚才正是百里炎摘取了自己指头上的白玉扳指,竟生生将蔺苍手中匕首给砸了下来。 眼见蔺苍一副错愕之色,百里炎却不以为意:「我让你自己动手了吗?纵然我要断你一根手指,也不是让你自个儿干脆利落断的。」 那一双金属色的眸子,此刻竟不觉流转了缕缕的邪气:「元二小姐,若要本王信得过你的能力,如今有一件小小事情,劳烦你一二如何。有劳元二小姐,将他一根手指头切下来。」 蔺苍不觉大惊,望向了元月砂。 方才他也看到了元月砂,也没如何留意上心。可是如今豫王却让元月砂动手? 眼前少女柔柔弱弱,纤美可人,豫王居然让她动手?他自是认识这位元二小姐,知晓她聪慧伶俐,善于心计,自己师弟颇为欣赏,甚至将她举荐给豫王。可这样子的小姑子,就合该锦绣衣衫,纤尘不染,用些嘴皮心计将人生生拆皮喝血,面上却不沾染半点污秽。 此时此刻,百里炎所言所语,竟似要元月砂开刀染血,亲手斩断自己的手指。 然而此刻元月砂却不觉轻轻的抬起头来,眉宇精緻,神色却竟似有些漠然。那嫣红的唇瓣却不觉绽放一缕浅浅的笑容:「豫王有令,月砂也愿意代劳这样子的小事。」 她竟不见丝毫恐惧迟疑,步步向前,来到了蔺苍身边,甚至轻巧的捡起了蔺苍落在地上的匕首。不但蔺苍脸色大变,莫浮南、绿薄也是不觉流转了吃惊的表情。 唯独百里炎,竟似永远都是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而元月砂也轻柔的跪在了地上,润若冰雪的小手,更似轻轻的捏住了蔺苍的手腕,让蔺苍的手按在在地上。对方左手已经是断了两根手掌,如今手掌更似轻轻的颤抖。 就算是蔺苍这样子不惧生死,无比兇悍的男人,此时此刻竟油然而生浓浓惧意。习武之人自然是爱惜自己的双手,当初蔺苍手指被刺客所断,更是因此迁怒,将海陵郡上上下下都是恨个彻底。可是如今,眼前少女明明怯弱柔弱,他能轻易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却因为畏惧百里炎的命令,强自令自己不能动弹—— 然后,让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生生斩断自己的手指! 他宛如凶兽一般的眸光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额头上渗透出一颗颗的汗水,虽然是一句话没有说,却是这样子的兇狠可怖。而那兇狠的眼神之中,更似流转了浓浓的惧意。 然而这般如勐兽般的眸光,却也是不能影响元月砂一丝一毫。 元月砂拔出了匕首,双手紧握,一双漆黑的眸子透出了微微的光泽,竟似没有太多的温度与情愫。宛如冷冰冰的毒蛇,不但眸子没有温度,就连血液也是冷的。 那冰冷的锋刃探入了蔺苍的指缝,旋即却是狠狠一切! 伴随男子的一声闷哼,一蓬鲜血顿时也是喷涌而出,并且也是撒在了元月砂的身躯之上。连那白玉般的脸颊也沾染了两点,宛如雪白的宣纸之上点染了一朵朵的桃花,显得可谓是格外的瑰丽动人。 而那一根属于蔺苍的手指,竟然是生生的被元月砂切了下来。 围观的莫浮南以及绿薄心尖都是浮起了莫名的凉意。 元月砂明明是个官家少女,可一举一动却冷血得好似不带半点情愫。 元月砂用手帕包住了蔺苍的手指,送到了百里炎的跟前,仍然是那么一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样儿:「豫王殿下,你吩咐的事情,月砂已经是为你办妥了。」 而百里炎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女郎,自打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他都是惊讶于南府郡怎么就养出来这样子一个妖孽。明明是女儿身,偏生竟然让百里炎嗅到了几许同类的气息。 而百里炎更用手帕,缓缓的将元月砂面颊之上沾染的几点鲜血轻轻的擦拭干净。那动作轻柔,竟让人不觉升起了几许的错觉,让人觉得豫王殿下竟会是温柔的。 蔺苍却并没有犹豫多久,一双眼睛 直到元月砂那宛如细瓷般的脸蛋不见半点血污。 百里炎更不觉微笑:「做得不错,那本王就暂且相信,元二小姐是一定一定,不会让本王失望的。元二小姐若有什么需要,仍可以本王印信,豫王府求见。」 绿薄却轻轻的垂下头,手指头有些痉挛的抓紧了膝头的衣衫。 她忍不住想,自己已然并非青春少艾,令人心动的美丽少女的。 更令她心酸恼恨则是,百里炎瞧中元月砂,却并非因元月砂的美貌和青春。 以百里炎的骄傲,又怎么能容得下这样子一个作妖的女子。 绿薄内心暗暗的猜测着,心口却也是顿时不觉微微翻腾。 夜色渐渐深了,豫王府的庭院之中,却也是不觉沾染上了一缕凉凉的水汽。 绿薄照着百里炎的吩咐,送着元月砂出去。 灯中的光辉从薄纱之上轻轻的透了出来,照在了那一颗颗的鹅卵石上面,流转了盈盈光彩。 绿薄心中不觉冷哼,豫王府的跟红顶白,她是见识过的。只怕如今,人人都测度,这元月砂可会是王爷的新宠。 这实在是一桩令人不悦的事情。 在她瞧来,豫王是看中元月砂,喜欢上她了。 至于元月砂有什么本事,她还当真未曾瞧出来。不就是斗了区区一个唐文藻,唐文藻是什么货色,绿薄还不知晓? 那样子的人,就算没破绽的算计了,也算不得什么本事的。 绿薄不觉说道:「元二小姐当真是个有福气的,王爷极少这样子瞧得起一个女人。想来,也是因为元二小姐有些个非凡的本事。」 这言语之间,看似客气,却也是隐隐有了些个别的味道。 元月砂却恍若未闻,只当什么都没听懂:「绿薄姐姐过奖了,月砂也是受宠若惊。」 绿薄却轻轻的顿住了脚步,并不再前行。 元月砂也只好止住了脚步。 她知晓绿薄必定是要说些个什么,倒也是沉得住气。 元月砂甚至漫不经心的想,豫王府还当真面积不小。 譬如眼前,便是一片荷花池。 这个时节,池水盈盈,上面一片片的荷叶,开着一朵朵的荷花。如今在幽幽灯光映衬之下,流转了一缕幽密静美。 绿薄淡淡凉凉的嗓音却也是传来:「元二小姐,你瞧这豫王府瞧来,可谓是美轮美奂,没一处不透着富贵气象。这自然是需要人小心打理,努力维护,耗费心血。豫王府每一个下人,都是有着他们的用处。而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下人,元二小姐可知晓是做什么的下人?」 元月砂并没有回答,当然绿薄也是用不着她回答的,她已然是说了下去:「这最不可获取的,当然是倒夜香的下人。无论豫王府如何的花团锦绣,若没有人处理那些污秽,若让那些个夜香积在了豫王府中。任是府邸如何华美,倘若臭气熏天,怎么能富贵得起来呢?」 元月砂抬起头,她瞧着荷花照水,杨柳拂风的夜景。一阵子风轻轻的吹过,朵朵荷花盈盈生香,令人不由得觉得心旷神怡。 这也让元月砂唇瓣蓦然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如此良辰美景,高贵的绿薄姑娘居然在说夜香,可真是有些煞风景了。 而绿薄抬起头,她唇角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可那笑容却好似画上去的,虽然看似温温柔柔的,却偏生虚假得紧。 绿薄虚情假意:「所以,豫王对元二小姐的器重,这自然是令人心服口服。那些污秽之事,就好像是堆积在豫王府的那些个夜香,总是要人去处理一二。元二小姐就好像是倒夜香的下人,不可获缺,是十分要紧的存在。若没有元二小姐脏了手,又怎么能衬托出豫王的高贵。」 同行的几个婢女,虽然不敢附和什么了,可有的脸上却也是忍不住流转似笑非笑的神态。 元月砂嘆了口气,柔柔说道:「绿薄姑娘,我似乎记得,豫王说了,我是豫王府的贵客。」 绿薄却仍然是从容淡然:「我又几时对王府的贵宾无礼了,你若问这几个丫鬟,她们自然不敢说谎,却会说什么都没听到。我替王爷打理这豫王府,什么话儿会传,什么话儿不会传,元二小姐觉得我能不能管?」 绿薄心里是笃定的,她跟随百里炎久了,自然是知晓百里炎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倘若元月砂告到了百里炎跟前,无论百里炎信还是不是,可是他都不会喜欢元月砂这种显得无能的反击方式。 就算自己受责,绿薄也是甘之若饴。 元月砂微笑的盯住了绿薄,她眼中忽而流转了一缕利芒。 有些人就好似夏日的蝉,一声声叫得很大声,虽然不痛不痒,却实在是吵人。 元月砂更知晓,这样子人步步紧逼,只试探你的本事。倘若确定你无能,必定也是会得寸进尺,将你扒皮拆骨,趁机将你除之而后快。 而面对这样子的人,当然应当在她们第一次试探时候,就给予狠狠反击,以示自己不可欺辱。 既然绿薄想要知晓自己本事,那就让她如愿以偿。 让她知道,自己这个元二小姐,是个实实在在的妖孽!
094 绿薄屈服 元月砂想到了这儿,却轻轻的嘆了一口气,无限的惆怅之色。 「月砂确实心中狐疑不定,实在是很想在王爷跟前告上绿薄姑娘一状,可亦不免心中不忍。」 绿薄侧头轻笑:「元二小姐何须不忍,去王爷跟前告我就是。」 那言语,极轻蔑,也是极不屑。 区区南府郡破落户的女儿,其实也不过如此。 到头来,还不是靠的是在男人面前献媚柔弱的种种手腕。元月砂除掉唐文藻,不就是靠着装装柔弱? 王爷怎么就看中了这样子粗陋的货色?绿薄心中渐渐恨透,自然也是不由得觉得格外的不平。 她甚至忍不住想,纵然是豫王,也是会瞧错眼了。 误将瓦片当美玉,这般爱护珍惜,其实却不过是错眼挑中了个下贱货色。 绿薄甚至忍不住寻思,若非莫浮南举荐,豫王也不见得会错眼。 元月砂低低一笑:「今日蔺统领犯错,同为墨夷七秀,莫公子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绿薄姑娘却赶着上着去求情。这可真是同门情深啊。」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却让绿薄蓦然绷紧了身躯,却下意识的掩住了眸中神光。 元月砂却轻轻巧巧上前一步,和绿薄离得很近,一伸手,却摘去了绿薄腰间那条帕子。 「这女子贴身之物,通常都是自个儿做的刺绣。怎么蔺苍腰间香囊,上头刺绣风格、手法,竟与绿薄姑娘这条手帕一模一样。也是绣了这么一枝缠枝白梅花,绿色花蕊?」 龙胤风俗如此,无论是贫家女还是富家女,都会些刺绣功夫。这贫家女,那家里面的鞋子衣衫,都是家里女眷自己做的。至于富贵人家的女郎,衣衫鞋袜,统统有人帮衬着做。饶是如此,她们也会动动手指头,绣个手帕香囊什么的,自己使用,又或者赠予心上人。 当然,元月砂自己除外,她自己的帕儿,也让别人绣。 绿薄却将那手帕夺回来,面色微沉:「这些都是府中绣娘所做,元月砂,你想说什么,想说我不知检点,和男人有私情?」 元月砂嗤笑:「绿薄姐姐好眼光,瞧中的自然是豫王这样子的盖世人物。蔺苍这种人物,你也瞧不上,不过他倒是对你情深一片,任你驱使。今日在房中,他知晓豫王殿下聪明敏锐,他连看都不敢看你一眼。只恐怕自己眼睛里面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愫,让豫王察觉些许端倪。只可惜,他虽然不敢看你,可看我时候却露出了破绽。他若喜欢范蕊娘,喜欢到假借豫王名头亲近这个女人,甚至让之有了身孕,哄骗范蕊娘生下孩子。那么,他必定深爱这个女人。豫王府谁不知晓是我害死了范蕊娘,他应该恨我入骨才是。」 元月砂娓娓道来,细细分析,竟似合情合理。在场几个丫鬟都是听得呆住了,想不要听,却也不敢走。 而元月砂的嗓音却也是越发柔和:「可是在进门之际,他明明看到我了,认出我了,却没有任何痛恨恼恨。他瞧了我一眼,却根本没将我这个元二小姐如何放在心上。直到王爷让我断他手指,他才极痛恨的死死盯着我,恨不得将我给吃了。既然如此,说他十分喜爱范蕊娘,鬼才相信。」 「可若是不喜,为什么要冒着豫王名号,这般风险,去图一个女子的肌肤之亲,居然还如此曲折。这不免让我想到了,哈,范蕊娘和绿薄姐姐你一样,是如此的有眼光,居然是看中了豫王殿下。范家嫡女,年轻貌美,身份尊贵,她甚至还说服得到周皇后的支持。谁都知晓豫王殿下生人勿进,等闲女子是近不了身,可偏偏这范蕊娘是个极之大胆,极为放肆,很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个娇娇女。绿薄姐姐,其实我也讨厌她。这样子的姑娘,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攀附上豫王,可是她却一定能得罪你靳绿薄。她那张嘴啊,可真是讨厌得没话说。」 绿薄一颗心砰砰狂跳,元月砂这样子几句话,无疑是说到了她的心里面去了。 却尽力让自己容色平和,缓缓退后一步:「元二小姐,可当真会想像。」 元月砂唇瓣却也是不觉流转了浅浅的笑容,纤足往前踏了一步,又和绿薄靠得近些,竟似有些个咄咄逼人之势。 「蕊娘跟你说了些个什么?她若想要得到一个男人,什么话儿都说得出来。说到高贵,说到本事,她自然连绿薄姐姐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可作为女人,总是知晓说什么话儿,能让另一个女子心中刺痛的。譬如,你的年纪,你的名分,这是最容易刺伤一个女人的。」 绿薄微微有些晕眩,她不想理睬元月砂,可内心之中,却不觉酸意沖天。 范蕊娘说的那些话,不可遏制的浮起在绿薄的脑海。 「这满京城的,谁不知晓绿薄姐姐哭着喊着,跪着求着,想要跟了豫王。先想做妻,后甘为妾,最后不过捞到一个奴婢。还是王爷瞧你可怜,赏赐和你的玩意儿。这倒贴男人的功夫,绿薄姐姐也许不是最好的,可却最没用处的。如今姐姐一把年纪,粉褪妆残,怎么还好意思教我规矩,自己便是个不知廉耻的货色。却端起架子,用种种藉口,阻扰我与豫王,那又是为何?」 那时候,范蕊娘一句句话,就好像是一记记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了绿薄那已然并不鲜润的脸颊之上。 她看着范蕊娘,自己不能如范蕊娘一般放泼去闹,只因为这是绿薄最后的尊样和依仗。 而阳光下,这样子说话的小姑娘,脸蛋水嫩嫩的,就算是刁蛮,也有着少女特有的鲜活气息。而这样子的东西,却也是绿薄曾经拥有,如今却也是随着时光流逝的。 她蓦然升起了一股子强烈的恨意,内心流转了一缕残酷。 稍稍回过神来,眼前便是元月砂那双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眸子,令绿薄心悸。 绿薄作色:「胡说八道,元二小姐你不必用这些个莫名其妙的证据攀诬于我。」 元月砂却自顾自的说道:「所以,用这样子的法子作践了范蕊娘,将她玩弄得这样子惨,这内心必定是极舒坦的吧。范蕊娘再高傲又如何,想要攀附上豫王,却让个不相干的男人睡了,真是可怜得紧。可是王爷要是知晓,你为了争风吃醋,不但辱及他的名声,还引得忠心的下属为你做损及豫王的事情,那又如何?」 元月砂咄咄逼人,更不觉让绿薄想起旧日那些关于范蕊娘的回忆。 纵然不过是回想范蕊娘,绿薄内心顿时升起了一股子恶狠狠的兇狠之气。 喜欢豫王不自量力的女人实在很多,可是好似范蕊娘这样子的却是第一个。 什么玩意儿,敢在自己面前叫嚣。 她知晓自己为百里炎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事?范蕊娘那么点心机在自己跟前,却原本是什么都不如,什么都不是。 这样子不懂事的小姑娘,绿薄当然是要用些个极恶毒的法子折磨,她甚至恼恨元月砂让范蕊娘死得太早了。她甚至想到,自己对付范蕊娘时候,要在范蕊娘临死之前,在范蕊娘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 你那身子不是给了豫王,你那孩子也不是豫王的。 可是如今,这些恶毒的污秽的算计,那些个隐匿于内心深处的脏污,如今居然是让元月砂一点点的,轻轻巧巧的翻腾出来。 那些个心腹下人,原本应该看元月砂笑话的,可是如今却个个面色苍白,惴惴不安。 绿薄狠狠的咬牙,一片冷漠冰润之色:「瞧来元二小姐算计人的手腕,果真是极为了得的。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但凡有所得罪,便绘声绘色,似模似样构陷人入罪。你道豫王是不明是非,煳涂透顶的人?我跟随豫王多年,你以为凭藉这三两言语,就能动摇我靳绿薄的地位?」 元月砂却也是笑容浅浅:「绿薄姑娘是在称赞于我吗?你不就是知晓,豫王殿下挑中了我,看中的就是那份构人入罪的本事?豫王殿下自然是聪明绝顶,蔺统领何尝不是觉得,那骗奸之事定然不会被知晓。可是豫王何等手腕,还是令人给查出来。月砂忍不住在想,若得我提点,豫王还有没有这份英明呢?不过,绿薄姐姐也是不必着急,毕竟从今日的事情来看,豫王殿下却也还是个十分念及旧情的人。你只要忠心耿耿,最多断你一根手指头,那也不会死。月砂切的时候,会小心一些,免得让血污了衣衫。」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手指头轻轻拂过了自己新换的这一套新衣。 这句句狠毒跋扈的言语,顿时也是让绿薄一阵子的头晕目眩。 这一瞬间,绿薄甚至不觉下意识的抚上了腰间的锦囊。 这锦囊之中,藏着那一双银丝鞭,细若灵蛇,却也是极兇狠的武器。 绿薄身为墨夷七秀之一,那武技也可谓是极为了得的。 她不觉有那一缕冲动,将元月砂趁机诛杀,甚至将这听到这些话儿的丫鬟婢女统统杀死。 可纵然是杀意凛然,绿薄那纤纤素手却也是不觉为之一僵。 她爱煞了百里炎,却也是怕煞了百里炎。 倘若在豫王府弄死了百里炎喜爱的姑娘,百里炎一定会知道的,这样子的事情瞒不过百里炎。自己不但要受到重责,而且还会让百里炎深深的恨透了自个儿。 既然是如此,绿薄心中再多的恨意,竟似只能如此僵持,动也不能动。 耳边却听到了元月砂柔软的嗓音:「想不到绿薄姑娘居然是这般废物,有杀人的心,却也是没杀人的胆子。」 绿薄再次抬头,对上了元月砂那一双沉润的眸子,心中不觉恼意浓浓,却又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惧意。 明明是个秀气斯文,纤弱不堪的小姑娘,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又好似蕴含浓浓的剧毒,似能瞧透人的心底。似乎你心底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都是能让她一双透润的眸子生生瞧个通透的。 元月砂却笑着说:「若要月砂不去胡言乱语,那也是极简单。」 她轻盈的走到了荷花池边,摘了手腕上的镯子,扔到了水池里面去。 「以后总是有机会与墨夷宗的人见面,月砂也不能得罪太过,更何况,莫公子还有举荐之恩。只要,绿薄姐姐亲自去这荷花池,将这只镯子给我捞起来。这件事情,我谁都不会说。」 绿薄咬牙切齿:「元月砂,可是不能太过分了。」 元月砂却不觉眼波流转,一双眸子透出了森森漠然之气:「京城里的人,都说元家二小姐为人虚伪,故作柔弱。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是个疯子。豫王身边许多得力的人都是出自于墨夷宗,可那又怎么样,月砂可以什么都不管就得罪墨夷宗,更不怕今日让绿薄姐姐给杀了。」 绿薄容色几番变幻,倒也沉定下来。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一步步的下了荷花池。这豫王府的荷花池其实并没有多深,只不过下边都是些污泥淤泥,绿薄这样子走了一遭,裙摆之上已然是沾染了斑斑污泥。那样儿,瞧着已然是有些个说出的狼狈。 元月砂笑容不减,她心忖绿薄果真还是下水去捞了。 倘若是蔺苍,元月砂自然不会这样子说话。可是绿薄不一样,她当初做不了妻,就甘愿为妾,做不了妾,就甘愿为婢。这样子一个女人,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自己的尊严,甘愿隐忍的。 所以,她一定会服这个软。 绿薄那温雅清秀面颊之上流转了浓浓隐忍之色,嗓音却是也是努力的平静下来:「元二小姐,这是你的镯子。」 她甚至用水洗去了元月砂镯子上的污泥,又用手帕儿轻轻的擦拭过的。 这枚落入荷花池的镯子,却也是打整得十分干净。 元月砂轻轻的借过了这枚镯子,道了一声谢,再轻轻巧巧的戴在了自个儿的手腕间。 她轻轻的晃了晃,旋即笑着说道:「洗了洗,还真是好看。」 绿薄脸上的肌肉轻轻的颤动,想要离开,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元月砂娇柔的嗓音却也是不觉在绿薄耳边响起:「绿薄姐姐,好似你这样子有本事,又聪明的女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偏生又瞧见那些狐媚觊觎豫王身边的位置。我想了想,换做我是你,也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这范家蕊娘,必定不是唯一一个。不过我呀,和那些姑娘不一样,你可以试一试,就瞧出我和那些个姑娘不同之处了。」 少女的嗓音娇柔之中竟不觉有一些甜蜜的味道。 绿薄与元月砂略略对视,旋即却又轻轻的低下了头,分明也是一派隐忍之色。 那手指却也是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掌心,不自禁流转了一缕淡淡的锐痛。指甲分明也是掐入了肉中了,可绿薄却仍然是死死隐忍,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她听到自己口中轻轻低语:「元二小姐说笑了,好似你这样子聪慧无比的女郎,我又怎么会成为你的敌人。」 她心中却也是泛起了一股子狠毒,她以为范蕊娘已经是极令人厌恶,可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那么一个女子,比范蕊娘还要令人厌恶千倍万倍。 而既然是那等比范蕊娘还要厌憎千倍万倍的存在,自然是应该比范蕊娘经受宛若千倍万倍的责罚。 仗着年少无知,仗着狡诈多智,仗着豫王宠爱,居然便一脚狠狠的踩到了自个儿的脸上。如此,到是好得很啊! 小瞧了她靳绿薄,觉得她年华不再,又失了娇嫩容颜,又要卑躬屈膝,对这小妮子如此顺从。想来必定也是沾沾自喜,极为得意。既是如此,她终究会让对方知晓,自己隐忍顺从之下种种手腕。百里炎能驾驭她这条毒蛇,却并不是每个人都以为她好欺辱的。 元月砂却微微冷笑,垂头盯着自个儿手腕间那镯子。 那笑容之间,却也是透出了凉丝丝的味道。 好似周玉淳那样子的女子,许是会因为几许的教训,受到了惊吓,学会了安分。可是这样子的人里面,却并不包括靳绿薄。 可饶是如此,元月砂却也是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彰显自己的能耐,让眼前女郎更是十分清楚的知晓,自己是不可轻易欺辱的。至少,言语羞辱这样子浅薄的手段,不会可笑的在自己跟前使唤出来。至少对付自己的手腕,可也是需要上得台面一些。 然而元月砂却好似相信了一般,竟也是朝着绿薄轻盈的福了福:「绿薄姐姐这样子说,可当真是令月砂受宠若惊。既然是如此,月砂以后便和和气气的和绿薄姐姐相处。」 除了绿薄衣衫狼狈了一些,放眼望去居然是一派和乐融融。 元月砂眼波流转间,一片盈盈光彩流转,竟似有那勾魂夺魄之能。 转眼间,便到了御前比武之期。 京城街头巷尾更早便传遍了,这是宣德帝爱惜女儿,费劲心思,为贞敏公主挑选夫婿。 正因如此,今日入宫的贵族少女们,一个个无不是涂脂抹粉,剪裁衣衫,尽力打扮。 毕竟有着那么多的俊俏少年郎,而那贞敏公主只需要一个夫婿。既然是如此,倘若有什么俊俏又有前程的好儿郎入眼,却也未必不是一桩好姻缘。 元月砂和元幽萍同在一辆马车上,一块儿入宫。 元幽萍是元家大房的女儿,性子沉静,也不怎么喜爱争执。这样子的姑娘,大约也是不爱跟人交心。不过这样子的性儿,却也是不容易将人得罪。元月砂跟她相处得久了些,总会磨出一些个不深不浅的面子情。 彼此之间说话,也是顿时显得亲近一些了。 元月砂今日换了崭新的衣衫,衣裙是淡绿色的绸子剪裁而成的,那衣摆之下,绣了一朵朵的白色牡丹刺绣。她双耳带着一双米粒大小的白玉切成的白玉兰样式耳环,手腕上戴着羊脂玉镯子,发间一枚流苏梅花钗。一身素净,唯独发间流苏钗上镶嵌了一枚红宝石。这样子一瞧,倒是分明有了些素里胭脂的明艷味道。 元幽萍不动声色暗中打量,心里不觉啧啧称赞。元月砂这样子一打扮,果真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她年岁尚幼,尚未长开,也是不知晓当真长大,会是何等美貌的人物。 这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自然是要属苏大小姐和贞敏公主。 然而元月砂比之,虽姿色逊色一筹,却也是个极美的人物。只不过前头有两个这样子美人,反而没那么出风头。元幽萍甚至觉得,加之元月砂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风韵,便是那两位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也不见得比元月砂强。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内心难免也是微微有些酸意。 她不似元蔷心,不怎么爱争奇斗艳,可饶是如此,却也毕竟是个打小就尊贵的元家长房嫡女。元幽萍心中略嘆了口气,瞧来自己资质,确实也是逊色一筹。只不过元幽萍向来也没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就算是那北静侯萧英,元幽萍也只觉得淡淡的,并不能如何的上心。正因如此,她也不似元蔷心那样子嫉妒恼恨。 故而这些日子,她虽然终不可能当真和元月砂心里亲近,面上却也是过得去。 可是如今,元幽萍却分明添了一桩心事。 她垂头,心思起伏,轻轻的抚摸手腕间的镯子。 耳边却也是听到了元月砂说道:「幽萍姐姐,你这一双镯子,倒是切得极好。」 元幽萍今日也是费心打扮,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手腕间那一双镯子,雪白玉料里面透出了浅浅的翠色,宛如翠华撒入了白雪里面。 元幽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你若喜欢,我送你一枚,换了你的镯子,我们姐妹两个,一个戴一枚,交换着戴。」 元月砂抿唇一笑:「君子不掠人说好,我瞧还是让两枚镯子都安安稳稳的戴在了姐姐的手腕上。我若戴了,心里也不安。」 元幽萍也很是喜爱这双玉镯子,方才她不过是说一说,并不是真心的。 元月砂不肯要,她也松了口气。 元幽萍又恐元月砂觉得自个儿小气,旋即说道:「妹妹这一身打扮虽然很好,就是素净了些。」 她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珊瑚链子,替元月砂戴上:「今日我饰物戴得多了,瞧着有些花哨,就劳妹妹替我戴戴这项鍊,那就感激不尽。」 元幽萍很会说话儿,明明也是赠物给元月砂,可是偏生却也是说得好似元月砂帮了她好大的忙一样。 元月砂也并没有退却,那珊瑚项鍊戴在元幽萍脖子之上时候只是寻常,可是如今元月砂戴了,却仿佛将些个艷光映衬在元月砂的脸蛋之上,平白增加了几许的幽艷。 不知不觉,也是到了皇宫,下了马车,这些娇女被宫人领入专门安排的休憩之所。 那年长一些的女子,都去了周皇后的未央宫,陪着皇后娘娘叙话。 年轻些的姑娘们,都送去了碧玉殿,稍作歇息。 元月砂还是第一次踏入这龙胤的皇宫,只觉得除了大了些,似乎也是没有特别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豫王百里炎的府邸。 百里炎的豫王府自然不能与皇宫比高大宽阔,可其中奢靡的布置,似连这龙胤宫殿也是远远不如的。如此肆无忌惮,足见百里炎野心勃勃,在龙胤权势极大。 而元月砂所认识的百里炎,更是个狡诈多智,心计狠辣的人物。 和这样子一头勐虎周旋,自然是需要劳心劳力,费尽心思。 元幽萍不动声色的打量元月砂,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应该还是第一次踏入皇宫吧,却居然如此泰然自若,竟然没什么紧张之情,担心之意。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够天赋异禀,生来就如此聪慧沉稳。 正在这时候,一道略略含酸的嗓音却也是响起来:「大姐姐,如今你有了别的好妹妹,便将我这个堂妹不做理会了。」 说话的女郎正是元蔷心,她面容娇嫩,脸颊之上却流转了一缕含酸之情,不喜之意。 那双眸子落在了元月砂身上时候,更是充满了浓浓的嫉妒。 元幽萍瞧在了眼里,心里嘆了口气,却不觉一阵子的心烦意乱。怎么今日,元蔷心也是入宫来闹腾了? 原先元蔷心刁蛮,处处跟元月砂过不去。 元老夫人干脆做了主,不允元蔷心出去,只拘在家里面。 这些日子,元蔷心倒是极会卖好,显得是贤淑乖巧,又在元老夫人跟前说好听的话儿,又给元老夫人抄经。加之二房的陈氏,总在元老夫人使力。元老夫人终于还是解了元蔷心的禁足,让元蔷心出来交际。 元幽萍也理解祖母这样子做法,总不能拘着元蔷心一辈子,那样子元家二房也是会有一些个想法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元蔷心最后还是得到了元老夫人的宽恕,得以现身人前。只可惜元蔷心的乖巧,无疑是假装出来的。 如今只要元老夫人不在身边,她分明也是故态復萌,做出了尖酸刻薄的样儿。 那脸上嫉妒的表情,分明是藏都藏不住。 「二妹妹说哪里话,咱们打小就交好,这情分也是不会变的。」 一边这样子说着,元幽萍却也是不觉伸手,轻轻的拢住了元蔷心的手掌。 元蔷心却轻轻的抽回了手,冷笑:「叫我二妹妹,南府郡也还有个二小姐。如今满京城都唿她叫元二小姐,生生将我给比下去了。元家有两个二小姐,那可怎么算?」 元月砂轻柔的福了福:「蔷心,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赔个不是。」 元蔷心原本想着要跟元月砂吵,可元月砂偏偏不跟她吵。 如此一来,反而显得元月砂好似一团棉花,硬生生的一拳锤过去,反而是使不上什么力气。 元蔷心有些急,她好不容易出来,如此心心念念,就是为了斗元月砂这个狐媚子。如今这狐媚子连范夫人都斗倒了,谁都知晓祖母偏心,而北静侯府对元月砂的印象也是极不错。虽元月砂还假意清贵,可瞧这样儿,或迟或早,都是会嫁入那北静侯府,嫁给萧英。 这也是元蔷心断断不能容忍的。 这一次出来,她就是要毁了元月砂这段好姻缘。 她花了重金,买通了北静侯府的下人,知晓过一会儿萧英会过来。 所以如今,元蔷心干脆如此尖酸刻薄,刺激元月砂。 只盼望能激怒元月砂动气,跟自己闹,跟自己吵。 然后,自己再趁机跟元月砂动手,元月砂必定是会还手。这样子一来,元月砂的丑态,萧英也是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到时候,自己再委委屈屈的哭诉,说是元月砂先挑衅先动手,一切都是推到元月砂的跋扈上面。如此一来,元月砂也是什么都不能说。更不必说,她还找挑到了个帮衬的。而这个帮衬自己的,必定能替她证明,是元月砂欺辱自己。 皇宫之中,竟然让元月砂动了手,如此这般,传遍了整个京城,元月砂的名声定然是会被毁了去。到时候,北静侯府再怎么样,也不能娶个声名狼藉的女子。 这元月砂,绝对不要想着,顺顺噹噹的嫁入北静侯府。 元蔷心狠狠的咬着牙关,竟似咬得牙都快要碎了。 可偏偏,怎么也是没想到,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软绵绵的,逆来顺受的样儿。 瞧来,竟似不敢与自己相争,料来是第一次踏入皇宫,居然是被吓破了胆子,故而也是不敢如何言语。 总不能元月砂瞧着温温柔柔的,自己上去扭打,如此一来,声名尽毁的可是自己。 元蔷心却也是不依不饶,非得要从鸡蛋里面挑出骨头出来。 她就不信,元月砂当真是个泥捏的菩萨,怎么都不会生气。 纵然是个泥菩萨,她便是不信,自己不能挑出三分火气。 「大姐姐,你只恐没见过这般虚伪的人。这面子上,做出这么伪善的样儿,可是实则呢,这心里弯弯道道也是不知晓有多少。你来咱们元家,不就是为了抢东西。你一个南府郡的丫头,什么都没有,所以绞尽脑汁,尽是想要抢别人的。你若不想别人叫你元二小姐,大可跟别人说清楚,却偏生在我面前装作一副很委屈的样儿。这样子楚楚可怜的姿态,却也是拿来给谁瞧呢?我却也是瞧不上。」 元月砂仍然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儿,并没有因为元蔷心这样子的话而动怒:「若蔷心妹妹想要,我如今自可以去跟这里每一个人说,让她们为了让你欢喜,不称唿我做元二小姐。」 仿佛元蔷心让她做什么,她都甘之若饴,甘愿如此。 可饶是如此,却也是让元蔷心为之气结。 倘若当真让元月砂如此,那么便是会让所有的人知晓,元蔷心是何等跋扈。 元蔷心顿时气恼:「元月砂,你的心计可谓是狠辣,如今你便是想着,让那所有的人知晓我是跋扈无礼,竟然是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元月砂也是委屈无限:「我只是想让妹妹欢喜,却也是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让你生气。」 她脑袋轻轻的垂着,眼底却也是不由自主的流转了那一缕清润幽光。 竟似隐隐有些嘲讽的味道。 正这样子说着时候,御花园中稍稍有些了动静,却也是一堆妙龄女郎簇拥着贞敏公主盈盈而来。 贞敏公主身为宣德帝最宠爱的公主,自幼便是受尽了宠爱,千百爱惜,万般疼护。而她不但容貌美丽,而且在这样子的娇宠之下,竟没有养出什么骄纵的性子,亦越发显得难得。如今御前比武,专门挑的是少年的儿郎,有品阶的武将,谁都知晓这是给贞敏公主御前选婿。而这样子的恩宠,歷来的公主也是极少有的。 一时之间,贞敏公主可谓是风头无二,极为耀眼。 而今日她身着淡绿色宫装,裙摆上绣的是贞敏公主最喜爱的白昙花,领口一串明珠,更衬得脸颊粉嫩,娇艷欲滴,美艷不可方物。任谁是瞧见了,也是忍不住浮起了一个念头,眼前少女无愧为龙胤最尊贵的女郎。 可谁也是没留意到,这年幼的少女眉宇之间却仍然有那几许淡淡的青涩。她掩饰得极好,举止也是极为恬淡,可贞敏公主未必便是十分快活。 然而元蔷心眼珠子一亮,竟似看到了让她极为欢喜的事情。 元蔷心更忍不住娇滴滴的说道:「月砂姐姐,你瞧今日,贞敏公主这一身衣衫,可是与你的十分相似?」 她嗓音不大,可也不小,周围的人都是听到了,无不纷纷望过来,目光在元月砂和贞敏公主之上逡巡。 要说相似,那也是并不如何完全相同。 那刺绣的花样儿,乃至于刺绣的位置,都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牡丹,一个是白昙。 只不过都是淡绿色料子,白色花朵,乍然一看,是有几分相同的。 贞敏公主也是认出了元月砂,不觉微微有些尴尬。 这撞衫不撞衫儿的事情,贞敏公主并不如何计较,也不如何在意。 她只是不喜欢看到元月砂,想要离得元月砂远一些。 就算是看到元月砂,贞敏公主也是会很不舒服。也许母妃很喜欢元月砂,乐于跟元月砂如此的合作。可是贞敏公主却是并没有这样子的热情,甚至觉得这些事情很是无趣。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眉宇间流转了几许淡淡的不悦之色。 而元蔷心却也是分明错认了这样子的不悦之色,她顿时显得有些兴奋,咄咄逼人:「元二小姐,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贞敏公主何等尊贵,金枝玉叶,最尊贵不过的人物。试问整个龙胤,又有哪个姑娘能将贞敏公主给逾越了去?可是偏生你却也是不知晓好歹,居然故意如此无礼,这一身衣衫,居然是故意撞上了贞敏公主的。你自然是知晓,今日的御前比武对贞敏公主是极为重要。可是你偏生,故意招惹这么些个晦气。」 她这样子一说,周围留意的人却也是更多了,周围的人不觉窃窃私语。 无论元月砂是不是故意的,可是这样子衣衫忽而就撞了,多少有些兆头不好。 平时贞敏公主虽然是并不爱计较,可是如今,说不准这心里面也是会有一些看法的。 贞敏公主如今回过神来了,她是个冰雪心肝的人,自然也是瞧得出来,这元蔷心是拿自己这个公主当枪,拿捏元月砂。 贞敏公主秀眉轻拢:「区区小事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元月砂更福了福:「容月砂换了这一身衣衫。」 元幽萍脸色变了变,元蔷心更是咄咄逼人:「可笑,你如今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儿给谁看,这故意为之,去换衣衫,是要别人觉得贞敏公主欺辱了你,委屈了你,逼迫了你不成?你故意做出这么一副楚楚可人小白花的脸儿,却给最高贵的公主脸色看,元月砂,你果真是有心计。」 她就是要在人前,撕破元月砂那故作可怜的嘴脸。 这么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最可怜了,元蔷心非得狠狠撕碎了不可。 就在这时,元蔷心眼波余光轻扫,瞧到了一道令她魂牵梦萦的男子身影。她的那些个银子,花得也是值得,萧英果然是来了这儿。元蔷心眸光一亮,盈盈向前:「北静侯,你瞧元月砂和公主一身穿戴相似,可是能及得上公主十分之一?」 萧英眉头轻拢,有些不悦。 别人目光凝聚在萧英身上,谁都知晓,元家想要将元月砂嫁入北静侯府。虽然元月砂人前口口声声的不嫁,却也总是难以令人信服。 如今萧英在这儿,他对元月砂的看法,却也是无比的要紧。只瞧萧英对元月砂是否维护,就能看得出来,萧英乐意不乐意元月砂嫁过去。 贞敏公主瞧见了萧英,却忽而轻轻的垂下头去,下意识的捏紧了手帕。 萧英淡淡说道:「蔷心小姐说笑了,米粒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相信她也并不是故意的。」 旋即,又补了一句:「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他虽不见得对元月砂有什么恶感,可是自热而然,有些个高傲姿态的。 正因为他对元月砂并无恶意,那种瞧不起却反而是货真价实的。
096 元蔷心蒙羞 如此干脆利落,也是让元蔷心微微一怔。她旋即宽慰自己,让自个儿欢喜。 听萧英这意思,也没多瞧得上元月砂。 也是,一个南府郡的旁支丫头,破落户的女儿。谁知道,萧英差个填房,元家才张落送去做填房。若非元月砂千方百计,为了讨好元老夫人,让自个儿有几分像元秋娘,那怎么样也轮不着这破落户的丫头张扬狂傲。 萧英什么样子的人?那可是一身功勋都是真刀真枪争来的。 这样子一个人物,眼界必定是极高,寻常姿色,又哪里能够瞧得上眼呢? 元蔷心忍不住往好处去想,想来就算萧英差个正妻,庸脂俗粉,哪里能瞧得上眼。 萧英淡淡说道:「更何况,你与人家在元家争风,何必拿着公主,口口声声以公主名声做筏子。」 一句话,点破了元蔷心的心思,让元蔷心一时之间,羞愤欲绝,更似说不出的难受。 她喜欢萧英,总是爱在萧英跟前凑来凑去,说些个俏皮话。 可每一次,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尽心打扮。又怎么样的设计巧遇,想方设法的和萧英说几句话。萧英总是淡淡的,好似眼睛里面瞧不见她的所在。 想不到如今,萧英总算是留下了什么印象,却是对她厌恶之极。 元蔷心痴心多年,如今自然是好生不是滋味。 萧英这样子一说,元月砂不过是庸脂俗粉,自己却是个卑鄙小人。 元蔷心脸颊一热,羞愤欲绝。 却勉强笑着说道:「是了,是我不好,怎么可以将南府郡的旁支女和贞敏公主相提并论。别说是十分之一,就算是万分之一,那也是抬举了这丫头。」 说到了后面,却也是有些恶狠狠的味道。 萧英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 这这些个女孩子斗口的事情,他插了一句嘴,已经是差不多了。如今若再说什么,那也是有些不好听。 也许是因为这些争论是落在了贞敏公主身上的缘故,贞敏公主面颊微热,双颊通红,好似擦了两团胭脂。那红彤彤的脸颊,这样子瞧着,竟似娇艷欲滴。 元月砂没说什么,此刻跟元蔷心也没什么好说。 如今元蔷心每说一句刻薄话,都是丢自己的脸。至于别人因此,会对元月砂添了什么议论,元月砂也是管不了那么多。 人前,她没有强大的实力,也没有高贵的身份,自然无法阻住那么些个议论。 想不到这时候,元幽萍却是站了出来:「蔷心妹妹,你还不快些跟月砂赔罪道歉。都是一家人,你却是胡搅蛮缠,对着月砂这样儿。这家里教导你的礼数,莫非你都是尽数忘记了,都是没放在心上了?」 元幽萍开口,任谁都是会觉得惊讶的。 京中的贵女,对于元家这位大小姐,那也还是熟悉的。 知晓她虽然性子沉稳,礼数周全,不过一向腼腆,话儿也是不多。人前竟没有跟人红过脸,绊过嘴。想不到如今,居然是为了元月砂,这样子大声的和元蔷心说话儿。 不过若是仔细想想,这似也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元老夫人何尝不是沉稳的性子,人前居然为元月砂解围,打了那周氏一巴掌。此事传遍了京城,都说元老夫人此举是有些个不妥之处。好在如今周氏已经被逐出京城,并且只怕也是回不来。周家服了软,元老夫人这一巴掌似也没招惹太多的风波。 别人都说,元老夫人是真将元月砂当做死去的元秋娘了,不但想元月砂嫁入北静侯,将元秋娘留下的夫婿子女都收下来。而且,还百般维护,绝不容别的人欺辱了她。 有人也不免议论,元月砂这个南府郡的元家女,倒是很好的运气。 既然是如此,元幽萍身为元家大房的嫡长女,元家大房一向又很讨好元老夫人。元幽萍如今一反常态,对元月砂的维护,也是显得并不如何奇怪了。 可元蔷心却为之气结。她和元幽萍感情虽然并不如何亲厚,可打小一块儿长大,知晓元幽萍是个素来沉闷的性子。这样子一个闷嘴葫芦,如今居然是为了元月砂而对上自个儿,这如何不让元蔷心心中恼恨。 「大姐姐,这与你何干。这该你管的,不该你管的,为什么你统统要管?祖母说了一句她像小姑姑,你便是这样子,赶着上着,讨好祖母。说好听些叫孝顺,说不好听的就叫谄媚。」 元蔷心不屑,她向来刁钻,说话也尖酸。 元幽萍想管这档子闲事,也要看能不能拂下这个面子。 说到人前斗口,除非不跟自己吵,这元家说话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们,可没一个是自己的对手。 从前每次争执,元蔷心三言两语,都是能闹得元幽萍没话说。 更何况,今日元蔷心在心上人跟前出乖露丑,更是要找个人发泄自己内心之中怒火。 可偏生这一次,元幽萍却似和往日里不同。 元蔷心这样子一说,元幽萍并没有好似平日里那般退缩,反而迎了下去,并不如何的畏惧:「二妹妹,我是大房嫡女,作为元家长姐,家族之中妹妹们在外边行为礼数,若有差池,我自然是要理会的。你原本在家,嫉妒月砂得宠,处处针对,含酸吃醋。正因为如此,祖母方才将你禁足,不准你出来招摇。你在家里面装乖,可是出了门,却想不到你居然是说了这样子的话儿,做出这样子的事。你又在人家为难月砂,甚至将公主给扯进来。如今你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元家女儿的脸面可都是让你给丢尽了。我瞧,你也是应当向着月砂道歉赔罪才是。」 一番话可是将元蔷心给气着了,她被禁足之事,元家以外的人知道的人不多,想不到元幽萍居然是给扯出来。 这一样子一说,便是成了自己的无理取闹。 元蔷心只觉得周围的人都若有所思的瞧着自己,似乎都是在嘲讽自己。 想不到这个闷葫芦,就是咬人的狗不叫,如今一说话,就毁了自己名声。 自己今日可谓是处处不顺,想不到连元幽萍也是要狠狠踩自己一脚。 元蔷心尖叫:「你要我赔罪道歉?你居然要我向这个破落户的女儿赔罪道歉!」 陈氏临走之前也是念叨,要让元蔷心修身养性,在外做出乖巧的样子,不要让人看笑话。 可这个时候,元蔷心却是全都忘了。 她只觉得一股子怒火冲上了心头,恨不得要狠狠发泄,将什么东西生生撕碎。 元月砂却轻轻柔柔的说道:「算了,大姐姐,我心里也没多见怪她。蔷心年纪还小,不懂事,就算真做错了事,做错了事也不肯道歉,那也没关系。我当她是小孩子,不会如何跟她计较的。」 这样子说的话,倒是真正出自肺腑,句句真诚。 好似元月砂这样子心机城府,盘算算计的人,又怎么会将这般幼稚手段的元蔷心放在心上? 在她的心中,元蔷心那些摆布的手段十分可笑。这自然也谈不上如何的喜欢,可是这样子的姑娘,连被元月砂记挂恼恨的资格都没有。 可元蔷心自然也是没将元月砂这些真诚的言语当真,反而因为元月砂这些话语怒气高涨,实在是气坏了。 「大姐姐倒是会教训我,可我今日所言,句句是真,又有哪一句说错了,值得你教训?她原本就不如贞敏公主万分之一,却东施效颦,换了一件和贞敏公主差不多的衣衫,人前招摇,好生可笑。你要维护这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莫不是想要说,她还能跟贞敏公主相提并论?」 事到如今,元蔷心气涌上了心头,却也是死咬住不认错,甚至继续刻薄元月砂。 今日闹到了这般地步,她定也是少不得回家,挨着元老夫人训斥。 既然是如此,还不如多闹几句。 元幽萍却不动声色:「你错在今日在这里闹,你一对月砂开口,说那些个咄咄逼人的话儿,那已然是错了。我自然是知晓,你向来仰慕北静侯,又不忿别的女人可能嫁给他做填房,故而心生嫉妒。可是蔷心,一来你也是订了亲事,而来月砂本也没有想过争这个。你说这些,岂不是好没有道理。」 大庭广众之下,元幽萍将元蔷心最私隐的秘密说出来,原本只是瞧个热闹的围观众女,如今更是听得眼睛一亮,热血沸腾。 而元蔷心却也是不觉脸色惨白一片,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这个秘密藏得很好,别人纵然瞧见自己针对元月砂,也会以为是不满元月砂的出身。想不到这个平时很木讷的元幽萍却早瞧出来了,不但瞧出来,还当众说出来。这可是让元蔷心丢尽脸面,声名尽毁。 她颤声的说道:「你,你胡说八道。」 可谁都听得出来,元蔷心是十分心虚。 元蔷心仇恨的目光望向了元幽萍,不过元幽萍容色却也是十分坦然。 旋即元蔷心却也是不觉望向了萧英,虽然万般狼狈,如今处境堪忧,可那少女春心颤抖,她内心之中却也是不由自主的油然而生一缕期待。 然而只瞧了一眼,元蔷心却也是如落冰窖。 萧英并没有如何动容,甚至连困惑迟疑都没有,只有淡淡的厌憎之色。 元蔷心只觉得心尖发酸,眼眶也是微微发红。 她再也是忍受不了,掏出了手帕,捂住了脸颊,竟哭着跑开。 元蔷心的丫鬟也不敢怠慢,匆匆跟了过去。 元月砂盯着对方背后,心中轻笑。这个小姑娘,面皮未免还是薄了些个。 这样子那便是撑不住了,别人只会觉得元蔷心心虚。 可见元蔷心心肠虽然狠毒,面皮却不够厚。 就好似元月砂,自然知晓如今背后对她的种种议论,元月砂人前不言不语,极少争执。可是京城那么多女郎,个个都是人尖尖,谁也不会觉得这个运气很好的元月砂真的很单纯。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背后有什么话,元月砂都能泰然自若,不当做一回事。 萧英似也觉得无趣,他原本只是路过此处,如今只是轻轻欠身,便又告辞离去。 至于元月砂,萧英虽然不像对元蔷心那般淡漠,似也颇为冷淡。就连今日元月砂受了委屈,他似也没有帮元月砂说些个什么话儿,之后更没有什么安慰之词。 别人瞧在了眼里,也是有一些想法。 北静侯老夫人虽然瞧中了元月砂,喜爱这桩婚事,可是这桩婚事,萧英却未必有兴趣。 元月砂听到别人悄悄议论:「北静侯若是下场比武,必定能夺魁首。可惜他年纪大了,又有了妻子。」 「这是给贞敏公主挑选夫婿,他怎么能上场呢?谁都知晓,他武技十分出挑。以后说不准,还有机会瞧见。这一次的少年武将,也有几个极养眼的。」 不少人悄悄的瞧元月砂一下,又不自觉的别过头去。 说到底,萧英面目英俊,身份尊贵,而且又有一股子英武之气,更功勋显着。所以就算萧英有过妻子,又有儿女,一只脚稍有残疾,可仍然是惹动许多人芳心暗动,认为嫁去做填房是一门不错的好亲事。 元月砂是最有机会,得到这个好亲事的。既然是如此,也难免受人嫉妒,惹人不喜。 虽元月砂口口声声不会嫁入侯府,可是总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谁会相信,有女人会为了唐文藻那样子的货色,而放弃嫁入侯府的机会呢? 更何况,这位南府郡的元家小姐又是生得如此俏丽可人。 元月砂却侧过头,轻柔的对元幽萍说道:「大姐姐,你实在是不必这样子做的。她毕竟定了亲,说了她的心思,只怕会损及名声。更何况,还因为我,损及你们姐妹之间的情意。」 元幽萍却不置可否:「她素来是这样子的性子,我处处容忍,她说话也不好听。今日若是不将她心思说出来,只怕以后还是会不依不饶。如此一来,更损及我元家脸面。月砂,你实在也是不必想得太多了,我只是作为元家的嫡长女,在外维护元家的名声。否则别人只会觉得,元家纵容她这样子的胡闹。」 她这样子说,似乎也是有些道理。 元月砂也没有再提别的话。 也许是因为元老夫人态度的改变,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和元幽萍渐渐的熟悉了,元幽萍对元月砂态度也是有了些个不同。她介绍京城那些与她相熟的贵族小姐,而这些姑娘也客客气气的跟元月砂打招唿。毕竟这些姑娘都是有教养的,无论心里面怎么看待元月砂,这表面上至少还是客客气气的。 元月砂和这些京城娇娥们应酬,那些姑娘内心却也是有些惊讶。 早听闻元月砂是南府郡出来的,家里已经是破落了。可这举止谈吐,也并没有什么让人不愉悦的地方。 落落大方,很是得体。 就连元幽萍,也是微微惊讶,毕竟她心里面知晓,元家也只调教了一个多月。 而这些礼数,是元幽萍打小就学习了。 元月砂余光轻扫,却瞧见了薛家姐妹。 这姐妹两人,之前在静安寺,元月砂已经与之答上了话儿的。 可是如今,两个人却在一株白茶花跟前,也是不知晓在争执什么,似也隐隐有了一些不悦之色。 不过只要仔细瞧瞧,便能瞧出这其中不对。薛灵娇今日打扮极随意,上身着串花青缕纹胡袄,下撒一条胡裤。她头髮挽在了脑后,用一个发环给紧紧束住。 这样子打扮,只怕游猎时候,就能立刻上马策马奔腾了。 薛灵娇青春少艾,又是武将之女,这样子的打扮,自然也是并不觉得如何的难看。她非但不难看,反而更增几许英姿飒爽的别样韵致。 只不过如今在场女郎,个个都穿着罗裙,涂着脂粉,别着髮钗。没一个好似薛灵娇一样穿着胡裤,金环束髮。 薛灵霜纠缠妹妹,说个不休,自然也是因为这个。 说到了后来,薛灵娇似也添了几许的恼意,不觉将声音扬了扬:「没穿裙儿,没戴髮钗,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要打扮得好看,我碍着谁了?谁不知晓,今日御前比武,是为了贞敏公主挑选夫婿。打扮得好看些,是为了等着贞敏公主挑完了,自己再讨些个残汤剩水吗?」 这话说出来,闹腾的薛灵娇并不觉得如何,可是薛灵霜脸蛋却也是刷得红了。 薛灵霜气得身子轻轻颤抖,竟然被气得说不出话儿来。 而在场的女郎,听到薛灵娇话儿的,一个个都很是尴尬。 不过谁也不乐意张这个口,呵斥薛灵娇的不是。 谁不知晓,薛灵娇天生脾气怪诞,跟刺头儿似的,谁若是招惹了,一定是会自讨没趣。 若是别的人,倘若是这样子孤拐的性子,少不得会受些教训,学会做人。 可薛灵娇父亲是宣德帝心腹,是极得信任的纯臣,而她更已然与十七皇子定亲。如今十七皇子正得周皇后喜爱,又有谁会去触这个霉头呢? 有些女子心里忍不住想,薛灵娇自己能捞到一个皇子,自然恣意任性,也不稀罕。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飢,她们这些未曾许婚的姑娘,自然要花些心思,为自己前程筹谋。 而薛灵娇嚷嚷的话儿,也让不远处花亭里面的贞敏公主听到了。 不过就算是听到了,贞敏公主也是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充耳不闻。 而萦绕在贞敏公主身边的贵女,自忖也懂贞敏公主的心思。 贞敏公主是珍贵的玉器,那么薛灵娇就是地上的瓦片。 这珍贵的玉片,又有谁会拿来跟瓦片相撞呢。 薛灵娇这样子嚷嚷,是她自个儿失了礼数,可是若是贞敏公主去搭理,那么便是坏了贞敏公主的尊贵和高雅。 薛灵霜也是被妹子气着了,不乐意搭理了。薛灵娇心中不悦,蓦然抽出了鞭子,往那一边花丛狠狠一抽。那花丛上一朵朵花儿开得十分娇艷,被这鞭子一抽,顿时花瓣似雨一般纷纷的落下来,落满了一地。 元月砂和元幽萍走了一阵子,也去花亭子里面休息。 这处御花园的花亭子也做得雅致,四处种了竹子,阳光晒不着里面的人,却又透光透亮。宫婢乖觉,见着有人来了,就在两人面前奉送上茶水和糕点。 这些京城的贵女,萦绕在了贞敏公主身边,不动声色的奉承,故意说一些有趣的话儿,其实令人觉得十分无趣。 不知不觉,却说到了长留王百里聂身上。 「长留王殿下一向脱俗,也不怎么搭理这世间的俗务,却与贞敏公主交好。这自是因为贞敏公主蕙质兰心,国色天香,才能得长留王殿下的看重。」 眼见别人提及了百里聂,百里敏倒是真心笑了笑:「其实也不过是偶尔和皇兄一道喝茶、听戏,玩一玩儿。」 她对这个皇兄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百里聂十四时候染病,送去外边祈福,过了几年才回来。原本兄妹两个,谈不上如何的熟悉。不过贞敏公主偶尔去寻百里聂玩,对方也是没有拒绝。 贞敏公主喜欢和长留王在一起,因为百里聂也很少理会别的事情,更总是淡淡的,话儿也是不多说两句,也不会问些贞敏公主不乐意回答的问题。 贞敏公主人在皇宫,总觉得这个宫殿里面沉甸甸的。只有和长留王这位皇兄在一起时候,才会觉得有几许放松,仿若胸口郁闷之气才会松几许。 只不过,那兄妹之情到底淡淡的。 贞敏公主从来没有在百里聂跟前提及当年亲弟弟的死,如今也不会跟百里聂谈及自己婚事。 虽是如此,在场的众女,提及了长留王时候,却也是不自觉的热切了几许。 「长留王殿下打小便天资聪颖,最得陛下喜爱,明明是整个皇宫最受宠的皇子,偏生竟对权势名利,毫无兴致。陛下喜爱他,才不到十岁,就给他封号领地。可他生平只爱潇洒度日,吟风弄月。这尘世间的凡俗之事,他竟统统不放在心上了。这样子的人物,竟不似凡俗所有,好似天上才有的人。」 「不错,我也是听闻,殿下生来聪慧绝伦,自打认得字,书本只瞧几本,什么都记得住。教导他的老师,是本朝大儒,每每教导一段时间,便自愧才学不佳,不配教导。他不但才学出色,武功更是了得,他五岁上了墨夷宗,由当代墨夷宗宗主收为关门弟子。这是如今墨夷七秀都没有的资格待遇,不过六载,已经是学遍了墨夷宗所有的剑术。」 「是了,说到文才武功,长留王殿下无不是十分出色。当今陛下酷爱音律,喜爱美妙的音乐,可最爱的却是长留王殿下箫声。只不过纵然是陛下,想要听一曲长留王音乐,却也是要瞧长留王的心情,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 「咱们那位苏大美人绝色出尘,又能瞧得上谁?那份惊世骇俗的容貌,天底下难得一见。可是谁不知晓,她竟一心一意的痴恋长留王。是了,唯独这等仙人般的男子,才配让苏家小姐如此记挂。」 「美人儿倾慕又算得了什么。豫王殿下权倾朝野,素来便是行事张狂,目下无尘。可豫王府上上下下,唯独对长留王毕恭毕敬,竟不敢有丝毫冒犯。风御史那等孤傲无比,难以接近,向来不与人结交的人,可偏生与长留王感情甚笃,是莫逆之交。放眼龙胤,满朝上下,唯独一个长留王,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场的女郎你一言,我一语的,竟似将那位长留王百里聂吹捧成举世无双,难得一见的人物。 元月砂安安分分的,品尝这宫中御厨所准备的精緻糕点。 举世无双?谪仙之姿? 这世上可当真能有这样子的人物? 这一瞬,眼前却顿时浮起了那日所见。 七层琉璃塔上,迎着那皎洁的月光,雪衣碧箫的男子。已然不需要什么滔天权势,惊人容貌,只对月吹箫那一刻的风韵,仿若就是举世无双。 这世间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仙人,可倘若有一个无比接近的,定然是这位长留王百里聂了。 元月砂不动声色,粉嫩的小舌轻轻的舔过了唇瓣上的糕饼屑。 只不过,这近乎无缺的完美,怎么自己听着,反而隐隐有些噁心。 太过于无暇的东西,再加上眼前这么一堆谄媚花痴的京中贵女没口子的花痴称赞,可真是令人无与伦比倒胃口。 那位长留王百里聂,假得好似壁上的花,庙里涂抹粉彩的菩萨。 害得她呀,一口糕点咬下去,都快要咽不下到肚子里。 贞敏公主见得多了,面上倒是没什么异色。 她微微一笑:「这一次皇兄也会来瞧御前比武,想来也是喜爱这份热闹。」 贞敏公主忍不住在想,好似皇兄那样子冷冷清清的人,也似应该沾染些个烟火气。 可百里聂似乎就应该是那样子,润若天上的明月,冷冷清清的,遥不可及。 既然是如此,百里聂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也似应该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情。 百里聂似乎就是应该如此,孤傲绝伦,冷冷清清的。 那些个凡尘俗世,更应当离百里聂远一些,不必招惹沾染。 「如此说来,长留王殿下竟似谪仙一般的人物。不过我倒是听说一些长留王殿下别的闲言碎语,想来在座各位将长留王当做仙人一样,定然是没听说过。」 伴随这清清脆脆的嗓音,只见薛灵霜盈盈踏入了这花亭之中,眼底流转了几许淡淡恶意。 她长鞭缠腰,下撒胡裤,方才和姐姐争吵了一番,如今眼眶还红彤彤的,双颊却娇红未褪。 「长留王差不多快到而立之年,这样子的年纪,他早应该是娶妻生子。若说他是谪仙人物,凡间的庸脂俗粉瞧不上也还罢了。可偏偏却有一个养子,比贞敏公主稍稍大些,叫什么姜陵,说是养子,居然上了宗谱。别人都说,许便是长留王的亲生儿子。我还听闻,长留王早年瞧中个江湖女子,捨得荣华富贵,又怕人耻笑,十七八岁时候,偷偷有了儿子。后来那江湖女子自尽,便无心再娶,将私生的儿子充作义子。想来,这样子传闻,各位姐姐妹妹,定然是不曾听到过的。」 她这样子一说,在场女子顿时不觉有些怒了。 这样子传言,她们何尝没听到过?相信的人自然是有的,可是自然不是这些怀春仰慕长留王的妙龄少女。 也许她们心中并不是真的奢求和长留王在一起,可是每一个女孩子,心里面总是会有一个梦。而那个梦里面,一定有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而长留王就是她们心中近乎完美的寄託。 「长留王不过是好心,收留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却偏生让你这般编排。」 「无凭无据,便听着那些个流言蜚语,诋毁皇族宗亲。薛五小姐,你可是要懂些规矩。」 「是了,仗着家世好,就说长留王殿下的不是,可当真情况。」 元月砂不动声色轻品茶水,隔岸观火。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这位长留王殿下在京中女郎心中的奇妙魔力。 当真是嘆为观止啊。 她此生还从来没见到过一个男人,能在一群女子之中拥有这样近乎疯狂的影响力。 豫王百里炎身份更尊贵,更有权柄,也有很多女子想要嫁给他,更有绿薄为他发狂。可是,却又好似与百里聂的魔力有着微妙不同的。 她更佩服的是薛灵娇,这个女郎似乎天生有与所有人为敌的怪癖示好。 眼见群情激奋,薛灵娇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这我就不知晓了,各位那些称赞长留王的话儿,难道不是听说的,难道还是没出生就亲眼瞧见的。长留王确实拥有非凡的魅力,连生人勿进的风徽征都似与他交好。我只怕,年轻的女孩子痴心错付,我只听闻这两个人,原本是有断袖之癖的——」 元月砂一口茶水含在了唇中,闷闷的嗤笑了一声。 瞧着眼前这些女子无比古怪,又极为恼恨的面色,元月砂方才将这口茶水缓缓的吞了进去。 她想到风徽征的不依不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薛灵娇却顶着众女呵斥鄙夷,不肯干休:「否则,为何两个如此出挑男子,竟身边都没有女子。倘若如宣平侯一般风流也还罢了,怎么天底下难得两个不近女色的好男儿,天天不招惹女郎,却厮混到了一处。也难怪,竟有如此闲言碎语。」 贞敏公主向来不愿意争执,如今终于忍不住轻拢秀眉:「薛五,长留王是个尊贵的人,你不应当这样子说他的。」 薛灵霜更气得站起来,泪水盈盈:「阿娇,我管不住你了,愧对爹娘,我不如死了好了。」 她只觉得说不出的尴尬,眼眶发红,竟飞快离开花亭。 薛灵娇冷哼了一声,似也没有说话儿的兴致,冷冷坐下来。 反而贞敏公主嘱咐两个宫婢跟上,盯住了薛灵霜,只怕薛灵霜真被气坏了,闹出了什么煳涂的事情出来。 元月砂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她吃过了糕点,喝过了茶水,手帕轻轻的擦过了唇瓣。 正在这时候,却见一道娇滴滴的嗓音:「公主,我来得迟了。」 这娇滴滴说话的女孩子,正是宣王府的纤小姐百里纤。 赫连清被褫夺主母之位,幽紧于府邸之中。这样子的事情,早便传遍了京城。 往日里百里纤风光荣耀,可如今别人也好奇百里纤居然也还有脸前来赴宴。 百里纤倒是泰然自若,她双颊打了胭脂,发间插了沉甸甸珠宝首饰,小小年纪却打扮得雍容华贵。这样子瞧一瞧,却好似小女孩儿穿了大人的衣衫。 贞敏公主自然无需踩高捧低,仍如从前一般招待百里纤。 可别的女子,也是不见得有这样子的气度了,瞧着百里纤的神色,顿时平添了几许的轻蔑。不过她们并不想落得一个刻薄的名声,就算心里面瞧不上百里纤,也是不会很明显的表露出来。 可偏生有个薛灵娇,薛灵娇自是奇葩过人,不同凡俗。 她顿时朝着百里纤冷笑:「纤小姐这脸皮倒也是厚得紧,今日入宫的,大都是府中嫡女。如今赫连清已然不是世子妃,纤小姐又以什么身份,来到此处?」 这样子的话,自然是有些刻毒。可百里纤既然是厚着脸皮来赴宴,自然也早就料到会受此留难。故而如今,她也是沉得住气,并无十分难受。 「母亲处境尴尬,我们几个子女身份也是不清不楚。可究竟算什么,应当陛下裁决,轮不到你薛五说话。如今我头上戴着的,也是宫中赏赐的几样首饰。若皇后娘娘瞧见了,觉得我不配戴,我自然是全部都摘下来。只不过换做旁人,说的什么话儿,我也不乐意听,那也不用听。」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也拔下了头上的髮钗,轻轻把玩:「这御赐的首饰,果真是精美,别处可没有。」 薛灵娇倒当真没再说什么。 她虽脾气乖戾,却并不是傻子,什么事情可以闹,什么事情不可以闹,薛灵娇自是有些分寸。长留王素来不理睬那些俗事,议论几句,他才不会管自己。 周皇后素来假仁假义,处置赫连清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赫连清当众污衊继子,使了些个狠辣心计。若不加以处置,周皇后那皇后威仪却也是荡然无存。对于赫连清留下子女,周皇后自是没有什么穷追勐打心思。这些御赐首饰,百里纤戴着,周皇后更不会说什么。 百里纤脸颊之上纵然擦了胭脂,却也是掩不住那缕缕苍白之气。 她目光在一张张面孔之上滑过,最后自然是凝聚在元月砂身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兇狠之气:「简直放肆,南府郡来的贱婢,怎就这样子不懂规矩。这一身衣衫,是你该穿的吗?元月砂,你好大的胆子。」 如今京中早有些个传言,只说赫连清十分嫉恨元月砂,宣王父子同时垂青这个姑娘,也是让赫连清恼恨不已。 百里纤既然在周玉淳跟前传过这样子的话,自然也是会在别人跟前那样子的议论。 元月砂张了张口,话儿还没说出口,百里纤的言语便是铺天盖地而来:「这什么东西,该什么人使唤,龙胤律令早有规制。这商人不许穿绸缎纱衣,御赐首饰唯独宗亲诰命才可佩带。牡丹花贵,照着礼数,需得是龙胤宗室,才能用这样子的花色。皇后娘娘衣衫爱用牡丹,可你这南府郡的贱女,又凭什么用这个?」 众女微微一愕,仔细想来,似乎确实也是有这样子规矩。 只不过平日里也没多少人理会,今日元月砂用了这牡丹花样,一时竟也是没人能想起来。 百里纤这样子一提,倒是终于让人想起,似乎有这么回事。 既然是元月砂衣衫逾越,那么百里纤自然站在了有道理的一方,足以理直气壮的对元月砂征伐责问了。 「你素来便是不知分寸,要得些个你不该得的东西。阿淳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只因为你不知分寸,勾引我大哥和爹爹,她方才忍不住对你做出那样子事情。如今,你更不知分寸,连牡丹花样都胆敢擅自用了。在皇宫之中还如此大胆,定要禀明周皇后,好生治罪才是。」 百里纤声声狠戾,咄咄逼人。
097 百里纤错算 百里纤声声狠戾,咄咄逼人。 她更颇具心计,将元月砂和父子两人纠缠之事,搅在了元月砂服饰逾越的事情上来说。 仿若证明了元月砂服饰逾越,便能证明元月砂水性,做出痴缠不堪之事。 元幽萍顿时流转几许不忿之色,不觉说道:「纤小姐何必咄咄逼人,说了这么些个极不中听的话儿。月砂也有县主头衔,陛下亲封,也算是宗室之女,身份尊贵。这牡丹花刺绣,为什么不能用。」 听到了元幽萍这样子说,元月砂非但没有欢喜,却反而不觉轻轻拢起了秀丽的眉毛。 元幽萍这样子说话,却说得错了。 其实错用牡丹花刺绣,这并不算是一件如何大不了的事情。龙胤立国之初,虽然有这个规矩,可是如今早没多少人在意,也没多少人记得了。譬如当初,龙胤太祖有令,所谓商户,却也是不能着丝帛,穿皮靴。有些商人的轻薄儿郎,穿着皮靴出来招摇,连一双腿都被斩了去。 然而如今,江南之地商贾极富,这条禁令早没什么用处。 就连京中女郎,偶尔手帕荷包之上,绣一朵牡丹花,绣着好看,那也是没人理会。 元月砂确信,自己绝不会因为误用牡丹,受到任何的责罚。 反而百里纤如此姿态,别人只会觉得百里纤小题大做,咄咄逼人。 可元幽萍偏偏提到了县主身份,提到元月砂配不配用,这却正中百里纤下怀。 果然百里纤眼底光芒大作,竟似精神一振,更不觉冷笑:「元大小姐怎么如此煳涂,她这个县主本不值钱的。所谓宗室之女,便是要上过宗谱才作数。就好似纤儿,如今宗谱上有纤儿的名字,更没有因为母亲被褫夺世子妃的封号,因此除名。那么算起来,纤儿才是货真价实的宗室之女。」 「当年逆王石修,区区外姓王,便以摄政王姿态掌控朝政。皇族封号,更让他不要钱的到处撒,一点儿也不当一回事。其后石修被诛,皓王当政。一名宗室无名的伪公主,却穿戴进贡的丝绸,便让皓王以那逾越之罪处死。其理由便是,宗室无名。如今元月砂宗室无名,那便是僭越之罪,若是皓王仍在,那便是应该活活处死。」 其实谁都知晓,皓王当年处死那个伪公主,其原因便是杀鸡儆猴。 单单僭越之罪,那伪公主其实不必死的。甚至于这名伪公主,不过新王彰显自己权力的牺牲品。 可事涉皇族先辈,谁又能说不是呢? 既然如此,百里纤口口声声说元月砂犯了死罪,谁也不好反驳。 毕竟例子在前,不容人相驳。 元幽萍也似怔住了,不觉吃吃说道:「可月砂这个县主,乃是陛下所封,难道你言下之意,竟然是陛下做错了不成。」 百里纤却是有恃无恐,竟似成竹在胸:「她一个元家南府郡旁支,商女生出来的女儿,破落户出身。因为薄薄捐了些个资产,稍稍有了些个功劳,陛下给予封号,是给她赏赐嘉奖,这已经是无上荣耀。难道还当真将这等俗物充作宗室之女,尊贵之躯?若还敢有此要求,那便是贪得无厌,不知廉耻不知分寸。」 百里纤这样子当众辱骂,内心之中却也生生透出了极快意甘美。 这些日子,她眼睁睁的瞧着百里冽对元月砂那样子的爱惜情重,算计元月砂却又几次三番容人逃脱。 如今终于有些个机会,将元月砂狠狠作践,踩到足底。 要将元月砂那锦绣面皮狠狠的撕开,让别人瞧一瞧,她是何等卑贱之物。 什么县主之位,这些通通不过是宛如烟尘一般东西,一撕就碎,当不得真。 元月砂眼底却掠过了一缕异色。 百里纤处处针对,也并非一日两日。 不过今天,百里纤言谈对答,好似准备好的一样,是故意针对自己的。一问一答,却是在削薄自己出身,让自己显得极为卑微。 一时之间,这位纤小姐却也好似变得聪明了,这可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若不是突然开窍,也许这其中另外有一些十分有趣的东西。 而元幽萍竟似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双眸子之中隐隐有些泪水闪动:「月砂,她,她哪里如你说的这般。」 旁人只觉得这位元家嫡出的大小姐人品甚是敦厚,不过元月砂确实如百里纤说的那般,出身是极为不足。 任如何举止优雅,落落大方,她到底并不是打小尊贵的小姐。 百里纤却不觉含酸:「顶着那么一张娇柔懂礼的脸蛋,到底是南府郡出身,骨子里比谁都贪心。就好似这件衣衫,不是你,配不上的,却硬要穿戴,以为自个儿有这么个资格。实则到底出身下贱,这可是僭越。」 元月砂手指轻轻拂过了裙摆,那淡绿色的绸缎之上,绣着一朵朵洁白的花朵。衣衫轻轻的摇曳晃动,那些个花朵一朵朵的也是绰约生姿。 她瞧着裙摆上的刺青,耳边听着元幽萍似想要说什么,可是元月砂却也是抢先说了。 「可是纤小姐误会了,月砂衣衫上的刺绣,并不是牡丹。」 元月砂忽而开口,抬起头,对望百里纤,一双眸子平静无波。 元幽萍一愕,旋即附和:「是了,月砂并无僭越,衣衫上的刺绣并不是牡丹花,而是——」 元月砂接过话头:「而是芍药。」 元幽萍点点头:「正是芍药。这芍药和牡丹两种花看似相似,其实是不同的。这两种花的花朵儿瞧着很相似,实在不容易分辨出来,唯独叶子不同。一个叶片狭长,一种却是扁平舒展。月砂裙摆最下面几朵花儿,也绣了几片叶子衬托,是长长的叶子,芍药才会有。纤小姐,你今日咄咄逼人,可是却是个误会。」 元月砂温温柔柔的说道:「月砂素来很懂规矩,并不会做出什么僭越之事。」 众女的目光都不觉在元月砂的裙摆逡巡,那裙摆之处果真是有几分长长的叶子,似也足以证明元月砂的清白。 百里纤听了,眼底幽火浓浓,却自然是并无歉意。 她非但没有歉意,反而仍然嘲讽之色浓浓:「是了,元二小姐总算是知晓分寸,知晓自己身份地位是何等地步,不能穿戴尊贵姑娘才能穿戴的衣衫。这野鸡不是插了彩羽,就能充作凤凰。山鸡再如何的搔首弄姿,可那也仍然不过是山鸡,一身的卑贱之气,却也总是洗不干净的。」 这句句羞辱,若换做别的姑娘,不是被羞得掩面就走,就是气得和百里纤理论。元月砂两样都没有做,只是沉沉的看着百里纤。 而元月砂的沉默,非但没有让百里纤住口,反而越发让百里纤咄咄逼人:「故而有些人不知自重,想要攀附上宣王府,荤素不忌,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一转眼,又想做北静侯府的填房,难怪萧侯爷对你不咸不淡的,瞧来打心眼儿里瞧不中你的出身。」 元月砂蓦然泪水涟涟,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过了脸颊。 这花亭之中,顿时响起了元月砂轻轻的哭泣之声。 元月砂断断续续的说道:「纤小姐,我,我没有,我从来没这个心。你又怎么可以,这样子说你的哥哥和父亲?至于北静侯府,我,我从来没想过要高攀。我身份卑微,又怎么敢有这种心思?」 这样子楚楚可怜,委曲求全,亦越发衬托出百里纤的霸道。 百里纤为之气结:「你手段厉害着呢,你装出这么副楚楚可怜的样儿给谁看?这狐媚子的样儿,是给男人看的。你道我会在意这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然而无论元月砂这般手段上不上得了台面,此时此刻,百里纤就是不占理的胡搅蛮缠。 既然元月砂衣裙之上并不是牡丹,也是没有僭越。 那么百里纤的不依不饶,便不是那得理不饶人,而是无事生非。 元月砂轻轻抹去了面颊上的泪水珠子:「无凭无据,纤小姐这样子攀诬,月砂并不觉得羞愧,又有什么需要装模作样的。反而是纤小姐,无缘无故,冤枉别人,才会让人瞧不起。」 她这样子说话儿,柔软之中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坚韧味道。 元月砂为之气结,她恼恨不已,元月砂习惯用一些狐媚的手段,心计也颇深。故而每一次,人前都好似自己无理取闹,却总显得她纯良无辜。 可元月砂的这张画皮再好,自个儿也是定然要将之给揭下来,甚至狠狠在地上踩几脚才甘愿。 百里纤气得浑身发抖,恼恨无比:「我娘闹得如此地步,还不是你害的。」 元月砂一双沁润的眸子里面含着几缕泪光,那眸光有些深邃,手帕掩住了唇瓣,却轻掩住唇瓣一缕浅浅的笑意。 「纤小姐,清夫人得此处置,是因为她不休德行,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子的质问,顿时也是让百里纤为之语塞。 这桩事情,自然是和元月砂有关系的。 赫连清故意引元月砂过去,想要让别的人瞧见元月砂和百里冽私会的丑态。可是却没曾想到,作茧自缚,居然连世子妃的头衔都是丢掉了。 而原本应该出乖露丑的元月砂,却是不知所踪。 这桩事情若是与元月砂无关,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可是这些话儿,又怎么能在别人跟前提及? 一时之间,百里纤为之语塞。 在别人眼里,更显得百里纤理亏。 贞敏公主打圆场:「阿纤,今日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皇宫里的花儿也是开得十分有精神。何不放开胸怀,何必为了一些琐碎的事情争执呢?」 百里纤听了,眸光轻轻的闪动,不置可否。 那些贵女眼见百里纤安分下来,也略松了口气,只觉得这才是应有之举。今日是贞敏公主挑选夫婿的大好日子,可百里纤却偏生在这儿闹腾,虽然针对的是元月砂,却也让贞敏公主沾染了几许晦气。 百里纤目光轻闪,落座饮茶。 只有她自己知晓,之所以安分起来,是因为接下来还有一个更有趣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足以让元月砂身败名裂,当众出丑。 故而如今,她才暂且隐忍。 元月砂自诩很聪明,可是如今却早已经是陷入了陷阱之中。 等一下下,一定能将元月砂扒皮拆骨,万劫不復。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眸子里面却也是不觉流转了缕缕幽光。 而元幽萍却不觉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轻声细语的安慰:「月砂,我也是知晓你委屈。那个百里纤,分明就是故意挑你的不是,寻你的晦气。其实,你实在不必理睬她的。哎,我也是知晓你的委屈。可谁让她是宗室之女,高高在上,这样子欺辱你,贞敏公主也不过是不轻不重说一句。月砂,我也替你委屈的。」 元家三个嫡女之中,元月砂觉得最容易相处的,就是这个元幽萍了。 元幽萍性子比较沉闷,正因为这样子,故而也是少了几分的野心。 她与元月砂没什么需要争的,心里也许瞧不起元月砂,可打小的礼数也是不会让元幽萍很明显的表露出来。 如此淡然相处,虽然谈不上如何交心,至少也是面子上和谐的。 可饶是如此,并不代表元月砂和元幽萍能热络到如此地步。 元月砂有些小小的洁癖,更不喜欢跟人肢体上的接触。如今元幽萍握住了她的手,虽然是安慰她的意思,可是却并没有让元月砂产生类似感动之类的情绪。 相反,她觉得自己在尽力忍耐,才没有从元幽萍手里抽出手。 若是此刻将手给抽出去,却也是未免显得太突兀,才没有姐妹情了。 元月砂眸子里面透出了缕缕的幽光,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元幽萍这突如其来的友谊,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正如她从来不相信元老夫人会将自己当做女儿,如今她也是绝不相信,元幽萍会将自己当做好姐妹。 然而元月砂面颊之上,却顿时流转了几许感动之色。 正在此刻,元月砂耳边略略听到了喧闹之声。 她抬起头,顿时见到了一道绝美之姿,盈盈而来,一举一动,无不极美。 除了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儿的苏颖,旁人竟难有如此的风姿。 她下撒一条缕金百花穿叶群,耳垂一对白玉含翠流苏耳环,发间一套翠玉头饰,画了娥眉,略扫脂粉,妆容却是素净。苏颖原本便生得美,竟使得人不觉想起不让脂粉污颜色这样子的话。 伴随苏颖盈盈而来,却娇艷华贵,美艷无比。 一时之间,众女的目光顿时被苏颖所吸引,谁往苏颖跟前一站,顿时不觉为之而失色。 这样子的美丽,原本是人间殊色,使得人嫉妒之余,又不觉有着说不出的艷慕。 「苏大小姐人美丽,今日配饰也似不同,尤其是这一双耳垂,雕琢出色,雪中带翠,晶莹透亮,可当真是难得。也不知晓是什么玉,我以前竟似也没瞧见过。」 一旁,也自少不得有人奉承。 苏颖缓缓说道:「是外祖家在北域新开了玉矿,新采的青田玉玉质十分出色,竟似比从前的和田美玉还胜几分。外祖母不信,还道夸大其词,令人送一块玉石入京品鑑。那一块玉石开了,做了几件首饰,家里姐姐妹妹分了戴。」 苏颖的外祖家洛氏,所蕴巨富,谁都难敌。京中那琉璃宝塔,灼灼生辉,便是洛氏当年斥巨资建造,讨好朝廷。 故而这世上奇珍,皇宫之中不见得有,苏颖却是能戴。 尤其苏颖这一双耳环,水头极好,流苏轻摇间,更衬托苏颖面颊透出了莹莹光彩。 苏颖脸蛋儿轻侧,流光溢彩,更令人目眩神迷。 元月砂原本跟她在南府郡有些过节,可是苏颖眸光轻轻的扫过了元月砂,眼底竟似没有丝毫的波澜,仿若以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更绝不似百里纤那样子人前大吵大闹,和元月砂加以争执。这一派富贵雍容的绝美气象之中,苏颖更好似遥不可及的女神,高高在上,令人想要折服。 苏颖唇角却浮起了浅浅冷笑,原本在南府郡,那样子的小地方,自己居然还要去理睬元月砂,本来就是失策之举。如今到了京城,元月砂和自己便是天地之别,她这个南府郡的女郎,却好似足下的泥土,她连让自己跟她说句话都不配。要对付元月砂,自个儿只需要稍稍动动手指头,那自是有人帮衬的。 可便是在这时候,一道含酸嗓音却不觉响起:「苏大小姐今日刻意打扮,极尽修饰,随随便便的一件首饰,都是贵重得紧。不过故意这般招摇,可是故意跟贞敏公主争风?」 在场也有别的女子这样子想,可是好似这般轻轻巧巧说出来的,却也是只有薛灵娇这样的怪胎一个。只见她眸光流转,幸灾乐祸,竟似看热闹不嫌事大。 旁人的面色不觉僵了僵,唯独苏颖,她自始至终,面上浅浅的笑容却也是没有稍改。 她悠然无比的说道:「薛五,你又胡说了。若是别的浅薄女子,也许会这样子想。可是贞敏公主,她天生就不用嫉妒任何人,也是不会被任何人比下去。我今日打扮好些,也不过是给这锦绣一般的日子增加几许鲜亮之色,也绝不会压了贞敏公主的风采。」 说到了这儿,苏颖轻轻的一笑,笑容宛如玫瑰花儿一般的娇艷欲滴,却轻轻的坐在了贞敏公主的身边。 她是极尽妍丽,而贞敏公主却清雅素净,却宛如春花秋月,各有风姿,谁也是没有将谁生生压下去。 就算是薛灵娇,此刻也是咬咬牙,说不出别的话。 就在此刻,苏家的四姑娘苏樱急匆匆的跑过来,脸蛋也红扑扑的。 她手指按住了胸口,一阵子的喘气,显得格外的娇憨。 「那些要比武的少年郎,要从西华门去御武场了,哈,一个个骑着马儿,好神气。」 有人忍不住笑话她:「小妮子,可是春心动了,你年纪还小,还用不着说亲呢。」 苏樱被逗得脸颊红扑扑的,可是这些小妮子们,该瞧的还是要去瞧的。 她们纷纷离席,又撺掇着贞敏公主一块儿去瞧瞧。 贞敏公主平素冷静自持,仿若万事不萦绕于心,可是如今也被逗得脸都红了,并没有十分反对排斥。 元月砂瞧着眼前的鲜活场景,这是她到了龙胤京城,第一次见到的瞧着的生动场面。 这些贵族女郎,虽年纪还小,可如斯环境,一个个也是调教得满腹心计。也并不会因为年纪小,就显得单纯些许。 可是年轻的女郎,爱慕英俊的少年,憧憬着美好的姻缘,这似乎就是女子与生俱来的本性,谁都会有这样子心思的。 春生心动,年少而慕艾。 就连打小沉稳的贞敏公主,她纵然对未来婚事毫无兴致,可是此时此刻,那心里竟然也是没来由有那么一缕期待。也许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呢? 唯独元月砂,她一双眸子宛如幽幽的古井,一颗心也好似沉沉的荒漠。 这些个年少飞扬的青春,和她这样子冷血的妖物是没有丝毫的关系。 正因为不男不女的存在,元月砂一生之中却也是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期待和嚮往。 那些女郎离开,苏颖故意留得迟些,捏住了苏樱的手。 她压低了嗓音,苦口婆心:「小四,虽然你岁数还小,可是你这样子蹦蹦跳跳,张口就是那些少年儿郎。如此举止,总是有些不稳妥。若是损及你的名声,留下了什么轻狂之名,那就不好了。」 苏樱脸蛋红扑扑的,也认了错。 眼见苏樱对自己如此的服帖,这样子的听话,苏樱内心有一缕得意,一丝轻蔑。 她虽然是苏家养女,可仍然能管教苏家嫡女。 苏樱没什么心机,容貌才智都远远逊色自己。往自己跟前一站,那也不过是自己的陪衬,连自个儿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洛家其实是苏樱的亲外祖,可那又怎么样,这蓝田玉切了,苏颖挑了几样绝好的首饰,却没轮到苏樱这个亲外甥女。 谁让洛家的人觉得苏樱轻佻,又有许多别的毛病呢? 相反苏颖,反而更像是洛家的亲外甥女。 而苏樱呢,还对苏颖极为佩服,言听计从。 可这样子的傻子,她才还好留着,做个姐妹情深的好工具不是? 倘若当真是个妖娆会闹腾的,苏颖怎么也不能让她好好的不是。 正在这时候,花丛之中有那么一道目光,死死盯住苏颖,眼底痴色不绝。 那一双眸子,蕴含了说不尽的贪婪,道不尽的仰慕。 苏颖似有所觉,若有所思。 她微微一笑,一拢髮丝,平添俏丽。 苏颖放过了苏樱,苏樱蹦蹦跳跳的走了。 而她故意支开宫娥,盈盈走了过去,走到了那男人跟前。而那个男子,赫然正是宣王府的百里麟,赫连清最疼爱的儿子。 苏颖轻柔的嘆了一口气,似也有几分为难之色,绝美容颜之上也似有几许淡淡的委屈。 「阿麟,你知晓我素来就不爱算计这些的。只不过,那元二小姐总是过了些。无论如何,我自是要帮衬你一二。」 百里麟痴迷于苏颖的绝色风姿,早就心醉神迷,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苏颖绝世聪慧,小小算计,必定能摆布得那元月砂生不如死。 而男人这样子神魂颠倒的表情,却也是最能取悦于苏颖的。 在南府郡,她在元月砂手中吃过亏,却从未忘记。只不过如今已然是回到京城了,她那一双素手纤纤,自然也是不能再沾染什么污秽。纵然是算计元月砂,她在京中自然可以随意挑选替自己出手的棋子。 宣王府的清夫人和元月砂结仇,百里麟又对苏颖倾倒。既然是如此,百里麟也轻轻巧巧的,成为了苏颖挑中的木偶棋子。 在苏颖瞧来,百里麟谈不上如何的聪慧,甚至有些蠢钝。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纵然百里麟不够聪明,可是苏颖却有无上的智慧,能弥补百里麟的愚蠢。 至于元月砂,这南府郡的元二小姐也许有那么一丝心计聪慧,可终究还是落入自己圈套,任由自己践踏。 待苏颖离去了,百里麟面上痴迷之色却也是未曾稍解。 此时此刻,那些今日会在御武场上比武的少年武将正自等待,到了时辰,便从这里直入比武会场。 当元月砂和一堆姑娘悄悄到了宣巷时候,正好可以瞧见那些等在这儿的俊俏少年。 苏樱虽然方才被苏颖提点过,可她记吃不记打,仍然是嘀嘀咕咕的,清清脆脆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其实她也未必有什么男女之思,只不过是觉得那些会武功又英挺的少年儿郎鲜活又好看,看着十分有趣。 元月砂听着这些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一多半知晓那些少年郎究竟谁是谁了。 这里面少年郎中样子最好看的,则是宣王侯府出生的周幼璧。 他白色的戎装,白色的骏马,很像画本里那些个白袍白马的少年小将,鲜亮而生活,英俊而骄傲。而周幼璧眉宇间的神色,和周世澜是有几分相似的,自然也是显得倨傲而风流。 豫王的幕僚提及周幼璧时候,有诸多分析。譬如周家微妙的地位,譬如倘若周世澜成婚有子,周幼璧便不能继承爵位。权衡利弊,说到胜算,还是薛采青最合适。可是其实这些妙龄的贵女,虽然也是有一些心计,然而她们如今看到的,周幼璧却是最为耀眼最为好看的。 薛采青同样也是个英俊儿郎,小小年纪已经是拥有大将之风,沉稳之极。 他衣饰打扮,也并似周幼璧那样子的鲜亮招摇,一张少年脸颊眉宇英挺,眸子灼灼生辉。 周幼璧虽然十分耀眼,可是每一个女子的口味也不尽相同。有些姑娘,就觉得薛采青既有武者的英武,又显得十分可靠。这世间哪个女郎,不想要个宽阔结实的肩膀可以依靠。而有着沉稳感的男子,也自然是受欢迎的。 至于墨夷七秀之中的莫容声,他约莫十七八岁,算是这些少年武将之中年岁最大的一个。他有一张俊美的脸颊,也许自小孤僻,故而拥有一股超越年纪的成熟。而那双眸子之中,有着淡淡的忧郁。传奇的身世,加之长久远离京城,莫容声的身上有着一股子淡淡的神秘韵味。 如今这些少年郎风姿各异,身份尊贵,就这样子沐浴在阳光之下,散发耀眼的光芒。 这一刻,别说其他的女子,就算是苏颖也微微有些嫉妒之意。 这陛下可以挑选摘采天底下的女子,燕瘦环肥,各色美人,可尽数网络宫中。 而作为龙胤的公主,贞敏公主也有这样子的权力,面对那些个风姿各异的少年郎,挑中一个自己喜欢的。 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郎,才能拥有的权力。 元月砂也站在这些女眷之中,如今人群之中耀眼的是贞敏公主,再次也是苏颖。如今的元月砂,却也好似一粒微砂,竟显得淹没尘埃,毫不起眼。 苏颖不动声色,悄然打量了元月砂一眼,蓦然心尖流转了一缕冷笑快意。 是了,有些玩意儿,多理睬一下,都是抬举了她。 她是要让元月砂身败名裂,不过可不想人前抬举这个贱婢。 元月砂也不以为意,没必要的风头,她认为没有招摇的必要。 却在这时,元月砂竟隐隐感觉一道目光扫在,竟自隐隐有些个探寻之意。 那少年混迹于一堆少年武将之中,衣衫寻常,戴着斗笠面纱,容貌轻隐。 这些京城贵女一个个吱吱喳喳的,却没一个提及他,所以元月砂也不知晓他是谁。 似乎察觉到元月砂察觉到了,那少年轻轻的侧过头去,有些无聊的伸手去拉一拉斗笠上垂落的轻纱。 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隐隐透出了玩味,在这些京城贵女眼中,这斗笠少年并不如何起眼。可是好似元月砂这样子久经沙场的人,却似乎从这个少年身上寻觅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气息。 而就在这时候,时辰到了,那些少年武将都是从西华门策马而入。 这皇宫之中原本不允恣意骑马,肆意张扬的。 可每次御前比武,这些个少年郎却可以从西华门进入,通过这条宣巷,直到御武场。 少年英俊,鲜衣怒马,如此策马而来,更带动一股子鲜活气息。 就连贞敏公主也忍不住想,这些少年郎中,有一个会是她未来的夫婿。 那些贵女们,一个个的也是不觉双颊红粉绯绯,流转几许羞涩之意。下意识的去抹衣衫头饰,只恐怕自己样儿有什么不周到地方,被人瞧见了。其实那些个少年都是匆匆而来,也许会留意贞敏公主,可是却也是不会留意别的什么人。 元月砂垂下头,唇角却也是不觉泛起了微微冰冷的笑容。 她轻轻的伸出了手掌,抚住了自个儿的衣襟。 她并非真正如表面皮囊的岁数,自然也无此兴致。 有人在后面推推挤挤的,似乎格外的殷切,想要看得多一些。 不知不觉,元月砂已经被推挤到前面。 她感觉有人在自己身后,推推挤挤的,心里不觉有些厌憎。元月砂一向都不喜欢跟别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冰凉的手掌按上了元月砂的后心,让元月砂心里咯噔了一声。 还未及反应,便是被人重重一推,居然就这样子生生的推了出去! 咚的一下,元月砂摔倒在地,那尘土沾染了一身,让元月砂一阵子的厌恶,只不过一时竟也是顾不得许多了。 元月砂轻轻的抬起头,太阳明晃晃的,耀得元月砂眼珠子有些花了。 下意识间,她伸出手,轻轻的挡住了明晃晃的太阳。 而此刻,那些少年郎中周幼璧的动作最是快速,如今竟已经掠到了元月砂的跟前了。 元月砂耳边听着阵阵的惊唿,瞧着那匹白马极快速的掠了过来,眼瞧着就已然躲避不及了。 这一瞬间,元月砂眼底流转了一缕恨意。 她若此刻展露身手躲开,一个纤弱女子,哪里会有这样子的身手? 南府郡的二小姐可以韬光养晦,可以心机深沉,可是却也是绝不可以拥有敏捷的身手和武功。 尤其是,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 那些贵女个个吓得华容失色,可是这其中却有那一双眼睛,蕴含了恶毒与快意。她内心之中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那匹白马,要快些践踏在元月砂身上。 这马儿奔跑时候马蹄落地力道有多大,百里纤可是见识过的。 最好是一脚踢断元月砂的嵴椎,再一下踢破元月砂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将那狐媚子的脸蛋踢得稀巴烂,像个烂西瓜,瞧她还有什么资本,到处勾搭男人。 百里冽不过是爱惜这副容貌,又怎么会真心喜爱这样子的女子。 最好是死在这宣巷之中! 不错,此刻元月砂出的这档子事,正是百里纤忽如其来的心血来潮。 她瞧着元月砂那道怯生生的背影,就心里发狠,充满了恶毒。 如今服侍百里纤的婢女阿采,亦然是赫连清为了护住女儿,安排的调教好的心腹。阿采心狠,还会些粗浅的武功,正合用。若不是因为阿采力气大,也是不能一下子将元月砂给推出去。 百里纤余光所及,却也是见着阿采趁乱一步步的退后,退到了百里纤身边。没有人会瞧见这一幕,那时候所有的人都是盯着前面。 旋即,百里纤又飞快的盯住了元月砂,一时之间,却也是不由得口干舌燥。 其余的骑士已然察觉了什么,都是为之失色。 周幼璧一皱眉,他自然也是瞧见了那个忽而跌出来的少女。 此刻拉住了马鞍,自然是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纵然已经来不及,周幼璧却也是没做出任何举止,努力拉一下马儿。 这匹白马,唤作照夜狮子,是周世澜送给他的。而这匹马,却也是周幼璧心爱之物。他喜欢骑着这匹马,跑过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如果忽而强行令马儿停了,这匹白马也会受伤。 周幼璧是爱马之人,他自然也是捨不得如此。 这一刻,他那一双眸子之中竟似流转了缕缕嗜血之意。 是这个姑娘不好,突然跑出来,惹得自己自己的马儿受到惊吓。既然是如此,为什么要让自己的爱马为了别人的不小心而有所伤损呢? 想到了这儿,周幼璧那张英俊的脸孔之上,忽而就流转了几许的嗜血之色。 叔父送给自己的马,他才捨不得弄坏了。 就算踩死个人,也是这姑娘该死,是她自己煳涂。 所有人都瞧得出来,这小女子是自个儿突然冲撞出来的,就算自己强行勒住马,也是已经来不及了。左右就是个死,又何苦强行勒马损了自己的爱驹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幼璧的照夜狮子不知晓受了什么惊吓,居然忽而双双前蹄扬起,扬得高高的。那马身掠起,竟让周幼璧坐不稳当了。 便算是周幼璧,那也是吓了一跳。 好在他骑术甚佳,临危不乱,总不至于跌下来出乖露丑。 这照夜狮子忽而停了下来,可是却前足高高扬起,元月砂仍然是极为危险的。 要知晓,那前蹄若是重重的落下来,却也是会狠狠的践踏在已然在马蹄前方的元月砂身上。这一下力道,可是能生生将元月砂踩成了那一团血肉。 百里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更忍不住恶狠狠的叫着,踩死她!踩死她!
098 毁去名声 百里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更忍不住恶狠狠的叫着,踩死她!踩死她!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也是可巧有那一道身影,轻轻巧巧的掠了出来。 一双手,拉住了元月砂的手,将她从地上飞快的拉起来。 而元月砂的身子,也是被轻轻的带开。 随即后背咚的一下,居然靠着了厚实的墙壁,她已然是顺顺噹噹的靠在了道边壁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幼璧的白马双蹄才咚的一下落下来,尘土飞扬。 便是那结实的青石板上,也是生生落了两个淡淡的白印,倘若是落在人身上,非得将人踩得血肉模煳不可。 少年的手掌温和而干燥,生了些茧子。他原本骑在了马儿上,如今轻轻的纵身,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他的那匹马儿没有主子,自顾自的哒哒跑了老远距离,才温顺的停留下来。这一下子的轻功,却也是十分了得。他虽戴着斗笠,不过个头比如今元月砂还稍微矮一些,可见岁数也不大。 元月砂和他无亲无故的,对方居然会冒险救他,也是很大的人情。可是如今元月砂却是也是始终将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也是没有松开的意思。 元月砂的手掌之中,捏着几枚银针。 方才她欲图悄悄射出银针,射死这匹骏马。只不过如今,刚刚有别的人插手,元月砂自然是不需要这样子做了。 至始至终,她都是容色淡漠,却也是不觉对眼前少年升起了一缕好奇之意。 而那少年在元月砂站稳了足根之后,却也是轻轻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掌。 周幼璧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也是不觉大怒。 原来自己的白马左腿之上,也是不知晓什么时候,被一个物件儿打了血窟窿,如今还流血不止。 难怪方才照夜狮子受惊,居然差些将自个儿生生的摔下来。 周幼璧对这匹马儿十分爱惜,当做心肝宝贝。下人打理这匹骏马,就算是弄断一根鬃毛,都是十分了不得的罪过。他也便是会狠下杀手,将那下人打得遍体鳞伤。 想不到如今,自己的爱驹居然是受了这样子的伤损。他自然是十二万分的生气。 而他自然而然,觉得便是那戴着斗笠,救下了元月砂的少年所为。 也是不知晓用了什么暗器,居然伤了自个儿的马。 周幼璧面颊之上蕴含了浓浓怒色,极为气恼:「我的照夜狮子,如今居然是被你给打坏了。好大的胆子!」 他顿时抽出了鞭子,狠狠的向着那少年抽打过去。 刷的一下,那少年斗笠分作两片,露出了脸蛋。 却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他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浅灰色的衣衫,打扮并不怎么样。更何况刚才还戴着斗笠,谁也是不会留意。 可是如今,对方脸蛋露出来,却是俊雅轻逸,一双眸子明润,十分有神采。 而他脸蛋之上,如今添了一道周幼璧抽出来了浅浅红痕,更增加了几许无辜之色。 这宣巷之中,因为这少年的容貌,顿时添了几许光亮。 便算是周幼璧,盛怒之极,见到眼前少年的容貌,也是不觉怔了怔。 可是随即,周幼璧也是怒火滔天。 无论是这灰衣少年,还是元月砂,周幼璧都是不认得。周幼璧自然并非单纯嚣狂,他不认得这两个人,料来必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出身。 更何况,瞧两人衣衫打扮,也没什么富贵气派。 既然是如此,自己鞭打出气又如何?位卑命贱,就合该受此折辱。 今日皇宫来的都是些个富贵出身,可是这富贵也要分高底。就好似他周幼璧,出自周家,以后还会得了叔父爵位,自然跟寻常那些个庸俗之物全然不同。 元月砂见这鞭子要抽来,蓦然眸光一闪,居然向前一步,挡在这少年跟前。 她虽然狡诈多智,而且冷漠无情,可是同样却也是恩怨分明。 既然受惠,自然也是要回报一二。 眼瞧着那鞭子就要抽打在元月砂身上,却见一道淡蓝色的身影掠过,一伸手,居然将那鞭子死死的捏住。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眉头轻拢。 如今挡在她跟前的,一身淡淡的蓝色衣衫,蜜色的肌肤,样貌英俊,眸子狭长,透出了淡淡的不羁魅力。 赫然正是宣平侯周世澜。 周世澜武功不错,否则也不会将那飞速抽来的鞭子生生捏住。可是如今,纵然是如此,那手掌抓住了长满倒钩的鞭子,此刻却也是已然鲜血淋漓。 可是周世澜一张脸孔却也是平静无波,竟似并没有觉得丝毫的痛楚。 只任由那鲜血一点一滴的从周世澜的手掌间轻轻的渗透出来,一滴滴的滴落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之上。 周幼璧的鞭子又被捉住了,原本极怒,可瞧清楚来人是谁之后,顿时也是不觉软了声气儿。 「叔父,你怎么来了。」 周幼璧一时不觉讪讪然。 他打小就畏惧周世澜,而且一向在周世澜跟前学得很乖巧。以后他要承爵,自然是要讨好周世澜。否则周家几房也少不得少年儿郎,若失了周世澜的欢心,周世澜会挑别的人过继,爵位也是会给别的人。 更何况抛开爵位不谈,周世澜很有本事,也有许多古怪的手腕。周幼璧打小跟他学武,是又是佩服,又是畏惧。 一时之间,周幼璧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周世澜不会喜欢自己张扬跋扈,视人命如无物的。 方才的种种,周幼璧在别人跟前,自然是会说,那是因为躲避不及。可是周世澜眸光锐利,周幼璧想要说些好听的假话,却也是未必能瞒骗过去。 故而周幼璧倒是不知晓说什么好了。 然而周世澜倒是并没有立刻呵斥什么,他缓缓松开了手掌,将受伤的手藏于衣袖之中。 反而侧过头,盯着方才救了元月砂的灰衣少年:「这位少年郎好生英勇,以前没见过,不知道怎么样子称唿呢?」 周世澜微微一笑,那笑容流转了一股子诱人的魅力。 他这样子性感的魅力仿若是天生就有,自己也是无意。纵然并不是对着那些娇娇女笑的,可是不少女郎脸蛋都是忍不住红了。 那灰衣少年却也是笑了笑,倒也落落大方:「宁州永宁县永宁卫所正七品百户宁九郎,见过宣平侯。」 他这样子偏僻地方任职,又是这样子芝麻绿豆的小官,刚刚好够着参加御前比武的标准。在场众人听了,不少脸上都是流露出了轻蔑之色。 墨夷七秀之一的莫容声,那双孤僻忧郁的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自觉的流转了几许的思索之色。其实这个宁小九,武功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暗算周幼璧的,可不是他。他向来也不沾染闲事,也并不想如何理睬。 宁小九穿的是一双旧皮鞋,踩在了青石板地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薛灵娇忍不住讽刺:「这种寒酸货色,怎么也来比武,可不是给公主添堵的?」 周世澜却轻轻的拍拍他肩膀:「小小年纪,武功不俗,而且还有侠义心肠,以后前途一定很好。」 不知怎么,周世澜看到宁小九时候,眼底一缕异色却也是一闪而没。 周幼璧心里面却不是滋味。 他慢慢的垂下头,有些漠然的说道:「叔父,我知道错了。这匹照夜狮子是你送给我的,情意不同,我也很喜欢。谁伤了它,我都是会很生气的。我重视叔侄的情分,难道也还有错吗?」 周幼璧打小便是这样子的性子,从来不认错。便算是认错了,也是故意这样子说话儿,怪里怪气,显得并不是真心。 这是宣平侯府的家事,别的人都是不好插口。 周世澜却是微微一笑:「阿壁,我什么时候说你做错了,你爱惜我送给你的马儿,这是多么重情重义的表现,我的心里面,不知道多欢喜。这呀,可是你对我的情分。千金难求,我自然很感动。」 周世澜这样子一说,周幼璧也是微微一怔。 叔父吃错药了?今天怎么就说出这样子顺耳的话。 平时周世澜假仁假义的,口口声声,就是要自己懂得珍惜人命,也不能做些欺辱人的事情。他就不懂了,周世澜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这先人争气,赚下了爵位地位,不就是为了让后世子孙享福? 至多自己努力上进,加官进爵,让这份福气延续下去。 难道先人努力,就是为了让这些贱人泥腿子跟自个儿一样子身价地位? 那些假模假样,正义凛然的话儿,周幼璧一向都听不进去。 一时之间,周幼璧反而不知晓怎么搭话。 周世澜继续说道:「不过,你却挑错了人了。这位宁小九,不过是拉了地上的元二小姐一把,让她免受践踏。他只救了人了,照夜狮子的伤,可跟他没关系。」 旋即,周世澜弯下身,将那一枚刚玉扳指轻轻的捡起来:「方才,便是这枚扳指,伤及了照夜狮子,让你的马儿给停下来,略顿了顿,小九才好将人给救出来。」 说到了这儿,周世澜望向了一边:「长留王马车在此,何不现身一见。」 一句话,却也是让在场的人一惊。 那些京中贵女,个个心里扑扑一跳。 长留王虽然是住在了京城,可是行踪难觅,并不是很容易见到。 想不到如今,他居然是来到了此处? 伴随周世澜的话语,暗处一辆马车却也是缓缓行驶过来。 拉着这辆马车的是宫中矮马,马车也是缓缓的,走得并不怎么快。 那些女郎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嘆息声,男子郁郁柔和的嗓音却是响起:「宣平侯,你知晓,我并不愿意见人的。」 如今艷阳高照,可是听到了百里聂说话的嗓音,那些女郎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升起了一股子说不尽的幽幽异样。 甚至不约而同心里面浮起了一个念头,若能凑到了长留王跟前,和他说几句话儿,那可是不知道多好。 马车车帘卷开,里面情景也是一览无遗。 那些京中贵女只瞧一眼,竟不觉想要尖叫出声。 马车里面除了百里聂,想不到风徽征也是在。 两人并排坐在了马车里面,风徽征容色一如既往的冷肃,那张容颜有着凌厉锋锐的俊美,那样子咄咄逼人的艷色,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谁都知晓风徽征这位铁血的御史,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偏生他的狠辣无情也跟容貌一样有名。而他更兼有出挑的武功与骇人的心计,那份俊美锋锐也是令人高不可攀。 龙胤不知晓多少达官显贵在风徽征跟前战战兢兢,更不必提那些娇贵女郎了。她们自然是在风徽征面前毫无勇气,可与此同时,那样子禁忌和高不可攀,又形成了了一道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而在风徽征身旁的百里聂,却也是雪衣碧箫,风华绝代。那淡淡的郁色糅合了与生俱来的高贵,使得百里聂宛如点尘不染的神仙中人。仿若这红尘滚滚俗事,根本不能沾染上他的衣服角。 任谁看到百里聂,却也是近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宛如谪仙四个字。 若说风徽征是红尘之中最严厉最锋锐的一柄锋刃,血腥狠辣,锋锐无双。那么百里聂似又是另外一种极致,点尘不染,红尘不沾。 两人并肩而坐,看似说不出的矛盾,却也是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和谐之气。 如此形成的画面,更让那些京中贵女难以抵御,一颗心扑扑狂跳。 那撩开车帘的一瞬间,竟仿佛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副画卷,一瞬间已经是万千星辉,瞬眼芳华。 薛灵娇之前并没有见过百里聂,甚至也没怎么这么近瞧风徽征。 她之前口齿刻薄,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儿。 可便算是如此,这个性子有些乖戾的少女此刻却也是瞧得呆了呆。 以薛灵娇的骄傲,她自然决不允自己居然能有这样子的心绪,故而也是勉力让自己想起一些有关长留王的种种不堪传言。可就算是想到什么断袖之癖,也许是因为风徽征和百里聂样子太好了,总难以让人有什么猥琐的联想,反而让人觉得,好似这两个如此绝顶风华的男人,就应该相交相识,才配跟对方站在一道。 甚至想到百里聂私下养了一个儿子的传言,薛灵娇不自禁的否认。 百里聂那样子脱俗无尘的男子,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女人这样子庸俗呢? 他应该一辈子无妻无子,超然物外,不沾染半点红尘。 那些贵女瞧得如痴如醉,别说她们,就是眼前这些个少年郎,也蓦然生出了几许自惭形秽的感觉。 周世澜也算是认识两人多年了,倒也淡然,将那枚扳指送过去。 百里聂瞧了风徽征一眼:「这是风大人手指上做暗器的刚玉扳指。」 而风徽征却有些漠然:「脏了,扔了吧。」 他素来有洁癖,那扳指这样子闹了一遭,风徽征是绝不会再将之戴在自己的手上。 周世澜也是知晓风徽征的性子,也是不以为意,轻轻晃动这扳指,对着周幼璧说道:「阿壁,你方才说得很对,这照夜狮子是我所赠,象徵着叔侄情意,自然是不能轻易被辱。如今,是风大人将照夜狮子弄伤,你鞭子还在手里,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快些上来,教训一下风大人。」 众人顿时一愕,饶是知晓周世澜一向放浪不羁,却也是没想到他居然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出来。 周幼璧也是一怔,却也是顿时满脸通红。 他只瞧了风徽征一眼,顿时满身寒意,一时不觉打了个寒颤。 周幼璧有个族叔,仗着是皇亲国戚,糟蹋了一个黄花闺女儿,事后还杀人灭口。原本纵然事发,也不过几年牢狱之灾,还能送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当地行动自由,好吃好喝。可是偏偏,却是落在了风徽征手里。风徽征剥了那族叔皮囊,塞了稻草进去。事后周家去收尸的人,都是受尽惊吓。那时候周幼璧年纪还小,见到了剥了皮尸首的样儿,这辈子都是不会忘记的。 别说教训风徽征,他连抬头去看对方勇气都没有。 更何况长留王百里聂素来跟风徽征交好,而宣德帝又极宠这个儿子,人家都说只因为百里聂不喜欢做太子,所以太子之位才会轮到别人坐。如今百里聂虽然不是太子,可仍然是极具权柄,他轻轻说一句话,宣德帝也没有不顺从答应的。 这样子一个超然有权的王爷跟前,周幼璧哪里敢造次。 风徽征扫了周世澜一眼,流转了极不屑的神色,懒得搭理。 周世澜瞧着面红耳赤的侄儿,唇角蕴含了浅浅的笑容,眼神却也是渐渐的冰冷了:「阿壁,你若性子始终如一,倒也令人佩服。怎么如今,你的叔侄情意,竟然是一点都没见到了。你不是很喜爱这匹照夜狮子,爱惜得紧,伤了一下,如伤心肝?」 那字字句句,却宛如一下下的鞭子,当众打在了周幼璧的身上,也是让周幼璧说不出反驳的话。 眼瞧着周幼璧不说话,周世澜才继续说道:「既然别人伤你爱驹,算不得错,那么你打人就是有错了。既然是有错了,就应当赔罪道歉。」 周幼璧手指狠狠的扣住了掌心,蓦然内心之中流转了一缕恨意。 是了,周世澜这次又让自己无可反驳。 可是为什么要让自己当众丢脸呢? 今日御武场上,和他比武的对手就都在这里了,他们都在看自己的笑话。还有那些京城贵女,却也是将自己的丑态尽收眼底。 周幼璧根本不觉得强横霸道会让人看低自己,要知道,京城每一个人都贪慕强权的。一个人就算心性狠辣,手段霸道,只要有权有势,也是会有人心之嚮往。相反,如今自己赔罪,绝对没有人觉得自己知错能改,很有气度,反而会嘲讽他无能。 可偏偏,周世澜就是要让别人觉得自己很无能。 然而如今,周幼璧实在是没有法子了,闷闷的说了句对不起,便也不乐意多说一个字了。 周世澜微笑补充:「汤药费周家定不会少。」 宁小九轻轻抚摸脸颊上浅浅鞭痕,蓦然浮起了迷死的笑容:「周侯爷放心,我一向都不小气的。」 他笑的时候,却也是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流露出了一缕小小狡黠。 而此刻人群之中,却也是不觉有那一道娇柔的身躯轻轻颤抖。 百里纤有那么一刻,也被百里聂与风徽征美色所惑。可她到底心有所属,并且更恨极了元月砂。稍稍失神,她那满腔的心思却也是顿时不觉又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元月砂不过是身上添了些尘土,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也是让百里纤气得浑身发抖! 为什么元月砂总是不死!总是不死! 刚才她那样子兴奋,笃定无比的觉得,周幼璧的马蹄一定是会狠狠的践踏上元月砂那贱婢身躯。那一刻,她快要欢喜死了,甚至想像出元月砂身子如破碎的娃娃被撞出去的样子。 也许正因为希望越大,自然也是失望越大。 正因为方才百里纤欢喜到了极致,如今自然也是说不出的失落。她心尖觉得好恼恨,一颗心好似泡了毒汁,而自己的身躯也是不可遏制的轻轻的颤抖。 元月砂那个贱婢,也是不知晓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周世澜这个风流浪子的。 周幼璧鞭笞元月砂,让那贱婢受辱,本来正合百里纤的心意。 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料不着周世澜连这桩事情居然也是阻了,还让周幼璧这少年郎赔罪道歉,可当真给足了元月砂这贱婢脸面。 更不必说那救下元月砂的宁小九,虽然是出身卑贱,却居然是有那么一副极好的俊俏容貌。纵然是百里纤痴迷于百里冽,却也是不得不承认,这宁小九竟有不输于百里冽的好姿容。当然在百里纤看来,也只是皮相罢了,这等野小子自然决不能与胸藏锦绣的百里冽相提并论。 想到了这种种不公之处,这许多噁心自个儿的事情,百里纤竟似难以压抑胸中怒火,蠢蠢欲动。 「元二小姐,今时今日,想不到你居然是用出了这样子的手段,却也是未免让人瞧不上,更是对不住贞敏公主的名声。」 百里纤这般突兀的开口,自然是惹得众人一愕,纷纷关注。 更不必提,百里纤的语气调子里面还蕴含了说不尽的尖酸刻薄。 有人也是不觉心忖,这位宣王府的纤小姐,瞧来便是已经盯上了这位元二小姐,定然要为难到底了。 就如同方才那牡丹花样,明明是芍药,相似罢了,可是百里纤仍然是辱骂不休。 百里纤自打赫连清出事,就性子大变,竟似受了刺激,性情失常一样。 这样子的放泼,自然让人轻鄙不喜。 当然,她们也不会喜欢元月砂。元月砂到底是南府郡来的,并不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姑娘,自然难以让她们接纳。 如此一来,百里纤咬住元月砂撕,那不过是一场众人都乐见其成的绝好戏码。 瞧一瞧,那也是无妨的。 元月砂没有理会百里纤,可是百里纤却是不依不饶。 既然已经是开了口了,百里纤却也是没那么多顾忌,居然是踏步而出,冷笑森森。 「今日御前比武,有这么多英俊的少年儿郎。元二小姐没有了未婚夫婿,北静侯也是瞧不上她。这做侯府填房的梦碎了,想不到你居然也是有这么多别的主意。今日这么多英俊儿郎,御前比武。你便想方设法,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惜既然有这么多贵女在此,你姿容寻常,身份卑微,哪个会留意多看你一眼呢。所以,你居然是出此奇招——」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嗓音略顿,带着十二万的恶毒刻薄:「你居然假意摔出来,当众倒地,如今别人不多瞧你一眼,那也是不成了。你那三分姿色,别人也是尽数都是瞧见了。可你那浅薄心计,庸俗的主意,我也是要当众说清楚。」 一言既出,那些少年郎都有些面色古怪。 这个元二小姐,听也没听过,当真是为了博别人留意用这样子的手段? 无论如何,他们也忍不住多看元月砂一眼。 这女郎身子纤弱,面容娇美,倒是确实有几分楚楚之姿,是个标緻的小美人儿。 若然平时撞见,面对这样子的可人儿,却也是总是应该有几分好感的。 不过若是主动摔出来,自然是另外一回事,自然也是不免让人有些个倒胃口了。 而那些京城贵女听了,也是似信非信。 不过仔细想想,元月砂虽有几分姿色,虽然得元老夫人的喜爱,可是究竟不是正经的嫡出女儿。以后说婚事,说到家世,总是有很大的限制。 既然是这个样子,她费心筹谋,眼前这几个家世极好的少年武将自然是很好的人选。那么用一些手段人,让这些少年郎留意到她,也无不可能。 南府郡的丫头,做出这样子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元月砂不轻不重的拂去了身上的尘土,淡淡的说道:「纤小姐说得很对,这自然是很好的计策。就是有一些不好,一不小心,容易让别人的马儿将你给踩死了,有那性命之危,否则下一次,这样子的好计策,纤小姐也可以使一使。」 她言语之间,蕴含了淡淡的讽刺之色,不过倒也并不令人觉得奇怪。 元月砂这样子说,也是有些个道理的。毕竟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元月砂的处境确实也是极为危险。一不小心,也就这样子便死了。 百里纤言语这样子的羞辱,元月砂生气也是应该的。若不动怒,反而显得心虚了。 而百里纤却冷笑不已,顿时反驳:「你自是富贵险中求,又或者是你紧张时候,算得差了,以为人家可以停下来,却偏生来不及。也是你贪图富贵,命都不要了。」 百里纤这样子讲,也是有几分可能,直让人心中疑虑不已。 百里纤心里一阵子的快意,她就是要这份说不清楚。 她自然没证据说元月砂是故意为之,可元月砂也没证据说清楚不是。 谁让元月砂出身卑微,未婚夫又是那样子的不堪呢。 既然如此,别人都会觉得,元月砂为了图谋一个好婚事,什么事情都是能够做得出来的。 百里纤言语越发慢悠悠的:「这京中贵女,自然做不出这样子荒唐无耻的事情。可若是南府郡的乡下丫头,为了博些个名声,嫁个好人家,什么轻浮孟浪的事情做不出来。这便是本性下贱,所以如此姿态。」 那些少年郎听百里纤说话儿,心里都有些不自在。 百里纤外表也是个娇美少女,可是说出来的话儿,却也是如此泼辣尖酸,可真是令人反感。谁都不喜欢,自己未来的妻子,会是这样子的泼妇。 当然,谁也不希望,未来的妻子心计太深。 周世澜却忽而插口:「元二小姐摔出来,确实不是意外,确实是刻意为之。」 这样子说话,周世澜一双眸子掠动了涟涟精光。 百里纤有些愕然,想不到周世澜居然忽而改口,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 她以为周世澜被元月砂美色蛊惑,偏帮这狐媚子。可如今,瞧着居然是要改口了。仔细想想,元月砂似也与周家结怨。周世澜不乐意自己侄子染血,却未必喜欢元月砂。 想到了,百里昕竟不觉有些意外之喜。 马车之中,百里聂淡色的唇瓣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 他心里在想,百里纤实在是太天真了。周世澜无疑是只老狐狸,而百里纤在他跟前实在也是生涩蠢笨。 百里聂不动声色,手指轻轻拂过了腰间碧绿色的玉箫。 而自始至终,苏颖没说话,那双会说话的眸子却始终盯着百里聂。 百里纤嗓音扬了扬:「周侯爷也知晓这狐媚说谎了?瞧来,有的人总是会被拆穿画皮!」 周世澜慢悠悠的说道:「元二小姐自然不是意外,而是刻意。她是被人推出来,才摔倒在地的。有人自是想要她死,所以方才忽而将她硬生生的推出来,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这龙胤皇宫之中,竟有人慾图谋杀,犯下此等恶毒之事。」 百里纤方才沉浸在报復元月砂的喜悦之中,如今却也是如遭雷击,不可思议。 她这才意识到,今日自己还做了一些可称之为把柄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难道周世澜忘记了,是元月砂将他妹子害得凄悽惨惨的。 一时之间,百里纤居然是不觉冷汗津津,死死的扯住了手帕。 她沙哑说道:「宣平侯,你胡说什么,你,你如此替元月砂说话,究竟是为什么?」 却也是妄图让人疑上周世澜与元月砂有些个说不出的私情。 毕竟周世澜名声不好,轻浮孟浪之名整个京城都闻名。他一把岁数了,却不肯正正经经的成婚,整日就流连于秦楼楚馆,也不知晓有多少风流韵事。 和周世澜扯上关系,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并不是什么幸事。 百里纤心里头慌了,却也是不觉更加咄咄逼人。 竟似要生生将污水泼出去,好让周世澜住口。 可一颗心却亦仍是突突难安,这宣平侯周世澜,原本就是京城极桀骜不驯的人物。 「我自是亲眼所见,正是这个婢女,将元二小姐生生推了出去。」 说到了这儿,周世澜目光示意,随行侍从如狼似虎,却也是生生将阿採给抓出来。 阿采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别人不会知晓的,如今更不觉容色惶恐,脸色苍白,流转了几许心虚之态。她不过是个婢女,自然是没有百里纤那等不依不饶的心性。 百里纤暗暗觉得不好,只恐怕阿采一时不慎,心虚气浮,竟自会吓破胆。她故而尖声说道:「宣平侯,为什么居然是拉住了我的婢女。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莫非你竟要当众威喝,勾陷入罪?」 百里纤话儿说得有些急,却也是一阵子的口干舌燥。她勉力自持,纵然是阿采说了些个不该说的话,那也是被生生吓坏的,当不得真。 阿采哪里见过这样子大的阵仗,如今好似一团软泥一般瘫软在了地上,只不觉哭诉:「奴婢没有害人啊,奴婢没有对元二小姐动手啊。」 周世澜却也是伸手握住了阿采那只手,他那张俊朗面容近在咫尺,本来是极为惑人。 可阿采却只觉得心生惧意,并无心动。 「我方才分明亲眼瞧见,更何况你手指上染了凤仙花汁,若是推了元二小姐,必定会在元二小姐身上留下痕迹。而这等廉价的货色,在场娇女也是不屑会用的。」 宁小九却趁机瞧了元月砂背后衣衫,虽未曾瞧见什么,却故意惊讶叫了一声。 周世澜言语森森:「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这个奴婢,宫中行兇,好大的胆子!」 阿采更已然吓得无措:「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撞着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却不觉吓得泪水涟涟,全无方才推人送死的胆气。 只不过此言一出,却也是一阵子的喧譁之声,惹得众人异色涟涟。 这争风吃醋,群芳斗艳的事情,她们也是见得多了,不足为怪。 可是这却是大庭广众之下,取人的性命。 一个贱婢,也敢行兇。 有些心思多的,顿时不免在想,难怪是清夫人竟被宣王厌弃。 那宫里头处置赫连清时候,宣王竟无只字片语。 到底也是百里策正妻,百里策竟无丝毫的顾惜之意。 百里纤心中一紧,却也是不觉心里恶狠狠的暗骂,不懂事的奴才。 这面上,却忽而流转了缕缕爱惜之情:「阿采,你怎么这样子傻,为了我,居然是做出这样子当众害人的事。」 百里纤面上一派惋惜之色,主僕情深,可实则言下之意,竟将这一切罪责推到了阿采的身上。 周世澜英俊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缕缕的不屑:「纤小姐如今,竟然是要说是这奴婢私自行事,你竟丝毫不知不成?」 言语之间,颇含讽刺。 这样子区区伎俩,但凡心里稍稍有些通透的,都不免心中有数。 出了些事,就将一切推到了下人的身上,护住主子的名声。 这京中贵女,哪个不清楚这么些个手腕,谁也不会相信百里纤的无辜。 而百里纤却也是不觉冷着一张脸,竟似将周世澜的话儿充耳不闻。 实则她心中也是翻江倒海,难受之极。 她自然是知晓,就算让阿采将这样子的罪承担了,别人也是不会相信。自己的名声,可也算是毁了个彻底了。 一个姑娘家,说话刁蛮些,举止泼辣些,也还罢了。许多人都觉得,女孩子做姑娘时候性子刁蛮并不要紧,等到成婚后自然也是知晓收敛性情了。 可是如今,她却染上唆使婢女杀人的恶名。 百里纤心里就跟吃黄莲一样的苦,好生不是滋味。 今天见着这场恶行的,都是京城贵眷,很快自己就会成为京中圈子里面的恶毒女子。 这是已然洗不清的。 她恨元月砂,为什么居然有这么多人维护元月砂,又让元月砂逃过一劫。 可如今已然并不是憎恨谁的时候了,她要自保。 就算是声名尽毁,首先便是要保住自己。 阿采认了,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又如何,那也是没证据证明自己在宫中杀人。 要知晓,要是落实了自己在宫中杀人,必定是会受重责! 事到如今,她考虑的是自保! 百里纤垂死挣扎,她要算计得当,使得自个儿顺利脱身。 她强自镇定,竟不露半点心虚之色,反而隐隐有些个泼辣:「我是不喜欢元月砂,谁都知晓。私底下,我也是这样子跟阿采说。阿采忠心,眼见我这个主子生气,就擅自为我出气,就算是国法不容,我也是喜欢她的。阿采是个忠奴,宣平侯却如此狠心,处置这么个忠心耿耿的人。」 而
099 拒婚 她强自镇定,竟不露半点心虚之色,反而隐隐有些个泼辣:「我是不喜欢元月砂,谁都知晓。私底下,我也是这样子跟阿采说。阿采忠心,眼见我这个主子生气,就擅自为我出气,就算是国法不容,我也是喜欢她的。阿采是个忠奴,宣平侯却如此狠心,处置这么个忠心耿耿的人。」 百里纤心中更是充满了怒火,非但没有担切,反而是显得咄咄逼人:「这等贱婢,勾引我父亲哥哥,害得我母亲失态,只因担心宣王府闹出什么丑闻,才一时煳涂欲图逼走冽哥哥。是她害得宣王府家宅不宁,死一百次一万次都不够。而阿采身为奴婢,为宣王府尽忠,我奈何不了元月砂,她为了我这个主子尽忠,主动弄死这个狐媚,一点错都没有。」 旋即,百里纤却也是语态柔和:「阿采,你为我如此,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是心中感激不已,更会对你家人加以照拂。」 阿采是赫连清挑的,而赫连清既然说阿采可以做心腹婢女,那么必定是将阿采彻彻底底拿捏好了。那软肋,拿捏在赫连清手中,也如同在百里縴手里一样。就算是让阿採为主子去死,这奴婢必定也是不敢多言。 赫连清虽然是失去了名分了,又被软禁起来。可她人在宣王府多年,自然也经营拿捏了若干人脉的。 阿采不觉泪水盈盈,百里纤言下之意是什么意思,阿采是心知肚明的。 她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是落在了赫连清手中,若是赫连清不高兴了,能轻易杀人灭口。 这世上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为了家人牺牲自己的性命的。可赫连清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挑中的阿采,就是个极孝顺又不分是非的性儿。 显然,阿采不是那种可以牺牲家人,为全自己性命的人。 阿采顿时接过了百里纤的话头:「不错,纤小姐虽然是深恨元二小姐,却也是什么都没有吩咐我做。只不过,是因为我内心之中,恼恨这个狐媚害了宣王府,所以方才一时气愤,要除掉这个妖孽。」 周世澜瞧出这其中关窍,心忖百里纤年纪虽小,却是个狠的。这宣王府的小孩子们也是不知晓吃什么长大的,个个岁数不大就会这般作妖,这其中还包括百里冽。 他不觉淡淡的冷笑:「宫中动手,罪犯宫规,你只是个下奴,更是罪加一等。大约,也是要被活活打死,可是要想清楚了回话。」 阿采已然自知必死,听到了周世澜这样子说,虽然吓得脸色苍白,却仍然是不觉轻轻的摇摇头,示意自己说的话儿定然是真的。 身为下人,原本命贱,也不值当什么。 周世澜淡淡哼了一声,也没做理会。 这一切自然分明是百里纤指使的,在场的人都是瞧得出来,绝不会错的。不过阿采不认,百里纤自然也脱了身去。当然阿采就算被打死,也谈不上如何无辜。她听取主子吩咐,能随意取人性命,也谈不上好人,更说不上冤枉。 百里纤却没有低调,反而不依不饶:「这奴婢宫中做出此等事情,做主子的也是有看管不力的罪过,可是这个罪过,我应了又如何?」 她看似张狂,其实也是颇具心计。 毕竟一个区区约束下人不利的罪过,又怎么能比得上在宫中唆使奴婢,下狠手杀人。 百里纤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就算是声名尽毁,可是别人也是奈何不了自己的。 只要自己脸皮够厚,无视那些个闲言碎语,也是仍然能在宫中张牙舞爪。 噁心死元月砂又如何? 而阿采一双眸子,却也是泛起了淡淡的死灰色,大约也是认命了。 周世澜心忖今日之事,也到此为止了,只让那些个宫卫将阿采拖走就是。 不过就在这时候,却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嘆息,那嘆息声之中,蕴含了淡淡的酸楚和怜惜。 使得人听到了,也是不觉心尖泛起了淡淡的惆怅。 周世澜瞧见了别人眼里的异样之色,也是不觉回过头去。 却见百里聂居然从那辆马车之中轻轻的踏步下来。 他双足踩上了宣巷的青石板,一步步的向着阿采走了过去,让这个最卑微的小丫鬟看得目瞪口呆。 那样子的尊贵,那样子的风华,对于京中贵女而言已然是梦中之姿,对于阿采这样子的奴婢,那自然是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可是百里聂偏偏却也是来到了阿采的跟前,他那一双瞳孔,宛如有深深的漩涡,好似要将阿采摄入其中一半。 百里聂甚至伸出手,握住了阿采沾满了尘土的手掌。 阿采如遭火炙,这个即将要死去的奴婢,脸上却也是不自觉的流转了梦幻般的痴迷之色。 他不觉和声说道:「阿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可以说清楚。你是做错了事情,也是应当受到惩罚。不过,也许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不必死了,只受罚就好。」 阿采应该咬死是百里纤的,可是如今,她唇瓣张了张,竟似说不出话来。 那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泛起了淡淡的纠结之色。 百里聂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意:「你有什么为难之处,也许我会替你解决。就算是为了你家小姐好,如果真是她做的,那就认了错,好生受罚,真心悔过,免得继续错下去。这样子,才是真正为了她好,以后也是会感激于你的。」 谁也不会觉得百里聂在诱供,只因为百里聂样子是那样子的悲天悯人,仿若拈花的菩萨,容色温和,悲怜众生。 一个小小的奴婢,百里聂居然是能如此垂怜相顾,足以见证百里聂是何等的冰雪心肝,泽被苍生。就算是这般卑贱之物,也是能够得到了百里聂的恩泽。 其他的女郎无不是瞧得心醉神迷,难以自持。 唯独元月砂,却不动声色轻轻一挑眉头。 这算不算出卖色相呢? 这般绝世风姿,居然在个奴婢面前摆弄,长留王看来也没什么节操。 不知怎么的,她对百里聂格外不喜。明明百里聂也没有做出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情,元月砂就是不喜欢。 她隐隐知晓为什么,就是因为百里聂实在是太完美了。 太过于完美的东西,自然也是显得虚假,难道百里聂不会上茅厕吗? 阿采虽然流露几许迟疑之色,到底也未曾多言语。可在百里纤瞧来,却也好似极值得恼怒的。 百里纤不觉咬牙切齿:「阿采,你是个忠心为主的人,可不能因为有些个人言语,居然就做出些个背主的勾当。」 不就是长留王而已,这下贱奴婢居然心思动摇,可当真是个反骨背主的。 可就在这时候,百里聂一双眸子盯上了百里纤,言语温文:「纤小姐,其实你年纪还小,就算做错了事情,只要懂得承担,也是可以的。」 那一双眸子,似蕴含了无尽月华,饶是百里纤心有所属,这一刻竟也不觉心魂动摇。她甚至油然而生一种冲动,跪在地上吐露自己的过失心计,并且哭诉自己的委屈。百里纤的鼻子一瞬间也微微发酸。 这可软弱的动摇,不过瞬间,百里纤已然是收敛了心神,眸光灼灼。 一想到了元月砂这个贱人,她内心之中油然而生一缕怒火。 都是这个贱婢,方才招惹这么些个事情,若非如此,母亲也绝不会失宠。想到了这儿,百里纤内心含酸。更不由得想起了今日的种种计划,只要能狠狠将元月砂践踏到泥地里面去,无论让她做些个什么,她心里也是甘愿的。 百里纤不觉言语森森:「长留王身份尊贵,可也不能逼着让纤儿认错吧。」 她缓缓的垂下了脸颊,一张俏丽的脸蛋隐匿于暗处,却流转了几许修罗可怖之色。 百里聂不动声色,轻轻的方才了阿采的手掌。 阿采帐然若失,只觉得那前所未有的温暖又离开了自己,整个人不觉又坠入那冰天雪地之中。她蓦然鼻子微微发酸。 那些旁观的贵女,一时之间却不由得对百里纤颇为恼恨。 这任谁都瞧得出来,是百里纤指使这奴婢,做出了这档子的事情。 长留王殿下风光霁月,轻轻的饶了她,说了只要肯认错,知错能改那就是个好的。 想不到这刁狠女郎居然是不知好歹,居然胆敢拒绝百里聂。 她们自无暇细思百里纤倘若认错,责罚必定不轻,只觉得若是拒绝了长留王殿下,那就是大逆不道。百里聂那样子尊贵一个人,都纡尊降贵了,想不到百里纤居然是如此姿态,自然是令人生恼。 百里纤回过神来,眼见周围种种不善的目光,知晓百里聂这样子的举动又为自己招惹了若干仇恨,心中亦然不是滋味。 这一瞬间,她甚至有一个极为古怪的念头,莫非长留王是有意为之,让自己沾染这样子的仇恨? 这念头一涌上了脑海,便算是百里纤这样子的人,那也是断然不敢相信。 不可能的,百里聂风光霁月,万事不萦于心,那样子清冷高贵的人,也不过是一时慈悲心动了罢了。 哪里可能刻意为之。 只不过自己这样子污泥堆里挣扎的人,实在也是受不得百里聂的那般好意。 而阿采却也是被生生拖曳下去,那婢女神色浑浑噩噩的,竟不见什么惧色,反而有些恍恍惚惚的。 元幽萍扶住了元月砂,关怀备至:「月砂,可是吓坏你了?」 元月砂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方才虽是生死关头,她心中却亦然是平静无波。 元幽萍道:「你这衣衫沾染了尘土,还是换了去,再喝杯茶定定神。」 元月砂轻柔的点点头,并没有拒绝。 元幽萍瞧她容貌乖顺而柔和,细瓷般的面颊浮起了浅浅的红晕,若只看容貌,实在也是个乖巧腼腆的小姑娘。 可自打这个小姑娘来到了京城,整个龙胤京城却也好似隐隐有一股子暗流涌动。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的内心之中,竟然不觉隐隐有些莫名的畏惧之意。 然而有些事情,容不得她不做了。 而苏颖却盯着元月砂的背影,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睛。 今日之事,别的人并不觉得如何的奇怪,可是苏颖的心尖,未免添了一个疙瘩。 别的人不熟悉百里聂,可是苏颖却对百里聂那一举一动,都无不观察仔细,心中瞭然。 百里聂并不是个会理会这样子的闲事的人。 他高高在上,纵然是有满腹的锦绣,却也是如夜空明月,不肯垂怜俗世种种的纷扰。今日这样子小小风波,百里聂为什么会理会? 可元月砂纵然被骂狐媚,苏颖也是绝不会相信,她居然是能勾住百里聂的心绪的。 想到了这儿,苏颖竟不觉颇为自信的微微一笑。 这世间任何女人若得到了百里聂的垂顾,那就是招惹了天大的麻烦。百里聂不过是柔声细语的和百里纤说了几句话儿,那些女人都嫌弃百里纤不知道好歹,恨不得将百里纤撕碎了。倘若百里聂当真喜欢上了谁,这又是会招惹多少嫉妒仇恨。 这世上之事,就是如此的,有得就有失。得到的东西越珍贵,针对你的也就会越多。 除了她苏颖,还有谁能有无穷的智慧和手腕化解这种种嫉妒针对? 除了自己,没谁有资格站在百里聂跟前的。 那心尖一缕烦躁酸闷,方才是生生压了下去。 她纵然是冰雪聪明,聪慧剔透,可是以她骄傲,也绝不会承认这样子的事情。 只不过,那胸中欲图除掉元月砂的慾念,却仿若血肉撕咬,竟似变得更加强烈了。 恍若女人最深邃的直觉。 一场风波平息,那些少年郎也是未再停留。 周幼璧面颊之上流转了一股子深邃的恨意,只觉得今日落了脸面,格外不是滋味。 他忍不住狠狠的盯了那宁小九一眼,若不是这个小混帐,何至于如此。 过一会儿,御武场上,自己必定是要让别人知晓自己的种种实力。 宁小九方才挽住的头髮被打散了,有一缕轻轻的垂落在脸边,越发衬托脸颊那道红痕鲜润分明。 他却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唇瓣轻轻的一吹,将垂落的流苏髮丝轻轻的吹开。 而长留王百里聂马车车帘也是轻轻的垂下,掩住了车中情形。 那些妙龄少女怅然若失,极为失望。 方才那些少年儿郎,确实十分耀眼,可是和长留王一比,又总觉得索然无味了。 「风大人今日只是看戏吓人,难道不会觉得没趣。」 风徽征冷笑:「却不知晓殿下为什么不摘下自己手上的扳指救人,却偏生摘了我手上的扳指扔了出去。」 百里聂淡色的唇瓣,却也是浮起了浅浅的笑容,竟似有些说不尽的魅惑:「因为我手上的扳指比较名贵,又容易磕碎,风大人的便宜一些。」 一边这样子说着,百里聂手指却也是轻轻的擦过了指尖玉石。 那扳指果真是美玉雕琢,上头一颗东珠,灼灼生辉,轻轻的套在了百里聂修长的手指之上,果真是名贵无比。 眼见风徽征面色不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因为长留王百里聂一向不理会世事,要是出手救了一个姑娘,难免会让人胡思乱想,并且让这位被救的姑娘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此一来,对人家清誉未免有损。相反风大人,风大人虽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可是凶名在外,脾气又很古怪,就算是你出手相救,也不会让人联想到男女之事。当然,也没有人敢。」 风徽征知晓他素来心思玲珑,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瞬间都会想到种种的可能,并且会做得无比的周全。若是百里聂愿意,他能让自己行为举止,变得极之完美。可是这样子一个人,骨子里偏生又是极为狡诈的性儿。 这使得风徽征漫不经心说道:「满京城的姑娘,可都是瞎了眼珠子了。若让我掷出那枚扳指,不会像你这样子客气。周幼璧那匹马会当场死了,他会从马上摔下来,便是不死,也会摔成重伤,并且落下残疾。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本来就心性兇狠,不将人命当一回事情。并且,好似他这样子的人,也不会伴随岁数变大而善良几分,反而是会变本加厉更加寡情。」 他知道,那时候自己心念动了,眼见周幼璧硬要踩死元月砂,心中掠过了一缕杀意,下意识便去摘趁手的暗器。而这个暗器,自然是风徽征手指间的刚玉扳指。可那一刻,右手手指却落了个空,只因为那枚扳指让百里聂取走的。 「今日是敏儿喜庆的日子,不好沾染什么血腥的。况且,那匹照夜狮子是难得一见的骏马,只不过落在了一个满身暴戾的少年人手里面。那匹马儿死了,可真是可惜啊。」 所以周世澜教训周幼璧,是爱惜这个侄儿,下一次未必会有这样子的好运气。这样子的性情,总是会容易招惹到一些不该招惹的人,然后就这样子死掉的。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曲起了手指,抵住了唇瓣,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他不动声色的掏出了手帕,轻轻擦过了唇角。 那手帕之上,却也是沾染了点点的嫣红了。 「自作自受,每月这几日,你都是会散功。可是偏生,却是妄动真气。」 风徽征对于百里聂,自然是不会有半分同情,反而咄咄逼人:「方才百里纤若肯认罪,那你会如何?」 百里聂却也是不动声色的将手帕收起来:「虽宫中行兇,好在未遂,虽然有些责罚,大约不会死的。至多,不过是将她从宗谱上剔除,贬为平民,以后不再是娇贵的王府千金。至于那个行兇的奴婢,会免去死罪,然而会徒刑流放。」 这样子责罚,大概对于百里纤而言,是从天堂落入地狱了。 毕竟百里纤打小便是锦衣玉食,又以自己身为宗室之女的尊贵身份骄傲。 若是失宠被逐,以后日子一定是不好过。 偏偏百里聂却也是淡淡补充了一句:「不过,总留得花朵儿一样的性命,还会有长长久久的一生。可惜这样子的机会,她们却也是不知晓珍惜。」 风徽征唇角噙着一缕冷笑:「是呀,长留王真是心善得紧。」 百里聂嗓音慢悠悠的:「多些夸奖,我总是很仁慈的,无论是谁,也是会给他们一次机会。可惜,却总是不知晓珍惜。」 那银质面具后一双眸子,不觉泛起了幽幽光华。 另外一头,领路的宫婢领着元月砂去偏厅休息。 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却也是轻轻拦住了元月砂,赫然正是周世澜。 元月砂以为那一日静安寺与周世澜争执,已然是生出嫌隙。想不到今日,周世澜也为她解围。 她不太懂周世澜的意思,不过也并不如何在乎。 却盈盈一福:「月砂谢过宣平侯解围。」 周世澜挥挥手,让那宫婢退到了一边,让自己与元月砂独处。 对于周世澜而言,这样子的事情,也是不算什么。 可元月砂却留意到那宫婢意味深长之色,虽然顺从,却也是好奇。 也许正因为这样子,周世澜方才在招惹了许多流言蜚语。 这一刻,元月砂内心甚至不觉涌过了一个念头,当年苏叶萱可是受过此等困扰? 如果周世澜一直这样子放荡不羁,周世澜不在乎,元月砂可以不在乎,可是苏叶萱必定是也是会为处境增加几许烦恼。 耳边却听到了周世澜略略迟疑的嗓音:「那日静安寺,是我言语有失。其实我心里面,是知晓阿淳不对的。可是人就是这样子,面对自己亲近的人,总是不能讲道理的。」 元月砂微笑:「宣平侯不必在意,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她这样子说话,当然是真心实意。 周玉淳得罪了元月砂,元月砂已然亲手讨要回来。她不必靠任何人主持公道,别人欠下的东西,元月砂会自己亲手挖回来。 至于自个儿对周世澜的恼怒,其实与周世澜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任何辱骂之词,诋毁之语,亦只会让元月砂厌恶,不至于让元月砂因此动怒而生气。 她之所以动怒,是因为周世澜让她想到一个令她格外不喜,十分厌恶的存在。 周世澜也不以为意:「无论你放没放在心上,今日替你解围,那也赔给你了,如今又赔罪道歉,什么都不欠你了。」 元月砂轻轻的嗯了一声。 周世澜瞧着她:「你怎么不问阿淳如今怎么样了。」 元月砂抬头问道:「那阿淳如今怎么样了?」 周世澜淡淡说道:「自打从静安寺回来,又被家里面的人一顿训斥,不敢出门见人了。这世上有宣王府纤小姐这等愈战愈勇不要脸的,也有阿淳这种胆子小受过教训就吓破胆的。也对,她打小单单纯纯的,不必骗人,也不必跟人争,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她从来没瞧过别人白眼,更没人轻视鄙夷过她。她那种性子,嫁入豫王府,迟早就是个死,我原本也不乐意。」 这桩婚事是周皇后促成的,周家那些个长辈,个个都觉得很好。 周世澜不乐意,原本也没有用。 若不是周玉淳出了这么个大丑,这桩婚事就会定下来。 周世澜觉得这件事情说不出的讽刺,禁不住冷冷一笑:「你一定好奇,阿淳以后会如何?」 元月砂心里默默的念叨,她一点都不好奇周玉淳以后会如何。 可周世澜已然是自顾自说道:「这京城高门大户,那也不必想了。她的夫婿,也轮不到她挑,阿淳没什么脑子,若容她自己做主,一定很糟糕。我会替她挑一户殷实人家,人口简单些。阿淳的夫君人品温厚,而且喜爱阿淳性子的夫君。最要紧的是,那夫婿前程权柄全拿捏在我手里。我这个宣平侯活着一天,大约也不能欺辱她。这男人女人,喜欢不喜欢,还不是这样子煳煳涂涂的过一辈子。」 元月砂也瞧出来,其实周世澜一定颇为苦恼。他这些话儿,大约也是实在找不到别人说,所以憋不住,要在自个儿的跟前倾述一二。 元月砂不动声色:「侯爷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周世澜忍不住笑了笑:「你这小丫头,还是有些意思的。」 等周世澜离去,那小宫婢回到了元月砂身边,一双眸子颇多探索之色。 瞧来,定然是觉得元月砂和周世澜有些什么。 也难怪,谁让周世澜居然有那等风流花心,极不好听的名声呢。 元月砂不动声色,对这样子的目光也是视若无睹。 所以也难怪周世澜总沾染些个桃色嫌疑,范蕊娘肚子大了,悄悄传出去,也有人暗暗传孩子就是宣平侯周世澜的。 元月砂眼观鼻,鼻观心。 既是如此,当年苏叶萱和周世澜的传闻,究竟是真还是假? 她与周世澜交集不深,其实不并不是真的很了解这个男人,自然也是不知晓当年是不是周世澜糟蹋了苏叶萱的清白。 自从踏入了京城,元月砂什么都不会轻易相信的,也不会轻易对一个人下判断。 这一次入宫,元月砂察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危险,更让元月砂处处小心,如履薄冰。 湘染因并不是元家家生子,这一次也没允一块儿到皇宫,失去了湘染这个会武功的臂助,元月砂自然也是要处处留意。 房中,元月砂已然是换好了衣衫,正在此刻,却见宫婢盈盈而来,耳语几句。 元月砂面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错愕之色。 到了厅中,只见一道人影矗立,对方面容英挺,只是双颊微微有些苍白,赫然是北静侯萧英。 元月砂见过萧英几次,每次萧英都是淡淡的,并不如何热络。 方才在御花园,萧英虽然没有为难她,言语间却也是有些个轻蔑之态。 好在元月砂素来也是没将北静侯府的婚事如何的放在心上,也自然是不会有那等怅然若失之感。 如今萧英忽而要见她,自然也是出乎元月砂的意料之外。 她不觉轻盈的福了福,见过礼。 萧英目光在元月砂身上逡巡,忽而流转了浅浅的异色,脱口而出:「怎么将衣衫给换了。」 方才元月砂穿着的是淡绿色衫儿,芍药花的刺绣。这件衣衫可是有些不吉利,先是和贞敏公主撞衫,又被百里纤讽刺僭越,说她不配。 如今元月砂换的这一套崭新的衣衫,那也还是新做的。那是水蓝色的面料,衣摆之上绣了些白梅做点缀,更增清丽之姿。 可萧英盯着元月砂娇美的容貌,竟隐隐有些憾色。 元月砂不觉微微有些好奇,难道萧英不知晓今日的那档子事故? 既然是如此,又为什么专门来瞧自己。 元月砂不动声色:「月砂那套衣衫被灰尘弄脏了,自然也是要换一套。免得走出去,污了别人的眼睛。」 萧英转过身,许是脸颊背对着阳光,沉浸在阴影之中,乍然一瞧,竟似有些淡淡的阴郁:「瞧来元二小姐,居然还是懂得礼数的。既然是如此,倘若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就应该知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宣平侯周世澜,虽然位高权重,却也是名声不堪。想不到元二小姐居然是与他相谈甚欢,这又是为了什么?那样子轻浮孟浪的人物,正正经经的姑娘,应该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元月砂大约是明白了,萧英瞧见了自己和周世澜说话,又并没有听到两个人说什么,必定如此多心起来。 萧英原本就不喜欢自己,又觉得自己出身卑微,谈不上如何的高贵。如今又觉得自己水性,不够冰清玉洁,自也是更加嫌弃。 纵然北静侯府起过这个念头,可那也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恩赐。也许,是觉得自己对唐文藻痴心,无怨无悔,是极好拿捏的,故而升起了几许恩赐之意。可是这一段日子过去,元月砂虽然并未显出什么品行不端的端倪,然而得罪的人多了,必定也有人议论。 元月砂虽与萧英只是一面之缘,却也是瞧得出来,萧英是个极为倨傲的人物。 如今眼见萧英面色铁青,可谓也是不喜之极。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垂下头,容色沉润:「侯爷放心,月砂绝不敢有此奢望,嫁入北静侯府。」 这整个京城的人,差不多都认为自己是欲擒故纵,想要嫁入侯府,做萧英的填房。 与人争执之际,总是免不得有人拿此话头,含酸讽刺。 就算是萧英本人,一多半都是这样子想的。 元月砂纵然每一次都竭力解释,口口声声,只说自个儿对唐郎情深无限。可那样子猜测的人,却也是总不见少了去。 如今,更是如此。 就连萧英本人,也做此想。 次数一多,元月砂也是不觉有些个烦腻之感。 无非是因为萧英于她这样子身份的女眷而言,实在是难得的福气了,否则就算是元家推波助澜,也是不见得会如此令人深信不疑。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不觉缓缓的补充了一句:「月砂自知身份卑微,从来不敢有高攀的心思。如果北静侯有什么误会,那就请拭目以待,月砂怎么都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几句话,却也是说得斩钉截铁。 使得听得人不由得相信,元月砂说的乃是真话,她确实也是并不想嫁入侯府。 萧英眯起眼睛,瞧着眼前纤弱的少女,虽然是垂眉顺目,背嵴却是挺直。那柔弱之中,又有股淡淡的倔强和固执。 无论如何,若是将元月砂瞧做单纯温顺的姑娘,一定是一件错事。 萧英嗓音却也是微微低沉:「如此说来,瞧着你的心思,既然有周世澜调情,就不屑于嫁入北静侯府,做个填房了。」 元月砂听出了萧英言语之间微微不悦之意,不觉有些愕然。 一转眼,也似想到了什么。 这男人,就是如此可笑。 恐怕自己在萧英的心中,也绝不是什么良配。只不过如今,他加以误会,觉得自己是因为周世澜而不肯嫁入北静侯府,这心里面自然是有些不痛快了。 也是,以萧英如今的身份,只有他不肯要自己的,哪里容得下自己挑来捡去。 他自然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冒犯,打心眼里不乐意。 元月砂却温和说道:「侯爷想得太多了,我与宣平侯只是随口说几句话。他宽宏大量,周家阿淳的事情原谅了我,不和我计较。至于什么私情,我姿色平平,性子沉闷,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宣平侯阅尽春色,怎么会瞧中我这样子的女子。」 为了维护男人那种近乎可笑的自尊心,元月砂也是不惜于贬低了自个儿。 元月砂的心里笑了了笑,面上却也是不觉一派温顺柔和。 萧英却不依不饶:「既然是如此,为何又不肯嫁入北静侯府。」 他的咄咄逼人,让元月砂心尖儿蓦然掠过了一缕不耐。 元家和萧家,其实并没有挑明白这桩婚事。 虽有些个言语试探,已经些许心照不宣,可并没有挑到明面上来说。 说到底,自己如今和萧英并没有任何关系。 别说自己和周世澜清清白白,就算当真有些暧昧之情,也不关萧英的事。而且,也轮不到萧英管束。 甚至于就算最后议亲不成功,别人也只会觉得,是北静侯府嫌弃自己,萧英瞧不上。这也是绝不会损及萧家的颜面,别人也只会轻视元月砂。 都已然是到了如此地步了,想不到萧英居然还不依不饶,仍然是觉得尊严受损。 只不过这样子明明白白的道理,萧英该懂的自然应该懂,不应当让元月砂提及才懂。 元月砂自然是不能叫屈,只能自贬:「月砂如何敢有这样子心思。自古所谓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辈们做主。月砂一个姑娘家,又如何敢说嫁还是不嫁。再者,月砂也是瞧出来,侯爷并不喜欢我这个乡下丫头。我性子粗野,虽然是学了些规矩,可骨子你仍然是个粗鄙的人。」 萧英却蓦然伸手,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臂。 他的力气很大,让元月砂的手臂竟隐隐传来了缕缕疼意。 萧英瞧着元月砂说道:「斯斯文文,那也是没什么意思,我一点都不喜欢。元二小姐误会了,我并没有瞧你不上,心里是乐意娶你做这个填房的。只需我去元家提亲,那么元家自然是会允许此事,你也是会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我的夫人。」 这样子的话儿,让元月砂也是微微吃惊。 她抬起头,瞧见了萧英眼底流转了一缕热切之色。 可旋即元月砂心底却也是不觉流转缕缕的讽刺,萧英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虽然不会妄自菲薄,却也是不会自负以为,萧英居然会留意她,爱上她。 元月砂不知晓萧英那股子对自己图如其他的热情是怎么产生的,可是这必定不是真的。 对方手劲儿很大,元月砂的骨头也是传来了缕缕的疼意。 如果是真的爱惜一个人,是不会用这样子粗暴的手段的。 元月砂甚至忍不住猜测,萧英可是因为嫉恨周世澜,居然是激发出这样子的热情。 对于男人的肌肤碰触,元月砂一阵子厌恶,却也是强自忍耐,尽力温声和气:「侯爷何必委屈自己,人前你对月砂十分冷漠,显然也是瞧不中我,何必戏弄我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可是萧英却理所当然说道:「正因为京城谣言纷纷,我人前自然更加对你守之以礼,否则别人会将你议论得十分不堪。只要守住礼数,等到你嫁过来,别人都会说是长辈安排,不会说是你用了什么狐媚手腕勾搭于我。」 这样子硬邦邦的话,居然是透出了几许温柔的味道。倘若元月砂当真如外表一样的娇小,她已然是沉溺于这种欲扬先抑的温柔中。可是元月砂却敏锐的感觉得到,萧英分明是说谎。 她原本并不想以强硬之姿对待萧英,可是萧英偏偏不知进退,咄咄逼人。 元月砂终于将强硬的话儿说出口:「况且侯爷愿意不愿意,并不重要,月砂从来没打算过嫁你的。我对侯爷这个人,还有侯爷的身份地位,都没有任何心动。」
100 疯狂变态 元月砂终于将强硬的话儿说出口:「况且侯爷愿意不愿意,并不重要,月砂从来没打算过嫁你的。我对侯爷这个人,还有侯爷的身份地位,都没有任何心动。」 她说出了这样子的话,使得萧英眸子微微有些深邃。 人前元月砂纵然是显得满腹心计,可是她好似无论怎么样,都是一副很柔顺的样子。 可是如今,元月砂虽然仍然是瞧着垂眉顺目,眉宇间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锋锐之色了。 就好似一只小兽,原本努力隐藏自己锋锐的爪牙,如今却也是悄然露出了锋锐的尖爪。 萧英内心深处,却也是充满了浓浓的不屑。 在他看来,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却也是云泥之别。只有自己想要,或者是不想要。元月砂这种乡下丫头的意见,根本是一点儿都不重要的。 他面对元月砂这样子的反抗,甚至可以折断元月砂的手臂,将她以极狠辣的手段处置。只不过如今,还不到用这些个手腕的时候。 萧英冷笑:「你愿意不愿意,以为很是重要?元二小姐,你不过是南府郡旁支,破落户出身。你的父母,怕是十二万分的巴结京城元家。而元家,也心心念念,盼望着送个女儿过来,跟我们萧家再续姻亲的关系。你方才亦然是提及,这女儿家的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乐意,前去元家提亲,那么你就会是我的了。」 况且他也不认为元月砂真的觉得不想要,元家安排那些姑娘在自己面前,只不过是希望其中一个能够取悦于自己,得到自己另眼相看。元月砂应该也是存了这样子的心思,只不过自己对她冷冷淡淡的,让她很是失望,故而元月砂自然是不免有了别的心思。可周世澜素来风流多情,名声不好,内宅也是空虚。只恐怕也是不能给予元月砂真正的承诺,她权衡轻重,只要自己稍作温和,必定也是能让元月砂为之心动。 至于如今,元月砂说不乐意,那也不过是因为元月砂过于聪明,使了一些欲擒故纵的手段。 可这些手段,他不吃这一套。 元月砂抬起头,对上了萧英的脸蛋,一双眸子却也是不由得灼灼生辉,流转了晶莹无比的光彩。 她样子虽然秀美可人,却也谈不上极美,可这一刻风华流转,竟好似有绝代风华,令人不可逼视。 元月砂的唇瓣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浅浅的冷笑:「北静侯,你可以试一试。只要我不愿意,究竟能不能真的不愿意。瞧一瞧,元家可是能勉强于我。」 她一直柔柔弱弱的,萧英也是当猫儿一样不轻不重的逗弄。 就算元月砂说不乐意,那也当做撒娇。 可是这一刻,萧英竟不觉有那一缕异样之思,竟仿若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元月砂是不乐意嫁过来的。 这居然好似被小兽反咬了一口,刺穿了萧英的尊严。 他一双眸子,一缕戾色一闪而没,一双眸子竟似隐隐有些冰冷。 而这样子的眼神,元月砂也是见过的。 在那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有一些将领,他们眼底之中也是会流露出野兽一般的表情。而通常,这样子的对手就会是一块硬骨头。元月砂甚至不觉回忆起萧英折磨自己亲身儿子的场景,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萧肃好,可也掩不住萧英骨子里的嗜血暴戾。 若换做旁的娇柔女子,一定是会被这样子的眼神骇得浑身发抖。 可是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仍然是清而宁,宁而定。 萧英嗓音也不觉染上了缕缕冷锐沙哑:「人家都说元二小姐聪慧,可是如今瞧来,居然是被周世澜那张极漂亮的脸蛋给迷住了,故而也是浑浑噩噩,只图人家美色。想来,是瞧不中我这孤拐的性子,还有这残疾的脚了。」 说到了这儿,他言语之中竟似有些个狠戾之色。 萧英一只脚微微有些瑕疵,走路时候,略略有些不自然。 人前萧英冷漠之极,很难让人窥测到萧英心思。正因为总是如此神色,也让萧英平添了那么一缕冷傲迷人的魅力。 可此时此刻,元月砂却也是从萧英嗓音之中察觉到了一缕掩饰得极好的自卑之意。 而那样子的自卑,又分明让萧英化为极狠极疯的情愫。 旋即,一只冰凉的大手,轻轻的抚摸上了元月砂娇嫩的脸颊。 萧英的掌心微微有些茧子,那些茧子落在了元月砂娇嫩的肌肤之上时候,微微有些个刺痛之意。 而他嗓音则是凉丝丝的:「就不知晓,倘若他知道了元二小姐并非完璧,可是仍然会纳你为妾?」 元月砂绷紧的背嵴透来了一股子的寒意,仿若被毒蛇的信子轻轻的扫过了脸颊,带着一股子粘稠的噁心。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目光游离,却见原本应该在一边侍候的宫婢已经是不知晓什么时候离开了。 这处换衣的所在很是僻静,周围静悄悄,竟似没有什么多余的声音。 元月砂心念转动,可见萧英并不是临时起意,这竟然是一件处心积虑之事。 耳边却传来了萧英略显得恶毒的嗓音:「是了,周世澜风流时候,虽然也许不会在意什么残花败柳,可是未必想将这只破鞋捡回去收藏一二。」 说罢,萧英脸颊就凑过来,想要亲吻元月砂的脸蛋。 那股子被毒蛇缠上的噁心滑腻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让元月砂厌恶之极,她勐然狠狠一推,生生将萧英推开。 萧英眼见她乖顺温柔,本以为她纵然是不乐意,也至多瞪着眼珠子倔强的瞧着自己。 他亦并未曾想到,元月砂居然当真会动手。 猝不及防,竟被元月砂推开一截。 然而元月砂的手臂,却仍然是被萧英那铁锢一样的手掌死死的捏着。 这一瞬间元月砂的反抗,却也是让萧英眼底顿时蕴含了一缕狂怒之色,竟似要元月砂生生撕碎一般,眼中暴戾之色愈发浓厚。 原本萧英今日并不想如此,这里毕竟是皇宫,若是对元月砂弄出什么显而易见的伤痕,那么却也是一定会招惹别人的猜疑。 可是如今,他心中暴怒之意缕缕不觉,竟有些不能自持,更不能控制自己。 他双眼微微发红,竟似一头野兽,盯住了眼前的猎物。 眼前的女郎是如此的纤弱,又是如此的美丽,她出身卑微,南府郡破落户的人家,只不过是他这位高贵侯爷足边的一缕尘埃。 既然如此,这样子柔弱而卑微的东西,是能够让萧英随意摘采的。 他的另外一只手五根手指插入了元月砂浓密的黑髮之中,狠狠的抓住了元月砂的髮丝,竟抓着元月砂的脑袋,要往那锋锐的桌角磕了下去。 若是生生磕下去,一定会头破血流不可。 可就在这时候,他手腕一痛,那样子的刺痛其实也算不得多痛,却忽而让萧英手臂一麻,竟似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 这样子的软绵,只是片刻,可元月砂却灵活得宛如一条游鱼,挣脱了萧英的桎梏。 她髮髻乱了,髮丝轻轻的散在了脸颊边。 而元月砂纤弱的手指之间,却也是轻轻的捏着一枚髮钗。就是这枚髮钗,刺中了萧英的某个穴道,让萧英一瞬间手掌不觉一松。 她蓬乱的髮丝轻轻的垂在了纤弱的脸颊边,可一双眸子却仍然是漆黑而镇定的,竟并没有丝毫的惧色。 这让萧英怒意高涨之余,却也是不自禁从元月砂身上感受到了一缕震慑之色。 这样子冷锐镇定的眸光,让萧英联想到了一些并不想联想的东西,使得萧英竟不觉身躯轻轻发抖。 他想到了自个儿经手的那些个女人,她们通常是柔弱的,惊恐的样子更滋生了别人胆气和凌虐之意。 可是元月砂却是不同,她纤弱的身躯之中,却好似有着一股极为坚韧的东西,使得人为之心悸,不敢轻辱。 却又好似又激起了人的张狂之欲,想要去驯服,想要去压制。 稍稍回过神来,萧英耳边听到了缕缕箫声。 那箫声并不怎么大,也是不知晓什么时候响起来的,只不过周围很安静,自然就听到了。而那箫声声声缕缕,竟似极为好听。 元月砂柔弱的唇瓣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浅浅的冷笑:「这是长留王的箫声,侯爷,想不到长留王有此雅致,在这附近引风弄月,倘若弄出什么动静,惹得别人前来围观,侯爷岂不是名声尽毁了。」 事到如今,纵然忽而遇到了这样子的事情,元月砂却仍然是极为沉稳,清润的嗓音竟然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萧英盯着元月砂素色的裙摆,那湖水色的衫儿上,点缀了朵朵白梅。伴随衣衫的摇曳,那些白梅仿若化作了一片片的白兰花,又仿佛幻化成了别的花朵。 他盯着元月砂的脸蛋,此刻少女的脸蛋,却仿佛幻化成了别的样子。 萧英眼睛之中,渐渐浮起了痴迷之色,可是唇瓣却涌起了一缕狞笑:「纵然惊动了别人又如何?就算你口口声声指证,只需我说一句你是甘愿的,那么陛下也会认为是你甘愿。这一切,不过是一些男女间的小花招。你定然是顺理成章,成为了我的女人。只不过,在宫中野合私通,却也是做不成尊贵的正妻了,只能做个妾。」 他向前了一步:「元二小姐可要试一试?我要的东西,自然也是要拿到了手中,谁也是躲不开的。」 元月砂嗤笑:「萧英,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不是那种能被你轻易吓唬,随意摘采的小姑娘。我不知晓北静侯受宠还是不受宠,却是知晓,就算一切如你所言,你纳我为妾,也是会损及北静侯府的名声。这么些年,谁都称赞萧家是忠烈之后,萧侯爷是个自己有本事的人。而这样子的名声,是要靠实力,更要多年苦苦经营。就如萧侯爷,对你自己的亲儿子那样子苛刻,不就是不想坠了北静侯府的名声?你会为了区区女人,一时兴趣,便毁去多年来你受了无数苦头换来的萧家英名?我想,月砂还没有这样子魅力。」 元月砂纤弱的手指轻轻拢起了髮丝,拢在了耳背之后,却显得那么样子的淡然。 而萧英死死的盯住眼前的女子,仿佛第一天才认识她。 原本在萧英眼中,元月砂不过是个纤弱秀美,略有心计的女郎。 可是如今,那一双眼眸仿佛就能窥破红尘,瞧穿自己心中最隐秘的所在。 面对萧英有些兇狠的眸光,元月砂冉冉一笑,竟不见丝毫惧色。 她微笑着,瞧着萧英:「北静侯跟我说的每一句话儿,小女子都是记得的。我记得侯爷说过,你打小就辛苦,你的母亲总是用鞭子将你抽打得遍体鳞伤。被鞭子抽打的滋味,一定一定,很是难受吧?不过萧夫人望子成龙,你萧英如今的英名,也是小时候挨苦挨来的,这自然应当倍加珍惜。」 萧英盯着了元月砂,元月砂那双眸子,似乎和萧夫人坚毅的眸子糅合在一起。 元月砂却仍然是彬彬有礼:「既然北静侯珍惜名声,月砂就告辞了。」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髮离开,留下了萧英在房中。 萧英逆光而站,容色却也是晦暗不明的。 元月砂听着风中缕缕的箫声,她略打整乱糟糟的髮丝,提起裙摆,轻盈的走得飞快。 萧英那样子的勐兽,今日吃了亏,他定然是会不依不饶,有了机会再将自己更长久的占有。 阳光炽热,元月砂的面颊也是浮起了一层红晕,感受到了夏日的燥热。 这御花园里面有很多花儿,在夏天的时候开的很是娇艷和灿烂。 那些花儿红的白的粉的,在元月砂轻巧奔跑时候,却好似在风中变成了模煳的光晕,一点点的渲染开来,带着缕缕花香如织。 自打元月砂来到京城,她身上拥有了种种秘密,可是别人也是给予自己解不开的谜团。 元老夫人对她可谓是好极了,竟似将她当做亲女儿一样,甚至还为了元月砂得罪了周氏。元月砂虽然并不明白元老夫人为什么这么做,却也是一点儿都不相信这所谓的移情。 对于一个猜不透的秘密,永远是容易让人气闷的。 如今,这种种疑惑,在今日萧英那充满了兽性的眸子面前,似乎也是有了答案。 这种种诡异,一切的缘由,只因为一个名字。 元秋娘! 元月砂来到了京城,她待在了元家,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知道,却一定知道元秋娘是怎么样子的一个姑娘。 元秋娘未足月生出来的,她身材很瘦弱,身子骨不好。她喜爱白兰花,衣衫之上也爱做白兰的刺绣。她爱吃甜食,喜爱作画,性子也极为忧愁。要是院子里落一整天的雨,元秋娘能弹一整天的琴。 这样子的一个秉性柔弱的姑娘,面对着萧英那充满兽性的眼眸时候,自然也是不能如元月砂那般淡然处之。 别人都说,元秋娘嫁得好,夫君有英雄气概,夫家人口简单,家里也没姨娘赌气,自己还生了一双儿女可谓双全。 别人又说元秋娘只有一点不好,福气太浓,身子骨经受不住,居然也就早早去了,平白将夫君和一双子女送给别人。 可是,若元秋娘不是染病死的呢? 一个身子柔弱的姑娘,若日日面对的,就是元月砂今日所面对的萧英,想要活得很久也太难。 为什么元老夫人对女儿之死,竟似日日难以忘怀,去了院子也要流泪? 为什么周氏那日提及是她做媒,让元秋娘嫁入萧家,元老夫人居然难以自持,一巴掌抽打过去? 别人都说,元老夫人是为了替元月砂出气。 不是的,不是的,这一切都错了,元老夫人是为了她冤屈而死的女儿。 这男人的世界,有权力的制衡,利益的纠葛。就算是死了一个女儿,这样子的利益关系,那也是不能断开的。 元老夫人不能得罪北静侯府,任是如何心碎,也要隐忍下去。 于是乎日日夜夜,元秋娘竟似成为了元老夫人的心结。 元月砂跑得气喘吁吁,她停了下来,脸颊宛如玫瑰花的花瓣儿,绽放了一缕平时没有过的娇艷。 她唇瓣浮起了一缕孩子气的笑容,有些事情居然能想通透,自然觉得很是舒畅。 四周围一朵朵的花儿,好似幻化成了五彩斑斓的模煳背景。 元家还是要继续维持和北静侯府的关系,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联姻。 可偏偏,元老夫人对京中的元家女儿一个都挑不中,最后居然挑到了南府郡。 别人都说,元老夫人嫌弃京城的元家女心眼多,庶女膈应人,嫡女又没资质,不能顾好元秋娘那一双儿女。 可这一切,源于元老夫人内心不忍。 那些京城的元家女,都是在元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逢年过节会去给元老夫人请安,并且绞尽脑汁讨好元老夫人。她们的血脉,也与元老夫人很亲近。 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要是远一些,隔了支的元家女,自然也是不同。对着那些血脉都淡了许多了的,打小都没见过姑娘,那也就能狠下心来。 自己和元明华,就是这样子挑中来京城的。 可怜元明华还以为,这是天大的富贵福分。 元月砂微笑的摘了一枝花儿,凑到了自己鼻子见,轻轻嗅了一下花朵的芬芳。 元老夫人明明知晓,自己是豫王瞧中的人。 可她却唆使自己,一定一定,要嫁给萧英,说是为了自己好,为了以后安安稳稳的幸福。元老夫人那如慈母一般最温和的表情下,却蕴含了最恶毒最狠辣的心计。 哈,是了,她笃定自己借刀杀人害死范蕊娘,却送唐文藻抵命,进而又逼死了周氏,是一等一心狠手辣的毒物,虽然这也不算多冤枉元月砂—— 老夫人年纪大,果真就见识广,眼光准,手段也是不动声色的狠辣。 对付萧英,那就是要以毒攻毒。 就要将自己这个绝毒之物送到了萧英身边,让毒物相互撕咬。 元月砂不觉想起了元秋娘那满院子的白兰花,那些白兰花在元秋娘的院子里面幽幽开放,而后又让元秋娘绣到了自己的衣裙之上。 素净的面上,白色的绣线,绣了一朵朵的白兰。 女孩子轻盈走动时候,那些个白兰花也在衣摆之上幽幽绽放。 元月砂想起了元老夫人给自己准备的衣衫,备好的首饰,桩桩件件,都是照着元秋娘喜爱的样式弄的。 元家别的人都羡慕元月砂,能和元秋娘穿戴一样的衣衫,戴一样的首饰,她的衣衫上也能有白兰刺绣。 而对于萧英那样子充满施虐欲望的男人,他想要的,自然是弱小又温柔楚楚的姑娘。 元秋娘身子纤弱,偏偏元月砂个头也很瘦小。 元老夫人故意让她穿戴成那样子,又故意带她去北静侯府,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萧英跟前。 这跟将肉拿到勐兽跟前,又有什么差别? 萧英盯着她,透着元月砂,却是瞧着另外一道影子。 元秋娘死了,萧英未必就会满足。打小萧夫人就对萧英十分严厉,稍稍有错,必定是将萧英鞭笞得鲜血淋漓。而这必定也谈不上是如何愉悦的经歷,想来更给萧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萧英对儿子同样的兇狠,一样子的严厉,他一定没有忘记自个儿打小所受过的那些个苦楚。 而他将小时候的阴影,这样子暴虐的欲望,发泄在柔柔弱弱瘦小的女孩子身上。 萧英喜爱的就是那种,身子纤弱,姿态温婉的姑娘。 没了一个元秋娘,萧英自然是想要寻觅别的替代品。 更不必提,元秋娘已经是没了好几年了。 飢饿的野兽肚里没有血食,偏生元老夫人又将肉拿出来摆在了萧英跟前。难怪今日宫中,萧英竟似难以自持。这自然绝不是因为元月砂自身有着极大的魅力,而是因为萧英已经将元月砂当做了自己的猎物。 元月砂不觉想起了元老夫人那慈和关切,宛如慈母一般的面容。 她轻轻的搂住了自己,和和气气的说着,我的心肝,我将你当做秋娘一样。 她语重心长,这女人要嫁得好,才能有好日子,萧英是个极沉稳的人。 元月砂唇角浮起了不屑的笑容,手指轻轻拂过了裙摆。 那湖水色的裙摆之上,两朵白梅轻轻摇曳着绽放。 元秋娘命好,这样子的话,元月砂从南府郡听到了京城了。可是如今,元月砂觉得自己似乎要去查一查,元秋娘究竟是怎么样子死的。更要验证自己心中种种猜测,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回过神来,这一刻,元月砂忽而心尖泛起了淡淡的心酸,这自是与元老夫人并无半点干系的。 她不觉想到了苏姐姐,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到了龙胤京城这样子的龙潭虎穴,怎么能面对这种种心计,狠辣手段呢? 那时候的青麟,也是年纪太小了,太天真了。她虽然有些别扭,却以为宣王府的那个男人能将苏叶萱呵护于羽翼之下的。 苏姐姐心太好了,面对元老夫人这样子的人,是一定会相信的。 哎,也不知道苏姐姐那时候,有没有遇到这样子的坏人,受没有受委屈。 将那温婉的绵羊送入了狼堆里面,又怎么会不被勐兽狠狠撕碎呢。 元家的往事,黑得如一团团污秽的墨汁,只不过宣王府的那潭水却分明是更深了。可她终究会拨开一团团的迷雾,将那污秽的真相给找出来。 在将那些个伤害苏姐姐的人,一个个的狠狠弄死! 少女纤弱秀美的脸颊,不自觉的透出了一缕狠色,那一双眸子却也是出奇的清亮深邃,遥不可及,深不可测。 旋即,她眼中的神光却也是不觉缓缓收敛,又恢復了柔柔弱弱的样子。 可是手指间的那朵花,已经是让元月砂给捏坏了,她一下一下的,将那鲜花捏成了碎片,散落了一地。 元月砂将自己束髮的头饰一件件的解了下来了,那乌黑的髮丝柔柔的堆落下来,轻柔的垂在了自己的肩头。 方才萧英将元月砂的头发生生弄乱了,元月砂自然是不能以这样子的姿态现身于人前。 她掏出了黄杨木的梳子,一下一下的将髮丝梳得顺了,再弄了个简单的头式,插了了珠翠。这一刻元月砂不觉分外怀念湘染的巧手,自己对梳头并不如何熟练。好在她也知晓要应付一下突然的状况,故而也是特意学了几个简单方便的髮髻应付突入而来的状况。 元月砂手指又弄了弄脸边髮丝,心忖也不知晓自己梳得怎么养了。 她没有戴铜镜,自然也是不知晓自个儿头髮梳理得好还是不好。 方才虽然是匆匆而来,元月砂也记得附近有一处水池。 她手指头轻轻拂过了裙摆,随即盈盈前去。 那长留王的箫声,也不知晓什么时候居然是听不见了。 元月砂也不在意。 那夏日的花儿开得极好,也许是开得太好了,因那开得过于繁盛,艷极了竟似有些诡异的味道。一阵风吹过来,花瓣纷纷冉冉的落下来来,好似纷纷冉冉的下了一场花雨。 那些花瓣,有的也是落在了元月砂的衣襟上面。 她来到了池边,这宫中引入了活水,很大的一片,看着好似一片小小的湖泊了。 而此时此刻,元月砂眼前也添了一道如雪的身影。 池水边,只见百里聂静静的坐着,碧箫却也是轻轻的放在一边了。 百里聂人在这儿,却竟似有淡淡的空灵,仿若与碧水落花融合在一起,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元月砂不觉有些个愕然。 她轻轻的顿住了脚步,准备悄悄的离开,却听着百里聂淡淡的说道:「站住!」 他虽然没回过头,却好似听到了元月砂的脚步声。 元月砂也只得顿住了身子:「月砂见过长留王,我只是一不小心,方才误入此处,并非有意打搅殿下的一番雅兴。月砂这就告辞,不再打搅殿下。」 她垂眉顺目,轻轻的瞧着自己足下的一片芳草。 夏日炎炎,绿草如茵,一阵风轻轻的拂过,却也是不觉涌来了阵阵的清凉之意。 百里聂方才那样子的高贵,那样子的完美,可是元月砂总不能忘记初见时候的那双眸子。那双眼睛连冰冷都谈不上,是死寂得没有任何情愫。 而这样子的人,实在很难想像,他当真会有什么感情的。 「既然来了,这样子凑巧,本王正好有一件事情要你帮我做。」 百里聂轻声说道,言语也是听不出喜怒。 元月砂轻轻的顿住了身子,不觉若有所思。 「你向前几步。」百里聂轻柔的嗓音,仿若刻意引诱,充满了诱惑力。 元月砂只得向前了几步,狐疑不定。 她眼帘轻垂,已然是瞧见了百里聂雪白的衣服角了,也停住了脚步。 元月砂实在是不想跟这个近乎完美的百里聂太近了。 对方在京中有着仙人一般的名声,被形容得超凡脱俗。 可是好似元月砂这样子的女子,她经歷了战争和杀伐,双手染满了鲜血,而那直觉更似比别的人要敏锐得多。 她总不觉想要避开百里聂,抗拒这个人接近,甚至不觉想要离得远一些。 这是近乎野兽的一种本能,不需要什么逻辑,也不能用语言描述出来。 元月砂柔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月砂实在也是不好太亲近。长留王神仙之姿,月砂又岂敢太亲近,亵渎了长留王。」 「元二小姐也该信得过自己人品,不必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亵渎了我。更何况我王爷之躯,总不至于让你帮衬一件小小的事情,你都推三阻四的。便算元二小姐超凡脱俗,心里面不介意这所谓的尊卑之分,可是今日我对元二小姐总是有小小的恩惠,元二小姐应该不会是那等不知感恩的人吧。」 百里聂这样子言语,听得让元月砂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人前百里聂高贵、温柔,可是私底下,却仿若另外一张面孔,喜怒不定, 他口气平平淡淡的,也听不出欢喜还是不欢喜。 元月砂倒不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恩惠,又不觉若有所思,莫非百里聂提及的是萧英之事。若非百里聂箫声打断,让萧英有所顾忌,想来萧英必定也是会不依不饶的。 一时还未想到应当如何答话,却听着百里聂说道:「你轻轻的走过来,闭上眼睛,替我摘下面具,不过不能够偷看。」 百里聂又补了一句:「我实在是不想让别人瞧见我的容貌,元二小姐若是瞧见了,免不得要受责罚的。」 元月砂对百里聂的那张脸蛋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不知道百里聂为什么提出这样子古怪的要求,可是对方身份尊贵,元月砂并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 说到底,仍然不过是以势压人。 元月砂心尖泛起了一缕冷笑,向前走了一步,手指触及了百里聂银色面具时候,元月砂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她五感是极为敏锐的,当眼睛闭上时候,耳朵更加敏锐了,风吹动了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元月砂是个敏锐而警惕的人,百里聂提出了这样子奇怪的要求,让元月砂总不免疑窦重重,甚至浮起了若干阴谋的猜测。 这一瞬间,元月砂甚至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要答应这样子奇怪的要求。 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是百里聂,既然是不沾世俗,有一些奇怪的要求,放在百里聂身上居然是变得毫不为何了。 元月砂摸索到了面具边沿,摘下来的瞬间,手指无意识的拂过了百里聂的耳垂。她眼睛闭着,却感觉仿佛听不到百里聂的唿吸之声,这一剎那也是让元月砂心尖掠过了疑云。 下一刻,那张面具已然是稳稳噹噹的握于元月砂的手掌之中。 正在此刻,却也是只觉一股子清亮之意拂过了面颊,让元月砂不觉打了个激灵。 她宛如绷紧的弓弦,已经是绷紧到了极限,如今更不觉睁开双眸,杀意浓浓。 然而脸颊微微有些水痕轻轻滴落,却不过是百里聂用碧箫撩了些个水,散了些许在元月砂的面积之上。 而此刻,百里聂的容貌,却也是近在咫尺。 许是因为久戴面具,他面色少了些血色,却是极之俊美,除了肤色稍嫌苍白,五官竟似再无别的不足。那清俊的长眉如鬓,一双极好看的眸子沉沉,映了些一旁的水色,竟似让水色染了些潋滟光彩。 这龙胤京城,那些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之中,也对这位长留王殿下的容貌颇多溢美之词,吹嘘得天下无双。让没见过的人听到了,总是想像不出是怎么样子的好看。而元月砂,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当真看见了,元月砂瞧了瞧,纵然心中诸多狐疑警惕,元月砂竟也觉得这张脸也总算配得上那么些个肉麻上天的称赞。 甚至于乍然一望时候,元月砂居然觉得心头阵阵发紧,这样子勐然的美色冲击,又是在元月砂极警惕绷紧时候出现,自然是形成了强大的力道。 便是元月砂的心脏,也是忍不住跳快了两下。 只不过元月砂素来极有自制力,那心中情绪很快恢復,变得平静无波。 她已然察觉到,如今百里聂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自然让自己冷静下来。 百里聂哈的轻笑了一声,他轻轻的侧过了脸孔,正好映着阳光,脸颊竟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你不要看,你偏生要看,元二小姐不肯听话,是想要领罚吗?」 他慢吞吞的说道:「既然做错事了,我让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充作责罚。」 元月砂皱起了眉头,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面颊水痕。 她忍不住在想,百里聂根本就是故意在讹自己。 刚才他以清水拂面,就是逗得自己睁开眼睛,故意为之。 这和那些携带花瓶,故意撞着行人,藉机讹人的碰瓷无赖又有什么本质的差别。 百里聂样子虽然是好看一些,可也是嘆为观止了。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斯文的姑娘,如今内心更在骂娘。 百里聂又不是三贞九烈的寡妇,整天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更何况就算是寡妇,龙胤民风开放,也不必出门戴着面纱遮挡住样子。 元月砂将那面具放在一边,恭顺的退后一步:「只怕月砂也没这个本事资格,为长留王效力。」 她心念转动,若有所思。 瞧来长留王虽看似脱俗,却并不见得真心便是这样子的人。 难道身为皇子,当真是没有什么争夺皇位的野心?这样子的人,元月砂绝不相信会有。纵然有,那也应该是极平淡无味的存在,而不似百里聂,成为整个京城风华绝代的浓艷一笔。这样子宛如仙人一般的脱俗形象,想来长留王也是花费了不少心血方才经营成功的吧。 「要你做的,自然是你能够做到的。」 百里聂缓缓说道。 元月砂柔顺的说道:「可是月砂资质愚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做不好。」
101 踢出宗谱,自食恶果 元月砂柔顺的说道:「可是月砂资质愚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做不好。」 百里聂不为所动:「不必妄自菲薄,挑一挑,总是能挑到一桩元二小姐会做的。 他这样子的言语,反而让元月砂不知如何驳了去。 百里聂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本王确实有那么一件自己并不方便出面,需要元二小姐相替的事情。说到受罚,不过是玩笑,是需要一件事情,让元二小姐配合一二。」 他这样子说话,元月砂愈发猜不透百里聂心里面想些个什么了。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轻轻的招招手,两名侍从悄悄的现身。 元月砂一瞬间,心中涌起了一缕警惕,这四下无人,百里聂无论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她都是没法子反抗的。 元月砂一时之间心念流转,更不觉添了若干心思。 只不过百里聂身为王爷,无论什么时候,身边有几个人侍候,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原本并不应该觉得奇怪的。 「小叶,你来讲一讲。」 小叶轻轻点头,打开了锦盒子,抽出一枚玉质花签,上面雕琢了一枚梅花:「元二小姐,可认识此物。」 元月砂眼珠子一眯,她当然认得,却一脸茫然:「月砂不认识。」 小叶微笑:「是了,元二小姐当然不认得,此乃印花签,是京中用来赌钱的玩意儿。不同花色的签子,代表不同的筹码。其中,最贵的就是这种梅花玉签,价值整整一万两银子呢。而这样子的玉签,是龙胤首富洛家折腾出的玩意儿。谁不知晓,京城的鸣玉坊是最大的销金窟,每日金银,就好似流水也似的泛过。什么样子的赌钱玩意儿,都是有的。而达官贵人,更喜爱在其中一掷千金。甚至于京中小姐,也可以投注玩乐。无论是猜这一榜的读书人谁会中状元,还是别的,鸣玉坊都是会开这个赌盘,作为娱乐。而如今,京中贵族们,最乐意去猜去赌的,自然是时下最热门之事,那就是这一次御前比武,谁会是魁首。长留王身份微妙,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下场,不过,若有一个人代他下注,那就自是不同了。」 元月砂也听懂了一些:「王爷的意思,是想要赌钱?」 百里聂微笑:「赌钱能有什么意思,我喜欢钓鱼。」 他答非所问,言语之间却不觉蕴含了缕缕的深意。 小叶继续介绍「这鸣玉坊中,种种赌法实在也是太多,亦不好一一赘叙。这其中最有趣的一种赌法,便唤作双叠十八番,名字很雅致,可是却是很兇险。稍稍不慎,那也就是会破家灭门。其实这种玩儿法也是很简单,就是两个人对赌,每一次的赌注,就是上一次赌注的四倍。如此一来,就算你前面一直赢,可是只要输了一次,便要赔上巨额数目。相反,如果你赢了最后一把,前面所有输掉的,都能赢回来。越赌到后面,因为每次赌本是成倍的增加,就算第一番数目很小,到后面也会是个天文数字。而当赌到十八番时候,就不必再继续赌下去,以第十八次为终结。」 他盯着手中那枚温润的玉签,这样子的玩意儿做得很是精緻。那样子的精緻秀气,单单只看外表,也是容易让人喜爱,爱不释手。可是这样子的玉签之上,似乎却散发出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道。 死在鸣玉坊豪赌之上的人,可也真是不少,其中也是不乏一时英杰。 元月砂带着淡淡的探寻之意,不觉望向了百里聂。 百里聂的那双眼眸之中,死气沉沉,似乎是不带一旦活气。 可那些赌徒,他们在赌桌之上厮杀争斗,双眼血红,沉溺其中,非得将对方撕咬。 而百里聂眼神沉沉的,只染着阳光下的浅浅水纹,实在瞧不出他有半点好赌之意。 眼前的男子,心思那样子的深邃,仿若谁都难以想得到他在想什么。 若百里聂欢喜的时候,自然是可以对你流转了几许温柔的神气。可是一旦当真要收回这份温柔时候,谁也是不知晓百里聂的脸上会是什么神色。 小叶不觉瞧向了元月砂,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却也是未免让她微微有些许狐疑。 这样子心思流转,小叶收敛了心思:「这一次来到宫中的少年武将总共三十一人,倘若有人以此为赌,双叠十八番,就会玩到第五番。如果第一番投的是一万两银子的梅花玉签,玩到第五番时候,一直输的那个,总共会输掉三百多万两银子。」 百里聂淡色的唇瓣,轻轻的笑了笑:「那也很好啊,如果能赢三百多万两银子,也不错。」 元月砂不动声色,这当然很不错,可谁会给你? 「王爷想要赢这么多银子,请元二小姐代他下注。」 说到了这儿,小叶眸光示意,一旁的另外一名少年送上一枚小小匣子。 元月砂一打开,整整齐齐的一叠银票。 那绯衣少年笑了笑:「只要元二小姐输了一局,便可以不必赌下去。所以这匣子里面有一百七十一万两银票。」 他身材削痩,笑起来有一股子淡淡的妩媚,皮肤雪白,眼波流转,分明是女扮男装。 百里聂瞧着元月砂:「元二小姐与我合作,各取所需。本王,自然是不会亏待于你。替人下注这样子简单的事情,想来不会做不到吧。」 元月砂垂眉顺目:「月砂不会挑人,只怕不能如王爷的意。月砂更不懂什么赌术,赔不起王爷的银子。」 实在很难想像,高高在上的长留王居然是会贪图银钱。 那样子铜臭庸俗的东西,对于百里聂而言,应该是阿堵物才是。 金子银子,摆在百里聂跟前,那也是顿时会显得十二万的俗气。 想不到百里聂居然要自己为他算计,绞尽心思,挑肥羊来宰。元月砂可不想花心思做这些事情在长留王面前显摆自己,她已然决意对百里炎用计,首鼠两端,并不可取。 而百里聂居然是缠上了自己,这于元月砂而言,是意外之事。而这样子的意外,让元月砂觉得一阵子烦躁。 百里聂就算是天上的仙人,可是也和元月砂没什么关系,自己来到京城的种种计划,更是与百里聂没什么关系。 「你不过是替本王下注,就算是输掉了,怎么会让你赔。我怎么会是那样子小气无赖的人?」 百里聂轻轻的抬起头,淡色的唇瓣似微微有些透明了,唇瓣却是泛起了模煳的笑容:「挑选小羊,如何算计,当然是本王需要操心的事情。羊儿会自己跑到你的跟前,让着你动刀的。」 元月砂步步退避,百里聂却是步步紧逼,不依不饶的,纠缠不休。 纵然元月砂挑了许多理由,却仍然是避无可避,当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咬住了唇瓣,压住了心中烦躁不悦:「既然是如此,月砂只能勉为其难。」 她接过了那匣子,认真的一张张的看着那些银票,慢慢的抚摸,又一张张的电算。 小叶瞧着元月砂认真的样儿,微微有些汗颜,不自禁吶吶道:「元二小姐这是何意。」 元月砂没有作答,眉头挑了挑。百里聂倒是气定神闲:「她只不过担心,担心这些银票是假的。」 小叶和一边的妙龄少女都有些说不出话儿来。 比起那些个在百里聂面前神魂颠倒的女郎,眼前这位元二小姐实在是实际得可怕。 瞧银票的样儿,还当真是说不出的认真啊。 元月砂点算完这些银票,再将这些银票塞入了牛皮小囊,系在身上。那小囊藏在了裙子里面,也不瞧得出来。 做完这一切,元月砂方才轻轻的说道:「不知长留王要让我压哪一位。」 元月砂脑海里浮起了那些个龙胤的少年俊彦,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时心下,倒不觉更加觉得好奇。 「人家让你压哪一位,你就压哪一位。到时候,你自是知晓了。」 百里聂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唇瓣,仿若拂过了沾了蜜糖的鸡翅膀,轻轻的微笑。 阳光照在了池水,似撒了了缕缕水晕,而这也似让百里聂身上染上了一股子神秘的晕彩。 他面容极俊,脸蛋苍白,临水一照,更似透明。 元月砂总是很难真正的将他瞧清楚。 她觉得自己之所以答应百里聂这样子的荒唐要求,不单单是因为百里聂的咄咄逼人,还因为百里聂的那种令人猜测不透的神秘。 那绯衣少年轻轻弄了衣衫几下,又弄了头髮几下,便成了一个宫婢打扮的女郎。 她嗓音柔柔:「奴婢婉婉,今日跟随元二小姐,保护一二。」 元月砂轻轻点点头,她对着池水,瞧了瞧自己样儿,瞧着没有失礼的模样,也就准备离开。 不过换一身衣衫,却也是闹腾了许久,想来也是令人好奇了。 果然,当元月砂到了御武场时候,元幽萍已然是等待得有些这急了。 眼见元月砂到来,她不觉一把拉住了元月砂的手,殷殷切切的:「月砂,你到哪里去了,我怕你在宫里面走丢了。」 元月砂微笑:「大姐姐放心,这皇宫之中,我又怎么会有事呢?」 元幽萍目光轻轻闪动:「我只怕你来得迟了,便是误了今日的好戏。今日除了这些个年轻的少年武将,京中的达官贵族也是来了不少。其中也是不乏许多英挺俊俏的男子,也是来瞧女孩子的。在我想来,月砂你如此人品,为了唐文藻那样子的人守身,也当真是有些可惜了。纵然你不喜爱北静侯萧英,总能挑到一个合心意心爱的。」 这字字句句,十分熨帖,竟好似打心眼儿里说出的肺腑言语。 元月砂听到了,也不觉流转了感动之色:「大姐姐待我,可谓是极好。只不过一则我与唐郎可谓是打小就心许,心中自然是有些放不下的。再者,我出身卑微,京城里面的人一多半都瞧不上我,月砂也不想高攀,委屈了自己。」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面颊之上,却也是顿时不觉流转了郁郁之色。 而元幽萍却也是顿时劝慰有加:「你姿容娇美,人又聪慧,人家是会喜欢你的。今日你落落大方,也是不知晓会有多少人偷偷的瞧着你。说不定,今日比武散去,就有人去元家提亲了。」 元幽萍心中却也是忍不住暗忖,果真元月砂还是想要挑个男人。 唐文藻那样子的俗物,谁肯会这等货色守了一辈子呢。 元月砂迟迟不肯应,只恐怕也是为了那些个流言蜚语。 更何况,元幽萍也并不相信,元月砂心里面不想攀附上萧英。 萧英身为北静侯府的侯爷,身份十分尊贵出挑,自然是惹得许多女郎争先垂青。 而这样子的人,又怎么会不逗元月砂的喜爱。 只不过萧英的性子素来也是谈不上极好,性子也是倨傲。纵然是蓝氏同意了,他这个儿子也是未必会应允。大约正因为这个样儿,元月砂也不敢说喜欢萧英。 要是被萧英所拒绝,那非但不能挑一个好婚事,还会毁了元月砂的名声。 既然是如此,元月砂必定是会抓紧今日的机会,力图在人前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 元幽萍忍不住想,元月砂定然不能忍受今日在人前受辱了。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又忍不住有些释然,那释然之中又有一缕淡淡的轻蔑。 之前自己见元月砂处处大度,十分淡然。 她还道这个南府郡来的小姑娘,当真是个低调沉稳的。一时之间,也是摸不清楚元月砂的深浅。 可是如今,元月砂也不过是个寻常俗气之物。 在元幽萍的眼里,原本附着于元月砂身上的奇妙光环,此刻却也是轻轻碎掉了。 饶是如此,元幽萍盯住了元月砂纤弱的面颊,却也是微微有些不忍。 那样子微弱的怜悯,一瞬间涌过了元幽萍的心头,却又轻轻的消散,一点不留痕迹。 那些许怜悯,却是如此的脆弱。 元幽萍并不想害元月砂,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人不为己,可谓是天诛地灭。若不算计元月砂,那么自己自然是万劫不復的。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身躯微微的颤抖,手指却也是不觉抚弄上了自己手腕之上的那枚质量上等的玉镯子。这枚镯子,元月砂却也是称赞过的。 可是如今,这枚玉镯子却好似发热的火炭,将手腕闹得热烘烘的。 元幽萍忍不住看了苏颖一眼,可是苏颖却也是瞧也是没有瞧元幽萍。 苏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跟元幽萍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可是就是那一日,元幽萍哭得好似软泥一般软倒在地。 苏颖那个女人,有着绝美的容貌,却也是同样具有恶魔般的心肠。她的那些话儿说服了元幽萍,然后就为自己套上了这只极为名贵的手镯子。 而苏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无非就是让元月砂下场悽惨。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心里琢磨好的说辞,却也是幽幽的说了出来了。 「只不过今日,月砂,我当真好生为你委屈。纤小姐那样子羞辱你,作践你,人前欺负你。可是你呢,也不过是个区区的挂名县主。她是宗室之女,对你冷嘲热讽,可是却偏生一点法子也没有。这些也都罢了,若说那些个羞辱只是女子间的争执,她居然当众将你推到,要取你的性命。倘若不是你运气极好,如此侥倖,只恐怕你已经是死了。谁都知晓,她就是兇手,可是结果呢,却偏生让个丫鬟顶了罪。别说你委屈,我也是气得半死。」 元幽萍口口声声,都是关心元月砂,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在挑动元月砂对百里纤的怒火。 当然在元幽萍看来,就算自己不加以挑动,元月砂也是已然恨透了百里纤了。 毕竟,百里纤做了那么多让元月砂极为恼恨的事情。 元月砂面上却并没有如元幽萍所预料的那般,流露出了愤懑无比的神色。 她轻轻的垂下头:「那样子的人,和她计较,只是会让自己生气罢了。大姐姐,我不会理财她。」 元幽萍却继续挑动元月砂对百里纤的怒火:「月砂,你就是性子太好,所以总是被人欺辱。我知晓你的性儿,唯独被人逼急了,方才也是回那么一句嘴。可是你秉性醇厚,有些人却并不会感激,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欺辱你。她不单单是欺辱你,还在打元家的脸。谁都知晓,你是老夫人心爱的小孙女,可是她却处处言语作践。只可惜,大姐姐也是没有用,谁让人家是宗室之女呢。我也只能气恼,总想着,能让她受些个责罚,那就好了。」 元月砂怔了怔,忽而微微一笑:「她行事不端,也许,是会有些责罚的。」 元幽萍眼见元月砂淡淡的,不觉有些泄气。 转念一想,似乎元月砂也很少露出生气的样儿。 就算是被范蕊娘羞辱,让周氏作践时候,元月砂也极少动怒。 自己这个小妹妹年纪小,心计却很深。 有什么心思,都是藏在心里面,可这心里却未必不恨。 到底是南府郡出来的,心眼儿也很多。 只不过元月砂既然就这样子说了,倘若自己还继续的煽风点火,未免着于痕迹了。 而元幽萍到底也并不是蠢物,故而也是收敛了话头,没有说什么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冷锐的视线透过来,落在元月砂身上。 元月砂忽而有所察觉,轻轻的抬起头来。 一抬头,对方正是萧英。 萧英那双眸子,宛如凶兽一样,元月砂自然是从这双眼睛里面瞧出了几许的不甘心。 也对,毕竟对萧英而言,自己身份卑微,原可供他随意攀折。可偏偏自个儿却也是不肯,却拒绝了萧英,甚至嘲讽了一番。对于萧英而言,这自然也是莫大的嘲讽和羞辱。 既然是这个样子,萧英自然是不肯罢休,非得要讨回自己的尊严。 不过萧英深深的盯了元月砂一眼后,便是收敛回了自己的目光,也是并未再流露出什么异样姿态。 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萧英又是别人所熟悉那种冷傲容色。 眼前的那些个龙胤权贵,元月砂并不认得全,不过她也并不如何关心。 她目光流转,落在了上首的宣德帝身上。 对于这位龙胤的陛下,元月砂倒是忍不住多瞧几眼。 这位龙胤的真龙之主,今年已然年逾六十,身子有些清瘦,容貌清秀,皮肉发松,眼角唇角已经是有些深痕。不过他精神倒也不错,眼神也很清晰。宫里的人都知道,宣德帝注意养生,很仔细自己的身子。以这位陛下如今身子状况,再掌权十余载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却也是要劳他儿子苦等了。 而在他身边周皇后才三十余岁,娇艷如一朵富贵的牡丹,就如此突兀的伴随在这龙胤陛下的身边。周皇后给宣德帝杯中倒了些酒水,宣德帝也是一饮而尽。 元月砂忍不住心想,周皇后这样子的娇艷,这样子的明媚,可是她却不得已陪伴一个老人。而且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位周皇后很有福气。 张淑妃最近很是得宠,宣德帝虽然是坐在了周皇后身边,可是却也是时不时的向着张淑妃那边瞧几眼。每次宣德帝目光望过来时候,张淑妃都忍不住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笑容,仿佛得了天大的恩宠。而就是这份小心翼翼的卑微姿态,显然也是取悦了宣德帝了。张淑妃所出的十七皇子百里璃就在他母妃的身边,果然是唇红齿白,惹人喜爱。 而百里璃略略有些紧张,他在人群之中瞧见了百里麟时候,顿时忍不住对百里麟笑了笑。 百里麟这位宣王府的公子,正是百里璃这位十七皇子的侍读。 百里璃完全是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心机,一向和百里麟十分交好。 毕竟在皇宫之中,他并没有什么机会品尝到兄弟之情。而百里麟,无疑也是个很好的玩伴。 而百里麟之所以如此支持十七皇子,自然绝不是因为从这样子小孩子身上瞧出什么非同一般的英明神武。而是因为百里璃十分相信他,依赖他。这让百里麟不觉滋生种种心思,百里璃如今得宠,陛下喜爱,周家也很支持。现在豫王如日中天,可再过十多年,那时候百里璃也是长大了,鹿死谁手也是不知道。 要是能对未来的天子有着巨大的影响力,那么以后的前程,自然也是不可限量。 就好似百里冽对豫王世子,何尝不是这样子的心思和打算呢。 故而就算是宣王世子令自己儿子不可首鼠两端,可是百里麟却也是充耳不闻的。 就在这个时候,却也是见百里纤的身影盈盈而来。 从前百里纤是宣王府的嫡女,身份尊贵,样子可人,名声一向都不错。可是如今,赫连清成被褫夺了世子妃的封号,她又在宫中处处出丑,那名声已经是臭不可闻了。谁不知道,她居然想要谋害人命,如此对待元月砂。 就连百里麟这个亲哥哥,也是不觉轻皱眉头。 今日他是让百里纤故意做出一些惹恼元月砂的事情,因为这是苏颖的计策,而自己也很想让元月砂去死。然而百里纤简直太没有脑子了,她人在皇宫之中,居然是蠢到要在宫中害人的性命。 这样子的事情,百里纤居然是能做得出来,实在也是愚蠢之极。 这宫里面,绝顶聪明的人也是不少,自然会被人看出破绽。区区一个丫鬟,又如何能堵住别的人嘴呢? 如今百里纤已经是臭不可闻了,而这样子的坏名声,也是连累到了百里麟。 毕竟百里麟和百里纤是一母同出,都是赫连清的孩子。 想到了这儿,百里麟的一张脸,已然是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了。 而此时此刻,百里纤反而有些淡然,她已然是名声尽毁了,自然也是毫不在乎,居然是有些个破罐子破摔。 如今百里纤心中打算的,那就是彻底毁了元月砂这个女人。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俏丽的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森森寒意。 别人眸光异样,躲之不及,可是百里纤却也是在乎。 她甚至盈盈走道了元月砂的跟前,分明是故意的:「怎么元二小姐,没有被吓得离开皇宫。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的丫鬟害得你惊魂未定吗?想不到这皇宫如此兇险,元二小姐居然是捨不得走。瞧来,你必定是要费尽心思,挑中一个少年儿郎,做你的如意夫君了。毕竟,你说为唐文藻守,那也是守不住的。」 百里纤这样子含酸,冷嘲热讽。 她恼恨元月砂,一时之间还要由着元月砂猖狂。虽然元月砂分明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可百里纤只看一眼,仍然是觉得说不出的碍眼。 如今这些话儿,自然是不能损及元月砂肉体分毫,可是却也是能让元月砂不舒服。既然是如此,她说说又如何?别人眼里觉得自己尖酸刻薄,可是百里纤却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都议论她是那等双手染满鲜血的毒妇了,还怕人说自己尖酸刻薄不成? 至于嫁得一个好人家,百里纤根本不在乎。 就算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那又怎么样?得不到百里冽,她的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呢?宁可一辈子不嫁人才好。 而如今,百里纤更是想要让元月砂痛苦。 元月砂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唐文藻守身如玉,不肯嫁人? 那唐文藻既然是个无比下贱腌臜的货色,那么百里纤自然是要时时刻刻都要提及,要让别的人多知道一些。 看元月砂还能不能装这个可怜呢。 元月砂没有理睬,可元幽萍却好似按捺不住的样子:「纤小姐,你可是不要欺人太甚了。我们元家,那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 百里纤却不以为意:「元家自然是尊贵,可是有的人却并不是什么京城元家的嫡女,不过是南府郡来的旁支之女。说得不好听些,那也就是个乡下丫头。这样子的货色,欺辱了又怎么样?元家失了尊贵地方,就是让这等乡下丫头,穿戴了正经嫡出小姐一样。她又个什么东西,值得让我避忌的。我是宗室之女,皇族凤血,可她却也不过是个野鸡,什么县主,插了彩羽充作凤凰,掩不住这通身的寒酸气。」 百里纤骂得十分难听,自然是将自个儿的名声毁了。可这样子的场面,无疑又是好戏,惹得人纷纷侧目,当做看好戏。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则是元月砂的淡然。 这位元二小姐软绵绵的,好似一团松软的棉花。你用尽力气打过去,却好似落入了什么松软之处,一点儿都是使不上劲儿。 苏颖听着百里纤骂得带劲儿,听得可谓是身心愉悦。 可惜元月砂这小妮子心机深,很是沉得住气,并没有回嘴。 要是吵起来,当众扯衣服扯头髮才好看。 苏颖绝美的容貌泛起了淡淡的光彩,谁也是不知晓她心里居然是泛起了这样子恶毒不堪的心思。 而那张绝美的面容,却也是一派风轻云淡。 苏颖更端起了茶杯,轻品茶水。 百里纤也不觉口干舌燥,想要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再来言语欺辱元月砂。 可就在这时候,却听到了宣德帝身边内侍尖锐的嗓音响起:「陛下让宣王府的麟公子,纤小姐上前。」 百里麟百里纤都是不觉微微一愕,离开了座位,来到了宣德帝的跟前。 百里纤想到了今日自己在宫中的所作所为,一颗心砰砰直跳,隐隐觉得有些个事情,那也是不妙的。 宣德帝面颊之上,果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怒色。 「今日合该喜庆,原本不该提及些个不好听的事情。只不过,今日龙胤宫中,居然是有恶奴,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一个贵女的性命,实在是骇人听闻。阿纤,据说那个丫鬟,还是侍候你的,是宣王府的丫鬟?」 百里麟听了,暗暗叫苦,百里策此刻还未到此,也无法为自己和百里纤说情。 而百里纤方才还趾高气昂,如今却已然是冷汗津津了:「是,是纤儿管束不严,让那贱婢如此放肆。」 百里麟更赶紧急切无比的说道:「陛下,阿纤不懂事,回府之后,必定是好生教导。」 可纵然是如此恳求,宣德帝面上怒色却也是并没有稍稍减去几分,反而好似更加浓郁:「宣王府世子妃之前作出苛待继子的丑事,被褫夺封号。如今瞧来,她为人不好,调教出的儿女也是并不乖顺听话,处处令人不喜。宣王府若是会加以教导,也已然不会是如今这样子了。似赫连清这等妇人所出的子女,又怎配入宗谱。皇族名声,也不容尔等玷污。朕已决意,令礼部拟定文书,将赫连清所出子女,尽数剔除皇室宗谱。」 百里麟和百里纤都是听得呆住了,怎么也是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是这样子的无比严重。 百里纤一颗心砰砰乱跳,实在也是不是滋味。 而她龙凤胎的哥哥,如今冷冷的看着她,眼底更是流转了仇恨。 可百里纤已然是感受不到了,只因为她也是被宣德帝的说辞给震住了。 就如同刚才,她口口声声,说自己能佩戴御赐之物,是皇族宗亲,嘲笑元月砂是个山鸡,而自己却是凤凰。 想不到,一转眼就被重重的打脸,丢尽了脸了。她尾巴上彩羽被拔了下来,丢去了最尊贵的身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指的就是如此。 可是不可以的,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她顿时伏在了地上,哭得泪水涟涟,梨花带雨:「陛下恕罪,纤儿知晓错了,任何责备我都是甘心承受。纵然是将我送去了家庙,吃斋念佛,茹素几载,那也是心甘情愿。只求,求不要将纤儿名字移除宗谱。」 就在刚刚,百里纤在元月砂跟前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儿都是说得出来。可是如今,百里纤却也是显得十二万的乖巧柔顺,极是楚楚可怜。 可百里纤内心却也是不甘愿的。 她不过是针对元月砂,这算是什么大事呢? 平时宣德帝只着紧他宫中美人,还有炼制的那些个丹药,又有几时会关心在意别的事情呢? 在自己看来,她欺辱元月砂,对于宣德帝而言,那不过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情。 既然是如此,这样子的小事,又怎么会让宣德帝发作,进而如此恼怒呢?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的心尖,那浓浓的疑惑,却如一圈圈的水痕,这样子轻盈的泛开了。 可接下来,周皇后的话却好似解去了百里纤内心的疑惑了。 只见周皇后容色不善,厉声说道:「倘若当真是知晓轻重的人,如今清夫人已然不是世子妃,那便应该谨言慎行,决不能在宫中再惹事端。可有些人却偏生不知晓收敛,总是做出此等令人难以容忍的事情。试问若非元二小姐福大命大,居然是活着下来,如今这些个国之栋樑少年儿郎,岂不是成为尔等争风吃醋的手中利刃!岂不是让个贱婢,害的初来皇宫便是惹上了人命?今日一团喜事,那可是生生被弄坏了。」 恍然间,百里纤忽而好似明白了为什么。 是了,是了,自己怎么可以这般煳涂,一时不察,这都是没有想到。 她只顾着元月砂,没想到差点将元月砂踩死的却是周幼璧。 而这个周幼璧,则是周皇后娘家侄儿。 周幼璧打小就聪明,更时常入宫,陪伴在周皇后的身边。周皇后膝下无子,对这个侄儿自然也是不免有一些非同寻常的感情。她就好像母亲一样,爱惜周幼璧。没人相信,那丫鬟没人指使会去推元月砂。周皇后自然是不信,更恨百里纤的算计。 让周幼璧踩死人,这心计可真毒啊! 一想到了这儿,周皇后都是忍不住有些不寒而慄了。幸亏,自己侄儿的马,那也是被生生的拉住了。 如今她惹恼的是周皇后! 周皇后已然是厉声说道:「赫连清当年生下了两子一女时候,还是妾室的身份。只不过眼见她表面恭顺,以为她是个好的,也就成了世子妃了。想来如今京城诸多说法,说赫连清的子女们身份该如何算,是嫡出还是庶出?更不必提清夫人如今,已经并不是世子妃了。本宫也不知道,可是问了本朝懂礼数的大儒,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如今清夫人的子女,那也不过是庶出。怎么样,都是不能留名于宗谱了。今日纤儿还戴着些御赐的首饰,不过以前这些个事情没闹清楚,所以纵然戴了,那也不知者不罪。只不过今日以后,便是不能再戴,否则便是犯了僭越之罪!」 百里纤听得如落冰窖,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居然还能如此。 自己不能如宗谱也就罢了,想不到如今,连嫡女都不算,居然是个庶出! 而百里麟的面色却也是更难看,身为庶子是没有资格做皇子陪读的!这可是在毁自己前程! 如今十七皇子虽然跟他好,可若不能日日见面,这经营的感情也是会没有的。 那些想亲近十七皇子的,那也是不知晓多少。 百里麟这次是真恨上自己妹妹了,怎么能做出这样子蠢毒的事情?
102 父兄所弃 赫连清当年为妾,主持中馈,已然是其身不正,于礼不合。 其后更成为世子妃,原本也是一桩说不过去的事情。 只不过那时候苏叶萱名声坏了,谁都知晓她身为海陵女子,私底下居然是偷人,德行不堪。这样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又怎么能做宣王府的当家主母。 之后赫连清又使了些个手段,却也是被扶正了,又因为人前惯会做戏,得了贤惠的名声。日子一久,赫连清那么些个不好听的过去,渐渐也是没人提。 如今说起来,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 想不到如今赫连清名声尽毁,如今连儿女也沦为野鸡。 百里策贪花太过,闹得个声名狼藉。如今家里面的种种事情,那也是说也说不清楚。可如今,周皇后将其中说不明白的事情却定下来。那就是,赫连清所出的子女,那都是庶出,不能上皇室宗谱。 而宣德帝也面上蕴含怒色,分明也是贊同周皇后的处置。 别人都知道,这一对兄妹可谓是撞在了宣德帝的怒头上,吃了大亏了。 不过百里纤性子那个样子放泼,这些日子如撞鬼一样令人厌恶,谁也不会为百里纤感到惋惜的。 反而有不少人觉得百里纤自作自受,自讨没趣。 周皇后不觉冷笑心忖,百里纤确实是撞到了枪口上了。内侍回禀,只说她对长留王无礼,要知晓长留王可是宣德帝最宠爱的一个皇子,宣德帝自然是心里生怒。 再想深一层,百里纤宫中行兇,谁都知晓。她一个小姑娘,本来宣德帝也没如何放在心上。如今又没当真弄出人命,闹出什么祸端。在宣德帝瞧来,长留王说得没有错,百里纤应该诚惶诚恐跪下来认错,而他这个陛下也降下恩德,饶恕百里纤的罪过。最多,小惩大诫,不会十分严厉。可想不到,一个宣王府的小女子,宫里面要杀人,还能跟长留王呛声,只怕就算在自己这个陛下跟前,也不肯认罪。 不错,那婢女是将一切揽上身了,可要对付百里纤,让百里纤吃到苦头,有许多别的法子。 如今周皇后不但是自己厌恶百里纤,那也是为宣德帝出这口恶气。 而此时此刻,百里纤也是不觉陷入了惶恐之中。被褫夺宗室之女的名号,如今还是个妾生的庶出—— 百里纤只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不成的,自己怎么能被人如此丢弃?若她以后是这样子的下贱身份,以后哪里还能立足。 百里纤忍不住哭诉:「陛下,陛下,求你饶了纤儿。纤儿年纪小,不懂事,才做出这样子煳涂的事情出来。纤儿,纤儿不是故意的。纤儿以后,一定是会改的。」 这一刻,百里纤是真的怕了。 而她也只会这样子苦苦哀求,别的话也不知晓怎么说。 事到如今,除了求人开恩,还能如何呢? 百里纤内心酸楚有加。 可她苦苦哀求,落在了宣德帝眼里,并没有什么怜惜之情,反而不觉泛起了不耐的厌憎之意。 在宣德帝看来,百里纤就是不知晓分寸。自己都下令处置了,她居然还求饶,就是不懂礼数,不知尊卑。 若不是瞧着百里纤年纪还小,多少又有些个皇族血脉,还是个姑娘家,宣德帝又不是个暴戾之人,早令人拖下去仗责了。 饶是如此,宣德帝面上青色却也是越来越浓了。 百里麟脑子倒是清楚些,他虽然内心也是翻起了惊天骇浪,可到底也还算沉得住气。 他察言观色,知晓百里纤的哀求,一多半不会有什么用。 除了增加宣德帝的怒意和厌憎,不会让宣德帝心软的。 百里麟面上涌起了一缕悲戚之色,虽然已经对这个亲妹妹厌恶到了极点,可是却假意做出了那等兄妹情深的姿态,一番劝慰:「阿纤,如今陛下已经下旨。他金口玉言,那也不能不作数。我也只盼自己争气,总有为陛下,为我龙胤皇族尽忠的机会。」 一番话,倒也是说得有些个担当气概。 就连宣德帝盛怒之余,那也不觉多瞧了百里麟两眼。 百里麟倒是素来懂事。 他对百里麟印象不深,只不过见过百里麟几次。不过这位宣王府的小公子,倒是一直十分恭顺有礼,似乎也有些才华。 说到底,也是百里纤惹怒了宣德帝,而百里麟不过是池鱼之殃而已。 想不到,他倒是不吵不闹,懂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 想到了此处,宣德帝不觉怒气稍缓。 张淑妃也颇为惋惜的瞧着百里麟,百里麟是她儿子侍读,而且也会讨人喜爱。张淑妃觉得,有这么一个侍读在自己儿子的身边,那也是很不错的。况且,百里麟还代表是宣王府的支持,张淑妃也是觉得很合算。 想不到如今,百里麟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再想深一层,如今赫连清已经是没了名分,又被厌弃,百里麟这个儿子必定也是会被生父疏远,不会留用。以后的前程,怕也是有限。 想到了这儿,张淑妃求情的话儿到了唇瓣,却也是不觉生生的咽下去了。 她眼波流转,心里再叫了一声可惜。 而百里麟那些话,除了缓解宣德帝的怒气,增加自己好感,也有提点百里纤的意思。 可惜如今百里纤浑浑噩噩,煳煳涂涂的,也是不太听得出来。 她心里只想,自己又怎么可以是庶女?怎么可以那么贱? 如今,百里纤郁闷得想要大哭一场,更不会轻言罢休,只想要博得一线生机。 百里纤还想要继续求情,她只想着,自己若是苦苦哀求,说不定陛下就不会生气了,会饶了自己了。 而这样子的手腕,百里纤还是跟赫连清学的。 赫连清告诉她,这女人对付男人,绝对不能用强,要显得很可怜,泪水盈盈,放低姿态。然后多求一阵,脸皮也不要,那么这些个男人,都是会心软的。 百里纤是赫连清生的,自然是将赫连清的教导记在了心上,而且还记得很牢。 正在这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百里纤的眼帘,让百里纤又惊又喜,流露出绝处逢生的喜悦。 元月砂瞧在眼里,都是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她顺着百里纤目光望过去,可巧就触及了豫王百里炎那有几分冷漠的英挺面容。 那张面颊之上,一双眸子沉稳,深不可测,闪动缕缕金属光辉。 伴随豫王到来,在场微微有些尴尬的气氛,更又低沉了几许了。 有些人就是这个样子,天生就蕴含了一缕压迫人的奇异气势,令人总不觉心尖颤颤。 而百里纤当然也不会是因为百里炎而心生期待。 只见此刻,百里策是和百里炎联袂而来,跟随在百里炎的身后了。 百里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当然不会蠢得此时此刻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宫中秘密很多,可有时候又没什么秘密。比如如今,就是如此。百里策也知道了百里纤在宫中欲图害人,却被周世澜与百里聂拆破真相的事情。 这可真是令百里策气结。 自己女儿,也不图她争什么光彩,百里策也是没什么嫁女联姻的打算。想不到百里纤连安安分分都做不到。 此时此刻,百里策也是厌恶这个女儿。 今日百里纤所作所为,是让百里策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让别人议论他风流无度,贪花好色,宣王府上下没什么规矩。 果真是赫连清调教出来的女儿,这样子不知轻重,不知好歹。 百里纤先瞧见了百里策,自然是喜动颜色,旋即瞧见了豫王百里炎,面颊上也是不觉染上了几许淡淡的惧意。 百里纤内心微微踌躇,却顾不得那么多。 她才不想做什么庶女,以后被人欺辱。百里麟是男儿身,以后还能博一个前程。可是自己呢,就算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只怕也是没什么样儿整齐的男人会娶自己了。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自然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顿时扑到了百里策身上。 「父亲,父亲,纤儿好生委屈啊。纤儿知道错了,求父亲为纤儿求情,让纤儿仍然是嫡出的女儿。打小,我都是被亲娘说是矜贵的身子,以后又怎么能贱如泥土?」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却也是不觉泪水盈盈。 说到底,百里策平素对她这个女儿,还是不错的。 她只盼望说动百里策,让百里策念着这些个父女之情,让自己仍然是尊贵的嫡女。 而不像是周皇后说的那样子,自己只是庶女,什么都没有。 可是百里纤没有留意到,自己每多说一句话,百里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几分。 百里策面色难看,心忖百里纤果真是个煳涂的,此时此刻,说话全无分寸。 这陛下有令,做臣子的哪里能如此忤逆。 他虽身为世子,哪里能当众冲撞宣德帝。 百里纤是赫连清调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其实百里纤原本不至于如此不知礼数,只不过她实在是怕极了,心里惶恐不安。就好似一个溺水的人,总是要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东西,死死的捏在了手中。就算是区区一根稻草,也是一定要捏在了手中不能放。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眼底流转了几许期待。 可百里策却容色十分难看,百里纤抓住了百里策的衣摆,却顿时让百里策极粗鲁的拂开。 百里策冷冷说道:「纤儿,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也怪你母亲,从小就溺爱于你,将你宠得无法无天,毫无分寸。若是当真知晓管束于你,又何至于落到了如今地步。」 说到了这儿,百里策又向着宣德帝行礼:「陛下,是微臣府中缺了规矩,今日才闹出了这样子的笑话。」 反正,百里策贪慕女色,风流无度,这样子的事情早就不知晓多少人知道了。 事到如今,遮遮掩掩的,倒是不如落落大方认错了,也好让宣德帝消气。 宣德帝果真是并没那么生气了,淡淡的说道:「你身为男子,后宅有些不周到,虽然情有可原,可也仍然是需要留意一二。」 言下之意,倘若不是百里策娶了那么并不淑女的赫连清,今日也是不会闹得这样子的难看。 平时赫连清倒是很好,可是事到如今,到底露出了真面目。 百里策对赫连清的厌憎之意更浓几分。 赫连清上不得台面,女儿也是不懂事,只是,一想到了儿子,百里策也微微有些犹豫了。 百里麟虽然是并不如何的乖顺听话,可也是聪慧。 以后,前途一定是很好。 就算是夫妻情分不在,这儿子如今身份有别,前途受阻,百里策也是不忍心的。 百里策盘算着,自己也要为百里麟筹谋一二。 百里麟垂泪:「也是麟儿平时少了些对妹妹的留意,未曾对妹妹关怀备至,让纤儿犯下大错。以后,也因身份卑贱,再不能陪十七皇子入宫读书了。」 事到如今,百里麟那也是努力一把,趁机盘算。 十七皇子百里璃听了,方才惊讶得紧。 百里麟以后沦为庶出,就没有进宫陪伴的资格了? 他可不想要如此,百里璃年纪还小,在宫里面也只有百里麟这个稍稍亲近些的好朋友。 一想到以后见不着了,百里璃自然是很不乐意。 方才百里璃不好说什么,如今却也是出席:「父皇,儿臣方才也是不好说什么,只因为,这是宗室礼数。可是阿麟陪着我读书,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和儿臣感情也是很好的。只盼望,父皇仍然许他做我侍读。」 百里璃说话虽然很沉稳,可是这样子岁数,自然是有些奶声奶气。 而这种模样,自然也是招惹宣德帝的喜欢。 宣德帝只是瞧不顺百里纤的张狂,对于百里麟倒是并无恶感。 纵然百里麟被牵连,可仍然是举止得体,言辞甘卑,也算懂事。 听到自己这个小儿子这样子的重情重义,宣德帝心里也是浮起了几许欢喜。 原本想要答应,又不觉有些为难,心忖可是有违礼数? 宣德帝略略沉吟,一旁的周皇后却也是已然说道:「陛下,这规矩之外,也无外乎人情。无论那清夫人如此折腾,阿麟总是无辜的。他打小是作为嫡子抚养长大的,如今又是博学懂事。一颗明珠,何必扔在尘埃里面呢。既然是十七皇子喜欢,就许他做伴读,也是皇室一份仁慈宽厚。」 宣德帝面色舒展:「皇后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 张淑妃方才什么话儿都是不敢说,如今眼见尘埃落定,也赶过来凑话儿说:「是了,陛下,我瞧麟儿这孩子还算好。」 在张淑妃想来,自己儿子人前可是对百里麟有大恩德的。 从此以后,百里麟还不誓死效忠,好生扶持自己的儿子。 她这样子说,宣德帝一颗心也是定了:「既然是如此,那就让麟儿留作伴读,一切不变。」 百里麟流露出受宠若惊,万分感激的神色:「多些陛下。」 他这般模样,宣德帝自然是受用。 百里麟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好在自己聪明,这侍读的位置可总算是保住了。 自己前程,也还是有些个希望的。 只不过好好的皇族宗亲,宣王府嫡子,让百里纤这么一折腾,成了个野鸡庶子。百里麟的心里面,又怎么能甘愿呢?一念至此,他的内心之中,却也是很不是滋味。 这皇宫之中,向来是跟红顶白的,以后自己的那些个糟心的事情也是不知晓有多少。 这都是百里纤这个蠢物害的! 百里麟恶狠狠的想着。 旋即,百里麟似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抬起了脸孔。 果然,百里策容色不善。 百里策这个宣王世子,是一门心思跟随豫王百里炎的。 正因为如此,自个儿如此急切做十七皇子的侍读,百里策向来不乐意。而自己今日这样子的举动,就如当众表忠心一样。 百里策当然是很不高兴,更担心百里炎有什么想法。 而百里麟也并不后悔,恭顺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却下意识躲避百里策的目光。 而这一切,却也是让元月砂尽收眼底,让元月砂瞧得津津有味。 如今这一切似乎是尘埃落定了,今日这场风波结束得风和日丽,在场的众人也是纷纷称赞宣德帝的宽宏大量。 这一切都是显得和乐融融。 元月砂却从这虚伪的和乐间,瞧出了其中若隐若现的裂痕。百里炎与百里策的心结,还有百里策和自己儿子的。如今那些裂痕也许很细微,也许可能不会裂开。可是如今,这一切已经是让一双狡黠狠辣的双眸悄然的观察在眼里。 而既然是如此,元月砂自然是要用尽心机,费尽手腕,将那原本些许轻微的薄刺给狠狠的刺下去,刺得鲜血淋漓! 唯独百里纤却失魂落魄,竟似受了巨大的打击。 此时此刻,百里纤的心底,却也很不是滋味。如今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弃如敝履,而她的哥哥呢,也还有几分前途。唯独自己这个女儿,从此以后却也是一无所有。而她已然是这样子的悽惨,家人明明就在身边,可偏偏却也是没有人肯过来安慰自己。 一时之间,她孤独凄凉,竟然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百里策眼见自己女儿还保持跪地恳求的姿态,一时不觉颇为厌烦。 事到如今,百里纤还这种样子,分明也是有些丢脸的。他心里已经盘算了,回去之后,就将百里纤拘在府里面,也是免得百里纤继续出丑。可事到如今,却也是不得不经歷平復嗓音,做出了那等和顺姿态:「纤儿,还不快些起来,谢过陛下的恩德。今日你如此无状,陛下也是对你宽厚,方才饶了你了。」 百里策并非不知晓其中轻重。 百里纤可是在宫中杀人! 如今能够没事,她心里难道没数?可当真是混帐,可谓是煳涂透顶。 百里纤失魂落魄的起身,却觉得双足好似灌了铅了,有那千斤重。 一时之间,她竟似迈不开腿。 就在这时候,杨太后也是来了。 那些年长的女眷原本也是陪在了杨太后身边,如今一块儿来了。 杨太后并非如今宣德帝的生母,今日亦只有六十多岁,精神还好,慈眉善目。 百里纤瞧着杨太后,并非为了别的人,只为了和杨太后一块儿来的百里冽。 那少年清逸出尘,俊秀而温润,一双眸子却好似泛起了玉石的光彩。 纵然今日万紫千红,齐聚了龙胤的俊彦,可百里纤却觉得,没有人能比得上百里冽的一丝一毫。 只瞧见了百里冽一眼,百里纤顿时也是不觉心醉神迷,什么样子的痛楚都是忘记了。 她一双眸子顿时流转了几许异样华彩。 其实如今,百里纤已然是知晓,这样子的责罚,是谁也都改不了了。 她倒也并不奢望,百里冽能为自己求情,为自己讨回失去的名分。 只不过如今,自己这样子落魄悲惨,而百里冽人前惯会做戏。 那些个虚伪的安慰,也应当给自己一些。 就算是客套的假话,百里纤觉得自己也稍得几许温柔。 想到了这儿,看着百里冽向着这边走过来,百里纤脸上顿时流转了万般凄楚之色。 谁料百里冽竟无视百里纤的蓄力,擦肩而过,彻底无视。 百里纤顿时僵住了,她没想到百里冽居然能做出这种冷血无情的事情! 她气得浑身发抖,自己可是百里冽的亲妹妹。 百里冽居然是能如此无情无义! 当然别的人,却不会如百里纤这么想。谁都知晓,赫连清居然想污衊百里冽在佛门跟人私通。 这档子烂事,谁沾染些许,都是臭不可闻。 既然是如此,百里冽也自然不必要对百里纤有什么好脸色。 赫连清品行不端,难怪女儿也是如此野蛮粗俗,在宫中闯下大祸。 甚至有人也是忍不住同情百里冽,这么多年了,百里冽的日子还不知晓怎么过的呢。 百里纤牙齿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将唇瓣咬出了血,一双眸子却也是死死的盯住了百里冽,心里面充满了痛恨。 她瞧见了百里冽看着元月砂,足步微顿,神色略蕴温柔! 元月砂不动声色的盯着百里冽那张玉色的脸蛋,上次虽然救下了百里冽,可她对百里冽的感觉却渐渐淡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恰巧明润的阳光照在了百里冽的脸蛋上,照在了百里冽的一双眼睛里。 这让元月砂忽而一怔! 认识了百里冽这么久,元月砂也是极少在阳光下,认认真真的端详这俊秀狠辣少年的面孔。 苏叶萱有异族血脉,却也是有着一双琉璃色的眸子。而百里冽刚出生时候,也继承了母亲那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小时候,这双眼睛眸色奇异,也算是十分明显的。可伴随百里冽年纪渐渐大了,眼睛里那琉璃色却渐渐淡了去,黑色却愈发浓了。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已经是不怎么瞧得出他眼睛的异样。 灯火映照之下,百里冽一双眸子也是漆黑如墨玉一般。 可是如今,太阳光毫无阻拦的照在了百里冽的眼睛里面,让百里冽的眼睛泛起了些许琉璃色光彩,浅浅的一层。更让百里冽那宛如玉雕般的容颜流转了诡异的风情,勾魂夺魄。 一时之间,元月砂眼神竟隐隐有些贪婪,捨不得移开眼睛。 而百里冽又是何等聪明的少年,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了,不自觉竟微微有些莫名的羞涩和甘甜。 他双颊泛起了红潮,心情大好。 只不过如今实在不好人前和元月砂说什么,百里冽也只得回到了自个儿的位置上去。 元月砂慢慢的合上了眸子,心里有一些浅浅的悲伤,又有一些温暖的回忆。 她觉得苏姐姐的灵魂,好似百里冽眼睛里残余的琉璃色一样,萦绕在这孩子身上,让自己为之而心悸。 元月砂和百里冽的神色都很细微,也是没有人会察觉得到。 然而偏生有个人痴痴的瞧着,而且还瞧得十分仔细,十分认真,十分入戏。 百里纤不觉气得浑身发抖! 这一刻,她已然是笃定,元月砂已经和百里冽有私情了。 所以才这样子的眉目传情,流转这样子的奇异姿态! 简直是,是,不知廉耻! 她恨透了这一对贱人。 方才百里纤备受打击,似乎所有的力气都是消失了。 可是如今,仇恨在百里纤的胸腔之中点燃了熊熊的烈火,这样子的燃烧着,似乎要将百里纤生生焚毁。 百里纤甚至忍不住森森冷冷的在想,自己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元月砂。若非谋害元月砂,自己何至于被拔了彩色的羽毛做山鸡? 如今自个儿也是被生生毁了去,可是她也不会让元月砂有好日子过。 等自己毁了元月砂,百里冽也一定会心疼不是? 她得不到百里冽的喜爱,那就承受百里冽的怒气,如此也是甘之若饴的。 百里纤忽而也是有了復仇的力气,姿态轻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 面对周围种种鄙夷的目光,百里纤却也是视若无睹。 苏颖瞧着这一切,不觉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百里纤这个蠢物,今日原本就有计划,她本不该节外生枝,用那样子粗鄙的手段去暗算元月砂的。 如今招惹了祸端,苏颖还担心她失魂落魄,毁了原本她苏大小姐精心布局的完美计划。 想不到啊,这百里纤居然是如此无耻的一个女人,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哥哥。 而所谓的仇恨,更将会是一个女人可怕的动力,让这个女人步步上前,完成自己的计划。 并且—— 不顾一切! 看来百里纤的鲁莽并没有破坏自己的计划,反而让自己的计划更加的完美。 苏颖唇角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心里面得意之情却也是越加浓厚了。 此时此刻,那些个少年武将也是齐聚在御武场上了,纷纷行礼。 眼见这么多英姿勃发的少年儿郎,宣德帝也是心情更佳,格外的欢喜。 他不觉说了些鼓舞的言语,又言语切切,今日比武,断断不能狠下下手,只不过相互切磋。 说到了这儿,宣德帝忍不住去看贞敏公主。 他很想要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喜欢哪个少年郎。 贞敏公主有些害羞,可奇异的是却少了几分怦然心动。 她跟这些少年武将并不如何相熟,而贞敏公主又过于老成,很难和寻常的女孩子一样凭着异性的吸引力就这样子砰然心动。 贞敏公主想到了静贵妃和她说的那些话儿,甚至将这里每一个人家世都背得滚瓜烂熟。既然是如此,又还有什么趣味呢? 可那些个少年郎,却被贞敏公主绝色的容光所摄,一时之间不由得觉得惊心动魄。 这样子的美丽,又这么样子的尊贵,谁娶了她,亦象徵自己是最优秀出色的。 元月砂不动声色的瞧着,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方才出手相救的宁小九。 说到容貌年纪,宁小九倒是与贞敏公主十分相配。 那少年郎脸颊之上,鞭子抽打的淤痕还未消失,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也瞧了贞敏公主,看来也很欣赏贞敏公主的美丽,可是却似乎没有什么沉醉之色。 除了宁小九,还有墨夷七秀之中的莫容声。 如今莫容声才十七八岁,正是少年轻狂的时候,可他那一双眼睛,却好似沉郁的中年人。他瞧着贞敏公主逼人的容光,不知晓在想些什么,不过却没有如其他少年一样,将狂热写在了脸上。 眼见观客来得差不多了,今日这些宫中贵客亦随着宣德帝纷纷起身,上了那高台暖阁。 元月砂眸光流转,落在了墙壁之上,只见上头一块块的牌子,每一块牌子之上都写着一个名字。 眼见元月砂流转了好奇之色,元幽萍也是为元月砂解释一二。 「这是鸣玉坊所流行的一种乐子。让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猜一猜,这一次御前比武,究竟谁能拔得头筹。而哪一位武将所得筹码越高,这名牌也是会挂得高些。而想要玩一玩儿的姑娘,可以先领取花签,这些玉质花签不同的花色,却也是代表不同的筹码数额。如此,也不沾染一点儿庸俗铜臭。」 说到了这儿,元幽萍貌似好奇:「月砂,可是有兴致玩一玩儿?」 元月砂一愕,旋即轻笑摇头:「大姐姐,我从来不赌这些的。」 元幽萍眼中一缕幽光一闪而没:「这也不叫做赌,不过是些个消遣的风雅之事罢了,助兴而已。凑个热闹,大家玩一玩儿。除了这花签下注,还有双陆,还有六博棋,种种博术,这都是京中贵女闲暇时候消遣的玩意儿。你初来京城,还不会玩儿这些,学也要些时候,自然也是一时无法融入这京中贵女的圈子。不过月砂如此冰雪聪明,稍加学习,必定能学会各种博术的。」 在元幽萍这样子缓缓言语间,这样子的赌博,竟然是一种十分时髦的玩意儿。 谁要是不赌,却反而显得有些土气了。 元月砂心中微微冷笑,如果她当真是个南府郡来的乡下丫头,一定也是会惴惴不安。甚至于面对眼前种种新奇的玩意儿,一定会生出了跃跃欲试的心思,一定是会好奇的。 可惜,鸣玉坊背后那些污秽,元月砂却是清清楚楚。 那其中蕴含的血腥、污秽,不过是被如流水一般的金银财帛生生遮掩住了,让人瞧不到而已。 眼见元月砂不言语,元幽萍更加殷切几许:「便是陛下,可不也是容着鸣玉坊如此?傻妹妹,你也不要将眼前种种和赌字联繫在一起。别人瞧见了,瞧你束手束脚,还当你小家子气。」 宣德帝如此纵容,元月砂却是瞭然于心的。 这近些年来,整个龙胤的财政枯竭,国库不富。 宣德帝为杨太后做寿,修了玲珑宝塔,暗中挪用了江南的财帛。正因为如此,江南之地发生了水患时候,这救济的银钱居然是难以为继。若非风徽征在江南做局,坑蒙拐骗,弄死一些江南奸商,只恐怕那区区的水患就会变为席捲龙胤的滔天巨祸! 既然是如此,纵然洛氏背后有着一些血腥和黑暗,宣德帝也自也是视若无睹,不当做如何一回事情。 毕竟洛氏就好像温顺的狼犬,咬牙吸血,却又会为宣德帝奉送上血淋淋的猎物。 元月砂知晓了这一切,却也是忍不住有些不屑。 宣德帝每年可以从洛氏手中得到许多银钱,而这些银钱,还入了宣德帝的私库。动了这些银子,甚至也不必惊动朝臣,不必在早朝上和那些臣子费口舌。 既然是如此,也难怪宣德帝对洛氏如此纵容了。 平心而论,宣德帝并不如何的兇狠,一向也不会擅杀谁,并不是嗜杀的性儿。可他却十分昏聩,又贪图财帛,更念眷权位。 元月砂心里也是瞧不上他的。 若非龙胤幅员辽阔,而且势力庞大,海陵郡根本不该归附于此。 想到了百里聂让自己赌钱的举动,元月砂心尖微微一动,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就是不知道,是百里聂算计别人,还是百里聂伙同别的人算计自己。 而元月砂却也是犹自垂眉顺目:「大姐姐,我,我还是不玩这些了。」 她斯斯文文的,不觉带着几分的怯弱之意。 可是元幽萍却知晓她心计颇深,很会算计。 元月砂都这样子说了,元幽萍也是没有相强。 不过确实正如元幽萍所言,那些京中的贵女,也是习惯了这般样子的消遣,领了玉签,给自己瞧得上的少年武将投注。 原本宁小九没什么名声,出身也是很低微,不过他样子好看,又救了元月砂,瞧着武功不错,居然也有人投了他。 正在这个时候,却见一道幽润的身影盈盈而来。 百里纤方才在人前丢尽了脸面,任谁都觉得她应该掩面离去,不再现身在这儿。 可是却也是没曾想到,百里纤居然是仍然无所顾忌,厚着脸皮,上到了这儿。 她眸子之中流转了幽幽火焰,竟似不见有任何羞愧,反而隐隐透出了一股子狠劲儿。 那些贵女瞧见了百里纤,小声议论,一时也没谁想要理睬百里纤。 美玉岂可跟瓦片相碰,今日百里纤在宫中闯下了祸事,回去必定是会被宣王府处置。 只怕今日之后,指不定便见不着百里纤人在京中。 更不必说,百里纤今日连连受到了刺激,指不定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儿。 若是平时,有哪个贵女不顺意,也有那么些个性子尖酸的人过去讽刺一二,说几句酸话。 可百里纤如今分明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反而是无人乐意去理会。 而百里纤唇瓣噙着一缕冷笑,别的人也不多瞧一眼,径直向着元月砂走过来。 瞧百里纤这副样子,分明也是记恨上了元月砂了,也是要不依不饶。 元月砂心中浮起了一阵子的讽刺,纵然是被削掉了宗室之女的身份,又成为了庶女,可是百里纤却分明嫌自己不够悽惨。 瞧她不依不饶,自然是想要更加可悲。 可谁让百里纤是赫连清的女儿呢?既然百里纤想要,自己自然也是要成全一二才是。
103 败家产 而百里纤那蕴含了阴郁之色的面孔之上,流转了一缕沉沉的怒意,这样子模样,实在也不像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了。 也对,她这样子的岁数,长于宣王府那样子的地方,又是赫连清亲手抚养长大的。 而那性子,自也是谈不上多好了。 几前落座,百里纤冷冷说道:「事到如今,倒是顺了你的意,元二小姐果真是个灾星。但凡谁得罪你了,总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怕元家招了你这种灾星,以后定然也是多灾多难。」 元月砂瞧着百里纤脸颊之上的阴郁,柔顺的垂下头去。 这样子话儿听了,却也是并不觉得如何生气。 看似委委屈屈的,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顿时不觉泛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百里纤说得倒也没有错,元家,恐怕当真是会运气不好。 元老夫人处心积虑的利用,可是怎么就挑到了自个儿的头上了? 她可不好惹。 只不过元月砂人前不言不语,一旁元幽萍却也是不觉透出了忿色:「纤小姐,事到如今,为何你还欺辱月砂?今日她处处委屈,可是生生被你给吓坏了。」 经元幽萍这样子一提,众女也是想起来,刚才元月砂可险些死了。 百里纤年纪轻轻,心肠居然是这样子狠。 更不必说方才她有意谋害元月砂,结果非但没有什么愧疚躲避,反而是咄咄逼人。 使得人不觉心忖,任谁撞见百里纤这样子的泼货,都是会忍不住生气的。 元月砂却伸出了手,轻轻的拢住了元幽萍的手臂:「大姐姐,她性儿不好,何必跟她吵。」 事到如今,元月砂仍然是柔柔弱弱的,主动躲避。 元月砂自打来打了京城,也似没有跟人人前相争过。 元幽萍也知晓元月砂是这样子的人,可是今日,她竟似油然而生一缕焦躁。 元月砂温顺的面具,仿若是无懈可击的。那些欺辱元月砂的一个个人都已经没了,仿佛是元月砂运气太好,而别的运气则不好。 元幽萍却不觉轻轻推开元月砂的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儿,旋即瞧着百里纤:「百里纤,你何必咄咄逼人,连带着元家也是生生编排上了。」 百里纤冷笑:「怪只怪这丫头是南府郡来的旁支女,破落户的女儿,我实在是瞧不上眼。」 元幽萍却也是不屑:「有些话,大家烂在肚子里面,是给你留了些个颜面。如今说出来,却怕你面上不好看。方才你咄咄逼人,自认是宗室之女,高傲得不得了。可是如今,你也不过是个庶女,还犯下大错,凭什么说月砂不是?」 百里纤这个伤疤,到底也是被人戳破了。 别人看着百里纤这种样子,只觉得十分碍眼,也是恨不得让百里纤受挫。 只是原本以为,百里纤听了这样子的话儿,必定是勃然大怒,闹腾起来。 岂料,百里纤却只是一脸讽刺之色,并没有做出十分出格的举止。 「不错,如今我是庶女,可是是按着嫡女的礼数教导长大的。这见识这眼界,可是比那些个乡下丫头强。有的人,连琴棋书画,都是现学的。这时候才学这些,只怕是有些迟了,平白让人瞧不上。什么六博棋,什么双陆,她会玩吗?只怕是听都没听说过。瞧她那样儿,就好似一根木头一样,闷闷的站在这里,其实却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好听些,叫温良贤淑,不好听,就是木然无味。这京中贵女,也不是披了一块皮就是了。」 百里纤字字句句,都是讽刺,而且都是掐着元月砂的痛处来说。 她见元月砂沉默不语,却也是冷笑。 就算故意做出这等安安静静的样子,百里纤就不相信元月砂不生气不动怒。 此刻元月砂什么话儿都没有说,究其原因,还不是想在人前做出纯善的样子。 只可惜,在这儿的都是女人,而那些年长的贵妇,此刻在隔壁的暖阁,奉承那些宫中的贵人。 这些年纪轻轻的女郎,又怎么会去怜惜女子的柔柔弱弱呢? 而且百里纤这样子,那些女郎听了,也有些贊同百里纤。 说到底,她们不喜欢百里纤是一回事。可是百里纤说的,确实也是有几分的道理。 元月砂虽然学了一些礼数,可是是来了京城,才在元家的教导下学的,而不是打小就学的。 这贵族女子的气派,元月砂可以模仿,可到底和真正的京中贵女有些不同。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扫了那一张张名牌,唇角一缕笑容缓缓散开,宛如湖水之中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怎么给宁九郎下注的人居然是这样子少,这鸣玉坊赔率开得很低,投注的也还是不多。方才就是他,救下了元二小姐吧。瞧他那一身打扮,出身必定寒酸,卑贱得紧。还真是跟元二小姐有缘,都是出身下贱的玩意儿。」 元月砂却轻轻的抬起头:「纤小姐自重,你议论我是没关系。可是今日元二小姐得了宁小九救命,却不可轻辱了他。」 百里纤不以为意:「元二小姐说笑了,瞧不上他的,可不止我一个。否则在场这么多姑娘,为什么不肯给他投注?」 那些少年武将的名牌,挂得最高的居然是莫容声。他是墨夷宗的弟子,年纪最长,又是靠着自己拼出来的军功,这自然是惹人看好。瞧着所投的花签计数,居然有整整五万两银子那么多。 跟随在莫容声之后的,则是周幼璧的名牌。 虽然今日周幼璧行事显得狠辣了些,可有时候,人命在这些京城贵女的眼中并不如何的要紧。相反,周幼璧的狠辣反而给他平添了一缕异样的魅力与风韵。 更不必提,周幼璧还是个白色衣衫,风采出众的美少年。 相反豫王极为看重的薛采青,只排在了第五位。 毕竟薛采青的沉稳敦厚,比起别人,有些不起眼了。 元月砂甚至可以肯定,宣德帝也是最看好薛采青的。可是那又如何呢,上位者的盘算,和少女的春心,并不是一回事。 这些妙龄女郎固然会看家世,可是容貌神采,也是占据很大缘由。 至于宁小九,却也是个种特列。 那少年容貌虽好,可毕竟是出身于寒门。他若以后要在军中立足,自然也是不能如何得罪那些个军中大佬。自然,也不能在御前对那些贵族名门子弟狠下下手。 否则一时露脸又如何,以后前程也是绝不会如何的舒坦。 便是投了玉签给宁小九的,一多半是因为那张脸蛋好看。 只不过这些个心照不宣之事,却也是不必宣之于口。 可是偏偏,百里纤却也是生生说出来。 百里纤那双眸子深处,隐匿了浓浓的算计,宛若浓郁的墨汁,却也是漆黑一片。 她纤弱的素手招来了宫婢,捏住了一枚玉质的梅花签。 百里縴手指轻轻的晃动,唇角流转了一缕轻蔑不屑的笑容:「就不知道,元二小姐可单单跟我赌,赌你那救命恩人,可是能不能赢第一轮?」 元月砂轻轻的拂过了衣角,似要将那弄皱的衣衫抚平弄匀。 却是轻轻说道:「月砂向来不赌的。」 百里纤面上嘲讽之色愈浓:「你既是乡下来的丫头,大约不知晓,赊的梅花玉签,代表的是一万两银子。我料着你,那也是赌不起。我母亲如今虽然被褫夺了世子妃的封号,可是这么多年了,却也是宣王府的主母,家底也还有些。而且,她还是对我疼爱有加。可有的人,不过是寄养在元家的乡下丫头,靠着元家施捨的月钱过日子。不然,无论输赢,总能拿点散碎银子,给救命恩人撑撑场子吧。」 她就不信,今日刺激不出元月砂的火气。 从刺激元月砂是山鸡,到推元月砂去死,到如今讽刺元月砂寄人篱下。就算她百里纤是庶女了,却也是仍然能生生压她一头! 就不信,元月砂还能忍。 而一旦不能忍,一旦憋不住,却也自然是会落入圈套,输得一无所有。 元月砂抬头,张了张嘴唇,欲语还休。 她不觉想起了百里聂,百里聂说了,会有肥羊送上门来。到时候该给谁下注,也就会知道了。可这真的是百里聂所盘算的? 百里纤故意激元月砂生气,而元月砂却是心沉若水。 饶是如此,既然是别的人需要,元月砂自然是恰到好处的做出了一副动了火气又强自隐忍的样儿。 就在这时候,元幽萍的双手,死死的抓上了元月砂的手臂。 元幽萍的脸红了,看着也是气急了,甚至不觉有几分急切说道:「跟她赌,月砂,如今不能落了元家的脸面。」 元月砂恰到好处,流转几许尴尬:「可是大姐姐,我——」 她话儿没有说完,可对方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就是,她没有那么多钱。 元月砂心知,自己在元幽萍眼里绝不是个没心眼的人。倘若她此刻极为爽快的答应了,只恐怕元幽萍反而会有所怀疑的。而如今,如此神色方才显得真实而可信。 她心忖,若要自己下场去赌,对方应该也会做一些事情。 元幽萍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月砂,我愿意为你出一枚梅花玉签,让你去赌!就算是输了,也是我给你的。」 从百里纤前来滋扰时候,此处已然不觉添了若干留意。 如今听到了元幽萍这样子说,那些个贵女,可都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那可是整整一万两银子啊! 要知晓她们这些个京城贵女,自然也是不缺钱,衣衫首饰都是家里请人做的。每月的几十两月钱,还有写在自己名下铺子收益,都是自个儿花则玩儿的。更不必说,母亲通常会拿自己私房补贴。 可是,一次赌一万两银子,那也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 是输了后回去日子不好过的那种。 她们内心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元幽萍气狠了。 平时可是乖乖巧巧的一个女孩子,今日居然是被百里纤气成了这个样子。 百里纤不依不饶,确实令人容易生恼。 当然,她们也是不觉阵阵的好奇,元月砂究竟赌不赌? 元月砂面上浮起了纠结之色,便是看戏的娇客都按捺不住了。 都这个时候了,赌了! 元月砂却低语纠结:「大姐姐,这,这似乎有些个不好。」 元幽萍为之气结,言语急切:「我说了这支梅花玉签算我的,就算是回到家里,祖母责备,我也是自己一力承担。」 人群之中,更有人忍不住娇滴滴说道:「是啊,赌一赌,又怎么样,我瞧那宁九郎,要是赢了呢?」 既然有人想要看戏,话儿说出口,自然附和的也是有许多。 而百里纤却一副心虚姿态:「赌什么赌?你赊了鸣玉坊的玉签,鸣玉坊会抽佣金,可若输了,鸣玉坊也一定要你交银子出来。这可不是赌着玩儿的。」 别人瞧见了,自然就觉得,方才百里纤不过是拿话挤兑人。 故意以一万两银子,压一压元月砂,料着人家不敢。 想不到当真应承了,百里纤又生惧了。 她不要脸不要皮的在这儿蹦跶,早就让许多人瞧不顺眼。只不过谁也不想沾那一手污泥,不好做声。如今有人能一巴掌爽爽快快的打过去,看的也是觉得舒坦。 元幽萍的嗓音更是充满了炽热和煽动:「你怕了?宣王府的纤小姐今天咄咄逼人,可想不到居然也是外强中干!月砂,你根本不必怕她。她口口声声,说你出身卑微,其实是故意吓人的。哼,却这样子的欺辱你!」 百里纤似恼了:「她一个南府郡的丫头,算个什么东西,软腻腻的一个人,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一副吃准了元月砂不敢赌的样儿。 元月砂却也是轻轻的抬起头,不快说道:「纤小姐,你太可恨了。大姐姐如此爱护月砂,月砂,月砂也不能落了元家脸面。」 她到底松了口,愿意跟百里纤赌。 婉婉混迹在人群之中,她瞧着一个宫婢悄悄的离开,唇瓣不觉泛起了一缕冷笑。 杨太后跟前,苏颖、百里冽均在此处。 苏颖容色温婉,眼观鼻鼻观心,可谓是极之柔顺。 她有绝色倾城之姿,可在杨太后跟前,却是极恭顺柔婉。 而杨太后也不觉夸赞于她:「阿颖这孩子,可谓是极好。明明天仙一般的容貌,这样子的年纪,偏生能沉得住性子。又肯为我这老婆子抄经,真是一片纯善。这一个个字,可真是写得颇有禅韵。她与阿冽,可都是有心的孩子。」 苏颖似有些不好意思了,双颊浮起了浅浅的绯红。 她心忖,这抄经所写的字,自然也是极好。 苏颖于书法一道,是下了真功夫,也下了些个苦功的。 那卫夫人的清韵体,字体可谓是蕴意不断,娟秀灵动,苏颖临摹了许多张帖子,方才也是学会。 那抄经也是真抄,没有假手于人,让下人抄袭充数。 这些个字,一个个都是苏颖亲手所书写,并不假手于人。 寻常的姑娘家,又有几个有苏颖的心思。 杨太后年纪虽然大了些,可是却并不煳涂,人也很聪明。讨好太后娘娘的人虽然很多,可是谁真用了些心思,她还是瞧得出来的。 在杨太后瞧来,京城那么多年轻俊俏男男女女,可最沉得住气的还是苏颖和百里冽两个。 如今两人并列而坐,容色相互辉映,宛如两块美玉,当真是说不出的精緻。 苏颖大几岁,好似神仙姐弟。 饶是苏颖心高气傲,却也是不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百里冽一眼。 百里冽聪慧,在苏颖眼底也自然不算可有可无。 只不过苏颖裙下之臣无数,其中却也是并没有一个百里冽。 原本苏颖虽然自负,却也是不见得认为全天下的男子都是会为了自己倾倒。 百里冽不喜欢她,那也不算什么。 可是偏偏,百里冽居然对元月砂有意。 这些话儿是百里纤传出来的,苏颖也是将信将疑。 只不过瞧着今日情态,百里冽似乎确实对元月砂有着那么一缕非同一般的情意。 一念至此,自是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候,那宫婢悄悄的靠近了苏颖的耳边,细细低语。 苏颖听完,她虽不动声色,可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悄悄掠动了一缕说不出的喜悦之意。 自己放下的鱼饵,元月砂还是上钩了。 那日南府郡的耻辱,她刻骨铭心,不敢或忘。 苏颖自负聪慧,算无遗策,却险些在南府郡扯下近乎完美的画皮,这样子的耻辱不可忘却。 所以,今日这一场赌术千局,则是苏颖一手缔造,为元月砂精心准备。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元月砂很有几分聪明,又极具警惕。 可苏颖算计的那些个对手,又有哪个是好相予的? 元月砂聪明,那她就多花些心思。 她警惕,自己就让元月砂放下警惕。 百里纤驽钝,几次三番在元月砂的手里面吃亏,元月砂瞧不上这个女孩子的。这就是激怒元月砂的诱饵! 百里麟痴迷于苏颖,苏颖透过百里麟,指使百里纤挑衅元月砂。 等惹恼了元月砂,才好让元月砂坠入彀中。 苏颖慢慢的将自己一根根雪白的手指头收纳入手掌之中。 是了,引诱元月砂入彀的对手一定不能显得太聪明了,若太厉害,那么元月砂这只猎物,是一定会心生警惕,迟迟不肯踏入陷阱。 可百里纤算什么东西,今日她在宫中频频显露自己的愚蠢。蠢得连苏颖都觉得百里纤是个极可笑的笑话。 苏颖早就心生算计,将元月砂的资料尽数查阅一遍。 这位元二小姐,是极少涉及博术的,她人聪明,这反而有些困难。 可是只要惹得元月砂生气动怒,失去理智,加上唆使引诱,也不是没有机会。 好在,元月砂终于是下场,赌了! 虽然用的是别人的筹码,可也仍然是让苏颖这千术骗局继续下去。 只要开始了,苏颖的步步算计,定然是能让元月砂欲罢不能。 万事开头难,就是这个道理。 这一刻,苏颖眼底流转了一缕极兴奋之情。她每征服一个男人,又或者是赢了一个对手,苏颖就会有这种愉悦的感觉。 而如今,苏颖更是要将这样子极愉悦的感觉慢慢品尝。 元月砂饶是狡诈机智,可还不是上了自己的当。 更不必说,如今元月砂身边,还有一个她想都想不到的棋子。 苏颖笑容越发舒畅了,是了,自个儿一番算计,又怎么会不考虑周全? 元家嫡长女元幽萍,这京城每一个人,都说她又老实又安分,就算她亲娘想来也是这样子认为的。 可是这世上许多事情,并非如世人所以为的那样子的。 就好似这个元幽萍,也不见得一定就安安分分。 此刻的元幽萍,顶着温厚的面容,对元月砂情真意切:「月砂,自打你来到京城,那就是我的好姐妹。别人说什么旁支的姑娘,你一个字都不要放在心上。在我的心里面,你就和京城元家嫡出的女儿一般,没有什么轻重之分。这人前,我自然也是不容谁欺辱你了。」 她心里却忍不住在想,其实自然是有些差别的。所在差别并不在于情分的高底,毕竟京城元家家族之中的姑娘感情也不过如此。最大的差别,则在于元月砂宛如孤女。就算以后回过神来,瞧出自己不对,可又能将她这个嫡长女怎么样呢?如果是元蔷心,元蔷心远远没有元月砂安分可喜。可是若是得罪了元蔷心,二房的夫人却是会为了元蔷心出头的。 可是这样子的一番话,在在场别的人瞧来,却也是说不出的情深义重。 别人听了,都是忍不住想,元幽萍倒是对元月砂很好。 百里纤却冷笑不已:「好一对姐妹情深,可若回到了元家,输了一万两银子,没法子交代时候,瞧还会不会姐妹情深。元幽萍,你护着这个南府郡来的下贱货色,心里难道真没点数?一万两银子,你那点私房赔不起,要不就典当首饰,要不就让你娘卖嫁妆。」 如此咄咄逼人,却也是越发显得气势凌人。 而元幽萍却柔柔说道:「这就不牢纤小姐操心了。」 一名叫海棠的俏丽婢女盈盈而来,并且奉送上整齐的梅花玉签。 「奴婢海棠,见过几位小姐。就由婢子,侍候几位小姐私赌。」 她乃是鸣玉坊的女婢,而这鸣玉坊的女婢既然能出入皇宫,可见势力颇大。 当然,似乎也应当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去欠下鸣玉坊的赌债。 元月砂的玉签已经送上来,上面一朵红梅娇艷欲滴,代表着一万两银子。 海棠用推具轻轻的将两枚玉签推到中央。 那些少年的武将,抽了签,便要开始第一轮比武。要是赢了,便是可以晋级下一轮。 杨太后来了精神,不觉含笑:「那几个厉害的孩子,不会第一轮就撞着了?如此岂不是十分可惜。」 她身边的人都道,只说不见得有这样子凑巧,之后比武遇见了,那才好看又有趣呢。 苏颖嫣红的唇瓣泛起了笑容,是了,第一轮要比了,要看这宁小九能不能顺利过第一轮。 她纤纤的素手捧起了茶杯,轻轻的品尝了一口。 这自然是无可置疑的。 猎物才小心翼翼的踏入圈套,要哄得她吞下香饵,要将那饵中钩子吞得更深一些,最后勾破了喉咙鲜血淋漓! 既然是如此,自然是要稍稍给些甜头吃,那才能让猎物坠得更深,万劫不復! 所以,第一轮,元月砂会赢的。 她苏颖让元月砂赢,让元月砂得意一下,而且还赢得轻轻巧巧的。 第一轮抽籤完毕,内侍宣布了这些少年武将各自的对手,最后轻轻宣布:「宁九郎轮空,直接下一轮。」 宁小九听了,却也是不觉笑起来,小小的虎牙若隐若现,俊美的面容也是格外的好看。 别人选手,只是觉得宁小九运气特别好了,有些嫉妒。 可如今元月砂身边,却不觉泛起了缕缕诡异的气氛。 那些女郎瞧得目瞪口呆,元月砂怎么这样子好的运气,居然就这样子赢了? 根本不用比,根本不必让宁小九有实力,居然就这样子赢了! 百里纤面色铁青,不觉显得十分难看。 海棠轻轻的将两枚玉签拨到了元月砂跟前:「元二小姐运气不错,已然是赢了。」 百里纤尖声道:「这怎么算赢,这怎么能算她赢?」 别人瞧见百里纤这样儿,不觉有些鄙薄,可也可以理解。 这可是整整一万两银子!就这样子扔到了水里,声音都没见有。 海棠柔声说道:「赌的是宁九郎能不能晋级下一轮,如今已然是毋庸置疑。」 百里纤却恼怒不服气:「这不过是她运气好些,那又算得了什么不是。」 元幽萍却冷笑:「为什么不算,月砂就是运气好。她能被挑中来南府郡,能得元老夫人喜爱,能有贵人相助让她免去妖魔鬼怪欺辱。她天生就是比别的人运气好些,命也好些。反而有些人,明明是宣王府出身的尊贵姑娘,可如今也不过如此。」 元幽萍这样子一说,让众女顿时不觉呆了呆,不错,仔细想想,元月砂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她似总有贵人相助,就算是有人害她,也是能得别人解围。 就连元幽萍,不也是对元月砂姐妹情深,十分亲厚? 元月砂身子单薄,可是想不到却也是个有福气的人。 这有福两字,可是比别的什么都招人羡慕。 就连跟人斗花签,也赢得这样子有运气。 这一次,百里纤可是出了丑了。 不过就算是出丑,倒也能理解的,整整一万两银子,难怪人家心疼。 百里纤一时沉默,眸子里倒不觉流转了缕缕幽光,却也是恨意不绝。 她雪白的牙齿恶狠狠的咬住了唇瓣,咬破了唇瓣上肌肤,竟不觉流血。 手帕一拭,那也是丝丝嫣红。 「什么有福气的,左右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元月砂,再玩下去又如何?还是你这种破落户的女儿,侥倖赢了,便去数银子了。咱们京城中贵女,素来大气,不像你这样子上不得台面。」 百里纤死死的扯住了手帕,心中不觉恶狠狠的在想,如今这破落户女儿,心里面一定是极为得意。得意居然能当众作践自己,赢了自己了。 她就好似个小丑,供人玩乐取笑,别人瞧着,也不过是个笑话。 可是这些人笑吧,等过一阵子,看究竟是谁该哭出来。 而元月砂,如今必定迫不及待的想要羞辱自己。 毕竟,刚刚自己以那宗室之女身份,随意辱骂,让元月砂都抬不起头来。现在元月砂赢了一局,有了底气,更有了赌本,自然也不会放过自己。 她自然绝不会就此收手,为了自己这个小丑笑话,那也是会继续赌下去! 果然元月砂流露几许为难之色,却轻轻摇晃一枚梅花玉签:「纤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自然不会上不得台面,就怕,你回去受责。」 「废话!」 百里纤面颊一派冰冷之色:「我是宣王府的血脉,怎么会输不起?相反,有的人只是破落户的女儿,寄人篱下,只怕没这个胆色。」 谁听了百里纤这些咄咄逼人的话,都自然是会生气的。 元月砂也是面色沉了沉,不悦扔出了梅花玉签:「那我还是赌,赌宁九郎下一次仍然是能赢。」 百里纤蓦然轻笑,笑容之中却也是浮起了轻蔑的寒意:「区区一万两?那算什么,那不过是哄人玩儿的。刚才见你是个乡下丫头,随意跟你玩一玩儿。如今当真要玩儿,自然也要玩个厉害的。好似你这种南府郡的丫头,可是有听闻过双叠十八番的玩法。今日我们要分个输赢,一直赌下去。」 元月砂微微流露几许窘色,好奇的看向了海棠。 其实她当然知道,什么叫做双叠十八番。 纵然从前不知道,可是百里聂却也是已经给她解释过了。 不过人前,元月砂当然需要做出纯良、无辜的样子。 她是南府郡来的,当然很单纯,很多都不懂。 海棠也是娓娓道来:「其实这种玩儿法也是很简单,就是两个人对赌,每一次的赌注,就是上一次赌注的四倍。如此一来,就算你前面一直输,可是只要赢了一次,就能将以前的都赢回来,还会赢许多。」 她说得这样子轻描淡写,轻轻的剔除了这个游戏的兇险。 仿佛只要运气好些,就能有赢的机会。 却只字不提,每一次筹码倍数翻倍,不消几次就能成为一笔巨款。 元月砂面颊之上也不觉流转了苦恼、思索之色。 耳边却听到百里纤缓缓说道:「咱们第一次落注是一万两,第二次落注就该是四万两!」 四万两!听到的贵女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一万两银子已经是令人震惊的数目了。 许多人内心讽刺百里纤,这输了一万两,该怎么回去交代。 可是没想到,百里纤居然不知害怕,居然还要赌,还赌双叠十八番。 不过这也是并不奇怪,她今日受到了刺激,身份碾压,又被元月砂压了风头。一时失去了理智,非得要跟元月砂赌,并不奇怪。 只不过元月砂被她这样子有些疯狂的女人缠住,也是不好脱身。 谁也不愿意自己一身染上了臭泥,自然是敬而远之,想要离百里纤远一些。 故而元月砂被人缠着,也无人开解。 到底是一个南府郡的丫头,也并没有人跟元月砂和睦的。 元幽萍也冷笑:「纤小姐,你应该知晓分寸,怎么就不依不饶了。你这么个样子,别人瞧着,也当年你是笑话不是?」 百里纤冷冰冰的说道:「废话少说,有人不是已经应承要赌了?莫非现在,居然也是不敢了?果真是南府郡来的破落户女儿,这话儿说得好听,到底是没有一点京中贵女的贵气。」 元幽萍侧过身,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臂,一副为元月砂极上心的样子:「她这是拿话吓住你,故意吓着我们元家的姑娘,只因为今日她丢尽脸了。所以要你人前丢脸,她好得意。我可当真是,哼,没见识过这样子的人。」 旋即,元幽萍放缓了语调:「不如,跟她赌了。月砂,反正你运气很好,别人没你这份贵气。」 她盯着元月砂的脸,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夫人也疼你,将你当做心肝宝贝。她若见你受委屈,也不会让你咽下这口气。我元家脸面,本来就重要。」 元幽萍言语柔柔,关心切切的。 而百里纤的话儿,却更似火上浇油:「是了,要不敢呢,那就是当众打脸,元二小姐果真还是个命贱的玩意儿。我瞧还是滚回南府郡,不必在这里丢人现眼。」 元月砂冷冷说道:「我几时说了不赌?」 百里纤眼底顿时流转了一缕奇异的喜色,故作姿态,十分高傲的样子,让鸣玉坊的人又送上了四枚梅花玉签。 这可真是要赌上四万两银子的啊! 在场贵女也是瞧得生生咂舌。 这京中之中,也自然有喜爱赌钱的权贵纨绔,在这些好赌之人眼里,也许四万两并不是个足以震惊的大数目。可那毕竟是男子,而这些京中贵女,总有些规矩束缚,很少能见到这样子的豪赌的。 元月砂面上忿怒之色浓浓的,内心却也是宛如冰雪。 她忍不住想到自己所打听的关于赫连清的种种消息,对于这位清夫人,元月砂总是十分关心的。 赫连清做了那当家主母,私底下贪墨的财帛也是不少,也努力攒下了许多私房。 有钱,便能让许多事情变得顺畅了。 以后百里纤的婚事,百里麟的前程,贴了财帛,总能顺畅很多。 赫连清虽然是被贬去了主母之位,可那些私产还在,她手里面有些银子,还能稍稍安心的。 元月砂忍不住想,倘若这些私产都已然不在了呢? 今日之事,以元月砂的聪慧,已经是初窥端倪。 有人已经是布下来一个赌术千局,而百里聂又布下了另外一个局。 至于元月砂,只是这博弈之中一枚小小的棋子。 她倒是要瞧一瞧,长留王百里聂的布局可有令人惊艷之处。 如今,她只需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只坠入彀中的肥羊。 而她盯着百里纤时候,眼底深处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涟涟贪婪的光彩了。 此刻既然是需要四万两银子的赌本,元月砂自然也只能赊了两枚梅花玉签。 不过她分明已经不似方才那样子犹豫,而已然显得开始沉浸于如今的这个游戏之中了。 赌博本来就是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会情不自禁的,沉溺于此。 就算是一旁围观的众女,唿吸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急促,不自禁有些兴奋,更觉得很是刺激。 毕竟,若是输掉了,无论哪一方回家都难以交代。偏偏她们都是出身名门,家族也是不会落下欠债的丑闻,必定是会填这个窟窿。 百里纤不觉轻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唇齿之间,却也是有一股子血腥的甜香。 元月砂心中有一道略略讽刺的嗓音在低语,她只唯愿整个宣王府都生不如死! 她不觉想起了百里聂那张倾国倾城的妖孽脸孔,不知怎么了,这个长留王某方面给予元月砂某种信心。 那信心源于直觉,那直觉在于,她十二万肯定百里聂有足够的阴险无耻。 纵然,百里聂在别人眼里宛如谪仙。
104 步入彀中 外头,烈日炽热,使得人不觉浮起了一层汗水。 第一轮比武已经是完毕,那几个引人注目的少年俊彦,自是个个顺利进入了下一轮。 元月砂身边的妙龄少女,一多半只会一些粗浅的武技,不过不妨碍仍然看得十分投入。 而元月砂观阅之下,也不得不承认,纵然龙胤教导武将不似海陵那般严厉残酷,却也确实栽培了几名少年英才。 周幼璧,他面美心狠,十分骄纵。那身上自然也是蕴含了一股子的浮躁之气,少了些磨砺。可他根基不错,并不是花架子,足见周家也是在他身上花了些许心血的。 薛采青少年老成,一举一动十分沉着,也许表面上看没有周幼璧招式凌厉锋锐,却已然气度沉稳,颇有些架势。攻守之间,已经带了几许战场杀伐所需的沉着。如此心性,以后加以磨砺必定是大将之才!甚至如今,也已然是胜过周幼璧一筹了。无怪乎,豫王殿下最看好他,百里炎的眼力自是不错。想来在宣德帝的眼中,同样是如此。 而实则如今,在场比武少年郎中,武技最高的应该是莫容声了。 面对对手,游刃有余,莫容声并未使尽全力。 他身上蕴含了一股子的神秘,而出手则更有宗师的气象。在场的这些少年郎,已然跟莫容声不是一个层次。以元月砂的观察力,墨夷七秀之中,莫容声已经是越过了莫浮南,只比蔺苍稍稍逊色。而他年纪,还如此的轻,以后前途修为更会在蔺苍之上的。 只不过,莫容声是个孤寡之人,家族凋零,就算得到墨夷宗的支持,总是逊色一些。就算宣德帝有意栽培,可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是公主的良配。 若单单靠眼力,以元月砂的眼光,她会认为莫容声是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这里是皇宫,有时候所谓的输赢,并不仅仅是实力,还掺杂着别的许多东西。 这诸般算计,阴谋诡谲,暗潮涌动。 稍稍一不小心,都是会粉身碎骨。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不觉望向了一直没机会下场的宁小九。 那俊美的少年郎看上去那样子无忧无虑,仿佛跟这个富贵气象的皇宫格格不入。 元月砂若有所思,就不知晓,宁小九实力如何了。 她想起了少年温厚的手掌,还有手掌上那些个茧子。明明顶着一张俊秀的脸孔,可这样子的人畜无害之下,却也是不知晓隐匿了些什么。 接下来,却是第二轮比赛。 内侍轻轻抽出了一张名牌,嗓音扬起:「周幼璧!」 周幼璧掠上了比武场,面上流转了冷傲之色。他如此姿态,自也是不免让在场的少女芳心涟涟。方才周幼璧第一轮比赛时候的表现,已然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周幼璧就已经赢了对手。 当然,他一往无前,并没有什么顾忌。对方一条手臂被周幼璧弄得骨折,生生痛得死去活来。那惨叫的声音,当时听着了,都是有些令人发寒。只不过比武场上,纵然是有所伤亡,可那也不过是寻常之事。就算是宣德帝,也是没有说什么。 只有周幼璧心里面清楚,那时候自己收手,还是来得及的。他原本可以避过,可以不让对方伤得那么重。当然这也不会妨碍周幼璧赢,只不过是会赢得迟一些。 可他为什么要赢得迟一些呢?难道战场之上,别的人还会容情不成? 更何况,宣巷之事,自己也被人说了闲言碎语,说他在周世澜和风徽征面前的丢脸。 叔叔真是可恨,一点颜面都不给自己留。 不错,他就是故意的。要让对手很悽惨,如此一来,才能洗刷自己的之前的耻辱。 他就是故意弄伤对手,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个有本事极狠的。 周幼璧原本脸就英俊,配上眸中的冷锐之色,这非但不让那些少女害怕,反而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迷醉。 那内侍抽出了下一张名牌,一瞬间眼底流转了几许意味深长之上,旋即才扬声:「宁九郎。」 元月砂听到了自己耳边传来了一阵子的轻微骚动,也缓缓收敛了自个儿的目光。 想不到,宁小九第二轮一开始就要上场,对手还是周幼璧。 周幼璧武功出挑,她们都是有目共睹。 周世澜虽然是一个风流无度,名声极差的浪荡子,可是本身的本事却不容小觑。 周幼璧是周家儿郎之中的佼佼者,可以说是极出色的少年郎。 元月砂之前显得很有运气,可是如今却似乎反而开始运气差了。 好在,输钱的也不是她们,也实在不必肉疼。 元幽萍死死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臂,颤声说道:「月砂,月砂,你一向是有福分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福分?元月砂垂眉顺目,心里却不屑一顾。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意,什么福气。 这世间种种一切,都是需要自己争取,而不是什么天意垂怜。 此时此刻,苏颖也是轻轻的抬起头,那绝美的面孔之上,两颗眸子掠动了缕缕精光。 杨太后年纪大了,瞧了一阵子,略略有些乏意。 她指着周幼璧说道:「这周家孩子自然绝非庸才,可少了些宽厚,性子也太狠了些。阿敏这个岁数,打小在宫中养大的,娇花一般的性子。和他一道,定然是要受些委屈。」 杨太后面容和善,可是实则她在宫中和周皇后不合,这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之事了。 此刻她这样子一说,周围的贵妇人无不奉承太后性子纯善,心胸宽厚。 这些没口子称赞的话,苏颖已经是听得腻味了,更觉得毫无趣味。 只不过苏颖已然学会了,掩下了心中种种鄙夷不屑,端起高贵大方的样子。 她也是听到别人议论,宁小九终于开始运气不好了。最开始他运气很好,不跟人比,就能更通过第一轮。可是到了现在,却遇到了周幼璧。周幼璧心狠手辣,又跟宁小九有些过节,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听到了这样子的话,苏颖内心不觉充满了鄙夷。 这世上又有什么运气呢? 其实一开始,这场御前比武的输赢,都掌握在操纵赌局的洛家手中,或者不如说在苏颖手中。 甚至一开始,苏颖都已然知晓,最后的胜利者是谁。 别人都说,贞敏公主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女郎,她的夫婿,是从那些极为耀眼的权贵少年之中挑出来的。 可是在苏颖瞧来,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的未来夫婿人选,由着她苏颖操纵,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算是高高在上,世间最尊贵的公主,其实也不过是她苏颖手中区区玩偶。 苏颖眼珠轻眯,光彩涟涟,正因为如此,她对贞敏公主并没有多少嫉妒之意,反而越发衬托出元月砂的可恨了。 可元月砂的运气,其实也是在她苏颖的掌中。 这一局,她会继续给元月砂运气,让元月砂赢。 她要元月砂开心,元月砂就会开心,反之自己若要元月砂哭,元月砂就会哭得凄悽惨惨的。 要捧到天上,让元月砂够在了云端,再让元月砂狠狠的摔下来。 而此时此刻,御武台上,宁小九笑笑,已经是与周幼璧对峙。 周幼璧的脸颊之上,不觉流转了一缕狠意。 他盯着眼前这张看似人畜无害的面容,却也是有着生生撕毁的冲动。 事到如今,周幼璧并没有反省自己不顾及娇娘性命,欲图狠狠践踏的心思。他反而恼恨,恼恨宁小九不该做这个好人,让自己落这个脸面。 不错,方才第一轮时候,周幼璧是极狠辣的打折对方的手臂,可那只是轻的。 这手臂打折了,养几个月,也就是了。可是这个宁小九,他决意让这个笑得不知死活的少年落下残疾。 周幼璧不觉想到自己亲身父亲为自己做的种种事情。 周世荣爱惜自己骨血,更不由得想到了周家的脸面。周幼璧来参加这次御前比武,纵然不能夺得魁首,也是不能输得太容易。否则,也不是周幼璧区区一个人丢脸,还会让整个周家都颜面无存。 所以周世荣也悄悄收买了几个参加比武,又出身寒门的武将,许了些好处,各自心照不宣。 而这个宁小九,就是周世荣所告知的名单之中其中一个。 寒门子弟,最适合狠狠践踏了。 周幼璧没有怀疑宁小九会不顺周家之意,就算周世荣没有多此一举,这些少年郎也是会顾忌到周皇后的面子的。 出身寒微,又怎么敢得罪周家,毁了前程呢? 这些懦弱的废物,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令人很厌恶。 周幼璧早忍不住在想,这一次比武,除了莫容声、薛采青有限几个,当真敢和自己比武的应当也没几个了。 这可真是一件令人无趣又烦闷的事实。 更不必提宁小九上台之后,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心翼翼说道:「周大公子,是我不是,待会儿可要容情几分。」 周幼璧恶狠狠的想,简直废话,这又怎么可能呢? 伴随咚锣鼓声响,周幼璧顿时如狼似虎的扑过来,他眸子兇勐,招招兇狠,似要将人置诸死地。 周幼璧用的是一柄五寸长的宽刀,刀柄上镶嵌珠玉,刀身雪白光亮。 这把刀,元月砂方才已经是见识过了。周家费了些心思,寻觅了上好的兵器和周幼璧,这也无非是为让周幼璧一鸣惊人,人前露脸。 武将升职攒的是军功,可若能在宣德帝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的升迁也是会比别的人顺畅容易一些。 刀刀雪亮,宛如一条飞滚的银龙,令人目眩神迷。 多少妙龄娇娥,为了周幼璧的神勇气概赞嘆不已。 就在方才,周幼璧就是用这柄宝刀噼断了对手兵刃,顺势震碎对方的手臂。 宁小九的兵刃却差了些,一把宽剑,上面黑漆漆的,似乎并不如何透亮。 咚咚兵刃交集之声,清脆之余令人牙酸,令人担切,怕宁小九的兵器会被人一下子给噼碎了。 然,真正的明眼人却瞧出来,周幼璧狂风暴雨般攻击之中,宁小九的防守却是极为严密,不见半点心虚胆怯。 宛如海中的礁石,任由那海浪滔滔,却仍然是巍然不动。 有人也不觉心忖,这寒门子弟,灰衣少年郎,瞧着也是有些真材实料。 周幼璧反而有些焦躁了,他的对手,素来也是京中贵族少年。 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平时操练也是玩乐,遇到周幼璧的兇狠,总不自禁怕了三分,以至于手忙脚乱。 可当对方不慌不忙,攻势稍久,周幼璧反而有些个浮躁了。 他略略分神,腋下透出了破绽,一不小心,宁小九绵密的剑光就向此处削去。 咚一声,兵刃交集,刀锋一颤。 周幼璧咬牙,若宁小九趁势攻击,不免化解了自己滔滔不绝一气呵成的攻势,更能反转攻守双方。 偏偏这时候,宁小九的招数却顿时透出了微微迟疑滞涩之态。 周幼璧冷笑,到底还是怕了,不敢用尽全力,更顾及周皇后。 他心中流转了一股子被羞辱的怒意,却越发不肯饶人。 哼,当真以为自己需要相让? 既然是如此,就让自己教训这等轻瞧自己,又趋炎附势的废物! 知晓对方绝不敢伤及自己,周幼璧不觉咄咄逼人,越发兇狠。 宁小九似因迟疑,招式用老。 周幼璧抓住机会,不加防守,攻击愈狠。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缕狡黠的清光却也是涌入了宁小九的双眸之中。 看似因为迟疑而显得回劲乏力的身躯,因为周幼璧放弃防守,一霎间又变得灵动无比。 咚的一下,周幼璧猝不及防,勉力挡住,虎口震开,手掌染满了鲜血了。 宁小九再噼一剑,周幼璧手中宝刀坠落在地上。 胜负已分! 周幼璧未及细思,忽而膝盖一麻,却是被宁小九巧妙的用足尖点了一下他膝盖的穴道。这也是让周幼璧的身子不可遏制的向着宁小九倒了过去。 别人瞧来,是周幼璧明明输了,却也是不依不饶。 宁小九收回锋锐的剑锋,反手一挡。 咔擦一下,周幼璧的手臂被生生折断! 周幼璧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怎么敢!怎么敢! 自己是皇后外戚,周家最出色的少年郎,一个寒门子弟,居然敢这般伤了自己! 要知道,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受过这般痛苦。 咚的一下,周幼璧身子坠落在地上。 他身上染满了尘土,不可遏制的惨叫,甚至涕泪直流,方才的冷傲形象已经是荡然无存。 这样子情形,让众人都目瞪口呆,谁也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子的结果。 宁小九赢了也还罢了,居然还赢得这么快,只怕也不过半柱香时间。 那些刚刚为周幼璧心醉的贵女们也是呆滞,眼前这个一身尘土,惨叫涟涟,输得彻彻底底的周幼璧,哪里有半点方才冷面俏郎君的风采。 而周幼璧内心之中,更充满了愤怒的怨恨!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有英雄气概,可真被打断了手,才知道原来居然是会这样子的痛。 更何况纵然是痛成了这个样子,周幼璧也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 他周幼璧又不是傻子! 要不是以为宁小九已经被收买,并且会让着自己,他也不会轻取冒进,更不会输得这么快。这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而且他原本赢了,是不需要打折自己手臂,却故意暗算,让自己栽倒。 别人看来,这都是周幼璧自找的。 阳光下,俊俏的少年面颊之上却也是流转了几许抱歉:「周大公子,对不住了,我并不是故意的。」 宁小九人前,自然是万般惋惜。 他不觉凑过去去扶周幼璧,好似十二分的关切。 周幼璧自然没这么好兴致,要一把拂开。 可偏偏,宁小九却死死的捉住了周幼璧的手臂,轻笑:「你爹收买我的三千两银子,告诉他我是不会还的。还是打断你的手,是我故意的。大公子,原来故意打断别人的手,真的是,很让人开心啊。」 周幼璧原本都已经气结,如今更恼恨无比。 他奋力挣扎,偏巧这时候宁小九却又松开手了。 咚的一下,周幼璧竟摔下了御武台! 伴随啊的一声惨叫,周幼璧之前断了的手臂又添新创。 别人眼里,却是宁小九相扶之际,对方不肯领情,挣脱时候自己摔下去的。 周幼璧身娇肉贵,自然赶紧有人将他扶着下去疗伤。 而此刻,伴随在宣德帝身边的周皇后面颊之上浮起了盈盈怒气,可谓是气煞了。 她没有儿子,素来是将这个侄儿疼如心肝一般, 百里纤算计元月砂,连累了周幼璧,周皇后已经是痛极,顿时忍不住使些手段,将那百里纤贬低在了泥地里面去。 如今,可是周幼璧在自己跟前受了重伤! 周皇后脸颊之上擦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如今却已经是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一时之间,却也是心痛如绞。 宣德帝嘆了口气:「也是阿壁年纪小,不懂事,比武也要这般下狠手。若非如此,人家也不会避之不及,让他伤这么重。我瞧那少年,倒并不是故意的。皇后,我知晓你心疼侄儿,可别心里添了郁气。」 而周皇后勉强笑笑,一副极宽容的样儿:「臣妾虽然是心疼侄儿,可到底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原本也是怪不得别的人。」 静贵妃蓦然笑了笑:「皇后娘娘一向是识大体,知晓分寸,是绝不会迁怒了谁了去。」 明明知晓周皇后心中极痛了,可是静贵妃却也是偏偏要补上一刀。 瞧着周皇后心痛如绞的样子,静贵妃也是心里面一阵子的舒坦! 周皇后心里自是滴血不悦,却也是无意纠缠。却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去请宫中御医,好生为周幼璧延医诊治,免得落下了什么病根,反而不美。 而周皇后心尖尖,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意和嘲讽。 以她皇后之躯,自然也绝不会如街头泼妇,当众叫嚣,要将这伤了自己侄儿的宁小九给处置了。如此既没了道理,也是失了礼数。 就好似周皇后对付百里纤,拿礼数说话,让百里纤做不成宗室女,还成了庶女。 区区一个寒门子,以后周家对付他的手腕多的是。 他一生一世,都别想有什么前程! 以后若有什么事情,断了手手脚脚的,可是和周幼璧没关系。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眼中森森寒意,一闪而没。 此刻,元月砂面前,已经是摆放了整整八枚梅花玉签。 整整八万两银子! 足以让元月砂在京城最热闹的繁华街市,买一间铺面。 有人暗中吞咽口水。 这元二小姐果真是命好! 方才别人还觉得元月砂命不好,宁小九居然抽中了周幼璧。 可没想到,救了元月砂的宁小九不但武功不俗,而且还是个愣头青。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儿。 只怕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顶着一张好看的脸,心里却没有成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宁九郎以后纵然没有什么前程,今日说不定,还能赢。 百里纤明明知晓是做局,却仍然忍不住一阵心惊。 瞧着元月砂面前摆着的玉签,百里纤一阵子头晕目眩。 输了这么多,若是回了宣王府,她一定是不能交代。 别说百里策这个寡情的父亲,就是尚自对她有几分疼爱的赫连清,那也是不会饶了自己。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居然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感觉自己走到了黑漆漆的深渊前,而自己正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好似要被兇狠的怪兽吞食,一口口的将自己生吞活剥。 手掌间传来的锐痛,让百里纤稍稍恢復了自己的神智。 她吞咽唇中的口水,一股子沖天的不甘之意涌上了心头,旋即化为了浓浓怒火。 该死的是元月砂!是元月砂! 是了,是了,二哥告诉自己,这输钱不过是一种手段,不过是为了让元月砂输得更多。 现在这一步步步入深渊,被人算计的,应该是元月砂。 百里纤心里面一遍遍的念叨,仿佛这样子,自己才能鼓足勇气,继续做局。 若非因为对元月砂的嫉妒和仇恨,百里纤早已然崩溃,掩面而走。 周围的一切,似乎也是变得有些模煳了。 百里纤只觉得周围的人似乎都在轻视自己,又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不过,那些人的面色,百里纤都没细细去瞧。这不过是百里纤的臆想,当然,这些臆想又是十分现实的。 毕竟,事到如今,还有谁不会用看蠢货的眼光看百里纤呢? 如今百里纤已经是输了好几万两银子了吧,可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百里纤却也是没有留意别人的目光,其实她也不在乎别的人。 她只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看着自己最痛恨的女人。 而元幽萍就在元月砂身边,还故意说了几句讽刺嘲笑百里纤的话。 只不过别的人说的什么话,百里纤充耳不闻,好似根本没听到一样。 至于元月砂,却也是没理睬百里纤,只唇角含着笑意,俏生生的看着御武场上的比武。 而百里纤只觉得自个儿心口好似被划开了一个口子,一点一滴的流血。 哼,这个贱婢践踏着自己,正十分得意,自然也是会很开心了。 元月砂唇瓣浅浅的笑意,仿佛锋锐的利刃,狠狠的插向了百里纤的心口。 第二轮比武已经是结束了,薛采青、莫容声都在晋级之列。 加上宁小九,还有几个别的人,总共八个人。 百里纤瞧着元月砂回过头,对着自己,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 她脑海里面最后一根弦已经是彻底的崩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已经是荡然无存。 百里纤咬牙切齿:「这比武还没有完,我们继续赌!」 那些以为百里纤已经认输安分的女郎都是吃惊急了。 可百里纤却已然视若无睹,她要元月砂去死! 元幽萍在一边煽风点火:「月砂是有贵气的,你有吗,你还跟她赌?」 元月砂似是志得意满,冷笑:「赌就赌,纤小姐,这是你不知好歹。」 百里纤连连赌输,这一次,她再赊了十六枚梅花玉签。 有人暗暗摇头,这宣王府的纤小姐是疯了。 也有几个脑子清楚的,不觉去盯元月砂。 其实看着疯癫的百里纤确确实实疯了,如今得意又笑得开心的元二小姐,她居然愿意赌下去,又何尝不是疯了? 元月砂看着扬眉吐气,高高在上,可是实则,亦是处境危险。 如果这一次宁九郎的对手是薛采青或者莫容声,输的可能性也会很大。 比之周幼璧,这两个人更加沉稳,武技也是不俗。 好在这一次宁小九的运气好似迴转了一些,他抽中的对手是唐宇则,并非这次御前比武的热门。说到武技,唐宇则也是谈不上如何拔尖儿,甚至比周幼璧还逊色一筹。 不过唐宇则不似周幼璧一样咄咄逼人,在宁小九划破了他衣衫时候,便也是认了输,也算是颇有风度。 无论如何,宁小九这个寒门子又赢了一局,跻身入这次御前比武四强之列。 在这之前,他默默无闻,连豫王府点评人选时候也是没有他的份儿。 这实在是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 薛采青和莫容声运气也不错,没有抽到一起,同样顺利晋级。 剩下一个是萧家的旁支萧乔,不过一路过来,他并没有和什么热门的对手撞一处,能跻身四强和运气也是有些关系。 百里纤的十六枚梅花玉签再次打了水漂。 她明知会如此,可是心脏却也是仍然不免抽了一下。 如果这一次她能赢,恐怕百里纤再恨元月砂,也是会怕得不再继续。 可偏偏居然是输掉了,那么百里纤自然也是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了。 若要继续赌下去,照着双叠十八番的规矩,她应该下注六十四万两银子。 这在京城最奢豪的赌坊,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然而如今,百里纤虽稍加犹豫,却竟不似最初那般难下决断,她一双眸子之中添了丝丝红丝,嗓音有些沙哑:「继续赌!」 只因为如今输掉的数额,已经是百里纤所承担不起的,除非赢回来,她才有扭转干坤,反败为胜的希望。 剩下的选手之中,有薛采青,还有莫容声。 宁小九很大可能被击败。 相反如今倘若百里纤不再继续,她输掉的二十一万两银子根本没有任何可交代的余地! 而元月砂也是没有反对。 当那梅花玉签叠叠放在桌上时候,在场围观的京城贵女也是一阵子的口干舌燥。 这加起来,可是上百万两银子了吧。 要知道,就算是如宣王府这般的京中豪门,一年收入也不过是五六十万两银子。剔除府中各种花销,每年入库也不过是十数万两银子。 当然,百里策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拢钱,那也是另当别论了。 谁也没想到,赌博的筹码好似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渐渐的已经成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事到如今,这一局宁小九的对手是谁,却也是令人好奇。 首先抽中的名牌是莫容声,而当萧乔的名字被念到时候,萧乔唇角也是不觉浮起苦笑。 在萧乔看来,如今余下的三个人,个个都是高手。 不过属于墨夷七秀,有些神秘的莫容声,却应当是三个人之中最强的。 虽然无论是谁,都会输,可挑中最强的,却总是令人有些感慨。 转念一想,萧乔又忍不住觉得,虽然自己运气不是很好,可是莫容声的运气却是不错。 薛采青和宁小九都是高手,到时候比武,无论谁赢,可都是会有一些损耗的。 不似自己,只怕也不能够给莫容声造成什么伤损。 萧乔已然是认定,这一次御前比武的魁首,就会是这位墨夷七秀中的莫容声。 也不知道那位美丽得如仙子一样的贞敏公主,会不会瞧中莫容声,并且爱上他。 想到了贞敏公主如仙子一般的容貌,萧乔忍不住怅然若失,很有些失落。 他战意已失,和莫容声比武时候虽然是全力以赴,可终究不是对方对手。 莫容声在他手腕上挑了一个浅浅的口子,萧乔手臂一酸,手中的剑坠落在地上。 他心中一阵子苦涩,知道两个人的差距,也是没有苦苦纠缠,就这样子给认输了。 除了一开始发疯似的周幼璧,也没有人受什么重伤。 毕竟是御前比武,谁也是不想在陛下跟前留下兇悍的印象。 周幼璧性子养得太骄纵了,方才是横冲直撞,一点分寸都没有。 元月砂一直瞧着,比到了这儿,莫容声却也是一直没有展露所有的功夫。 她瞧中莫容声眼中一缕不屑光彩掠过,却也是一闪而没,心里不觉低笑。 百里纤却一点都不在意什么萧乔和莫容声,她死死的盯着御武台,盯着宁小九和薛采青上台。 她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衣衫,这京城那么多少年俊彦,宁九郎这个乡巴佬算什么东西。 百里麟的计划明明恨顺利,可是百里纤一颗心却忍不住砰砰乱跳。 薛采青上了擂台,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宁小九。 周幼璧和薛采青都在京城长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多少少,薛采青也知晓周幼璧的武技如此,宁小九那样子快赢了周幼璧,总是令薛采青难以相信的。 阳光落在了宁小九的面颊之上,可谓是颜好若玉,人畜无害。 宁小九轻轻笑着时候,不觉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看着更添了淡淡的少年气。 薛采青却不动声色,隐隐察觉到几许危险的味道。 蓦然间,宁小九腰间一枚色彩斑斓的香囊落入薛采青的眼中,却也让薛采青眼皮轻轻一跳! 那香囊对于一个男子而言,未免有些花哨了,可是这原本不应该系在一个男子腰间的。 未及让薛采青多想,锣鼓声响,比武开始。 薛采青是个沉稳的人,在以往的比试之中,均是沉定若水。他以为无论遇到什么对手,都是会游刃有余的。 可是薛采青如今,却是心浮气躁,心跳连连,难以平心静气。 究其原因,就是宁小九腰间那枚小小的香囊。 他性子素来是沉稳的,极少有什么跳脱之事。可表妹越秋涵与他打小一块儿长大,自幼亲好,等到情窦初开,互许情意,那也是成为了一桩理所应当的事情了。那样子的情愫朦朦胧胧的,没有挑破,却隐约有些禁忌的诱惑。 越秋涵曾经给薛采青做了个香囊,薛采青忍不住收下来,却不好佩戴。越秋涵生气了,又做了个一样的,佩戴在自己身上。 其实薛采青不是不喜欢她,可是始终就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性子十分古板,不想逾越。饶是如此,却并不代表自己的心里面没有越秋涵。 其后他忽而成为娶贞敏公主的好人选,薛采青也是十分惊讶。 他素来不会违逆家里意思,明知应该挥剑斩情丝,却仍然不觉苦闷不已。 其后就算见到了贞敏公主绝世的容光,他纵然也为那样子的美色而心动,却始终忘不了越秋涵眼睛里淡淡的清愁。 就好似那日,越梦涵泪水盈盈,因为家里打算让自己娶公主之事。薛采青鬼使神差,伸出手轻轻抚过了表妹的秀髮。他瞧着对方惊喜、欢喜的样子,有些不欢喜,仿佛越梦涵在炫耀自己终于赢了。可饶是如此,心尖却总是难忘那缕清愁。 薛采青心思不定,刷的一下,被逼退了一步,剑法见乱,却不觉勉力稳住心神。 他忍不住想,陛下并没有说,这一次胜利的人就能娶公主。 所以他来参加御前比武,和最后要不要娶公主,也是没什么关系的。难道他不愿意娶,就能抗旨不来了吗? 可就算是有种种理由,薛采青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 薛采青胡思乱想,也许,可巧是相同的样式。 然而刚刚,宁小九分明是没有佩戴这枚很花哨的香囊的。 越想,却越发心烦意乱了。 他抬头,有些恼恨的盯住了宁小九,这分明是对方故意为之。 宁小九却无半点羞愧之色,他好看的脸蛋上,展露甜甜的笑容,故意拿捏腔调,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细细嗓音说道:「表哥!」 薛采青听得手一抖,本来身处劣势的他更是措手不及,眼前白光一闪,却见一片衣服角斩断在地。而薛采青的衣衫之上,也是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别人瞧见了,都知道要是划深一些,薛采青都满身是血了。 宁小九留情这样子明显,薛采青自然也不好意思纠缠不休,只能认输。 别人都道这宁小九性子宽和,可薛采青额头青筋跳跳,很有些不甘心了了。 本来宁小九不应该赢得这样子轻易的,可是他靠着各种阴险的小手段,最后也是得逞。只恐怕周幼璧输得那样子快,也是有什么原因的。 这一场比武的结果再次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宁小九不单单是赢了,而且似乎赢得很是轻松,并没有如何受伤。 这个寒门的少年身上,似乎也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神秘光彩。而无论别人怎么样子打量,宁小九都是笑容浅浅。 百里纤的手掌死死的搅着衣衫,似要将自己裙摆给捏得生皱了。 她输了多少了?最开始是一万两,然后是四万,然后一直往上添。 现在全部加起来有多少,百里纤也是懒得算了。 她满手都是湿漉漉的汗水,却下意识不敢去思考自己的输赢。 她努力让自己开心些,忍不住让自己得意,她心里发颤的想,哼,元月砂现在这样子得意,这才是将元月砂捧高了给摔下来!这一切,可都是在自己二哥的计划之中啊! 是了,元月砂中计了,这次要倒大霉了。是了,是了,她应该得意的。 百里纤用尽了力气,才转过头,盯住了元月砂脸,沙哑说道:「下一局,继续赌。」 她听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可那些话儿跟百里纤平时说话的腔调不一样,连百里纤都觉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元月砂手指轻轻曲起,敲打一下,两下。 那唇瓣,却忽而浮起了有些无奈的笑容:「还要赌啊,那六十四万两银子翻四倍,又该下多少?」 百里纤不会算了,可是元月砂却算得很仔细。 她第一局赢一万两,第二局四万两,第三局十六万两,第四局六十四万两,加上百里聂的一百七十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目前她手中总共有二百五十六万两银子! 而这,就是今日最后一局的赌本。 她想到了百里聂风轻云淡的笑容,是了,说一起合作,不会亏待自己。 会不会亏,元月砂不知道,反正不用她贴。
105 最后赢家 百里纤就好似赌徒一样,已然近乎崩溃也似,理智全无。 如今天气虽然炎热,可房中放了冰,又有人打扇,并没有觉得多热。 清风透来,还涌来一阵阵的舒爽凉意。 偏生百里纤热极了,她汗水簌簌而下,将衣衫都是已经打湿透了。 那少女的脸颊,却也是浮起了惊心动魄的赤红之色,真可谓是娇艷欲滴。 当两百五十六万两银子的玉签摆上桌子上时候,百里纤都瞧得有些发呆。 她唇瓣轻轻的发抖,双手不安的搅在了膝头,一会儿也是摆在了桌子上了。 任谁都瞧得出来,百里纤内心恍惚,十分不安。 也许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汗水如浆,热意如沸。 别人瞧见了百里纤这个样子,自然是知晓她心中慌乱,故而失态了。 瞧见了百里纤这样子丢人的样子,她们脸上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几许不屑之色。 可是如今的百里纤,自然也无暇留意到别人的脸上是什么样子的神色。 她只死死的盯住元月砂,偶尔眼底流转的兇狠又不免令人暗惊。 百里纤只觉得周围一切,变得有些模煳了,浑浑噩噩的。 唯独眼前这张令人她憎恶的女子容貌,却分明是真实得无可附加,只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想要生生撕碎。她恨不得用那雪白的牙,生生咬破了对方的咽喉,然后将对方的血,一口口的咽入口中。 百里纤忍不住颤声想,等元月砂输了,那如今这样子恐惧,都是属于元月砂的。 到那时候,元月砂还不知道沦落成什么样儿。 贵气?她配有这样子的玩意?不过是个破落户的丫头,偏偏却是跑到京城来噁心人了,就应该沦落得猪狗不如。 想到了这里,一股子巨大的甘美涌上了百里纤的心头,一时竟驱散了百里纤的恐惧。 可旋即,百里纤却又不自觉的绷紧了身躯了。 倘若,倘若一切不如百里麟说的—— 她实在不敢想自己会怎么样,连想一想都不敢。 若非恨透了元月砂,若非百里冽的决绝,她何至于如此呢? 百里纤脑子里念头转换,时而是欢喜的,时而又很恼恨,脸上神色也因为心中情愫而流转不定。 杨太后跟前,听到宫婢回禀,面色渐渐有些不好了。 元月砂和百里纤相赌的事情,最后还是闹到了杨太后跟前。 杨太后素来沉稳,可是此时此刻,面色却不觉很难看了。 「煳涂东西,都到了这个时候,才来回禀,岂不是折腾出事来。」 元老夫人在一边陪着,一时面色也是很不好看。 怎么会这样子?她以为元月砂是沉稳的性子,没料到居然是会折腾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到底是南府郡出来,破落户的女儿,终究上不得台面。 元老夫人聪明,也隐隐察觉出有几许不对。 虽略略听了个大概,却已然瞧出来,其中是有些算计,竟似有人布下千局。 却只听请罪:「是老身不是,没有好生教导,想不到,居然是闹腾出这样子事情出来。」 若是输了,元家可是能为元月砂赔了这一两百两银子?答案自然是不能。 别说元老夫人绝不会为了元月砂做出如此牺牲,就算是她乐意,家里其他的人也绝不会同意公中莫名出这么大一笔款子。 「她出身不好,怪不得你。」杨太后最初面上有一缕淡淡的怒色,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了怒意了,却仍然是倦倦的样子:「哀家岁数大了,不理这些事情了,你去给皇后说,让皇后约束一二。」 苏颖瞧着元老夫人面上容色,心底吃吃冷笑。 别人都说,元老夫人爱惜元月砂,将元月砂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这样子的话,元月砂那个妖精信不信,苏颖不知道,可是苏颖是不相信的。 一旦元月砂失去了利用价值,元老夫人必定是弃如敝履。 她宛如太阳,若肯垂顾于谁,一定能让人遍体温暖。可她若不肯施捨光芒,那么这个人就永坠入寒冰地狱了。 她让元月砂赢,元月砂就能赢到现在,洋洋得意,在百里纤面前趾高气昂。 可是如今,她给予元月砂的恩赐就要消失,要让元月砂一下子从天堂之巅,落入地狱之中。 元月砂欠下巨债,京城的元家,是绝不会为元月砂去还的。 早在江南水患,元月砂就已经将生母嫁妆尽数捐赠出来,买了个根本没用的县主虚衔。 更苏颖更是知晓,她的亲生父亲,将她恨之若骨。 而这个亲生的爹娘,是有资格,卖了这个女儿的。 若此刻有人,肯解元家之危,却要买元月砂为妾。那么无论是京城元家,还是南府郡的元家,都会同意。 这妖孽自己不同意又怎么样,轮不着她自己做主。 这个时代的女子,就是这样子的可怜,又是那样子的可悲。一旦被家族所厌弃了,可就什么都没有。 苏颖想着许许多多作践元月砂的法子,唇瓣笑容却越发甜蜜而迷人。 等元月砂落在自己手里面,她要让元月砂连最下等的窑姐儿都不如。 瞧着小蹄子还敢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 不过如今,自己还是有些事情要做的。 苏颖託词离开,也没怎么引人留意。 然而此刻,百里冽却不觉死死的盯住了苏颖的身躯,若有所思。 当他听闻了百里纤和元月砂的赌局,他也一时间心慌意乱。那个女人,明明是最聪慧最冷静的,然而百里冽却也是不可遏制的内心升起了一缕担切之意。 他原本应该相信元月砂,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沉稳若水,冷冷静静的。 偏生内心的纷扰却也是骗不了人,百里冽忍不住想着,倘若元月砂一时煳涂—— 也许只是一时不小心,可是皇宫这种地方,一不小心就是会粉身碎骨。 见多了种种残忍,百里冽自然是格外的铁石心肠。 可是,百里冽却也是绝不乐意这样子的事情,居然会落在元月砂身上。 虽然心中乱了一池春水,百里冽却总是比别的人要沉稳和仔细的。 长于虎狼窟,任何时候都是要沉得住气,这一点百里冽比谁都明白。 他留意到苏颖唇瓣绽放的甜蜜的笑容,这自然是让百里冽觉得奇怪,苏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为什么因为听到元月砂跟人赌,却开心的笑起来呢? 这位苏大小姐也是到过江南,据说还将那一串明珠捐赠出去。 可惜呢,最后得了实惠和名声的却是元月砂。 见惯了这些权贵间的明争暗斗,百里冽并不觉得这样子的猜测会很可笑。 及见苏颖离开了房间,他也託词离去,并且捕捉到了苏颖即将消失的衣服角。 百里冽放缓了足步,却是一步步的悄悄跟上去了。 御花园里面的花儿开得很好,苏颖来到了僻静之处了。 那里正有一个人等着苏颖,是英俊的少年郎,正是如今最出风头的寒门子弟宁小九。 他一见到苏颖,就笑得很开心,笑容好似蜜糖一样的甜蜜。 而那双眸子,却也是痴痴含情的看着苏颖,充满了仰慕。 说到年纪,苏颖自然是比宁小九大上几岁,可是有时候少年的男子,却总是禁不住倾慕成熟一些的女子,并且为之痴迷不已。 况且苏颖还有那绝世的容光,优雅的举止,在这样子的乡巴佬眼里,自然是好得完美无缺。 百里冽的一颗心,却也是不断的往下沉。 他已经猜出了端倪,却不觉心生寒意。 苏颖掏出了手帕,轻轻的去擦宁小九额头上的汗水,怜惜无限的说道:「陛下让你休息半个时辰,再与莫容声决战,你却偏偏来见我。你呀,可总是不肯安安分分的。」 宁小九甜甜的说道:「苏姐姐,我只想瞧瞧你,这几天啊,我想死你了。」 苏颖自然也是并不如何将宁小九放在心上,可是瞧见他那一副痴态,却也自然受用的。 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多少男子,只需自己轻轻说一句话,就宁可为她去死。 饶是如此,宁小九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东西。 好似一只狡黠的小猫,精力古怪,可又心狠手辣,偏生又对自己千依百顺。 当个宠养着,似乎也是不错。 苏颖故意以那雪白如葱根的手指,拂过了宁小九的脸颊,爱怜无限:「姐姐委屈你了,待会儿,要你输了,让你不能赢到最后。」 宁小九微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收了周家银子,别人打心眼瞧不上你,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要是连墨夷七秀一起赢了,又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是陛下,也不会欢喜。他可不会将公主许给我!这个时候,苏姐姐让我输掉了,这是最好的法子。既引起别人的留意,也不会让小九过于张扬。况且,以后苏姐姐会照顾我,让我步步高升,成为人中龙凤。」 他这个机灵劲儿,苏颖可谓是很喜欢。 这养的宠,要聪明机灵的,才会讨人喜爱。 至于前程,宁小九这样子的聪明讨人爱,自己那纤纤素手只要漏些个汤水,也能让他前途大好。不动声色为宁小九铺路也不是不可以,苏颖并不觉得自己身为女子,就应该只顾内宅之事。她也会用自己手中资源,扶持一些朝中官员。 关键是,这个宠得自己喜欢,还要如自己的意。 苏颖微笑:「只要你乖乖听姐姐的话,姐姐就一生一世,让你跟随在我身边。」 当然,她只将宁小九当做玩物,绝不会将宁小九当做夫婿。 这种寒门子弟,苏颖是一丝一毫都不会考虑的。她如此优秀,生来就应该嫁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长留王是苏颖挑中的,其实就算是百里聂,苏颖也觉得他配不上如此完美的自己。可是一个女人,总是需要一个夫婿的,她也只能包容一二。 苏颖眼里一缕光芒流转,至于宁小九,这小子是个极聪明的人,应当知晓分寸,绝不敢有什么非分的心思。 而她纵然相信宁小九已然对自己倾倒,极为迷恋,绝不敢丝毫忤逆。 饶是如此,苏颖本身却仍然是个心思绵密,极会算计的人。 她以防万一,自是绝不容有那一丝一毫的疏忽。 想到了这儿,苏颖眼中幽光一闪:「小九,你今日也是累了倦了,姐姐也好生心疼,特意为你炖煮了参汤。待会,你还要对上莫容声,纵然要输,可是也要护住自己不可受伤。」 说到了这儿,她身边跟随的婢女红萼,却将手中提的汤盅打开,浓浓的倒了一碗参汤。 小心使得万年船,就算宁小九已然是一副痴态,可是苏颖就是这样子的人,她就是不放心。 她倒也不至于对宁小九下什么狠手,这少年她还是喜欢的。 而且若是在御武场上出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宣德帝必定是会不依不饶,加以处置。 这汤中加了料,只不过是会让人一时乏力罢了。 苏颖千娇百媚,一双眼睛眼波流转,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审视之意了。 眼见宁小九毫无芥蒂,感激涕零的喝了一碗参汤,苏颖方才松了一口。 她来也不过餵这一碗汤,宁小九虽然讨喜,可也并不是非见不可。 如今目的达成,苏颖也就挑了个藉口,就此告辞。 百里冽冷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也是眼中冷一阵阵。 好个苏颖,披着一张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皮,却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百里冽心尖流转了一缕郁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道玩味的少年嗓音:「原来是宣王府的冽公子,怎会偷窥我和苏姐姐私会?我是无所谓,可是若是损及了苏姐姐的清誉,那就是不好了。」 宁小九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测测的来到了百里冽的身后了。 百里冽长长的睫毛轻轻掩住了眼中的光芒,那眼中竟不觉流转了几许杀意。 他慢慢的抚上了暗藏袖箭的衣袖,可惜,这里是皇宫,不是那些山贼。 更不必提,这位少年武将武技极高。 他蓦然绽放一缕满不在乎的冷笑:「你与苏家之事,与我何干。若是不想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那就好生将你和你那位苏姐姐的事情藏起来。」 百里冽心念转动,无论如何,他不能顺了苏颖之意。 还有半个时辰,就会比武。 苏家这桩丑事,那也是应该扯出来,若他以凑巧撞见为理由,告知杨太后,不知会如何? 可是以他如今身份,和苏颖乃至于洛家都闹得如此之僵,似乎并不算上上之策。 幸好还有半个时辰! 只要有这半个时辰好生利用,他大可靠俊俏脸皮和诸般心计,逮住一只替罪羔羊,设计让这个人去闹,闹得最后比不成。这一瞬间,他将那些爱慕自己的女子名字过滤了一遍,甚至想到可动百里纤,诸般念头一下子涌上脑海。 想到这里,时间紧迫,百里冽也不乐意再与这宁小九歪缠。 「想来小九爷也不乐意在这个时候与我纠缠不休,惊动宫人,乃至于在陛下跟前扯出些个不该扯出的事情。就算要赌我的嘴,也该顺了你家仙子之意后,之后再来对我威逼利诱。」 百里冽口中这般分析利弊,欲图离去。 宁小九嘆息:「你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谁让我爹不是东西,其实我何尝不是迫不得已。」 却蓦然流转了惊讶之色,死死的盯住了百里冽身后,竟似有些不好意思:「元,元二小姐,你,你也来了。」 百里冽一震,心神微分,下意识回头之间,后脑勺却咚的挨了一下子。 他一时之间,心中五味交织,明明知晓这宁小九根本是工于心计无比狡诈的货色,却也是不知怎么了,居然是放松了警惕。 而且—— 这混帐居然胆敢在皇宫杀人灭口! 昏迷之际,耳边却听着宁小九吃吃的笑声:「冽公子,你当我不知道呀,你刚刚盘算用袖箭暗算我。」 那笑声太奸诈太难听,好像黄鼠狼偷到了鸡。 旋即,百里冽却不觉眼前一黑,顿时人事不知。 比武时辰已至,莫容声亦轻身上场,英俊的面容略显削痩,一双沉沉眸子却不觉流转异色。 宁小九岁数比他小些,个头也不高,可是莫容声却莫名觉得,对方并不如何好相予。比之宁小九,莫容声一路比之,也是没遇到什么真正的对手。 可是宁小九这一路行来,可谓是对手不断,却靠着那种种的狡诈的手段,竟似全身而退。莫容声虽谈不上喜欢,却绝不会因此便将宁小九认作那等只会使狡诈手腕的人。 莫容声佩剑是墨夷宗的断水剑,他年纪轻轻,能得此剑可谓是无限的殊荣。 谁都知晓,墨夷宗有两柄名剑,一名龙吟,一名断水。那龙吟剑是墨夷宗歷代掌门所佩戴之物,而断水剑则给了年纪轻轻的莫容声。 正因如此,可愈发显得莫容声少年英雄。 他轻轻的弹出了断水剑,只见剑身极薄,刃身轻轻的颤抖。伴随莫容声手指弹剑一缕清音,竟似雪色水光盈盈流转。 莫容声长剑轻轻一盪,一圈圈的剑纹水汽却也是轻轻的荡漾开了,仿若夏日的水光流转,令人不觉为之而目眩。 这样子的剑光,在之前的比武时候并没有出现。 围观的众人,也还是第一次瞧见了。 他们也是忍不住在想,瞧来莫容声定然是很想娶贞敏公主了,如今自然也是使尽力气。 只不过这些剑光虽然是炫目,却似并没有什么兇残之气,只不过一剑连着一剑,滔滔不绝罢了。 宁小九处于守势,一步步的闪避退后,似是应接不暇。 虽暂处下风,却是剑法不乱。 他长剑黑漆漆的,并不起眼。 虽只是防守,可事到如今,他这样子一个寒门子弟,居然能到这般地步,那也已经是殊为难得。 偶尔宁小九剑法间流露了几许破绽,可是莫容声却也是并未趁势进攻,而是极为小心翼翼。 莫容声轻身一掠,身子轻轻顿住,和宁小九一起身子微顿。 他手指轻轻的一弹断水剑剑身,却也是顿时生出了一缕清音。 莫容声蓦然说道:「宁九郎,瞧来我兵刃上占了便宜,倒似乎谈不上公平了。」 他这样子一说,难免让人一头雾水。 毕竟莫容声一直用着这把断水剑,又为什么反而到了这个时候,才说这样子的话儿呢? 可元月砂却隐隐有些知晓莫容声的意思,不觉淡淡的笑了。 只因为其余那些对手,莫容声占不占兵器便宜,都是能轻轻巧巧的应付的。 可是眼前的宁小九,既然是伯仲之间,旗鼓相当,兵器的便宜自然也是能显露出来了。 宁小九笑了笑,俊俏的脸上酒窝若隐若现。 他此刻已然是知晓莫容声是个聪明又强大的对手,故意示弱的手段,也没有什么用了。 宁小九也并不隐瞒了实力了,迎着莫容声的剑光,身影淡淡,手中剑击。 那叮叮咚咚的兵刃相击的声音,宛若弹奏极快的琵琶,密密麻麻,好似马蹄踏在了地上,好似急雨落在了地上,打出了密若鼓点儿的声音。 到最后,兵器交击的声音密集得没有间隙了,众人耳边只听到了一片片绵密的清越声啸,甚至两个人交错的身影也是快得变淡了,化作了淡淡的影子。 这与方才的比武是截然不同的场面,瞧着那些京中娇女目瞪口呆,甚至身子阵阵发软。 她们养得娇贵,虽然瞧过了所谓的武技,可是又有几个时候见过真正的高手对招呢? 刚才的比试,就好似小孩子过家家,玩儿也似。 甚至连豫王百里炎的眼中,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探寻之色。 这一堆俗物之中,到底也是有真正的美玉。 这两个皇宫御武场上,炎热夏日下的少年儿郎,註定一生都是耀眼逼人的。 忽而两条身影一顿,那密集的兵器清越之声也是戛然而止,两个人相对而立,也似并没有受伤,只身上衣衫稍有破损。 宁九郎面颊流转了一缕红晕,一双眸子却也是光彩灼灼。 而苏颖则不觉死死的盯着宁九郎的面容,忍不住胸口起伏,心烦意乱。 宁小九不过是她跟前的一个宠,是她手里的玩意儿。 原本以为他不过聪慧剔透,是个会服软,又会抓住机会往上爬的寒门子。 可是如今,对方面颊之上散发的逼人的天之骄子的光芒,让苏颖内心判断一阵子的动摇,不觉生出了一缕怀疑! 他,他应该可以认输了。 已然是出尽风头,该为自己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认输。就算宁小九心里面有别的盘算,自己餵的那碗参汤,也应该发作了才是。 苏颖蓦然一阵子的心烦意乱,不是滋味。 想到了宁小九的种种痴态,自己的感觉良好,她蓦然面色流转了一缕阴云。 苏颖不是傻子,自然也是已然察觉到了些个什么。 莫容声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今日这一战,倒是意外之事。 他于边陲之地,靠着真正的杀伐,谋夺军功。可一旦来了京城,却是要收敛自己,做出温和无害的样儿,原本以为今日御前比武不过是一场花团锦绣的做戏。粉墨登场,供着京中权贵玩乐品鑑,好似戏子一般任人点评。 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当真遇到了一个对手。 而他表面沉郁却是心思极重,更绝不会对对手认输。 想到了这儿,莫容声心中战意也是不断攀升。 他原本也是五官端正是个俊俏男子,只不过那样子的俊俏,却并不显得如何突出和扎眼。别人看到莫容声时候,还是更留意莫容声身上的孤傲之气一些。 却不料如今,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子异样的魅力,纵然仍然是那样子的五官,却忽而耀眼得令人不可逼视。 宁小九手中黑剑,此刻也是生出了缕缕的裂痕,可那裂痕之间,却分明透出了缕缕红光。 他蓦然朗朗一笑,手指头在剑身上轻轻一弹,一声清越的剑吟不觉响起。 剑身黑污片片飞舞,就此散去,透出了一柄亮剑,透出浅浅绯红。 只看样子,也是神兵利器,并不比莫容声手中的差些。 而宁小九宝剑掠出了缕缕的清音,蓦然向着莫容声掠了过去,只做最后一击。 那浅绯色的剑光,似化为的游龙,向着莫容声滔滔不绝的掠了过去。 而莫容声断水剑也发出了铮铮清越,白霜轻撒,如月光满地,散落梨花。 交织在了一道,融为刺耳啸吟。 百里纤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瞧着,脸蛋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她听到了自己心脏一下一下,砰砰的跳。 宁小九这个乡巴佬应该输了,他绝对不能赢,又怎么可能会赢? 莫容声可是墨夷七秀最出色的少年,最厉害的武将。 她慢慢的搅着手指,将手指搅得生疼。 二哥那么聪明,又那么有本事,是他让自己布局对付元月砂,元月砂这个傻子中计了,现在正是看元月砂笑话的时候—— 百里纤唇瓣不自觉的轻轻颤动,竟似挤出了一缕扭曲的笑容,自己要相信二哥,要等着看元月砂的笑话。 然而剑光散去,莫容声手臂上添了若干伤口,却不自禁的捂住胸口退后了几步。 至于宁小九,却是毫髮无伤! 谁都瞧得出来,宁小九已然是赢了! 百里纤那缕笑容还僵在了唇瓣之上,未曾来记得收回来,可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糅合成了一副极为扭曲而古怪的表情。 这一瞬间,她竟不是怕,也不是不甘。 而是脑海里面,一阵恐怕! 旋即,巨大的虚耗无力感传到了四肢百骸! 她无力的看着外头的阳光,这个时节,本来是炎热夏日的时候了,可是百里纤从头到脚都是一阵子的冰凉,没一处有暖气。那一双纤足,也生出了冷汗,似连罗袜都打湿透了。 百里纤有些茫然的看着外头的日光,眼神没什么力气,却听到一颗心,一下一下,砰砰的跳着。她脑子里浮过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翻过栏杆,从这高阁之中跳下去。只不过,她浑身上下软绵绵的,竟似提不起劲儿。 杨太后身边,苏颖柔顺摆在衣襟前的双手,却也是不觉悄然颤抖。 她不自禁的将双手死死的捏成了拳头,方才能阻止手掌的颤动。 他是故意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苏颖心里反反覆覆念叨着,心里竟有些仇视和屈辱。 因她聪明无比,因她美丽无双,她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身边向来不缺为她痴迷的男人。 宁小九这个寒门子,她原本是看不上那出身的。 只不过因为对方容貌俊俏,又伶俐听话,她方才将宁小九当做自己身边一个宠。 可是没想到,这半大的少年故作亲密姿态,实则居然是将她这第一美人儿当做笑话。 其实暗中,还不知晓是怎么嘲笑自己,讽刺自己,说她如何的自作多情。 苏颖的耳边,仿若听到了那些个并不存在的嘲讽言语,只觉得耻辱莫名。 这可是奇耻大辱! 她美丽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了擂台之上少年的身影。 而宁小九还故意朝着苏颖方向,对着苏颖笑了笑。 这样子的笑容,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伴随而来,则是莫容声有些心灰意冷的嗓音:「我败了,心服口服。」 然而宣德帝却有些不欢喜,这个结果他并不满意。 宁小九这个武魁是如此的耀眼,倘若让贞敏公主嫁给别的人,谁都会觉得不公平。 可是这个少年郎,偏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寒门子。 倘若是莫容声,纵然也有不足,也许宣德帝就会挑了莫容声了,便没这样子的犹豫。 就算最开始的人选是薛采青,可是莫容声的出身也还在可容忍之列。 然而断断不该是宁小九这样子的寒门子。 宣德帝也是不觉陷入了苦恼之中。 然而此刻,苏颖一根根捏紧的手指头,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松开。 当宁小九对她绽放一缕笑容时候,她自然是气坏了,而且很想将宁小九千刀万剐。 当然,她既然想了,难道还不能这么做不成? 说来说去,苏颖是个十分细心、仔细,善于算计的女子。 她要做的事情,总是会留下后着,务求不留下任何的差错。 这世上自然没有所谓的算无遗漏,可是只要你多留后着,就算计划有几分瑕疵,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最后也还是能如你所愿的。 她挑中宁小九,让对方成为自己裙下之臣,让宁小九答应输掉最后一轮,这是第一层算计。 她在最后比赛之际,私见宁小九,送上加了汤药的参汤,确保宁小九会使不上劲儿来,这是第二层算计。 若是旁的人,做到第二层算计,便以为是万无一失,便认作可放心大胆。那么现在被宁小九这小骗子打脸,可当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可偏生,她苏颖不是旁人,她会准备得很周到,一点儿纰漏都不留下。 对于她苏颖而言,偏偏就有这第三层算计。 苏颖绷紧的手指又轻轻的松开,她唇瓣又浮起了宛如玫瑰花一般的温润笑容。 她漫不经心的想着,宁小九这个小混帐,可以给她去死了。 此刻,正是苏颖微笑,百里纤悲伤,宣德帝为难之时。 偏偏有一道身影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他容貌俊朗,一脸为难,却好似迫不得已:「陛下,宁小九并没有资格做这个御前比武的魁首。」 说话的人,当然是百里麟,是苏颖安排好的棋子。 众人疑窦丛生,无论怎么样,宁九郎耀眼的实力,也是众人所见,并没有什么不配。 百里麟素来沉稳,可是他又为什么这样子说呢? 有些知晓百里纤打赌的,更不觉恶意猜测,莫非宣王府输不起,方才是令百里麟来胡搅蛮缠。 可是这可是御前,又怎能如此? 奇异的是,宣德帝并未呵斥,他发觉自己内心居然是有些期待,期待这次比武的魁首不会是这个寒酸的寒门子弟。 而周皇后更不觉柔声说道:「阿麟,你向来不会说些个没根据的事情,如今,你这样子说,想来也是有所依据,并非无的放矢才是。」 她念及周幼璧的伤,又看到宁九郎今日的风头,忍不住嫉恨交加。 只恨他们周家,无此少年英才。 百里麟一副极为难的样儿,犹豫一番,方才说道:「只因为这位宁九郎原本应该是宣州永宁卫所的七品百户,近日来调入京城。然而方才宫门之外,我宣王府一位新入府的宁州人氏,却认出他并非那位宁百户。原来那位宁九郎在宣州也是十分出色,武技高强的人物。他也是认得这位名人,却并不是这位来京述职,御前比武的少年郎。」 一句话,却宛如巨石落水,激起了千层浪。 这实在是令人十分震惊了! 想不到在龙胤京城,皇宫之内,居然有此等冒名顶替,欺骗陛下之事!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百里麟这样子说着,却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儿:「此事本来应当私下告知陛下,却没想到他竟用诡计一路取胜。倘若当真点中他为魁首,麟儿也怕此事,此事越发难以收拾。」 便是恨不得将宁小九一口吞了的周皇后,也不觉受了惊吓,勉力沉稳:「此事可有证据?」 百里麟早就成竹在胸,自然也是娓娓道来:「那人证还留在宫外,可随时传召。实则他不但认出此人是冒名顶替,还认出了他的身份。彼时宁九郎在宣州有一至交好友,名唤小姜,武技也是极不错的。只可惜,却不过是江湖浪荡子。而这个宁小九,就是小姜。」 这一切苏颖早就安排好了,包括那个人证。 不但如此,百里麟也是悄然查过,证明对方是个假冒货色。 宁小九是假冒的,这决计不会错! 百里纤慢慢的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回过神来,她越听越喜,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真跳下去,她不可遏制的唇瓣抽筋扬起笑容,到最后竟然真的笑出声。 那声声利笑传出来,竟有些令人听着发寒。 一股子狂喜注入了百里纤的心头! 她醍醐灌顶!她懂了! 无论这宁小九怎么赢,怎么厉害,可一开始註定要输! 这一刻,她无比的佩服百里麟,可又埋怨为何不事先告知自己,让她方才居然是怕成了这个样子。 她方才虚脱得没有力气了,可如今却也是一股子力量涌上来,指着元月砂冷嘲热讽:「元月砂,你凭什么跟我斗,现在你输了,输了好多好多钱。我看是要将你给卖了,方才还得清。我见元家要将你送去下等窑子!你有什么贵命?你不过就跟台上那个假冒的货色一样,是见不得光的东西。顶着一张贵女脸蛋,实则是那等最下贱的破落户的女儿。哈,如今你输了!」 可既然是百里麟揭破宁小九身份,别人瞧元月砂的眼神也不觉颇为古怪。 这不就是故意设计人?可当真有些心狠啊。 宣王府的人,当真满身都是心眼子。 百里纤声嘶力竭的骂,没见到元月砂回应,可这并不能遏制她内心的狂喜与得意。 元月砂算个什么东西,这样子的贱种,如今自然是被压得没声气儿。 百里纤脸上浮起了病态的嫣红。 而此时此刻,无论是台上的宁小九,还是台下的元月砂,都是沉稳若水。
106 百里纤发疯 元幽萍瞧着百里纤那样儿,内心之中蓦然心惊。 她不觉想,自个儿这一次回去,也是要受些个责罚的。只因为她身为长姐,也是胡闹,纵容元月砂。祖母是个通透的人,也会瞧出几分。 元幽萍慢慢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衫。 然,那又如何? 就算自己受责,就算祖母有所怀疑,就算自己会在祖母跟前失宠。 可无论如何,这一次输钱的是元月砂,而非是自己。明面上,自己需要承担的责备并不多,而且母亲会护住自己的。 等元月砂被逐出元家了,云氏更会放出消息,透出风气,一番暗示。 自己素来乖顺,是元月砂让她这位极乖巧的元家嫡女,做出了些个并不乖巧之事。 这都是元月砂这个破落户女儿的错。 再过几个月,没人会记得元月砂了。 这位名噪一时的南府郡元家女儿,就在她轻轻的荡漾起了一片水花之后,又那样子悄无声息的润入了空气之中,再无痕迹。 祖母纵然生气,也是不会生多久,毕竟自个儿可是嫡亲的孙女儿,绝非那等旁支女可比。 这一切,元幽萍想得很顺畅,很通透。 似乎,也是挑不出毛病。 这样子想着,她那颗扑扑狂跳的心,却也好似能安稳平復几许了。 其实她不似元蔷心,纵然对元月砂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也并不讨厌元月砂的。 而且元月砂聪慧勤奋,她甚至有一缕佩服。 可是如今,元月砂万劫不復了,元幽萍蓦然觉得手腕上戴着的那枚玉镯子有些炽热烫手。 下意识间,她竟不觉想要离元月砂远一些。 可身子一动,却发觉元月砂死死的捏着自己的手,竟然不肯让自己动。 对方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凉得好似毒蛇的信子一样。 而如今,这双冰凉的手,可就正捏着元幽萍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元幽萍不敢动作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亦只能如此的僵持。 却只觉得冷汗一颗一颗,从自己的后背轻轻的渗透出来。 元月砂轻柔的抬起了脸颊,那张秀美的面容之上瞧不出喜怒,只那一双眸子,此刻透出了幽幽光彩。 元幽萍努力压下了心中惊惶,勉力流露怜爱有加的模样:「月砂,你可怎么办?」 她要将自己摘出来,这趟浑水,却也是和自个儿没什么关系的。 元月砂目光从元幽萍脸颊之上掠过,让元幽萍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旋即元月砂目光却轻轻的从元幽萍身上移开,落在了百里纤身上。 元月砂幽幽嘆了口气,一副委屈之态:「只怕纤小姐早留知晓,那一位并不是真正的宁九郎,却故意算计月砂吧。」 言语幽幽,不乏指责之意。 百里纤微微一堵,却矢口否认:「是你命贱,还道自己当真是什么贵女,当真是笑话。」 别人却是不信,元月砂所言,她们也是做如此猜测。 难怪这百里纤方才就是对元月砂百般羞辱,算计不已。 百里纤生恼,略略有些不痛快。 旋即却冷笑:「只怕是你怕了,百般推脱。」 她已然是想明白了,别人纵然拿异样的眼色瞧自个儿,可到底是无凭无据。 既然是没凭据,还能损了自己一块皮肉? 甚至于元月砂越这样子想,自己就越应该欢喜,就该让元月砂尝尝这般恨透了人,却偏生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就好似自己对她,原本就是如此这般极怨怼的心思,恨到了骨子里了。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醍醐灌顶,若有所悟。 是了,为何自己此刻内心还有些许不足、不甘。 这并非因为周围人异样的眼色,而是因为元月砂。 元月砂此刻虽然有些幽幽埋怨,可却也是远远不如百里纤心里所期样子。 她应该是吓得涕泪横流,恍恍惚惚,做出些许疯癫姿态,乃至于失言发狂,要扑过来扭打自己。 这种发疯的样子,才是元月砂应该有的样子,才能最大的取悦百里纤。 而不似现在这样子——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甚至不觉轻皱了眉头。 元月砂样儿瞧着,也太轻描淡写了,甚至不自觉透出了几许沉稳若水的味道。 这让她秀润美丽的脸颊竟似散发出了一股子异样的魅力。 那双眸子幽幽,光彩涟涟。 元月砂轻轻说道:「可是纤小姐,我总认为上天有眼,构想别人的人,也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若月砂只是自己运气不好,那是自己不好,可若有人构想,我不相信这样子的阴险小人会有什么好结果。」 百里纤冷笑,看来元月砂居然还不死心。 这京中之中,还信什么上天报应? 怕不是个傻的。 整个龙胤京城,宛如繁华锦绣,可这一席锦绣,却也是不知晓掩了多少血腥杀伐,明争暗斗。 事到如今,元月砂仍然是不死心,可是她却应该去死了! 百里纤冷笑:「想不到现在,你仍然是死鸭子嘴硬。」 而此时此刻,在外头,炎炎烈日之下,宁小九竟没有丝毫惶恐之色,气定神闲:「正如宣王府的麟公子说言,我并非是真正的宁九郎。」 方才百里麟那样子说,众人也是将信将疑。 如今宁小九居然是坦然承认,他们都是无比的吃惊。 想不到啊,今日龙胤宫中,居然是当真是生出了这样子荒唐的事情。 苏颖内心不自觉的冷笑,极愉悦舒坦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个宁九郎,还算是有些薄薄的聪明和小小的本事吧。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不顺她苏颖的意思,胆敢算计于她。 他以为自己假冒真正的宁九郎,没有人知晓,岂不知这桩事情,苏家早就是瞭然于心,成竹在胸。 实则每一年京中的赌局,举城参与,不知道有多少流水银子,这是一笔巨大的流动财富。 鸣玉坊开设赌盘,进行开赌,这赚钱最有效的手段,那就是操纵赌局的结果。 要谁赢就赢,要谁输就输。 而作为棋子,好似真正宁九郎这样子出身寒门又能参与御前比武的选手,就是最佳的人选。 鸣玉坊有对真正的宁九郎加以网络,许以重金,许以前程。洛家原本以为让宁九郎答应,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些个寒门子弟,盯着真正权贵手中不予外人的肥肉,早就盯得流口水了。 想不到,这宣州的小百户,居然是拒绝了鸣玉坊的要求。 不但拒绝了,对方态度强硬,要张扬此事。 如此不知好歹的货色,自然是该死! 苏颖绝美的脸蛋之上,一双美眸流转了浓郁的杀意! 所以,那本来应该死去的宁九郎,又来京城述职,鸣玉坊又怎么会不在意? 一番查探,自然是知晓对方底细。 而这个假冒宁九郎的江湖浪荡子,并不拒绝苏家示好,而且又对苏颖痴迷不已,分明是个胆大妄为博富贵的人。 而其实,洛家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货。 扶持此人上位,而又捏住了致命把柄,以后可有大用。 偏偏这假货才到皇宫,居然就尾巴翘上天,惹得鸣玉坊要将他给弄死。 苏颖不屑一顾,简直是作死! 一身穷命,只怕是一生都是没得享富贵的福气。 而宁小九当然也可当众说出自己故意让他输,可苏颖只盼他没这样子的蠢,他不会蠢的以为此时此刻,还有谁会信他的话? 苏颖心念流转,内心一瞬间流转了许多个念头,却无论怎么盘算,自己都是胜券在握,眼前假的宁九郎再无翻身之机。 饶是如此,苏颖心尖竟流转了几许不快。 也是,是因这小骗子,实在是有些淡定。 这可恶的小混帐,莫非仍以为这种种事情有些迴旋的余地。 她绝美的容貌流转了一缕冷凛的笑容,心中蕴含了缕缕不屑。 苏颖冷然思忖,周皇后那性儿,苏颖心里通透,比别的人都要清楚。 周幼璧受伤,只恐如今已然是伤了周皇后的心肝了。 苏颖心尖泛起了缕缕的恶毒,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这没孩子的女人,可就是如此可怜。 这一腔浓浓的母爱,总是要挑个人倾述不是? 果然周皇后不觉伸手拢住了宣德帝,极疾言厉色:「大胆狂徒,居然是做出这样子欺君之事。只恐你今日入宫,也怕是没什么好心思。莫非,你入宫是要行刺陛下不成?」 宣德帝倒是没那般生气,甚至不觉有些个若有所思。 方才,让他将心爱的女儿嫁给这样子的寒门子,他自然是打心眼儿里不乐意。 既然证明其身份有差,贞敏公主自然是用不着嫁的。 对于眼前这个假的宁九郎,他倒是不觉生出了几许爱惜之意。 年纪轻轻,如此人才,而且好相貌,沦落民间,确实也是明珠暗投。 虽不能嫁个公主,也不能许他高官厚爵,可是朝廷也许可以予他一个机会。 宣德帝有些高高在上的可惜,可惜此人没投个好胎。 然而此刻,周皇后却也是不觉侧过了脸孔,一脸急切的看着宣德帝。 那张明艷如牡丹的脸上,却也是不觉透出了浓浓的担切之色:「陛下,此人可谓是来不明,他这样子混入皇宫,居心叵测,不但想要玷污皇族血脉,指不定还有不臣之心!若非麟公子提点,只怕这等居心叵测又包藏祸心之人已然是混入宫中!」 周皇后流露出无比担切,痛心疾首之色,似乎是当真吓坏了。 「可怜贞敏公主冰清玉洁的身躯,差些被污泥所玷污。」 静贵妃闻言也是大怒,好个贤德的皇后! 这口口声声,好似为敏儿惋惜,可如今自己敏儿可有跟这下贱货色有那一丝一毫的牵扯? 却故意将贞敏公主涉及其中,说什么差些被污,这可是分明损及自己女儿那冰清玉洁名声! 只是如今,饶是静贵妃如何恼怒,却也是只能硬生生的咽下去这口气。 毕竟要是此刻和皇后争口,越说得没完没了,就越会加深别人的印象。 自始至终,贞敏公主都似容色淡漠,不置可否。 周皇后一副极恼恨,极为皇族着想的样子:「故此这样子居心叵测的恶徒,应该将他捉拿,狠狠拷问,问清楚背后可有阴谋!」 自己爱惜的侄儿被生生打断了手臂了,周皇后心痛如绞。 她自是要让对方付出代价,回报千倍万倍之苦。 宣德帝虽微有可惜怜悯之意,可也并未当真如何上心。 周皇后行事熨帖,做事小心,宣德帝素来也是不会驳了周皇后的面子。 如今,也并无反对之意。 他正欲说什么,一名内侍匆匆而来,在宣德帝耳边轻轻言语了几句。 宣德帝容色微变,流露出父爱如山的慈和之色:「原来阿聂已然是来了,我还道他是不来了。」 谁都知晓,长留王百里聂乃是宣德帝视若心肝的爱子,极是受宠。 周皇后是熟悉宣德帝的,她方才瞧见了宣德帝面上的神色,是已然知晓宣德帝必定是会允了自己了。 可是没想到,居然是被打断了。 周皇后不甘心,正欲再言,却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子喧譁闹腾之声。 原来百里聂人已早到了,只不过竹帘轻垂,掩住了身影,如今他却令人将竹帘轻轻的卷了起来了。 他去了面具,流露出绝世的容光,让围观的人群瞧得一阵子惊艷,不觉心醉神迷。 那些京中贵女,有的见过百里聂,有的却也是没有。 百里聂已然许久没有摘下面具了,想不到今日居然是有如此的福气,窥见了百里聂的容貌。 捲起轻帘瞬间,却也是宛如月光落地,宛如千朵万朵雪白的梨花轻轻纷纷落下。 如玉雪轻堆,如月染云晕。 百里聂的脸蛋略略苍白,却俊美极了。 一双眸子却出奇的深邃,让人瞧不见底。 别说那些个京中女眷,便是素来镇定的苏颖,这一刻也是心驰神摇。 苏颖自负于自己的美貌,见多了那些个为她容貌而颠倒的男子,却很少品尝到为一个人容貌所倾倒的滋味。只因为说到容貌美丽,男人总是及不上女子的。可是偏生百里聂却带给了苏颖那样子的感觉。 在她十三岁时候,见过一次百里聂的容貌,却顿时刻骨铭心,十分难忘。 兜兜转转,竟似跗骨之蛆,心魔缠绕。 苏颖原本想过了,彼时自己年纪尚幼,又因为难得一见,所以念念不忘。 也许以后多见几次,她已然拥有和小时候截然不同的定力,会改了那样子的迷恋。 苏颖更知晓,无论什么绝美之物,只要日日相见,见得久了,总是会习惯,也就不会觉得如何的奇特。 百里聂是她一个必须征服的人,若能拢入手中,也许就不会如此在意。 然而如今,苏颖自认已然是变得极沉稳大气。可当她瞧见了百里聂时候,却也仍然是感受到让自己心驰神摇的魔力。 心醉神迷,竟似难以自持。 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去盘算百里聂此刻现身又有何目的。 元月砂心里却冷笑了一声,方才百里聂口口声声,只说自己不合看到他真面目,这实在是需要责罚。 如今却似发觉,百里聂很多话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看来,当真是故意讹上自己啊。 元月砂凉丝丝的想要冷笑。 「儿臣见过父皇。」 百里聂起身,向着宣德帝行礼,却越发显得身子挺拔俊秀,宛如琼花玉树。 宣德帝一笑,免了百里聂的礼数:「阿聂,今日怎会有如此兴致?」 他称唿百里聂为阿聂,而不是什么长留王,足见亲厚。 而其实宣德帝的心中,确实也是颇多疑惑。 这些年来,他那貌如谪仙的儿子,似乎是当真要做仙人了。 百里聂总是云里雾里,极少现身,也不与什么人应酬。这几年来,他甚至用一块面具遮挡住样貌,连样儿都不露。 这原本应当是极为古怪孤僻的举动,可是落在了百里聂身上,却好似反而映衬了他的出尘。 想不到今日,众目睽睽,人声喧譁,百里聂居然会现身,还将面具摘了。 那张容貌,让宣德帝不觉想起了当年后宫那个美若天仙的宠妃,不觉一阵子微微恍惚。 百里聂温声说道:「只因为,儿臣的养子姜陵,也参加了这次御前比武。」 一句话,却若巨石落水,激起了千层浪! 直接将在场众人震得没话说。 百里聂是有一个养子,可惜这个养子从来不现身于人前,竟似没有人见过。 闹到后来,有人提及长留王的养子,甚至怀疑这不过是一桩当不了真的流言蜚语。 而正因为这位长留王的长子,是如此的神秘,故而也不免惹人猜测,联想篇幅。 他们都猜,也许这位神秘的养子,有那么一些个见不得人之处,故而需要刻意遮掩,隐匿存在。 说不定,不是什么养子,而是亲生儿子。 而如今,百里聂也满足了在场围观群众全部的八卦热情。 他手中拿着那柄翠色的玉箫,然后用玉箫指着场中一道身影。 正是那个狡诈、无耻、满嘴谎话,却又耀眼得不得了的冒牌宁小九。 「这个少年郎,当然不是宁小九,而是儿臣的养子姜陵。」 咚的一下,苏颖脑子里一根弦顿时被崩断了! 她蓦然起身,吓了周围的人一跳,更不必提苏颖如今满面愠怒之色。 触及杨太后有些惊奇的目光,苏颖方才回过神来,方才是知晓了自己失态。 她不觉勉强挤出了一缕模煳的笑容,缓缓的坐下来。 苏颖垂青百里聂的事情,也是有几许风声。 别人只道苏颖含酸吃醋,接受不了百里聂有儿子,就算是个养子。 不过眼前这个少年,居然是百里聂那个神秘的养子姜陵,这可真是一件令人吃惊无比的事情啊。 怎么这样子一副寒酸的样儿,前来比试? 众人心中,却也是不觉颇多疑窦。 而百里聂却也是不觉缓缓解释:「阿陵是个厉害的孩子,不过,却也是心气太高。他始终觉得,若让别人知晓自己是长留王的孩子,不免让人觉得他是依靠于我。比如今日,倘若别人知道他父亲是我,免不得处处留情,就算赢了,也不算什么真本事。父皇对儿子极为恩宠,不免让人忌惮三分。可巧他一个宣州好友宁九郎染病而去,他便是替了对方身份,冒了宁九郎的名字。而我也是一时煳涂,竟然是纵容于他。」 一番话娓娓道来,自然是令人吃惊。 这固然同样令人惊讶,可如此说来,那便不是一桩丑事,而是一桩美谈。 姜陵更单膝跪下,向着宣德帝行礼:「陛下,请恕阿陵的胡闹。阿陵素来任性,父王也是因为被我扰不甚扰,故而才顺了我。更何况,宁九郎是我至交好友,只不过他出身寒门,少了许多机会。他原本想一鸣惊人,在宫中御武场上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却没想到,居然是早早染病而亡。阿陵只想让宁九郎的名字,响遍整个京城,所以一时忘记了礼数。」 说罢,姜陵轻轻的抬起头,笑了笑。 阳光下,少年笑容十分灿烂,璀璨生辉。 而这样子的光彩,竟似是这龙胤皇宫,京中权少少见的存在。 他笑时候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而那尖尖的虎牙更忍不住露出来。 瞧着宣德帝也舒坦了几分,眼前少年是极讨喜的,他原本瞧着也是不觉得厌。 更不必说,如今姜陵是百里聂的养子,他自然是有几分爱屋及乌。 而一旁的百里麟,却也是面色隐隐有几许不好。 原本只当人家是个穷酸,没想到竟然是个凤凰蛋。 一不小心,竟将人给得罪了。 百里麟素来小心翼翼,攒着资本,仔细奉承,一步步的往上头爬。他素来是极少得罪人的,可是如今却是得罪了长留王! 念着此处,百里麟这心里也发苦,好似吃了黄连一般的苦。 可这竟不是最要紧的的事情,如今最要紧的,却是那个赌。 苏颖不是说将这姜陵给拿捏住了?百里麟内心之中一阵子烦躁。 他原本以为,只要拿捏住对方是假的,那就是稳操胜券了。 却哪里能料想得到,对方竟有个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 百里纤还打了那个赌,那笔巨款。 就算出面的是百里纤那个蠢物,都是一母同胞,那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百里麟纵然不想开罪那仙人一般的长留王,那也是不得不开口。 「殿下虽一片苦心,可冒名顶替,到底也是于理不合。」 百里麟心一横,也不觉开了这个口。 言下之意,任这姜陵今日如何出风头,今日取胜,便不该是姜陵。 他知晓,等别人知道了百里纤的那个赌,自然是知晓自己为何如何言语。 只恐怕到了明日,满京城都是有关于百里麟的闲言碎语。 自己那好名声,也是会被生生毁了去。 然而如今,他实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这样子一笔款子,他也是输不起的。 周皇后压下了心中越发浓烈嫉意,方才恼恨容色如今尽数化为款款温柔。 她唇角泛起了和煦的笑容,宛如慈和的长辈,轻轻的摇头:「这孩子倒是当真会胡闹,可是吓了妾身一跳。不过陛下,他并非是宁小九,如今冒名比试,恐怕这魁首也不该是属于他的。不过,这孩子如此风采,今日这份耀眼夺目,谁都不能夺了去。」 言下之意,姜陵也是有错。 这倒也有几分道理。 百里麟闻言,顿时也是不觉隐隐有了几许希望。 然而百里聂却不疾不徐,缓缓说道:「父皇,儿臣纵然是纵容这个孩子,却也并不会为他失了分寸,甚至因此失了礼数。他虽未在京城,可已然是龙骑禁军七品侍卫,册中有名,原本亦有资格。儿臣自然是让阿陵以真名上报,只不过稍稍纵容一二,令人改换名牌,以宁小九相称罢了。只是不知,此事可有僭越?」 宣德帝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等区区小事,他又怎么会如何放在心上。 如今,他更愿意成全这桩美谈:「不错,阿陵实至名归,就应当是这次比武魁首。」 姜陵是百里聂的养子,论名分礼数自然不能够娶贞敏公主。 可是也算是皇族之人,龙胤皇族也是颇有光彩。 那样子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百里麟的耳中却也是如遭雷击! 宣德帝金口一开,他心知已经是不能如何争辩。 雷霆雨怒,俱是君恩,更不必说自己纵然争辩,也是不能改变宣德帝的主意。 百里麟张了张口,满满都是苦涩之意,那嗓子也是不自觉有些干涩。 苏小姐不是说了,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他所认识的苏颖,可谓是仙子一般的人物,不但容貌天仙化人,而且兼冰雪聪明有那等出尘的智慧和见识。正因为如此,百里麟也是对她极之追捧,恨不得将苏颖捧到天上,然后自己跪在苏颖跟前。 苏小姐明明说了,这一切是没问题的啊。 他不自禁,却也是对苏颖升起了浓浓的怨怼之意。 百里麟心如刀绞,他自然不乐意如此去想自己的女神,可是今日输了,可谓是灭顶之灾。 不自禁,却向苏颖所在之处望去。 却见那张绝美的面容,也正楚楚可怜看着自己。 一张俏容苍白,却是泫然欲泣。 苏颖一向都是高高在上,他又几时见过苏颖这般样儿?百里麟顿时心头不自觉一软,竟不自觉有了些个怜香惜玉的心思。 苏颖处处帮衬,又是为了自己出气,尽心尽力。若是可以,百里麟如何捨得去怪自己的女神?可是,可是如今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而此刻苏颖收敛了目光,心中却也是一阵子的厌恶烦躁。 百里麟这个废物! 当真是一举一动,全靠自己算计。若是出了什么状况,百里麟这个废物是一点儿忙都不要指望能帮得上的。 这种软蛋,苏颖可谓厌恶到了极点。她虽然很恨化名为宁小九的姜陵,可姜陵那般聪明伶俐,可是比这软蛋有用得多了。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要稳住这个软蛋,要让他怜惜自己,不至于迁怒,不能因为失败而将自己给咬出来。 她感觉百里麟仍然是盯住了自己,却也是不自觉掏出了手帕,去擦面颊之上并不如何存在的泪水。 可苏颖眼神却也是不觉一片冰锐冷漠。 怪只怪,自己身边,可谓个个都是些个废物! 苏颖内心之中,恼意愈浓。 百里麟正惶恐茫然时候,耳边却听到少女极尖锐极忿怒,乃至于急切得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二哥哥,怎么可以认输啊,怎么可以认输啊,我们不可以输的。」 那个嗓音,分明是百里纤的。 此刻可是御前,百里纤这样子闹腾,那是御前失仪,那是会让陛下不悦。 百里麟恶狠狠的想,这废物闹什么,想要开罪陛下不成? 果真是个蠢物!若非这个蠢物,何至于招惹来元月砂,自己还不是为了这蠢物出气? 母亲也是被这个蠢物连累,和元月砂闹得不可收拾,乃至于到最后竟到了如此地步! 百里麟心中恨意浓浓,竟将一切怪罪于百里纤身上。 他内心之中,实在也是需要一个对象,由着他发泄迁怒的。 百里纤,这都要怪百里纤的! 百里麟心尖尖,却也是一阵子的恨意浓浓,好生不是滋味 他不觉抬头一望,却不觉微微一怔。 百里纤面红目很,竟似有些癫狂姿态。 看着,竟有些疯癫的模样! 最初赌输,已然是让百里纤有了求死之念,而后绝境逢生,却顿时让百里纤狂喜。 可是偏偏,不过片刻,已然是将百里纤从天堂抛到了地狱。 如此大喜大悲,亦难怪百里纤居然是熬不住,居然是如此情态。 乍喜乍怒,她分明也是失去了常性。 若非如此,在陛下跟前,百里纤怎么也是应该有些顾忌,收敛自己,不至于如此大吵大闹。 「是你说早有准备,是你让我挑衅元月砂,是你说一定会赢。」 「你说赢了元月砂,就会让元家将她给卖了,让她沦落风尘,生不如死,谁让她居然不知廉耻,以为自己当真可以做京城贵女。」 「二哥哥,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手段,要慢慢的使出来。就好像,你早就知晓,宁小九不是真的一样。」 「你那么聪明,所以一定能赢的,一定能赢的!」 百里纤如此尖叫,面颊之上尽数都是泪痕,却也是每一句话都是吼得声嘶力竭。 在场众人,不知晓什么时候,都变得安静下来,都是听着百里纤的嘶吼。 便是不知晓赌钱之事的,也是从百里纤口中听出了几许的端倪。 原来百里麟居然早就知道,宁小九是假的。 却故作不知,居然是如此算计别人。 这宣王府,还真是狠啊。 纵然百里麟足智多谋,可他哪里能想得到这个,又怎么能预想到百里纤疯了。 而疯了后的百里纤,居然将种种事情,好似竹筒倒豆子一样,尽数都是说了出来了。 听着,可谓是触目惊心! 百里麟不觉一时惊怒交加:「你给我住口,你胡说些个什么。」 百里纤颤声说道:「不会的,我绝不会输的。」 她眼前好似一片模煳,好似要扑出来。 而百里麟这一刻,内心之中居然不觉浮起了一个很恶毒的念头。 这个妹妹如此的愚蠢,还说了这么多的蠢话。 害得自己人前,是如此的尴尬,更几次三番,坏自个儿的前程—— 倒不如,死了才好。 死了,那便是人死为大,欠下的那些银钱,宣王府也可以推脱。 要银子,是去阴朝地府才好。 跳啊,跳啊,你赶紧给我跳啊。百里麟内心也是如此叫嚣! 扑腾的百里纤,确实好似一只鸟儿,好像要挣脱束缚,飞上天空。 而她自然是没有翅膀,却也是只会在悄然展翅时候,狠狠的坠落在地,万劫不復!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偏生有一只手,轻轻的,坚决的握住了百里纤的手腕,狠狠的将百里纤给拉了回来。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泛起了一缕冰冷的笑意,怎么可以让百里纤死了? 让她活着,那才是有意思呢。 百里纤疯疯癫癫的,众女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哪个肯过去阻止百里纤呢? 唯独元月砂不怕,竟然硬生生的将人给拽了回来了。 她眼底深处流转了一缕狠意,重重的将百里纤一推,顿时将那桌几撞翻,上面的玉石筹码也是不觉哗啦啦的流落了一地了。 一旁鸣玉坊的那个海棠,也是不觉面色略沉,神色难看,惊疑不定。 偏生元月砂却也是一副温顺宽厚姿态:「纤小姐,纵然是你处处算计,可是不能做煳涂事啊。月砂就算是恨你,也是不忍要你去死。」 不错,你怎么能如此轻轻巧巧的去死? 她还想要欣赏一下,赫连清母子几人,相互撕咬的丑态。 百里纤死了,赫连清纵然是伤心欲绝,可那又算什么?而且别的人,还会同情赫连清呢。 她可不能让别人同情赫连清,而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元月砂是什么样子的人。 百里纤纵然是已经疯了,可是心里面也是极为仇恨元月砂的。 浑浑噩噩间,她也是认出了元月砂这个最大的仇人,不觉恨意滔天。 「元月砂,元月砂——」 「都是你这个贱人!冽哥哥凭什么喜欢你,喜欢你啊?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想跟我争男人。就算我是他亲妹妹又如何?凭什么他不喜欢我,反而对你那样子好。就是周家阿淳,也是未曾将你扳倒。」 这一番话突如其来,又颠三倒四。 可是众人听出了个大概,却也是骇然欲绝。 百里冽可是百里纤的亲哥哥啊,这亲生的兄妹,又怎么能够如此呢? 元月砂也是一副受足了惊吓的样儿:「你,你居然唆使周家阿淳——」 当然这震惊也有小部分是真的。 譬如,百里纤居然是喜欢百里冽的,这可当真是一桩出乎元月砂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赫连清生的种,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 经过元月砂一提点,听到的人内心凉意却也是不觉更加重了一分。 周玉淳素来是单单纯纯的,谁都知晓。 想不到忽而好似吃错了药,居然是攀诬元月砂。如此说来,居然是百里纤幕后指使? 要知晓百里纤和周玉淳原本可是极好的手帕交。 想不到百里纤这样子的事情也是做得出来。 那些贵女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又忍不住再退一步。 这样子的毒女,还是离得远些才好。 元月砂心中冷笑,无论如何,百里纤今日已经是万劫不復了,想不到居然是疯了。这疯癫之后,说些个自己做过的恶毒事,这可是意外之喜。 而百里纤眼睛里面流转了缕缕红丝,竟向着元月砂扑过去,似要将元月砂撕成了碎片。 元月砂啊呀的叫了一声,一张俏脸流露出了几许的恐惧之色。 她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一把抓住了站在一边呆若木鸡的元幽萍。 然后,却也是借势将元幽萍往前一推,推向了发疯的百里纤。 而百里纤也一把抓住了元幽萍,手指一抓,竟在元幽萍那雪白面颊上生生抓出了五道殷红痕迹!而
107 月砂打人 百里纤已然是神智有些癫狂,这心里面也不觉极恨极怒。她捉住了一个人,却也扭住了力,将什么都尽数发泄。她一时煳涂,哪里会理会这么多?更是不理睬眼前的女子是不是元月砂,可劲儿扭打,又抓又咬。 元幽萍也被她那如狼似虎的劲儿给吓住了,不觉吓得尖叫连连。 她原本在家,是极为恬静的一个人,又哪里能见过这般阵仗? 如今骤然遇到了,心中只是惧意,又哪里还敢反抗呢? 一时之间,又哭又叫,受尽凌辱。 直到宫婢向前,生生将百里纤拉住了,元幽萍方才脱身。 饶是如此,元幽萍却也是一身的狼狈,面颊手臂均是伤痕累累,瞧着可谓是触目惊心。一时之间,元幽萍也是不觉委屈万分,一双眸子含着泪水,泫然欲泣。 元月砂却莲步轻移,盈盈向前,轻轻的扶住了元幽萍。 「大姐姐,你实在是对我太好了。今日你不但对我处处维护,就连这百里纤扑上来时候,你都是对我呵护有加。还替我生生挡住这个疯子——」 这却说得好似元幽萍姐妹情深,主动将元月砂护住一般。 这更不觉让元幽萍打了个寒颤。 此时此刻,她竟不敢如何反驳元月砂的话儿,心中却通透。 其实分明是元月砂推了自己挡住百里纤的。 可元月砂的目光,轻轻的扫过她了,她顿时好似被蛇盯上了的青蛙,竟似动弹不得。 元月砂不觉轻语微笑:「倒是闹得你如此狼狈。」 元幽萍髮髻散乱,元月砂更手指轻轻一挑,捏住了元幽萍一缕头髮,轻轻的为元幽萍拢到了耳后。而元幽萍却是浑身上下,俱是冰凉,竟不觉一缕寒意油然而生。 旁人瞧见,却也还道她们姐妹情深,故而也是如此的亲呢无间。 百里纤这闹腾虽已然是压下去了,可一旁的的百里麟却如坐针毡。 原本自己在宣德帝跟前是个好的,可是百里纤那样子一闹,也不知晓宣德帝是会如何看待自己。 他心念转动,阵阵的心虚。 百里麟深深唿吸一口气,压住了自己胸中翻腾心绪,努力让自己平復一二,却仰头急切无比的解释:「陛下,舍妹早就因嫉成恨,并且染上了疯癫之疾。她只因为过于嫉恨元二小姐,又觉得母亲失宠,也是因为元二小姐。她要为母亲出气,所以做出种种错事。并且口口声声,要我加以帮衬。麟儿方才,只是顾忌亲情,一时煳涂。而我之前,却也是浑然不知。绝没有联通纤儿,做出什么算计别人的事情。只怪我,一时也是捨不得这兄妹情意。麟儿也是愿意受陛下责罚——」 他也是想方设法,要将自己给摘出来,不自觉将一切事情,都是推到了百里纤的身上。 是百里纤不好,方才做出了这样子的煳涂事。 无论如何,自己也是要留在宫中,继续做十七皇子身边侍读。 百里麟知晓宣德帝喜爱柔顺而又知晓分寸的臣子,故而也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他脸朝着地上,容色竟似微微有些扭曲,那汗水一颗一颗的渗透出来。 那一双眸子,流转了浓浓不甘! 耳边却听着宣德帝不咸不淡的说道:「你先退下吧。」 也没有立刻处置。 可宣德帝那语调之中,已经是颇有些不耐之意了。 方才百里麟被百里纤连累,逐出宗谱,沦为庶子。饶是如此,宣德帝还是对百里麟颇有垂青怜惜之态。百里麟的落落大方,也给宣德帝留下了好感。 可是如此,宣德帝分明有些厌憎了。 百里麟内心涌起了强烈的不甘,自己步步为营,走到如今这一事,却也是并非容易之事。一时之间,他唇瓣轻动,竟不可遏制,想要再哭诉申辩几句。 总算他是个聪明人,知晓此刻纠缠不休只会平添宣德帝的恶感,故而也是隐忍不言。 一抬头,方才有些森然的面容如今又尽数都是温顺恭良之色。 却一派感激涕零:「多些陛下宽容,麟儿知罪了。」 如此模样,方才也是惹动了宣德帝的怜才之意。然而如今,宣德帝面色铁青,面颊之上融融冰雪之意却未曾稍减。 宣德帝行事虽然庸柔,到底并非是傻子,也不至于猜不出百里麟的心思算计。 这温良恭顺既然尽数是假装,那么此人心性究竟如何,宣德帝也是要计较一二。 就连原本十分喜爱百里麟的张淑妃,心里也是多了些个盘算。想不到百里麟居然是这样子的人,儿子跟着这种人,莫不是会学坏了? 百里璃是个乖巧的孩子,可别让些个心计重的勾引坏了。 百里麟察言观色,心里知晓不妙,原本已然沉到了谷底的心,如今更是不自觉向下沉了沉。 他抬头之际,却不自觉向着自己父亲方向瞧了去。 毕竟如今,宣德帝如何处置自己,很大程度要瞧百里策的态度。 如今宣王早就已经不理俗务,整日都是忙着炼丹採补,可以说整个宣王府掌事的乃是宣王世子百里策。 然而入目,却也是一张沉沉隐怒的面容。 百里策容色不善,眼里竟无半点怜惜,反而是颇为厌憎。 要知晓,他纵然不喜赫连清,又厌了百里纤,可是对百里麟一向还是寄予厚望的。 想不到百里麟先是故意违逆自己意思,非得跟十七皇子献媚,接着又闹腾出这样子的事情。 大好男儿,不盘算做些个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情,反而沉溺于争风吃醋,女人后宅之争。 可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百里麟瞧在了眼里,知晓百里策的心里面已经是有了厌憎之意了,心更凉了一片。 饶是他狡诈多智,一时竟也是一片茫然,竟然是不知晓如何是好。 百里麟一向是十分自负的,他素来便是认为,自己定然是智谋出尘,能扶着自己青云直上。对付区区一个元月砂,更是杀鸡用牛刀,轻轻巧巧的。 想不到啊,这样子的一个小女子,他非但没有对付到,居然还惹来了一身骚。 百里麟内心发苦,还真是好生不是滋味。 莫非,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聪明,对付一个死丫头,居然闹腾得左右不是? 想到了这儿,百里麟眼底的幽光,却也是越发深邃不已。 没宣王府的人在人前碍眼,宣德帝又再次如春风般和煦起来。 眼见姜陵如此出色,足见长留王眼光非凡,而他也是不由得觉得面上有光。 他召唤姜陵上前,夸赞几句,惹得周皇后一阵子心烦意乱含酸吃醋。 但凡明眼人,都足以瞧得出来,以后姜陵定然是前途无量。 周皇后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侄儿周幼璧,那本也是出色的孩子,可是结果呢,竟硬生生让姜陵这个心计骗子弄成了陪衬。 她盯着姜陵那俊俏的脸蛋,瞧着他脸上笑出来的浅浅酒窝,心里却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喜爱,只有说不出的厌憎。 周皇后故意说道:「陛下,今日御前比武,不是要为贞敏公主挑选一个极为出色的夫婿?就是不知晓,这些个少年儿郎,有没有陛下所看重的。」 姜陵身为长留王的养子,又不可能娶贞敏公主。既然是如此,他也不过是故意出风头,搅坏这场比赛罢了。 宣德帝也稍稍有些为难,若不是姜陵,那就是莫容声了。 说到了实力,莫容声和姜陵都是远远胜过别的人。 宣德帝摸摸鬍子,心里面也是定了主意了。 他赏赐了莫容声一柄弯刀,乃是云国进贡的贡品,可佩带入宫。 今日御前比武也还罢了,若是平时,莫容声是不能佩带断水剑入宫的。 如此恩赐,足见宣德帝对莫容声的信任,也暗示贞敏公主非莫容声莫属。 莫容声谢过了宣德帝的赏赐,心中却不觉泛起了淡淡的郁闷。 毕竟众目睽睽,自己是输了。自己本不如姜陵,只不过人家不能娶公主,方才便宜了自己。这样子的滋味,其实也是并不如何好受。 莫容声是个骄傲的人,得到了这种恩赐一般的胜利,心里自然是不舒服。 可是他的目光,却穿过了重重的人群,落在了贞敏公主身上。 第一眼见到这位皇族公主,他已然是被贞敏公主绝世的容光所震慑,并且心动不已。 如果是娶她,自个儿的心里面,是没办法拒绝的。 而此刻站在豫王身边的莫浮南,却也是不觉流转喜色:「这一次贞敏公主驸马的人选是小师弟,这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一波三折。恭喜王爷,这一切都如王爷所愿。」 在莫浮南瞧来,墨夷宗是支持豫王的。墨夷宗的弟子得了魁首,想来豫王也是会满意。 百里炎却也是不置可否,那双金属色的眸子流转了缕缕异色:「浮南,你说这位元二小姐和阿聂的牵扯,究竟是无意为之,还是早有预谋?」 他眼前浮起了元月砂那道纤弱的身影,一时之间竟不由得觉得心尖儿微微发热。 原本给予元月砂的宽容,如今竟似有些可笑。 不错,他百里炎在任何事情面前都是有着强大的自信。 可是唯独在一个人面前,百里炎总是不能有全然的把握。 莫浮南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回答。 而百里炎轻轻的合上了眸子,耳边似又听到了轮子压过了青石板路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那时候,自己在宫中,不过是个宫婢所出,被父皇遗忘的孩子。 可是百里聂呢,他打小就受尽了宠爱,得到了最大的宽容和荣耀。 小时候,他甚至可以恣意上了马车,让那马车车轮滚滚,在宫中走来走去。 而带着百里炎的年长宫婢,却谨慎的拉下了百里炎,让百里炎跪下来行礼。 那时候,他额头贴着冰凉的石板,面颊发烫,心也是在发烫。 就算是现在,百里炎恍惚间,似又感觉到额头触及宫中青石板地面的冰凉感觉。 记忆之中,那时候百里聂的马车在自己面前停住,然后回忆戛然而止。 百里炎眼底不觉浮起了几许淡淡的冷意,这世上有些人似乎就是这般天生幸运,别人千辛万苦才能得到的东西,他却是能轻轻巧巧的拿到手。 只不过如今,自己已然不是那深宫无宠的冷宫皇子,而是权倾天下的豫王! 如今他无论想要什么,那件东西就一定会乖乖顺顺的,拿捏在自己的手掌心。 此时此刻,元月砂却也是莫名身子一寒,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而周皇后身边贴身女官含熏却也是眉头轻拢,竟不觉流转了几许厌憎之色。 这做下人的,无不需要去体谅主子的心意,含熏跟随在周皇后身边多年,自然也是知晓自家主子如今心中所思所想。 这小妮子,是让周皇后极不顺心。 这一个南府郡来的姑娘,年纪轻轻,不懂礼数,一来京城就招惹了数不清的事情,当真祸胎! 含熏无论心里面怎么想,面上却不露半点。 「娘娘说了,纤小姐神智不清,不合在人前,吓坏了娇客。只不过,元二小姐也有些不是,倘若知晓分寸,便算是纤小姐言语有些不是,也应当是退避容忍,不合在这个,跟人家置气。如此性子,却不见半点宽容大度。」 今日分明是百里纤算计,可想不到周皇后居然是命人呵斥元月砂的不是。 元月砂也略怔了怔,一副垂眉顺目的样儿:「是月砂的不是,一时煳涂,居然不知晓避让。皇后娘娘的教导,月砂必定是谨记在心。」 却柔柔顺顺,未见有什么不甘之色。 含熏反而有些动气,眼前的元月砂好似一团棉花,软绵绵的,浑似不受力气。 不免有些让人心气不顺,很是不甘。 含熏不依不饶:「皇后娘娘的教导,你可是要当真记于心上才是,不要嘴上应了应,说一说。」 元月砂自然是不会有半点生气的样儿,柔柔弱弱的应了。 含薰心忖她必定不见得当真上心,皇后说她是狡诈多智的心性,自然是喜怒不形于色。想不到南府郡居然是出了一个这般厉害的人物! 待含熏压着浑浑噩噩的百里纤离去,元月砂方才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在场的贵女也是无不松了一口气,毕竟方才女官是周皇后近身。含熏虽然是来呵斥元月砂的,可是她们也是需要恭恭顺顺的,不能流露出半点礼数不周。 有人扬了扬头,流露出失望之色:「惊鸿一瞥,长留王殿下居然又是离开了。」 在场娇女,无不是心有戚戚。 百里聂深居简出,是极少现身于人前。偶尔露一露面,也不见得会在人前久留。方才他得露真容,绝世风华,瞧得人心摇神驰。能窥见片刻,本来也是难得的福分。 想不到让百里纤这疯女这样子搅一搅,又不见神仙踪迹了。 亦有人不觉转动脑筋:「如今长留王殿下的养子姜陵也是会留在京城,瞧着陛下的意思,必定是给予重用。想来,这位姜小郎,总不会如长留王一般深居简出吧。」 一番言语,也是惹得众女心动,更是不觉暗暗的心忖,这是自然之事。 今日这位陵少可谓出尽风头,风采逼人,料来也是春风得意,招摇无比。 有人不觉顿时红了脸,只忍不住想着,想不到这父子二人均有如此魔力。 而元月砂却伸出了纤纤素手,轻轻的抚平了自己方才被弄皱的衣衫。 长留王百里聂?可真是有些心思。 然而此刻马车之上,人人以为十分风流得意的姜陵,却一改之前人前和善讨喜,一张俊秀容貌如覆盖了一层寒霜,一双眸子沉沉若水。 百里聂轻轻撩开了车帘子,清风轻轻拂过,他长长的手指一拂,却捏住了一片翠绿色的柳叶。 他轻轻的将柳叶凑到了唇瓣,吹奏了几个调子。 「阿陵,是否心里面仍然是很不甘愿呢?」 百里聂忽而侧头,看着自己的养子。 姜陵面颊和眼睛里面渐渐染上了一层悲伤:「宁九郎是我的好朋友,他虽然出生于寒门,可武功才智卓绝,并且正直不阿。可是洛家,为了操纵京城赌局,为了那些钱,居然害死了九郎!父王,孩儿不甘心,不甘心隐忍下此事。今日,我甚至想要当众揭破洛家的那些污秽,难道我不该为好友报仇?」 他双手按在了膝头,死死的捏成了拳头,而身躯更是不可遏制的轻轻颤抖。 蓦然,那双漂亮的眼睛,大颗热泪滚滚落下。 那浅浅的水痕,却轻轻的泛在了姜陵的手背之上。 「谁说不能报仇?这报仇是不能逞一时之气。就算你今日揭破洛家欲图收买你,苏颖要你输又如何?这不过是一时的丑闻,根本不能伤及洛家的筋骨。甚至于就算弄死那个苏大美人,对于庞大洛家而言仍然是不能损及真正的筋骨。」 「若要跟恶人斗,你要比他们更狡诈,更狠辣,更有心计。要学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不要让别人将你看透了。甚至,在不能将人真正置诸死地的时候,就不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愫。」 百里聂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了姜陵的脸颊,然后牵动姜陵唇角的曲线,在他哭泣的脸上用手指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你要学会微笑,笑得很开心,将自己心思统统隐藏下来。对于猎物,致命一击就足以,在这之前,要学会收敛你的敌意。」 百里聂的手指离开了姜陵的脸颊,姜陵怔了怔,旋即伸手轻轻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 而随即,他脸上绽放了笑容,却也是极具少年气,灿烂而青春,还奉送小小的酒窝和尖尖的小虎牙。 「父王的训示,阿陵会记住的。」 却恍惚记得自己挚友当时豪情壮语,纵然是出身寒微,却必定要在龙胤宫中绽放异彩。 故而,他方才以宁小九名字参加这次的御前比武。 百里聂眼见他已然冷静,满意的将十根手指轻轻交叠,淡淡说道:「慢慢来,这一次先让洛家出那么一点血。」 如此风轻云淡的模样,却也是让姜陵为之一阵恶寒:「就不知道,父王在我身上压了多了。」 当然绝不会是元月砂跟人玩儿的那么点。 洛苏两家做局,在京中大半之人看好周幼璧和薛采青时候,却操纵让莫容声夺魁。当然人家也怕莫容声是个草包,预想安排一个宁九郎为莫容声扫除障碍。然而若非多此一举,惹来姜陵掺和,以莫容声实力必定第一。就算是真正的宁九郎,也不会是莫容声对手。 本来以为,能捲走大笔财帛的。 偏偏百里聂却下了重注在姜陵身上,而后姜陵果真是此次比武的魁首。 这可真是峰迴路转,令人万般玩味啊。 洛家敢赖任何人的钱,可难道敢在百里聂面前耍花样儿? 说到底,无非是各自布下千局,看谁技高一筹了。 百里聂似是轻嘆:「为父不是那等不留余地的人,不过就小半家产,毕竟是讹人钱财的手段,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压下全部家当。况且阿陵若是输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睡大街。留下余地,对人对己,都是极好的。」 一边说,他缓缓闭上了双眸,似闭目养神。 小,小半家产? 啊?吶? 姜陵可是知晓百里聂所谓的小半家产有多少。 别的不说,除开洛家,什么商家的中原四大家,背后多少都有百里聂的身影。 这一刀下去,可真有些狠吶。 「另外,还有一件小小的事情,还盼阿陵成全。」 百里聂气定神闲,郑重其事。 他双眸原本已经轻轻的合上了,如今悄悄的睁开一只眼,又轻轻的闭上。 「这人前呢,称唿我做殿下,私底下,随便怎么称唿。就是父王两字,可是不要叫了,这都把我叫老了。」 姜陵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好似被雷噼了一下。 是,也就大自己十五岁而已,这老妖怪一张脸保养得是挺不错的。 平时装模作样不近女色跟和尚似的吃素,莫非最近发春了,突然就风骚起来了。 姜陵出入江湖,原本就染得一身匪气,如今漂亮眼睛里面流转了一缕邪气,对着百里聂那张谪仙般的容貌,心里编排个不休。 姜陵眼睛里流转了几许的促狭之意,顿时不觉含笑轻语:「老聂,我们也认识十多年了,这么一点小小要求,我怎么会不答应。」 老,老聂? 百里聂不悦的睁开了双眸,分明透出了几许的不欢喜,面色顿时沉了沉。 这越听越土的称唿,也亏他能对着自己这张脸叫出口。 使得百里聂万分感慨,为何自己居然养出一个如此性情的奇葩货色。 「只不过老聂,你人前如此出尘,好似仙人下凡。这样子捞洛家银子,拢人家财帛,人家稍稍宣扬,岂不是坏了你神仙风姿?」 姜陵却不管不顾,非得如此称唿。既然百里聂有此要求,他这个做儿子的当然也得孝顺一二,顺了自家老头子的心意。 百里聂顶的那张皮,也是极品货色。 无论值钱还是不值钱,那也是顶了若干年而盛名不衰。 百里聂淡然嘆息了一声,那幽幽的嘆息,似蕴含了淡淡的愁绪,又宛若洞悉世情的种种超脱。 「区区世俗浮名,何足挂怀?我呀,是想来都不放在心上的。」 明知百里聂表里不一,然而他便是能说得有这种视名利如浮云的气魄,甚至是姜陵不能否认的强大气魄。 旋即,百里聂也是话锋一转。 「况且洛家流毒于天下,做下了种种令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恶毒千局,乃至于想要渗透朝廷,以财帛操纵朝廷官员。三年前,龙胤最铁血聪慧不畏权贵的的风御史风大人已然是盯上了洛家。甚至这次江南之行,也趁机斩断了几个洛家党羽。世人谁不知道,长留王百里聂不理世事,唯独有一挚友,正是清若风朗若月绝顶聪慧洁白无瑕的风徽征风大人。所谓朋友义,值千金,不可负。所谓真正的好朋友能为之散尽家产,以之做赌。而谁都知道,长留王百里聂是不理世事。谁都知道风徽征那狠辣狡诈的手段,以及无所不用其极的心思。阿陵,本王跟风大人一比算什么,只是不知世事的池中莲。对了,我不是让你告诉你风叔叔,宁九郎之事?想来小风已经是派人前去查探了。如此种种,你若是洛家,你会怎么想呢?」 姜陵再一次被百里聂深深的震惊了,这无耻东西! 他甚至不觉吃吃说道:「你让洛家以为,是风叔说动了你,一切都是风叔布局设计。你,你赚到银子,难道还会分风叔一半,否则他凭什么帮你枉担虚名?」 百里聂曲起了手指,轻轻的抵住了下颚,有些恨铁不成钢:「阿陵啊阿陵,你几时见到,父王辛苦赚了些散碎银子,还会那么大手大脚分给别人?况且,小风也不是那样子讲究这些俗利的人。你以为他是区区财帛可以动摇的人?」 仿佛忘记刚刚不允姜陵称唿他为父王。 「你知晓我为人恬静,实在很好说话,又不喜与人争执。所谓神仙中人,也就是凡尘之利都与我没有关系的。自然,我也是很容易被人欺负的。不似风大人,他名声可以止小孩儿夜哭。至于如何说服小风帮衬一二,那就不牢你操心就是,他总是很好说话的。」 如此风轻云淡,如此理直气壮。 姜陵干笑了一声,一时竟似说不出话来。 风徽征,很好说话? 姜陵顿时抖了抖。 蓦然脑海一缕灵光闪动,姜陵竟似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如今却也是不由得恍恍惚惚的,记得起来。 那也是权宜之计,自己迫不得已敲晕的那个宣王府俊俏小公子,也是不知道醒还是没醒? 姜陵唇瓣一张,不觉叫道:「靠!」 咚的一下,姜陵飞快的跳下了马车。 百里聂不觉轻挑眉头。 「小孩子,总是这样子迷煳,竟然总是丢三落四的啊。」 花丛之中,百里冽捂住了脑袋,扶住了花枝,摇摇晃晃起来。 他眼睛里面流转了浓浓恼恨之意! 一场御前比武就此散了去,却犹自让这些京中贵女议论纷纷,说个不休。 无论是姜陵、莫容声在比武场上的光彩,还是惊鸿一瞥的长留王殿下,都是让这些女郎为之津津乐道,无限嚮往。 然而这些女郎之中,也有人无此闲情逸緻。 此时此刻,元幽萍略做打理,整顿衣衫,掩不住面颊手臂上的伤痕。 元月砂仍然是蕴含一缕温婉的笑容,陪伴着元幽萍,轻轻的扶着元幽萍。 然而元幽萍内心之中,却也是顿时不由得惧意浓浓,心尖儿更是油然而生一缕寒意。 此时此刻,这位温婉的元二小姐,在元幽萍的心中,可谓是说不出的可怖。 她内心所愿,亦是想着离元月砂远一些。 却不知怎么的,又怕得张不了这个口。 到了僻静之处,元幽萍终于也是鼓足了勇气,不觉说道:「月砂,我已然没什么事儿了,实在不必让你仍然这样子的扶着我。这身子,无甚大碍。」 她强颜欢笑,做出那等姐妹情深的样儿:「你今日也是颇为受惊,想来也是不好受。」 元月砂淡淡的说道:「大姐姐,我又有什么不好受的?今日发生种种,我都没有事,反而总有些个好事,落在了我的身上。瞧来正与大姐姐说的那样子,我是有些个福气的。」 元幽萍有些不想跟她说话儿了,奋力将手臂向着外边抽出去。 左右无人,她一时失态,也是没有人瞧见。 然而元月砂那冰凉的小手,竟似十分有力气,用力的扯住了元幽萍的衣衫,不肯将元幽萍这样子的放开。 元月砂更是不觉吃吃一笑:「大姐姐,你又何必这样子见外呢?」 而元幽萍身边的贴身婢女顺珠已然是瞧出了这其中端倪了。 她不知道其中究竟,更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元幽萍今日所作所为,不可能透给一个婢女知晓。然而顺珠很是聪明,瞧出了自家小姐不欢喜。 既然自家小姐不欢喜,她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也是要为主子出气。 顺珠不觉拢眉,虽然是个下人,言语之间却也是不觉带着淡淡的呵斥之意:「二小姐,大小姐都已经说不乐意了,你为何还这样子苦苦纠缠?我家小姐,素来就是性子温柔,不爱招惹别的什么事情。可想不到,你居然招惹了这么些个是非,连累了我家小姐。如今你得罪了宣王府,得罪了皇后娘娘,今日出了一些不该出的风头,想来也是担心回到了元家,被老夫人责罚——」 说到了这儿,顺珠自以为自己已然是懂了元月砂的逻辑和想法:「你不就是盼望,小姐替你说话,为你担罪?这做人,可是不能不知道好歹。今日我家小姐已经是为了你处处相帮,不单单是得罪了二房,还得罪了宣王府。这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子不知足?」 她就不相信,元月砂还真敢得罪宣王府去要钱。 这笔赌债,一多半就是会商量一番,私底下解决。 元家也许会得些财帛,可是得罪了宣王府,怎么想都是得不偿失。 自家小姐果真是聪明的,不想理会这个南府郡来的破落户的女儿了,想要跟元月砂划清界限。 顺珠越发瞧不上元月砂。 她虽然是个奴婢,而元月砂大小算个主子。可是那又如何?元月砂分明不懂这些个规矩。自家小姐斯文柔润,而自己总要替元幽萍挡这个恶煞。 元月砂听了,竟微微一笑,轻轻松手。 元幽萍方才轻轻松了口气,微微站定。 瞧来元月砂,也不准备发疯了。 也是,元月砂不过是南府郡的女儿,家里也算是破落户了。这样子的人家出身,就算得到了祖母的宠爱,也应该知晓,是远远比不上自己这个真正的元家嫡出。 以元月砂的聪慧才智,定然也是猜测出了几分。不过料想,她也是会隐忍。 这外人面前,元月砂不就是那么一副温温柔柔,逆来顺受的样儿?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更是松了口气了。 顺珠也是有些鄙夷的瞧着元月砂,果真是旁支女,一点规矩都不懂。非得要自己将话儿都说到了明处,方才不继续拉拉扯扯的。 元幽萍略整仪容,心中稍安,正欲说几句话。 却见元月砂竟又上前一步,一抬头,漆黑的眸子流转了缕缕光辉。 旋即,她一扬手,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元幽萍的脸上。 那一巴掌声,极清脆。 那一掌,也是极重,竟将元幽萍半边脸蛋抽得发麻。 顺珠都瞧得呆住了,这旁支女竟如此放肆! 她都瞧傻了,只因为这样子事情是原本不应该发生,也没想到会发生的。 毕竟人前,元月砂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顺珠正欲呵斥,然而元月砂竟不肯罢休。 她一伸手,重重的一推,竟然是将元幽萍狠狠推到在了一旁蔷薇花丛之中! 那花枝之上许多小刺,那么用力的一带,不但勾破了元幽萍的衣裙,细刺还扎入了元幽萍的肉中。 元幽萍素来身娇肉贵,何时竟吃过这样子苦头? 顺珠颤声道:「元月砂,你,你放肆,莫非你竟然是疯了不成?」 她原本应该疾言厉色,言语充满愤怒的。 可是如今一张口,她居然听到了自己嗓音竟微微颤抖。 她分明也是生了惧意。 这样子的话语,非但没有什么震慑之力,反而显得心绪。 可是谁能想到,人前温温柔柔的元月砂,居然是个疯子。 元月砂侧头,盯上了顺珠。此刻元月砂的一双眸子冰冷无限,和平时的温柔却也是截然不同,瞧着竟让这个丫鬟打了个寒颤。 元月砂极不屑冷笑:「你给我滚!」 顺珠被慑住了,竟似不敢多说什么。 旋即,元月砂又恢復了平时的温柔怯弱腔调:「大姐姐,你不想你的丫鬟叫来别人,然后欣赏我怎么扒开你这个伪善的好姐姐虚伪皮囊吧。」 元幽萍吓着了,泪水盈盈,不觉颤声:「顺珠,你退下,不要,不要惊动别的人。」 顺珠方才也是被元月砂给吓住了,如今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赶紧匆匆离去。 而等顺珠离去了,元幽萍惧意更浓。 元月砂轻轻的嘆了口气:「我自从来了京城,月砂知晓自己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要害我。究其原因,是因为我到了这儿,无论得到什么,总会损及别人的利益。我没有显赫的身份,足够的实力,当别人想要的东西被我得到时候,她们自然是会不甘心,更因此毫无顾忌对我下手。可是当真让月砂伤心的是,一向对我温温柔柔的大姐姐,居然也是害我。」 她纤弱雪白的手掌轻轻的折了一枚花枝,上面一根根花刺。 那花刺用力往元幽萍手腕上一划,顿时生出了几道血痕。 元幽萍想要叫,可偏生也是叫不出声。 其实这花刺细却浅,就算刺破了肌肤,也不过皮外伤,并不是很疼的。 然而元幽萍却被吓坏了,娇柔的身躯轻轻的颤抖。 元月砂轻笑着,将已经折断了几根刺的花枝比在了元幽萍的脸颊边:「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大姐姐,又损及了大姐姐什么利益。你可知道,我这个做妹妹的,心里面有多伤心。」 ------题外话------ 啦啦啦,不知道为什么,写小陵时候特别快乐 水灵狗腿状採访风华绝代风大大:请问男神,可以用怎样一个词来形容你那位风靡万千少女好基友(假)仙人聂 风大大==:贱人 好了,等下章继续扒皮假仙,期待他的真面目
108 扒皮假仙 那浅浅的花刺,挨着元幽萍如花娇颜,使得元幽萍身躯不觉轻轻的发抖,一双眸子也顿时不觉泪水盈盈,惧意颇浓。 事到如今,元幽萍也只能苦苦哀求,矢口否认:「月砂,月砂,我没有,我当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然而旋即,元月砂却也是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元幽萍手腕,狠狠的将元幽萍的手腕给举起来。 上面一只镯子,翠色剔透,十分莹润。 「这洛家在北域新开了玉矿,新采的青田玉玉质十分出色,竟似比从前的和田美玉还胜几分。故而令人送一块玉石入京品鑑。那一块玉石开了,做了几件首饰,如今除了苏洛两家女眷,别人都没机会佩戴这青田玉做的首饰。今日苏三小姐风华绝代,衣衫打扮可谓众人之忧,尤其是这一双耳环,雕琢出色,雪中带翠,晶莹透亮,可当真是难得。她耳环玉质,可是与你这镯子一样子的质地。还请大姐姐告诉,为何你能有京城别处没有的青田玉首饰?」 元幽萍大骇,她冷汗津津,又怎么能想得到元月砂目光居然是如此锐利。 区区玉器首饰,居然就让她瞧出几许端倪。 既然元月砂早有说察觉,却偏生瞧着自己和她姐妹情深。 这人前一份亲密无间的好情意,居然是演得天衣无缝。 这是何等心计! 元幽萍心中惧意越浓。 元月砂缓缓细语:「大姐姐性爱素净,什么金银器物,宝石珍珠,你一样都不爱。唯独这玉器物件,你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这苏三小姐,还当真是会投其所好,要送就要送给你个喜欢的。正因为喜欢,大姐姐才这样子戴在了手上,捨不得摘下去。却并不知晓,苏三小姐送你的物件儿,居然是如今京城的稀罕货色。我在南府郡,已经是让苏三小姐万分不喜,如今到了京城,怎么就又招惹人家不高兴了?想来,定也是我的错。」 那软绵绵的语调,却步步紧逼,让元幽萍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她雪白的贝齿不觉咬紧了唇瓣,再无法按捺自己的内心惧意。 乃至于终于崩溃,不觉身子软倒,放声哭泣。 元幽萍软绵绵的,膝盖落在了地上,伸手扯住了元月砂的衣衫:「二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呀。我,我都是被逼的,我是迫不得已!」 元月砂眼珠子轻眯,瞧着自己将元幽萍吓成这样儿,却也是不觉感慨自己的兇残。 她冷笑:「这是元家的意思?故而你身为元家嫡女,避无可避。」 元幽萍赶紧摇摇头:「这和元家有什么关系?老夫人,是真心疼你的。便是我母亲,也一点不知。」 说到了这儿,元幽萍嗓音微涩,旋即却也是不觉流转了浓浓的恨意:「这一切,都要怪苏颖。今日都是她,让我布局,故意设计,惹你入彀。我明明知晓蔷心心里面喜爱北静侯,却故意说动祖母,容她入宫。等她当真为难你时候,再现身为你解围。如此一来,你便更加相信我。甚至,我还知晓百里纤会为难你。只不过不待我为你解围,二妹妹自己已经脱身。可是这一切,都是苏颖示意,她让我这样子做的呀!」 「正是这个妖孽,让我取得你的信任,在你耳边煽风点火。表面上因为你所以和百里纤处处言语相对,实则和百里纤一唱一和。她还让我,先垫钱取筹码,让你去赌。我知道是我不对,我原本不应该做这样子恶毒的事情。可是谁让我一时不慎,竟落了把柄在在她手中。二妹妹,你若熟悉苏颖,自然是应该知晓,她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元幽萍一张脸颊顿时涌起了浓浓的苦涩:「我打小就是循规蹈矩,一句话也不敢说错,一件事也不敢做错。我虽不是京城最出色的姑娘,却是京城最守规矩的。可是苏颖,那个贱人,她设计与我,让我中了千局,并且也是欠下了巨额的银钱。我能怎么办,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一定不能!我除了帮她算计你,实在也是没有别的法子。我,我是无辜的。」 这些日子,她心惊胆颤,被折磨得都快要疯掉了。 苏颖却许下若干好处,让自己入局,让她引元月砂入彀。 她略有犹豫,却应承了此事。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今元幽萍含泪倾述,自然是盼望元月砂能同情自己,知道自个儿那是迫不得已的。 她虽然是犯了错,可是那错也是情有可原。 元月砂淡淡的道:「你欠下了多少银钱?」 元幽萍见她容色和缓,心下稍定,却也是有些羞愧说道:「五万两银子。」 元月砂放下了手中花枝,轻轻的将元幽萍给拉起来。 她甚至主动伸手,为元幽萍打整衣衫,弄好髮丝。 元幽萍一时不明其意,甚至不觉有些个受宠若惊。 元月砂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觉将一切往着好些的地方去想,毕竟如今元月砂已经是没有事儿了。既然是如此,当元月砂知道了自己的迫不得已之后,也许就不会计较太多了。 毕竟,自个儿可真不是故意的。 本心而言,自己也没打算去害元月砂啊。 「区区五万两银子,元家大房又不是真的赔不起。大伯母我瞧过,谨慎仔细的一个人,是不会同意你这样子胡乱折腾的。可见这件事情,你甚至没在大伯母跟前张这个口。也对,只要你应了苏颖,就能免去这样子的债务,还能得到这样子贵重的首饰。而你这位元大小姐,也不必面对母亲的呵斥,元家上下嘲讽。只需要,让个旁支女去过些个生不如死的日子,就能解了你元大小姐的麻烦。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做是我,也不想让自己成为笑柄。」 元幽萍不觉身躯微微一僵,她为自己找了种种的理由。可是如今,让元月砂这样子一说,这些个理由瞧着居然是如此的可笑。 元月砂微笑:「所以大姐姐这么做,并不是一件如何让你奇怪的事情。而月砂跟大姐姐一样,是同一种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甜甜的笑着,眼睛里面却也是流转了缕缕的幽芒。 面对着眼前看似纤弱的嗜血恶魔,元幽萍那些个委屈言语居然再难说出口。 元幽萍内心蓦然浮起了一个念头,元月砂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秉性可谓是极为狠辣,又怎么会待人以温顺宽容? 元幽萍心尖儿轻轻一颤,蓦然提着裙子,轻盈的跑开。 她只盼望离远一些,再远一些,不要见到这个女人。 仿若只要远离元幽萍,自己就能安全几许了。 元月砂也并未阻止,只瞧着元幽萍纤弱的背影,冷冷含笑。 就在此刻,花枝从中,却也是有了些个小小动静。 只见婉婉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旋即轻轻一拂:「元二小姐,长留王有请。」 元月砂仰头,却也是不觉微笑:「月砂可是受宠若惊。」 无论百里聂是因为什么,策划了这样子的事情,元月砂都是极欢喜的。 不错,若没有百里聂的安排,她本来也是不会上当,更不会被蛊惑下注。 不过这件事情,就会变得十分无趣。 也不能欣赏如此好戏,看着宣王府一场丑态毕露的好戏码。 如果没有百里聂预想给的那些银票做保证,元月砂是绝不会冒险去赌。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轻拂裙摆,随即浑身一僵! 那银票用牛皮囊盛着,再用一根绳儿系在了元月砂的裙子里面。 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是不见了! 元月砂出了一身冷汗,以她心性居然当真生出了一缕后怕! 那些贴身收藏的巨额银票,居然是会不见? 倘若自己输了,那么就会当真赔上一百多万两银子。 元月砂私底下不是付不起这笔钱,而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疏忽! 亏得百里聂坑的不是自己。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蓦然抬起头,狠狠的盯着婉婉。 她绝不相信,这些银票的失踪和长留王没关系。百里聂让这小婢跟随在自己身边,口口声声说是保护自己,可这小婢遇着事情躲得比谁都快,哪里有所谓保护的意思? 元月砂之前打着没风险看戏,胜负割肉由百里聂负担的主意。 想不到百里聂也是同样的心思啊。 旋即,元月砂不觉冷笑:「婉婉,那些银票,是你取走的?」 婉婉有些羞涩腼腆:「那些不是长留王殿下的银票,是借给元二小姐赌的。元二小姐,长留王殿下是绝不会亏待跟他合作之人的。殿下,还等着元二小姐。」 元月砂眯冷笑不已,如此心计,果然这些龙胤皇族之人没一个以诚待人。 如今就要看这位长留王,怎么分给自己一些汤汤水水。 拿了自己做筏子,元月砂也不会客气敲一笔。 别人赌输了的银子,元月砂没兴趣,可那是宣王府欠的,元月砂顿时也是兴趣多了很多。 这么一笔巨额的欠债,可以有很多种好玩的法子。 婉婉在前面走着,元月砂轻轻的跟上了这道纤弱的身影。 她忍不住心忖,眼前少女精于易容,又会那妙手空空之技,瞧来百里聂也是颇具野心,不动声色啊。 这样子私底下网络的江湖人才,也是不知道多少。 更不知道朝堂之中有多少百里聂的党羽。 也许百里聂也不动声色,欲图让自己成为他一枚棋子,故此诸般布局。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渐渐不觉浮起了警惕之意。 这位长留王百里聂拥有神仙之姿,可同时也是元月砂生平见过的最工于心计的男人。 谈笑之间,引人入彀,不动声色让自己为他驱使。 今日元月砂一路赌下去,当真只是不能拒绝百里聂? 元月砂眼中流转了幽幽冷光,心中冷冷的想,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 自己一向铁石心肠,别人奉承亲近,不会让元月砂觉得亲呢,别人辱骂羞辱,也不能让元月砂愤怒。 苏颖那样子所为的手段,根本不能引诱元月砂入彀。 可是元月砂太聪明了,对于那些神秘的未知的事情,总是充满了探索之欲。 好似百里聂,给予巨款,不告知和什么人赌,甚至不告知赌什么。 这样子神神秘秘的,反而让元月砂好奇,好奇究竟是会发生什么。 在保证自己绝对安全时候,她选择赌下去。 今日自己的一举一动,就是在这位长留王的掌控之中。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池边,百里聂已然是在一旁等待。 当他瞧见了元月砂时候,面颊浮起浅浅的笑容,竟似月破残云,冰莲绽放,冉冉生辉。 那是一副极美好的画卷。 纵然是元月砂,初见百里聂的时候,也是不自禁为百里聂的神仙风姿所震慑。 然而此刻,她内心却全无绮丽心思,只有浓浓的警惕。 元月砂目光不自禁从百里聂的脸蛋上移开,滑落在百里聂修长的手指上。 如今那修长的手指,就轻轻的敲打着那一叠叠的银票。 正是方才还在元月砂身上那些。 如此明目张胆,不知羞耻。 百里聂温声言语:「今日当真辛苦月砂了。」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月砂不敢当。」 百里聂轻柔的嘆了口气,那嘆息声仍如初见时候充满了令人淡淡伤感的韵味:「阿陵这个孩子,一向都是重情重义。因为真正的宁九郎被人算计,一时忍不住为他讨回公道。我也只能为他筹谋,几番算计。只不过,连累月砂得罪了苏家,本王实在是于心不安。」 他前一句还口口声声的说元二小姐,接下来一句就是月砂,不动声色间竟似亲呢起来了。 「不过元二小姐应该相信本王,本王说过,和本王合作的人一定不会吃亏。我也是,一定会对她负责的。如今元二小姐乃是从南府郡来的,到了京城这如狼似虎的地方。本王自然是心存怜惜,会处处照拂。更加不会,也不忍,让你招惹宣王府的怒火和苏洛两家的针对。故而本王亦会说明,月砂只是代本王下注,并无真心为敌之意。至于如何讨要这笔赌债,那也是本王自己的事情,月砂也不必为这种事情苦恼郁闷了。」 好一番感人肺腑体贴入微的温柔言语! 可元月砂却分明听出其中的吝啬算计,忍不住冷笑:「长留王的意思,就是那些赌赢的银子,其实跟月砂一点关系都没有?」 百里聂微笑:「我知道元二小姐是不会在意这区区俗物的,更不愿你招惹种种是是非非。」 元月砂眼皮子跳了跳,她瞧着百里聂不动声色收回的赌本,加上如此恬不知耻的话语。不错,她是能做到不为金钱束缚,早就会操纵金钱达到自己目的。可是并不代表,她不知道钱的重要性! 难得,她胸口一堵,居然是有些气不顺。 元月砂努力的,慢慢的,压下了胸中滔天怒火,挤出了一缕万般讽刺的笑容:「长留王口口声声,不会亏待合作之人。月砂今日领教了,就是不知道既然是如此的不亏待,又唤我来做什么?」 百里聂不动声色:「召唤元二小姐前来,是因为这谢谢还是要说一声,本王是懂礼数的。」 元月砂唿吸再次为之一窒,多无耻的人啊。 元月砂自然不想节外生枝,此刻因为钱去招惹个十分难缠的对手,却按捺不住满腔的讽刺之意。 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讥讽之意却也是不觉更加浓郁:「殿下口口声声,与你合作,一定是不会被亏待。那月砂心里,真的是很想要知道,这件事情之中,月砂得到了什么好处,所以才叫没亏待。难道殿下认为,若无你如此高贵,出手拯救,月砂就是会被人算计,万劫不復?就会蠢得中了苏颖计策,当真被人卖掉?原来月砂在殿下眼里,竟然是如此清纯无辜,这可真是月砂荣幸啊。」 百里聂眼中反而流转了惊讶之色,仿若一切都是元月砂在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而他是如此的宽容大度,温润大方,包容万千。 「难道元二小姐竟不知晓自己得了什么?本王自然是相信你是个无比聪明的人。可难道不中计就够了?瞧着一个个跳樑小丑人前挑衅,难道元二小姐没有一缕烦躁之意,不悦之心?就算不会因此失去判断,可噁心之意总是会有那么一点吧。难道宣王府赌输之后种种丑态,没有取悦于你,没有让你身心愉悦?这些,难道不是本王给予元二小姐的舒爽享受?」 如此荒唐言语却偏生让百里聂说得有那么几分的道理,震得元月砂无言以待。 平心而论,她确实也是有爽到的。 可元月砂内心冷笑,百里聂根本就是卖弄唇舌,强词夺理。 元月砂讽刺说道:「如此说来,我似应当感激长留王才是了。」 百里聂幽幽嘆了口气:「元二小姐如此言语,那分明仍然是心存怨怼,不过本王一向宽宏大量,委屈自己,体贴别人。月砂有这样子的不满,我总是要令你满意才是。」 一番话是何等的宽容大度,委曲求全。仿佛是元月砂百般刁蛮,无理取闹,而他却是步步退让,一番宽容忍耐。 这样子轻轻的说着话儿,百里聂也是缓缓起身。 他身材高挑,宛如亭亭玉树,宛然若仙。而当他走到了元月砂身边时候,影子更似将元月砂轻轻的拢住了。 「既然月砂觉得补偿不够,那就是本王的错,那我就补偿你一件无比稀罕,世所罕有的东西。」 百里聂一伸手,轻轻拢起了一缕元月砂一缕髮丝。 却轻轻的低头下,举起手指,吻了那髮丝一下。 举止优雅,风姿极美。 元月砂如遭雷击!脑子里轰然一响! 百里聂抬头,放开手指间萦绕青丝,手指比过了唇瓣,轻缓言语:「这是补偿。」 却惊得元月砂退后一步,恼怒不已:「百里聂,你,你居然如何的轻薄。」 简直是恬不知耻。 阳光下,百里聂一双眸子沉沉如深渊,仿若什么都能吞噬,面颊上任何表情,似乎也是不能真正传递到那双眼眸之中。 却仿若听到了什么不可理解之事,恍惚言语:「这难道不是这世上姑娘,心心念念,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难道如今本王如此破例,月砂还是不能体会我一番诚心补偿的诚意?」 这种故意为之的无辜困惑,让元月砂原本拼命压下去的怒火实在是不可遏制! 元月砂想过许多次百里聂是什么样子的人,却也是婉婉不曾想到,百里聂居然是在自己跟前装疯卖傻。 「长留王这份心意,可当真是令月砂受宠若惊。这份补偿,更是,值钱得很。长留王既然是知晓自己受京中贵女万千瞩目,又知晓此举价值不菲。如此天人之姿浪费掉了又是何等的可惜,既然是如此,长留王为什么不去南风院明码实价?」 一番话说出口,元月砂却也是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自己一来到了京城,便是处处警惕,步步小心。 她亦然是从来未曾失态,更没有做过什么情绪上涌不该做的事情。 可是如今,元月砂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儿了。 南风院是男妓馆,里面的哥儿可谓是妙色生香。 百里聂是王爷之尊,自己再如何恼怒生气,却也是决不能说出如此不中听的话。 以下犯上,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就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实在忍不住想对百里聂动手,那也是应该徐徐图之,不动声色。 又怎么能当众辱骂这位假惺惺的谪仙王爷呢? 事到如今,她只盼望百里聂当真过于出尘,实在不知道南风院是什么地方。 可百里聂却并没有生气,他仍然是那么一副慢悠悠,极宽容的样儿:「月砂,这你可是弄错了——」 「这南风院里面的是娈童,是侍候男人的。」 「若女子寻欢作乐,应该去东篱院才是。」 「所以,你初来京城,也应该是去四处走走,体会这其中不同之处,免得以后找错地方。若你实在是有兴致,本王可以带你去瞧瞧。」 元月砂脑子轰的一声,只觉得脑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轰的生生断掉! 她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那京中种种传闻可笑,此刻已经是尽显无疑。 这满京城的贵女,都是瞎了眼珠子。 见鬼的人若谪仙。 看看这份厚颜无耻! 更要紧的是,无论百里聂说出何等无耻言语,却均能神色自若,风轻云淡,一派理所应当的模样。 百里聂更是不觉轻轻的踏向前一步,言语柔柔:「倘若月砂还不满意,本王,总是能让你满意才是。」 言语之中的暧昧无耻暗示,令元月砂的脑袋轰然一炸,顿时恼意浓浓。 眼见靠近的厚实胸膛,元月砂再也是按捺不住,狠狠一推。 却见百里聂竟生生退后了几步。 他似忽而喘不过气来,闷闷的咳嗽了几声。 元月砂冷笑,装模作样。 然而百里聂雪白的手帕按住了唇瓣,咳嗽了几声之后,手帕之上居然染上了一缕浅浅的嫣红。 阳光下,百里聂俊容上的苍白之气,却又似浓郁了几分。 婉婉更向前,凄婉欲绝:「殿下,殿下,你,你可是被元二小姐给推坏了?你,你要仔细身子啊。」 元月砂唇角轻轻的抽搐,这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上樑不正下樑歪歪啊。 这百里聂如此性子,亦难怪身边奴婢也是同样心思灵敏,竟如此会察言观色。 简简单单的,轻轻的几句话儿,就生生的将自个儿这样子的讹上了,当真是,将别人当做蠢物一般。 她更瞧见百里聂眉头轻皱,竟似略含清愁,却也是无尽的宽容大度:「婉婉,月砂不是故意的,亦不可如此见怪她。」 婉婉扶住了百里聂,却抬起了俏生生的脸孔,目光求解,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要说这讹元二小姐定然是不假,只是这几日,本就是百里聂每月的散功之气。方才又因周幼璧的事情,妄动了真气,也是不知晓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百里聂说完了那话儿,身躯却也是沉了沉,示意婉婉扶着自己坐在了草地之上。 婉婉面色一变,掏出了百里聂腰间药盒,将一枚药丸送到了百里聂唇瓣,让百里聂轻轻的服下。 心中却也是忍不住念叨,真是作死啊。 元月砂冷笑了几声,却也是并不肯信,有些生恼的言语:「这长留王一番好戏,可是当真令月砂嘆为观止啊。只不过,月砂似乎是听说,长留王打小就聪慧绝伦,无论学文还是学武,都是进步神速。甚至连教导长留王的老师,也总是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配来教。王爷既然是如此文武双全,怎么就抵不住月砂轻轻一推呢?」 她实在是不乐意看到百里聂无比幼稚的表演,若换做别的女子,可能还觉得这番做作是难得的情趣,然而对元月砂而言却是简直令人无比的烦躁。 「更不必说,月砂居然是有如此福分,得窥王爷的仙人之姿。洛家的七层琉璃宝塔,王爷都能一跃而上,在塔顶吟风弄月,宛如仙人一般。这份武功,让月砂这个小女子佩服不已,更是望尘莫及。」 「王爷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月砂去做,那就吩咐好了。总之你是王爷,月砂只是个南府郡来的,没名没分的小姑娘。好似我这样子的人,又怎么能拒绝王爷的要求呢?只需轻轻吩咐一声,尊卑有别,月砂必定是只能遵从。而且,还是无偿兼免费的。」 百里聂不动声色捏了婉婉手臂一下,婉婉咽下了尖叫,也是心领神会。 实则百里聂所服用的药丸,乃是名医调制。 在百里聂胸口翻腾之际服用了一枚,便是能压下了胸中种种血气翻腾,气脉不畅。 说到生命之危,自然是已经没有了。 然而婉婉抬头时候,却顿时也是一副泫然欲泣之色:「元二小姐,你实在是误会王爷了。他打小就身子孱弱,身体并不是好好。只不过用药养着,实在也是见不得人。别人的胸口,重重的推一下,也是并不是有什么事情。可是对于王爷而言,却是血脉汇聚之处被人狠推,可是会有性命之危啊。呜呜,呜呜呜——」 说到了这儿,婉婉却也是言语悽然。 意思是百里聂死了,就算元月砂的。 「倘若元二小姐不信,可以为王爷号脉。只要会一些粗浅的医书,就能瞧出王爷身子不是很好。可怜王爷就算是如此境界,却仍然是这样子的宽容大度,本着无知者无罪的心思,并不想如何怪罪元二小姐。这是,何等胸襟。」 婉婉泣然。 哭得好似百里聂立刻要死了一样。 百里聂不觉温言柔语:「婉婉,不必如此伤怀,本王没有性命之忧。」 却只想提点一二,这戏稍稍有些过了。 元月砂也颇为狐疑,百里聂再如何狡诈无耻,身为王爷,那也是不至于如此纡尊降贵,会做如此粗陋陷害。 她瞧着百里聂有些苍白的脸颊,略一迟疑,却也是不觉盈盈向前。 元月砂用手帕保住了百里聂的手腕,为百里聂号脉。 确实脉象暗沉,有些微弱,虽不见得有性命之忧,却总显得身子不好。 瞧来这位俊美狡诈的长留王百里聂,居然是个病秧子,难怪那张俏脸蛋儿总是泛白。 只不过若是如此,元月砂内心之中,却也是仍有疑窦未解。 「既然如此,那七层琉璃塔上吹箫,又是,又是如何——」 别的也还罢了,那些京城之中的种种传言,流言蜚语,也都罢了。 那日月下吹箫的美妙风姿,元月砂却是亲眼目睹,亲耳所闻。 百里聂面上不觉浮起了淡淡的恼色,不觉轻轻的说道:「我对月砂一片宽容赤诚,怎么元二小姐,却也是始终不肯相信本王。」 他不动声色,苍白的手指擦过了指尖的珠子,淡淡的唤道:「墨润,你出来吧。」 伴随百里聂淡淡的言语,一道幽润的黑影却也是悄悄的现身,仿若暗夜之中的幽灵,原本也是无形无影的,可是偏生在此刻现了形迹。 这一刻,甚至不觉让元月砂轻轻的打了个寒颤。 她自认自己是极为敏锐的,婉婉的妙手空空之技也还罢了。可是这样子一个男子,隐匿于左右,自己竟然是半点气息都是没有察觉。就算元月砂因为金针封穴消去了几许灵敏锐利,这男子却定然是个极为厉害的高手。 对方面颊轻轻的落在了阳光之下,却也是忽而让元月砂一震。 这个隐匿于百里聂身边的幽灵,竟然是有着一张如冰雪雕琢的极俊美的容颜。 他轻轻的抿紧了唇瓣,当目光落在了元月砂脸上时候,却也是蓦然异芒大作。 而就在这一刻,元月砂的内心之中却也是浮起了一缕极为古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极为熟稔的危险之感。 然而不过一瞬,墨润顿时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悄无声息,宛如一块极硬的花岗石,炎炎烈日,再无动摇。 百里聂一瞬间,眼神却也是不自禁有些玩味,随即又恢復了沉沉无波。 「本王身边,总是会有人贴身保护,只不过隐匿在一旁,免得打搅我的闲情逸緻。更可况,墨润一向也是不喜欢见人,话儿也是不多。有他贴身保护,也免得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又或者,本王兴之所至,想要去什么地方精心吹奏一曲箫声,也是能随心所欲。难道,元二小姐竟不知晓本王身边会养几个高手?」 百里聂戏嚯言语之间,蕴含了几许嘲讽,却也是顿时让元月砂无言以对。 「不如,让墨润给元二小姐展示一下武功,以安其心。」 百里聂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也许是早知晓自己主子天马行空的心思,墨润不动声色:「殿下既然是身子有恙,便回府休息。」 他伸出手,扶着百里聂起身。 百里聂果然是极好的性子,微笑说了一声好。 却指着一旁的元月砂:「带上元二小姐吧,倘若本王就这样子死了,也不必让元二小姐以死殉葬,让她守孝三年,诚心为本王超度就好。」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微笑:「月砂觉得,长留王一定不会有生命之危的。」 所谓,祸害遗千年。 马车上,元月砂与百里聂共乘一辆马车,她盯着眼前俊美苍白的脸蛋,忍不住拢起了秀眉。 百里聂的身子似好多了,也没什么大碍。 可今日种种,总是让元月砂云里雾里,很是吃惊了。 她忍不住想起了属于百里聂的种种传闻,实在很难相信,差距之大,让人难以置信。 就算元月砂是初来京城,听到的关于长留王种种,也早就烂熟于心。 长留王打小便天资聪颖,最得陛下喜爱,明明是整个皇宫最受宠的皇子,偏生竟对权势名利,毫无兴致。陛下喜爱他,才不到十岁,就给他封号领地。可他生平只爱潇洒度日,吟风弄月。这尘世间的凡俗之事,他竟统统不放在心上了。这样子的人物,竟不似凡俗所有,好似天上才有的人。 而百里聂生来聪慧绝伦,自打认得字,书本只瞧几本,什么都记得住。教导他的老师,是本朝大儒,每每教导一段时间,便自愧才学不佳,不配教导。他不但才学出色,武功更是了得,他五岁上了墨夷宗,由当代墨夷宗宗主收为关门弟子。这是如今墨夷七秀都没有的资格待遇,不过六载,已经是学遍了墨夷宗所有的剑术。」 可眼前的男子,言语温软柔和,举止风轻云淡,说话绵绵心计,行事有些古怪又精于算计。传闻之中,拥有惊世骇俗武功的他,如今只是个病秧子。 真是不知晓,为何居然是有这样子情真意切的传闻。 而那双宛如深潭的眸子盯住了元月砂,却好似瞧出了元月砂的心思。 马车之中,亦有姜陵在场。 他脸上不知何时添了青淤,时不时龇牙咧嘴的,瞧着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打的。 姜陵瞧了瞧百里聂,又瞧了瞧元月砂,眼中颇为玩味。 他忍不住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元二小姐可是对老聂好奇不已?其实老聂也是为盛名所累,心下其实颇为无奈啊。倘若,宫中教书的大儒,不愿意面对陛下宠爱的皇子。请辞的时候,难道还敢直言,是因为皇子过于顽劣,因此不想教导?你猜猜,换做你,那应该如何言语?」 元月砂如醍醐灌顶,不觉试探:「自认才疏学浅,实在是教导不了殿下?」 「第一个这么说了,没道理后面的那么蠢,不抓住这样子的理由,一而再再而三。」 姜陵一脸微笑。 元月砂也是忍不住眼皮抖了抖,假笑:「如此说来,这京中种种关于长留王的传言,竟没一句是真了啊?」 姜陵笑吟吟:「也不尽然,还有脸咯,这张脸是货真价实的。」
109 审问月砂 姜陵笑吟吟:「也不尽然,还有脸咯,这张脸是货真价实的。」 什么谪仙之姿,不染凡俗,这些都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除了这张略略苍白,倾国倾城的脸蛋如假包换,其余都是假得不能再假。 因服药过的关系,百里聂苍白脸蛋之上亦不觉浮起了淡淡的红晕,增添了几许的血色。 百里聂手掌按住了胸口,闷闷的咳嗽了两声,唇瓣却也是顿时不觉浮起了浅浅笑容:「阿陵,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说话儿一点分寸。」 那双眸子透出了淡淡的光彩,扫了姜陵一眼。 姜陵却也是收到了那双眸子无语的暗示,偷偷的警告。 眼前这张极动人的面容虽然是浮起了笑容,可那笑容却也是未曾纳于眼底。 姜陵冷笑,这笑面虎。 再看,再看当心我叫你爹。 他做了个鬼脸,带动了脸上的伤口,顿时也是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陵眼底蕴含了缕缕委屈,伸手捧着脸颊,一时也未曾再嘀嘀咕咕。 而此刻长留王的马车之上,却悄然落了一道染黑的身上。 对方衣衫轻盈的翩飞,宛若一朵染黑的莲花,竟如此悄然绽放。 墨润轻轻的合上了眼睛,任由那乌黑的髮丝轻盈的拂过了他的脸颊,轻盈的翩飞。 那一张面容宛若冰雪雕琢,俊美之间也是蕴含了一缕凉丝丝的味道。 他那有些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无色的唇瓣,却轻轻的扬起了脸孔。 那双眸子本来是极黑极深,可被阳光一映,竟似微微有些透明。 纵然是长留王府中人,却也是对墨润的身份忌讳莫深,甚至知之甚少。 这如墨色浅痕的男子,竟似说不出的神秘。 他乌黑的髮丝随风轻盈的飞舞,摇曳不定,一张面孔竟也似被树影下的阳光照得明明暗暗。 墨润轻轻的合上了眸子,竟似浮起了元月砂的身影。 那道纤弱的身影,似乎勾起了墨润一些以前的事情,让墨润眼底流转了一缕极异样的神气。 就在此刻,墨润耳边却也是听到一声抽气轻唿。 却是另一辆马车之上,少女轻轻撩开了车帘子,可巧窥见了那道身影,不觉流出了几许惊讶之色。她再轻轻的一眨眼睛,那男子已然如空气一般,消失不见了。 那贵女一颗心扑扑的跳,却也是不自禁想起了有关于长留王的种种传言。 那美若谪仙的长留王,背后有许多隐秘,其中一件,便是长留王私底下圈养了一个极为神秘的墨影幽灵。 少女面颊之上,红晕未褪,心中禁不住暗暗思忖,自个儿方才所见,究竟是一个活人,还是什么山精鬼魅。 那男子容貌好看,也还在其次,只不过周身好似萦绕了一股淡淡的烟雾,瞧着竟不似什么活人。 而不远处道旁大树之上,此刻却也是轻掩一道墨色轻盈的身影。 那树枝枝叶繁茂,男人的身影也是若隐若现,似随风而轻轻的浮动,并不如何容易察觉。 夏日的树叶一片片的娇嫩翠绿,而他仿佛一片片叶子在阳光下投下的墨色的暗影。 一时之间,竟也不太容易分辨出是不是活人。 而墨润的眸子轻轻的随着百里聂的马车而游走,此刻那辆马车之上,却不觉传来了缕缕的箫声,萦绕于耳,声声不绝。 无论百里聂是什么样子的人,此刻那青石路上,道旁落花幽幽,配上着缕缕箫声,总是让人心尖不自禁生出了一缕岁月静好之感。 墨润足见轻轻一点,又轻盈的掠上了另外一棵大树之上,轻盈的对着长留王府的马车跟随而上。 马车到了百里聂府邸,元月砂被迎了进去。 她也曾到过豫王府邸,那里面处处奢华,种种享受,令人瞠目结舌。 百里炎喜好声色享乐,这已然并不是什么秘密了。 抛开了百里聂种种,他的府邸倒是如他传闻之中的样儿,处处清幽,步步雅致。元月砂每走几步,就能瞧见一滩翠竹,墙角放了几枝兰花。 整个长留王府,居然是极为清幽安静,似连下人也是没有几个,耳边听着声声鸟鸣虫叫。 元月砂不自觉轻轻扫过了百里聂的背影,对方略略有些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扣着翠色的玉箫。那素衣之上,一团团的墨纹水色,仿若一片片的透上了轻衫,整个更好似要融入了这个极清幽的院子之上。 实在极难想像,眼前这个男子是个极为狡诈市侩的人物。 就连话很多的姜陵,回到了长留王府之中,也不自禁的安静了许多。 走过了那窗台雕花的走廊,迈过了一蓬蓬的翠竹,一转弯,元月砂却不觉眼前一亮。 眼前几处精舍均以竹、木搭建,屋顶覆盖上的稻草,颇有田园野趣。 周围一块块地,种了些蔬菜瓜果。 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只不过当元月砂目光投向了那片菜地时候,却也是顿时不觉连连皱眉,不能理解。 那一片菜地,本来种了些青菜萝蔔,却稀稀松松,歪歪扭扭的。有那么几颗可怜的青菜,可怜巴巴的垂死挣扎,一点都不水润了。 这长留王府虽然布置清幽了一些,可是庭院其实很精緻,而且若仔细的观察,可见是被仔细保养打理过的。 怎么这块菜地,如此难以形容? 姜陵悄悄的对元月砂低语:「这是老聂的个人情趣,喜欢侍候这些青菜萝蔔,还自以为是,不肯让别人插手。他自己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块地闹得这样子见不得人。」 说到了这儿,姜陵瞧着这块菜地,眼神颇为怜悯。 百里聂入了内堂之中,没一会儿为他瞧病的大夫来了。 元月砂只能在外厅等待。 婉婉笑吟吟的,送了糕点、茶水上来。 统共四样,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糕点,什么茯苓饼山楂糕,件件都是做得很精緻。 元月砂微微眯起了眼珠子,产生了一些并不愉快的联想。 莫非百里聂暗中窥测,悄然打听过自个儿,知晓她喜爱甜食,所以特意备下来的。 这种被人窥视打探的感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看来百里聂在京城虽然是有谪仙之名,可是这个性儿,其实跟百里炎差不多。 那些身份卑下的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物件儿,也许,会是一件比较喜欢的物件儿。 然而无论如何,骨子里是不会有任何尊敬的。 眼见姜陵挑起了一块茯苓饼送到了嘴里,元月砂也是尝了一块。 旋即,却也是不觉一怔。 虽然是寻常点心,却也是做得十分可口,比外边的好吃多了。 姜陵是个自来熟,人也闲不住,干脆和元月砂聊天。 两个人说说话儿,你一块我一块的,那四碟点心很快见底了。 元月砂回过神来,正当她心忖为何百里聂迟迟不肯出来时候,这位长留王终于又现身了。 一会儿不到,他又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衫,轻带缓袍,越发衬托几许出尘轻逸姿态。 许是因为在家关系,百里聂打扮也是随意了不少。他头髮只用一根银色的缎带束住,大半扎在了脑后,小半垂落在脸颊边。 当他撩开了竹丝帘子踏步其中时候,阳光落在了百里聂身上,给这位腹黑弱美的龙胤王爷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神光离合,风姿翩翩。 眼瞧着元月砂和姜陵这么一派极融洽姿态,百里聂眼底也是流转了几许说不出的奇异情愫。那样子奇异的神色,却也是一下子,一闪即没。 「阿陵多年在外,难得归来,我的心中不知道多快慰。每次你回京城,将王府当做客栈,一住即走。莫非觉得我十分难以相处?」 姜陵顿时透出了虚伪的笑容:「老聂,你说笑了。」 却眸光游离,心中诽谤,啊啊,这安静的长留王府真是令人窒息啊。 「原来竟然是我有所误会,误解于你了。既是如此,你难得回来一次,反正这么多年来,我何尝不是父代母职,不若让我为你洗手做羹汤,下厨做餐如何?」 百里聂一脸温和的样子,伸手按住了姜陵肩头。 姜陵不知怎么,神色居然是很有些不自然:「老聂何必如此客气,我见你有恙在身,又有许多事情要做,何必如此操劳。」 百里聂伸手拍了姜陵肩头两下,仿若是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却对姜陵的反抗充耳不闻:「对了,你去地里扒了两个萝蔔,摘几颗蔬菜,洗干净一些。」 元月砂见缝插针:「看来王爷身子已然是无恙?」 瞧百里聂那我行我素的样儿,大约也是没什么事了,如此应该不需要自己守孝三年,如此自己也应该可以走了吧。 百里聂对她同样也是一副置若罔闻姿态:「元二小姐不必拘束,既然是恰逢其会,本王也是不介意为你多做一份。」 元月砂额头青筋跳了跳,百里聂介意她介意。 她也是不觉虚伪冷笑:「月砂身份卑微,只怕是受不起。」 百里聂却答非所问:「元二小姐不必客气,你是客人,不必如阿陵那样子,需要去菜园子里面扒菜的。」 元月砂干脆闭上嘴,什么话儿都不想说了。 百里聂分明是故意为之,可谁让自己身份有别。 有些不太过分的事情,她能忍则忍。只盼望,百里聂不要做出一些逾越她底线的事情。 否则纵然是对復仇的计划有碍,自己也是绝对不能容忍。 姜陵嘆了口气,顺手拿起了一个小筐,去地里面摘菜。 瞧那动作,竟似有几分的娴熟。 他挑了两个不错的大白萝蔔,又摘了几颗在百里聂魔手下仍然是无比顽强长得肥嫩的大青菜。 最后,将筐送到了一旁的厨房。 百里聂早已经在里面生火烧水。 元月砂静静在厅里面坐着,她耳目敏锐,已经是听到了水烧开时候咕咕的沸腾之声。 她甚至听到了百里聂伸手添了一块柴。 元月砂忍不住模模煳煳的想,也不知道那样子的粗柴,会不会弄坏百里聂那名贵的衣衫。她也是会看货的,百里聂那一身衣衫,做下来的价值可是不菲。 过了一阵子,百里聂端起三碗热气腾腾的蔬菜汤送上来。 白玉碗碧玉勺,却掩不住那蔬菜汤的粗陋。 百里聂将汤摆在了元月砂跟前,淡淡的白气蒸腾,却也是有些模煳了两个人的眉眼。 元月砂的眉宇漆黑,却似总是柔润而宁静的。 她轻轻的用勺子搅动了一下,汤水清得和白水一样,里面有些蔬菜,有几块萝蔔,没有肉。 这让元月砂情不自禁的盯上了百里聂。 只见百里聂轻轻的勺起一勺,微微晃了晃,待这汤水稍凉,再送入唇中。 一整套的举止,却是如行云流水般的无比优雅。 那汤是否又滋味,似乎也是一点儿都不重要了,只看百里聂的进食,已然是一种享受。 百里聂放下了汤勺,似有些个狐疑之色,却也是不觉缓缓言语:「怎么这么客气,请用汤。」 姜陵干笑了两三声,叫了一声是。他有些无奈的举起了勺子,喝了一口汤,脸色顿时黑了黑。变幻几下,却挤出了一缕微笑:「老聂,你的手艺又有长进了。」 百里聂似是笑了一下,温和说道:「不必喝得太急,厨房还有半锅,都算你如何。」 姜陵咬住了勺子,情不自禁的轻咳了一声。 元月砂察言观色,已然是若有所悟,心里面也是略略有了底。 她顿时勺起了一勺汤,轻轻的送入了唇边。 一口咽下,她冷笑佩服自己的判断。 这谪仙一般的长留王,烧的汤真他妈的难喝。 以他一身锦绣,仙人姿态,穿着绫罗绸缎,用那双抚琴弄箫的手烧出一锅极难喝的汤汤水水。所谓焚琴煮鹤,也不过如此。 元月砂一瞬间眼底快得有一缕不屑光彩掠过。 不错,方才她内心确实是已有盘算,有些不太过分的事情,她能忍则忍。只盼望,百里聂不要做出一些逾越她底线的事情。 当然,如今这区区小事,不过是一锅滋味不好的汤水而已。自然谈不上逾越底线,甚至连底线边都没碰到过。 至少,这碗汤没有动什么手脚,加什么料。 更从小到底,元月砂更是不知道吃过多少难吃的东西。她曾经试过整整两天什么吃的都没有,却挖开了冻土,挖埋在土里的蝎子充飢。还曾在冰天雪地,咬着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难咬的马肉。 如今这碗汤,菜煮得太烂,萝蔔太硬,又没放什么盐,滋味自然不妙。 可是比起元月砂曾经品尝过的其他奇葩的食物,已经是不算什么了。更何况,这碗汤胜在清淡,材料简单,没有加别的香料。 如果这是长留王的恶趣味,元月砂也并不觉得这算什么。 她模样也是渐渐的沉润下来,浅浅含笑,一口口的,将汤送入唇中。 汤中蔬菜,她慢慢咀嚼,一口口的吞了下去,却是斯斯文文的。 惹得一边的姜陵,瞪大了眼珠子,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菜好。 空气之中,不知怎么的,也是安静下来。 百里聂也是没有说话儿,极优雅的品尝自己炖煮的并不好喝的蔬菜汤。 也不多时,元月砂面前汤碗已经空了。 她用茶水漱口,又轻轻用帕儿抹过了唇瓣。 元月砂盈盈起身,向着长留王福了福,唇瓣浮起了温温浅浅,却并不入心的笑容:「长留王一番盛情,月砂铭感于心。眼见殿下身子无恙,未曾因为月砂的鲁莽招惹什么不是,月砂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只不过,眼见月砂迟迟未归,家长长辈必定是记挂不已。还容月砂先行告辞。」 一举一动,却无不符合礼数,没有一点失礼的地方。 百里聂手指微微一顿,也是客客气气:「是本王身子孱弱,一时误会,其实与元二小姐并不相干。今日一番打搅,可当真是令我好生过意不去。婉婉,你送元二小姐出府吧。」 元月砂又福了福,旋即和婉婉离去。 待走得没影子了,姜陵有些嫌弃的推开了还剩大半汤水的白玉碗。 「老聂,我可是尽力为之,人前给足你面子。」 他那一双眼睛,却也是充满了浅浅的好奇:「哈,你说元二小姐怎么那么给你面子,不动声色全部都喝完了。我一直瞧着她,眉头都是没有皱一下。哈,她是不是和你一般,味觉失调,吃什么都吃不出味道。什么东西吃起来就好像嚼木头一样。」 百里聂慢有条理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水,方才不动声色说道:「她身体健康,没有我这样子的怪病。」 「那她就是看上你啦,所谓有情饮水饱,就算是白水,喝着也跟蜜糖一样。更不要提,你难能可贵,亲手下厨。其实吃什么都不重要了,关键是谁做的。」 姜陵嬉笑。 「真的做得很难吃?」百里聂一挑眉头。 「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好吃的。老聂,我作为你的便宜儿子,总是安慰于你,其实也是不负责任。你味觉失调,东西做出来什么样子好吃,什么样子不好吃,你都不知道。就算你喜欢下厨做饭,那也是一点用都没有。下一次,别欺负人家小姑娘。我瞧一多半是因为人家看你是王爷,敢怒不敢言啊。」 姜陵不觉痛心疾首 百里聂面颊之上浮起了淡淡的恍惚,也是不知晓想起了什么,却忽而不觉微笑:「阿陵,这次你回来,以后就长住在父亲这儿。我们父子相处,时间还多得很,不必着急。」 姜陵闻言,顿时抖了抖,竟不由得觉得有些个不妙起来。 另一头,元月砂跟随婉婉出府。 她盯着婉婉纤弱的身影,却也是不觉若有所思。 遥想当年,十九皇子百里锦尚在襁褓之中时候,就被人用一根银针生生害死了。 而那个人,精通易容之术,假扮成了百里锦的乳母,骗过了六岁的贞敏公主。 眼前这个妙龄女郎,分明也是精通易容之术的。 而这样子的技艺,绝非常见,十分难得。 将十九皇子的死联繫上了百里聂,这让元月砂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百里聂如今身份尊贵,其中最要紧的一项依仗,那就是宣德帝对他的宠爱。 宣德帝那么多皇子,百里聂却是最特别的一个。 可是静贵妃所出的那个孩子,才出生就已经有了特别的恩宠,若能长大,也是会吸引更多的注意力。一个人的爱始终是有限,如果宣德帝有了新的喜爱的皇子,那么旧的那个,也许就会显得没那么值钱了。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心里却也是凉了凉。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元月砂的猜测,是否事情真相如何,元月砂也是不知道。 她忍不住瞧着婉婉,这个小女孩子带着淡淡的狡黠,却也是没心没肺。 元月砂心忖,这大约是不可能的。 就算元月砂瞧不出婉婉的真面目,可从骨骼来说,今年她也不过是十二三岁,六年前和贞敏公主也是差不多的大。 所谓易容虽可用一些手段增减身高,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哪里能有那样子的本事去皇宫杀人呢。 除非,婉婉如今的身段是假的,她如元月砂一样,也联繫了一些很邪气的功夫,故而如今的年纪并不是真正的年纪。 可元月砂所练习的邪功不但是十分罕见,也是难以练成,极为兇险的。 她不觉得,会这门异术的人会那么容易见到。 不知不觉,元月砂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婉婉轻轻的啊的叫了一声。 元月砂也是吃了一惊,顿时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她也是不觉微微有些错愕,看着眼前一幕。 只见庭院之中,一口清泉,注满了刻意用翠玉砌成的小池子。 此刻,阳光洒在了泉水之上,波光潋滟。 而那水光之中,却也是有着一道淡墨色的身影。 只见墨润立足于那水中,赤着上半身,身躯被泉水浇过了,显得湿漉漉的。 那武者的身躯曲线优美,却也是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摄人魄力。他身上有若干伤痕,瞧着并不显得丑陋,反而在阳光的映衬之下,分明透出了几许说不出的魔魅之力。 墨色的衣衫散在了水池之中,却也好似将池水染上了缕缕的墨痕。 男人头髮沾染了水,散落在了脸颊边,水珠却也是一滴滴的顺着髮丝轻轻的滴落。 而那张面容,宛如不融冰雪,在阳光下也好似冰雕一般,十分俊美。 百里聂脸色虽微微有些苍白,显得缥缈而朦胧,可究竟也还是尘世间的活人。 可眼前的墨润,却一点活气儿都没有,仿若冰雪做成的奇异雕像。 墨润嗓音也是不自禁的散发了一股子浓浓的冷意:「此处庭院,不能私闯,王爷是允了的。」 这儿也和长留王府别处一样,显得是安静而静谧。 仿若能让人听到了竹叶子上虫子的叫声,清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圣音。 眼前的男人冰雪般俊容朝着你时候,元月砂非但没有什么绮丽的心思,反而不自禁的觉得涌起了一缕极为危险的感觉。 那样子的感觉,宛如野兽的本能。也许观察不出个什么破绽,可是打心眼儿里为之生惧。不知不觉间,元月砂的后背更是生出了缕缕汗水,下意识的扣紧了自个儿的手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反应,却也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眼前必定是有什么极可怕的危险,隐匿于这样子的清静优雅之中。 婉婉却也是脸红了红:「墨爷,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原本是风御史身边的人。来到了王爷身边,也是没有多久。这府中许许多多的规矩,我是一点儿都不懂的,还盼望你们提点一二。我,我也是不知道此处不能擅闯。」 墨润坦途身躯,面对眼前这么两个妙龄少女,而他的面颊之上,竟然是没有那一丝一毫的羞涩之色,反而是说不出的坦然。 那双眸子眸光灼灼,宛如冷电一样审视眼前的人。 这一瞬间,元月砂甚至觉得对方眼里的自己宛如尸首。 空气之中略静了静,却听着墨润淡淡说道:「你们走吧,下次不可再犯。」 婉婉赶紧说道:「墨爷,我又怎么敢呢?从明天开始,我定然将王府所有的规矩都是记得。」 她听着哗啦一声水响,抬头时候,却也是已然是见不得墨润的身影。 对方就好似鬼魅一样,就这样子消失了。 方才的水池之中,如今已经是空无一物。若不是仍然有那水光潋滟,婉婉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待离开了墨润的院落,婉婉方才重重的吐出了一口,伸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不觉颤声说道:「元二小姐,方才,方才吓坏我了。那位墨爷,可是在府中拥有极为超然地位,而且神出鬼没的。我只怕他一时心里面不欢喜,杀了我们都是有可能。不知道怎么了,方才我觉得很害怕。他一定想要杀了我们,真的动过这样子念头的。」 方才那样子危险的感觉,元月砂同样也是有过。 她对婉婉越发好奇,想不到婉婉的年纪虽然很轻,可是也是同样拥有这样子宛如野兽般的奇异触觉。这也是元月砂想也都没想到的。 元月砂不觉出语试探:「婉婉,方才你说,你原本是风大人身边的人,才来长留王身边没有多久。」 这似触动了婉婉的心思,让婉婉可谓是满腹的委屈,心酸连连:「元二小姐,你是不知道,我是才逃虎坑,又入狼窝。我原本是江湖女子,因为避仇才去抱风徽征的大腿。岂料他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将我好好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当做狗一样的使唤。稍有做错,便受责罚。后来长留王要了我,我还以为有了好日子可以做,可是比起长留王,我看风大人都显得极有人品。这日子,可是过得苦得紧。」 她一番心酸剖白,更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委屈的小泪水。 却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清楚。 唯一可以肯定的则是,长留王确实也是与风徽征之间有着难以言喻的奇妙联繫。 这其中种种,自然又是一个秘密。 伴随长留王百里聂的现身,他周遭也似萦绕了一层淡淡的迷雾了,如此几次的接触,这样子的迷雾并没有消散,反而是更加浓郁。 怀着种种的迷惑,元月砂上了马车,马车载着元月砂回了元家。 方才踏进门儿,喜嬷嬷已然是在等候元月砂了。 而喜嬷嬷的脸色,却也是并不如何的好看。 喜嬷嬷忍不住想,元月砂这旁支女郎,怎么就这样子的不知晓分寸呢?今日招惹了这般大祸,那也是应该立刻回家,和元家长辈商量如何应对。 却不知道元月砂去哪里浪了,让一大家子人这么等着她,等她这么迟才回来。 她并不知道是谁送了元月砂回来,只不过在喜嬷嬷看来,能私送元月砂的,必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正经人家的公子,又有哪个会瞧得上元月砂的出身呢? 喜嬷嬷内心之中,顿时也是有些不痛快了。 要知道喜嬷嬷虽然是元老夫人身边的人,却也是并不真正明白元老夫人的心思。 就好似如今,喜嬷嬷也是并不能猜测得到,为何元老夫人居然是对元月砂如此的宽容大度。 只不过就算是元老夫人一直以来对元月砂有着非同一般的爱宠,只恐怕这样子的爱宠也是到头了。 今日来的一大家子,三房的女眷都已经到了。 而这些女眷并非代表自己的意思,还代表她们那一房男人的意思。 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又怕担上欺辱旁支女儿的名声,那些元家男人也干脆不出面。 饶是如此,这阵仗可是有些个大了。 湘染也在等待元月砂,看着元月砂归来,丝毫未损,湘染也是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的拉住了元月砂的衣衫,不觉泪水涟涟:「二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听到种种传闻,对你也是忧心如焚,实在也是不知道怎么才好。」 纵然是知晓,以元月砂的能力,足以应付发生的任何事情。可是湘染就是十分担心,毕竟龙胤可是个虎狼窝,里面藏着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兇狠异兽。 动不动,就能生生将人给撕成碎片了。 湘染也是后悔,后悔以自己的身份,却也是根本不能陪着元月砂去皇宫。否则自己会些武功,也是能帮衬一二。 元月砂瞧在了眼里,心里顿时也是涌过了一缕暖意。 这世上纵然是有种种算计,种种心计,却也是不乏那些个对你真心实意好的人。 她忍不住安抚湘染:「好了湘染,不用担心了。如今的我,可是好好的,并没有当真出什么事情。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喜嬷嬷皮笑肉不笑:「如今老夫人等着见二小姐,各方的夫人也等着见二小姐,都是等得有些久了。二小姐行事也是要知晓分寸,和丫鬟叙话,可容后一些。」 哼,当真是不知晓分寸。 一个下人,做出来的担心样子,元月砂居然还故意和她说话儿,可当真是可笑之极。 元月砂却并没有什么愠怒之色,不觉微笑:「我随嬷嬷前去,也就是了。」 湘染也欲图跟着元月砂前去,却被喜嬷嬷呵住:「湘染,老夫人要见的是月砂,你一个丫鬟也是不要跟着去了。如今元家的夫人们有话儿要跟月砂说,只恐怕有些话儿,你区区丫鬟,也是不配去听的。」 喜嬷嬷早得了嘱咐了,要拦住湘染。 这丫头一身江湖气,动不动就打人。到时候若当真让湘染动手,伤及了房间里面的那些个娇客,那可如何是好? 湘染不忿,想要为自己辩解,她此刻更不想离开元月砂了。 可耳边却也是听着元月砂轻柔的说道:「湘染,你就留下来,不必随我去。元家上下对我,哪个不是百般的爱惜,月砂也是不会有事的。你这番姿态,知道的说你关心主子,不知道的还道你在讽刺元家别的人,说她们对月砂不够真心呢?」 喜嬷嬷大怒,听出了元月砂的讽刺之意,可一时之间,却也是并不知道应该如何的说。 湘染无奈,也只能留下来。 而元月砂心中也是并没有半分惧意的。 也许元家也是有一些算计,而且元家的女眷也各怀心机。 可元家盘算的那些,使的那些个心眼儿,在元月砂跟前根本不算什么。她在元家,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她也是有足够的手腕,应对面对这么些个东西。 而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顿时不觉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看着元月砂泰然自若的面容,喜嬷嬷顿时也是有些不舒服。 这个破落户的女儿,实在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她惹上了这么大的祸事,居然还是如此的坦然,仿佛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当真是个不长进的东西,难道没曾心中思虑,所作所为,可是有曾连累元家? 今日元月砂宫中所为,无疑也是让整个元家生出了惊惧之意。 要知道,元月砂居然是得罪了宣王府。 谁不知道,百里策是豫王百里炎十分器重的臂膀。 可是元月砂居然是不管不顾,赢了百里纤,惹得百里麟名声被毁,乃至于被陛下厌弃。而百里纤那个宣王府的娇娇女,居然是被元月砂给生生逼疯了! 如此开罪宣王府,佛都是有火气。 百里策如今按捺下来,可心中未必没有恼恨之意。 更不必提,如今元家是站队豫王的,只盼望靠着豫王,以后能够无比风光的好日子可以过。可是如今,却偏生得罪了豫王身边的大红人,那么站队豫王所带来的种种好处,可是会就此抵销,谁也是说不清楚、 所谓疏不间亲,元家始终是外姓臣子,哪里能掺和进豫王府和宣王府这等皇族亲贵之间?人家,可都是龙胤皇族。 抛开这些不谈,元月砂赢了,那也是打了鸣玉坊的脸。 如今别人都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只说这洛家操纵赌局,若非因为姜陵赢了,那么什么算计都在洛家的掌控之中。 而谁不知道,洛家其实是宣德帝的钱袋子。 鸣玉坊能在宫中开局设赌,其实便是宣德帝无比纵容的结果了。 能洛家能为宣德帝做的,就是私底下上供银钱,让宣德帝可以不必理会朝廷官员,恣意挥霍。这是宣德帝的私库,自然也是能够恣意的挥洒,不受朝堂监督。 既然是如此,也难怪宣德帝对洛家如此倚重了。 如今元月砂此举,可谓是拂了洛家的脸面,也难保洛家不会记恨。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元家的人也是担心元月砂会连累自己。 故而当宫中聚会一结束,元家就有了轩然大波,甚至女眷齐聚。 无论是元幽萍还是元蔷心,她们这些平时受宠的嫡女,一回来,就被家里长辈句句问责,甚至被逼得哭出来。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则是元月砂。 然而让这些元家女眷想不到的是,元月砂居然是不知道往哪里去浪了。 原本和元幽萍一起的元月砂,元幽萍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那些长辈一问,元幽萍也只是苦。 而此时此刻,这些元家长辈已经是等了元月砂近一个时辰! 喜嬷嬷也忍不住生恼,这元月砂好大的架势,只恐怕也是等得气疯了。
110 赫连清吐血 而元月砂一踏入这厅中,也只觉得满室气氛沉沉,令人不觉心悸。 元幽萍、元蔷心各自站在了一边,面颊之上犹自有泪痕。 这两人均是元家两房极得宠的嫡女,倘若是寻常的过错,总要给两位小姐脸面,断断不能重重的呵斥。一多半人前只提点几句,自有各房长辈回去细细去讲如何错了,又该如何受责。而这责也不能受到明处,是让这些个姑娘回去自行领悟。 元月砂轻轻扫了周围一眼,却见各房的姨娘小姐均在。 而元幽萍和元蔷心两个,却分明被当众训斥过。 足见今日,这阵仗也是不小。 唯独三房的元秀巧,倒是逃过一劫,极乖巧的跟在了娘亲贺氏的身边。 元秀巧年纪小,没份儿进宫,原本心里面是不痛快的。 也料不着,居然是出了这档子的事情。 元秀巧松了一口气,又不不自禁的有些个幸灾乐祸。 瞧着如今的阵仗,亏得自己没有去。大姐姐沉稳,二姐姐机灵,两个都逃不掉。倘若自己去了,指不定招惹什么祸。 贺氏心里面,也是跟女儿一个想法。 平时三房被人视若无睹,一向都不被如何的放在心上。 如今不出风头,也有不出风头的好处。由着大房二房掐架要强,到最后她们三房是干干净净的,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而二房的陈氏,却也是有另外的想法。 不错,今日元蔷心是有错,可这个错,怎么也都越不过元幽萍。自己女儿只不过是含酸吃醋,说了那么两句酸话。人前因为那些个小女子的心态,闹了些不体面。这些错,是不痛不痒的错。怎么样,都比不上元幽萍瞧着元月砂去赌,去得罪宣王府来得罪过大。 大房平时不是最重礼数,怎么今日这样子丢脸,分明是落了那极大的脸面。 陈氏心中不平,甚至觉得自己女儿今日被训斥,也是生生被连累的缘故。要说若不是闹腾出这样子的事情,自己女儿至多也是被自己罚去禁足,也不至于人前落了脸面。 至于元家大房,云氏也是堵心。 在云氏瞧来,自己的女儿温柔恭顺,十二分的好,向来是规规矩矩的,又怎么会生出这般事端? 这凡此种种,如此瞧来,也只有那么一个缘故。 是因为元月砂。 原本元月砂在南府郡就不肯安分老实,如今来到了京城,更是处处作妖。 连自己乖乖巧巧的女儿,都是被元月砂带坏了。 她忘了自己在贼匪跟前,是多么的依赖元月砂,只盼望这位聪明的南府郡二小姐替自己出出主意。 如今云氏的内心之中,只有对元月砂的浓浓怨憎和愤怒。 女儿也是云氏的心肝,如今却也是被元月砂给连累了,闹腾出了这么些个事情出来。 如今闹下了如此大错,居然还轻轻巧巧的回来,仿若什么事情都是没发生一般。 这可是让云氏心堵。 元月砂瞧着众人容色沉沉,十分不悦的样子,只做瞧不出来的样儿,轻轻的问安。 却见元幽萍忽而盈盈向前,十分急切担心的模样,伸手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月砂,你可算是回来了,家里的长辈,可是担心得紧。你可知道,你这次入宫,是闯下了大祸了。如今得罪了宣王府,只怕还会得罪豫王殿下。咱们两个不懂事,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弯弯道道。」 说到了这儿,元幽萍脸颊之上顿时流转了几许的愧疚:「也是我不好,今日我只顾着姐妹情意,忘记了分寸。而且,我作为大姐姐,眼瞧着你要赌,居然是不知晓阻止,这都是我的不好。」 元幽萍也是心虚,只怕元月砂将她那些个事情给抖出来。 就在刚刚,她已经在长辈面前为自己脱罪。只说自己是拦不住元月砂,管不住元月砂。她也因为心中生百里纤的气,故而没有十分阻拦。 这是将自己偷偷摘了出去,一切都是元月砂自己不安分的错。 家里的长辈也是相信了,毕竟元幽萍平时的性子,他们也是知道的。 就算是二房、三房,也不会怀疑元幽萍。 可是元幽萍仍然是担心,担心元月砂回家一张口,又会将自己的错给咬出来。 所以她赶着上着,就那么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 仿佛,和元月砂是好得不得了。 她已经拿定主意,元月砂反咬一口,那么怎么都不会认,只极无辜的叫屈。 到时候就算元月砂言之凿凿,自己也一口咬定是元月砂为了脱罪而故意栽害自个儿。 自己这般姐妹情深,元月砂居然还要插刀子,元家长辈定然会信自己,不信元月砂。 一转念间,元幽萍的脑海里面已经涌过了种种念头。 元月砂的手那样子的冰凉,元幽萍实在不乐意碰触。 如今手掌触及的瞬间,元幽萍更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她只觉得元月砂看着自己的眸光可谓是颇为深邃,元月砂居然没立即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 那笑容有些意味不明,也是不觉让元幽萍有些不自在。 落在了云氏眼里,却是自己女儿不懂事,不知晓分寸。 云氏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 「阿萍,你给我跪下来,今日你犯下大错,我若不将你好生责备,只怕你还是不知晓轻重,不知道分寸。」 云氏十分恼恨,自己女儿也是个傻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跟南府郡的那个,来个姐妹情深? 那等破落户的女儿,谁知道老夫人怎么想,怎么可以深交。 元幽萍也是顿时暗暗猜测出自己母亲的几分意思,也是顺从跪下,更是藉机松开了元月砂的手。 云氏言语之间却也是不觉怒意浓浓:「你是元家的嫡长女,比别的人尊贵,也是比别的人有些福气。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是要学着你样子。外头的莺莺燕燕,都瞧着你看元家的体面。却也是未曾能想得到,你居然是这样子的不懂事。你月砂妹妹,是南府郡来的,破落户出生,她不懂规矩,难道你不懂?你怎么放任人家做出这样子的煳涂事,连体面都是不要了。就算你自己拦不住,难道不知道跟长辈说,和你祖母说?」 这字字句句,不免是指桑骂槐,不免为自己女儿开脱,云氏也可谓是极为用心了。 元幽萍不觉轻泣:「是我不好,是我不应当自己煳涂,不懂礼貌,也没将妹妹约束住。」 云氏脸上恼意未褪,她身边婢女懂事,知晓云氏的心思,不觉轻轻巧巧的将元幽萍给扶起来了。 云氏训完自己的女儿,又冷着一张脸看着元月砂了:「月砂,你是我带着来京城的,我原本瞧着你勤快上进,又十分懂事,心里面也是极为欢喜。可是却也是未曾想到,你居然是个如此煳涂的一个人。你一个女孩子,难道就不知晓心存厚道?好端端的,你居然是要去赌。就算那纤小姐处处逼迫,对你不是很好。可是在宫里面自有皇后娘娘为你做主,而家里面也有元家为你撑腰。我们元家,几时让元家姑娘真正吃亏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是任由你那狭隘的心胸,去欺辱报復。你逼疯了人家,以为自己还能落得一个好名声,元家也是跟着你丢脸。我们元家,是积善之家,素来敦厚,几时又出过好似你这般狠辣刻薄的女眷?」 陈氏冷笑:「是了,大嫂也有错,教导出的阿萍当真是软绵绵的性子,连个旁支女都是瞧不住,这可当真是没半点做长姐的样子。」 大房二房素来也是有些心结,如今也是不例外。 得了些机会,陈氏也是忍不住狠狠的踩上两脚,发泄一下自己内心之中的怨怼之意。 这样子说完了,陈氏也是不觉话锋一转:「可最不懂事的就是月砂你了。你原本跟宣王府薄薄有些恩惠,人家也是对你客客气气的,正所谓不看森面看佛面。怎么就这样子不懂事,将宣王府的人都生生给得罪了?百里纤也罢了,左右是个丫头,赔钱的货色。可是人家百里麟,可是十七皇子身边的侍读。这麟公子原本有前程,世子爷也是喜欢,你毁人名声,还让人家沦为庶子,陛下跟前也是失宠。你做出的那些个事儿啊,可真是让人不知晓该怎么说才好。如今得罪了宣王府,可是会累及我们元家。」 贺氏也是不觉担心起来:「是了,洛家做局,和长留王斗,你掺和什么?惹得我们元家居然是如此地步。这洛家,可是陛下的心腹,得罪得起吗?」 元老夫人虽然是没有说什么,可是任由几房媳妇儿这样子的说话,这字字句句,她分明也是贊同的。 只不过,这些话由着元老夫人说出来,有伤体面罢了。 实则在场的人,又有哪个不通透,这一切不过是洛氏做局,而百里麟、百里纤两兄妹借着洛家的局坑元月砂。却没想到长留王棋高一筹,反而是让洛家尽数失算,而元月砂也是安然无恙。 分明,也是别人算计在先。 可是她们一个个却也是装聋作哑,只做不知,仿若什么构陷的事情都没有一般,却一个个的纷纷指责元月砂。 是世事就是如此,谁让元月砂无权无势呢? 正因为如此,就算有人,以势压之,狠心算计,那元月砂也只能默默忍受,更没有反杀的资格。否则惹得别人大怒,原本只是想将你玩一玩儿,真怒之后的手段也是承受不起。 而元月砂,如今自然是要面对元家众人的狂风暴雨。 她却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温温沉沉的样儿。 这副样儿,却是不能让人满意的。 方才众人也是这么审元幽萍和元蔷心,这两个小姑娘早吓得梨花带雨,哭个不休了。 哪里好似元月砂这样子,表面上看来是垂眉顺目,如今竟是如此的淡然处之。 云氏心中怒意越浓,不觉厉声呵斥:「事到如今,你还不跪下请罪?你在宫中,居然与人赌钱,还赌这么多银子,简直是丢尽了元家的脸面。你一个小姑娘,温婉贤淑,什么都不懂,竟与人争胜赌气,如此岂是元家家风?如今元家的长辈,尽数均在这儿,你还不快些跪下来,领罪认错?莫非如今,你居然是不知道错在哪里?」 元幽萍倒是一直十分紧张,狠狠的搅着手帕子。 皇宫之中,元月砂那么一副兇狠的模样,给元幽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算相信元家的人会相信自己而不会相信元月砂,元幽萍的一颗心,却仍然是忐忑不安,有些个不知晓如何自处。 她只盼望元月砂懂得安安分分。是了,就算如今,这么多人,就在这儿咄咄逼人的,元月砂也应当知晓咬出自己没什么好处。 这个南府郡的丫头,应该快些跪下来,这才符合她卑微的身份,以及她在元家的处境。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眼底更是流转了急切之色:「月砂,你还不快些跪下认错,让家里长辈消消气,也好饶了你。」 她嗓音不觉轻颤,别人听到了,更是觉得元幽萍对元月砂极好。 元月砂却恍若未闻:「原本家里长辈让我认错,无论有没有错,我都应当乖顺听话,认了这个错才是。只不过正如大伯母所言,月砂一时煳涂,居然是一点儿都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了。」 她这样子轻轻柔柔的一句话,也是让在场元家女眷都是惊讶透了。 在她们心中,元月砂出身不好,南府郡来的,怎么样也应该懂事而知礼。 所谓懂事知礼,那就是应该知晓尊卑有别,身份有差。 无论如何,都应当知晓,对着京城元家,元月砂应当是帖耳俯首。 怎么还顶嘴了? 元月砂非但顶嘴了,还拿话儿说话,咄咄逼人:「这鸣玉坊能在宫中开设赌局,能得贵女下注,那是得了陛下的应允。换而言之,陛下是允的。可是如今,元家家规不允,月砂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番话,居然是拿着宣德帝做筏子! 惹得眼前的女眷们无不是瞠目。 这南府郡丫头,平时看着万般温顺,如今撕破脸皮倒是显得伶牙俐齿了。 云氏不自禁重重一拍几:「陛下又怎么会有错,我元家又怎么会议论陛下的错!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二小姐仍然是跟牛皮灯笼一样,丝毫也不通透。这非得让我将话儿给说透了,只怕你心里面才服气。」 她有些恼恨:「这岂是赌钱的事情?陛下宽容大方,由着几个娇女下注,这不过是女孩儿间的玩乐。由始至终,陛下也只是想与民同乐,增添了几分兴致。谁曾想,有的人居然是赌那么大,乃至于伤了和别人的和气,坏了我元家的名声。」 元月砂垂下头,唇角悄然泛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竟似隐隐有些讽刺,而那嗓音却也是一如既往的温顺:「原来如此,可怜月砂是从南府郡来的,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去皇宫,第一次摸上了鸣玉坊的花签,所以竟然不懂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被元月砂这么一打岔,元家这些长辈的气势受挫,一时也无方才锋锐凌厉。 倒是云氏,却不依不饶。 云氏觉得,元月砂说这样子的话儿,是有几分讽刺自己女儿的意思。 她越发怒不可遏。 明明是元月砂的错,如今她想将这些尽数推给了元家大房不成? 云氏愈加咄咄逼人:「事到如今,你这般聪明伶俐的姐儿,倒是说了个法子,如何不开罪宣王府,如何不得罪鸣玉坊,如何挽回元家声誉?京城元家,对你有如此厚恩,你却做了元家罪人,难道如今竟不知有错。」 她仍然是想让元月砂跪下来。 元月砂轻轻的抬头:「原来如此,月砂居然是犯下了这样子的大错。既然是做错了,自然也要弥补自己的错事。月砂仔细想了想,倒是真有一个法子——」 云氏原本不过是说一说,拿一个罪名来压元月砂,想不到元月砂居然说当真是有法子,倒是听得微微有些错愕。 这元月砂不过是南府郡的姑娘,无权无势,能有什么本事? 想不到,她居然是在这里挑这个话头。 云氏不依不饶:「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卖弄口舌。」 元月砂轻轻柔柔的说道:「其实,只要月砂不要这笔赌赢的银子,那就不会得罪人了。」 话儿说完,周围倒是安静下来了。 在场的元家女眷,个个面色都是有些古怪。 不错,她们今日是要呵斥元月砂,说元月砂的不是,直斥元月砂的行事不端。 可是说到了元月砂赌赢的那些钱,那也是另外的一种说法了。 这元月砂,一个旁支女,连赌钱的筹码都是元家给的。 若没京城元家,她能去皇宫,能拿到鸣玉坊的筹码? 元家的人想都没想过,元月砂能自个儿得了这三百多万两银子。这自然是要充公的! 不错,这是会得罪宣王府,可是再怎么说,那也是在宫中,正正经经的赢来的。 更何况,元家还会处置元月砂,给人家消气。 在场之人心中,大约也是这么些个相同的心思。 这好处元家拿了,却推着元月砂去堵人家恼怒。 可现在,元月砂居然是说不要,这可真是,有些不好说。 想不到元月砂面对整整三百多万两银子,居然还能如此的泰然自若,风轻云淡。 元月砂不但说了,还轻柔的补充一句:「只要月砂不要这些个赌赢来的脏物,再去宣王府赔罪,料来也是不会惹得宣王府见怪。」 这些话儿,她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 赫连清必须给吸干血,付出代价。 不过戏弄元家,扯下了元家这些个人伪善的画皮,这也是让元月砂觉得是很有意思之事。 果真是一场好戏。 云氏到底是有些矜贵,让元月砂这么一说,顿时吶吶说不出话来了。 二房的陈氏,却也是瞧不顺眼云氏那样子。 陈氏不觉心忖,这大房的媳妇儿就是会装模作样,别的什么话儿都接得下,唯独这阿堵物,却也是有些不想沾。这轻轻一沾,却也是总是有些个心虚。 当真是死要面子,顶着那么一张清贵的面皮,却也是绷得难受。 自己可不似云氏那样子的不经事。 能养出元蔷心这样子伶牙俐齿的女儿,这陈氏自然也是不好相予的。 她顿时冷笑:「事到如今,你竟还在说这么些个胡话。你在宫中,赢了巨款,逼疯了纤小姐,这已经是闯下了大祸。这事后弥补,你以为有用吗,能有用吗?且不必说,鸣玉坊是不容坏了自己招牌,让别人议论。比起这这些个区区的银钱,宣王府的脸面难道不是更重要?你嘴里说算了,说出去是又得罪人,别人只当你在议论,说宣王府要赖你银子。」 云氏瞧了陈氏一眼,嘴上没有说,心里面却也是泛起了嘀咕。陈氏这一张嘴,还当真是会说。这道理,居然也是让陈氏给这样子全过来了。 陈氏面上也是流转了几许尖酸之气,却也是不动声色,将话儿说到了这个明处:「你如今错了,那些赌钱来的银子,也充了公,难道还当真容你自己拿捏在手里,纵然你继续做出此等有辱门风的事情?」 这话,可是说到了关键之处,三房女眷无不是竖起了耳朵听着。 这可是老大的一笔油水。 便是那些个妾室,她们也许是捞不着什么好处,可是心里面也是十二分不乐意瞧着元月砂交到了这样子的好运气的。既然是如此,自然也是宁可元月砂也同样是一无所有。 而元月砂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惶然之色,嗓音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顺柔和:「诸位长辈的爱惜之意,月砂自然是明白。无论是免了宣王府的赌债,还是作为公中银钱,这些金银珠宝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月砂也是会听从元家的安排。只不过,最初月砂虽然盘算免去了宣王府的赌债,可是却也是天不顺人意,月砂正要向各位长辈禀告,说为何迟到的事情。」 她轻轻抬起头,瞧着眼前一张张涂抹脂粉极尽修饰的面容。 这些元家的女眷,个个穿着锦衣华服,却也是分明掩不住眼底那么一缕贪婪之色。 自个儿将她们做的好梦生生打碎了,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方才月砂晚归,是因为见了长留王。其实这次与纤小姐斗气,并非月砂的本意,而是被长留王府的人逼迫。那位陵公子,信心满满,认定自己一定会赢,却不好自己出面,唆使月砂去赌。月砂原本以为是件无伤大雅的事情,想不到居然是大错一件。方才得长留王府提点,月砂不过是代人下注。如今所赢之物,都让长留王府去讨要,和我们元家没关系了。」 陈氏气得发抖,大声说道:「你说谎!料不着你如今居然浑到这样子的地步,居然还拿着长留王做筏子。人家好好的清贵,哪里会沾染这个。你跪下,快些给我跪下,元家家法处置。」 她觉得元月砂这样子砌词狡辩,分明是将自个儿视若无物,可当真是令人十分的恼恨。 而元月砂却只是温和言语:「月砂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讲这样子会被拆穿的谎话。况且这样子不是极好,算计宣王的是长留王殿下,和咱们元家没关系。月砂只不过是个傻子,被人利用了。」 众人细细想来,心忖元月砂也应当不会说谎。 毕竟这个谎话,是很容易拆穿了。 长留王虽然是宛若谪仙,似乎也是不会沾染这么些个俗物。可是他养的那个养子,却分明也是极为狡诈,瞧着也不是个良善之辈。 一时之间,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有人不觉心忖,无论怎么样,元月砂定然还是要罚的,又如何能轻轻巧巧的,这样子便饶了她了? 却不待人开口,元月砂便泪水盈盈,十分悽然的说道:「倘若元家认为月砂犯下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那月砂立刻就走,回去南府郡,再也不待在京城了。」 这般言语,别人以为她是拿捏一番,趁机反击,暗笑元月砂还当真将自己当一回事情。 可是实则,元月砂内心之中却也是有别的盘算。 她不觉想起自己那个关于元老夫人的猜测。这个猜测虽然还未证实,可是元月砂却也是很有把握,很大可能是自己。 倘若元老夫人为了给女儿报仇,决意将自己当做棋子,那么无论如何,也是会捨不得自个儿离开的。 元家众人听到元月砂这故作姿态,都觉得可笑。 这可是蹬鼻子上脸,不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还口口声声,说要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儿,什么东西! 如今元月砂的真性情,元家上下可算是都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反而是心计浓浓,算计颇深。 打发走了这瘟神,元家上下也都会安心一些。 然而出乎意料,元老夫人居然极恼怒:「你住口,以后休要提要走的事情。」 众女顿时一愕。 而元老夫人却也是一副慈和无比的样儿:「我的儿,就算你犯了错,家里的人会说你,怪你,可那都是一片好心,真心实意的和你好。也只盼望你知错能改,做个惹人喜爱的好姑娘。都是一家人,哪里能容你走呢?」 如此姿态,也是让在场元家女眷实在是不是滋味。 从前她们已经觉得元老夫人对元月砂很好,如今瞧来,岂止是很好,还是好得不能再好。 简直当真将元月砂当做元秋娘了。 元老夫人非但没有疾言厉色,反而柔语宽慰:「这件事情,你虽然是有错,可是却也是有些个迫不得已的地方。如今,你知道错了,可也别太放在心上,元家上下,仍然是待你如从前一般。」 元月砂顿时含泪而泣,十分激动的样子:「老夫人,你待我实在是太好了,月砂,月砂都是不知晓应该怎么样子回报才好。」 仿若感动之极。 而元家其他几个小辈,心中却也是好生酸楚,颇为嫉妒。 左看右看,也瞧不出元月砂的好,怎么老夫人居然就这样子,疼爱她到了骨子里面去了。 而元老夫人一派温和慈爱之下,心中却是森森冷冷。 这日日相处,时时相待,她对元月砂再满意没有了。 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沾上她的非死即残。而且这小妮子也可谓是胆大包天,连宣王府都不惧。谁得罪了她,天皇老子也是要报仇。 这等狠辣货色自然连自己女儿一根头髮丝都不如,可是这毒物自然还是需要毒物来克。 想到了萧英,元老夫人涌起了咬牙切齿的恨意。 她面上却一派柔和,甚至听到自己温和的说道:「今日经歷了这么多事情,月砂你也是累了,不若回去,好生歇息。」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柔柔的退了下去了。 那些元家女眷心中并不如何福气,可一则元月砂很会说,还抬出了长留王的名字。再来元老夫人颇有威信,手腕也是很厉害,那些女眷其实也是不敢说些个什么了。 元月砂离开了大厅时候,似笑了笑。 她这时候,脑海忽而划过了一缕微弱的念头。 也许自己赢了三百多万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没有长留王这块挡箭牌,不但会将宣王府的仇恨宣洩在明处,让百里炎生疑,就算是元家也是会咄咄逼人,与她闹得不可开交。这于元月砂如今塑造的身份而言,并不是一桩美事。如此说来,百里聂来做这个挡箭牌竟也不算一件极不好的事情了。 这个念头很是模煳,当元月砂脑海里面浮起了百里聂的身影时候,她内心之中顿时流转了一缕不可遏制的怒气,使得她甚至并不敢如何细思。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元月砂命人烧水沐浴,让湘染侍候着。 湘染心里面担心元月砂,也是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更想听元月砂说一说。 元月砂也是没想过要瞒湘染,便将今日所发生种种事情,和湘染说了一遍。 湘染听得惊心动魄,又暗暗庆幸,亏得元月砂没什么事情。 旋即,湘染却也是不自禁十分恼恨:「元大小姐瞧着老老实实的,这样子的本分,想不到咬人的狗不叫,她居然是这样子心狠。」 元幽萍在宫中出卖过元月砂一次,这也还罢了。她内心之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后悔之情吧。 回到了元家,她非但没有什么愧疚,反而又将种种错事,又推诿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元幽萍确实是受人逼迫,可是她本身也是极为凉薄的。 湘染有些不明白:「二小姐,为何刚刚在人前,你不揭破那大小姐的虚伪面目。」 元月砂微笑摇头:「她一向在人前规规矩矩的,谁都不会觉得,这么一个乖巧的孩子,会做出什么不乖巧的事情。你必定是觉得,她确实是欠下了赌债,只要一查就知道。可是这一切,原本是苏颖设计的。于苏三小姐而言,她可以随随便便抛了两万两银子的明珠来揽名声,也不稀罕收回这五万两银子的赌债。苏颖本来就是要对付我的,若元家的人去查,也不会查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得到的结果,那就是我污衊元大小姐。」 更何况,苏颖今日输了,想来也是气疯了。 这气极了的人,为了出一口气,大约是无论什么事情,也都肯做的。 元月砂一张精緻的小脸,被热腾腾的水蒸气一熏,顿时也是变得有那么几许的潮润。 她淡淡的说道:「所以,我今日没有揭破元幽萍。不但如此,我反而会宽宏大量,以德报怨。湘染,你让人从京城咱们的帐上取了五万两银子,为元幽萍还债。」 湘染啊的一声,不明所以。 元月砂嗤笑:「你放心,苏颖根本不会收这个银子。她今日可是输惨了,还会莫名其妙。这越聪明的人,也就越会疑神疑鬼,而且还会将自己的失败迁怒于别人。我什么都不说,只要替元幽萍还钱,她就会觉得,必定是元幽萍出卖了她。毕竟,一笔可是写不出两个元字。既然是如此,她为了报復元幽萍,又怎么会收银子吐出这个要命的把柄?」 想到被打得血肉模煳的唐络芙,想到了苏颖皇宫之中精心布局,这个女人报復心有多重,没谁比元月砂更瞭然。 既然是如此,被苏颖盯上的滋味,就实在应该让元幽萍尝一尝。 元月砂慢慢的瞧着自己纤弱雪白的手掌,摸不到掌心的茧子与伤痕,还当真是有些不习惯,自己来到了京城有诸多事情。如今劳烦苏颖为自己处置一二,那也是极好的。 尤其是那个长留王百里聂,实在也是难得一见的麻烦玩意儿。 宣王府之中,赫连清听完今日皇宫之中所发生的种种,心尖尖也是阵阵发苦。 她一伸手,去摸一旁的茶盏。 可因为那一双手实在是颤抖得厉害,一盏茶居然是咚的摔开了一地,瓷片茶水散得到处都是。 纤儿欠下了巨额赌债,而自己的麟儿,居然是成为了庶子! 一时之间,她心血上涌,满口竟是甜腻之意。 恍惚间,那死去的苏叶萱却也是朝着自己冷笑。 苏叶萱的儿子,仍然是正正经经的嫡子,而自己所生的孩儿,居然是庶子! 就算是苏叶萱死了,这一点居然是没有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子? 这十数年的风光,让赫连清以为自己当真是成为了正妻,成为了风风光光的世子妃。 可是如今,有着一股子神秘的力量,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一件一件的就这样子生生剥夺了。 她口中的甜腻之位是如此的浓稠,赫连清就算是拼命想要忍耐,可似也是按捺不住了。 赫连清一张口,却也是喷出了一口鲜血,洒满了衣襟。 而她眼前一黑,居然就这样子晕倒过去。 原本百里麟心中已然是十分急躁,心中盘算若干,眼见赫连清居然是吐血晕倒了,顿时也是一惊! 就在这时候,百里纤却也是跑进来,扑住了赫连清,可劲儿哭着:「母亲,母亲,你不要有事啊,你一定要救救女儿啊!」 百里纤宫中虽然疯癫过,回来也是清醒许多了,饶是如此,却也是仍然是有那么一股子的疯劲儿。 她这么叫,好似赫连清已经死了一般,听得百里麟一阵子的烦躁。 他一把抓住了百里纤,生生将百里纤给扯开,然后一巴掌生生的打了过去。 这一巴掌可是没留情,生生的将百里纤打得有些懵逼。 旋即,百里麟方才令人服侍赫连清,熬些药汤给赫连清服下。 他瞧了百里纤一眼,从前这个妹妹秀美可人,活泼讨喜,兄妹两人感情也算是不错。 可是如今,百里纤身躯轻轻的颤抖,面颊发白,有些痴态。 看着就令人生厌,更谈不上如何的喜爱了。 百里麟心中盘算的那个念头,却也是不断的加深。所谓壁虎断尾,自己前途似锦,也似应该拿什么断一断了。 毕竟和元月砂赌的,是百里纤。 正在这时候,赫连清醒了过来。 她方才吐血了,身子还有些虚弱,一张脸也还微微有些蜡黄,全无平日里的娇媚。 赫连清一身衣衫来不及换,胸前还有几缕血迹。 她喝了几口参汤,仍然是没精打采的,胸口却也满是苦意:「如今该怎么才好?」
111 宣王府内讧 百里纤方才挨了打,如今倒不觉老实了一些,只是轻轻哭泣。 却不觉让赫连清一阵子心烦气躁,这个女儿从前瞧着聪慧伶俐,岂料帮不上自己一点忙,还闹腾出这么些个么蛾子。 自己处境,已经是十分不顺,却未曾想到,自己女儿居然又为自己折腾上了一个天大的祸事。 百里纤心里面酸熘熘的,不觉好生不是滋味。 分明是百里麟让自己去赌,说算计好的。 不过现在,人人都说自己不懂事。 赫连清恨铁不成钢:「纤儿,你年纪也是不小了,老是这样子煳煳涂涂的,怎么能够呢?母亲如今失宠了,这身子骨不争气,也是斗不赢那么些个狐媚了。你也应该帮衬你哥哥,怎么整日里这般闹腾,还闹出个这么些个事情?」 她面色发黄,说话也是没力气。百里纤盯着自己母亲的脸蛋,心里面蓦然浮起了一个念头,难怪父亲会厌弃于她。 都已经不是花朵儿一般年纪了。 更不必说,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赫连清不加以安慰,还这么训斥。 百里纤不平,倘若犯错的是百里麟,她还是会如此严厉? 百里纤的心里面,不觉酸熘熘的。 百里麟在一旁淡淡的说道:「好了纤儿,母亲都已经是气得生病了,你还不快些退下去,免得让她瞧见你更加生气。」 他不想让百里纤在赫连清跟前多说些什么。 百里纤却不傻,也不肯走:「母亲,你句句怪我,可知道并不是女儿的错。」 百里麟一时心里面恼怒,这百里纤居然还不依不饶了? 他伸出手,就来拉百里纤的手膀子,不觉作色:「事到如今,你竟还惹母亲生气。她已然病了,又吐了血,难道便不能少说两句,让母亲心里面舒坦些?」 那字字句句,竟然是百里纤的不是。 百里纤却不理那么多,百里麟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母亲着想,其实不过是将所有的错处都是推到了自己身上。 她隐隐觉得不好,不能不说清楚:「其实那日我挑元月砂赌钱,是二哥授意,怎么挑拨怎么下注,全是他的主意。如今输了,却全赖在我一个人身上。」 赫连清一惊,面色有些不好看。 百里麟冷冷说道:「瞧来你居然是这样子不孝,还不肯罢休了不是?」 百里纤奋力挣扎,她挣不脱,面色也是有些不好看,嘴也是没闲着:「二哥哥,你当我不知道,是你喜欢苏颖,喜欢她这个天仙一般的人物。她一番算计,你让亲妹妹做筏子。如今,还要将所有的罪过推到我的身上。」 她干脆跪在地上,腻着不肯走了:「母亲,母亲,是二哥哥迷恋那个倾国倾城的苏美人,却刻薄自己妹妹。不然我胆子小,哪里会这样子煳涂。如今苏颖不肯要他了,他便来作践自己的妹妹。」 百里麟抓住她,又打了她一巴掌。 百里纤也不理会,双颊都是红红的巴掌印,却泪水盈盈,一副极倔强的样儿。 赫连清咳嗽了几声,心火越浓:「好了,好了,你们闹个不休,便当真是没将我这个娘放在心上。」 说到了这儿,赫连清捂住了唇瓣,不觉又咳嗽了两声。 两人顿时也是不敢言语。 赫连清心中气苦,如今她处境艰难,没想到如今这个时候,儿女居然还不肯拧着一条心。 「阿麟,你当真我面,动手打你自己妹妹,成什么体统?」 「阿纤,你对你哥哥说话,怎可没什么分寸。」 百里纤心里凉了凉。 这百里麟做哥哥的,却俱将罪过推到了妹妹身上。 可轮到了赫连清这儿,却也是不过不轻不重的呵斥了几句。 各打了五十板子,就算了事。自个儿脸上巴掌还是疼得紧,可是这桩事情,便是这样子了了。 可百里纤也不敢吱声,事到如今,若要将这桩事情抹平,只能靠着赫连清了。 百里纤却也是一副娇柔之态:「母亲,你要救救纤儿,纤儿不过是池鱼之殃,这又不是纤儿的错。」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却也是哭得梨花带雨。 「父亲爱惜脸面,便是心里面不喜,也是会为纤儿填这个窟窿。我瞧纤儿还是去恳求父亲,求父亲对你怜惜几分。可是不要,在这儿打搅母亲养病。」 百里麟一脸不耐之色。 「二哥哥可是要我将这样子的话,在父亲跟前再说一次?纤儿也是不怕再说,却也是怕你抹不开这脸面。」 百里纤却也是不甘示弱,美眸含嗔。 「母亲,父亲他性子凉薄,为了宣王府的面子,也是不知晓如何待我。以后说不定,女儿就会送去什么不知生死的地方。除非,除非母亲为我兄妹二人,将这赌债填平。」 百里纤却也是眼波流转,流转了几分算计之色:「我知晓,你那私房却也是极丰厚的。」 她知道赫连清有钱,私囊颇丰。 赫连清一时心乱,也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百里麟面色有些不善,却轻轻的扶住了赫连清,极体贴的服侍了赫连清喝了剩下的半碗参汤。 旋即方才呵斥百里纤:「阿纤,你竟如此不懂事,如今你闹出了事情,没想到居然会算计母亲的私房。她如今失宠,若无些银钱傍身,这以后的日子,还不知晓怎么过。你的心中,却半点孝道都不存。」 百里麟这样子说,赫连清也是未曾吭声。 赫连清前半辈子日子过得苦,也忍不住觉得,但凡钱财还是还要拿捏在自己手中好些。 想当初,赫连清客居在了宣王府,孤苦伶仃,就是吃一两燕窝,都是要瞧别人的脸色。 百里纤玲珑心肝,不觉冷笑:「二哥哥就不怕我将你那些个丑事给扯出来?」 百里麟冷笑:「父亲早知晓你已然疯了,如何会听你那么些个不中听的言语?」 如今百里纤的名声,可谓是已然坏掉了。 便是百里纤说了自己,别人只当是百里纤想要拉扯个人下去。 百里策心里已然是猜测到了些个,可那又如何? 他若做取捨,必定是会舍了百里纤的。 「母亲,纤儿说的是些个胡话,你可不必放在心上。」 百里麟冷笑,轻轻的按上了赫连清的肩头。 赫连清见两人相互攀咬,心中痛楚之意愈浓了。 这兄妹两人,为何不能好端端的,同心协力,却也是相互攀咬撕咬。 「住口,你们兄妹二人,为何不肯相信相爱,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偏生还要气着我。」 一边说话,赫连清一边捂住了胸口连连咳嗽,分明也是极恼怒的样儿。 百里麟瞪了百里纤:「纤儿,你还要在这儿歪缠?」 百里纤目光闪动,不肯让,母亲还是帮着二哥哥的。 因这主意是百里麟出的,百里纤也越发理直气壮起来:「分明是二哥哥,被那苏颖迷住了,让苏颖将他当做傻子般拿捏,拿他做筏子。女儿,女儿是无辜的。纤儿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肉。既然将我生下来,就不能不理我。」 百里纤言语沉沉,不依不饶的。 她心中笃定,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是要去争一争的,怎么样都不会轻轻巧巧的,落在了你的手里面,任由你摘采。 赫连清一时之间觉得心烦意乱,只觉得儿子倒好,还算温和熨帖,偏生百里纤这个女儿一直都是闹个不休。 她原本就染了病了,如今只觉得百里纤甚是聒噪,不觉有些烦躁:「好了纤儿,事到如今,你都不肯让母亲歇息一二。」 百里纤略略沉了沉,良久,方才冷冷说道:「不错,纤儿若说自己赌钱是二哥哥让的,父亲可不会为我做主。可是,可是——」 一边这样子说这话,百里纤的嗓音渐渐低沉了,竟似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可是若是说出祖母的事情,不知道父亲可会在意?」 赫连清如遭雷击,她不觉恼怒冷然的看着百里纤,唇瓣轻轻的颤抖。 这个孽障,如今居然是将这样子的话说出来。 那件事,原本此生此世,都应该烂到了肚子里去的! 要嚼得稀烂,咽得渣子都不剩,自己都应该忘记自己做过这档子的事儿。 就好似赫连清,她一番努力,好似已经将这件事情彻底忘记了,好似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那水面下的污泥,如今轻轻的翻腾,闹腾出了一阵子的酸臭不堪。 赫连清原本染着病,柔柔弱弱的,这一刻眼神却也是变得犀利非常。 百里纤犯浑,所以连这样子的话都说出口,她不怕百里麟,挨了打也不怕。 可如今被赫连清这样子看了一样,百里纤顿时通体生寒! 竟不自禁的垂下了头去了。 赫连清颤颤巍巍下了床,百里麟要扶赫连清,却被赫连清一把推开。 百里麟心中也是不觉充满了疑惑,可是却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眼前的赫连清,通体散发一缕杀伐之气。 就宛如当年初冬时节,来到了宣王府投亲的孤女,虽冻得脸蛋儿都白了,虽看着柔柔弱弱的,可是那眼睛里面,盯住宣王府的锦绣朱红,却也是流转野兽般贪婪而兇狠的光彩。 一晃这么多年了,赫连清的容貌更改,姿色有变,唯独那一双眼睛竟一如当年。 她一扬手,重重一巴掌抽打过去。 百里纤竟被抽倒在地。 面上的痛楚还在其次,可是百里纤可是当真被吓倒了,这身子却也是不觉轻轻颤抖,抖个不住。 赫连清却也是冷冰冰的说道:「纤儿,这样子的话,你不可再说第二次,否则——」 她言语森森,面色也是不好看:「你是我生下来的肉,我也是能将你生生的按回去,让你不得好死。」 百里纤身躯颤抖,一时之间,却也是吓得话儿都是不敢说了。 当年的回忆,却也是如击电般散过了百里纤的脑海。 那时候,母亲一向恭顺,却不知怎么了,惹恼了祖母,让祖母训斥了一番。 她记得母亲的脸,看似温顺,却不自禁扭曲成一个极为古怪的样子。 想要生气,可是偏生又忍着不能生气。 那样儿自然是不会多好看。 然后,赫连清轻轻的抱住了百里纤,在百里纤耳边轻轻低语,让百里纤将那一包药粉偷偷的洒在了鸢王妃每天要吃的燕窝汤水里面。 那一天,百里纤回到了赫连清的院子。 残阳若血,照在了赫连清身上,赫连清独自一个人小酌,饮得微醺。她那杯中的酒也是嫣红的颜色,被夕阳一照,却也是炽热如血。 乍然一看,好似赫连清痛饮鲜血一般。 她扎入了母亲的怀抱之中,咯咯轻笑,说自己做好了那件事情了。 而赫连清那略略有些冰凉的手掌,却也是不觉轻轻柔柔的抚摸上了百里纤的脸蛋,更轻柔的说道:「纤儿,你做得好,你当真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只不过,这件事情,你谁都是不能说,一旦说了,咱们的好日子啊,可是一点都不会剩了。」 然后第二天,就传来了鸢王妃染病疯癫了的事情。 时隔多年,百里纤还是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自己四岁?还是五岁?总之年纪还小。可是这样子事情,却好似烙印一般,深深的烙在了自个儿的记忆深处。 毕竟如此深刻的事情,就算是想要忘记,只恐怕也是不容易的。 她慢慢的,咬紧了自个儿的唇瓣。 虽然那个时候她只是个小孩子,可是难道当真不懂赫连清此举的恶意? 哈,那也是说不上。 毕竟那时候百里纤,已经是十分聪慧的女孩子了。 虽然懵懵懂懂,未必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却也是知道了,究竟有什么东西招惹她讨厌。 这招惹百里纤讨厌的,就有那个祖母。 鸢王妃瞧不上她,虽然爹在时候会对她很慈和,可是一转眼,却冷笑嘲讽说她是个贱胚子生下来的。 便算百里纤多吃一块糕儿,鸢王妃也会百般挑剔说她那馋样,果真是家里不好的穷人家生出来的。百里纤天真无邪吮着手指上甜腻时候,心里却好讨厌这个祖母。 赫连清让她做什么,她隐隐知道母亲的恶意,可是居然是幸灾乐祸,十分欢喜的去做这件事情。 事到如今,百里纤也后悔将这件事情说出口。 毕竟当年下药的也是她,若赫连清有事,自己也是没什么好结果。 若不是心里面实在是太害怕了,百里纤也不会张这个口。 她不觉轻轻的挣扎,伏于赫连清的足边,哭得泪水盈盈:「母亲,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赫连清抿着唇瓣,却也是一时没有说话。 百里麟有些莫名,却也是隐隐知晓,好似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乃是百里纤和赫连清之间的秘密,却是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而这个秘密,一定是个很恶毒、很可怕的事情。 可怕得让百里麟甚至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赫连清蓦然不觉冷笑:「我们母子几人,都是相互偎依,相互依靠的,谁也不能离了谁。以后,可别说那些伤了感情,不中听的话。」 她想着自己来到了宣王府的种种,她如何一步步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好似一颗种子,埋在了土里面,得了阳光和雨露的滋润,疯狂贪婪的生长着,开出了恶之花。而她的儿女,就是她的枝丫,任由她枝繁叶茂,越发得成气候。 正在此刻,却也是听闻下人回禀,只说百里策来了这儿了。 赫连清一惊,心知百里策到来,也是免不得一些呵斥训斥的。 却不免有些奢望,希望自己为之付出了一生心血的男人,训斥之余,能为儿女承担一二。 她下意识间,整顿髮丝,拢好了衣衫,摆出了凄楚柔婉的样子。 百里麟唇瓣动动,想要说什么,却也是说不出口。 他也是男人,自然也是明白男人的心思的。 这女子倘若有几分姿色,做出了那等楚楚可人的姿态,倒也不乏可爱可怜。 赫连清人到中年,又生了三个孩子,本来也是有损气色。只不过她保养得意,又学会用脂粉精心修饰,自然也是别有风韵。 可惜近些日子,赫连清连连受打击,方才更是气得吐出,自然是形容憔悴,瞧着样子不美。 而这样子一个不美的女人,却也是刻意做出了楚楚可人的风姿,让人瞧见非但不会觉得美丽,反而是觉得有些倒胃口。 只不过这样子的话,他却也是并不敢和赫连清提及。 更不必说,如今短短时间,也让赫连清来不及整顿仪容了。 当百里策踏足了房中时候,赫连清眼中顿时也是不觉添了几许的迷醉之色。 百里策这般岁数,虽然没有了少年的青涩,却也是添了几分的成熟,越发显得丰神俊朗。 赫连清自打失宠之后,便也是没有机会见百里策了,如今看到了百里策,眼底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贪婪之意。 哎,自己失宠这段日子,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几个狐媚子。一想到了这儿,赫连清心里就是含酸。 她却顿时泪水盈盈,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面颊之上的泪水珠子:「世子爷,纤儿的事情,妾身也是听说了。妾身不争气,自己招惹你生气了,也不敢为自己求什么。可这两个孩子,可都是世子你的骨血,不能不疼啊。无论纤儿做错了什么,还求世子救救她。可怜她这样子的岁数,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若是轻轻折损,岂不是十分可惜。妾身觉得,觉得是有人算计纤儿。那个什么元二小姐,咱们宣王府待她如上宾一般,却故意让宣王府欠下了巨债,这是半点不念情。她便是恨透了妾身,也是该念着世子对她的情分。」 赫连清方才还神思恍惚,可是如今一下子的回过神来了,又顿时变得十分富有心计。 就这样子轻轻巧巧的一番话,就动之以情,又想要激起百里策对元月砂的恼怒之情。她只盼望转移百里策的这份恼怒,让百里策去恨元月砂。 可当她瞧见了百里策身后那道身影时候,却也是顿时不觉微微一僵。 只见百里冽容貌柔和而恭顺,就这样子跟在了百里策的背后,到了这儿了。 那张漂亮的脸蛋,宛如美玉雕琢而成,而那一双眸子,却也是透出了淡淡的玉色光彩。 如今面对赫连清的种种哭诉,侃侃而谈,他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是没有说。 可饶是如此,当赫连清瞧见了百里冽的时候,却也是顿时浑身冰凉,隐隐觉得不妙。 倘若百里策想要周全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该保全面前,就算不保住她赫连清的,也应该保住纤儿麟儿的。 既然是如此,百里策就会好似当初杀了罗嬷嬷一样,屏退了其他的人,连下人都不留,私底下跟自己讲道理。 而不是如今这个样子,居然将百里冽给唤过来,瞧尽自己的丑态。 这顿时也是让赫连清内心好生不是滋味。 百里纤、百里麟此刻内心均有些惧意。 百里麟虽然言之凿凿,却知晓自己父亲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也是有份儿? 两人自然是怕百里策的震怒,然后有些个雷霆之怒会落在了他们的身上,狠狠受责。 然而百里策容色漠然,竟没有十分恼怒的样儿:「清娘,你被软禁起来了,这府里安插的探子也是没以前那好使唤了,故而你养着病,就听着儿子女儿胡说。这两个孽障满嘴都是谎话,你怎么会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如今满京城的人都是知道了,因为有人算计长留王的养子姜陵,人家让元二小姐代为下注,让算计落空。赢了你钱的是长留王殿下,而不是什么元二小姐。人家确确实实,算计你去了,可那又如何?」 赫连清脸色更是白了白,心中幽恨暗生,怎么如今这档子事情,居然又涉及到了长留王殿下?这个元月砂,算什么东西? 一转念间,赫连清内心之中顿时流转了数个念头,却也是不敢细细去思。 「今日我来瞧你,是因为有一件事情,让本世子十分吃惊。这女人我见得多了,会争风吃醋的女人也是见过了不少。这天底下的女人为了争宠时候,什么谎话都是会说,什么事情都可以作假。那些耳鬓厮磨时候甜言蜜语,我一多半是用来哄人的,也一多半不相信人家说的。可是,有一件事情,本世子居然是相信了。」 百里策这样子说着,唇瓣轻轻的含笑,可那样子,却也是让赫连清隐隐有些不寒而慄。 「清表妹,很久以前,你来到了宣王府。那时候你好似才十三岁吧,年纪小小,清清纯纯,柔柔弱弱的。我练习射箭,你能在一边一站一半天,眼里透出欢欢喜喜的光彩,瞧得满脸通红。可我看你一眼,你又会害羞半天。我寻你说话儿,无论多幼稚多无聊的话,你都听得认认真真的。我知道,其实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那些少年事情,年少甜蜜的种种,由着百里策说出来,让赫连清心口阵阵抽动,又酸又甜。 这些年来,赫连清汲汲于算计,又被百里策抛弃冷待,用慕容姨娘来羞辱。饶是她再爱百里策,也不觉淡了几分了。 可是如今,眼见寡情的百里策,居然还记得当年的种种,这也是让赫连清恍惚之间回到了少女的时候,似乎又记得当年自己喜爱百里策的那种感觉。 可是那样子甜蜜之中,却也是有着一股子莫名的恐惧,这更是让赫连清觉得危险。 「你说你盼望我和郡主一辈子恩恩爱爱,你说你会对冽儿视如己出,你说你会做个贤惠能容忍的世子妃。你可知道,本世子不是傻子,这些话听听就算了,用不着算数。我有过那么多女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女人心里面想什么呢?可有那么一件事情,我还是相信的,我相信你是真是心意喜欢我,毕竟你是孤女,需要依附于我,而我也对你很怜惜。」 百里策瞧着赫连清那张有些蜡黄的脸蛋,眼中厌憎之色,却也是不觉一闪即没。 赫连清慢慢的搅紧了手帕,轻轻的说道:「世子爷,无论怎么样,我便不是个好人,我便不会教导儿女,可对你心思,可谓是十足真金啊。」 她怎么能不爱百里策?百里策是她的锦绣前程,美好未来,而这种种荣华富贵,又化作一个俊秀男人的姿态出现在赫连清的跟前,连赫连清少女的本能都沉溺于此,又怎么能不贪婪,怎么能不嚮往呢? 她唇角轻轻品尝到了一缕苦涩,却也是不觉泪水盈盈。 百里策于别的女人,也许不过是金尊玉贵生活一点美妙的调剂,比如那出身就十分幸运的苏叶萱。可对于她赫连清而言,百里策就是她的性命啊。若没百里策,她生不如死,那也是根本不用活了。 赫连清平时楚楚之色,一多半是装出来的,可是如今倒是难得真心实意。 而百里策却从袖中拿出一卷宣纸,重重的摔到了赫连清的脸上:「这就是你的真心真意!」 赫连清被打得脸颊一疼,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珠子。 待睁开时候,那捲白纸落在了地上了,轻轻的散开了。 上面密密麻麻,均是字迹。 却分明记载了赫连清名下店铺、田产,乃至于钱庄之中所存的银钱。 那些东西甚至写的并不是赫连清的名字,可是实则却也是属于赫连清的。 赫连清瞪大了眼珠子,全身发僵,实在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饶是她巧舌如簧,此刻竟让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耳边却也是听着百里策冷冰冰的言语:「今日不知道是谁,好心好意送了这东西来宣王府。让本王知道,自己夫人手里面,有这么些个好东西。算起来,可是有三四百万两银子了吧。」 而赫连清心里面,却也是有个声音轻轻发颤,是谁?是谁!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究竟如何知道的? 她当然也怕百里策察觉,故而也是小心翼翼,每攒一样东西,都是弄得不留痕迹。 赫连清轻轻的跪下了,颤抖的看着眼前这捲纸,里面却也是写得十分齐全,巨细无遗的全部都写上了。 百里策冷冷的看着赫连清,他不是不允枕边人攒私房,倘若赫连清的私房是十几二十万两银子,名下两三间铺子,他也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是如今,那可是几百万两! 每年宣王府商铺所得、田租地税,除去伙计工钱,诸般消耗,那也不过五六十万两银子。这些银钱,要供宣王府种种花销。而赫连清算起来,她真正摸到了宣王府管家钥匙,也不过十数年吧。这可真是,绞尽脑汁,将那每一分每一毫能扣下来贪墨的财帛都拢到了自己口袋里面了。她甚至胆子大到原本宣王府名下的田产,弄成自己的。那副贪婪无比的嘴脸,让百里策一阵阵的噁心反胃。 这京城那么多京城贵眷,只恐怕没一个能做出赫连清这样子噁心人的事情。 赫连清,好个赫连清,自己当真是小看了她。 原来赫连清跟了他,就为了这些个金银之物,百里策只觉得脸被打得火辣辣的。 当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时候,一股子仇恨之意,却也是顿时不觉涌上了心头。 如此出其不意,更是让赫连清脑子乱做了一团,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狠狠的咬紧了牙关,心尖儿顿时浮起了缕缕酸楚,想了种种措辞,可居然都无法解释。 赫连清不觉弱弱低语:「世子爷,这,这都是别人污衊清娘的。」 可这躲躲闪闪的口气,便是赫连清自己也是听得心虚。 百里策冷笑:「清娘,你是个聪明的人,这样子一查都知晓的事情,不要在这儿说谎话。」 赫连清终于眼中添了几许绝望之色,她不觉抓住了百里策的衣摆,就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枚救命稻草一样。明明知晓这枚稻草决不能救了她,却仍然是死死拿捏,怎么都不肯放开。 「世子爷,我,我并不是故意的。」 赫连清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落在了缎子衣衫之上。 「我只怕了,想要得些钱,心里面才会安安稳稳的。我来到宣王府,做一件衣衫,买一枚髮钗,吃一碗燕窝,都要看人脸色,要靠着别的人赏赐。我要讨好别人,不能要些个逾越了的东西,生怕别人会不欢喜。这样子的日子,我实在不想再过了。世子爷,世子爷,唯独这样子,我的内心才能安安稳稳的。我在你身边,瞧着娇花如云,而我一日日老去,总没有年轻时候娇艷了,我生怕你会不喜欢我,厌了我。」 赫连清以前总是在百里策跟前做出楚楚样儿,只是为了博得同情。 有时候,也不见得是真的不自在的。不过却也是做出了娇滴滴的样子,只为了博得男人的怜爱。 好似百里策这样子的人,不就是喜爱娇滴滴的姑娘? 可是如今,她被逼到了如此地步,撕破了画皮,却终究不得已在百里策跟前说了那么几句真心实意的话儿。 而这些话,赫连清亦然是真心吐露,并不带假的。 只可惜如今赫连清难得说那么几句真心实意的言语,百里策却并无动容,面色之上反而流转了几许的冷然之色。 他不觉一伸手,狠狠将衣衫扯出来。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自己贪花好色,竟让你如此。」 赫连清一抬头,却触及了百里策冰冷的目光,却不见半点从前的柔情蜜意。她心中一阵子的翻腾苦涩,一颗心更是不断的往下沉。 她跟随百里策多年,对百里策一心一意,又为了百里策生儿育女,难道百里策居然是一点儿都是不念情分,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自己温柔体贴服侍百里策多年,就算是有那么一些错处,百里策也不应该如此绝情,这样子的不理睬自己。 「如今纤儿闹腾出这样子的事情,这些私产便来填这个窟窿,也就这么样子了。」 百里策容色冷冰冰的,轻轻一拂衣摆,仿若嫌弃赫连清脏了。 赫连清如遭雷击,她辛辛苦苦的,这么些年,才弄了这么些银子傍身,如何肯吐出来? 若没这么些个东西,以后赫连清当真是不知晓如何才好。 「世子爷,纵然我有错,可是也服侍你多年了。我一心一意顺你的意,生怕你不欢喜,你挑一挑眉头,我都赶着猜你意思。这么多年殷殷切切的情分,你总需念些旧情。如今我没了世子妃的头衔,还被贬为妾,名声也没有了,只盼世子爷待我些许怜悯。」 百里策冷冰冰的说道:「如今我这样子待你,自然也是念旧情了。若非保全一双儿女,也不会如此。这纤儿煳涂,麟儿也不干净。我拢来的财帛,左右也是宣王府的。若不是念着情分,侵吞夫家财产又是何等罪过?若我这个父亲不慈,已然可以不认纤儿麟儿了。这一次我是宽容大度,可是下一次便不会如此。」 百里纤与百里麟都不觉打了个寒颤,心尖一片冰凉。 百里麟心凉,说什么这次饶了两人,其实百里策不过是忍痛全了宣王府的脸面。这次银子不给,整个宣王府都抬不起头来。只怕这个亲爹,心里面已然是厌弃了两人,以后绝不会再如何放在心上了。 「如今你那些财帛,我会让冽儿盘算好了,送去鸣玉坊。你手底下的人,若是肯安安分分的,那倒是极好。若是不肯安分,自然也是有苦头吃了。冽儿,你素来沉稳,想来也不会如你弟弟妹妹一样,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失望吧。」 百里策瞧了百里冽一眼,百里冽恭顺的说道:「父亲放心,冽儿一定会顺你之意。」 百里策嗤笑:「你倒是懂事,知晓顺我的意,可惜有些煳涂东西,怎么都不明白。」 赫连清怔怔的听着,似乎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么些年,她积攒的那么些个东西,要让百里冽伸手化去了? 不可以的,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她忽而明白了什么,百里策本来就是故意的。 百里策知晓自己最恨苏叶萱,那贱婢虽然是死了,可是却仍然留下了一个野种。 而这个野种,仍然是如此的讨厌。 今日百里策就是要让百里冽亲眼看着自己诸般丑态,让她遭受最大的羞辱。 如今,更是有心安排,让百里冽化去了自己手中财帛。 是了,百里策就是这样子的人,喜欢你时候百般爱宠,可是恨上你时候却让你受尽千般苦楚。苏叶萱不就是这样子,一旦不喜欢了,就弃如敝履。 当年赫连清瞧着很痛快,可轮到了自己身上时候,才知道这是何等的不是滋味。 她不觉盯着了百里冽,眼前少年精緻的容貌似乎化为了苏叶萱秀丽容颜。 那个死去的女子仿佛瞧着自己,冷冷笑着,将她这么多年得到的东西,一件件的剥下来。 她有世子妃的封号,有儿有女,手中还有财帛,如今这些东西都快要没有了。 这让赫连清忽而升起了熊熊怒火,强烈不甘。
112 萧家说亲 那个死去的女子仿佛瞧着自己,冷冷笑着,这让赫连清忽而升起了熊熊怒火,强烈不甘。 这个贱妇,水性杨花,满京城都厌弃的货色。她死都死了,还闹什么,凭什么来分薄自己的福气? 她不过是出身好一些,运气好一些,投胎投得好,所以有一个绝好的出身和美丽的皮囊。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轻轻一站,什么东西都是轻轻巧巧的落在苏叶萱手里了。 很多年前,当一身红衣,娇美可人,蕴含了浓浓幸福的苏叶萱踏入了宣王府的时候。那时候,赫连清被震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生出了一缕绝望心思。那时候她努力的站立着,看着苏叶萱,不让自个儿晕倒,难得竟不肯流露出怯弱姿态博同情。可当百里策和赫连清一对儿从自己面前走过,只能瞧着恩爱的背影时候,赫连清所有的力气都是被抽去干净了。 她甚至两天没吃饭,食水未沾。 百里策只顾着他新娶的妻子,已经是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了。 当赫连清喝下了第一口汤水时候,那温热的汤汁暖了胃,也让赫连清那毒蛇的性儿暖融融的復甦了。 无论多艰难,她一定要赢! 而当她赢得一切,苏叶萱死得悽惨,一晃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以后。她以为当年那样子感觉已随风去,再也不会有了。 可是如今,苏叶萱初入府时候的绝望之感又涌上来了,使得赫连清喉头低吼了一声。 眼前少年精緻的脸庞,仿若化作了苏叶萱秀丽的容颜,似在冷冷讽刺,句句嘲笑。 是了,那些当年自己从苏叶萱手里面的东西,如今又要被一件件的夺回来了。 赫连清死死攥在了手里面的东西,又要一件件的让人给掠了去。 这么多年的辛辛苦苦,那样子一团的锦绣荣华,又将化作烟云水汽,什么都不剩。 汲汲营营,苦心筹谋,结果什么都没有。 赫连清面颊蓦然流转恨色,不会的,她绝不允如此。 她捡起了一旁的玉石镇纸,狠狠朝着眼前那幻化的虚影投掷而去。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纤的尖叫连连,苏叶萱一时也消失了,眼前秀然而立的正是百里冽。 谁也想不到,赫连清居然是会做出了这样子举动。 百里冽侧了侧,却未曾全躲开,额头微微一热,冉冉鲜血也是一滴滴的滑过了脸颊。 百里冽手指轻轻一擦,最初的惊讶过后,面颊又恢復了那淡淡的样儿,只用帕儿擦去了手指上血迹。那面颊之上的血迹,百里冽却一时未曾理会。 赫连清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时面颊不觉染上了一层绯红,更汗水津津。 百里策眼中厌憎之色愈浓了,他曾经也对赫连清有过情分,否则也没这十多年的恩爱。可这往日的恩爱,却好似海上的浮沫,海水轻轻一冲,顿时也就散得没有影子。 事到如今,百里策对赫连清也是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情意了。 赫连清这个样子,他实在不乐意多看一眼,张腿便走。 赫连清不自禁扑过去,想要拢住百里策的衣服角,手指却落了个空,什么都没有捉住。 一抬头,便瞧着百里策离开了房间,百里冽不紧不慢的跟随着百里策。 想着这么多年痴情缠绵,苦苦经营,染了数不清的恶毒事情,才能成为百里策的正妻,成为了世子妃,攒下了若干私房,儿女更是乖顺懂事。 可是忽然之间,什么都是没了。她瞧着百里策远去的背影,恍恍惚惚间,眼前似也是渐渐模煳了。就好似许多年前,百里策领回了苏叶萱,一步步的从自个儿面前离去。 那两道身影,穿越了时空,如今轻轻的叠在了一起了,就是这样子轻轻的走开了。 赫连清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就这样子喷了出来,顿时心力交瘁。 离开了房间,到了走廊,百里策瞧了百里冽一眼,淡淡的说道:「冽儿,你受了伤,就将额头上伤料理一二。」 百里冽轻轻的嗯了一声,他额头被擦破了,可是却好似并不觉得痛一样。 就因为百里冽这种样子,百里策总是忍不住有些疏远于他。 若百里冽满怀怨恨,百里策也许会不喜欢,可总是会知道百里冽在想什么。然而从小到大,百里冽都是这样子沉沉静静的样儿,好似玉做的人,便算是受了什么委屈,也是什么抱怨都没有的。 如今百里冽那张秀丽的脸颊染了些血迹,更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和艷丽。 他柔顺的垂着头,眼底流转了一缕光华。 百里冽忍不住想到,当初自己娶了苏叶萱的时候,最初也是有过一段日子的幸福和甜蜜,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当真能弃了天底下其他的女人,只和苏叶萱一个人好。可那样子的感觉,是如此的虚妄,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那时候,苏叶萱怀了百里冽,等百里冽生下来时候,两个人情分已经是淡了许多。他有了生平第一个嫡子,就算情分淡了,多少也是有些欢喜的。 可是等苏叶萱染上了恶名,又被逐出了府,他就并不想见到百里冽了。这孩子打小也聪明,学会讨好杨太后,又跟豫王世子混在一起,风徽征不知道怎么瞧中了他,挑他做了学生。等百里冽岁数大一些,就没有留在府中,反而到处游歷。说到天才本事,其实百里冽要比百里麟出色许多,可他总不经意偏爱百里麟一些,想不到如今闹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他也对百里麟失望透了。 如今麟儿没有用了,可百里策看着自己这个阴沉沉的儿子,却仍然喜欢不起来。以后他承了爵位,也并不想让百里冽做世子。 正在这时候,陈娘子却不觉抱着四公子百里洵过来。 百里洵今年不过五岁,粉团儿一样子的人,样子俊俏,也憨态可掬。 百里纤和百里麟是龙凤胎,赫连清头一胎生下来,情分自是不同。那时候赫连清儿女双全,在宣王府的地位也是巩固了许多。这儿子女儿,赫连清也是养得尽心一些。 及赫连清怀了第二胎,她已然是世子妃了,年少时候如何情浓,伴随时间的流逝总是会变淡许多。有了第二个儿子固然是让赫连清觉得欢喜,毕竟锦上添花。可是对于这一胎,到底没有之前两个让赫连清上心。更不必提赫连清身为世子妃了,事情多,操劳的事情也是很多。赫连清出了月子,百里洵还是让乳母下人带得多一些。 如今百里洵睡眼惺忪,揉揉眼睛,瞧见了百里策,便伸手让百里策伸手抱抱他。 百里洵面色泛起了淡淡的温和,伸手将儿子给搂住了。 百里洵是赫连清所出,皇后有令,如今赫连清所生的孩子可都算是庶出。 以后百里洵,只怕前程也没多好,想到了这儿百里策却颇多怜意。 到底是自己骨血,也是讨喜,想着也是有些可惜。 虽然以后百里洵绝不可能承爵,却抵不住百里策柔情一动。 百里冽怔怔的瞧着眼前一幕,其实很小很小时候,他就已然知晓,自己的父亲待他如地上的污泥,什么感情都没有。百里策虽然是刻意掩饰,可眼睛里面的那份憎恶却总是很难真正的遮住。而他很小很小时候,就已经懂得这份憎恨,也早就没有了任何的期待。别人都说他是玉做的样子,其实他是冰做的人。 明明许久以前就已然懂了的东西,这么些年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为何自己心口,竟不觉有什么东西微微翻腾。仿佛是沉淀在心底的污泥,如今被生生的,一块块的翻起来了。搅得心境竟是一片浑浊。 百里策是个凉薄心性的人,可多多少少,对自己血脉也会有一些眷顾。他会关注百里麟的前程,百里纤若有什么女红刺绣做得好,百里策也会称赞几句。就算如今百里洵是庶子了,赫连清又惹了百里策厌憎,百里策也是会抱着百里洵稍加怜惜。这些不过是些虚伪的温存,如泡沫一般轻柔,可轻轻吹去。纵然是亲生子女,若不顺百里策的心意,那也是会被弃如敝履,就好似如今的百里纤和百里麟一眼。然而就算是这样子些许虚伪,百里冽从小到大,也是从来没有得到过。 百里洵脸颊染了些许血污,怔怔的瞧着,眼神有着一股子奇异的冷漠。 明知那些软弱脆弱,不过徒劳惹人笑话,他竟不能自抑。 百里洵很可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发出了咯咯的笑声。他的脑袋埋在了百里策的肩窝,又瞧见了站在一旁的百里冽,许是百里冽的面色太奇怪了,他瞧得怔怔发呆。 忽而百里洵唇瓣一撇,竟然是哇哇的哭了起来。 百里策拢眉,他忽而向着百里冽望去。 小时候,百里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掩饰极好的厌憎。伴随时光的流转,那样子的厌憎并没有消失。如今这双眸子之中,反而多了一缕警惕和惊惶。 百里策虽然正值盛年,可是如今他膝下还瞧得过去的儿子只有百里冽一个。赫连清为了给百里麟铺路,处处算计,不知道废了多少的心计。想不到如今百里麟坏了名声,成了庶子,反而便宜了百里冽。如今百里策更不可遏制的想,百里冽已经长大了。 百里策忍不住想了,是了,打小百里冽就心思颇多,自然绝不会有什么兄弟之情,只怕父子之情也是奢想。百里冽满腹心计,面似锦绣,却是虎狼之性。 百里洵是小孩子,自然是不会说谎的。一定是百里冽脸上流露什么,才让百里洵这个样子。 想到了这儿,百里策轻轻皱眉:「阿冽,还不下去处理自己伤口。」 百里冽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百里洵这样子哭着,也惹得百里洵一阵子不耐烦。 他放下了百里洵,让陈娘子抱着,面色沉了沉:「是清娘要见洵儿?」 陈娘子面色添了几许惶恐:「是,奴婢只是,只是听着清夫人吩咐。」 百里洵冷冷说道:「打今日起,清娘不能见洵儿,免得将孩子教坏了。」 百里纤、百里麟都因为赫连清教导不好,所以性子不好,如今还剩下一个洵儿,不能容赫连清教坏了去。 陈娘子又是一阵子诚惶诚恐,连连应了,让一旁的小婢搂着百里洵回去。 旋即,陈娘子方才到赫连清被幽静的院落。 百里纤和百里麟劝慰了一阵子,各自满腹心事,也都走了。赫连清也是病恹恹的,没精打采。瞧来赫连清在王府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见到陈娘子,赫连清眼神一亮,左顾右盼却没见到百里洵,顿时面沉了沉:「洵儿呢?怎么没带过来。」 陈娘子嘆了口气:「夫人恕罪,刚才路上撞见世子爷,他让洵公子回去了,不让来见你。」 赫连清生恨:「夫人二字还提什么,我却配不上了。世子爷当真是狠心得紧,夫妻一场,却偏偏这样子待我,一点情分也是不留。洵儿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母子情分可属天意,他凭什么给断了?」 说到了这儿,赫连清竟不觉一阵子的心灰意冷:「如今我也没什么法子,后半辈子也就这样子挨日子好了。我花残粉褪,只怕一辈子也不能让世子回心转意。」 想到自己入府时候,一无所有,如今一样子的光景,可惜已然是没了青春美貌,表哥怜惜了。 陈娘子温言抚慰:「主子不可心灰意冷,你两子一女,还指望你过活呢。主子到底为世子爷生儿育女过,他能断了夫妻情意,却决不能断了和子女亲缘血脉。如今主子虽不是二八少女,可是却比年轻时候多了几许沉稳,多了许多数年间经营的人脉。假日时日,你必定是重新获宠,必定能再见到洵公子。」 赫连清这样子听着,眼睛渐渐亮了。 她倒是不觉得百里策会顾念自己为他生过孩子,这有儿有女锦上添花容易,真厌弃你时候就没多大用处了。当年的苏叶萱,何尝不是为百里洵生过,也没见百里洵留情分。污衊苏叶萱和人私通的男人衣衫,其实还是百里策找来,自己要挟白芙放的。 可陈娘子后面半截话说得不假,这么些年,自己这个世子妃苦苦经营,手里面也是有那么一些人脉。说是人脉,不如说是一些隐私和秘密。 自个儿受着苦时候,别的人也别想安生。 她斜斜的扫了陈娘子一眼:「想不到啊,如今我这般处境了,你倒是忠心。」 陈娘子也陪着苏叶萱嘆了口气:「我是主子一手提拔上来的,又不是家生子,在这宣王府可谓无根无基。以后若是有了新主子,就算是我极力奉承,人家也不会将我当做一回事情。倒不如,盼着主子如今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赫连清微笑:「你倒是素来是个聪明的,从前我就这样子说,知道你很是懂事。你向来就是很有主意,比别的人强,如今你替我想一想,瞧瞧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陈娘子略作沉吟姿态,想了想,倒是开口:「我倒是确实有一个主意。」 她将这样子的主意,和赫连清说了,赫连清也听得目光一亮,称赞了陈娘子几句。 当陈娘子离去的时候,赫连清已经不似方才那般颓然了。 陈娘子瞧着她,对方眼里闪动着期许的光芒,这让陈娘子面色凝成了一副有些古怪的模样。 却一如既往的恭顺,轻轻的掩上了房门。 这么些年,陈娘子这个外乡逃难到京城的少女,一直在宣王府恭顺而温和。 可是如今她唇角却也是浮起了一缕浅浅的冷笑。 蜘蛛勤劳的结了网子,就等着虫儿这样子的撞进去,再慢慢的吸干净精血。 她回屋写了一些东西,揉成了一团,用黄蜡封住了,命人偷偷的带出去。 此时此刻,元家的雪芍院中,浓绿的芭蕉叶轻掩住了窗户,让那夏日灼热的阳光不能直照房中,免得晒坏了屋子里面的娇客。 那些元家的婢女服侍元月砂久一些,就已然知晓元月砂抄经时候很不喜欢别人打搅。 一片雪白的宣纸轻轻的铺在了几面之上,砚台研出的浓墨却不觉焕发淡淡的墨香。染墨的毛笔轻搁在砚台之上,元月砂却无动笔之意。 一旁的湘染轻轻回禀:「果真如二小姐所料,咱们送了五万两银子替元幽萍还债,可是鸣玉坊却言利息尚未计较,不肯消了这笔赌债。」 元月砂宛如葱根的手指轻抚宣纸,唇瓣却也是冉冉浮起了淡淡的冷笑。 这两人,她做了两件事情,一就是好心为元幽萍还债,只不过对方不能领受自己好意罢了。第二桩事情,便是将赫连清多年来私下贪墨的那些个私产名录,送去给百里策知晓。 这份名录,元月砂早就为赫连清准备好了,只不过一件武器,总是要在最适合时候送出去。 倘若赫连清仍是与百里策夫妻情好,儿女又备受宠爱,就算这件事情让百里策动怒,也并不足以致命。念着体面,念着儿女,说不定百里策还会替赫连清遮掩,就好似百里策为赫连清杀了罗嬷嬷遮羞一样。 可那样子的情分,是经不起蹉跎消磨。 一次两次,百里策会原谅这个女人,次数多了,那也就没有用了。 这时候再送去赫连清多年来挖宣王府攒私房的证据,足以让百里策对赫连清彻底厌弃,再无余情。 元月砂缓缓的提起笔,瞧着芭蕉叶下透出了光影,不自禁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说来这一次自己到了京城,运气实在是不错。 从赫连清被废去了夫人之位,到如今一双儿女俱失宠,又赔掉了所有的银子,仿若冥冥之中有着无形力量安排牵引,让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可是,她并不觉得有任何值得欢喜的。 元月砂笔锋轻轻的一落,落在了宣纸之上,一团墨韵却却也是轻轻的散开。 她不会欢喜的,有些事情要自个儿亲手来做,才会有着更美妙愉悦的快感。再来赫连清不过是没了正室位置,儿女失宠,又被幽静罢了。她又没死,又没烂,儿子女儿整整齐齐的,更重要的是苏叶萱已经死了,赫连清还活着。 所以这又怎么能够让元月砂满意呢? 对于赫连清,她早就布下了层层陷阱,诸般算计,等着回馈于她。 不单单是赫连清,整个宣王府也如是。 元月砂低低的喘了一口气,笔锋重新沾染了浓墨。 这宣纸之上,已然被元月砂污了一团了,而元月砂却在干净的地方写字。 她先写了静贵妃,后写了贞敏公主,就在这时候,烟沉却悄然进来。 「二小姐,这是宣王府暗探送上来的蜡丸。」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目光示意,让烟沉放在几上。 她再在宣纸之上添了第三个名字。 陈娘子! 是了,陈娘子也是海陵潜伏于京城的暗探之意。 既然宣王府是元月砂的目标,那自然也是要费些心思,安插眼线,用些手段。 只不过宣王府外松内紧,苏叶萱死了好几年了,然而百里策心中有鬼,惴惴不安,仍然是担心那些个海陵逆贼、边塞刺客。 百里策虽然贪色,并非庸才,而赫连清同样是心计颇深,要安插进去眼线并不容易。 饶是如此,陈娘子也以那逃难女的身份,博得了一线机会。赫连清那些个私产,也是陈娘子想尽办法挖出来的。 只不过陈娘子到底不是家生子,从前又不是很清楚,她终究不是赫连清身边真正得力之人。 罗嬷嬷陪伴赫连清多年,将赫连清当做亲女儿似的,爱惜得紧,不离不弃。她不知为赫连清做过多少腌臜下作的事情,膝下又无儿无女,心里面只有赫连清一个。多年以来,罗嬷嬷这赫连清身边第一心腹的位置,是怎么都不能动摇的。 等元月砂来了京城,弄死了白芙,就算不能真正伤及赫连清,罗嬷嬷却必然殒命。赫连清身边缺了个合心意的臂助,未免开始束手束脚。而这也给予陈娘子更进一步,成为了赫连清真正心腹的机会。 彼时陈娘子和许娘子一块儿在赫连清跟前争宠,只盼得赫连清垂顾。 说到聪明伶俐,陈娘子自然是远远胜过许娘子。只可惜她毕竟不是宣王府的家生子,比起聪明,这贴身心腹最要紧的是忠心,赫连清到底也是没有挑中陈娘子。 然而在静安寺,赫连清想要一石二鸟,既污了元月砂,又除掉她不喜欢的百里冽,这桩计划便是许娘子经手下手的。 其后赫连清声名扫地,又被褫夺了世子妃位置,她便迁怒于办事的许娘子,将之处置。 待如今赫连清没有了世子妃的位置,又被百里策厌弃。 恰逢此时,陈娘子抓住机会嘘寒问暖,出谋划策。 她终于成为了赫连清的真正心腹,得力之人。 如今整个宣王府已然是轻轻巧巧,尽数落在了元月砂的手中了。 元月砂唇角泛起了淡淡的冷笑,将那宣纸之上的名字,一条条的尽数污了去。 她再揉成了一团,扔在了一边的废纸篓之中。 元月砂拆开了那团蜡丸,瞧了纸条上的字,再将这纸条用药化掉。 旋即,她用手帕轻轻的擦拭了手指。 「再来就是元秋娘嫁入北静侯府之事,阿染,这些日子,可是有查出些个什么?」 湘染亦然回禀:「北静侯府府中严密,里面服侍的下人婢女,均是当初跟过老北静侯府的下属后代,平时管得也和军营里面一样,规矩多得很,话也不能说错一句。便是买菜的僕人,也不敢在外多说什么。短短几日,实在是很难查到些个什么。不过当年元秋娘陪嫁的婢女婆子,自然都是元家的家生子,让元老夫人捏着卖身契的。如今这些人的家眷,也还在元家服侍主子,倒也能瞧出几许端倪。」 说到了这儿,湘染脸上忽而流露出了一股子厌恶之色,又似有些惧意。 而这一点,元月砂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不觉一挑眉头,微微有些好奇。 湘染在海陵是一名女武者,手臂上还刺了狼头刺青。她杀过人,经歷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情。 既然是如此,湘染又查出了什么,让她居然不自禁的流露出了这样子的神色了。 「当年陪嫁的丫鬟统共有三个,分别是春燕、淑妮、莺哥。其中最大的春燕十七岁,最小的莺哥才九岁,只能算个孩子。还有一个,是元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秦嬷嬷和喜嬷嬷,原本都是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得力人,身份地位差不多。因为元老夫人心疼女儿,才将自己心腹得力的给了元秋娘。不但如此,这几个卖身契都在元家手里面拿捏着,也是恐这些下人服侍元秋娘不精心。」 「元秋娘嫁进入第二年,小姐大着肚子时候,春燕却忽而染了病。大夫一瞧,顿时说是恶疾。春燕送去庄子里,没到一个月就没了。照着大夫嘱咐,将她身子用火给烧化了,骨头烧成灰。便是平时身上用的,头上戴的,贴身沾过的物件儿都是烧了,怕沾了什么让人害病的东西。据说元秋娘知道了,还哭了一场,险险动了胎气。如今提及,春燕家里人还抹眼泪,说春燕脾气躁,性子急,眼睛里揉不得砂子。可她对元秋娘忠心,将小姐放在心尖尖。元老夫人正是瞧中这么一点,才挑中春燕,想着自家闺女身边得有一个泼辣的。这样子一个泼辣的姑娘,她自然应当是身体极好,才能有这样子的火气。听说她在元家,还敢拿着门栓打男人。可惜没福,说害病就害病,之前都瞧不出来。」 「然后就是淑妮,她死得蹊跷,据说是春天时候去摘桃花,一不小心踩上了水池边的青苔,就这样子栽去了池子里面。这北静侯府的池子,是用暗渠从江里面引进来的活水。里面淤泥多,又有许多乱石水草,人潜下去什么都瞧不见。淑妮栽进去了,侯府的人去摸了几次,据说也是没有将她的尸骨给摸出来。约莫是被什么水草给缠住了,大约也是找不回来。」 「因淑妮死得很蹊跷,她兄嫂还闹过,说淑妮死前哭着回过家,求着家里人将她赎出去,不然一多半就没命。她兄嫂心中见疑,觉得元秋娘吃醋,担心他妹子花儿一般的美貌将夫君勾走,所以弄得淑妮没命。淑妮大哥是个泼皮,还在元府闹过。不过后来元家说,淑妮生着杏波眼,桃花腮,妖妖娆娆,不是安安分分的样子。她心存勾引,侯爷不受,反而羞愧投水,是萧英不要,否则元秋娘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妾。而后又扯出来闹的淑妮大哥欠下了赌债之事,淑妮家里人叫冤屈也没人相信了。听着的,也不过觉得他们家里人想要讹上元家。元家后来又为了打发,贴了几百两银子,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再来就是莺哥儿,这一个倒是自己寻死的,瞧着的人可多了。莺哥儿去北静侯府时候才九岁,不过是个孩子。原本陪嫁的只有春燕和淑妮两个,元老夫人没准备添莺哥儿。因她打小腻在了元秋娘身边,实在捨不得元秋娘,故而元秋娘嫁人也是带着她。这也是因为,元老夫人过分疼女儿的关系。只因为元秋娘秉性柔弱,从小在家里都是娇滴滴的呆着。一想到要嫁到陌生的地方去,做别人的妻子,她便怕得哭不休。她说带着莺哥儿,自己瞧着也欢喜一些。元老夫人实在疼爱,也是允了,将莺哥儿当做元秋娘喜爱的物件给送过去,让元秋娘不高兴的事情瞧着解闷。」 「元秋娘嫁过去几年,先生了肃哥儿,身子染了血亏,后来几胎都没存住。隔了几年,才有了盈姐儿。可是生了盈姐儿,她气血耗空,便这样子死了。灵堂之前,莺哥儿居然自己触棺而亡,这样子为主子殉了。这件事情,瞧着的人不少,都看得呆住了。想不到这样子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居然有这般狠劲儿,居然狠得将自己一下子给撞死。便是北静侯府的萧夫人,也称赞这孩子有英烈之性,收了死去的莺哥儿做义女,又北静侯府经手,让莺哥儿一身华贵珠翠,楠木棺材厚葬。」 「偏生提及莺哥,她父亲容色异样,似是心虚。咱们步步逼问,又许了些好处,那莺哥亲爹才招了实情。原本莺哥下葬,是北静侯府经手了,别人也碰不得。可偏偏那一日,莺哥儿老爹一旁瞧着,瞧着女儿一身的珠翠,身上戴的头上盘的,样样都是好物件。当初女儿是他卖的,莺哥儿闹着和元秋娘一道,也是不想对着这个烂赌鬼的爹。如今这人更心生贪婪,觉得女儿死了,那些好东西盘在女儿身上也是浪费。不如偷偷摘下来,也能换不少钱。这主子棺材,他绝不敢碰,生怕被发现了被人生生弄死。可是自己女儿的东西,不拿白不那。所以他干脆趁着天黑,喝了些酒,去挖女儿的棺材,将那一件件的首饰摘了,又扒了女儿的绸缎衣衫。正因为这样子,他却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原来他女儿身上,层层叠叠,都是伤痕,有新有旧。这女孩子生前,也是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羞辱。莺哥老爹虽然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说到这儿时候,也是颇有些唏嘘。还有,还有——」 湘染脸颊红了,可是一双眼睛里除了难以启齿的羞涩,还有一股子滔天怒火:「莺哥死的时候岁数也很小,可下面全烂了,她亲爹既然好赌,自然也对窑子十分熟悉。他,他说不但前面烂了,还有裂谷之状。」 烟沉忍不住恶狠狠的说道:「禽兽!当真是禽兽不如!」 元月砂静静的听着,眼底深处却渐渐流转了一缕冷怒。 什么春燕淑妮莺歌,她一个都不认识。 可那些名字,却和紫苏姐姐临死时候样子重叠在一起。 那日在皇宫之中,她已然是察觉到了萧英的禽兽之态。 可是一旦解开了真实,这些不过事实一角,却比自己所设想的更加触目惊心,令人不自禁觉得心惊动魄。 她比烟沉沉稳一些:「当时陪嫁了三个丫鬟,还有一个,是元老夫人身边贴身的秦嬷嬷。那这个秦嬷嬷,如今又是如何了?」 「当时元秋娘死的时候,这秦嬷嬷也只说自己心哀如灰,愿意看破红尘,去尼姑庵里面为秋娘诵经念佛。如此一来,也为秋娘攒些来世的福分。元家也是允了,顺了她的意。别人提及,都说主僕情深,说这秦嬷嬷是个忠僕。只不过如今去她落髮的庵堂打听,却也是没见着这位秦嬷嬷。问她去了哪儿,居然谁都不清楚。」 湘染缓缓言语,如此样子,事情越发显得有些诡异。 「这人年岁大一些,混的日子多一些,难免比那些个小丫头聪明一些,更能活得久一些。如此一来,这个秦嬷嬷也是未必就死了。她既已经失踪,说不定就是北静侯府的关窍所在。湘染,你吩咐下去,让着老鬼去找人,务必要找出秦嬷嬷的下落。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秦嬷嬷死了,也是要知晓她是如何死的。 湘染轻轻的点点头。 而元月砂眼前却也是不觉浮起了萧英那野兽般的目光。 不错,那日在皇宫之中萧英是没有得逞,可是萧英眼睛里面却也是流转了浓浓的恨意。 那样子的目光,是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光彩。 就好似丛林里面的野兽,见到了猎物,必定是会死死的咬着,怎么也不肯松开了口。 所以元月砂要手里拿捏住什么,才能对付这觊觎的目光。 元月砂盯住了烟沉,那张微微发黄的脸颊流转了几许愤怒,她微微有些怜惜,又忍不住想要摇摇头。 就算经歷了惨事,这个面容蜡黄并不美丽的小姑娘,其实骨子里还是有着热血和义愤的。 可是元月砂的血早就已经凉了。 萧英就算做出了种种兽行又如何?死了许多无辜的姑娘又如何? 元月砂是因为紫苏之事有所触动,却根本没有什么讨回公道的心思,那和自己没什么相干,也会浪费掉元月砂极为宝贵的时间。 若不是萧英这个混帐,居然盯上了自己,元月砂也不会费尽心力去挖人家痛处和伤疤。 萧英糟蹋了多少无辜的姑娘,元月砂视若无睹。 当她被人欺辱,拼命想要活下去时候,这京城里面的姑娘会救她吗?这个世上,只有苏姐姐才会将她从雪地里面拉出来的。别人对她好,她自然会对这个人好。别人对她不好,她也会狠狠回击。 元月砂并不乐意节外生枝,可是萧英若是不依不饶,可也是怪不着她了。 就在这时候,却听着咚咚两下,有人轻扣门扇。 元月砂让人进啦,她的婢女画心盈盈而入,轻轻一福:「二小姐,如今北静侯府的萧夫人来咱们府上了,老夫人让你过去。」 画心心忖,萧夫人来此,自然是为了元月砂嫁入侯府的婚事,她们这些丫鬟也是沾了些贵气。若是成了,这倒是极好。只不过近日里元月砂缕缕闯祸,惹得家里面长辈不快,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
113 逼嫁元月砂 想到了此处,画心心里也略略不是滋味。 原本心忖元月砂虽然是个南府郡出身,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嫡女,可若能嫁去侯府,她们这些丫鬟也沾染受惠,也不枉服侍一场。 偏偏元月砂瞧着温顺乖巧,不知道怎么了,却招惹了那么些个事儿在。 如今大好机会,化作流水。 画心虽不敢有什么怨色露在面上,可是却也是一阵子的没劲儿。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挑了一件淡银色的蝴蝶刺绣轻衫儿,对着镜子瞧了瞧,拔下了金丝双钗,换上了一根乳白色羊脂玉色的玉钗。 收拾得整齐了,元月砂才出门。 走到了院子里面,元月砂可巧便撞见了萧夫人。 这位北静侯府的坚毅妇人,铁血之性,整个龙胤都闻名。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向着萧夫人见礼。 却不觉忆得,萧英似乎是说过,小时候他若是不肯听话,必定是会被狠狠鞭笞,乃至于被打得鲜血淋漓。也不知道萧英那样子的心性,和他从小被鞭笞有没有关系。 萧夫人不动声色,凝视着眼前元月砂纤弱的身影。 眼前的少女分外的柔弱,穿着淡银色的衣衫,伴随她轻轻的走动,那衣衫之上的一只只蝴蝶,好似要轻轻的飞出去一样。 无论元月砂身后沾染了多少闲言碎语,如今眼前的小妮子却冷冷如一轮清月,温柔与宁静。 萧夫人一颗心却也是不觉跳了跳,她知晓了萧英莫名的嗜好,这样子的女子,正是萧英说喜爱的。 难怪萧英居然是被迷住了。 元秋娘死了后,萧英那恶魔般的心思也似隐匿了许多。元秋娘死了,萧英还伤怀了许久了。 除了对儿子分外严厉些,萧英似与正常之人,也是没什么差别。 萧夫人也只盼儿子的恶疾,就这样子不药而愈,再不会有。 可惜偏生,却撞见了这么个妖孽。 那日自己做寿时候见到,还觉得她温柔敦秀,很有内慧,谁料想居然是这样子的性情。 之前看时候不觉得,如今倒是瞧出她眉宇间分明有一缕妖娆,果真不这么好。 她浑然忘记,似乎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做了了那许多骇人听闻的恶毒之事。 萧夫人是贵客,她来了元家,元家女眷齐齐相迎。 她们一个个心里也知道,只恐怕萧夫人这次来,一多半是为了萧英的亲事。 萧英有两个孩子,内宅之中没有主持中馈的人,也不成样子,左右也是要添个填房。 元蔷心不觉恶狠狠的盯了元月砂一眼,眼中都是酸意。 那日在宫中,萧英冷冷淡淡的,元蔷心也为之黯然神伤,更知道萧英心里面没有自己。可是越是这样子,她心里越是不甘心。元月砂出身也差,性子也是不好,又有什么好的。萧英不喜欢自己,偏偏喜欢元月砂,也不知道元月砂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 元明华也在人群中,她穿着蓝色绸子衣衫,打扮得华贵,脸蛋却没什么血色。这些日子,元家上下都瞧不上她,都看得出来,她远不如元月砂得元老夫人喜爱。这样子一个南府郡出身的姑娘,如果没有元老夫人抬举,什么都不是。便是服侍她的下人,也是跟红顶白。元明华使了银子,虽然是使唤得动,可是那些个下人却总不自禁流露出瞧不上的样子。 她狠狠的搅紧了自己的手帕,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这一次来京城,元明华可谓是孤注一掷,却没想得到,元月砂出尽了风头,自己成为了元月砂的陪衬。她来之前,何时又受过这样子的羞辱? 元月砂,元月砂,她打小就是自己的陪衬,蠢猪一样的货色。 可到了京城,却不成样子了。元月砂是娇花,而元明华不过是陪衬娇花的绿叶,一点儿用都没有,还受尽人轻鄙。元明华心高气傲,自然也是觉得难以容忍。 可是她并没有像元蔷心一样酸熘熘的瞪着元月砂,反而让那一双眸子染上了浅浅笑意。 那浅浅笑意间,却颇多冷然。 元老夫人招招手,对元月砂温柔切切:「月砂,快到我身边坐着,和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儿。」 元老夫人何等身份,元月砂到她身边,更显得元老夫人对元月砂的爱重。 那一日元月砂冲撞无礼,元老夫人好似也并没有多介意。 而萧夫人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想来元老夫人,如今必也知晓我心中用意。既然如此,我也不绕着弯儿说话,便直言直语。秋娘嫁进我么家,一直贤惠孝顺,不但英儿跟她感情甚笃,就是我这个婆婆,也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可惜她福气薄,年纪轻轻的,留下了两个孩子就撒手去了。我的心里面,也跟刀割似的,十分难受。」 说到了这儿,萧夫人抹帕子擦眼泪,元老夫人也是陪着伤心了一回。 「唉,如今也挨了几年光景。英儿身边总要添个服侍的。肃儿,盈娘也是要有人教导照顾。我萧元两家原本就是姻亲,何不亲上加亲。都是一家人,家里两个孩子也跟她亲近一些。你我两老,心里也放心。我这心里,便有了这个想头。本想遣媒人上门,只不过又恐怕唐突了。既然是如此,我盘算着也该来府中探探口风。」 元老夫人含笑点头:「我也是这样子想的,咱们府里姑娘嫁过去,我也放心秋娘两个孩子随她照顾。」 说了这句话,元老夫人又情不自禁的看了元月砂一眼,意思自明。 萧元两家原本各自都有这个意思,只不过都未曾将话儿说透罢了。 如今萧夫人过来,只不过将原本没说透的话点明白。 众人心里有数,十有八九,这未来的侯夫人就是元月砂。 这南府郡出身的姑娘也是好福气。 萧夫人轻轻垂头,含笑说道:「我倒瞧中了一个,觉得很好。便算她是南府郡来的,也没什么打紧,都是元家血脉。这女孩子,其实才情不重要,身份也不打紧,最要紧的是老实敦厚,本本分分。我瞧中的,是元家旁支的大小姐元明华,这丫头很入我的眼。」 谁也没想到萧夫人居然是这样子说。 元月砂轻轻的瞪大了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元家女眷都以为萧夫人瞧中了元月砂,要为儿子说元月砂。 元明华不可置信,却顿时流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 方才她还宛如身在地狱,如今却忽而到了天堂,真是极欢喜。 萧夫人居然瞧中了自己?这可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是了,元月砂到处招摇,妖妖娆娆的,人家真正的贵妇人是长了眼珠子的,哪里瞧得上这种货色。自己老老实实的,不争不抢,最后才入了人家眼。 这叫低调不争,沉得住气。元月砂那小蹄子就坏在太爱蹦跶了。 绕来绕去,这天大的富贵还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没有元月砂的份儿。 然而元老夫人面色却有些不好看,一时面色有些阴沉,忽而张口:「怎么不是月砂?」 萧夫人不动声色:「二小姐聪慧伶俐,喜欢的人多了去了。我那英儿是续娶,不好委屈了这样子一个伶俐的姑娘。以后,必定是有大好前程。」 元老夫人却不乐意:「如今满京城的人,都是知晓,是月砂要嫁去北静侯府。若不挑我元家女也就罢了,如今挑的不是月砂,也不知道会招惹多少闲言碎语,更会坏了月砂名节。唐文藻的事情,已经是让她十分难看,如今你们萧家如此行事,是要让她又受人攻讦,以后都不知道怎么自处。」 萧夫人嘆息:「为何有如此流言,我亦不知。」 元老夫人目光轻轻闪动:「萧夫人要是喜欢华儿,也无不可。月砂做妻,她做个妾,一块儿嫁过去,姐妹两个一併服侍。」 元明华气得浑身发抖。 元老夫人怎么这样子宠爱月砂,竟似爱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 这萧家已经松了口,可元老夫人竟仍是一心一意抬举元月砂! 还真当那狐媚是个好的?也不知道会待原配子女如何。 别说元明华了,元家上下无不觉得元老夫人对元月砂实在过于爱惜。 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倒是安安分分的在一边没吭声。 萧夫人挑中了元明华,她也是很满意。 她心念转动,已然有些明白萧夫人为什么会这样子做。 别人都说,萧夫人手腕子厉害,若说一点儿都不知晓萧英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也是不能够。 比起自己这样子绵里藏针,心眼子多的女子,还是一心求慕富贵的元明华更好拿捏一些。 萧夫人确实这样子盘算的。 元月砂身子纤弱,姿容秀丽,喜好挑一些素净些的衣衫,这都和死去的元秋娘一样。 只怕嫁过来,又勾起萧英的暴虐之性。 况且元月砂心眼子多,手段又狠,真纳了她入北静侯府,只怕也不会安生。 除开这些,萧夫人还有另外一层心思。 京城元家已经没了一个元秋娘,若再死一个嫡女,未免引人瞩目。 元明华是南府郡出身,身份贱得多。萧英不在故态復萌,也是美事一桩。倘若当真做出了什么不好瞧的事儿,也好遮掩得多。 萧夫人素来是个有心思有主意的,心里有了想头,自然也不会罢休:「老夫人煳涂了,人家姐妹两个都是嫡女,哪里能一个做妻一个做妾的。如此一来,岂不是坏了规矩。且正因为有唐文藻那件事情,瓜田李下,我怎么也不说为英儿说二小姐。如今京城是有些个流言蜚语,说什么唐文藻名声坏了,又死在京城,是因为萧家瞧中了唐文藻的未婚妻子。这些个闲言碎语,听着也是觉得污了耳朵。月砂便是说了,绝不嫁入侯府,也已经惹来那么多不好议论。倘若当真说了这门亲,岂不是更有损她的名声?怎么样子都是说不清楚了。」 说到了这里,萧夫人微微一笑:「等为英儿说了明华,那些个谣言自然就是谣言,不攻自破。别人都会知道,月砂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以她样貌性情,也不知道多少人稀罕,想要将她娶回家。到时候,我也乐意为月砂做媒,讨杯媒人酒喝。」 这一番言语,也可谓是绵里藏针,既全了元家脸面,又不肯退了一步。这个萧夫人,果真是很会说话。 就连元老夫人,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 元家那些女眷不觉盯住了元月砂,眼睛里面不自禁的流露出了讽刺之色。 是了,元月砂机关算计,以为必定能嫁入侯府。她巴结上了元老夫人,元老夫人将她宠得不成样子。可是这却是没有用的,她这般品行心性,北静侯府可瞧不上。 元明华垂下头,抿唇儿笑了笑,心里好似喝了蜜糖一样甜蜜。 就说了,元月砂这样子的贱婢怎么配跟自己争呢?早知晓,自己就不做那档子事情了。 元蔷心讽刺似的扫了元月砂一眼,这样子俗物,妄图嫁入北静侯府,染指萧英,本来就合该自取其辱。 可旋即,她忍不住含酸等着元明华。 偏生便宜了这等俗货。 便因为元老夫人不知怎么了,偏宠元月砂,却让元明华捡了这样子大便宜。 元老夫人扫了一边的元月砂,一派悽然:「我的儿,如今竟让你招惹这样子委屈。你说一说,若让你姐姐抢了你夫婿,你可欢欢喜喜?」 事到如今,元老夫人也只能指望元月砂。 元月砂这等心思,想要争什么,一定会用些手段。 元月砂笑了笑,轻轻的抬起头:「长幼有序,月砂也是懂这个道理,论来也该让大姐姐先说亲事。她能嫁入侯府,我这心里面也是好生为她欢喜。」 这一番言语,倒是出自元月砂的肺腑。既然元明华想要嫁,她没道理拦着。 萧夫人不觉心忖,这元月砂颇富心机,倒是个伶俐人。无论心里面怎么想,面上总能做得大方和气。反而元明华如今一脸红晕,喜形于色,差了元月砂老大一截。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的心里面竟不觉有些可惜。 元蔷心酸熘熘的说道:「是了,别说轮不着你争。你们姐妹两个,长幼有序,古来有孔融让梨,这但凡通透的也要懂得谦和相让才是。」 说罢元蔷心手帕轻轻的擦过了唇瓣,假意微笑。 那娇滴滴的言语里面却有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云氏含笑:「老夫人,这桩婚事可谓是天作之合,待成了也是元家一桩喜事。」 她实在不喜元月砂,只觉得元月砂若不能嫁入侯府,也不能久留京城。 元老夫人一时沉吟,却又不好挑个理由推拒。 她心中一阵子的烦躁,难道当真要将元明华嫁过去?这些日子,诸般谋算筹谋,可都是尽数落了空了。只不过和萧家联姻,是元家上下的意思,便是元老夫人一个人不乐意,那也是不成。 可偏偏这时候,一道男子沉沉的响起来:「母亲,为儿子说亲,为何不听听英儿自己的意思。也免得母亲一番好心,却惹得儿子心里面不痛快。」 却见一道英朗身影,缓缓步入厅中,赫然正是萧英。 那些元家的妙龄小姐,一瞧见了萧英,顿时不觉羞红了脸蛋,一时也是迴避不及。好在这里长辈很多,留下了也是无甚大碍。 萧英淡淡的说道:「这南府郡的元大小姐固然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可是却并非儿子心中人选。我心中瞧中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府郡的元家二小姐元月砂。」 萧夫人初时措手不及,如今回过神来,顿时不觉呵斥:「这姻缘之事,向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这内宅之事,你一个男子,又插什么口。如今可是在元家,你也不可失了规矩,落了北静侯府的脸面。英儿,你还不快快退下。」 萧英却反而姿态沉沉,成竹在胸:「母亲也不必动气,如今是给我挑选填房,纵然姻缘之事是母亲做主,可是怎么也容我插几句嘴。儿子原本也相信母亲的,可是若是挑中元大小姐,我怎么都不肯应。她资质平庸,如何替北静侯府出面应酬,又怎么能管束孩子,教导子女?娶妻求贤,可却不能无才。我常年在外,一双儿女总不能教导得庸柔无用。」 此刻不但元明华因为被羞辱而面色难看,元家其他的人都是惊呆了。 谁都之下,萧英素来孝顺,又十分敬重早年守寡的母亲,对萧夫人的话儿一向都是言听计从。 想不到今日,为了元月砂,为了这一个区区女人,居然是在元家当众顶撞自己的母亲。这是让所有的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元月砂妖妖娆娆的,果真是个祸水。 有人更不自禁在想,也是不知道元月砂究竟是有什么样子的魅力,为什么居然是能让萧英如此。 难怪有恃无恐,口口声声说要为了唐文藻守节,可是私底下早就勾搭上了萧英,让萧英为她神魂颠倒。 元明华受了这样的羞辱,心中如毒蛇喷着毒液,恶狠狠的想,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萧夫人手掌不自禁的按住了胸口,身躯轻轻的颤抖,胸口也是不觉起伏。 她望向了萧英,而萧英也不动声色望着她。 萧夫人不自禁想起了萧英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自己呵斥这个孩子,萧英不听话时候,那也是这样子倔强之色。 可萧英不听话,她才不会纵容,更不会心疼。她让下人打,惹急了时候,自己也是拿着鞭子动手,将尚是小孩子的萧英打得鲜血淋淋。 然而野兽小时候虽然瘦弱可欺,却也是会渐渐长大,变得没那么好拿捏。 她记得那一天,元秋娘身边的婢女淑妮闯入了自己的院子里,苦苦哀求,只让自己这个侯夫人救她一命。春燕已然死了,元秋娘又很柔弱,并不能护住自己的下人。 那时候萧夫人内心充满了烦躁和不耐,她想着不如打发淑妮出府,让个心腹管事娶了,看着她免得对别人胡言乱语什么。萧英虽然可恨,可是她这个做娘的,总是还需要为他遮掩一二的。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萧英沖入了自己的院子。 他,他当着自己的面,一鞭鞭的竟将那淑妮活活抽死。 那时候,房间里面满是鲜血,刚刚还娇滴滴妩媚的女孩子,被萧英抽打成了一个血口袋。 萧夫人连连呵斥,可是却一点用都没有,如今府中的下人,纵然对她这个侯夫人尊重,都已然更畏惧萧英了。 到后来,她盯着萧英红彤彤的眼睛,竟不由得觉得有些害怕。 明明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萧夫人的心里面,却莫名惧意浓浓。 那淑妮最开始叫着,渐渐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那身子最初抽一下,还会轻轻的动一动。 可是等淑妮已经不会动了,萧英仍然是鞭笞着这具尸首。 到最后,萧英扔了鞭子,就如现在这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 他笑了笑,笑容里面蕴含了淡淡的狰狞之意,轻轻说了句还劳母亲善后,竟似极淡然的离去。 那时候,萧夫人如软泥一样坐在了位置上,失魂落魄,却知道自己再也是管不住这个儿子了。 如今又是这样子的眼神,又是这样子看着自己。 两母子这样子的僵持,无声的较量。 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萧夫人首先败下阵来。 她勉强笑了笑,凉丝丝的说道:「英儿,你这样子说来,倒是母亲考虑不周,没想得十分周全了。你既然是如此喜欢元二小姐,我也是应当顺了你的心意,让你娶了这个妻子。」 这番话却也是说得没精打采。 萧夫人嘆了口气,看着元老夫人:「可真是儿大不由人,元老夫人,英儿这样子任性,就瞧着你肯不肯将月砂给了他了。」 元老夫人不觉微微一笑,甚是欢喜:「这可真是天作之合,我怎么会不成全。」 这样子爽爽快快,却和方才犹犹豫豫很不一样。 别人瞧见了,都看出了元老夫人的偏心。 她分明更为喜爱元月砂,所以处处爱惜,步步打算,却将元明华视若尘土。 元明华一阵子恍恍惚惚,只觉得这一切好似都不是真的。 刚刚她被抛上了云端,可是转眼之间又从云端之上被扯下来,落入了十八层的地狱。 萧英十分厌弃于她,说她呆板无趣,无才无德,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妻房。 就算萧夫人瞧中了她,萧英也不肯应,甚至来到了元家大闹。 这比一开始就没被挑中更加悽惨。 那些元家的人,上上下下,夫人小姐,婢女奴僕,都会议论自己的可笑之处。 自己竟遭受了这样子的羞辱。 可是那个萧英,分明就是自己瞎了眼珠子,将个死鱼眼珠子当做珍珠,居然是这样子爱惜。 他说元月砂千好万好,可知晓元月砂手段狠辣,颇为算计,而且水性杨花。这一路上京,元月砂卖弄风骚,根本不知道勾搭了多少个男人。 元明华真想将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儿尽数说出来,狠狠的讽刺萧英。 可是她却也是没这个胆子,萧英身份尊贵,自己父母也极为奉承京城元家,元家的人是不会想要听到自己胡说八道,坏了元家这样子的大喜事。 可是饶是如此,元明华内心之中却也是忍不住浮起了浓浓的嫉妒。 明明都是从南府郡出来的,为什么一个天,一个地? 打小自己为了显得端庄尊贵,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她苦苦学习礼仪规矩,琴棋书画时候,元月砂只会吃着甜点,耍着鞦韆,字也是不肯认认真真的练。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废了那么多心思,结果什么都没有。 元月砂生了一场病,似乎就变得千般伶俐,万般乖巧。她哪里能咽的下这口。 幸好,幸好自己早没打算让元月砂日子好过,早就是有所算计。 小时候,她就是这样子的性情,倘若有什么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就算是得不到,宁可毁掉了,也是不能生生让给别的人。她记得那一年,婧氏给元攸怜买了一个细细黑黑的雀儿,能叼着旗子走,还会尖尖学人说几句话。元攸怜喜欢得不得了,不肯让别人碰。元明华就算是想要逗一逗,元攸怜都捨不得。元明华知道自己不能闹,若是闹了,母亲就会让自己拿出姐姐的气派,不要跟妹妹争这么些个玩意儿。区区一个雀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错,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元攸怜能有,自己却要轻轻抛去呢?她可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有一天晚上,她悄悄的下床,拿起了那一柄剪子,将那雀儿的脑袋生生的剪下来了。 然后第二天,元攸怜一见,又是伤心,又很是很怕。元攸怜以为是元月砂弄的,还跟元月砂去闹。元明华拉了架,还宽慰了几句,她看上去大大方方的,谁都不知道是元明华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了。 亲妹妹尚且这个样子,区区一个雀儿她都不能相容,就更不用说元月砂了。 如今元月砂这样子的得意,弄走了她所喜爱的东西,她绝不会原谅元月砂,一定不能饶了她。 她知道元月砂喜欢吃甜食,而且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吃不得花生。 小时候元月砂吃了几颗酥皮花生,便是浑身起了许多红斑,又喘不过气来,险些就死了。 从那以后,元月砂便再也不碰带了花生的东西。 此刻,她瞧着元月砂几边的一叠酥糖,眼神越发深邃。 是元明华买通婢女阿壁,在酥糖里面添了花生磨碎的粉末了。 她知晓元月砂面前但凡有甜点,总会吃了两块。到时候,看她怎么死。这花生也不是什么毒药,验也验不出的。 是了,除非元月砂死了,自己才有些个好日子过。 别人如今都盯着萧英,唯独元明华却盯住了元月砂。 当她看到了元月砂果然吃了一块酥糖时候,内心顿时不可遏制的欢喜起来了。 是了,小时候她没得到那个雀儿,可是用剪子将那雀儿脑袋搅下来时候,她比真得了那雀儿还要欢喜。就好似如今,她眼见元月砂中了算计,一多半要死,竟然比刚才以为能嫁入萧家更加高兴。 这番亲事说成了,在场之人无不觉得元月砂应当是十分欢喜,毕竟攀了高枝,一飞沖天。 就算是个填房,那也是正正经经的侯夫人了。 可元月砂却忽而轻轻的抬头,淡淡的说道:「多些侯爷厚爱,只不过这门婚事,只怕是不能应承。」 她这样子一说,众人眼里顿时不自禁的流露出了古怪之色。 萧英纡尊降贵,对她垂青,更为了她忤逆母亲,踢走了元明华,非得迎她入府。这是何等殊荣,何等深情? 可是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元月砂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来了,可当真是生生打脸。 云氏不觉呵斥:「月砂,纵然你年纪还小,可也是不能这样子不知好歹。」 元蔷心也按捺不住:「能嫁入侯府,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可你还在这里挑挑拣拣的,说出了这样子的话,难道贪心不足,得陇望蜀。」 元月砂缓缓说道:「正如萧夫人所言,我若嫁入了侯府,岂不是对不住唐大哥。别人会说,我说过的话都不作数,更会污了北静侯府的名声。」 萧英沉沉说道:「别人怎么样子议论言语,我也不放在心上。倘若有人敢当着你这样子说,我也是饶不得他。」 萧夫人苦笑:「是我方才言语不当,其实唐文藻是什么品行,满京城的人都是知晓了。如今你离了他再嫁,谁也挑不错,心里也该明白你。倘若非得因此说你不是,那也是心存嫉妒,故意挑剔罢了。这也是一点儿都不用放在心上的。」 元老夫人更忍不住说道:「是了,你小孩子家家,不要说些不懂事的话。这京城里面,流言蜚语也多了去了,今天议论这个,明天议论那个,也是不必一句句的都当真。否则,可真是没完没了了。更何况,这婚姻之事,可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轮不着你说话。家里长辈做主让你嫁过去,你不应也是不成。等你到了萧家,更应该学足那做女人的本分贤惠。」 元老夫人的话里面绵里藏针,更拿着礼数压元月砂。 元月砂心忖,这里不就有个萧英不听长辈意思了?可是元老夫人也好似没看见一眼。 她一脸凝重之色:「正因为说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人难道忘了,我父母双全,仍然在南府郡。月砂婚事,自然是他们做主,怎么可以自己私底下就定下来。」 元老夫人不动声色:「这倒是我一时疏忽,居然是没曾想到这一层。你南府郡中父母,俱可接入京城,说讨婚事,由着他们做主。以萧家门第,萧侯爷的样貌人才,他们也断无不许之礼。如此瞧来,你这样子懂礼数,又知道记挂父母,我也是为你欢喜。」 南府郡是元家旁支,早就已经没落了。 只要京城的元家轻轻一声吩咐,随意将元月砂配给谁,只怕南府郡元家也是必定奉承。 更不必说,以萧家的门第,肯娶南府郡元家的女儿,这是让他们捡到了金元宝了,可真是有福气。这桩婚事,又怎么会不同意。 元家几个媳妇儿,都忍不住想,这元月砂果真是好手段。 这一招,不就是以退为进。 还没入门儿,就挑这这时候将因唐文藻许下的不嫁入萧家的誓言给说透了。 如今未来婆母和夫婿,已经是说了不介意,以后进门儿更不能拿这件事情说嘴。 而南府郡的那边,也让元老夫人做了主。 据说因为元月砂捐了家财,她亲爹已经不待见这个女儿,未必乐意见女儿如此风光。可若由着京城元家说项,又瞧见能攀附上侯府的大好机会,她娘家人也不会不允。 这可当真是心思细腻,什么都给堵上了。 元月砂心里泛起了冷笑,抬头看着眼前一张张的面孔,旋即又轻轻的垂下头去了。 眼前的一个个人,却也是分明觉得自己十分欢喜嫁入萧家,甚至一些推脱之语,也不相信自己是真心推脱。 不过对于这些个人,元月砂也并不介意他们怎么想。 感受到了萧英贪婪又灼热的目光,元月砂心里一阵子的厌恶,她向来是讨厌污秽的东西的。 萧英为什么这样子自己找死,偏生要挑中自己做猎物呢? 难道不知道兇勐的野兽,会狠狠的咬破猎人的咽喉,对那猎人一番反杀。 而元明华却等得有些心焦了,元月砂为什么迟迟没有出事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家人和元家一群女眷又亲亲热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告辞离去。 元月砂一直乖乖巧巧,安安稳稳的。 可是这不可能啊! 元明华失魂落魄的随着其他女眷一起起身离开。 她面色如此难看,别的人瞧见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今日元明华什么算计都落空。以后她留在府里面,也是尴尬得紧。 阳光炽热,元明华却只觉得身躯一阵子的冰凉。 想着今日萧英对自己的轻蔑,对元月砂的殷切,她就说不出的难过。 她狠狠的抓住了自己的手帕,用力一撕,嗤的一声,竟将这片手帕生生撕裂成了两片。 那服侍元明华的丫鬟瞧见了,却什么话儿都不敢说。 元明华什么都捞不到,难怪心里面生气,这样子失态。 而元明华心里一阵子的翻腾,更禁不住心尖泛起了一股子浓浓不解。 元月砂,她为什么会没有事? 她,她应该是死了啊。 元明华情不自禁,望向了那道纤弱秀美的身影。 阳光下,对方皮肤雪润,瞳孔淡淡的,竟似照得没有颜色。 她不觉回忆起记忆之中,元月砂痴肥蠢钝样子。 忽而想到了什么,那裂成两片手帕从元明华的手掌之中滑落,轻轻的落在了草地之上。 元明华如遭雷击! 是了,是了,一个人不会生了半年病,就算身子瘦了下来了,也不能从痴蠢变得聪慧。 就算眉宇五官,和那蠢猪有些相似,可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真正的元月砂! 那个蠢物,让自己随意玩弄,恣意摆布,也都是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哪里好似眼前这个,满身的心眼儿,私底下流露出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慄。 她,她分明就是个假货。所以身边添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会武功的丫鬟,整个人也变得跟过去一点儿都不一样。 原本那个蠢物,吃了花生,身子一定会遭罪,指不定就死了。 可眼前这个,吃了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元明华一阵子的狂喜,又一阵子的害怕。 心里只一个声音恶狠狠的叫着:她是假的!是假的!
114 真兇暴露 元明华痴痴的向着,从元月砂清醒之后,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下子涌过脑海。 她愈发肯定,眼前这红粉娇娥,秀美面皮,根本不过是冒名顶替,不是原来货色。 也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充作元家血脉,一路到了京城,夺了自己姻缘,踩了自己面皮。 一时之间,元明华身子摇摇欲坠。 正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元月砂,所以才厌了唐文藻,毁了他名声,要了他性命。范蕊娘死得不明不白,周氏也被送出京城,连跟她作对的百里纤周玉淳,一个个都没什么好结果。 越这样子想,元明华越发心惊。 眼前少女身子纤弱,姿容姣好,却分明是个极有手腕的妖孽。 她原本心中恼恨,想要立刻嚷嚷出来。可待她想到稍稍多一点,却好似被泼了一头凉水,顿时也是清醒了不少。 那妖孽本就狡诈多智,惯会演戏。就算自己嚷嚷出来,她眼泪珠子一抹,腔调一摆,闹出了个委委屈屈的样子。 旁人瞧见了,也只会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没有气度,见不得她嫁进侯府,胡言乱语。 更何况自己除了知晓原来的元月砂吃不得花生,实无什么真凭实据。而这件事情,京城原本无人知晓,也无人佐证。 闹腾动静大一些,别人还道自己含酸吃醋,不依不饶。如今她原本在元家待得尴尬,那反而更不知如何自处了。 更何况这妖孽害死人眼睛都不眨一下,闹得厉害了,也是不知晓会用什么样子的法子来算计自己。说不准怎么样子死了,也没人知道。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一腔的火气,反而慢慢的压了下去。 她不觉想起方才提及,这一次元月砂说亲,要将南府郡的双亲请来,问一问他们意思。 爹娘要来,这可真是很好的机会。别说这个假货,便是真的元月砂,也是不讨他们喜爱。 她要揭破这妖孽画皮,自然是徐徐图之,可是不能着急。 等揭破这妖孽真面目,慢慢的,再将她粉身碎骨,碾压成微尘。 正在这时候,元明华听到了些动静,不觉回过神来。 元蔷心一拢衣衫,脸上分明添了几许淡淡的恼色。 她今日瞧着元月砂被侯府挑中,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禁不住尖尖的指着伏在地上丫头骂起来:「不长眼的东西,好好的横冲直撞做什么,惊扰了贵客,瞧你怎么样。」 这样子说着,元蔷心轻轻一拢裙摆:「我新做的衣衫,绣的是金丝银线,花了不少银钱。要是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元明华瞧来丫鬟衣衫服色,是元家粗使丫鬟的装束,身子矮小瘦弱。大约是撞见了客人,一时受了惊吓,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她心里冷哼,不懂事的奴才,也没放在心上。 若了平时,元蔷心骂了几句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她的心上人居然挑中了元月砂,这让元蔷心心里面酸熘熘的,很不是滋味。如今逮着一个犯错的奴婢,她自然也是要多骂几句,发泄心里面的怒火。 「你到底是哪一房的奴婢,你家主子怎么教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而那个奴婢,一句话也不说,身子仍然是瑟瑟发抖。 那泪水一颗颗的滴落,落在了手背上,润入了泥土里面。 元月砂嗓音柔和如天边的云彩:「蔷心妹妹,她是我院子里粗使的丫鬟,才入府没多久,实在不懂规矩。她冲撞了你,我跟你赔不是了。」 元蔷心越发厌憎了,原来竟然是服侍元月砂的,难怪这样子令人讨厌。 「我怎么担当得起,既然是月砂院子里面的丫头,我这新做衣衫活该遭罪。」 元月砂微笑:「蔷心衣衫坏了,我替你做一件新的。」 她说话软绵绵的,元蔷心只觉得跟她争辩下去也很没意思了。 心中却也是忍不住恼怒,元月砂看似步步退让,还不是为了在萧英跟前留下了一个贤惠大度的名声。 这口口声声,只说不乐意嫁入侯府,手段却没见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使了狐媚的手段,居然将萧英这样子勾住了。 元蔷心冷笑:「你快嫁入侯府,做侯爷填房了,我可当不起。再来家里面姐姐妹妹的,没道理为了一件衣衫计较。」 她见那婢女仍然跪着,心里一阵子恼怒。 元月砂不是什么好东西,丫鬟也很有心计。 自己不过说了几句,就这样子一副害怕的样子,仿佛自个儿将她如何苛待了一样。 元蔷心忍不住向前,踢了了她一脚:「还跪着做什么,我都不敢责怪你了,可是不要在贵客面前失了礼数。闹得好似,我将你怎么样了一般。」 元月砂教出来的,都是些矫揉造作的货色,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就在这时候,元蔷心的手臂被一片手掌拉住。 她一愕,回头就瞧见了元月砂了。 元月砂一双眼睛沉润,黑漆漆的,不知怎么的,竟让元蔷心内心升起了一缕惧意。 旋即,元月砂扶起了地上的姑娘:「烟沉,起来吧。」 烟沉脸颊之上满是泪水,样儿也十分悽然,仿佛是被吓坏了。 元月砂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抹去了她面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一场小小的风波,谁也是没放在心上。 萧英不动声色的瞧着元月砂,那一日宫中一见,这个小姑娘又凶又倔,全不似寿宴时候那样子温温柔柔的。 她分明是不喜欢自己的,可是今日却只略拖了拖,瞧着温柔顺从。 只恐怕元月砂骨子里也没这样子听话。 可元月砂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逃不出自己手掌心。 她就好似一匹烈马,越是兇狠,驯服起来才更有意思。等自己将她降服,以后一定乖乖顺顺的,绝不敢违逆自己的命令。 元明华也瞧着人,可是瞧的却是别的人。 她看到刚才摔倒的那个婢女,也就是元月砂院子里面的那个烟沉,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萧英。这个粗使丫头自然是身份卑贱,样子也没多好看,皮肤黄瘦,瘦瘦弱弱。可是这样子卑贱之躯,却好大的胆子,盯着萧英瞧也瞧不住,眼睛发涩,面颊也似浮起了激动的红晕。她那个样子,似乎是话也不会说,身子也不能动了。 这可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元月砂院子里的下人,突然撞见了萧英,就算身份卑贱,容貌粗鄙,却仍然是不自禁的动了春心。只怕刚才撞了元蔷心,也是因为瞧见萧英失态的缘故,可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元明华瞧了瞧烟沉,又看了看萧英,突然觉得很有意思,甚至忍不住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她觉得那妖孽运气不怎么好,让自己由着一块酥糖窥破假冒的身份,如今又发觉了元月砂院子里粗使丫头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个烟沉如此粗鄙,论来自然是痴心妄想。可越是这样子,难免是意难平。一个女人嫉妒起来,心里会是什么样子的不是滋味,元明华比别的谁都明白。 烟沉身份本来就卑微,样子也不好,如今有了嫉妒的心思,要收买这个丫头更是成为了一件不算太难的事情了。 元明华袖子里的手指头一根根的捲缩起来,悄悄的捏成了一个拳头。 她心里有个声音凉丝丝的叫着,不要急,不要急,自己一点一点,慢慢的算计,是一定能将元月砂这个妖孽生生除掉的。 今日自己所遭受的羞辱和失望,一定是会一点一点的,都尽数回馈到了元月砂的身上,十倍百倍的奉还。 雪芍院里面,院子里的下人得了消息,也不自禁欢喜起来。 元月砂不过是南府郡的小姐,想不到居然能嫁入侯府,这一次可真是烧了冷灶,当真是令人欢喜。 「老夫人喜爱二小姐,我早便说了,她是个有福气的。元家好几个嫡出小姐,可偏偏老夫人只给咱们这一位又送衣衫又添首饰,衣食住行无不关心,我原本就说了,她准能做侯夫人。」紫竹不觉笑吟吟的。 她和画心对望一眼,自然也是瞧出了对方的心思。 元月砂若能嫁入侯府,她们自然是陪嫁的丫头。 这大户人家,陪嫁的婢女是做什么用的,自然是心知肚明。 就算当不成妾,也能做个通房丫鬟,主子身子不方便侍候时候,就能以身相替。 至于元月砂给不给这个机会,就瞧能不能入元月砂的眼了。 两人不觉打定了主意,要将元月砂服侍得更加周到殷切。 至于别的话头,如今倒是暂时可不必提。 若是提了,倒是显得自己心里急,急功近利,很会算计。 倒不如表现得本本分分才好。 正这时候,湘染却过来,微微有些担切之色:「咱们院子里面的烟沉,似乎是生病了。我刚才问了小红几个,说她回来了后,就锁着在自己房间里,请假推了活儿。」 画心冷笑:「她好大的架子,只怕是心思太活络,添了一些本来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倒闹得自己身子不痛快。」 湘染听得有些好奇:「这话儿怎么样子说?」 紫竹也面色不悦:「她一个扫地洒水看花的丫头,又是咱们院子里的,原本连见这些个贵客的资格都没有。好端端的,如今到前面的院子里面,怎么就这样子凑巧。她见过了萧侯爷,就神魂颠倒,忽而就回来染了小姐病,都不肯见人了。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模样,什么身份。只不过如今二小姐好事近了,若这时候处置府里面丫鬟,不免让那些嫉妒的人说嘴,说二小姐不慈。只不过这丫头,是要防着些。」 湘染虽然听她们这样子说,打心眼儿也不相信烟沉是有这样子心思。烟沉是元月砂忠心耿耿的下属,是绝不会如两人所说的那样子,更不会醉心于萧英那个样子的男人。 她不动声色:「这话儿也不必说了,烟沉不定是真染病了,要好生将息。待会儿,我让人熬药送过去。」 湘染心里着急,很想要知道烟沉怎么了。不过烟沉只是个寻常的粗使丫鬟,她面子上也是不能太殷切。 天色渐渐的晚下来,晚霞散去,也没什么亮光。 元月砂轻轻的推开门,缓缓的进了烟沉的房间。 湘染点了灯,照亮了屋子。 元月砂扫了几面一眼,上面有一碗药,两碟精緻点心。这是湘染吩咐了,小丫头送上来的。可却一点儿都没有动,如今药汤和点心都已经凉透了。 烟沉呆呆的坐在了床上,似乎石头雕成的,话儿也没有说。 元月砂到了床边,轻轻的握住了烟沉的手臂。 「烟沉,烟沉,你究竟怎么样子了?」 烟沉泪水忽而簌簌流下来,脸颊之上沾满了泪水珠子。 「将军,我,我这些年来,就会想起十三年前,那一天,死了好多好多人的那一天。这么多年了,我提都不敢提,想都不敢想。」 她的嗓音既沙哑,又阴沉。 十三年前,流寇洗劫了整个海陵王府。 那样子尸山血海,那样子满府血污。 海陵苏姓一族,就是被杀得干干净净。 苏氏一族海陵两百年基业,依附龙胤不过两载光景,就这样子竟被断得干干净净。 元月砂眸光轻轻的闪动,一双眸子不觉轻轻的泛着光。 「那支流寇,早命人查过了,可是居然是来无影,去无踪。所得的些许线索,却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哎,那一次你活着,可是一提起那时候的场景,你就会很害怕,什么话儿都不敢说。」 说到了这里,元月砂言语顿了顿,嗓音变得很温柔,充满了鼓励。 「可是小烟,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你小时候会怕那些人,可是当你长大了,就应该变得坚强,你非但不应该怕,还应当去仇视他们,报復他们。你呀,可是不能怕他们一辈子,让他们瞧笑话。」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的手掌,却也是轻轻的按上了烟沉的脸颊。 烟沉唇瓣轻轻的颤抖,轻轻的点点头,终于开始说话了。 「那,那是,是十三年前的事情。」 「那,那,一年,我五岁。」 她嗓音仍然是轻轻的颤抖,也好似喘不过气来了。 可饶是如此,却仍然是将话儿继续说下去了。 「那一天,是,是宣慰使的寿辰,娘,娘本来忧心大哥,瞧他迟迟也不肯回来,很是挂心,好几个月都是愁眉不展。不过那一天,她倒是欢喜了许多,还,还让我穿上了一件新衣裳。她抱着我,让我恭喜了海陵王。然后,又抱着我到了海陵王妃的身边。我记得那一天,整个海陵宣慰府可热闹了,来了好多叔叔伯伯,都是我认识的。我跟几个认识的小姑娘,就簇拥在王妃身边。那一天,王妃真的好漂亮,穿着很好看的衣衫,又是那样子温柔高贵。我们这些小孩子无法无天,在她身边闹腾,她也是一点儿都不生气,还分了糕饼和我吃。」 元月砂知道,海陵王一生之中,也只娶了一个妻子。王妃给他生了四子一女,苏叶萱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其中最小的四公子苏断青当年才十二岁,却天资最佳,拜了北域剑身顾倾城为师。顾倾城十分欣赏于他,说这个小徒弟有宗师的根骨。苏断青岁数比两个哥哥都小,然而两个哥哥联手也赢不了他的。可惜这样子天才般的少年,还不是在那场屠杀之中,成为了牺牲品。可怜他再没福气长大了。 那时候元月砂和凌麟却领兵在外,几乎抽空了苏氏大半精兵。 这是朝廷谕令,不得不顺。那时候元月砂的心里面,也是老大的不乐意,心里很不欢喜。她觉得自己不能够回去喝海陵王的寿酒,心里面很是不欢喜。可那时候,元月砂虽然稍展头角,算不得军中真正统领。就算她想恣意任性,那也是没这份资格。 可是为什么偏偏这样子的巧,苏氏一族却被屠戮。 若不是精心安排,元月砂说什么都是不肯相信。 可是谁又能有这样子的魔力,布下了这样子的算计,造就了这样子可怕的屠戮? 这绝不是区区赫连清争风吃醋所造成的结果。 从元月砂一开始踏入京城,赫连清固然是要死的,可是却绝非她最重要的目的。 这么些年了,元月砂也没查出个头绪。 如今却好似透出了一缕希望的曙光。 烟沉一双眸子也染上了回忆的梦幻般神采。 「我吃了糕儿,有些累了,便迷迷煳煳睡了一阵子。后来一阵子喊打喊杀的声音传来了,闹腾着睡不着觉。海陵王妃过来拉住我的手,让我赶紧起来,让孩子们都偎依在她身边。也没多一会儿,郁统领过来了,说有流寇突然就杀入了海陵王府,猝不及防,已经是死了许多人了。他说王爷和府中侍卫在前面挡着,先护着女眷离开。我很害怕,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我娘在叫我名字。我也是不知道多欢喜了,站起来时候摔了一跤。我娘将我抱起来,她身子也是轻轻发抖。」 「郁统领送我们出来时候,沿途都是死人,有许多我都认识的,血染得地上都红彤彤了。我也不敢多瞧,匆匆上了马车。马车开得很快,我娘抱着我,轻轻的在我耳边说,只盼望你爹没有事。我心里面很难受,哥哥已经不见了,要是爹没有了,那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有人惊叫,说起火了,起火了!我们一看,整个宣慰府已经被点着,红彤彤的烧得噼里啪啦,半边天空都已经被映红了。许多人都忍不住哭出来,担心不已。」 「我们这一队人,有女人,又有孩子,又是坐着马车,跑也跑不快。过了一阵子,海陵王风尘僕僕,身上染血,带着三位公子,还有活着的下属,追上了我们。我爹还活着,娘也放了心。可是同行有些女眷的家人,已经是死在了第一次的突袭之中了。她们终于得了消息,忍不住放声大哭。可是,却没伤心的时间,王爷跟上了我们了,没多一会儿,那些流寇也是跟上来。他们样子打扮得很奇怪,黑色的铠甲,却戴着白惨惨的面具。那样儿,就好像是白天见到了活鬼似的。」 元月砂心里隐隐有些瞭然,这些女眷能够逃出去,实则是故意为之。 海陵王骁勇善战,身边的亲卫也是兇悍无比,想要诛杀他,就算是大军压境,可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实力悬殊,海陵王大可以杀出血路,隐匿于北漠的山林之中,徐徐图之。 可是这些流寇,偏偏在海陵王做寿时候袭击,突如其来,狠辣无比。这不单单是因为忠心于海陵苏氏的下属都会来做寿,那些女眷也会来。 就算海陵王跑得开,可是那些女眷,上了马车,带着孩子,一路上哭哭啼啼的,怎么也走不快。她们就是一堆肉饵,引得海陵王来保护,离不开她们,不但不能扬鞭远去隐匿山林,还要分出一份心思护着这些妇孺。 这样子诱杀的手段,可以说既卑鄙,又兇狠了。 之后元月砂回来瞧过,宣慰府化为灰烬了,里面一叠叠的身躯都是化为了焦炭。 还有许多尸体,是在距离宣慰府二十里地的迷踪谷里面,死状极惨。 附近的百姓说了,战斗持续了好几天,最后那日,惨叫声连天,臭气哄哄。 而烟沉经歷的后面那几日,也必定是惨烈非常,难怪提也是不乐意提了。 「那时候我偎依在了母亲的怀中,怕得头都抬不起来,四周都是杀伐之声,惨叫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杀了谁,究竟是谁死了。马车壁薄薄的,那些流寇所用的箭无不是金石铁铸,锋锐无比,能轻而易举的射进来,将人活活射死。和我们一个马车的林家婶婶,就被一根箭对穿射中,将她整个人扎在在马车车壁之上。马车咯咯的往前行,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人已经死了,身子随着颠簸一晃一晃的,那血一点一点,滴滴答答的渗了出来,到处都是。可没谁敢动一下身子,去碰她一下。林婶婶活着时候,我很喜欢她,她也是对我温温柔柔的。可是如今,她却让我很害怕。时间好似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有些箭射透了马车,留下一个个窟窿,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箭下亡魂。我娘身子也颤了颤,闷哼了一声,我抬起头来时候,见着她手臂被射中了一箭,扎到了肉里面。她的血,染上了我的衣衫。她瞧着我,我瞧着她,两个人却好似哑巴了一样。」 「后来,后来我们下了马车,到了迷踪谷,海陵王冷着脸,让我们一个个的进谷去。这迷踪谷,宣慰府经常来这里操练,我也随着哥哥来这儿玩儿。道路虽然陡峭,我却也是一点都不觉得。这迷踪谷易守难攻,只有一道入口,山壁葫芦样儿,下边宽上面窄。就算谷顶推下了落石滚木,也是一点儿都不用怕。相反若有人不从入口处进来,却想从谷顶绳索攀岩而下,那就分明是成了靶子,很容易对付。海陵王说,只要呆在里面,就会有救。一旦宣慰府外边的兵马折回来,就能逐走这些流寇。而这迷踪谷底下,居然还有一些干粮和兵器。我们所有的人,仿佛都看到了一线生机,觉得好似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元月砂同样征战多年,心忖海陵王当年判断也确实不错,利用地形弥补了女眷的拖累。 只要支持小半个月,那就有救了。 可是结果却是全军覆没,而烟沉说到了这儿,更是流露出了浓浓惧意。 「最初确实是十分顺利,海陵王炸了入谷小路,那些流寇拉着绳索想下来,结果一个个都被射死了,一个个坠下谷底摔得粉身碎骨。接着上面好一会儿没什么动静,等又闹腾时候,那些贼寇,却,却将海陵王妃押上来了!原来,王妃在路上,一时不慎,居然是落在了这些流寇手中。那首领捉住了海陵王妃,放声大笑,说海陵王若不肯顺服,就扒光王妃衣衫,又弄坏王妃的脸。其实谁都知道,就算王爷投降,以他们的兇残,也是不会饶了所有人的。可王妃高贵美丽,与人为善,受人尊敬,谁又能忍心见她受这样子的屈辱呢?正这样子僵持时候,那首领已经大笑,在海陵王妃的脸上割了一刀,又狠狠的撕去了一片衣衫,露出了肌肤。他说自己问一句,要是海陵王不答应,就添一刀,再多撕一片衣衫。他举着刀,十分兇狠。海陵王妃原本一直温温柔柔的,却忽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别人居然没将她拿住,让她狠狠的撞向了眼前的刀。那刀哗啦一下,将王妃身子都穿透了,扎了个对穿,王妃自然是活不成了。王妃是不愿意遭受羞辱,也是不想要连累王爷。」 「我们每个人,都瞧得眼泪直流,说不出的难受,海陵王妃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辈子没做过一件害人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却要遭受这样子的羞辱呢?然而那些畜生!那些畜生!海陵王妃死了,他们仍然不肯放过她。那尸首落在了他们的手里面,衣衫被剥光了,吊在了木桩子上,又用鞭子抽打。他们在上面,说了许多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几个公子再按捺不住,气愤不已,领着同样愤怒不已的亲卫,就这样子沖了上去。可是这样子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大公子被乱刀砍死,四公子杀了不少人,却中了暗算,脚被砍了一刀,被下属拖了回来。至于二公子,他受了伤,人没有死,却没来得及逃,被那些流寇抓住了。二公子大腿被打折,人被吊了起来,受伤的腿上栓了一块大石头。他的惨叫声,迴荡在了整个山谷之中,谁听了都不寒而慄,除了那些畜生。」 「四公子挣扎着,怒骂着,要去救自己的哥哥。可是海陵王打了他一耳光,让他不要再做无谓牺牲了。所有的人都很难受,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二公子真的很疼、很疼啊,他断骨地方流的血,将绳儿都染得红彤彤的了,又染红了下面吊着的沉甸甸的石头。他一直叫,一直叫,叫的嗓子都哑了,后来渐渐声音小了,也没有力气叫了。他,他是被活活痛死的。那天晚上,天上星子很亮很亮,风也是吹得很急,那些流寇在崖顶点了一堆堆的火,将我们死去的亲人尸体给吊起来。风吹动时候,那尸体发出了啪啪的声音。这其中,就有海陵王最爱的妻子,两个儿子。」 「我很害怕,就这样子捲缩在母亲的怀抱之中,我觉得很冷,仿若在母亲怀中,才不会害怕。她手臂受了伤,也没什么力气了,却仍然是给我唱歌,哄我睡觉。周围一切都那样子可怕,我只有在娘的怀中,才有一点点的温暖,才不会发抖。后来,我模模煳煳的睡了一阵子。等我醒来时候,我含含煳煳的喊娘,可她没有应声,也不理睬我,身子也是冷冰冰的了。她背后一个伤口,鲜血已经染透了衣衫,可见折了的箭柄。原来她早就中了箭,只不过怕我害怕,折了箭柄。她,她就这样子死了。我大哭大叫,引来别人的关注。他们也很难受,可是也是没法子。四公子人好,自己腿受伤了,还照顾我,分了吃的给我。」 「如此这般,也是僵持了好几天了,陆陆续续又有了几次攻击。我们这些谷底的人憋着一口气,反而更加有斗志。可是,这些只是徒劳和茫然。」 「然后,就是那一天,那些流寇又有了动静。他们拖着大车,到了崖定,上面一桶桶东西送来。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却只能看着对方一桶桶的浇了下来,倒在了地上,却也是乌漆漆的。海陵王瞧着,面色也是变了,说这是火油,十分好点燃。那些火油价值不菲,那些流寇浇了这么多,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只不过都到了这样子时候了,又哪里还能计较这样子多呢。海陵王招了所有的人,只说最后一博,不然就只能死了。那些火油纵然不会浇在人身上,可是一旦点燃,烧出来的烟也一定会熏死所有的人。」 「四公子的腿已经是坏掉了,他也是没法子,只能留下来。他搂着我,我也靠着他。我很害怕,他就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小烟,小烟,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活下来。然后战斗开始了,海陵王带着剩下的战士往着上面掠去。可是,可是已经迟了啊。上面那些人,浇了黑油,又扔下了火把。那熊熊火焰一下子燃烧起来了。整个山谷都是变为了地狱!我听到了周围都是可怕悽厉的惨叫声,有人禁不住毒烟燻,便沖了出去,身子上沾满了油腻,顿时成了一个火人。将军,你知道活活被烧死的人叫声是什么样子吗?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啊。那时候我呆在了山缝里面,只觉得浑身都疼,五脏六腑都好似要熟了一样。那烟一熏,我只觉得眼睛鼻子喉咙都跟火烧一样,咳嗽个不停,然后连着肺,连着肚子,都火辣辣的难受。」 「好在四公子挖了几把泥土,觉得湿润松软,又狠狠抓了几把土,却见清清水流流了出来了。原来这山缝之中居然有一条暗溪。他将软泥抹在我们两个人身上,又让水不断流在了我们的身上。这溪水通着外边,缝隙带着一点空气。虽然难受,我们也是熬着,居然是没有死。我们见着,一道道身影从上面坠下来,有那些流寇的,可是更多的是我们海陵的战士。他们有的还没有死,可却摔到了火海里面,也是会被活活烧死的。最初动静很大,时不时有哀嚎诅咒的声音,可是渐渐的,却是极为可怕的安静,只能听到火焰啪啪的声音。这场大火,烧了足足两天,直到谷里面没什么可烧的,才算罢休。我那个时候,却是不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等山谷里面的火没了,那些流寇还是掠了下来来,检查尸首。我听到他们说话声音,说什么首领就是性子谨慎,这样子大的火,又怎么还会有活着的人,都是烧成了焦炭了。还说海陵王这狗贼果真硬朗,被砍去了手臂,还十分兇狠,后来被扎了几十刀,跟个筛子一样,总算是死了,却平白折了很多弟兄。这一次割了海陵王的脑袋,用药腌了,送回去验明正身,也是能跟上面交差。这次任务,这样子危险,赏赐一定很丰厚。」 「我听着很难受,想不到王爷最后还是死了,心里想哭,可是眼睛里面却挤不出泪水珠子。他们说着话儿,渐渐的近了。他们可是没想到,有人没有死,还恨透了他们这些禽兽。我瞧见了四公子潜伏在地上,忽而掠过去,那样子剑光,明亮得绚丽,别人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剑术天才。他,他才十二岁。剎那间,七八个流寇都死在了他手里,他也没理会,只瞧着那流寇首领,也不体恤自己的性命。他这样子突然袭击,本来很难防备的,可是四公子脚受伤了,掠到了流寇首领面前时候,身子下斜,斩中了那流寇首领的腿。而四公子背后也是忽而被狠狠插了一刀,是那首领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从四公子后背扎下去的。那血就这样子,咕咕的冒出来了。他以为四公子死了,骂了两声,喘气时候,四公子忽而眼珠子一睁,长剑一挥,朝着他面门挥了去。那也是下了那首领一跳,可四公子已然是强弩之末,也没什么力气,并没有将他怎么样,也没当真伤了他。剩余的流寇上来,顿时将四公子斩成了肉泥!」 「那首领一瘸一拐的,因为腿伤了,十分生气。我又是恼恨,又是恐惧,动也是不敢动。如果我被发现了,也是会死的,一定会死的。他走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忽而脸上那个白惨惨的面具掉下来,原来四公子最后拿一下,没将人怎么样,却将他面具划破了。啪啪两下,他面具就落在了地上,让我看见了他的脸。」 烟沉全身轻轻抖动:「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了哪儿,又怎么成为了小乞丐,最初一两年,我居然不记得自己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年纪大了些,渐渐也就记起来了。可是那张脸,明明瞧见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有时候晚上做梦,见着面具掉下来,只看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怪兽,吓得一身汗。可是今天,当我又见到他时候,一下子什么都记起来了。」 其实今天烟沉种种姿态,元月砂已然猜测到了,可是她仍然等着烟沉自己说出口。 「那个人,就是如今的北静侯萧英,那时候他才十七八岁,就是他扮作流寇,灭了整个海陵苏氏。」 烟沉凄声说道。
115 假的元月砂 绿柳纤纤,掩着宫墙深深,元蔷心下了马车,到了皇宫,想到了半月前宫里面的御前比武,就好似做梦一样。 京城的姑娘总是善忘的,那一日元蔷心因为萧英的话,落了面子,掩面而去。可是之后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也是没多少人将当日元蔷心的失态如何的放在心上了。 那一次比武,贞敏公主本来就是为了挑选一个合心意的驸马,可惜夺了魁首的人,偏偏是长留王的养子姜陵。 虽无血缘之亲,可是于礼不合,姜陵也没有求娶之意。 要是轮着名次来,莫容声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可既然是如此,别的人也不见得没有机会了。 正因为这样子,不免让人议论纷纷,猜测贞敏公主会垂青于谁,将自己高贵的身子委身于他。许是因为那些个流言蜚语,宫中才举行这簪花宴,说是赏新入宫的几盆芍药,谁都知道是为了将贞敏公主的婚事给定下来。免得宫中尽是那些个流言蜚语,议论不休,说个没完没了,玷污了贞敏公主冰清玉洁的名声。 元蔷心对这些全不上心,心里面念念切切,只是元月砂要嫁入北静侯府之事。 想到了萧英英俊的脸蛋,有神的双眸,元蔷心一阵子心驰神摇,又不觉含酸嫉妒。 她芳心可可,尽数是萧英。 这样子一个沉稳、英俊,位高权重的男人,可比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更有吸引力。想不到萧英谁也瞧不上,却偏生瞧中了那个南府郡来的臭丫头。 元蔷心恶狠狠的想,挑中了元月砂,她就是不服气。 要怪就只怪元月砂出身卑贱,差得太远,自己心里面就不服气。要是换成了元幽萍,或者别的过去的姑娘,自己也不见得瞧不顺眼了。 然而这些却也不过是元蔷心自欺欺人的心思。实则无非是挑中了元月砂,她才内心这样子的嘀咕。要是换成了别的姑娘,她内心同样不会满意,可是却也是换成了别的理由了。 那些姑娘见到了元蔷心,眼珠子一亮,也不觉一个个过来,扯着元蔷心说话儿。 她们眼睛里面充满了好奇,自然是好奇元萧两家那桩奇异的婚事。 毕竟元月砂出身微贱,不是京城的贵女,之前死了一个未婚夫,本来就很不吉利。她名声也不是很好,满京城的人都说她心思多,心眼儿重。怎么好端端的,萧家却让这样子的一个姑娘做填房。就算是个继室,也断断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蔷心,听说你们府中那个南府郡的丫头,如今当真许给了萧侯爷了。这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难得萧侯爷竟不嫌弃她小地方出身,还这样子喜爱,肯娶她做妻子。听说上门议亲的时候,人家老侯夫人瞧中的是另外一个姑娘,可是萧侯爷不乐意,当众拍桌子瞪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子一回事。蔷心,你亲眼瞧见的,和我们说一说。」 「是了,那南府郡的元二小姐我见过一次,也普普通通,和贞敏公主一比,差得老远了去。不过是中上之姿,萧侯爷当真为她神魂颠倒?」 「她不是说不嫁?原来那个未婚夫婿死了,可是哭得跟泪人儿似的。人前人后,就说要剪了头髮去做尼姑。还生怕说自己贪图北静侯府的富贵,嫌贫爱富,去做填房。怎么一转眼,也放下脸皮,允了这档子事情了。」 「听说这婚事说得急,不过十天半个月,就换了庚帖,过了文定。人女孩子亲爹妈都还没来得及赶来京城,元家已经是操持了这桩婚事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遮一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不是十分好奇。 她们既知晓元蔷心和元月砂不怎么合得来,自然盼望元蔷心说出些个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充作谈资。 更何况,这桩婚事来得如此的急,莫不是生米已然做成熟饭,要遮一遮? 元蔷心脸上带着笑容,笑得脸都酸了。 她自然是很想说些坏了元月砂名声的话儿,可是元老夫人早就将她一番敲打,让元家女儿外出时候不能说出些个不中听的话。 元蔷心也只能假假的说道:「这些闲言碎语,可当不得真。婚事都是长辈做主,我哪里清楚,更不敢外边去说。」 她不觉内心含酸,只觉得元月砂当真是好福气。 这样子的出身,侥倖来到了京城,让元老夫人当做亲闺女儿一般的看待。一转眼,还能成为侯府正妻,有品阶名分,这可是真的很有运气。 自己这个真正的嫡出孙女,在元老夫人的跟前一站,也不过如此,什么都算不上。 正在这时候,元月砂也到了。 她下了马车,便迎来了若干目光。 元月砂不是没在这个京城贵女面前出现过,可是从前却也是没有这么多人留意她。那时候,元月砂的传闻虽多,可终究是个不打眼的乡下丫头,之前谁又会真正的留意她呢? 别人都说她会嫁入侯府,可真正相信的人却没那么多。许多人甚至觉得,这不过是元月砂自己招摇出这样子流言蜚语,只盼望为嫁进去造势。 却没想到,她当真是有这样子的福气。 元蔷心酸熘熘的瞧着元月砂,心尖尖流转了浓浓的酸意,很不是滋味了。 元月砂南府郡爹娘还没到,元老夫人令人快马送去书信,得了允了的回信,便是急匆匆的为元月砂下了小聘,过了文定。这几日,更为元月砂新打了几套首饰,新做了几件衣衫。元月砂就算是一天一件换着穿,也不见得能穿得完。 如今元月砂一身崭新的丝绸,打扮得比元蔷心还鲜润,生生将元蔷心给比下去了。 元蔷心忍不住想,要是嫁给萧英的人是她,那也是会有这样子的福气的。 那些贵女瞧着元月砂娇滴滴的脸颊,不觉心思各异。她们心里对元月砂也充满了好奇,也不觉凑过去,一个个的围绕着元月砂说话儿。 那言语或酸或甜,或甜或醋,真真假假的,充满了试探之意。 正这样子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说话儿时候,却听到一缕尖酸刻薄的嗓音:「萧元两家结亲,这自然也是一桩喜事,只是我却是极好奇,这南府郡的元二小姐,怎么就没了痴心,不肯为你那唐大哥守那贞节牌坊,却是欢欢喜喜嫁人了。元二小姐不是当众哭哭啼啼,说你那个唐大哥死了,你也差不多宁可死了。便是人没有死,头髮没有剪,你也要一辈子青灯古佛。想不到唐文藻死了,一个多月,两个月不到,元二小姐又要办喜事了。」 这样子尖尖说话的姑娘,满龙胤京城也只能挑出薛灵娇一个人。 别的人至多暗暗的讽刺,说些不阴不阳的酸话。 可是薛灵娇却将话儿说到了明处,一点也都不避忌人。 唐文藻那样子的货色,薛灵娇原本也是瞧不上。元月砂扔了唐文藻,另外挑人嫁,嫁给王爷也好,侯爷也罢,薛灵娇都是懒得理会。只不过元月砂偏偏做出一副对唐文藻深情无悔的样儿,闹得薛灵娇都是相信了。这自然是让薛灵娇的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元月砂轻轻柔柔的嘆了口气:「薛五小姐,这女儿家的婚事,原本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纵然我是存着为唐大哥守节的心思,可是家里面长辈体恤爱惜,我怎么能违逆。」 薛灵娇冷笑:「既然是如此,那你心里,便是并不想嫁给萧侯爷,心里面不喜欢他了?」 她分明是故意挑衅,挑元月砂的错处,从元月砂的话儿里面挑出骨头来。 别的贵女虽然不敢将这些话儿讲到明处,可是却也是乐得瞧个乐子。 薛五就是个无事生非的货,当众撕破元月砂这张美人皮,瞧着也是有趣。 谁让她已经是许给了十七皇子,家里面又宠得无法无天,就连陛下皇后也不跟她计较。 元月砂不动声色:「这长辈许的婚事,不但身子要顺从,这心里面也要顺着,那才是真正的孝道。当初我一心一意想着唐大哥,难道是私相授受?这家里面将我许了过去,无论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对我怎么样,待我如何刻薄狠毒,我都自然应当一心一意。如今家里长辈要我这样子待萧侯爷,我自然也是会三从四德,对于从前的唐大哥,想也是不会再想。」 薛灵霜却是不由得为之气结。 元月砂这脸皮也是厚得很,人人都知晓她是虚情假意,想不到她居然仍然是如此的坦然,说得细声细气,温温柔柔。 别人异样的目光,她竟全然不在乎。 在场的女子,也都是跟薛灵霜做同一种心思。 只不过这般风轻云淡的脸皮,似也难怪她能得偿所愿,嫁给了侯府做填房。 以后对方必定极有前途,就算是不乐意结交,也犯不着得罪,客客气气的面子情就好了。 她们这些个贵女下了马车,说了会儿话,拌了句嘴,便一个个的的入宫。 这皇宫之中,御花园里面绿草如茵,鲜花如锦,彩蝶翩然飞舞。 贞敏公主就在这鲜花堆里,富贵锦绣之中,盈盈而立,身姿纤纤。 她如花朵一般娇艷,好看极了,秀丽之中带着三分贵气,领口戴着一串红珊瑚的珠子,越发衬得脸颊娇艷欲滴。 这样子轻轻一站,似乎连满院子的花儿都是为之而黯然失色。 在场的贵女见着她娇艷的容光,都不觉自惭形秽,因为贞敏公主身份尊贵,她们连嫉妒的心思也是不敢有。 贞敏公主正欲给杨太后请安,听杨太后念经,那些贵女听了,一个个纷纷跟着去。 元月砂垂眉顺目,轻盈的跟上。 有了贞敏公主在,别人对元月砂也是没什么兴致了。 眼前这个如娇花一般美丽的姑娘,是帝国最尊贵的女孩子,她这朵花儿究竟是会落在了哪户人家,人人都很好奇。 既然是如此,元月砂那门婚事,也是显得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元月砂也安安分分的,并没有在贞敏公主跟前招摇。 她和贞敏公主的距离很近,贞敏公主蓦然侧过头来,状似无意的说道:「听说如今,元二小姐已经是和萧家定下了婚事了。想不到,想不到萧侯爷过了几年了,还是娶了个贤惠的妻子。」 元月砂内心之中,骤然流转了一缕很古怪很好奇的感觉,可是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奇怪在哪里了。 她温温柔柔的垂头说道:「这是月砂的福气,必定是加意珍惜。」 贞敏公主眼睛里面流转了奇怪的神色,唇瓣动了动,却也是没说话儿。 想来一定好奇,元月砂为什么甘愿嫁给萧英。 毕竟对于元月砂的真实身份,贞敏公主是清楚的知道的。 不过这些到底是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私隐之事,贞敏公主大约也是知晓言多必失,于是并没有将话儿说出口。 她话锋一转,又提了另外的话头。 「如今,宣王府的清夫人连带着纤小姐,也一块儿和杨太后诵经念佛,一派向佛之心了。她们以前虽然对不住元二小姐,只是也是得了教训,还盼二小姐也是不要放在心上。」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公主放心,月砂知晓分寸,从前的事情,月砂也是已经不放在了心上了。」 一旁的贵女,忍不住挤眉弄眼。 公主跟前,她们自然也是不能如之前那样子,议论那些个流言蜚语。 只不过如今贞敏公主亲口所证,原来那些个传言尽数是真的。 据说宣王府的赫连清母女,遭逢劫难,大彻大悟,性子改了不少。 赫连清为人纯孝,知晓婆母身子有些病恙,老是神智不清楚。她去了寺庙,为了鸢王妃祈福念经,甚至割肉侍佛,只盼望婆母能够病癒。此举可巧也是被杨太后瞧见了,怜惜她一片纯孝,故而留着母女两个人在身边,一併专研佛法。 据说若不是顾忌宣王府的面子,只怕赫连清已经是剃了头髮做尼姑了。 赫连清这样子举止,瞧着有些像故意为之的手段,却也是未曾想到,杨太后居然是当真允了这桩事情,还留下了赫连清。 原本许多人觉得这是谣言,如今听贞敏公主一讲,这居然是真的。 她们心里面都觉得很荒诞,可是既然这样子的是杨太后,谁也是不好说些个什么。 反而越发好奇,赫连清有什么盘算。 如今贞敏公主刻意提及了这件事情,只怕也是为了提点元月砂一二。免得到时候,元月砂闹腾出了什么难看的事情,失了体统礼数。 杨太后所住的院落,在皇宫一角,是极为僻静清幽,雅致得紧,比之皇宫别处,少了些富贵气,添了些佛韵幽香。 元月砂踏入了其中时候,其中间偏厅开闢了佛堂,养了几个比丘尼,正在敲着木鱼念经。 那些京城娇娥,到了这儿,也不自禁的安分了许多,不敢吱吱喳喳了。 这还是元月砂第一次这么近瞧见杨太后,她头髮都化了雪,梳理得整整齐齐,扎了一整套浓绿色翡翠色的首饰。近些看,却也是慈眉善目,看着性儿极好。 饶是如此,她们也是不敢怠慢,客客气气的见过礼。 元月砂再见了了赫连清,简直有些认不出来了。只见赫连清也未再涂抹那些个胭脂水粉,头髮简单挽在了脑后,穿着一件极素的衣衫,不但颜色素,料子也只是棉布,连丝绸都不算,上面自然更没有用丝线绣一朵花儿云纹什么的了。 乍然一见,当真像个庙里面吃斋念佛长住的居士,连岁数瞧着也是大了几岁。 见着元月砂,赫连清也是没有躲,更不觉悽然迎上前去,柔声说道:「元二小姐,从前是我妄动执念,对你多有得罪。便是我的女儿,也是因为我执念所误,做出了种种的错事。如今我们母女两个人,到了庙中,随着太后,吃些素斋,念着佛经,过了清清静静的日子,方才知道自己从前的事情尽数错了。才知道放下种种妄念,是我的不是。如今,我更要向你诚心诚意的赔罪了。」 赫连清说到了这儿,却也是不觉轻轻一福,显得说不出的客气。 元月砂慌忙向前一步,将赫连清轻轻的扶住了:「清夫人,你说哪里的话,从前的事情,我都是已经不记得了。反而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有着许多不对之处,让你这样子一说,我的心里面也是说不出的惭愧。你可真是,折煞我了。」 赫连清站直了身子,温言和气:「听闻你如今已然是许了亲事,以后便是要嫁到了萧家。那自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以后诵经念佛,也只盼望你能一生如意,万事顺遂。」 元月砂脸蛋儿顿时红了红:「清夫人客气了,你越这样子说,我越是不好意思。」 众人来时,内心自然是充满了疑窦的。然而如今,眼见赫连清这个样儿,心中竟然不觉有一个念头,也许赫连清当真沉溺于佛法之中,那也是不一定。 仔细想想,这也是无不可能。 毕竟如今赫连清什么都没有,名声被毁,又被夫君所弃,没了封号,夺走私产。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子,赫连清方才将所有的期待都给了佛门之地,从中得到了心灵的清明。 乍然一看,竟然是一派和乐融融之态,仿佛已经是一笑泯恩仇了。 赫连清微微一笑:「纤儿也还赔罪,还不赶紧斟茶认错,让二小姐饶了你了。」 百里纤也一身素素打扮,她这样子花样年华,头髮上花儿也不戴一朵,看着也是可怜。和元月砂一身崭新衣衫,一头鲜润的首饰,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如今捧着一盏茶,又是一副赔罪的样儿,越发显得无比的潦倒,更忍不住让人想起那日她对元月砂种种羞辱。 如今元月砂这个南府郡的姑娘,也都快要做侯夫人,可百里纤却门口罗雀,嫁出去也不大容易。对比起来,这实在是很大的讽刺。 何止别的人这样子想,百里纤的一颗心里面,却也是不觉生生滴血,说不出的难受。偏生就算是刀子扎心,百里纤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恭顺的姿态。 那茶水颜色深绿,气味浓郁,瞧着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元月砂却知道里面并没有下毒,只不过是采的武夷岩茶,颜色浓郁比别的淡茶要浓郁些个罢了。百里纤故意奉上了这样子的茶水,自己稍有迟疑,便是显得计较。 她轻轻端起了茶,假意轻品,却沾也没沾。 就算里面没有毒,赫连清母女沾手过的东西,元月砂也是碰都不会碰。 「纤小姐,从今往后,可再别说饶了你的话儿,我当真是要折了福气的。」 元月砂轻言细语,浅浅微笑。 她精緻细腻的脸颊之上,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浓郁的深邃,竟似有着一股子的淡淡冰凉之意。 赫连清脸上也是一派温软柔善,她心底,却慢慢的浮起了缕缕阴冷。 元月砂,元月砂,此时此刻,她必定是得意极了。这狐媚子虽没本事让宣王将她娶进门,可是却也是到底嫁给了一位侯爷做填房。她必定觉得,荣华富贵,锦绣一般的日子,如今已经拢在了手里,是当真属于她了。可是这样子的好梦,做到了现在,也再也都做不下去。时至今日,元月砂必定是会粉身碎骨,一无所有。而今日她赫连清更可以瞧见一场又一场的好戏,恣意欣赏,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她也知晓自己面上的神色,是如何的温柔,如何的恭顺,真诚得令人安心。就好似当年,自己对上了苏叶萱,也是这样子的表情。就算自己是百里策的女人,可是仍然让苏叶萱可怜她、同情她。 若不然,在最初情分最浓,而百里策又已然对自己不屑一顾时候,苏叶萱当真将自己逐出府,那可是根本没有以后翻盘之机了。 面对敌人,柔顺示弱,这也是一种手段。这是十多年前,赫连清就已经使上了战术,如今又再使了一次,以化去了元月砂内心之中的警惕之意,提防之心。使得元月砂在最顺意时候,狠狠的跌落下来。 然而这一刻,赫连清盯着元月砂娇嫩的脸颊,竟不自觉有些后悔。 她拈酸吃醋,觉得百里策对元月砂很是不一样,心里面未免不快。又因为元月砂总帮衬着百里冽,更是让赫连清颇为忌惮。如果早知道,元月砂想法子得了北静侯填房的位置,跟自己争的并不是同一件东西,她可会冒险挑衅,闹得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元月砂是出身于南府郡,身份卑微,赫连清打心眼里面瞧不上。 觉得就算元月砂不见得当真碍着自己,算计元月砂,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要早知晓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的难惹,赫连清自忖也是会更谨慎小心一些,不至于如此轻易的挑衅。 又因为那一缕后悔之情,让赫连清不觉衍生了另外一种想法。那便是如今之计,可是要继续为之?若是如前几次一般反噬,也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可是这样子的念头,不过一瞬,却也是飞快的从赫连清脑海里面掠过了,很快轻轻的抛开。 怎么可能?元月砂如此算计自己,这样子的仇恨,若是不回报一二,怎么能消这心头之恨?更不必提了,这种种计划是如此的周详,一定能将元月砂万劫不復。 赫连清虽因过往的经歷稍有迟疑,却也是不以为意,顿时轻轻的抛弃在了脑后了。 赫连清轻轻的说道:「纤儿,你仍然是去照顾祖母。唉,太后仁慈,让着王妃入宫。只可惜,她多年宿疾缠身,如今也是不见好。」 杨太后也是万分感慨:「阿鸢这小姑娘,我瞧着长大的,如今我这老婆子身子还算硬朗,她的身子却是这样子。总养在宣王府,也不见得能好,倒不如让她随我一起住在寺庙,清清静静的,听着师父们念经。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子也是会好起来了。」 赫连清轻柔的说道:「太后仁慈,只盼望王妃的身子,如今早日好起来。」 她眼中悄然一缕冷光掠过。 这世上哪里能有什么大慈悲,杨太后也不是因为慈悲收留她们母女的。 这其中,自然是和昏迷的鸢王妃有些关系。 赫连清让百里纤看着鸢王妃,这表面上,却也自然就是温柔体贴,一派孝顺的心意。 可是实则只要有百里纤服侍,亲手餵下去药汤,这鸢王妃一辈子都是不能醒过来。 这个老厌物,自打自己来到了宣王府,刻薄的手段便是层出不穷,还是一辈子都是不能醒过来才好。 杨太后却微笑:「时间也是差不多了,瞧你们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也是觉得烦腻了。」 赫连清赶紧过来,伸手去扶杨太后,杨太后也不觉轻轻的搭上了手。 短短日子,倒是显得赫连清格外得杨太后的喜爱。 元月砂笑了笑,眼底深处同样蕴含了一缕浅浅冷意。 离了杨太后院子,也没走几步路,元月砂隐约只觉一道有些灼热的目光轻轻的扫了过来。 她不觉抬起头,一张熟悉而冷漠的面孔竟不觉映入了脸颊。 那日萧英来元家说亲之后,元月砂也是再没见到他了。 想不到如今,又在宫中撞见了。 萧英的眼底有着一缕淡淡的玩味,似乎也是极为好奇。那瞳孔的深处,却也好似蕴藏了浓浓的兽性,似是择人而噬,要将人生生吞了去。 他这样子盯着元月砂,别人只以为萧英情致缠绵,定了婚事,心里甜甜的,就忍不住瞧着元月砂。 而元月砂似也是极为害羞,面颊染上了两片娇红,轻轻的垂下了头去了。 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两人已经定了婚事,当众说几句话,总是有些个不合时宜。 因杨太后的关系,萧英退到了一边,以示恭敬,却也似乎总瞧着元月砂。 元蔷心瞧见了,心里不好受,越发酸酸的,很不是滋味的样子。 萧英这样子缠缠绵绵的看着元月砂,元月砂又有什么好的? 就在这时候,一旁却也是有些个小小的动静。 贞敏公主原本颈项间戴着那么一串儿红珊瑚的珠子,颗颗饱满浑圆,娇艷欲滴。 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那线突然就散了,珠子滴熘熘的散了一地了,可谓是捡都捡不回来。 百里敏向来性儿淡淡的,如今不知怎么了,竟然是有些不自在,嗓音里面也是有着一股子淡淡的生气:「罢了,这些珠子不要捡了。今日这么多京中贵眷来了宫里面,不能失了礼数。我回去再挑一副首饰,重新打扮,稍稍等一会儿就来了。」 大约是因为这些红珊瑚珠子是贞敏公主的心爱之物,所以才不免让贞敏公主不快。况且好端端的,这珠串儿居然便是散了,说来也是并不如何的吉利。 元月砂这样子瞧着,眼见宫娥扶着贞敏公主回去。她慢慢的垂下头,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方才内心之中的异样,如今似乎反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其实自己早就应该瞧出来了,只不过有些东西,一叶障目,总是很难让自己相信了。 贞敏公主向来不问世事,又对自个儿有着一种抗拒和敌意。元月砂也是很想知道,为什么贞敏公主忽而会想要关心自己的婚事。 不是为了自己,那就是为了萧英了。 如今,更为了一副首饰,流露出生气的样子。 其实那些个红珊瑚珠子虽然是珍贵好看,也是不至于让贞敏公主如此失态。 只不过,是百里敏心里面不痛快,不舒坦。 她这样子娇艷无双,美丽可人,身份尊贵,天底下的少年英豪都任由她挑选,比做皇后都还要风光幸福。以后所嫁的夫婿,前途甚至可以更胜萧英。抛弃萧英隐匿的兇残狠辣不谈,他也大贞敏公主十多岁,微微有些残疾,而且还有一双儿女,以前死过老婆。放元月砂跟前,自然是高攀,扔在贞敏公主跟前却一点儿都不值钱。 可是贞敏公主偏生对那些年岁相若,也许稍显青涩的少年俊秀儿郎冷冷淡淡。 却因为萧英,神色不觉微微有些异样。 可能对于贞敏公主而言,萧英也是比较成熟,更添几许魅力吧。 却仍然不妨碍元月砂认定她是瞎了眼珠子。 她故意落后了几步,悄悄的打量。 只见萧英忽而轻轻的弯下身,将一枚嫣红的珊瑚珠子捡起来,狠狠的捏在了手中之中。 旋即,萧英手掌轻轻的抚摸地上的泥土。 萧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他本不该做这样子奇怪的事情的。 元月砂忽而明白,萧英在做什么。刚才贞敏公主莲步轻移,曾有那么一刻,影子投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许多之前自己没想到的事情,一下子又涌上了元月砂的脑海了。 上一次入宫,元蔷心讽刺自己和贞敏公主衣衫相似,撞了衣服样子。是了,那一天,自己和贞敏公主一样,都穿着淡绿色衣裙,用淡白色的丝线做了一朵朵刺绣,绣了一朵朵的花朵。据说贞敏公主喜欢白昙,让人做了这样子的刺绣,总是这样子穿戴。可是元月砂的那件衣衫呢,是元老夫人特意安排,照着元秋娘的喜好做的一套。 元秋娘身子骨弱,性子又柔弱,原本并不是最适合的侯夫人人选,可是萧英就是挑中了她,非娶不可。她的容貌,也许没有贞敏公主的美丽,胜在身子纤弱,也爱穿淡绿色绸子白色刺绣的衣衫。之后,元老夫人又将差不多样式的衣衫,给自己穿。只不过一个绣的是白昙,一个绣的是白兰。 元蔷心言语挑拨之极,比较自己和贞敏公主如何,当时萧英那句米粒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想来必定是出自肺腑,源于真心。 可惜萧英位高权重,可那又如何?对别的女子而言,萧英自然是有那个自个儿了。可是对于贞敏公主,以贞敏公主高贵的身份,萧英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及,一辈子都得不到手的。 元月砂想到了这儿,非但没有什么触动,反而更加有些噁心。 她实在不敢置信,天底下居然会有萧英这样子的人,他的恶毒,剥开了一层,还有另外一层更为恶毒的。 贞敏公主今年才十二岁,可萧英是几年前娶的元秋娘,算了贞敏公主只有六七岁时候,萧英已经是垂青不已。甚至于他挑的妻子,也挑那身子纤弱的姑娘。 那股子噁心的感觉涌上,甚至让元月砂难得有些想吐了。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悄无声息的离去。 萧英手掌仍然是死死的捏着那颗红珊瑚珠子,慢慢的将自己的拳头贴在了唇瓣之上,一双眸子流转了一股子十分异样的光彩。 此刻宫中饮宴的大厅,已经是来了许多客人。宫婢过去,悄然对宣德帝说了几句,提及贞敏公主因珊瑚珠子去换首饰的事情,宣德帝也轻轻的嗯了一声,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元月砂位置安排在元明华的身上,她唇角噙着一缕轻轻的笑容,扫过了元明华有些苍白冷漠的面容,淡淡的说道:「大姐姐第一次进宫,难免有些拘束了。瞧来大姐姐看我如今得了好姻缘,心里面却一点儿都不高兴。只不过这是命数,谁也是算计不过来的。就好似,好似大姐姐对我下的曼陀罗花粉,只盼望我能够傻过去。」 元明华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无比厌憎之色:「你少胡言乱语。」 却蓦然身子一僵。 只因为元月砂居然是将当初元明华的那个瓶子,轻轻的在元明华眼前晃了晃。 元月砂微笑:「怎么大姐姐进宫如此拘禁,茶也不肯喝,也不肯品尝面前糕点。难道,是因为今天早晨,吃了碧玉粥和几般精緻点心,如今肚里吃不下了。」 元明华为之气结,更不觉油然而生一缕惧意。 元月砂居然是知道自己饮食如何,既然是如此,她要是对自己下什么东西,岂不是很是容易? 这个假冒的货色,居然是如此张扬。她眼中的怒意一点点的攒了,最后化为浓浓恼怒之意,却也是不觉一下子的起身。 她当着众人的面走出来,惹得人人侧目,谁也是不知晓元明华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旋即元明华却也是顿时盈盈的伏在了地上,颤声说道:「陛下,陛下,还求你为我做主。」 元月砂幽幽嘆了口气:「大姐姐,事到如今,你还为了那门婚事,心里面生我的气?若真是爹娘允许,我宁可让了这门亲事给你,你还不快快起来,莫要在宫中失态。」 一番话,却将元明华的举止说成了争风吃醋,闹得有些魔怔了。众人恍然大悟,也是纷纷流露出了瞭然之色了。 而元明华却也是越发恼怒了,不是这样子的,根本不是如此。 「事到如今,你这个妖孽还要在我身上泼一盆盆脏水。陛下,陛下,这个人根本不是我们元家女儿,也不是我的妹妹元月砂。她,她是个假冒货色。也不知是海陵探子,还是西昊奸细,总之不是什么好人。她混入龙胤,必定是另有居心。」 元明华这样子一说,周围的人都是惊呆了。 ------题外话------ 今天晚了一点,抱歉,水灵努力,嘤嘤~
116 反咬赫连清 元明华这样子一说,周围的人都是惊呆了。 南府郡的女儿虽出身低了些,到底是元府旁支,这身份勉勉强强的,总算说得过去。 倘若连南府郡旁支都不算,是什么十分低贱的身份,这可真是骇然听闻,令人震惊。如今元月砂已经是说亲了,如此一来,元萧两家,都面上没什么光彩。 宣德帝心里很是不欢喜,觉得元明华这个样儿,实在也是令人觉得别扭。 今日花宴本来是为了贞敏公主所设的,不但别去了风头,也是让这日子显得好生不吉利。 元月砂抽出了帕儿,轻轻的抹去了眼睛上的泪水。 「大姐姐我和因为这桩婚事不合,那也罢了,为什么嘴里面居然是念叨这样子的话。为什么竟然这样子说我这个亲妹妹?想不到你居然是如此想我,如此瞧我,让我怎么样子才好?妹妹简直不知晓如何自处,瞧来也只能绝了京城这门亲事,才能有我这姐妹之情意。」 元月砂一副宽容大度,委屈求全的样儿。 说到了这儿,她轻轻的伸出去,去拉元明华的衣衫袖子:「只不过纵然姐姐心里面有什么疙瘩,想着让妹妹我赔罪,拉上门说话仍然是一家人。你于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一些不尴不尬,没羞没臊的污衊之词。可知道,毁的不仅仅是我这个让你深恶痛绝妹妹的名声,还有整个元家的脸面,乃至于失了礼数,冲撞陛下,大祸临头。大姐姐,你一向规规矩矩的,怎么可以如此煳涂。」 元明华却是一把推开了元月砂的手,脸上蕴含了恼怒之色,嫌弃之意。 若说事到如今,元月砂还能如此甘之若饴,待元明华温顺客气,一派姐妹情深,任元月砂演得再好,也没谁相信。 不过如今元月砂得了大好姻缘,不乐意让元明华继续说下去,也是在情理之中。 元明华说的,总是很难让人相信。 更不必提元明华早不说,迟不说,偏偏是如今元月砂得了好姻缘,有了好福气了说。总不免让人觉得她心里面含酸生嫉,不可以瞧着自己妹妹有福气。 元老夫人更不觉呵斥:「明华,今日你如此闹腾,还不快些退下。」 元明华不觉一阵子的心酸气恼,明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可是偏偏一个相信的都没有。 她气堵于心,却也是不依不饶:「民女胆敢在陛下面前所言,可谓是句句属实。民女的妹妹,原本那个元月砂,她身姿臃肿,绝无眼前娇美可人。从前在南府郡,也不过是个花痴,惹人厌弃,更没人喜欢。若不是这样子,怎么也不会瞧中客居在我们元家的破落户唐家。这样子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南府郡,并非我信口雌黄,稍加打听,便可以知道。只不过到了京城,为了姐妹和睦,我都隐忍下来,绝不敢在外人面前编排自己妹妹的不是。哪里能想得到,她并不是我妹妹。」 「我那可怜妹妹,大半年前,忽而染了疯病。两个多月前,没来由忽而就好了。便是如今这个妖孽,眼前这个假冒元家贵女的货色。她不知晓打哪里来的,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有着什么样的主意,容貌跟我那妹妹有五六分相似,又自称因为从前臃肿的身材清减下来,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模样。原本在南府郡,已经是十分不对劲儿,引来泼皮,抢夺家里面的财物,又没有从前的恭顺友爱,处处显露兇狠心计。爹娘已经心存怀疑,觉得她不是原来的女儿。却不想她金蝉脱壳,家里没呆多久,便被京城元家领来龙胤京城。」 「及到了龙胤京城,这冒牌货色种种举止,却也是更加令人万分生疑。陛下,民女和月砂打小一块儿长大,姐妹情分甚是融洽,我亲妹妹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吗?这个冒牌货色,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根本不是我那亲生妹子。我那亲妹妹性子温顺敦厚,乖巧懂事,而眼前这一个,却是心计颇深,很会算计。她徒有其表,其实不过是个假的。」 「这个女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月砂饮食起居,种种爱好。可是假的就是假的,便是用尽手腕,也是变不成真的。月砂吃不得花生,沾染一点,便是会喘不过气来死了。还有她打娘胎出身时候,身上便有一道乳红色的胎记,在手臂之上,撩开衣袖,当众验证一看就知道。」 元明华不觉言之凿凿,咄咄逼人。 别人虽然觉得元明华确实是对元月砂充满了嫉妒,然而她言之凿凿,言语间充满了笃定,又说得有鼻子有眼。怎么瞧来,也不像一时嫉火攻心,说的不中听的胡话。 元月砂却是不动声色:「大姐姐,事到如今,怎么你对我仍然是这样子的咄咄逼人,百般嫉恨。我对你处处容忍,你说我别的什么,我断断不会跟你如何计较。可是,可是你偏生说什么我不是元家血脉,是什么人处心积虑假冒的。这样子荒唐的话儿,你为什么竟然能说出口。难道妹妹对你一番情意切切,你都半点不顾忌?」 她捏着手帕,又不觉抹了抹泪水:「从前我身姿臃肿,样貌不好,你倒对我这个妹妹关爱有加,人前人后十分照顾。大姐姐的贤惠,整个南府郡哪个不知道。可当我身子变得纤美,性子变得伶俐,你便对我再没什么姐妹情意了。如今你口口声声,更说我不是你妹妹,料来你心中,必定是希望自己的妹妹又丑又愚了。好姐姐,你怎么变成这种样儿?」 元明华喷火似的目光扫向了元月砂,瞧着元月砂的楚楚可人,委屈之态。 好一张美人皮,也亏得她事到如今,仍然是气定神闲,演得出来。 「事到如今,你何不撩开衣袖,让你瞧一瞧,手臂之上可有胎记?」 元明华恨不得立刻将元月砂那张美人儿画皮这样子狠狠的撕开了去。 元月砂不动声色:「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扯开衣衫,露出了膀子,名声何存?」 元明华一阵子的气恼,蓦然起身,十分粗暴扣住了元月砂的衣衫,不理睬元月砂的尖叫,撩开了元月砂的衣袖。 少女的手臂盈盈若雪,大庭广众之下谁都瞧见了,确实细皮嫩肉,却也是没有什么胎记。 元明华这样子的举动很粗暴,元月砂面颊之上也满是惊惧之色。 可是元明华脸上却也是不觉添了极欢愉的笑容:「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原本该又的,却也是没有。」 瞧着元明华言之凿凿,似乎是揭破了什么秘密的样子,饮宴众人也是不觉一阵子的窃窃私语。 莫非这北静侯府的未婚妻子,可当真是身份不清不楚? 那可是丢脸丢大了去了。 元月砂却不觉蓦然拽过了衣袖,一阵子的泪水盈盈:「我几时有这胎记印痕,为何自个儿居然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大姐姐,你,你太可恶了。我究竟又是做了什么些个对你不住的事情,让你居然是如此心心念念,对我这样子的恶毒。」 元月砂如此姿态,仍未见那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元明华心中却不觉连连冷笑,眼前女郎,眉宇间和自己那个真妹妹有几许相似,可是却是同样的令人讨厌,让人不喜。她如今只当自个儿一时受不得她激,胡言乱语,没有证据。却绝对想不到她元明华早就知晓元月砂是假的了,费尽心机,有所算计,今日必定将这妖孽置诸死地。 「你只道和我一块儿在京城,我们两个各执一词,便是再议论不出个所以然来。陛下,其实,其实民女南府郡的父母也是已然来了,已然在宫外,只要轻轻宣召,就能知晓这些事情真还是不真。」 说到了这儿,元明华不觉抬起头,冷锐锋利的盯着元月砂:「事到如今,瞧你这个假冒我妹妹的人,可是还能有立足之地?可怜我亲生妹妹,好好的一个姑娘,性子又那样子的敦厚,居然就这样子的死了。」 说到了这儿,元明华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几许虚伪的悽然痛楚之色。 宣德帝一时沉吟未决,原本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便算元月砂当真是假冒的,又何德何能,能在御前议论那些个元家家事。 只是如今这桩事情确实有些出人意料,更不必提如今元月砂已经是许给了北静侯府,成为了萧英的妻子。萧英是纯臣,宣德帝也是颇多倚重,怎么也是不能当真让这个臣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倘若一个贱民之女,不知道什么出身的姑娘,靠着冒名顶替的手段,居然是成为了一名侯爷的妻子。这实在是一桩骇人听闻的事情。 耳边却也是听到了周皇后轻柔的说道:「陛下,陛下,这桩事情,这桩事情居然是如此的离奇。若不弄个清楚,别说其他的人了,便是臣妾心里面,那也是疑惑难解。何不询问清楚,否则今日之后,传出了那么些个流言蜚语,谁都不知道真假。岂不是误了元家女儿的名声,毁了北静侯府的姻缘。」 宣德帝扫了元月砂一眼,瞧着元月砂拿捏着绸帕儿哭泣,别的话也不肯多说。 也不知晓当真是心灰意冷,还是因为确实是被拿住了痛脚,不得不隐忍一二。 他心里面嘆了口气,也是顺了周皇后的心意,招了元家父母入宫。 周皇后眼底却也是不觉泛起了涟涟光彩,想到了死去的蕊娘,还有已经吐血身亡的周氏,她的内心之中涌起了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恨意。 这件事情,她自然是顺水推舟,恨不得元月砂去死。 可是同样的,周皇后的内心之中却也是同样涌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疑惑。 那就是元明华说的那些话儿,究竟是真是假。 也不多时,只见许久未见的元原朗和婧氏果真被领来。 他们匆匆从南府郡赶过来,面上还有些风尘僕僕之色。 也因为第一次入宫,他们举止不免有些侷促,不够落落大方。 两人久居于南府郡,哪里见识过这样子的大场面,更不必说被领入皇宫,窥见龙颜,在皇上面前说话儿。 别人瞧见了他们如此姿态,脸上也是不觉浮起了似笑非笑之色,那股子异样的目光,不觉扫向了元月砂。 元月砂就算是真的,左右也不过是个南府郡的闺女,就算刻意为之,学得了一身京城贵女的做派,落落大方,和别人没什么差别。可这卑贱出身的寒酸之气,却也是怎么都洗不干净。 元月砂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她这女郎为了能够嫁入京城,得享荣华富贵,也可谓是颇富心思,绞尽脑汁了。 这样儿倒是学得似模似样。 元月砂仿若瞧不懂这些人眼底的异样,却十分热切:「父亲,母亲,你们来了,女儿居然是丝毫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牵挂得紧,也是不知道多想你们。」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不觉伸手,去拢婧氏的手臂。 可是婧氏顿时好似受惊一样,不觉缩回了手。 元月砂流露出受伤姿态:「大姐姐不知道怎么了,胡言乱语,只盼望父亲母亲可是不要跟我生疏。」 周皇后却开口询问:「你们二人既然是元月砂的父母,自然是知晓,她手臂之上,可有这样子一个胎记。她是否乃是你们女儿,想来做父母的总是应该知晓。」 元原朗张张口,什么话儿都是没有说,显得十分紧张。 至于婧氏,她在南府郡十分张狂,可是如今却显得比元原朗更加害怕,身躯更是不觉瑟瑟发抖。 宣德帝瞧在了眼里,蓦然一阵子的不耐烦,说不出的厌憎。 这等粗鄙不堪的人物,却来宫里面丢人现眼。 宣德帝一向喜爱风雅俊俏,精緻无双的人品,故而格外偏宠百里聂。 至于元原朗和婧氏这样子的,多瞧一眼也是觉得污了眼睛。 若说女儿是这两人说出,倒是真有些像。毕竟那元月砂,还算个整洁秀雅的可人儿,放在京中贵女之中,纵然谈不上顶尖,也是出挑的一个美人儿。 他只觉得坏了兴致,脸色也是不怎么如何的好看了。 萧英忽而冷冷开口:「事到如今,我未婚妻子,究竟什么样子的出身,怎么岳父岳母都不肯说句整话儿吗?」 那言语之间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讽刺之色,一时也是听不出什么喜怒。 别人听到萧英和这样子的人做亲家,也是不自禁觉得十分可惜。 元原朗身躯轻轻颤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是真的,确实是我女儿。她那手臂之上,向来,向来也没什么胎记。」 这样子一句话,又大出所有的人意料之外。 别人眼见元明华咄咄逼人,又非得要父母到御前对质,自然是成竹在胸,有所把握。更不必提,元月砂见到爹娘来了,流露出意外的神气,甚至已然不知晓两人已经到了京城。 照着种种情形,这两人应该说出些个有利于元明华的言语,怎么就反而说了偏向元月砂的话儿了?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万分不解。 那元明华既不是傻子,又为什么做出这样子难以理解的事情。 元月砂原本确实是成竹在胸,十分笃定,就等着将元月砂那张画皮给扯下来。 却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左等右等,居然是等到了这样子一个证明了元月砂清白的言语。 她好似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棍,顿时懵住了,竟似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这样子? 一瞬间,却好似明白了什么。 父亲汲汲于名利,刚才萧英那样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定然是让元原朗改了主意了。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子。 若萧英娶不了元月砂,自己也是没有嫁进去的机会的。 真女儿也好,假女儿也罢,对于元原朗也是没什么差别。能做北静侯的岳父,他什么都不理会。只要有了这样子一个头衔,以后便是飞黄腾达了。 萧英轻轻一句话,居然是为了给元月砂解围的。这也是让元明华不可遏制的嫉妒,明明知晓是假的,为何萧英居然还是对元月砂宠溺有加呢? 转念间,元明华心里顿时涌过了若干念头,然而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肯就此罢休。 「父亲在说些什么呀?是了,想来是因为您是男儿之身,对后宅之事,终究是没那么瞭然的。故而也是不清不楚,不太明白你女儿手膀子的胎记。如今到了皇宫,在陛下威仪之下,众目睽睽的凝视之中,你,你心慌意乱,方才是这样子说的。」 元明华是知晓礼数的,事到如今,纵然是不想让别人相信元原朗所言,她做女儿的,自然不能说父亲错了,只能说元原朗不怎么懂那后宅之事。 旋即元明华膝盖挪动了几步,不觉挨着了婧氏,十分急切的掐住了婧氏的手臂,十根手指头好似要掐入了肉里。 「母亲,母亲,你从小就将月砂疼得如珠如宝,你必定是知道的。知道她是何等温婉性情,知道她身躯之上每一处胎记。你对她照顾周到,自然是对她了如指掌。」 元原朗做着成为侯爷岳父的春梦,元明华却不信婧氏也能如此甘心。 没错,真正的元月砂是没有这个胎记,就算是婧氏一时也无十分有力的证据,说不定也并不如何相信自个儿的话。 可这正是其中的巧妙之中。 正因为相信元月砂是真的,可是婧氏又怎么乐意一个跟自己分宠争丈夫的女儿,嫁得好,嫁得高呢?元月砂嫁得越好,婧氏就会越发的扎心。 元明华了解自己的母亲,知晓婧氏是和自己一样子的性情。她有什么东西,倘若得不到,宁可亲手毁掉了,可是也是绝对不肯便宜别的人。 女人的那份嫉妒之意,元明华还是从婧氏身上学到的。 这全天下的人都是会替元月砂开脱,可是婧氏却是不会的。 然而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也是偏生就发生了。婧氏轻轻的抚摸元明华柔顺的髮丝,嘆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华儿,其实是你记错了,月砂,月砂哪里有什么胎记。你们姐妹两个,应该是相亲相爱才是。」 元明华原本死死的捏住了婧氏的手臂,好似捉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可是婧氏如今的话语,却是将她从那高高在上之处狠狠击落。 她真不敢相信,居然是发生了这样子事情。 元明华内心之中,浮起了一丝丝的凉意。 她不觉恨透了似的,向着元月砂望过去。 元月砂仍然是那副温温柔柔,有些伤心的样儿:「大姐姐,我早说了,这一切不过是你发梦的疯话。我早让你,不要说这些没道理的言语。可是你呢,却是不肯听。如今御前失态,说了这么些个胡话,还连累父母遭罪,你这种种,可是很是不孝顺啊。」 元明华只觉得有什么堵在了喉咙,好似喘不过气来了。 好半天,才厉声说道:「假惺惺,你惯会做戏,你分明不是元月砂,你吃了花生都没有事,你究竟是谁——」 元明华说的话儿,也是不大令人相信了,却也是同样令人无比的好奇。 好奇元明华究竟是为了什么,做出了如此癫狂之举。 元月砂一派温和的面容之中,蓦然流转了几许浅浅的冷锐:「事到如今,大姐姐种种污衊,所做的这么些个事情,并不像是煳涂了。月砂只是好奇,为了你对我这样子不依不饶。」 婧氏瞧着元月砂,眼底顿时流转仇恨的光彩。 她虽然是没有顺着女儿的口气说话,却也是并不代表,婧氏的心里面就不疼这个女儿了。 听到了元月砂这样子说,婧氏一阵子颤抖,忽而下定了决心:「陛下,陛下,只盼望你不要怪罪华儿,她,她是迫不得已的。我们,我们都是被清夫人胁迫,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一番话,石破天惊。 更是让众人震惊了一次,不觉望向了坐在了杨太后身边的赫连清。 赫连清如今一套素净的衣衫,姿态淡漠,一副清苦出尘的样儿。 谁也是没有想到,婧氏这个南府郡的妇人,居然是将赫连清给咬出来。 赫连清面色仍然是一派温和,心中却也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这桩计划的种种细节,如今一下子又是涌上了赫连清心头。 是了,她早就与元明华结识了。 那一日北静侯府做寿,就是赫连清买通了元明华,让元明华引元月砂入局,背负上杀害范蕊娘的罪名。她瞧出了元明华的不甘,也瞧出了元明华的嫉妒。一个嫉妒的女人,总是最好的棋子,总是十分好利用的。 可惜那一次的计划,并不是很顺遂。 之后元明华知道了元月砂是假冒的,压下心来谋算时候,自然是想到了赫连清。 赫连清本来也是恨透了元月砂,得到了这个消息,用那欣喜若狂那形容,都是不见得有错。 她也是令人查过,果真有些诡异之处,那元月砂果真有些不似真的。 况且就算是真的,也是可以弄成假的。 元明华是个傻子,赫连清却是不傻,今日这一切计划,都是赫连清安排的。 只要在御前揭破了元月砂的身份,那么元月砂就是会成为阶下囚,下场也是会十分悽惨。 什么美满姻缘,什么荣华富贵,都是会离元月砂而去,元月砂也是会什么都没有。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原本应该深恨元月砂的夫妻两,居然是为元月砂说话,并且将之前的计划摒弃不用。 赫连清都惊呆了,实在也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子言语。 元原朗也罢了,男人总是比较理智而容易妥协的。可是婧氏那样子说,可当真是惊着了赫连清了。 这也是让赫连清心中酸意浓浓,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就好似让自己去证明苏叶萱的儿女清白一样,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这件事情不但发生了,婧氏居然还将自己给扯了出来。 这也是打了个赫连清措手不及,让她浑身冰冷。 如今的她,是打着悔过的名号,留在了杨太后身边,吃在念佛,宛如世外之人。既然是如此,别人瞧在了杨太后的金面上,似乎也是不好如何计较赫连清从前的过错了。饶是如此,当如今赫连清又一桩罪过之事被扯出来,这一切假象又是被狠狠的击碎了,什么都不剩。 饶是赫连清脸皮很厚,这一刻也是脸皮火辣辣的,甚至是有些不知晓如何自处。 她的脑海之中,一瞬间涌过了许多的念头,很多的主意。可那些个主意,放在了现在,竟然是一个合用都没有。 赫连清一时之间,却也是不觉冷汗津津。 而那此时此刻,元原朗也是张了口:「不错,就是清夫人如此要挟,非得要我们夫妇,以及明华这个孩子,说些假话,污衊月砂。只因为月砂南府郡出身,她瞧不顺眼月砂能有如此美满的姻缘,又因为和月砂有些旧怨,逼着我们说谎。她,她是宣王的女人,还给宣王生过孩子,我们的心里面是十分害怕。所以,所以也是不敢不许。」 说到了这儿,有人的目光,却也是落在了百里策的身上了。 百里策的脸色,此刻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赫连清已经是让他丢尽了脸了,如今又无疑让自己脸上多挨了几巴掌了。 本来赫连清是被幽禁于王府之中,却也是不知道怎么跑了出去。后来巴结上杨太后,驳回了宣王府寻觅赫连清的下人。百里策也是不好做什么,只觉得以后赫连清若是安安分分的,倒也还是没错的。 然而赫连清永远是不知悔改,居然是闹腾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他忽而厉声道:「什么宣王府的女人,她早就被褫夺世子妃的位置,一纸休书,我随后就送上来。」 赫连清身子晃了晃,就算已经对百里策毫无期待,可是却也是仍然有那么一缕心碎欲绝的感觉了。 元原朗这样子说着,仿佛一切都是真的,连他自己都是已经相信:「我们夫妻二人,逼于淫威,原本是顺从了清夫人。只不过到了陛下跟前,只想着倘若说了谎话,难道不是欺君之罪?而且一见到月砂,这父女天性不可断绝,我心里又如何捨得伤害自己的女儿。所以迫不得已,说了实话。以后若是被,被清夫人一番报復,还请陛下做主啊。」 婧氏更急切的说道:「不错,就是清夫人用了那么些个诸般手段,威胁利诱,让老爷害怕得不得了。明华年纪还小,可怜居然是被逼得胡言乱语。」 她为了将自己女儿轻轻的摘开,故意将所有的事情都是推到了赫连清身上,更是将赫连清说得越发兇狠,一手遮天。 可是元明华却似没听出其中开脱之意,她眼睛里面充满了失望之色,泪水盈盈,眼波轻轻的颤抖。 眼前这一切,元明华都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会这样子?为什么会如此? 元月砂垂下头,似乎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可是唇瓣却也是流转了一缕冷笑。 只怕如今,元明华想破了脑袋,都是想不透为什么。 就好似那一日,当她吃了一口酥糖,就已然察觉到里面掺和的花生粉末。 真正的元月砂吃不得花生,并且沾一口就有性命之危,韩氏给予情报写得十分详细。甚至这一点,元月砂还记得格外清楚。正因为这一点,她联想到凌麟也是会对花粉过敏,故而设下了狠辣的杀局。 那时候,她眼珠子一扫,不动声色悄悄一打量,瞧见了阿碧和元明华异样的神色,就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元月砂原本应该将这块酥糖吐出来,假意不能吃。 可是偏偏,她还专门多吃了两块。 这要钓上鱼儿,当然也是要投鱼饵。若是要引人入局,总要让这个人以为拿住了自己的把柄。 接下来,什么威逼利诱都是不必让元月砂自己去做。 她只需要给元老夫人透个风声,再给萧英透透风声。 这两个人,都是盼望这桩婚事能够顺顺利利的。 既然那么多人操心自己的婚事,关心自己的种种,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让他们代劳呢? 元原朗这种男人,当初喜爱的是婧氏,可是却也是为了财帛利益娶韩氏。既然是如此,无论是真的女儿也好,假的女儿也好,能嫁人嫁得好,让元原朗能沾染好处,那就是个好女儿。 就算是假的,只怕元原朗也是盼望是真的。 至于婧氏,比起仇恨,比起元明华这个女人,这丈夫和儿子才是更为重要的。 这龙胤的女人,无论什么样子性情,她们人生都是需要依附男人才有足够的依靠。元明华除了一个亲妹妹,还有一个亲弟弟。 婧氏又怎么会因为出一口气,得罪高高在上的侯爷,以及京城无比尊贵的元家呢? 到时候,人家生气起来,非但不会给你什么好处,还会拿你发泄怒气。 丈夫也罢了,儿子才是婧氏的命根子。 这些样子的人,元月砂的内心之中甚至觉得可笑,连他们的仇恨也是如此的可笑。 至少元月砂的仇恨,是不能够被任何东西所动摇的。 无论是如锦绣一般的荣华富贵,还是好似蜜糖一样的男女爱情,甚至存在于人世间所谓的公道和次序,都不能阻扰元月砂的仇恨。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唇瓣轻轻的翘起,不觉浮起了一道浅浅的笑容了。 而那样子的笑容,落在了元明华的眼中,却是那样子极为锋锐的嘲笑,仿若在嘲讽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她蓦然跳起了,大声说道:「父亲,母亲,你们在说谎啊,在说谎啊。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子说?她分明是个假的,混入元家,也是不知晓是什么打算,当真是其心可诛。可是你们,非但不去揭破她,反而是如此庇护,这又是为了什么?你们说出真相,你们快些在陛下面前说出真相。」 很多人不觉轻皱起了眉头,元明华这样子模样,可谓是极为失仪的。 陛下跟前,她原本不能够这样子,更不应该这样子。 唯独赫连清却不这么想,她落入谷底的心中,蓦然流转了一缕希望。 只盼望元明华闹得厉害一些,当真扯出元月砂的真相。 「是不是这个妖孽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有什么许诺?不是的,那些个话儿,你们一个字都不要相信。她心狠手辣,其中目的,就是要让我们一家都是去死。更何况,难道为了这么些个好处,你们就不帮衬女儿了。」 元原朗和婧氏都有些尴尬,而且觉得这个女儿很是不懂事。 原本可轻轻巧巧的摘了去,却也是没想到,元明华居然是不依不饶。 这个女儿,见到父母这样子,就应该是顺从自己父母的心意,听从他们的话语,怎么样,都是不能这样子的无礼。 「大姐姐,你不要闹了,你这样子闹起来,我们元家,可是好生尴尬。你,你也是冲撞了宫中的礼数,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妹妹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再细细向着你赔罪。」 元月砂却也是一脸无奈,轻轻的摇摇头,一步步的向着元明华走了过去。 「你瞧你这个样儿,好似有些疯癫姿态。我早就劝过你,自打你来到了京城,就一直有些这个毛病。总是耽于自己的幻想,别的什么事情都是不做理会。你的心里面,总是猜忌于我,说我这个妹妹,处心积虑的要害你。这可真是没有的事。」 元明华大怒:「元月砂,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又有这样子的毛病?你,你存心污衊,究竟是什么心思?」 却忽而打了个激灵。 遥想当初,她们母女几个商量着,将元月砂送去疯人塔。这样子一来,元月砂手里面的家产就是她们的了。 元月砂却悲悯轻轻摇头:「你瞧你如今这样儿,难道不是生了病的关系?陛下,陛下,求你对姐姐宽容,她身子有病,有些脑子不清楚。」 婧氏却忍不住大怒:「月砂,你给我闭嘴,明华好好的,几时又有什么病。」 可是婧氏说什么,元明华竟好似听不到了。元明华忽而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阵子的冰冷,一阵子的孩子。 她想起那一日,在南府郡的宴会之上,自己准备对元月砂下药,可是元月砂根本碰都没有碰那个肉汤。之后那个药瓶,也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很多时候,她都有些惊惧。还有刚刚,元月砂晃动的那个瓶子。 是了,是了,元月砂虽然是后面才来的,她可以买通宫婢,对自己下药,就好像自己买通阿碧一样。 元明华顿时掠到了元月砂的身边,狠狠的抓住了元月砂的衣服领子,重重的喘着粗气:「你,你这个贱婢,你对我下药,你想让我变成疯子,你要我去疯人塔。」
117 沦为疯癫 元明华顿时掠到了元月砂的身边,狠狠的抓住了元月砂的衣服领子,重重的喘着粗气:「你,你这个贱婢,你对我下药,你想让我变成疯子,你要我去疯人塔。」 元月砂面孔之上略略有些惊恐之色,她仿佛是被元明华给吓坏了,宛如一只怯弱无比的鸟儿,在狂风暴雨之中,瑟瑟发抖。 瞧元月砂这个样儿,可当真是吓得不知道怎么样子才好。 可元月砂那只手,却竟没有什么犹豫,力气却是大得很,一把将元明华生生推开。 「大姐姐,你说什么胡话啊?」 元月砂一张细瓷般的脸孔沾染了泪水,好似娇艷花朵浸透出的露水珠子,言语也是轻轻的颤抖。 只不过这盈盈娇花一般的脸蛋儿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极黑极深邃,竟似流转了一缕说不尽的污黑可怖。 元明华被这样子的力道推开,然而心中的怒火却不断攀升,竟似烧得心口一阵子的酸楚发疼。 「贱人,贱人,你对我下药,不就是污衊我,说我是个疯子,想送我去疯人塔。」 元明华瞧着眼前如花般娇滴滴的脸颊,心中恨意大作,恨不得抓花这张娇嫩的脸蛋。 她不觉扑过去,要去撕元月砂的脸。 撕开这张美人皮! 然而她还未触及元月砂,手腕却是被一张有力的手用力的抓住了,狠狠的一拽,再一巴掌打在了元明华的脸蛋之上。 元明华的脸颊高高的肿起,却也是不觉触目惊心了。 她身躯更是被一把推开。 只见萧英已经不知晓什么时候,挡在了元月砂的跟前,并且替元月砂挡住了元明华。 元月砂站在了萧英那宽阔的身影背后,她的身姿很是纤弱,萧英这么样子的一站,似乎将她整具身躯这样子就掩住了。 那淡淡的阴影,却似掩住了元月砂的身躯。 而元月砂的唇瓣,却似浮起了一缕浅浅的冷笑。 别人瞧见了萧英这样子的举动,虽然是有些吃惊,可是也是不算太吃惊。元月砂已然是萧英的未婚妻子,这男人虽然实在是不合掺和这些个内宅之事,然而如今似纯系元明华无理取闹。 这样子的一个泼妇,不将龙胤的礼数,宫中的规矩放在心上。萧英为了元月砂出头,也不算什么。 元月砂面上的凄楚之色仍在,却掩不住元月砂通体的冷静。 她淡淡的笑了笑,萧英还真是恰到好处的会做戏。 他这份讨好,倒不是那种一眼可瞧破的过分殷勤,而是有几分恰到好处。 别人只道萧英沉默寡言,又是武将,难免觉得他纵然是性子稍稍暴躁了一些,瞧着却是个心思简单的人。 可这一切,不过是萧英的的种种伪装,一种故意为之的虚伪姿态。这个北静侯,实则是个颇富心机,狠辣狡诈到了极致的可怖男人。 萧英冷冷淡淡的说道:「元大小姐,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元明华感受到了面颊之上的刺痛,更嫉妒萧英对元月砂的维护!一股子酸酸的味道顿时涌上了元明华的心头,让元明华气得浑身发抖。 婧氏虽然不敢起身,可是脸上却一派担切之色。 这么多年,婧氏也是习惯了,下意识不觉呵斥:「月砂,你怎可如此算计你大姐姐?」 此时此刻,明明是元明华的不是,可是婧氏却也是呵斥的是元月砂。 别人听了,都是不觉一愕。 元月砂更酸酸的:「母亲,我可是对大姐姐一再退让,哪里有什么算计之事?」 婧氏略有些尴尬:「你便是在怪母亲了?你大姐姐一向待你和顺,不知道多少。究竟你做了些个什么,让她居然这样子。还是,还是你真对她下了什么药?」 眼见女儿歇斯底里,宛如失去了常性的样子,婧氏心里面,竟也是不由得当真是有点儿怀疑。 指不定,元明华说的是真的。 元月砂当真用了什么药,将元明华害成了这个模样。 元明华回过神来,心中哭诉:「是了,是了,母亲,你救救我,二妹妹对我下药。她买通下人,给我下药。就是要将我算计到疯人塔里面去!今天,她又给我下了药。下的是曼陀罗花粉,要我出丑,精心算计。」 元月砂轻柔的嘆了一口气,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了,落在了华美的衣襟之上。 「母亲,大姐姐她当真生了病了,你瞧她说的那些话儿,难道你还能信她说的,我有意害她不成?」 婧氏越怒,不错,她是不能得罪元月砂,可这元月砂也太得寸进尺了。 居然是咄咄逼人,一门心思的逼迫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看到了元月砂身边的萧英,婧氏就算想要和从前一样训斥元月砂,也是不由得有些个不敢。 婧氏也只能一脸淡淡的恼怒之意:「你大姐姐向来没什么病。」 元原朗呵斥:「好了,这是元家家事,你说个不休做什么。」 元月砂轻敛罗裙,又轻盈的跪在了地上,缓缓说道:「还请陛下,还月砂一个公道。既然大姐姐说我用了药,就请御医给她瞧一瞧。否则今日之后,月砂这名声,可是再也都不能够干干净净的了。」 不待别人说什么,萧英也是恳求:「还请陛下成全,结束这一场荒诞的闹剧。微臣只盼望自己这门婚事,以后不要招惹这样子些个闲言碎语。」 宣德帝原本已经厌憎了这样子的吵吵闹闹,只不过既然是萧英恳求,他也不能不给萧英面子。 他下了旨意,让御医为元明华诊疾。 内心深处,宣德帝倒也贊同萧英的话儿,这可真是一场闹剧,不但十分荒诞,而且很丢人。而且若是不闹清楚,以后纵然是成婚了,也是会伴随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 可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萧英挑中了元月砂。 也许元月砂是无辜的,可是要不是她身份低微,也不会闹出什么极为荒唐无稽之事。 萧英娶妻,不挑名门淑妇,总是会多吃一些苦头的。 只不过这元二小姐总算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居然如此惹萧英心动不已。元家几个正正经经的嫡出女儿,可是没有元月砂的美貌,更没有元月砂那独特的风韵。 也不多时,那御医也是已然到来了,为元明华诊了疾,却回了宣德帝的话儿:「这位小姐身体也没有什么毛病,更没有沾染什么药物。若是当真如元大小姐所言,时不时被人下了曼陀罗花粉,其面色必有更改,瞳色必有一样,脉搏必有不同。她如今身子健健康康的,实在也是没什么毛病。」 元月砂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大姐姐,事到如今,你总是应当相信,我待你这一片真心,是从来没有一点加害之意。你实在是冤枉我了——」 元明华却不觉惧意浓浓,忽而一把将瞧病的徐御医推开:「妖孽,想不到你居然将宫中的御医也给买通了,一块儿来陷害我,只盼着让我去死。你,你好狠的心肠。」 她只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魔障了,今日自己明明说的每一句话儿都是真的,可是元月砂却偏偏能证明自己说的话儿一句句都是假的了。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又到底是为什么? 那徐御医满面嗔怒之色,想要说什么,却也不好发脾气:「陛下,我实没有什么隐瞒之处。倘若微臣学艺不精,其实大可请别的大夫来瞧,元大小姐本来就没有什么毛病。」 宣德帝自然也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元月砂不过是个区区南府郡的女儿,就算薄薄有几分聪慧,哪里能将宫中御医买通。 元明华方才说的似模似样,有鼻子有眼,宣德帝也差点信了。 可是如今,却证明不过是元明华又一桩极可笑的胡话。 她大约当真如元月砂所言,脑子不太清楚,是个疯癫之人。 这脑子不清楚,号脉也是不太能号得出来。 婧氏方才内心深处,也是不可遏制的流转了几许狐疑。 她觉得这孽种有心算计,当真害了自己女儿,说不定真给元明华吃了什么。 想不到结果御医检查,元明华还真没沾染什么药物。 既然是如此,元明华的脑子看来竟当真有些不清楚了。 婧氏也这样子认为。 既然是婧氏这样子认为,在场的许多人都是不觉这样子的认为。 看来元明华脑子不清楚,大约是十分嫉妒元月砂,一边说元月砂是假冒的,一边又说元月砂对她下什么药。 这一张口,就是些个言之凿凿的胡话,明明是要打脸的,却也是偏生死鸭子嘴硬,咬住不放。 倘若不是傻子,又怎么会说这么些个显而易见可查出来的假话? 婧氏不由得一阵子的心疼,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子? 自己女儿在南府郡时候,还是好好的,可是现在却居然染了这种病。 她不由得下意识的迁怒了元月砂。 这都是元月砂不好,是元月砂的错,都是这个灾星,先剋死了亲娘,如今连自己女儿也克。 婧氏不觉安抚元明华:「华儿,华儿,不要闹了。你们姐妹两个,一向感情甚笃,你也是一时煳涂,方才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 事到如今,婧氏仍然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女儿。 倘若元明华有病之事传出去,以后还怎么说个好婚事? 元明华却也更受了些个刺激,此处别人不肯相信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自己的亲娘居然也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仿佛自己说的话,尽数都是假的,根本不值得相信一般。 这又如何可以? 若是往常,元明华自然还是相信自己亲娘。 婧氏今日先帮衬了元月砂,力证元月砂是真的,如今又如此质疑自己。 元明华也是再也都难以容忍:「母亲,你在说什么啊,你要相信我,这小蹄子当真不是什么好人,她满身都是心眼子,是有心算计,刻意报仇的。她嫉恨我们对她不好,将她养废。她恨透了我们,就有心报復。就好似当初,在南府郡,我们想将她送入疯人塔,夺走她家产一样。她什么都记得,要来害我们,害我们啊!」 这样子的言语,元明华居然是在皇宫大殿之中吐露。 无论是元原朗还是婧氏,都是升起了一股子难以言语的寒意,顿时也是不寒而慄! 他们内心之中,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元明华当真是已经疯了,怎么这样子的话儿居然都是说了出来。 婧氏脸色大变,顿时呵斥:「你给我住口!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子的言语,从前哪里有这样子的事情。」 可是别人却不这样子瞧,这风言风语,其实也是还是有三分真实呢。元明华虽然有些不切实际的猜忌,可是所言所语,也未必不真。正因为当年元明华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所以她到了京城,就是开始疑神疑鬼,觉得元月砂一旦飞黄腾达,就是会恣意报復。也难怪,居然是染了这样子的病。 元月砂淡淡的说道:「大姐姐素来就有些疯癫之疾,脑子里总是会想一些不切实际,并且原本就没有的虚妄之事。她说的话儿,自然也是一点儿都当不得真。父亲母亲,女儿自然也是知晓,你们一片爱女之心,不乐意损及女儿的名声,所以才诸多纵容,不乐意人前提及。如今事到如今,却也是不能隐瞒了是不是?」 这一番话,意思却是很明白。 元月砂可以饶了元原朗和婧氏,不在御前追究当年要谋夺女儿嫁妆,送女儿去疯人塔的丑事。否则借着元明华的这样子几句话,自然也是可以大做文章,乃至于让人万劫不復。可是其中的条件,却是必须要牺牲元明华,让元明华成为疯子。 只有元明华是疯子,那么元明华嘴里说出来的话儿,自然也是没有一句能当真,一句能作数。 婧氏听了,她虽然是心狠手辣,却也是有些迟疑。 可是元原朗却也是毫不犹豫,顿时说道:「是了,其实我这个女儿,确实也是有疯癫之疾,老是想一些没有的事情,并且将这些事情当了真。原本吃了些药,也是已经好了,想不到如今,这恶疾居然又犯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和婧娘原本没打算说。」 元明华听了,一阵子的吃惊,又一阵子的煳涂。 哪里有这样子的事情?从小大,她都是无比的聪慧,父母也是夸赞有加,说可惜她不是个男儿。可是如今,过去被称赞的日子却好似都是假的一样。她亲生的父亲居然是说她,一直有什么疯病。 「父亲,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打小就好好的,哪里能有什么病?为什么你和娘,今日无论什么事情,都是顺着这小孽种的话说?您难道忘了,她是我们一家人的敌人,若没有她,我们全家上下都是欢欢喜喜的。」 元明华只觉得自己好似跌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里面,她隐约察觉到了危险,更察觉到了恐惧。 这样子的陷阱,她曾经也是布置过,却是献给元月砂的。 一旦元月砂成为了疯子,就是会被送走,闹到了疯人塔里面。 一个女人成为了疯子,那么无论说什么话儿,怎么分辨,怎么闹腾,别人都一个字都不相信,一句话都是不会理睬。 她原本冷笑着,看着元月砂那个蠢东西掉下去,爬也爬不起来。 可是如今,却有着一个相似的陷阱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泛起了冷冰冰的光彩。 如今不能证明自己是清醒的,后果就是会如元明华所知晓的那样子的可怕。 元明华炽热的眼神盯了过去,却也是根本得不到亲生父亲怜悯。 元原朗躲避她的眼神:「事到如今,我这个做爹的也是没有法子。」 「娘,娘,你给女儿作证,女儿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整个人都是清清楚楚的。」 元明华眼见亲爹不行,顿时也是向着亲娘哀求,只盼望亲娘能垂怜一二,救一救自己。 婧氏一咬牙,泪水涟涟,却硬起心肠,什么话儿都是没有说。 反而萧英说道:「原来元大小姐居然是疯的,既然是疯的,那就送去疯人塔,不要让她留着,坏了我未婚妻子的名声。求陛下,为我做主!」 元月砂唇角更是愉悦上扬,萧英果真是个狠的。 元明华惊愕无比的盯着萧英,旋即又迅速被萧英身后的元月砂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元月砂侧头,眼波流转,一瞬间悽然之色尽消,竟不觉微微一笑,十分的妖娆得意。 旋即,却举起了手帕,掩住了面容,遮住了自个儿面上的神气。 元明华全身血色褪去,浑身冰凉。 耳边却听着宣德帝冰冷而充满威仪的嗓音:「既然是染了疯病,自然是要送去疯人塔。」 元明华身子摇摇欲坠。 她不知道宣德帝已经是很不耐烦了,又起了厌憎之意,既然是如此,自然也是不会再对所谓蝼蚁的性命有什么在意了。 今日赏花的兴致,已经是被坏了不少。 其中根源,就是元明华的不依不饶。 元原朗和婧氏心里面都不是滋味,可是却也是知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此时此刻,他们也是惴惴不安,甚至担心自己被女儿给牵连了。 自然也是更加不敢为女儿说那么一句话。 元月砂柔顺而温柔,欣赏着元明华脸上那几分绝望的神色。 是了,自打来到了京城,她便是总是吓唬元明华,总提及元明华丢了的那瓶药。 甚至就在刚刚,她还提及此事,晃起了药瓶子。 这让元明华变成了惊弓之鸟,只要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弓弦,顿时也是吓得一下子落了下来了。 人的想像力总是无限的丰富,自己看不到缺失的空白,最后总用自己熟悉的东西填补上去,组合成了全部的完整。 就好似元明华,她自己算计让人疯癫,又几次三番买通下人下药。她自然会以己度人,猜测元月砂也是会这样子,脑补了元月砂全部的手段。 怎么样子说呢,元明华的智慧,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 她这个大姐姐要逼人成疯子,还需要下药。 可是自己能什么药都不下,能众目睽睽,御医作证,父母反口,全部的人都相信元明华已经是疯了。 元明华瞧见了元月砂那猎人般的笑容,一阵子的愤怒和恼恨,恨不得将眼前的姑娘这样子狠狠的撕成了碎片。 她忽而想到了一件事情,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阵子的激动。 是了,是了,还有那件东西。 只要有这个物件儿在,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说明自己的无奈,这一切都是元月砂所加以构想,算计自个儿的啊。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左右的束缚,顿时向着元月砂给生生扑过去,仿佛要将元月砂生生的撕碎了。 而这一次,元月砂却也是乖顺的让元明华给捉住了。 而元明华更是急切的在元月砂的怀中扣扣摸摸,最后终于摸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瓶子。 她不觉大喜,欢喜得不得了。 元明华大声嚷嚷:「这是证据了,这就是元月砂对我下毒的证据,里面装的是曼陀罗花粉,喝了就是让人疯疯癫癫的。」 只要有了这个物证,别人都是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儿,认定她不再是疯疯癫癫的,说的话儿也都是真话,一点儿都不假的。 元月砂既然是清清白白的,为什么身上会带着这样子撞了曼陀罗花粉的物件儿?这分明就是心虚,分明就是有鬼! 她算计自己,要挟自己,买通了御医,又给自己父母下了蛊术。这一切都是真的了,令人不得不相信元月砂的恶毒。如今,自己可算是找出了证据出来了。 元明华是入了魔障了,此时此刻,却也是分明没有意识到,自己举止是何等的癫狂,瞧着也是如何的可怕。别人瞧着她忽而抓住了元月砂,在元月砂身上掏摸,都瞧得怔住了。这样子举止,哪里好似个正常女人能够做得出来的。 而元月砂却好似被吓得呆住了一般,蓦然黑漆漆的眼睛里面流转了一缕讽刺。 「大姐姐,你又煳涂了,这瓶子里面,哪里有什么曼陀罗花粉。是桂花蜜汁丸子,吃了甜口的,我喜爱吃甜嘴儿,所以带在了身上。想不到在你的心中,竟然是无时无刻的不在疑惑我,认定我居然是会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元月砂面上一阵子的酸楚,十分惋惜的模样。 不错,这瓶子里面,曾经是装了毒药,并且属于元明华。可是如今,这瓶子里面已经是空荡荡的了,也是已经没有什么害人的药粉了,只有一些甜口的蜜糖糰子。 元明华抖了一下,那瓶子从手里面落下来,落在了地上,顿时也是摔了个粉碎。 里面蜜糖丸子顿时也是滴熘熘的落了一地,散了个到处都是。 徐御医检验一番,却也是嘆了口气:「确实是桂花蜜汁丸子,不是什么毒药。」 此时此刻,无人不相信元明华是疯的。 宣德帝也是再也不想让这疯子一番折腾,只觉得萧英的建议,竟然是说不出的正确。元明华这样子的疯癫之物,应该关起来,免得坏了人的心情。 周皇后瞧出了宣德帝的不耐,一示意,让人堵住了元明华的嘴,将元明华给拖曳下去。 元明华眼睛里面流转了浓浓的恐惧之色,身子不住的挣扎,可是竟然好似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她就好似砧板上的肉,已经是被安排了去处,自然也是不能挣扎了。 萧英瞧见了那个元明华口口声声说装了毒药的小瓶子时候,心中反而是有些瞭然,有些明白了元月砂的手段。 他无论爱慕的人,还是第一任的妻子,都是真正温柔贤淑的女子。萧英自认自己是爱着她们的,就算是对元秋娘的折磨,可那也不过是一种另类异样的爱情方式,只不过是元秋娘不能理解罢了。 可不似元月砂这样子的心狠手辣的毒蝎子,可谓是狠到了骨子里面去,杀伐果决,绵密心计。 这样子的姑娘,有些让萧英不喜欢,那样子的狠辣嗜血之性儿,更是让萧英油然而生一股子同类相排斥的厌恶之情。纵然是天底下极恶毒的男子,这口味和天下寻常男人也是没有什么区别,无不是喜爱真正温顺敦厚的女子。 元月砂符合萧英全部的口味,样子纤弱,容貌秀丽,身子柔柔弱弱,喜爱穿戴素净的衣衫。可那只是样子相似,和萧英喜爱的性情是不同的。 说到底,他这样子暴戾的饿狼,喜欢的是性子软弱的女人。 元月砂的温柔,不过是假装出来的虚像,根本谈不上如何真实。 更何况元月砂极为柔顺的答应了婚事,没有什么挣扎,在萧英看来,是为了自己的权位和投降。而元月砂所追求的不过是这些个虚伪之物,上不得台面。 最初男人的激情和征服欲慢慢的平復之后,又让萧英顿时有些不甘。 而这些不甘愿,在今日见到了贞敏公主之后,忽而好似攀升到了顶点。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代替贞敏公主在自己心目之中的位置的。 贞敏公主性子娴熟,十分美貌,又格外的尊贵,她好似高高冰山之上的雪莲花,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就算是萧英,也是得不到。 以前他到了说亲年纪,又没有什么功绩,贞敏公主岁数又很小,肯定不能许给他。如今他已经是贵为侯爷了,可惜娶的是填房,有大把的少年儿郎可以供萧英挑选,又怎么会相中自己这个没了老婆的男人。 萧英不觉想起小时候见到贞敏公主的场景,对方才六岁,玉雪可爱,好似粉琢玉雕的糰子,好看得紧。那性子,也是又活泼又可爱。可惜等到贞敏公主长大,性子却也是顿时变得很是沉静,却仍是是帝国最娇艷的玫瑰花。 元月砂并没有错过了萧英眼底一缕厌弃之色,到底是聪明人,瞧出来自己玩的是什么手段了。她手指头轻轻的一拢耳边的髮丝,心里面却也是顿时轻轻的笑,这倒是有些令人为难了。 那缕青丝一缕缕的缠绕在元月砂的手指之上。 萧英太聪明了,是只狡猾的猎物。而这样子的猎物,需要元月砂用更多的心思去俘虏,更多的算计去捕捉。 萧英对元月砂很重要,因为在笼罩在海陵郡的可怕的迷雾之中,萧英是个十分要紧的关键棋子。他应该知晓,所有可怕的阴谋之后,究竟隐匿了什么样子令人厌恶的怪兽。这幕后黑手是谁,萧英应该是难得的知情人。 十三年前,萧英还是个少年郎,他没有那么大权力,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只不过这个残忍的男人,做了一把无比兇狠又无比锋锐的刀,屠杀了整个海陵苏氏一族。 而此时此刻,赫连清却也是不觉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心里流转浓浓恼恨。 别人异样鄙夷的目光,赫连清都是忍耐下来了。 只因为,元明华不过是节外生枝,算不得赫连清真正的安排。 接下来的阴谋,才是赫连清真正的盘算。 这必定是让元月砂万劫不復。 ------题外话------ 今天第一更少了点,晚上会二更,大概晚上八九点钟吧,水灵有点事情要先去做,晚上再二更
118 瞬间出卖(二更) 而此时此刻,皇宫的另外一个角落。 碧华宫外,一道身影却分明是那迟疑和踌躇的。 他足尖轻轻的擦着落叶,一下一下的,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少年有俊秀的容貌,沉稳的气质,炯炯有神的一双眸子。 他便是这一次也参加御前比武的薛家公子薛采青。 这一次百里炎,原本就最瞧得上薛采青,想不到之后种种变故,风云诡谲,薛采青也是显得并不那么起眼了。 这原本是薛采青十分庆幸的结局,纵然有些恼怒姜陵的无耻,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位长留王义子的本事。 姜陵虽然使的是奸诈的手段,不过真实的武功也胜过自己,输给这样子的少年,其实也并不算如何的冤枉。 况且最后没有赢,也未必是一桩坏事。 然而薛家上下,却也是有些不乐意了。 更何况,姜陵不行,薛采青自然也有机会,那桩婚事也并不是定给了莫容声。同样是输在了姜陵手里面,既然莫容声有机会,薛采青自然是有。 薛采青打小就是个乖顺的孩子,从来没有让父母两人失望过。 家里人希望自己争到贞敏公主,这一次入宫,更让自个儿来碧华宫拜会,和贞敏公主说说话。 这样子的要求,薛采青自然是觉得很是为难。 他性子向来木讷无趣,对着女孩子也是没那么多话儿要说,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除了在表妹跟前似有说不出的话,薛采青也几乎没有跟年轻女孩子说话的经验。 就算是要挑个话头,也谈不上如何的容易。 又怎么奢望这一次私底下的拜会,就夺得了贞敏公主的欢心?他哪里有这样子的本事? 想到了这儿,薛采青忽而不觉松了口气,就连表妹的倩影也是不至于让他如何的烦恼了。 见过贞敏公主,贞敏公主也是不会如何的喜欢他。贞敏公主不但如花朵儿一般的娇艷,而且身份也是很尊贵。 如果贞敏公主不喜欢自己,薛家也是无可奈何。 想到了这儿,薛采青的烦恼一下子就没有了。 是了,贞敏公主又怎么会瞧得上自己呢。 这个时节,宫中其他的人已然是去赴宴,这碧华宫也是冷冷清清许多。 宫婢领着薛采青见贞敏公主时候,雀儿也是吱吱喳喳的叫着。 贞敏公主正自坐在了石几边,一身淡淡的翠绿色的衫儿,上面绣了一朵朵的白花。那湖水色的衫子轻轻的颤抖,好似碧绿的湖水,绿绿的柳枝。 那领路的婢女福了福,便是盈盈的离去了。薛采青忽而发觉周围没什么服侍的人,蓦然觉得有些别扭。 他原本并不是这样子心细如尘的人,只是本来就不知道如何跟贞敏公主相处,如今那一颗心儿,更不觉砰砰的跳,很有些不自在。 薛采青却并不敢在贞敏公主跟前坐下来,只是轻轻的唤道:「公主,公主——」 百里敏轻轻的抬起头,细瓷般的脸颊染上了一缕淡淡的嫣红,原本绝美的面容更是好看得出奇。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她虽然是个绝色美女,可是到底年岁还小,不免还有几分稚气。可是如今,贞敏公主脸上却是浮起了一层妖娆妩媚,说不尽的好看,道不尽的动人。那样子的妩媚之色,可是和平时大相迳庭。 贞敏公主一双眸子水雾朦胧的,也好似瞧不清眼前男子的身影了,含含煳煳的说道:「你,你是谁?」 她应该认识薛采青的,可是如今却好似已经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了。 这样子的绝美之色,应该是所有帝国少年的春梦,可是薛采青却瞧着头皮发麻,一阵子的冰凉。 忽而竟然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说不出的害怕。 薛家之人如何不知晓自己的性子,又怎么会觉得单单靠着自己和贞敏公主相处,就能博得贞敏公主的欢心,赢得这门亲事。 除非用了一些另外的手段,才能够让这桩婚事顺水推舟,顺理成章。 这一刻,薛采青竟不觉隐隐有些心疼。父亲名义上是纯臣,可是这些年来,也许这颗心也是并不如何单纯了。就好似家里的薛五许了十七皇子,已经是和皇族结亲。而如今,又为了撮合自己和贞敏公主的婚事,设计了这档子的事情。 可是如此乘人之危,他决计不会做。 再者靠玷污公主,获得娶贞敏公主的资格,却会让薛家失去了陛下全部信任。 故而面对贞敏公主如此娇艷的春色,他并没有男人的冲动,反而是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说不出的难受。 薛采青不觉狠狠咬了自己手背一下,扭头就走。 却又不觉为贞敏公主担心,今日算计,可是会损及她清清白白的名声。 正微微有些犹豫时候,一旁的花丛之中忽而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薛采青。 薛采青正准备拔出剑,瞧见那人的脸蛋儿,却也是一怔,随即嘴唇被捂住了。 姜陵抬起头,似笑非笑,用手指头比着嘴唇嘘了好几声,才松开了手。 薛采青脸色虽然是并不如何好看,可是倒也是没有说什么。 却蓦然见到地上倒着一个软绵绵的宫娥,又吓了一跳。 耳边却听着姜陵低低笑着说着:「若不是敲晕她,只怕薛公子这么一走,她立刻就会叫,你就只能做薛驸马了。你跟着我来,今日这儿埋伏的人可是不少。」 他笑着时候,脸颊之上不觉浮起了浅浅的小酒窝。 薛采青虽然并不乐意相信姜陵,可是眼前的少年似乎有着一缕奇异的魔力,总是令人不自禁的听从他的吩咐。 今日这些事情,是这样子的诡异,好像一个巨大的阴谋,如今好似渔网一样,层层叠叠的铺天盖地而来。 薛采青到底还是个老实人,一时心里面想不通透,脑子里迷迷煳煳的,不觉随着姜陵离开。 果然,一路行来,树丛花丛轻轻的被抛在了身后,却也是并没有什么人阻扰。 快要越过围墙之极,却忽而有一道侍卫身影一闪。 那侍卫见到了薛采青和姜陵时候,脸上流露出了震惊之色,正要开叫。 却将姜陵蓦然软剑一弹,一道软绵绵的绯红顿时轻轻的瀰漫开来了。 薛采青虽然也武功不俗,可是反应却并没有姜陵那样子的快。 更何况他就算是反应过来,以薛采青端方的性子,也是绝不敢在宫中动手。 这可是犯了忌讳的事情。 姜陵武功极高,剑光绵绵,一剑好似快过了一剑。 那剑光滔滔,好似海浪一样,滔滔不绝。 那侍卫嘴唇张了张,竟然是一句话儿都是说不出口。 他每一次想要张口说话,只是被逼着气劲压着胸口,连想要叫嚷的力气都是没有。 不知道怎么了,姜陵的软剑如今也好似绸子,一缠一点,竟然是没什么声音。 阳光之下,姜陵影子也是淡淡的,淡得好似鬼魅一样。 而那侍卫分明好像是被鬼缠住了一样子,根本也是脱不了身。 可是薛采青却并没有什么欢喜之色,私底下在宫中动手,这根本是犯了忌讳的。 他见那侍卫已经是逼得没法子了,而姜陵下一剑要取走对方的性命,顿时也是按捺不住,向前一阻,挡了档。 姜陵无法无天,可是决不能由着姜陵如此行事。 这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保全姜陵。 那侍卫略略透了一口气,顿时禁不住大声嚷嚷:「来人,快来人啊!」 这宫里面他只需要叫出了一声,周围的侍卫也是会纷纷的赶了过来。 姜陵不屑:「真是迂腐。」 他手指轻轻一弹,那软剑顿时轻轻巧巧的收回了袖子里面。在姜陵看来,这龙胤后宫所发生种种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虽然不会伤及无辜,可是今日这些特意埋伏的侍卫早就有了立场。 既然已经让人家叫了,姜陵也是干脆没有攻击,他甚至颇有些闲情逸緻的整理衣衫,拢拢头髮。 碧华宫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很快也是传到了贵女云集的大厅之中了。 她们眼睁睁瞧着内侍神色匆匆的过来,在高高在上的贵人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顿时惹得那些高贵的主子脸色大变。 而静贵妃更是面色惶恐,匆匆离开了席间。 而这自然是让这些贵女纷纷猜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子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从宫娥内侍口中打听到的消息,也是在这些贵客之间悄悄的流传,并且还绘声绘色。 今日的皇宫之中,居然是发生了这样子的丑事,这可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啊。 贞敏公主是帝国的公主,最尊贵不过的人。她待在皇宫之中,平时身边跟着守着的下人,也有十多二十个。别说什么风月之事,便是什么举止不端正,这在宫中也是绝不可能。 可是偏偏,如今这绝不可能的事情却是发生了。 公主身边,居然是没有什么侍候的人,而她居然被人灌了春酒,神智模煳。 而两个少年却是在碧华宫之中被侍卫捉住,一个是长留王的样子姜陵,另外一个是薛家的公子薛采青。 许多不好的,却极香艷无比的联想,顿时也是由此滋生,幻化而成丑陋而下流的联想。 也难怪静贵妃的脸色,居然是这样子的不好看了。 而元月砂乖顺无比的待在了元老夫人的身边,方才为自家姐姐所流露的悲伤之色早就是荡然无存了,反而流露出一副看好戏的光芒。当然如今,别人的注意力也是并没有在元月砂的身上了。 也不多时,传闻之中的两个少年却也是生生被押了上来。 若是没有薛采青,所有的女人和男人都能脑补出事实的真相。 那就是姜陵爱慕贞敏公主的高贵和美丽,又赢得了御前比武的头衔,却偏偏因为长留王养子的身份而不能得到贞敏公主。 故而因此心有不忿,居然在皇宫之中做出这档子的事情。 身份卑微又惊才绝艷的少年,以及和高贵美丽的公主,糅合成了皇宫之中艷丽的丑闻。 这才是符合所有的人幻想和猜测。 可是这个故事障碍物却偏生就这样子出现了,为什么却有一个薛采青? 薛采青这样子一个端方无趣的东西,实在不太应该出现在宫廷丑闻之中。 更出乎众人意料,姜陵却抢先一步跪下:「皇祖父,求你饶恕陵儿的罪过。陵儿虽然和采青兄肝胆相照,是知心好友,却也是不应该为了他一时煳涂,色迷心窍加以隐瞒。陵儿见他神色鬼祟,离开碧华宫,却不忍他身败名裂,想为他逐走侍卫。饶是如此,却也是为了朋友私情,坏了这这宫中的规矩。」 薛采青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信口雌黄的小子,顿时觉得一阵子的堵心。他几时又成为姜陵什么知心好友,扪心自问,自己和姜陵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眼见他眼睛都不眨,就将一切罪过推诿自己,靠着踩自己入泥脱身,薛采青实在也是无言以对。 姜陵反而并不觉得愧疚,若不是薛采青,他早就已经跳过了围墙了。 他侧过身,瞧着薛采青,温声切切:「采青兄,你平时也是老老实实的,想不到你内心充满了非分之想。如今你也该知晓错了,好生招认你对贞敏公主做什么?」
119 反咬赫连清 姜陵侧过身,瞧着薛采青,温声切切:「采青兄,你平时也是老老实实的,想不到你内心充满了非分之想。如今你也该知晓错了,好生招认你对贞敏公主做什么?」 薛采青内心充满了委屈:「我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做。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姜陵轻啐一口,不屑:「好端端的,我瞧你见鬼也似离开,就好似做出了什么亏心事。若不是问心有愧,为什么这样子神色,一扭头就走。」 薛采青脸红了红:「我,我去了碧华宫,瞧见公主脸儿红红的,神色迷迷煳煳的,好似有些古怪。采青不敢久呆,怕有辱公主的清誉,所以匆匆离开,生怕中了有心人的算计。我连多瞧一眼都不敢,更没有做什么。」 姜陵嘲讽:「谁会相信你的鬼话,既然人人都来这儿赴宴,总不成你好似我一样喜欢到处闲逛,为什么你的腿带着你的身子,到了贞敏公主的住处。」 薛采青总不能提薛家非得让他亲近姑娘,这话说来不好听,只怔怔说道:「我真的只是想跟贞敏公主说说话,绝没有非分之想,逾越之举——」 姜陵打断了薛采青的话:「你是说你仰慕贞敏公主,所以只盼能跟她多说几句,才来到了贞敏公主的住处。其后你见到贞敏公主神色有异,觉得事情不对,恐怕毁及了贞敏公主的清誉,便立刻退出去。岂料你来时候没人阻止,离开时候,却有早埋伏好的侍卫出来,将你生生拦住。采青兄,你还说公主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让你觉得非常怪异。其实你若当真有本事遣散公主的下人,你这老实人要是有这样子的本事,又怎么会被突然非得要阻拦的侍卫给拦住?采青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薛采青苦笑:「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他是个拙于言辞,性子木讷的人,刚才脑子一塌煳涂,就算是宣德帝松口让他解释,也绝不会如现在姜陵这样子说得条理清楚。 薛采青心里轻轻嘆了口气,姜陵还小他两岁,可是不但武功不错,心计也很深,口齿也很伶俐。 他年纪轻轻的,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居然是这样子的聪明。 以后岁数大一些,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姜陵轻轻的眨眨眼睛:「皇祖父,虽然薛采青平时老老实实的,瞧着也不似会说假话的样儿。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陵儿也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一切,还请皇祖父圣裁。」 他不过是个外姓皇孙,一口一个皇祖父,也是不知道避忌,亲亲热热的。 周皇后想要呵斥,又顾忌长留王是宣德帝的心尖子肉,一时迟疑。 宣德帝听了也是觉得微微有些别捏,只是一则姜陵样貌好看,生得十分俊秀,说话也很机灵。再来宣德帝又疑心姜陵是长留王外边偷偷生的一个,当真是亲孙子也说不定,故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计较这称唿。 姜陵轻轻的几句话,倒也有些道理。 最初的怒意过去,宣德帝也是不怎么相信薛采青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他年纪尚幼,就算是一时血气方刚,煳涂得紧,也是没本事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皇宫之中,守卫森森,想要以春药迷倒公主,行这样子禽兽行径,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更不必提被算计的还是宣德帝最心爱的女儿贞敏公主。 宣德帝内心之中,顿时不觉升起了浓浓的怒火。 而此时此刻,许多道目光也是顿时落在了一旁的莫容声身上。 谁都知道,贞敏公主最有可能嫁给他了。想不到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居然是生出了这样子的事情。金枝玉叶,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如今白玉之上有了瑕疵,也不知晓莫容声心里面是个什么滋味。好好的如花美眷,娇艷可人,却沾染了一些不清不楚的名声。 莫容声却容色沉沉,似瞧不出心中喜怒。 正在这时候,一脸憔悴的静贵妃,却也是匆匆的闯入了厅中。 她泪水盈盈,脸无血色,仿若受了重重的打击,又似隐匿了无边的怒火。 静贵妃顿时跪在了地上,整个身体轻轻伏在了地面上,身躯轻轻的颤抖,哽咽含酸说道:「陛下,陛下,臣妾真想不到这守卫森森的皇宫,居然是发生了这样子无法无天的事情。还求陛下为敏儿做主,为敏儿做主啊。」 宣德帝也是觉得可惜:「爱妃先起来,今日这桩事情,一定是会给敏儿做主。」 静贵妃盈盈起身,手帕慢慢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掩不住一脸恼怒恨意:「来人,将宫婢素娥带上来。」 一名浑身染血的宫婢被扯着上前,容色也是格外的悽惨。 「陛下,这位是敏儿身边贴身侍候的女官素娥,我已然问过宫人,就是她散去了侍候的人,只留敏儿一个人独处。敏儿因为珊瑚珠子散了,回去换了一套崭新的衣衫,她趁机送上药茶,又留了敏儿一个人在院子你。陛下,陛下,臣妾实在是不知晓是什么人主使的,让着一个高贵的公主,居然被这样子一个下贱的奴婢算计。陛下,陛下,我只要想一想,就说不出的生气,又说不尽的心疼。事到如今,臣妾就只求一个恩典。」 静贵妃这样子几句话,无疑也是点燃了宣德帝内心之中的怒火。 宣德帝心中也是十分恼怒,他身为九五之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他的这份权力,却偏偏不能惠泽自己的女儿,只要想一想,就十分恼怒。 区区贱婢,居然胆敢算计那样子高贵的公主,这自然是让宣德帝内心之中涌起了难以忍耐的怒火。 「爱妃,你求什么,但说无妨。」 静贵妃轻轻的掏出了手帕,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不觉颤声说道:「区区奴婢,也没这样子大胆子,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幕后指使。如今我将素娥带到了御前,就是要当众问个清楚。若她不肯招认,将她凌迟碎剐,不但如此,诛灭九族,父母也是要斩成肉泥示众。倘若她还不肯招认,那臣妾也是认命了。」 静贵妃在宫中素来就十分温婉,谁也是没想到,她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一番话。 言语森森,听着有些令人觉得十分害怕。 然后如今她女儿如此被人算计,这样子生气,似也是顺理成章的。 宣德帝更轻轻点头,淡淡的说道:「朕允了就是。」 素娥脸蛋也十分苍白,颤抖说道:「我,我招认就是。只因我家里面的人在宫外边,做了生意,亏了本钱,日子过得十分辛苦,连皇商名头都扔掉了。那些个追债之人,逼着还钱,更要取人性命。我求过公主,她不怎么理会。后来我盗了些宫里面的东西,偷偷换钱,可是此事却也是遮掩不住了。可偏生,此刻竟有人为我家里面还清了债务,并且要挟素娥。做出,做出这样子的事情。而这个人,这个人就是——」 素娥目光轻轻的扫过了眼前的宾客,那些宾客明明知道不是自己做的,可被这目光一扫,竟然是不自禁有些紧张害怕。 谁都知晓,陛下震怒,恨不得将此人五马分尸。 赫连清的唇角,竟然不觉绽放一缕冷笑。 素娥最后指向了元月砂:「这个人,就是南府郡的元二小姐!」 众目睽睽之下,一字字却也是清清脆脆的,任谁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而素娥那根手指头,更是稳稳噹噹的指向了元月砂。 无论素娥说出了谁,都不会比元月砂更让人惊讶了。 元月砂,怎么又是元月砂? 赫连清垂下头,想到了自己所经受的种种痛楚,更是不可遏制的生生挤出了一缕极欢喜极愉悦的笑容。 竟生生有些极致的愉悦和快意。 这个贱婢,今天要万劫不復。 空气也是不觉静了静。 元月砂冷冷说道:「胡说八道。」 她盈盈起身,也是伏在了地上,再轻轻的添了句:「我只是个南府郡女郎,怎么有本事掺和这宫中之事。更何况,我和贞敏公主无冤无仇,为什么算计公主。月砂也是不知道怎么了,来了京城,就处处被人污衊攻击。」 元月砂所言也是有几分道理,然而宣德帝瞧她怒意并未曾缓解几分。 今日忽而闹腾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出来,谁都不知晓是怎么样子发生的,而且这一切,无不是显得匪夷所思。 元月砂是第一个咬出来的真正的靶子,自也是让宣德帝唯一迁怒的对象。 赫连清搅着手帕冷笑,这小妖精果真是巧言令色,能说会道,事到如今却也是一点惧色也无。 她必定以为,这一次的栽赃陷害,会和从前许多次一样,仍然是能让她轻轻巧巧的脱身。 只不过如今,元月砂那自以为是的轻妙的聪慧,根本是帮不了元月砂的逃脱这精细绵密的算计布局。 贱婢,你也是有今天的。 素娥却不觉泪水涟涟:「二小姐,我原本得了你的恩惠,收了了你的银钱,就绝不应该咬在你的身上。可是我若不招认,便是会连累家里面。说到底,我收了你银钱,也是为家里人谋些个好处,又怎么能忍心瞧见我家里面的人,因为我在宫中的过错,犯下死罪?事到如今,素娥只求自己一死,以图全家活命,至于如今还要说些谎话,来骗陛下来骗别的人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又怎么会说谎,为什么还要攀咬不相干的人。」 这话原也有几分道理,宣德帝处置不处置她的家里面人,是另外的话,可是素娥却是一定要死的。既然是如此,素娥也是委实没有必要,硬生生的去攀咬别的什么人了。 只不过如今,元月砂去害贞敏公主,究竟能有什么好处,谁也说不上来。 这总是有些难以令人置信的。 「至于这其中缘由,我原本并不想说出来,想要全了元二小姐的面子,却也是不得不言。只因为,因为元二小姐喜欢莫容声莫公子。那日御前比武,一见钟情,便是忘也忘不了。你心心念念,只盼望得到莫公子的垂青,含情脉脉,心意绵绵。你根本不喜欢北静侯,觉得他年纪大了,足上也有残疾,还有一双儿女。姐儿爱俏,如今你虽然定下了北静侯府的婚事,可是你的心里面全不乐意。你心里面嫉恨公主,恨她这样子的青春年华,为什么就能嫁给一个岁数差不多,又容貌俊俏的男子。你从我这儿打听到了薛公子想要和贞敏公主说说话儿,就故意让我这样子做,坏了贞敏公主的名声。以后就算是嫁入薛家,那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从今往后,你就瞧着贞敏公主过得不顺意,你的心里面才会高兴快活,欢欢喜喜的。」 素娥这样子一番言语,更是出人意料,曲折离奇,又骇人听闻。许多女孩子这样子听着,脸蛋都忍不住红了,以彰显自己的矜持。想不到区区一个乡下丫头,居然为了心中的嫉恨,而去伤害一个金枝玉叶,天之骄女。这样子的事情,自然是耸人听闻。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子奇怪,他们天性喜爱猎奇的东西,并且内心深处竟不自禁希望那些猎奇的事情是真的。 萧英面色沉沉,脸上肌肉抖动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抚摸上了自己有残疾的腿。 那只腿,小时候是没有残疾的,是在海陵郡的时候,被海陵王的四公子临死前砍了一刀。那一刀带走了一片碎骨头,打那以后,这腿就是医不好了。这一直是萧英内心之中十分恼怒生气的地方,心里面更因此觉得遗憾万分。他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抚摸过了自己的腿,有些阴郁的目光扫向了素娥和元月砂。 以他聪慧自然隐隐瞧出其中布局,可是仍然有那么一股子窝火的迁怒投映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元月砂冷冷说道:「你添油加醋,可谓是说得绘声绘色,可为什么不去天桥说书,赚几笔润笔之资。月砂是个知晓珍惜福气的人,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我如今抓住了福气,难道自己就这样子不知道珍惜。」 素娥更是不觉哭诉:「事到如今,二小姐何必矢口否认,并且如此冥顽不灵。你向莫公子示好,自己不好接近,就让我送送你的香囊,好让他知晓你的心思。可惜奴婢胆子太小,又怎么能有这样子的胆子?那枚香囊,你亲手缝制,如今还在我的手中。」 说到了这儿,素娥顿时也是掏出了一枚香囊。 元蔷心忽而眼前一亮:「是了,这枚香囊当真是元月砂的手笔。」 元老夫人不觉呵斥:「你胡言乱语什么。」 元蔷心心里面充满了嫉妒之意,不觉冷冷说道:「母亲,孙儿也不是瞎说。那日北静侯夫人做寿,我们这些小姑娘,也是凑不到什么有钱的玩意儿,也是各自做了绣品给送过去。那时候月砂做的绣品,就是这样子的刺绣指法,一模一样。」 萧夫人也蓦然开口:「是了,那时候月砂这孩子做的刺绣,我也还是记得的,正是这样子的模样。月砂,月砂,你不乐意嫁给英儿也就罢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是不应该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公主金枝玉叶,何等尊贵,你实在不应该这样子做。」 萧夫人说的是实话,并没有污衊元月砂。 更何况,萧夫人内心深处,是有些并不乐意让元月砂嫁入萧家来的。 萧英那个病,发作起来也可谓是十分的厉害,稍稍不慎,也是不知晓会怎么样。萧夫人实在不乐意,让自己儿子又变成了那样子的嗜血恶魔,狠辣无双。 元月砂心里却是在冷笑,那日她根本无心讨好萧夫人,那绣品只不过是让丫鬟绣的,随随便便的就交差。自始至终,元月砂都是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 不错,两件绣品的手法是很相似,说不准当真就是一模一样。 之前北静侯府那件绣品是画心绣的,只要再让这个元府丫鬟再绣一次。 若是刻意算计,那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自己若是提出来,没亲手绣贺寿礼物落个没脸也还摆了,别的人心里面却也是定然是不会相信的,更会认作自个儿说谎。 原本素娥说的话匪夷所思,原本元月砂和贞敏公主也很难扯上关系。 可是如今这个关系居然扯上了,居然还当真像那么一回事情。 众人听了,竟隐隐不自觉觉得,元月砂喜欢上了莫容声,嫌弃萧英,因此算计贞敏公主,那也是有可能的。 而莫容声盯着如今跪着的纤弱娇美,楚楚可人的身影,那心里面却也是不由得浮起了浓浓的古怪,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这位南府郡的元二小姐,并没有给莫容声留下什么深刻无比的印象。 若说她已然将自己爱之入骨,甚至因此做出了一些个疯狂之事,莫容声想想也觉得格外的荒唐。 他虽也有自己得意自己的地方,却难以如此自恋,认定居然能撩得元月砂如此疯狂。 可是事到如今,莫容声说什么都是有些难以置信,只不过如今,却实在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宣德帝更是冷怒呵斥:「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不觉冷冷的盯着了元月砂,眼中冷意越浓。 虽无十分证据,可那盛怒之下的迁怒之意却也难以遏制,更不觉浓烈了几分了。 赫连清越发得意,她甚至有些厌恶元明华,若非元明华的愚蠢,自己今日不横生枝节,那也不会出丑。此刻自己更不必担心会被如何处置,而只冷眼旁观元月砂的下场以愉自己好了。 偏生元明华那样子的蠢物,自个儿一时的心软,帮衬一二,竟然是沾了一身泥。 赫连清不动声色轻轻的抬头,却与张淑妃轻轻的对视一眼,流转了几许心照不宣的光彩。 如今十七皇子百里璃颇受宠爱,年纪还小,已然是聪慧伶俐。 张淑妃看似活泼开朗,十分大方,没什么心机成算,可实则这宫里面的女子,没一个不是具有心机成算。 周皇后无子,豫王非嫡非长,只不过是在第一任太子被废赐死之后,最具有权势的一个王爷。宣德帝身体健康,好生调养,再活个十多二十年,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自然是不眠,让张淑妃内心之中滋生了别的心思了。 百里璃娶了薛五做正妻,薛家是宣德帝的宠臣,掌握京城的兵权,可谓是心腹之人。 这一次贞敏公主婚事,看似和张淑妃没什么关心,可是张淑妃却打心眼儿里盼望能让薛采青娶了贞敏公主。 贞敏公主是宣德帝最宠爱的女儿,而静贵妃在宫中也是有一份常年绵绵不绝的恩宠。 若将贞敏公主嫁入薛家,也自自然然的给贞敏公主身上打上了十七皇子的印记。 薛采青性子木讷,没有讨女孩子喜爱的心计和手腕。更不必这一次的御前比武,不乏惊才绝艷的少年,若照着正经路数,想要薛采青抱得美人归,那也是并不容易。 然而纵然是在茶中下了什么春药,就算薛采青得手,必定也招宣德帝生气怀恨,不能饶恕。虽有机会让宣德帝出于遮丑嫁了女儿,可这毕竟是有些说不准的风险。 所以一开始,便没打算让薛采青得手。 薛家也是笃定,以薛采青古板的性子,瞧着贞敏公主如花娇艷,投怀送抱,他非但不会动心,却会扭头就走。 到时候,早就埋伏好的侍卫,却将薛采青给扣住,并且将这件事情闹腾开了。 就好似如今,宴会上的宾客,无不都知晓贞敏公主被了下了药,而薛采青又被人扭着抓住在宫中之事。 只要将一切罪过推给了元月砂,那么薛采青也不过是个被人设计,误中圈套的可怜之人。既然是如此,陛下也是不会对薛采青颇多苛责见怪,反而怜惜他被人算计了。 然而薛采青虽口口声声,只言未曾对贞敏公主做什么,贞敏公主是完璧之身,清白之躯。可是别人却也是绝不会这样子想,或者不如说不乐意样子想。 那些瞧着贞敏公主高高在上的男男女女,他们只盼望听到看到,曾经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被凡尘的污泥所沾染,不能够清清白白白嫁人了。 闹出了这样子的事情,薛采青虽然无辜,贞敏公主也只能嫁给他。 这也是唯一的可能。 当然,金枝玉叶高贵公主被玷污的罪过,陛下的雷霆怒火,这一切的一切,自然是需要一个替罪的羔羊来承担。 而这个替罪的羔羊,则叫做元月砂。 赫连清的爱子百里麟是百里璃身边的侍读,这就好似一道桥樑,将张淑妃和赫连清给连接起来了。而张淑妃当然也并不介意,挑了元月砂做替罪羔羊。 张淑妃花了一大笔银子,为素娥家里面的人还债,买通了这个素娥,让她为自己做事情。而这些银子,实则是买了素娥的一条命,让素娥将所有的罪过都是推到了元月砂的身上。 接下来,就等着素娥当众自尽,吞下毒药。 那么元月砂就算是有十张嘴,那也是说不清了。 耳边,却听到元月砂哭诉:「陛下,陛下,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啊,我真的都是冤枉的。」 赫连清听得内心想要笑出声,说不尽的愉悦。这个元月砂,以为能够飞黄腾达,攀上枝头当凤凰,成为侯夫人,以后锦衣玉食,山珍海味。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打今日以后,元月砂以为拥有的东西,如今却也是什么都不会有了。 萧英虽然喜欢她,可是又怎么会再容忍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玩意儿。 如今萧英,都没张口为元月砂说那么一句半句开脱的话儿。 素娥也柔柔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一缕狐疑的阴云涌过了赫连清的脑海,让赫连清的心尖顿时涌过了一缕乌云。 照着原本的剧本,早有的打算,素娥应该是跑去自尽了才是,怎么现在,啰啰嗦嗦,仍然是不肯去死? 她蓦然不觉眯起了眼珠子,难道素娥这贱婢胆小,捨不得死了? 她真傻,事到如今,也是不死不成了,就算不自尽服毒,宣德帝也是饶不了她。 这样子畏畏缩缩的,除了给自己完美的计划平添几许变数,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元月砂眼中蓦然流转了一缕嘲讽的眸光,一闪而没。 赫连清可真傻,这世上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此,那就是以为坑了别人入陷阱时候,其实自个儿早就掉在了坑里面。 她为了赫连清千百算计,万般用心,所费心思非同小可,无非是想要赫连清一家人都整整齐齐的被坑掉。这样子一番心血用心,赫连清也是应当好生消受,好好品尝才是。 元月砂的耳朵比别的人要敏锐,她已然是听到了有几分熟悉的轻柔的匆匆的脚步声,她更听到了少女清脆恼恨的呵斥:「素娥,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是不肯说实话。」 少女盈盈而来,赫然正是贞敏公主。而这个时候,也唯独只有她,拥有这个资格,呵斥素娥。 贞敏公主一身湖水色的裙子,伴随裙摆的摇曳,那些白昙花刺绣一朵朵的轻轻的飞舞。 当她到来的时候,自然也是惹来了许多留意的目光,惊讶的神气。在许多人的眼里,她已然是破瓜之身,残花败柳,毁去了龙胤公主的高贵和清白。她此刻自然应该是躲在了宫中最僻静的角落,哭哭啼啼的,诅咒着算计自己的恶徒,哀悼自己失去的清白。 然而如今贞敏公主充满了怒火的现身于人前,她衣衫整齐,头髮也是梳过才来,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着一股子的怒火。 这反而打碎了许多人的幻想,质疑那些无聊的猜测。 「父皇,女儿并非心里不厚道的人。素娥家里若当真因为周转不灵,因此欠下重债,乃至于走投无路,她是我贴身的宫婢,我怎么样都是会帮衬一二。可她家中几次做出违逆朝廷法度的事情,她欲图借我公主身份,坏了龙胤律令,女儿自然是不允。想不到这素娥,居然是因此怀恨在心。她在我宫中时候,已然是被我查出与外人勾结,私相授受,传递消息,对我这个主子不忠心。我原本要留她脸面,只将她逐出我宫中,不加以治罪。而她,却一时恼羞成怒,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事到如今,女儿并不想隐瞒这桩事情了。素娥,我虽不知道让你下药,对我算计的人是谁。却是知道,替你家里抹去罪过,还清欠债的人究竟是谁。更知道,与你一直勾结,处处算计的人究竟是谁。这个人,可并不是元二小姐。」 张淑妃心中升起了一股子的惧意。 这小蹄子,这算个什么意思? 她也是知晓,贞敏公主打小就伶俐,样子看着冷冷清清,可是心里面却也是有许多弯弯道道。 张淑妃不觉心忖,倘若贞敏公主当真咬了出来自己,宣德帝必定会相信她。 到时候,谁都会认定,这一切都是自己主使的。 想到了这儿,张淑妃的身躯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发抖,竟不自禁冷汗津津。 当她听到贞敏公主开口说了句十七皇子时候,张淑妃更粗暴无比的打断了贞敏公主的话儿,恼恨的说道:「贞敏公主,你作为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子污衊自己的弟弟。」 贞敏公主冷笑:「我说的是十七皇子身边的侍读百里麟,方才敏儿来之前,那些与薛公子与姜公子发生冲突的侍卫郎已经被扣住。他们本不应该在这儿轮班,却尽与麟公子是相熟的同僚。」 百里麟是侍读之余,也与百里冽一样,兼任龙骑禁军。 这一点,张淑妃也心知肚明,她听到了周围阵阵譁然之声,面色更加不好看。 却已然是无法阻止贞敏公主说下去。 「而收买素娥,让素娥算计过我,又推罪给别人的人,正是百里麟的亲娘赫连清。」 张淑妃倒是怔了怔,赫连清,怎么会是赫连清? 赫连清虽然有所合作,可也不过是献完计策,再让儿子帮忙。 赫连清已经没了私房,哪里有钱收买素娥。 可是贞敏公主说是赫连清,她虽然摸不透其中用意,却也是不觉竟似松了一口气。 所有的人都是瞧向了赫连清,张淑妃也是忍不住瞪着赫连清。 方才这两个女人都以为胜券在握,这一切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却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会发生了这样子的事情。 这好似早就布好的局,做好的阴谋,如此算计,可是她们却一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明明是两个人处心积虑算计出来的,可是一转眼却也是分明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素娥更颤声说道:「公主,公主,原来,你,你竟然找就知道了。你,你居然都知道了。我以为,以为你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呀。只不过清夫人要挟我,说我若是不听话,便是让麟公子弄死我的家里人,我也肯定是会要死的。既然是如此,我,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宫婢,在宫里面也是只能想法子自保了。」 那样子看似懊恼忏悔的言语,却也是让已然吃惊的赫连清不寒而慄。 这一切是很熟悉的,这是赫连清脑海之中排演了千百次的场景,只不过震惊恐惧的人应该是元月砂,而不应该是自己。 元月砂,元月砂这个妖孽!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为什么! 素娥挪动膝盖,想要抓住了贞敏公主衣衫,苦苦哀求。 然而贞敏公主一脸恼怒之色,却也是将素娥一把推开:「主僕一场,我待你这样子的好,可是你为什么却要这样子待我,这样子对我不好呢。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隐瞒的,无妨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素娥垂泪:「清夫人和元二小姐早有仇怨,却也是存心算计,恨不得将元二小姐就这样子生生弄死,万劫不復。那些香囊,那些言语,都是她所教导,让我便是被人挑出来,也让元二小姐做替罪羔羊。唉,其实事后,我原本便会被贵妃娘娘寻出来,逃也不能逃。难道能插上翅膀,飞出皇宫。」 「不但如此,清夫人觉得能一石二鸟,她心疼儿子前程,这样子设计了,能让麟公子讨好张淑妃。如果张淑妃不肯提携麟公子,便能以此事加以要挟,别人都绝不会相信,这件事情会和十七皇子没关系。如此一来,她的儿子就能拿捏十七皇子。公主,我什么话儿都说了,只盼望,盼望我家里能够好好的。」 素娥不觉泪如雨下。 赫连清气得浑身发抖,她极尽心思,陷害元月砂。 可是如今自己被陷害了,这样子的滋味却也是一点儿都不好受。 她却品尝到了这等百口莫辩,被人冤枉的滋味,她颤声说道:「你,你胡说八道。」 可是赫连清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嗓音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没精神。 她气坏了,努力想要自个儿冷静下来,这个贱婢,言语之中必定是会有什么破绽。 只要自己抓住了,就必定能够反驳,必定能够出这口恶气! 然而就在这时候,素娥口中却也是喷出一口黑血,分明就是因为吃了毒药,连血都是发黑了。 她脸蛋白白的,也是分明活不过来了。 饶是如此,弥留之际,素娥却也是仍然忍不住颤声低语:「我,我说的话儿,句句属实,要死的人,不说假话。就是,就是清夫人逼着我做这样子的事情,我才会,才会这样子的做。」 她忍不住伸出了手指,指向了赫连清。 因为没什么力气了,一根手指头却也是轻轻的颤抖。 赫连清身子也是轻轻颤抖,她甚至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可是却也是知道躲开没有什么用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将之瞧得清清楚楚的。 自己,自己是当真被污衊上了,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正是自己为元月砂所设计的绝妙剧本,素娥应该咬了元月砂就去死的,而不应该这个时候死,死前还说了这么多多余的话。 赫连清控制不了自己身躯的颤抖,明明品尝这一切的人,应该是元月砂啊,为什么不是元月砂呢? 素娥脸上沾染了黑血,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了,蓦然手一软,就这样子垂下来了,再没什么活气儿。 就这样子,气绝身亡。 张淑妃的心中飞快的心念转动,如今这情势,也比人强。 她忍不住算着,自己可有给赫连清以及百里麟留下什么证据,什么破绽。 仔细想想,除了密谋几次,根本未曾留下什么只字片语。 她飞快的的想着,而脑海里面的念头却也是不觉凝聚成形,而张淑妃也是迅速有了决断。 张淑妃飞快站起来,悲愤无比的指证赫连清:「清夫人,我一向待麟儿很好,又与你很有交情。想不到啊,真正想不到啊,你居然是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你,你居然如此算计我与璃儿。最毒妇人心,你好狠的心肠。」
120 赫连清断舌 张淑妃心里面也是恼透了赫连清了,这赫连清献策,非但没有为自己儿子谋上了什么好处,还招惹一滩污水。 百里麟看似聪慧,还以为能帮到自己的璃儿,没想到就是个惹祸精,什么样的本事都没有。 她狠狠的捏着自己手指,心里面都气恼得要发疯了,说不尽的恼恨,道不尽的愠怒。 事到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自己先摘出来。 无论如何,也是决不能陪着赫连清去死。 至于这之后,其中有什么算计,又有什么阴谋,也只能稳着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了。 想到了这个,张淑妃面上愠色更浓:「你儿子上一次在宫中,做出不堪之极的事情,我念着他年纪还小,许是不懂事,恳求了陛下,饶了他一次。却也是没想到,竟然是养虎为患,让你这样子的恶毒妇人,起了这样子的狠毒心思。」 不错,她是与赫连清合谋,可是赫连清也是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证据。 既然是这个样子,赫连清就算反咬,那也是无凭无据,那也是为了脱身,扯着自己下水。 静贵妃静静的在一面,一垂下头,面上顿时平添了几许的冷笑讽刺之色。 元月砂说得对,若是直接咬上了张淑妃,那么皇上就会顾惜十七皇子,因为自己所宠爱的那个儿子,因此投鼠忌器,迟疑不定。那么这桩是非官司,就是会被生生的拖下来,而宣德帝也是会犹犹豫豫的。到最后,说不定又有什么情势变幻,让赫连清脱了身子。 只有撇开了张淑妃,直接栽在赫连清的头上,才能在今时今日,让赫连清就这样子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结果果然如元月砂所预料的那样子,张淑妃顿时也将赫连清当做了弃子,轻轻的抛开了去,弃车保帅,保护自己。 六年前,张淑妃并没有多得宠,那时候她虽然生下了儿子,宣德帝却是对张淑妃母子不咸不淡。 是这几年,周皇后因为豫王的冷待,转而对张淑妃使力,才让十七皇子有了在圣前邀宠得宠的机会。六年前的张淑妃,也没那个本事,去害正得宠的宠妃爱子。 是了,是了,张淑妃一开始都并不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赫连清才是这一次,必须要万劫不復的猎物。 静贵妃轻轻的抬起头,冷冰冰的说道:「清夫人,我女儿跟你无冤无仇,我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她那样子娇滴滴的女孩子,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赫连清冷汗津津,一时居然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杨太后面上也是不觉浮起了恼怒之意:「清娘,我还道你当真瞧破了红尘,知晓了是非,懂得了对错,明白了取捨。只道你一心一意,顺着我念经吃佛。想不到你仍然是有着这些红尘俗世的贪恋嗔怒,仍然是这样子的咄咄逼人,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为了心中怨憎,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种种不堪之事。哎,我那清清静静的佛堂,如今也是留不住你了。」 百里策面上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今日之事,他原本也是没想多如何理会。 赫连清之前与元明华勾结,陷害元月砂时候,百里策已然是觉得面上无光。 只是为了全宣王府的体面,也干脆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早就料定了主意,要拿赫连清回宣王府,狠狠处置。 这个祸害,这辈子也是不能让她再丢宣王府的脸。 百里策不觉冷冷说道:「还请陛下允我,休了了这个贱妇,将她逐出宣王府。让她从此以后,和我宣王府再没什么干系。」 赫连清身躯轻轻的发抖,她早料到百里策对自己没什么情谊了,却也是仍然不自禁的十分伤心。当真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她也不求百里策真能为自己出头,只要有些许不忍,淡淡的怜悯,赫连清也就心满意足了。然而这样子的微弱爱惜,到底也是奢望,是不能够得到的。 她怨恨的目光,扫向了眼前一张张面孔。 什么张淑妃,杨太后,乃至于自己痴心一生所爱的百里策,以及在场别的尊贵之人。 这些人如今都鄙夷的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卑贱,玷污了贵族的高贵气派。 真是可笑的很。 他们一个个,背后污秽的秘密,见不得光的事情,自己统统都是知晓。 可他们呢,却个个都是虚伪的君子,人前鲜光而明媚,私底下也是不知晓有多少的污秽不堪,瞧着也是骯脏无比。 宣德帝却也是不觉冷冷的说道:「她都犯下了这样子的滔天大错,难道还以为区区休弃,便能免去责罚?这龙胤皇宫,可是不能容这样子的放肆大胆。百里麟居然胆敢擅自调动禁军,当真存了虎狼之心,决不可饶恕。他犯下了这样子的重罪,合该推出去,一片片的凌迟碎剐了。」 赫连清一阵子的天昏地转,眼前竟似一黑。百里麟是她的命根子,又怎容人就这样子宰杀? 她此刻却也是绝对不能晕了过去,狠狠的一咬自己的舌尖,一股子尖锐的痛楚传来,顿时清醒了许多。 她顿时离开了座位,伏身在地上,身躯轻轻的发抖:「陛下恕罪,陛下饶命啊。麟儿,麟儿是冤枉的。」 宣德帝按捺不住胸中的怒气,抄起了一旁的茶盏,恶狠狠的朝着赫连清砸了去。 那茶盏顿时砸中了赫连清的额头,一时不觉鲜血淋漓。 赫连清头髮轻轻的散开了,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可是她却不敢叫疼,甚至也是不觉得疼。 「有什么冤枉,他能有什么冤枉。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行此虎狼之事。以后长大,必定有不臣之心,不轨之意。」 宣德帝气得面颊通红。 其他的事情也还罢了,可是在宫中悄悄的使唤禁军,这也是宣德帝身为帝王决不能容忍之事。 元月砂蓦然感觉一道淡淡的锋锐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不用抬头,就知晓是豫王百里炎在凝视着自己。她知晓百里炎高高在上,寻常争风吃醋,必定是让这位高贵的王爷是不屑一顾的。可是如今,百里炎却凝视自己,大约自己所设计之事,终于也是入了百里炎的演了。 元月砂似轻轻的笑了笑。 也不知晓自己的兇狠手腕,绵密心计,到底是让百里炎满意呢,还是让百里炎害怕呢? 毕竟自己这样子的女子,确实也是非常罕见了。 「臣妇最大恶极,麟儿不过是一时煳涂,不能忤逆孝道。臣妇愿意以身相替,乐意凌迟碎剐。我是个恶毒的妇人,可是麟儿却是龙胤宗亲,虽然被剔除了宗谱,到底流淌着皇族宗亲的血液,臣妇只盼望能够,能够留他一条命。」 赫连清面上煳满了血水和泪水,一派柔顺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不尽狠毒。 若是自个儿的儿子活不下来了,她绝不会守住那些秘密,一定要撕破所有的人画皮,让自己手掌心的每一个人,都是为自己的儿子陪葬。 这其中,第一个就是自己的夫君百里策! 百里策千万不要忘记了,当年海陵郡的事情之中,自己这个恶毒的女人,为他究竟是做了些个什么。 百里策此刻也是面色微变,方才他盛怒之下,自然是格外恼恨。 可是如今渐渐清醒了,赫连清曾经为了他做的种种事情,如今也是浮上了心头。 他自然绝不会因为赫连清曾经做过的事情感动,反而是有着十二分的忌惮和恐惧。 若是让赫连清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那是百里策决计不想的。 百里策容色变幻,渐渐流转了一股子淡淡的凉意。 却沉声说道:「陛下,陛下,微臣原本也是不想为这个不孝子求情,可是,可是到底抵不过父子天性。他那等孽障,心里没有君父,只有可笑的孝道,原本死一万次也是不足惜。可是微臣只恳请,恳请网开一面。那畜生合该没有前程,合该吃苦,只求留他一条性命。」 宣德帝面上不悦之色甚浓,冷冰冰的看着百里策,也是因为百里策此刻的求情而格外的不满。 百里炎忽而也是开了口:「儿臣也恳求父皇,赏赐策世子一个天恩。百里麟今日虽然可恶,可是一向都是乖顺听话,十分顺意。也难怪阿策对他有着一些念念不忘的父子情,心里面割捨不下。况且一个小孩子,虽有逾越之处,也并不敢有什么谋逆之心。」 宣王世子是豫王一脉,百里炎开口也是显得并不奇怪。若是百里麟以谋反忤逆定罪,别人会将这样子的文章做在了豫王的身上。也难怪,百里炎并不想百里策以谋逆罪凌迟了。 宣德帝怒火渐退,他并不煳涂,也是猜测得到百里炎为什么会求情。 要是自己一意孤行,不免让豫王觉得自己是有猜忌之意了。如今百里炎势力颇大,宣德帝也是并不想让这个儿子跟自己离心,生出了什么非分之心,不合之意。 宣德帝也面颊之上流转了几许的迟疑之色,而此刻周皇后却也是轻巧的偎依过去,柔柔说道:「是啊,陛下,你一向温柔慈和,宽厚大方。对臣下也如春风化雨,十分和气。百里麟虽然可恶,可到底是个孩子。他十五岁不到,年纪轻轻,饶了他性命,非但无损陛下的威仪,那也是一段佳话。」 连周皇后也是这样子说,宣德帝面色也是不觉柔和了许多:「念着他岁数尚幼,那也是不必凌迟,也免了他一死。杖责一百,将他流放三千里。朕再也不想见到他,让他在南疆永生永世,一辈子也是不必回来了。」 赫连清松了口气,可旋即心中充满了悲苦。南疆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潮湿又闷热的地方,瘴气很多,又有许多的蛇虫鼠蚁。许多人到了那里,就很容易生病,身子娇弱些的,很快就是死了。 可是事到如今,这已然是陛下开恩,天高地厚的赏赐。她也是不敢如何言语,更不敢再有什么奢求。 「至于这毒妇,饶不得她,一杯毒酒赐死。女儿百里纤,也是心计狡诈,蛇蝎之性,流放到宁古塔十年。这已然是宽宏大量,轻得不能再轻了。」 宣德帝冷冷言语,只觉得多瞧赫连清一眼,那也是给污了自己眼珠子。 赫连清泪流面目,想要说谢恩,可是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记得自己还是妙龄少女的时候,来到了宣王府的跟前,瞧着红墙绿柳,是怎么样子的决绝心思。 可是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兢兢业业,费尽心思。 其结果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化为烟云水汽,那样子就消散了。 等待她的,将是一杯毒酒,就这样子死了,干干净净,什么荣华富贵都是成了空。 赫连清却也是无比狠毒的想着,好在她的儿子还活着。 麟儿聪明,心气儿又高,他没那么容易死的,就算是被流放,那也是会将这些日子好生的熬过去。等到有机会回来,麟儿一定会报仇! 还有就是洵儿,不错,如今洵儿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他终究会长大,还会知道自己亲娘是怎么死的。到时候,就一定会为了自己这个娘亲讨回公道。 她便是死了,那也还有个盼头。 赫连清只恨不得将自己这双眼睛给挖下来,留着瞧这些个仇人的报应。 她耳边却听到百里纤尖叫之声:「母亲,母亲,我不要去宁古塔,我不要被流放。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这都是你们自己做的煳涂事。陛下,陛下,我不做她女儿了,我也不要她当我的娘。」 赫连清听着自己的女儿居然是这样子的凉薄,不觉心里大为伤感。 周皇后却也是眉头轻皱:「皇宫之中,陛下跟前,大吵大叫,成什么样子。来人,掌嘴二十。」 顿时有两个粗使的奴婢,就这样子生生的将百里纤的两条手臂这样子给扭住了,又用核桃塞了嘴。 旋即却也是听到了啪啪啪的巴掌之声,听得在场女眷都有些惧意。 百里纤双颊更不觉红肿,被抽打得不轻。 她掏出了嘴里面的核桃,一时也是被打怕了,也是不敢再说些什么。 可百里纤瞧着赫连清的目光,却不觉有些仇恨。 百里麟要被凌迟,赫连清就赶着求情,然后父亲帮衬,皇后又说了几句好话。百里麟原本应该死的,现在却也是不必死了,只是被流放。 如果赫连清肯为自己求情,那么她也是不必被流放,还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宣王府过日子。 可是赫连清没有,赫连清的心里面,也就只有她的那么个宝贝儿子,心里面全没有别的什么人。 更何况这一次赫连清,什么都没有给自己说,只恐她这个女儿透出了只字片语。 她根本是遭了池鱼之殃,十二分的委屈。 从前赫连清总告诉她,说若没有她这个娘亲,百里纤这辈子也是没有这样子的好日子过。可是如今,自己受了这样子大的委屈,被她连累一朵娇润的花朵被流放,那也是应该算到了赫连清身上了。只因为这一切原本就是赫连清的错了。 元月砂却垂下头,轻轻的含笑,瞧着自己雪白纤弱的手掌。 她捧起了茶盏,轻轻的品了一口茶水。 不错,如今赫连清是被丈夫厌弃,将要死掉,儿子女儿也要离她而去。 可是就在刚刚,赫连清的眼睛里面却也是流转了一缕微薄的希望,一丝说不出的期待。 这死也要分许多种,既然苏叶萱死得万分痛楚,那么赫连清又怎么能死得简简单单呢? 她可不配有这样子的福分。 一杯毒酒,喝到了肚子里,顿时肠穿肚烂,轻轻松松的就死了。 赫连清可是不能死得这样子的便宜。 掐算着时间,也快到了。 元月砂瞧着一名宫娥匆匆跑过去,在周皇后耳边耳语几句,顿时让周皇后脸上不觉浮起了几许的惊讶之下。 而周皇后也不觉悄悄的和宣德帝说了几句话儿,宣德帝脸上也是有些讶然。 周皇后扬着嗓子说道:「鸢王妃既然难得清醒了,就请她上殿来说话。」 众人都是有些惊讶,谁都知晓鸢王妃已经是染病多年,神智不清。 怎么如今,倒是身子见好了。 如此想来,赫连清倒是挺有福气。 她是鸢王妃的亲外甥女儿,也许鸢王妃会心生不忍,为她求几句情。若是如此,赫连清虽然是活罪难免,说不定就免了死罪。 无论如何,鸢王妃这个时候醒过来,于赫连清而言,自然是一桩极好的事情。 然而赫连清和百里纤,脸色都是一阵子难以言喻的恐惧。 赫连清一颗心砰砰的跳,为什么偏生是这个时候,那老贱人居然给醒过来了。 一切都是这样子的可巧,仿若是有一个巨大的网子,铺天盖地而来,竟似要将人生生拢住。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口干舌燥。 却眼睁睁的瞧着陈娘子扶着鸢王妃踏入了大厅之中。 鸢王妃衣衫整齐,头髮也输过,可久病的样儿却也是极为难看,好似一层皮肉直接裹在了身上。只因为她久病在床,又神志不清,整日只能吃些汤汤水水的。就算是用了上等的人参,也是不见得能当真将身子给养好。 鸢王妃今年不过五十多岁,瞧着也好似七八十岁,比杨太后还老些。 赫连清嘴唇张了张,一时居然是说不出话儿来。 鸢王妃醒了,而且居然到了皇宫,到了陛下跟前。 她忍不住恶狠狠的盯住了陈娘子,就是陈娘子献策,自己才靠着杨太后摆脱了宣王府的禁足。可是却因为这样子,将鸢王妃带出了府去。而这一次,也是陈娘子进言,说带着鸢王妃入宫,一则可以显得更加孝顺,二来也能让百里纤时时伺候,继续餵药。 可是这都是假的,陈娘子的居心,无非是让自己亲手将罪证送入了皇宫之中,让着鸢王妃在人前揭破了自己的画皮。 元月砂却垂着头,似笑非笑。 赫连清顺风水的日子过得太久,就没有了从前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一开始,她是十分担心鸢王妃的事情被扯了出来,可是日子久了,便也渐渐失去了警惕之心。那些曾经忠心鸢王妃的老奴让赫连清除掉了,而且鸢王妃疯癫日子越久,谁也不想巴结一个疯王妃,就算她身份尊贵。 就这样子,一日日的熬日子。在元月砂的人安排之下,鸢王妃已经断了那药汤三年多。 等赫连清失势,在宣王府失去了权势,陈娘子成为了心腹,却也是更方便了许多。 这段日子,鸢王妃已然渐渐清醒,却与陈娘子相约,到了宫中再揭破赫连清的真面目。 就算是亲儿子,鸢王妃也是已然有些信不过。 如今她仇恨也似的目光落在了赫连清身上,瞧得赫连清浑身冰凉,更只能承认,鸢王妃是当真养好了身子,神智清明了。 「臣妇,臣妇得陛下恩泽,神明,庇佑,入,入了宫,身子,身子总算是好了。」 鸢王妃很久未曾说话,言语也是结结巴巴的。 宣德帝也很惊奇,不觉说道:「王妃久病初愈,也不必那样子客客气气的见礼。来人,给鸢王妃看座。」 百里策更大步跨在了鸢王妃跟前,充满了欣喜之色:「母妃,母妃,你可算是醒了。」 自打那日鸢王妃犯了疯病,便常年卧床,偶尔稍有清醒,也不过是躺在了床上,说几句煳里煳涂的话儿。如今这样子,却是真的清醒了! 鸢王妃虽然有些怨怪儿子,心里面还是真心爱他的,倒也只是冷哼两声:「你,你道我是病了?是,是你那清娘,她,她下的药。先让百里纤给我下药弄,弄疯。然后,我,我身边都是她的人。她一日日的,将药灌进来,我,我也是醒不过来。若不是,这个,这个陈娘子,我,我总是个,活死人。」 鸢王妃那样子如寒冰一样的仇恨光芒,死死的盯着赫连清,说了几句话,她蓦然也是大声咳嗽。 百里策听到了她结结巴巴的话儿,却也是已然是呆如木鸡。 赫连清已经做过了许多让他十分震惊,也让他十分失望的事情。 却也是没曾想到,她竟还有这样子多的污秽的秘密。 想到赫连清年轻时候楚楚可怜,如池中柔莲,对自己千依百顺,恨不得为自己去死的样儿,百里策竟不觉不寒而慄。 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不单单是百里策,在场别的人,个个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匪夷所思,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 赫连清却不觉尖叫:「不是的,不是的,当真不是这样子的。是她,是她煳涂了,病了许久,脑子里臆想得太多,假的都充作真的了。根本没有这样子的事情,我,我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她竭力辩白,可是任赫连清说得如何的大声,竟也没有一个人乐意相信。 鸢王妃喘了几口气,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指头,指着赫连清道:「你,你这个贱妇,不甘愿,我管着你。你,你贪墨宣王府家产,不肯,不肯听我这个婆婆的话。你,你好狠的心肠,竟对我下毒。如今,还砌词狡辩。」 赫连清还欲说什么,就听到了百里纤颤抖恐惧的嗓音:「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祖母,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逼着我做的。那时候我才几岁,她哄着我,将药粉放在你的汤水里面。我哪里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祖母,赫连清她狠毒心肠,豺狼之性,她,她连自己亲身女儿都利用。纤儿是无辜的呀,这么些年,我也是畏惧赫连清,所以什么都不敢说。」 她连娘都不叫了,并且将种种的罪责,尽数推到了赫连清的身上,只恨不得跟赫连清一刀两断。 纵然是这样子的做,百里纤却并没有半点愧疚之意。自己被百里麟推出去当靶子,输了银子,赫连清却不可替自己出,也没有替自己呵斥百里麟。 就好似这一次获罪,赫连清可以为了百里麟苦苦哀求,却一点不体恤被连累的自己,任由自己去品尝那北国的风霜。 赫连清偏心,只会将好东西给儿子,却欺辱自己这个女儿,百里纤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陛下,陛下,如今纤儿要告发赫连清,就是她用毒害人,极尽算计。我身为她的女儿,不得不从。我还记得,祖母曾经也醒过一次。可惜身边都是母亲的人,赫连清就过去,让人压住祖母的手脚,自己亲手又灌了一碗药。她在宣王妃,可谓是无法无天,想做什么就什么。还有,还有,她害死了许多父亲喜爱的女子,只为了巩固自己位置。总之,她什么样子可怕的事情都做出来。」 赫连清听着自己女儿声声控诉,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一阵子心凉。 百里纤平时何等乖巧,在自己面前温柔乖顺,可惜这个女儿为了自己,却这样子对自己这个亲娘。 当真,当真是个畜生。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面颊一热,啪的竟恶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一时之间,赫连清竟不觉栽倒在地。 百里策再按捺不住内心怒意,当众狠狠一巴掌打了过去,冷冰冰的说道:「你当真是个畜生!」 鲜血一点点的从赫连清的唇角蜿蜒,一滴滴的滴落了。 她内心听着女儿的出卖,丈夫的狠戾,想着自己身败名裂,已经是赐了毒酒了,已经是活不成了。 这让赫连清内心之中涌起了恶狠狠的怒意,她不觉捂住了脸颊,挣扎起来,恶狠狠说道:「那世子爷你又算什么好货色?天生好色,凉薄成性,自命风流,其实是下流又下贱。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床上拉。无论是别人的妻子,还是青楼的婊子,世子爷若是瞧上了,便是定然要睡,这身子从头到脚,不知道多噁心。」 百里策怎么也没想到,赫连清做出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居然还会还嘴。 他冷着脸,又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 这一巴掌抽得赫连清耳朵都嗡嗡的响,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 赫连清反而厉声说道:「怎么鸢王妃不说说,我为什么甘冒大险,为什么要对你下毒。难道当真只为了区区贪墨?若只是区区贪墨,我只需向着世子赔罪撒娇,小小的数目,他一多半不会跟我计较。你为什么不说,你的夫君是怎么死的,你真正的外甥女儿,又去了哪里?婆婆就只敢指认我这个媳妇儿狠辣下毒,为什么就不肯说一说,我为什么要下毒,为什么要做这样子的事情?」 鸢王妃一时竟有些吃惊,旋即冷冷说道:「我原本也是为了遮掩你的丑事,免得说出来污了别人的耳朵。」 她面颊却也是流转了一缕不易察觉的慌乱。 赫连清却轻轻的擦去了唇角的血污,冷笑说道:「罪妇有罪,既然是如此,也是不必让人拷问,就当着陛下的面,什么话儿都说出来。鸢王妃的亲妹妹,嫁入了赫连家,乃是赫连家的正妻,地位自然是尊贵,身份也是很了不得。饶是如此,这样子尊贵一个赫连夫人,却仍然是管不住丈夫纳妾。那时候,赫连家有个美貌的小妾叫蓉娘,不但受宠,还会丈夫赫连贺生了一个女儿。而这母女两人,自然是赫连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正好那时候,赫连夫人和自己的姐姐书信有往来,知道宣王当时醉心炼丹,需要一个才来月事初潮的少女那炼药。赫连夫人顿时也是有了一条毒计,便是说动自己的丈夫,将那小妾所出的女儿裹儿送去炼丹。而裹儿的亲爹醉心于名利,觉得若能讨好宣王,也是很好,便狠心将女儿送出去。裹儿当年才十一岁,害怕得不得了。」 「宣王是陛下的兄弟,他别的什么都不喜爱,连美色也视为寻常,却喜爱炼制丹药。裹儿送来之后,可谓是受尽了折磨。她每日只能吃些清粥水果,到了月事来的几天,只能喝露水,再採集自己的经血。这样子噁心无比的事情,宣王却十分沉醉,乃至于疯狂。裹儿察觉他盯着自己,连男女之欲都谈不上,只将她当做一只母牛,一头畜生。这样子的日子,她已经是受够了。她察觉宣王时常服一种丹药,每次却小心又小心,吃肯吃少少的一点。有一次,她故意将药多放一些。那药宣王喝了,顿时大喊大叫。裹儿又欢喜,又高兴,她趁着宣王府因为宣王而生乱,顿时偷偷的跑了出去。这件事情过去很久,她也是心有余悸。只因为她要是慢走一步,一定是会被鸢王妃狠狠打死。事到如今,整个龙胤京城还对宣王痴得卧床的事情而议论纷纷呢。」 说到了这儿,赫连清的唇角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竟然是有着一股子淡淡的得意。 而他说的,更是让人震惊。满京城的人只道宣王是炼制丹药,吃也是吃傻了,又哪里能想得到,居然会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 「当然,她一个柔弱的女子,也是没法子,只能回到家里。赫连夫人大发雷霆,只说要将裹儿送回去。可是赫连乔却是不敢了,怕真送回去,便是落罪在自己身上。夫妻两人争执时候,蓉娘却悄悄的拿了一把匕首将赫连夫人刺死。旋即蓉娘自刎,死前只苦苦哀求,说裹儿这个女儿受了许许多多的苦,不要送女儿去死。赫连乔对女儿原本也有愧,也便是允了这件事情。可是裹儿却是知晓,其实亲爹并不喜欢她,有时候瞧她眼神里面,也是充满了畏惧和厌憎。赫连夫人对外宣称是病死的,而裹儿原本一个庶出的小姐,却成了赫连家买的丫鬟,侍候嫡出的小姐赫连清。明明也是小姐出身,可裹儿也只能整日服侍别人,卑躬屈膝。亏得,家里面的罗嬷嬷,以前受过了蓉娘的恩惠,对裹儿还是不错的,总是时时帮衬。」 「然而就算是这样子的日子,也是不那么长久。赫连乔胆子小,想到了宣王,想到自己死去的夫人,惊惧不已。他很快就染了疾病,也是没有熬多久。更可怕的是,他没有儿子。家产房屋,也是被族兄霸占,洗劫一空。甚至这一房娇滴滴的姑娘,也想卖给人家大官儿做妾。是裹儿说动了赫连清,偷偷去京城投靠姨母,到时候有王妃做主,那些恶毒的族兄,也是必定不敢妄动。赫连清也顺了丫鬟的意思,带着几个奴婢进京。可几个娇滴滴的姑娘,就好似一块肥肉,被人觊觎,谁不想咬一口?就在半道之上,随行的恶奴已经悄然捐了金银细软,值钱的东西,就这样子跑了。」 「裹儿心里面也十分苦恼,可当她揽镜自照,忽而又有了一个想法。当年她从宣王府逃了出来,也过了几年了,样子变了许多。而且那时候宣王炼丹,不怎么肯让旁人进去他院子里面,之后原本侍候宣王的奴才也是因为宣王瘫痪而重责。所以,宣王府也没多少人认识裹儿了,而这也是裹儿肯大胆上京的缘由。既然是如此,为什么不大胆一些,反正鸢王妃也没当真见过真正的赫连清。她若成了鸢王妃的亲外甥女儿,总比当个丫鬟好得多。她原本想将赫连清当做傀儡一样依靠,可是还不如自己做赫连清。比起赫连清这样子的蠢物,这样子的身份,对自己也是更加有用。」 「所以,她让罗嬷嬷,找了两个人牙子,瞧了瞧货,就将真正的赫连清以及丫鬟杏儿,都给,都给卖了。哈!瞧着她们哭着闹着被拖曳出去,裹儿心里面也不知道多解气。是了,是了,她也不是裹儿了,而是赫连清,从今以后,她都是赫连清。那一年,她瞧着宣王府的红墙绿柳,心里暗暗发誓,定不能辜负自己,要让自己享尽荣华富贵,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以前她是从宣王府逃出来的,可是如今她却是回来了。」 赫连清盯着鸢王妃说道:「她原本就是赫连家的女儿,冒充自然也是没什么破绽。鸢王妃对自己的亲外甥女儿,可是好得多了。可是原来服侍宣王的老人还没死绝,还让人窥破我就是当年的裹儿,我也是不得不遮掩此事。而鸢王妃呢,也是并不想提及宣王的丑事。」 鸢王妃好似打了个激灵:「你胡说!胡说!」 赫连清冷冷说道:「我自然并不是胡说,说的全都是真的。我还有许许多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其实都可以说一说。不错,我是个毒妇,可是这天底下又有哪个人是干净的——」 她话语未落,却见百里策蓦然扑了上去,捏住了赫连清的下颚,抽出匕首在赫连清嘴里面一搅。 伴随啊的一声惨叫,一块血肉模煳的肉块儿顿时落在了地上,竟然是赫连清的舌头! 赫连清满口鲜血,她的舌头竟然是被百里策生生的割了下来。
121 凌迟之刑 伴随啊的一声惨叫,一块血肉模煳的肉块儿顿时落在了地上,竟然是赫连清的舌头! 赫连清满口鲜血,她的舌头竟然是被百里策生生的割了下来。 在场女眷之中,也是传来了一阵子的惊唿,有些女孩子都吓得扑回母亲的怀中。 百里策虽然名声很差,岁数渐渐也大了,可他风韵颇佳,保养得宜,总还是能撩拨女人的芳心的。然而如今,眼见他居然这样子待赫连清,无论赫连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总是显得格外凉薄了。 更不必说,他还亲手将赫连清的舌头当众割下来。 这样子的手段,可真是太狠辣了。 百里策面颊流转了一缕漠然,一双眸子却是透出了森森之气。 此时此刻,哪容他去理会这些个女儿的绮丽心思。 赫连清知晓的未免多了些,实在也是不能让赫连清继续说下去。 仔细想想,赫连清手底下的恶毒之事也是不知晓多少,他又凭什么觉得赫连清会是个温温柔柔的人? 他却忘记了,纵然赫连清是恶毒的,可是赫连清却也是为了他,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了。 旋即百里策却顿时扔下去手中匕首,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臣委实没曾想到,这个毒妇这样子的背着我,居然是做了这么多狠毒之事。还污言秽语,损及了双亲。故而一时情急,居然是做了这样子的事情,污了陛下的眼睛。」 宣德帝轻轻的一点头,他瞪了赫连清一眼,眼中竟有不可名状的厌恶之色。 那些不容人知晓的隐秘,如今却被人窥测一二,着实也是让宣德帝一阵子的恼恨愤怒。 宣王醉心于丹药之术,采了女子经血,炼制的丹药。可是那样子的丹药,宣王并没有私人珍藏,而是暗中恭恭敬敬的献给了宣德帝。 之后宣王莫名其妙的中风瘫痪,失去了神智,也让宣德帝一阵子的担惊受怕,只觉得许是因为丹药有些问题。 从那以后,这些丹药宣王便是弃而不用。 然而过去那么多年了,原来竟然是眼前的贱妇闹鬼,打搅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升仙修为。 一念及此,这也是让宣德帝更为恼怒,心里说不尽的不痛快。 「做得好,这妇人本性恶毒,不知悔改,如今人在皇宫,也是大言不惭。朕一番宽容,她竟不知感恩,不晓得珍惜。瞧来方才宽宏,竟没有半点教化的用处。百里麟犯下重罪,凌迟之刑决不能免,否则这天下人岂不认定我这个陛下性子软弱。这恶妇性子狠毒,做了种种狠辣之事,一杯毒酒,岂不是便宜了她。非得凌迟碎剐,随她儿子一道,受尽痛苦,才知晓懊恼。百里纤年纪虽幼,却随母行兇,其心可诛,赐一杯毒酒。」 赫连清听得浑身发寒,身躯轻轻的颤抖,方才她心里面发苦,一时恼恨,失了理智,说了许许多多的不该说的话。 如今被百里策斩断了舌头,痛苦至极,耳边还听到自己儿子被处死的消息。 她欲待求情,可是舌头断了,只能发出吼吼沙哑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赫连清挣扎着,鲜血一滴滴的从她唇角滴落,散在了地上了。那样儿瞧来,竟是说不出的可怖。 而那些女眷,都不忍再见,可是却并没有触动宣德帝的慈悲心肠。 「将她们都拖下去,让人给赫连清瞧伤,舌头流血得多,容易就这样子死了,先替她止血。否则怎么有这个精神,受这样子的凌迟之刑。」 宣德帝目光轻轻的闪动,有些不耐烦随意一挥手。 那些内侍顿时奉了宣德帝的命令,将两个女人拖曳下去。 百里纤自打听到了宣德帝的赐死,软绵绵的好似一团软泥倒在了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平时百里纤会又吵又闹,可是如今她却是被吓得快要死了一样,一句话儿都说不出来。 甚至有人抓住了百里縴手膀子时候,百里纤却也不过是轻轻的挣扎两下,竟也没怎么闹腾。 鸢王妃有些仇恨的盯着赫连清母女,心中的怨恨之意并未因为如今赫连清的痛楚也降低几分。 她不觉开口:「陛下,陛下,那赫连清虽是极狠毒,纤儿也是不孝顺,可到底是宣王府女眷。求陛下赐个恩典,让她们在宣王府内受刑,不必在外边抛头露面。」 鸢王妃最开始说话儿磕磕巴巴,说了一阵子,语调虽然不快,也流畅了许多。 宣德帝怜惜她吃了苦头,也顺了鸢王妃的意思,允了她了。毕竟当众凌迟,要剥掉衣衫,体面全无。赫连清就算是个冒充货色,到底做了百里策这么多年的正妻,这样子总是有些不好的。 「宣王世子治家不严,德行不修,就罚俸半年,回去好生反省。」 百里策谢了宣德帝的恩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面色却是阴晴不定。 元月砂面色却蓦然流转了一缕阴冷,一闪而没。 赫连清触犯了陛下的逆鳞,再也翻不了身,已然可以昭示着对方极惨烈的死局。 可这样子的风波,这样子的惊涛骇浪,百里策的妻子和儿子在后宫作乱,宣德帝居然是轻轻巧巧的就饶了去。别人都说宣德帝性子庸柔,果真是名不虚传。 元月砂也不盼望大浪将百里策淹死了,可是百里策却连衣服角都没有湿,还当真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她想起了豫王府的富贵,百里炎又是个对手下极好,施了厚恩的人。既然如此,百里炎当然不会亏待了百里策,百里策又怎么会稀罕朝廷的那点俸禄。 苏叶萱的死,赫连清固然有份儿,可是赫连清只是一枚棋子,一把刀。如果没有百里策的默许和纵容,这一切都是不会发生。 烟沉原本服侍白芙,也听到白芙提及了只字片语,当年苏叶萱被污和人有染,这其中竟然是有百里策的主意。赫连清眼瞧着应该快要死了,百里策也应当去死。 只不过在龙胤这样子的地方,对付女人,自然是比对付男人要容易许多了。毕竟在这里,再娇贵的女郎,也不过是男人锦绣权柄之上的点缀。这权力的纠葛,以及男人从整个权力网络,所享受的种种庇护,也是女人比不上的。 她又想到赫连清被百里策亲手断舌,可就算到了这种地步,宣王府仍然讨要了赫连清,不肯让她落在了别人的手里面。 赫连清实在是知晓得太多了,元月砂也是很想要知晓她内心之中的秘密,可是百里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也是一阵子的失落。 原本以为让赫连清彻底失宠,就能有机会窥测到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岂料宣王府也不是傻子,居然也是断了所有的机会。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手掌慢慢的收紧,抓紧了膝头的衣衫。 旋即,那一根根绷紧的手指头却也是慢慢的松开了。 是了,是了,自己应该沉得住气。作为猎手,最要紧的,就是应当冷静,绝对不能心浮气躁,授人以柄。 要是打猎的猎人不够谨慎小心,那就反而会被勐兽反噬,咬破了自己的咽喉。 自己也应该更有耐心一些。 就在这时候,静贵妃身子摇摇欲坠,脸色不好看,居然是咚的栽倒在了地上了。 宣德帝脸色大变,顿时去扶着静贵妃,又陪着静贵妃回去休息。 周皇后心里面很不是滋味,脸色也是不由得有些不好看。 张淑妃心中有鬼,不知晓静贵妃到底知还是不知自己私底下的那些个勾当。 留下来的宾客,也不觉议论纷纷,心思各异。 元月砂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面慢慢的走着,感觉花香一片片的袭来,让她心里面也是忽而有些不是滋味了。 那些花朵儿,一朵朵的,是那样子的娇艷,又是那样子的美丽。 这让元月砂想起了苏叶萱温和的脸颊,甜蜜的笑容。 她对苏叶萱发过誓,此生绝不妄害别人的性命。 这可是这个誓言遵守起来,十分的容易,可是又十分的困难。 那个死去的宫婢素娥,是静贵妃的心腹,也是静贵妃的棋子。素娥的家里面是皇商,犯下了足以抄家获罪的错误,而这样子的把柄,也正好在静贵妃的手中。张淑妃欲图收买素娥时候,这位贞敏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婢就已然向静贵妃招认了一切了。 静贵妃想要将计就计,招来元月砂来商量这个计划。 看,根本不需要她逼迫,也不需要自己亲自牺牲。只要自己点燃了静贵妃心中的仇恨,她已然就是一柄锋锐的刀剑。 她答应了苏姐姐不亲手害人性命,可是违背承诺的巧妙办法,要多少有多少。 更要紧的是,她心里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若说有什么愧疚之处,大约也只有想到了苏叶萱时候,内心之中的温软竟似微微一动,旋即却也是不觉浮起了几许惆怅之意。 既然是来到了龙胤京城了,就好似来到了黑漆漆的丛林,野兽们相互撕咬,谁也是不能留手。 復仇的欲望就好似一只巨大的野兽,不但吞噬那些仇人,而且也会将自己吞噬。 元月砂淡淡的想,大约过不了多久,自己允了苏姐姐的事情,也许就做不到了。 什么不要伤及无辜,终究还是会伤及无辜的。 你性子优柔一些,犹犹豫豫的,那么你就一定不会赢,一定会输。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泪水一滴滴的,好似断线的珠子给落下来,沾染在了白玉般的面颊之上。 而服侍元月砂的宫娥也是有些吃惊,只不过她既然是个下人,有些话儿也是轮不住她问。 这个元二小姐出身卑微,却得到了元老夫人的喜欢,并且还能嫁入北静侯府,已经是很有运气了。可她仍然是心绪哀悼,十分难受,真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让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宫婢,也是不知晓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那宫婢窥见了一道人影,顿时也是不觉一惊。 那男子轻轻的挥挥手,宫婢顿时下去,心中惊异不定。 来到元月砂身边的,居然是豫王百里炎。 她再想到了元月砂那极伤怀的样儿,却也是不觉后心一凉,只觉得自己似乎猜中了什么了,一颗心儿更是忍不住砰砰的跳动。 这样子的话,却也决不能传出去。 百里炎心狠手辣,又权柄滔天,她区区一个没见识的宫婢,又怎么敢议论有关百里炎的种种闲言碎语。 百里炎那双沉润的眸子盯住了元月砂,好似勐虎盯住了娇艷的蔷薇,使得元月砂的身躯也不觉轻轻的一抖。 他宽大的手掌缓缓的伸出去,捏住了元月砂娇嫩纤弱的手掌,却低低笑着:「元二小姐做什么事情,我一向都不会过问的。只不过如今所作所为,实在也是让本王有些瞧不明白。难道那日宣王府所应承的,你都忘记了。贞敏公主如今,只能嫁给薛采青了,而薛采青却是本王最不乐意见到的人选,这一点,我从来都是没有瞒过二小姐。」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因为常年练武,更好似铁做的一样,掌心生了厚厚的茧子。 百里炎当然不希望元月砂讲什么假话,今日贞敏公主所作所为,以及赫连清的下场,分明也是有着元月砂影子的推波助澜。而这样子的计划,只会让贞敏公主嫁入薛家成为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就算是被人算计,误饮了春酒,而薛采青又和贞敏公主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然而无论如何,贞敏公主也只能嫁给薛采青了。 这原本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他禁不住扪心自问,自己当真是因为这桩事情而如此气恼吗? 百里炎一生之中,经歷过许多事情,就算贞敏公主婚事走向了另外一个自己并不乐意瞧见的方向,可这终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河流走向自己想要它行驶的方向,有另外的许许多多的法子,其中最干脆的一种就是让贞敏公主活不到出嫁那一天。凡此种种,却也并非是让百里炎心中不悦的根源。 也许,他最不悦的却是元月砂本分而柔顺,欢天喜地的接受了和萧英的婚事。 元月砂应当是个聪明的女子,早应该窥见自己所对于她的一缕暧昧之欲。 男人的自信是源于对自己权力和魅力的自负,而元月砂却轻而易举的轻轻践踏了去。 百里炎不动声色的慢慢的收紧了自个儿的手掌。 那样子的用力,甚至让掌中的娇柔感觉到了一股子的锐痛。 百里炎金属色的眸子泛起了涟涟的光彩,眼前少女娇柔而美丽,一身新衣却包裹着新生莲花般娇柔动人的身躯。如今沾染了些许泪水的脸颊,却分明蕴含了寻常女子绝不会有的沉稳,这让百里炎的喉头蓦然隐隐有些个说不出的干渴,小腹更涌起了一股子的火热之意。 而这也更让百里炎的嗓音微微有些暗哑:「我早就说了,你到了京城,就应该断了唐文藻的婚事。这一点,你原本是做得极好,可你更应该知晓,要再说一门婚事,应当听我的主意。什么时候,居然是允你自己做主,恣意妄为了。」 元月砂只觉得自己手骨竟似要被百里炎生生给捏坏了。 她没有叫疼,这样子的痛楚,其实也还是可以忍耐的。 可百里炎的霸道和兇狠,却也是让元月砂有些抵受不住。 对方眼睛里面的神采,总是让元月砂的心里面流转了几许莫名的出乎意料之外的不安。 他慢慢的凑过去,唇瓣轻轻的吮吸元月砂白玉般面颊之上泪水。 那唇瓣是炽热的,唿吸也是轻轻的扑到了元月砂的面颊之上。元月砂甚至是有些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舌尖儿轻轻品尝了自己咸涩无比的眼泪。 元月砂一伸手,却也是按住了百里炎的胸口,慢慢的推开。 「自始至终,我都是属于王爷你的,豫王殿下又何必为了一件已经是属于你的东西,因此失去了这样子的风度。像那些没有自信,也没有魅力的男人一样,以为靠着强迫的手段,就能摘採到女人的芳心。这样子的手段,对于秉性柔弱的姑娘也许是有些用处。至于我,请恕月砂是十分瞧不上的。」 明明夏日炎炎,元月砂的嗓音却也清凉而冰冷的。 百里炎瞧着眼前的少女,明明脸颊之上还有几许泪水,可整个人儿却好似玉雕琢的一般,冷冷冰冰的,没什么活气儿。就算是一些撩拨挑逗,也是绝不会让眼前少女染上了些许情愫。 「至于为什么,我会因为自己的私怨,损及王爷的利益——」 元月砂冷笑着,一寸寸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掌,淡淡的说道:「是她先欺辱我的,王爷,你要知道,是她想欺辱我的!」 「谁欺辱了我,我一定要报仇,也不会因为谁,让自己畏首畏尾,忍气吞声。我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引起王爷的注意,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受欺辱。就算得罪满世界的人,就算自己不得好死,月砂这辈子也是要痛痛快快活一场,死了也是不要紧。」 眼前少女的脸庞,让百里炎微微有些恍惚。 他向来心硬若铁,极少会为一个女子的什么情愫动容。 可是如今,元月砂的偏激与狠戾,却莫名让百里炎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那个曾经涌起过的念头,如今又不自禁的浮起在了百里炎的脑海了。 如果元月砂是个男儿身,他一定是会杀了元月砂,除掉这个太像自己的人。 可偏偏元月砂是个美丽的少女,亭亭玉立,姿容秀美,有着一缕说不出的吸引力。 这个女孩子,也许是自己此生最为包容的姑娘了。 所以自己方才允她将手掌从自己手里面抽出来。 换做别的人,别说抽出那片软柔的手掌,已然是打折了手臂,取走了性命了。 元月砂却瞧着绿绿的池水,若有所思。 她眼前这池碧绿的池水,仿佛化为了淡绿色的绸缎,绸缎轻轻摇曳时候,和碧绿色的水波也是差不多。而那绿绸上面的花朵,一会儿是白昙,一会儿是白兰。可无论是什么样式,总是穿在了一个纤弱可人的,姿容秀丽的妙龄少女身上, 她想到了萧英捡起了地上的珊瑚珠子,盯着贞敏公主地上的影子发痴。 以及,定亲之后萧英淡淡的不耐与厌憎。 元月砂忽而微微一笑:「况且我答应王爷的,现在结果还未现出来,贞敏公主一定不会嫁入薛家。豫王殿下何不拭目以待,瞧一瞧会发生什么样子的事情。」 就算是元月砂,她也是很想要知晓的。 百里炎却仿佛忘却了方才失态,一瞬间也是又变得沉稳于深邃。 他轻轻的负手而立,忽而摇摇头:「月砂,你是很聪明,可是有时候,却未免太锋芒毕露,太过于放肆。在龙胤京城这样子的地方,太过于有光芒,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样子的光彩,会给自己招惹许许多多的羡慕,以及嫉妒。当你立足未稳时候,只怕你根本也承受不起。」 言语切切,却宛如长辈对晚辈的叮嘱。 元月砂轻柔的说道:「只因为豫王殿下很大度,月砂才会在你眼前这样子放肆。倘若在别的地方,月砂也是会处处小心,步步柔顺,不会出风头,更不会展露什么锋芒。」 百里炎却失笑,旋即却也是轻轻摇摇头:「你表面上温柔,可是骨子里却很骄傲,这一点,便是你自己也是并没有察觉。无论你在人前多么样子的人畜无害,楚楚可怜,是什么样子的温柔姿态。然而见过你的每一个人,都会觉得你并不简单。你的伪装,别人是不会真心实意相信的。每个人都会瞧见你身上的光彩,你的种种不俗,就算他们不乐意承认,可是这却是让这些人内心深处无比的嫉妒。」 元月砂微微一怔,当真是这样子的吗? 一时之间,却也是不知道怎么回百里炎的话儿。 她自认自己褪去了戎装,换上了罗裙,学习了种种礼数,人前一副温柔姿态,已然掩饰得极好。可是偏偏,眼前这个男子似乎看透了自己的伪装。 她自认自己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是权术之上,始终有着一股不及龙胤皇子的稚嫩。 这也是理所应得的。 只因为她长于荒野,小时候与野兽作伴,长大后学的是搏杀之术。 自然没像眼前这些个龙胤皇子,打小就学什么权术。 豫王百里炎固然并非是一个好人,可是他能居于高位,并且拥有了庞大的权力,他的心计实力自然是不同的。 「真正的隐匿锋芒,却绝不似月砂你这样子的。要让别人觉得,你真的是敦厚温顺,甚至有时候,你自己也是不免这样子认为。就好似本王小时候,为了能让自己显得像个敦厚君子,总是彬彬有礼,穿戴朴素,吃喝简单。导致如今,让我不觉放纵形骸,什么都要最好的。等你得到了权力,自然也是不必掩饰自己了。就好似如今的父皇,他瞧着我时候,有这几分忌惮,又有几分畏惧。虽然我是儿子,而他是陛下,可是也不能拿我怎样了。世人都知道,我是冷宫宫婢所出,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唇角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走出冷宫,那宫娥牵着我,走在了长长的宫道之上。那时候,我那最受宠的皇帝,也就是谪仙般的长留王殿下,却能得到在宫里面驾驭马车的殊荣。他那时候,也是个小孩子,驾着小马,快活极了。而马儿脖子上繫着铃铛,宫里面听着叮叮噹噹的铃铛响,顿时也是知晓是长留王来了。我身边的宫娥也让我下跪,按着我脑袋,让我的额头碰着冷冰冰的地面。」 百里炎口气虽然淡淡的,可是元月砂却自然而然察觉出他当时心里面必定也不是滋味。 毕竟百里炎是个骄傲又具有野心的人,这样子的童年回忆,绝对也是称不上美好。 「长留王殿下,还真是幸运得让人厌恶啊。」元月砂缓缓轻语,而那些不悦回忆和厌憎之意,却也是顿时翻腾着在心里面荡漾。 百里炎随手摘了一朵花儿,颜色嫣红,娇艷欲滴,他伸出手,轻轻的将花朵插在了元月砂的云鬓跟前。 而元月砂当然也是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世上原本也是不公平的,有些人一生下来,无论要得到什么,也都是轻而易举。他既天生好看,而且又受父皇宠爱,人又绝顶聪明,学什么都是很快。别人付出很多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而他却也是轻轻巧巧就能得到。如今太子之位不在他的手里面,只是他不稀罕。不过也许一个人出身少了许多东西,人生才会有意思一些,才会更有兴趣和高兴。」 百里炎慢悠悠的看着元月砂,少女乌黑的鬓髮间添了鲜花,更增添了几许娇艷。 这龙胤的京城,有世上无与伦比的权力,也有绝色美丽的佳人。 百里炎觉得元月砂的容貌也许并非是最完美最出挑的,却也是自有一股子别人所没有的奇特韵味。 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别人时候,总是会让人心尖尖阵阵发紧。 「不过长留王对我也是不错,那时候他的马车停在了我的面前,却让我起来,和他一块儿坐在马车之上。然后,他却也是责备了那个宫婢,说我是他兄弟,她实在也是不应该这样子做。这般仁慈宽厚,我心里总是充满了感激的。」 百里炎言语里面也是有着淡淡的讽刺,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他回过神来,忽而也是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眼前的少女说这样子的多。 这许许多的的事情,是自己心里面的想法,包括对百里聂的想法,原本不应该对一个小姑娘说出口的。 可是元月砂那份偏激与很阿里,带着几分决绝和凄艷,不择手段的往上爬的样子,竟似让自己的心口升起了莫名的悸动。 百里炎毫不怀疑莫浮南的眼光,就是这样子的人,才能真正的不择手段,毫无顾忌。 正在这时候,却有宫婢到来,撞见了百里炎,却也是顿时结结巴巴:「陛下说,说宴会散了。元老夫人让奴婢来寻二小姐,叫二小姐回去。」 百里炎站在了一旁,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却已然有着一缕不容忽视的沉沉气势。这个宫婢,自然不免说话磕磕巴巴的,很有些犹豫迟疑。 好在百里炎似对她懒得理会,也并未阻止元月砂。 元月砂轻轻福了福,也不觉盈盈离去。 那宫婢虽然什么都不敢问,却不自禁多瞧了元月砂几眼。这位元二小姐也是不知晓拥有了什么样子的魅力,让豫王殿下也是私底下对她这样子的亲切。 而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掏出了手帕,蓦然狠狠的擦了脸颊几下。 方才她虽然是柔柔顺顺,却挥之不去对百里炎那样子举动带来的厌恶之感。 无可否认,百里炎也是极有魅力,并且位高权重,很有些真正的本事。有时候,就连元月砂也佩服他手腕了得。 可就算是这个样子,这样子的碰触,仍是让元月砂十二万分的噁心。 她甚至不觉怀疑,这天底下可有男人带着情慾之念碰着自己,能让自己不噁心反胃,不会万般抗拒的。 元月砂以前从来未曾体验过女儿身所具有的另外一些烦扰或者优势,如今她依稀而朦胧的感觉到了,就算这样子的感觉是令她厌恶的,可她也应当学会驾驭和控制。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潋滟生辉。 过了几日,在京城的街头,残阳如血,烘托得云彩一片红彤彤的,好似一块大红色布,映照着一片流光溢彩。 而那太阳的余晖,却照着地上的血污好似胭脂凝结而成的。 马车之上,百里纤身子捆得好似粽子一样,嘴里面也是塞了东西。她软软的依靠着车壁,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却也好似没有一点活气儿。 台上的少年,原本样貌俊秀,如今却因为狰狞和痛楚,难看得不成样子。 百里麟身子被渔网网住了,然后再由着行刑的刽子手,一刀一刀的,将一片片肉给割了下来。割时候,要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大的血脉。那一片片肉,生生的被割了下来,最开始会流血,然后只能流淌出黄水。先是四肢,然后是身子,割足了数目,才能容他去死。 这已然是第三天了,百里麟零零碎碎的挨了许多刀,已然是不成人样儿。 今日的受刑已经是结束了,自有人将百里麟给解下下来,因为他身份特别的尊贵,还有了特别的照顾。狱卒会备好参汤,供百里麟服食吊命。 等到了明日,百里麟还是会拖曳到了此处,继续这样子的刑法。 百里纤的泪水,一颗颗的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了自己的衣襟上面。 百里麟已经是行刑了三天了,她也是被逼着看了三天。 鸢王妃是个十分狠毒的人,多年来被下毒手的仇恨,让这个老太太内心更加不可理喻。 说来赫连清所出的几个孩子,实则也是具有宣王世子的血脉,然而鸢王妃已经是全然顾不得了。 百里纤虽然已然是对这个哥哥没有半点感情,然而眼睁睁看着这样子可怕的事情,仍然不觉吓得不轻。更不必提,如今的百里纤早就已经知晓明白了属于自己的命运。 她即将要死了,可是在死之前,却也是非得要受这样子的折磨。 这日晚上,她做梦梦见的就是各种各样血淋淋的事情。她根本睡不着,一合上眼,就看到了可怕的鬼魅,还有种种可怖之事。 有时候,百里纤当真想要自裁,以躲避临死前那样子的种种折磨。 可她到底是胆子不足,实在也是没有这个胆子。 而此刻,马车之中一个兇狠的妇人正瞪着百里纤,眼里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这个妇人正是伺候鸢王妃的心腹于妈妈。她原本是鸢王妃身边的红人,贴身侍候,也很有光彩。可后来赫连清做出那种种事情,她这个心腹也被贬到庄子上,很吃了些苦头。如今于妈妈又能服侍鸢王妃了,自然也是对赫连清的子女恨之入骨。 马车行驶经过了行刑台前,于妈妈却也是不觉故意撩开了车帘子:「哎呦,麟公子可真是可能,摊上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亲娘,都变成这种样子了,简直是,简直是不人不鬼!」 这样子近些,百里麟那不成人样的样儿,却也是顿时落入了百里纤的眼中,让百里纤吓得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就算是已然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儿,可她仍然是挣扎不休。 于妈妈不觉放下了车帘子,却也是冷笑不已。 百里纤犹自挣扎,耳边却也是听到了一道清润的嗓音:「好了,纤妹妹,不要胡闹了。你呀,还是乖乖听祖母的话儿。」 太阳西下,马车之中的光线也是不自禁有些晦暗了。 可饶是如此,百里冽的容貌,却也好似发光的玉石,盈盈生辉。 而那张玉石般的容貌,仍然是如此的清润和冷漠了。 好似雪水浸过的玉,冷冷清清的,冰冰凉凉的。 鸢王妃恨透了赫连清,自然也是挑了百里冽来折磨赫连清的女儿。 在鸢王妃看来,这是一桩理所当然的事情。打压一个女人,自然应该用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女儿,自然应该用另外一个女人的儿子来欺辱。 就好似当年,她用赫连清羞辱苏叶萱。如今苏叶萱死了,在鸢王妃瞧来,苏叶萱的儿子自然乐意復仇,将所有的仇恨都是尽数发泄在赫连的女儿身上。 于妈妈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百里冽,小小年纪,已经是瞧不出喜怒,让别人很难窥测出百里冽的心中所想。比如好似如今,也瞧不出百里冽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这些日子,百里冽所做事情,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对鸢王妃也很恭顺。 也对,赫连清扳倒了,百里冽正要趁机邀宠,又怎么会违逆鸢王妃的意思。当然鸢王妃也是故意为之,她故意用苏叶萱留下来的骨血,特意来羞辱赫连清。毕竟赫连清争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眼睁睁瞧着苏叶萱的孩子给活下来了。 鸢王妃就是要生生气死赫连清! 百里纤原本还在闹腾的,却也是听到了百里冽的嗓音,不知晓为什么,居然也是不肯闹了。 她慢慢的合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泪水轻盈的落下来。 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百里冽时候,还有自己心心念念给百里冽做的那个荷包。小时候,百里纤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百里冽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可是等她长大了,明白了,心里面也是不是滋味。 而现在,百里冽更不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温柔。 他瞧着自己这样子难受,一定是很欢喜很高兴,只要想到了这儿,百里纤却也是不由得更加难受了。
122 逼问赫连清 次日清晨,百里冽醒来。 如今服侍他的丫鬟叫含茗,随百里冽的日子也不长,是个安分老实的性儿。她虽也被百里冽容貌所摄,却知晓这位冽公子是极冷清的人儿。便是身边贴身侍候他的奴婢,也不见得能被百里冽放在心上,珍爱几句。便是死了,也不见得能被百里冽爱惜几句,记挂几许。 可含茗为了百里冽梳头时候,面颊却不由得红了红。 纵然早知晓百里冽是冷情冷心的心儿,可他既有如此容貌,含茗也忍不住心里面跳了跳。 公子可真好看,好似玉做的人一般,可他也似跟玉做的人一般,冷冷清清的。 百里冽这样子的人,既让人觉得害怕,可是又让含茗不自觉的升起了一缕迷醉之情。 她手掌握住百里冽乌黑的头髮,慢慢的为了百里冽拢顺了,心中不觉悄悄的想着。 冽公子这样子的岁数,年纪轻轻的,为何偏生是这样子冰雪一般的性儿。 她替百里冽梳好了头髮,又整好了仪容。 在百里冽正在喝粥水时候,那鸢王妃身边的于妈妈却也是来了。 她怪笑两声:「冽公子,王妃说了,今日不必带着这小贱人出去。如今每一次出去,这贱婢必定胡闹,惹人别人倒是议论些个闲言碎语,竟然说王妃性子不慈。陛下不是说了,一杯毒酒赐死这小贱人,如今就有劳冽公子赏赐她这样子的恩典,也免得她零零碎碎的受苦。而这也是王妃一番体恤之意,爱惜之情。」 百里冽轻轻的嗯了一声:「于妈妈稍等,容我用了早膳,便为祖母做事情。」 于妈妈瞧着百里冽,却也是不由得老大不自在。 他对自己既谈不上殷切,也没有什么失礼,小小年纪,就养得跟冰玉一般的性儿。 也不知道怎么在赫连清手底下熬的,居然是这样子的品性。 瞧着百里冽,于妈妈倒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恍惚,竟不自禁的想到了苏叶萱。要说苏叶萱,那时候鸢王妃也不喜欢,挑了许多法子折腾这个儿媳妇儿。于妈妈是鸢王妃身边心腹,也不喜爱这蛮族之女的粗俗任性。可要说好,总是比赫连清好许多。至少那死去的苏叶萱,实是没什么心眼儿。如今鸢王妃多爱惜百里冽这个孙儿,倒也是说不上,左右不过是用来膈应赫连清罢了。 她见百里冽沉得住气,慢慢的用过了早膳,心忖这冽公子倒是心计颇深。 于妈妈心里不相信,百里冽这些年来,对赫连清会没什么怨恨之心。 如今正好拿着百里纤那小蹄子出气,百里冽倒也瞧着淡然若水。 百里冽用过了早膳,用茶漱口了,抹了唇瓣。 他甚至忍不住有些冷冰冰的想,自己这个祖母,是打心眼儿里认为自己是个嗜血的小怪物。 只不过,这难道不是一桩理所应当之事? 百里纤软禁的房中,几个婆子正扭住了百里纤。 而百里纤也似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又是挣扎,又是撕咬。 谁也想不到,她身子瘦瘦弱弱的,力气还这样子大。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竟也压不住她。 于妈妈见着了,不觉一皱眉头,嗓音略有沙哑:「没用东西,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压也压不住,养着你们,却也是不见有什么用处。」 她嘿嘿的干笑了两声:「还是让宣王府的嫡长孙处置这死丫头。陛下恩赐,一杯毒酒,便宜她了。好歹是世子血脉,若不是瞧着世子爷面上,只一桩毒害长辈的罪名,就要如她亲娘一般让王妃梳洗梳洗。」 那几个婆子讪讪然,也是不觉住了手。 百里纤原本是挣扎不休,此刻也是不知晓怎么了,竟也没怎么如何动弹了。 她不觉瞪着百里冽,轻轻的抽噎,却瞧得眼珠子也不眨一下。 那于妈妈更尖声说道:「原本听你那婢女说,你不知羞耻,竟处处对冽公子上心,对自己亲哥哥用情意。老奴还不敢相信,王妃听了更觉得污了耳朵。如今瞧来,竟然是真的。果真是从清夫人肚皮爬出来的,都不知晓廉耻。冽公子,你瞧她这般爱慕,心里可有垂怜爱惜?」 百里冽不动声色:「自然也是噁心。」 百里纤脸蛋剎那间,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脸色也是极为苍白。 于妈妈幸灾乐祸:「是了,但凡知晓廉耻,就不会做出了这样子噁心的事情出来。还劳冽公子赏了陛下恩典。」 事到如今,百里冽自然也没什么推拒的余地。 他端起了金杯,给百里纤松了过去。眼见百里纤抿紧了唇瓣,百里冽却不觉分开了百里纤的唇瓣,掐着下颚,将酒水一滴不剩的灌了进去。 百里纤虽略略有些挣扎,反抗却也是并没有如何强烈,这也是让百里冽的心口忽而微微有些异样。 那毒药也发作得极快,也没多一会儿,百里纤就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打转,又连连咳嗽。她黑血之中,竟咳嗽出了一块块的碎肉,分明是将内脏给咳出来了。百里纤捂住唇瓣,黑色的血污一点一滴的,从百里纤的手指缝里面渗了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和百里冽说两句话儿,可那药毒性又是何等的勐烈,百里纤嗓子都让给毒哑了,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百里纤喉咙里面啊啊了两声,竟也不知晓在说些什么,只不过这叫声却格外悽厉。 那些宣王府的恶奴虽然很兇狠,却不自禁的纷纷的侧过了脸蛋,不太想去瞧。 唯独于妈妈一张老脸流转了恶狠狠的神气,瞧来也是很解恨。 百里纤临死之际,蓦然向着百里冽扑了过来,染满了黑血的手掌竟抓住了百里冽衣服角。 百里冽一时不察,心里面却也是打心眼儿不乐意纠缠。 他退后一步,拽出了百里縴手里面死捏住了衣襟。 百里纤再也不能动弹了,身子一晃,也是气绝身亡。 方才她死死的抓住了百里冽的衣衫,如今那雪白衫儿上有一个纤弱的手掌印,是百里縴手掌染满了黑血后印上去的。 百里冽手掌轻轻的颤抖,旋即紧紧握成了拳头,悄悄的藏在了袖子里面。百里纤这个既让他很厌恶,又不得不拥有相似血缘的妹妹,到底让他亲手药死了。 百里冽谈不上伤心,可也没多欢喜,只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浓稠厌恶之情。 他轻轻拂过衣衫,冷哼了一声,便是离开了房间。 此刻门外烈日炎炎,暖意浓浓,他竟觉得浑身冰凉,好似没了什么力气了。 当元月砂再次踏入了宣王府时候,她竟隐隐听到了一声尖叫。 那叫声也没两下,顿时也是没有了。 元月砂自然并不知道,这是百里纤被药死时候临死前的惨叫。 她纤纤的玉足踏入了宣王府,内心却也是盘算自己的主意。 赫连清狡黠多智,喜欢窥测别人的隐私,又喜爱以阴谋手段算计别人。 当年之事,她固然是颗棋子,可必定也窥测出幕后指使究竟是谁。 如果有机会,元月砂真想知晓当年事情的真相。 事情却又似比想像中顺利太多了。 鸢王妃恨透了赫连清,眼见元月砂有意探望,认定是为了羞辱折磨,竟无不允许。 当元月砂踏入了赫连清的房间,一股子极浓郁的香气却也是铺面而来,惹得元月砂掏出了手帕,掩不住了口鼻。 赫连清一身衣衫倒也还算整齐,可不过几日不见,竟被折磨得憔悴不成人形。 饶是如此,赫连清瞪着元月砂时候,眼里却也是顿时不觉流转了浓浓仇恨,好似恨不得将元月砂一口吞到了肚子里面去了。 元月砂口中却是柔柔嘆息:「清夫人,哎,好端端的,你却成了这种样子了,真是令人觉得心寒。」 赫连清森森冷冷的盯住元月砂,她不知晓,为什么会那样子的恨元月砂。 却在第一次瞧见,不,在第一次听到元月砂名字时候,她就打心眼儿里面厌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也许就是在那时候,她作为女人的直觉,已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之处,禁不住要将这祸害除之而后快。 元月砂仔细的听着,隐隐约约,听着那丫鬟说什么鸢王妃吩咐了,听着什么动静都不必理会。 她蓦然唇角流转了一缕冷凛的笑容,恶人自有恶人磨,鸢王妃被药傻了这么多年,陷入梦魇之中,又让赫连清弄死了真正的外甥女儿,心中的恨意自是难以形容。 鸢王妃并没有留下什么人监视,想来笃定了元月砂内心之中对赫连清的恨意了。 而元月砂却轻轻的福了福:「清夫人,料来你这么多年来汲汲算计,是从来未曾想过自己竟有这样子的一天了。也是命苦,你这样子辛辛苦苦,讨好百里策,为她生儿育女,怎么就落得这样子的一个下场。」 赫连清眼中里面充满了仇恨,那浓郁之极的仇恨,也似化不开了。 元月砂反而竟涌起了一缕快意:「不怪你处处跟我为难,想要将我置诸死地,是我处处挑衅,非要和你过不去。清夫人,你必定想着,我也没那样子喜欢你的世子爷,为什么总和你过不出去?你应该不会忘记,四年多前,在宣王府的荒庄之上,你瞧着一个苏家姐姐,生生被你逼害而死。想不到没过几年,哈,你居然也是这样子的下场。让人瞧着,可是既欢喜,又顺意。」 她手指头轻轻一拢髮丝,拢到了耳垂之后:「你怎么这样子眼神瞧着我?不错,我是海陵旧人,是为了苏姐姐报仇来的。我不是什么元月砂,元明华并没有将我冤枉了去。她明明说的是实话,然而别人一个字都不相信,连亲生的爹娘也都不信。如今我这位大姐姐,已经是送去了疯人塔了吧。」 赫连清大口大口的喘气,何止别的人,就算她这个元明华的同谋,也以为元月砂说的是假话。无非是嫉妒元月砂十分幸运,能得元老夫人的宠信,更成为了未来的北静侯夫人。她不管是真是假,总是乐意帮元明华一把。然而却没想到的是,元月砂当真是个假的,并不是什么南府郡的二小姐。 「我既不是什么元家二小姐,你必定好奇,我究竟是谁。四年之前,你对宣王世子说项,说什么萱华郡主水性,就算是到了荒庄,也是按捺不住寂寞,想要与人私奔。飞将军青麟,再也按捺不住相思之情,无召便入京城,犯下了欺君之罪,却为了想要接苏叶萱离去。你以这样子的理由,说动了百里策,让百里策同意,处死苏叶萱。这些通通都是污衊之词。苏姐姐一生雪白清皓,干干净净的,百里策虽然不配,可是苏姐姐却只喜欢他一个人。你当然不知道,不知道飞将军青麟,其实是个女人。」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再轻轻的福了福:「飞将军青麟,其实就是如今你眼前的元二小姐。」 赫连清眼睛瞪得大大的,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她以为事到如今,自己沦落到了这样子的地步,已经不会让什么事情扰乱自己的心,也不会吃惊了。 可是如今,却不容赫连清不吃惊。 她也曾听百里策提及飞将军青麟,百里策每次提及,总是有些不快,言谈之间,只说青麟对苏叶萱颇为迷恋依赖。以后年纪还小,那也还摆了,如今岁数渐长,却不见减少。就算是相隔万里,却总也是殷殷切切的。 赫连清也知晓百里策的心思,就算苏叶萱是残破之躯,丑得不容百里策多瞧一眼,心里面也是腻味透了。 可饶是如此,百里策也不容苏叶萱到了另外一个人身边,宁可除掉苏叶萱。一件喜爱的娃娃,就算是坏掉了,也是要坏在自己手里面。 而自己之所以提出除掉苏叶萱,是因为瞧破了百里策的心思,顺着百里策心意说话,而不是胡乱造次。 当然,私底下那许多见不得光的屈辱,确实是加诸于苏叶萱身上的。 这一刻,赫连清真想要告诉元月砂,害死苏叶萱的是百里策,自己纵然是死了,也只盼望元月砂将百里策弄死。然而她张了张口,舌头已断,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而眼前的少女,身姿纤弱,面容柔美,眼底却不自禁流转了缕缕妖异光芒。她就好像是话本之中的妖物,剪裁了人的皮囊,披在了人的身上。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子,慢慢的染上了回忆的光彩:「十多年前,苏家被灭了门,连带着那些忠心耿耿部属家眷,一块儿死了,活下来的也不多。朝廷派了军队进驻海陵郡,扶持了别人做海陵的官儿,我们日子也不好过。这样子乱糟糟的,也是我煳涂,过了两三年了,我才知晓了苏姐姐的事情。可那时候,我在海陵军中根基不稳当,处处被人觊觎压制。那接下来几年间,我三次入京,其实这都是有违军制的。毕竟按照龙胤的规矩,外地的将领擅自入京是死罪。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乔装打扮,悄然潜入。有一次我还行刺了百里策,可他有墨夷七秀相护,有豫王撑腰,我划破了莫浮南得了脸,斩断了蔺苍的手指头,杀了许许多多的人。可是无论死多少人,那些高高在上的龙胤皇族,最终都是会活着的。」 「后来,也就是四年前,我安排好了,接苏姐姐离开。可惜人没有救出来,她让你给杀了,死得凄悽惨惨。那时候我已经掌控海陵兵权,起兵谋反,却不是白羽奴的对手,险些死在他的手里面。吃过了几次亏,我也学到一些教训,一个人就算天下无敌,也不能尽如人意。这几年间我费心筹谋,步步为营。想不到区区一个元二小姐,居然能将宣王府搅得天翻地覆。清夫人,其实你还是因为苏姐姐而落到如此地步。她就算是死了,你也不能够得意。」 赫连清恶狠狠的想,苏叶萱,那个贱妇,那个贱妇! 明明都死了,还冤魂不散,不依不饶,自己这一辈子的锦绣前程,都是毁在了自己的手里。 耳边却听到了元月砂的轻笑:「可惜,可惜清夫人什么都知晓了,却没机会整治我这个逆贼。是不是心如火烧,格外的难受?」 赫连清的手臂轻轻的颤抖,却让元月砂握住。 她提起了赫连清的手,赫连清的手掌却是软乎乎的垂落下来了,五根手指头也软绵绵的挂着,没见有什么力道。 「啧啧,在宫里面时候,世子爷割了你的舌头。等你回到了宣王府,手筋脚筋也被挑断了。如今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到底也是夫妻一场,我都替你心寒,哪里能这样子的狠心呢?」 她蓦然又扯开了赫连清的衣襟,去瞧赫连清的身子。 却自然不是什么温香软玉,柔软之躯。 只见里面一片血红腥臭,便是一根根白骨也是若隐若现。 难怪房间之中,竟点了如此浓腻的香料,若不是这个样子,也是压不住那股子血腥气味。 这便是于妈妈说的梳洗之刑了。 用一把铁刷子,一下下的,在人身上洗刷,将一层层的血肉如肉沫似的层层刷开。 赫连清这几日,就是受的是这样子的折磨,经受的是如此的苦楚。 这些日子,赫连清也不过是剩下半条命,没精打采,病恹恹的。 耳边却也是听着元月砂冷冰冰说道:「你们宣王府的人,果真是心思灵巧,颇会盘算。便算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赫连清恨恨的盯着元月砂,恨得好似眼睛里面要滴出血来了。 纵然她说不出话儿来,可那眼睛里的光彩,却也好似要将人凌迟一样,冷冰冰的,兇狠而锋锐。 元月砂却并不怎么理睬,手指轻轻的按在了赫连清胸腹间一片血污粘腻之上:「只是这么多年,有许多事情,我的心里面还是不清不楚。苏姐姐招认厌弃,接着海陵苏家横生灾祸。别说你赫连清,就算是百里策也是没这份本事,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幕后主使,精心盘算。这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要是你知道,能不能让我知道?」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眼底一派期翼之色。 赫连清眼底的兇狠却也是忽而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派幸灾乐祸之色。那双眸子之中,竟不觉隐隐有几许快意流转。 她必定是因为元月砂的困扰而开心,开心元月砂并不知晓这种种关窍。 元月砂手指头轻轻的一按,赫连清顿时也是不觉沙哑的尖叫了一声。 那皮肉昨日才梳洗过,薄薄结了了层痂,如今手指头一按,一股子痛楚又是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了。 可饶是如此,赫连清眼里喜悦之色竟没有稍减,仍然是那样子的欢喜无限。只因为她心里欢喜,到底是有一件事情,是元月砂无可奈何的。 不错,自己是知晓许许多多的秘密,可是如今,别说她已经说不出话儿来了,就算是能够说话,也绝对不会告诉元月砂。 无论元月砂是怎么样子的折磨自己,又是怎么样子的羞辱自己,都是休想知晓。 元月砂却是静下来了,她慢慢的擦去了自己手指上的血污,又为赫连清轻轻的合上了衣衫,甚至伸手拢顺了赫连清的头髮。 「清夫人,你只剩下半条命了,用参汤吊着命。你这个样儿,只怕什么都不用怕了,你的心里面,必定是这样子想的。」 「是了,你如今确确实实,是一无所有了。今天早上,京城的百姓还跟昨天和前天一样,想要瞧一瞧,那宣王府的麟公子受刑的场景。可惜,他们註定没有这样子的福分。只因为,这个被凌迟的囚犯已经是死在了牢狱之中了。你的儿子,被一片片割肉,割了整整三天了,血都流不出来了。他连死的福气都没有,让人塞了嘴,话儿也不能叫出口,他不是自尽死的,昨天活活痛死在牢里面了。就跟苏家的一位公子一样,被折磨得活活痛死。」 赫连清有些浑浊的眸子流转了痛楚,纵然想要忍耐,可到底淌下了浑浊的泪水。 「我还听说,老王妃好生体恤孙子孙女,百里麟受刑三天,每日都会让百里纤亲眼去瞧。今日据说纤小姐没有出门,方才我又似听到了唿痛的声音,大约也是一杯毒酒送去归西了。她是个不孝女,清夫人也要保重身子,不必为她伤怀。我还听说,你还有个小儿子,叫什么百里洵,洵公子是不是?他是四岁还是五岁?这样子娇滴滴,长不大的奶娃娃,亲娘没有了,亲爹又不如何靠得住,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长大。」 元月砂将赫连清的一块块伤疤揭破,惹得赫连清眼中流转了痛楚恨意,赫连清伤心欲绝之余,也是恨透了元月砂了。 这个妙龄的女郎,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她,她简直不是人。 「你一无所有了,可知我会如何?如今我在元家受宠,稍后还会嫁入侯府,成为正正经经的侯夫人。你知晓,如今我有县主投降,这原本是个名不副实的玩意儿。可待我成为了萧家媳妇儿,靠着聪明才智,必定能当真名副其实。清娘,你虽然是很恨我,却应该称赞我的聪明才智,诸般隐忍,善于算计。以后我更是会前程似锦,青云直上,一袭清风,送我上了云霄。荣华富贵,我唾手可得。」 「不错,你如今不告诉我幕后的黑手是谁,如今我也是很生气,很伤心,很无可奈何。可是日子一久,就算是不甘愿,那也是没法子了。不是我不为苏姐姐报仇,是我断了线索,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呀。以后,我照样有大好的日子,美好的生活。当然,无可否认,我的生命会有一缕因为苏姐姐生出来的遗憾,有时候心情不佳时候,还会惆怅的品味一二。可你知道的,我这样子聪明,日子想过不好都很难。」 「不像你,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如今还是弃子,随随便便的,就让人给扔了去,谁也是不负在意,谁都不会顾惜。你为了替他们保守秘密,那就将这个秘密带在棺材里面去,一辈子守着。你还以为报復了谁?真是可笑。无论是利用你的幕后黑手,还是算计你的我,以后都是会过得开心又富贵。」 赫连清胸口轻轻的起伏,眼中流转了浓浓不甘和怨怼之色。 如今的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儿女双亡,被元月砂讥笑讽刺。 不错,元月砂以后就算不甘心,可是锦衣玉食,享尽了荣华富贵,儿女成双,身份尊贵。那小小的不甘心,又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呀! 元月砂却轻柔的跪在了赫连清的一侧,手掌轻轻的拍了赫连清的手臂,一下,两下。 「所以,你若想要报復我,那就应该告诉我,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想来,必定是位高权重,身份不俗。我与他斗个你死我活,总归要死一个,让你出气。便算你死了,这龙胤的京城,那也是腥风血雨,尸山血海。你不要给我说一个假的,你知道我很聪明,必定能查出来真的假的。倘若是假的,我可没劲儿跟人家斗。你若想通了,便眨眨眼睛,算是允了我的了。」 赫连清微微有些恍惚,不觉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日。 那一日,她布下了毒计,要毁去了苏叶萱的清白,要让苏叶萱不能立足。 可是那一日,从苏叶萱房间里面出来的,却并非自己安排下的无赖,而是那个男人。 赫连清吓得呆住了,她叫也不敢叫。 只因为她心里面知晓,一旦叫出声,固然苏叶萱灰飞烟灭,自己也会让百里策灭口。 之后,赫连清悄悄的潜入了房间之中,苏叶萱仍然是海棠春睡,身子一片狼藉。她面容那样子的甜美,全然不知道在春酒的作用之下发生了一件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事情,犹自发出了人在美梦之中欢悦的微笑。 而几个月大的百里冽,就在一边弱弱的哭着,可惜一向爱惜他的母亲,却也是听不到他的动静。 这样子宛如罂粟般糜烂又美丽的画面,让赫连清不觉泛起了恶毒的微笑。 苏叶萱意乱情迷,就在自己未满周岁儿子的哭闹之声中,做了一场迷魂的醉梦,失去了自己的清白,让白玉沾染了污垢。 而她自己也是浑然不觉。 也许苏叶萱死的时候,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子的事情吧。 她煳涂的,固执想着自己的清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样子的事情。她蠢的到死时候,都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那样子凄凉而又悲哀的画面,如今浮起在了赫连清的脑海之中,却一如许多年前开始,每次回忆的同款愉悦和恶毒快意。 赫连清听着元月砂的言语,却也是不觉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元月砂轻轻的说道:「好了,清夫人总算是个聪明的人,知晓怎么样子做是最好的了。如今你虽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总归没让鸢王妃挖了眼睛,弄傻脑子。她要你活着零零碎碎的受苦,可你自然也是不能如她的意。你仔细瞧瞧,你这房中,可有什么能提示我一二的物件儿。最好是,将你知晓的早写成册子,然后让我找到这本册子。也不知晓,我有没有福气,找到这样子一本册子。」 赫连清心里也是一阵子的苦笑,她这房间,早让宣王府抄了好几遍了。 别说她并没有写什么册子,就算是有这样子的物件儿,只恐也是早就被搜了出来,扔了出去。 然而她日子也是已经不多了,赫连清甚至隐隐有些感觉,说不准她也活不过今日。 赫连清心中也是隐隐有了些焦躁之意。 元月砂慢慢的挪动位置,让赫连清瞧着房间里摆设物件儿。 她瞧着赫连清盯着某个方向,轻轻的眨眨眼睛,竟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急切之色。 元月砂顺着赫连清目视方向过去了,手掌轻轻的抚摸瑶琴,眼见赫连清摇摇头,又摸上一旁几张琴谱。 百里策喜爱音律,故而每年赫连清都亲手弹学时新的琴曲,以讨百里策欢喜。 只可惜纵然是费尽了百般心思,一旦失宠,还不是弃如敝履。 当元月砂手掌抚上了这几张琴谱时候,瞧着赫连清又眨了眨眼睛。 她将这几张曲谱送到了赫连清面前,赫连清一张口,牙齿咬住了其中一张,任由其余纷纷散落在了地上。 元月砂扯出了赫连清牙齿咬的那一张:「这一曲醉芙蓉,是今年出来的新曲子。是如今的有名琴姬瑶娘所谱写,满京城的姑娘都赶着学着弹奏。就连我也学过,弹了两遍,不是很难。这瑶娘今年芳华十六,年纪轻轻,自然应该跟十多年前的海陵府惨事没什么。」 「不过,有一些风月传闻,倒是颇令人好奇。据闻这瑶娘虽人在青楼,却冰清玉洁,更有个思慕的相好,十分在意。除了宣平侯周世澜,谁也不能入她的香闺,听她弹琴奏乐。就算别人以势压人,又或者是许下千金,瑶娘也是会瞧都不多瞧一眼。只不过周世澜对她,也是寻常,并不如何上心,只随意逗弄罢了。饶是如此,却挡不住这丫头痴心一片。这美貌痴心的琴姬,所谱写的醉芙蓉,就是为周世澜所做。你言下之意,就指的是周世澜?」 元月砂倒是微微有些惊讶,周世澜虽然有些风流不羁,然而骨子里却似并非如何残忍,怎么样也不像自己心中所描绘的幕后黑手。 不过这世上任何人的真面目,也许也不能轻言断之。就好似萧英,看似沉稳端庄,谁又能知晓他背后残忍可怕的一面?更何况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么多年来,周世澜传闻与苏叶萱有染,才害得苏叶萱被逐出府去。既然是如此,这样子的传闻,也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就有的了。不然为什么不传别人,却传周世澜。 然而赫连清却并没有眨眼睛。 元月砂沉吟:「那么这张琴谱并不代表,你想要提及的是周世澜,而是别具含义。」 赫连清却仍然是瞪大眼睛,并没有眨一眨,一双眼睛里面流转了灼灼急切之色。 元月砂手指头轻轻的曲起,敲打了几面几下,缓缓说道:「那么这副琴谱,你是想要告诉我周世澜,然而他并非幕后黑手。京城的人都说,是他玷污了苏姐姐的清白,坏了宣王世子妃的名声。苏姐姐正因为这个理由,被逐出了府去。周世澜枉担虚名,然而他并不是无缘无故被人栽赃陷害,而是心甘情愿背负污名。他虽然不是设计一切的真兇,也不是糟蹋了苏姐姐的无赖,然而却清楚真正下手的人究竟是谁。他以身替之,承担种种重责,全了那个人的名声,坏了自己的体面。」 这一次,赫连清却也是终于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元月砂到底还是说对了。 那一天,她窥测到了苏叶萱被欺辱的秘密,这一切原本是赫连清自己设计的,然而却摆脱了赫连清的计划,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不断的奔涌而去了。 她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一阵子的争执吵闹之声。 赫连清一颗心砰砰的跳,不自禁的藏在了一边。 那个欺辱了苏姐姐的人,正在和另外一个人生起了争执。另外一个男子,却十分生气,脸颊之上更是不自禁的升起了浓浓的失望之色,分明也是失魂落魄。 如今过去记忆之中,那个后来的生气的蓝衫男子,一张面孔却在赫连清的脑海里面不断的放大。这么多年了,赫连清还是记忆犹新。 那是年轻时候的周世澜,蜜色的肌肤,长长的眉毛,亮晶晶的一双眼睛。 她听到睡过了苏叶萱的那个男人嗓音沉郁:「你若噹噹真说出去,谁都不会有好处,就算是苏叶萱,也会是死路一条。」 赫连清慢慢的合上了眸子,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只有元月砂那张秀美而冷漠的脸颊。眼前少女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流转了浓郁的污黑深邃。 原本安静的走廊边,却也是传来了一阵子的脚步声,旋即门被推开,却也是于妈妈进了房中。 眼见一屋子的凌乱,于妈妈的眼底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瞭然之色,仿若是心知肚明。 她心中必定是认为,是元月砂欺辱了赫连清,百般羞辱。 这样子的猜测,既对了一些,也没那么对。 于妈妈沙哑冷笑:「清夫人这样子百般陷害元二小姐,可人家却是宽宏大度,待你如此的客气,这样子的好。瞧来清夫人也要学一学元二小姐,什么是宽容大度,贤良淑德。」 赫连清的脸上不觉流转了畏惧和惊恐,饶是她是个硬气的人,可鸢王妃的手段未免太狠了。这三日的梳洗之刑,却也是如此的可怕,折磨得赫连清痛不欲生。若是可以求饶,她早会捨弃自己所有的颜面,苦苦哀求,只盼望能够减轻这样子的痛楚。 然而十分可惜,她连自尽也是做不到的。 如今她舌头断掉了,更连话儿都说不出来。 赫连清面若死灰,一阵子的恐惧害怕,身子被拖曳离开。 元月砂轻轻一笑,手指一松,那张琴谱轻盈的飘落在了地上。
123 亲眼观刑 元月砂慢慢的眯起了眼珠子,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赫连清已经挣扎得没影子了,她却是仍沉浸于自己心绪之中,却也是不由得心思起伏。 周世澜已然是身份尊贵的人,而且性子也是桀骜不驯,瞧来更是自诩清贵的性儿。他十分宠爱的侄儿犯下了错事,周世澜也是秉公处置。好似她这样子的元家旁支女儿,周世澜也肯跟她赔不是。 元月砂虽然很不喜欢周世澜的性情,却也是不得不承认,周世澜为人还是自诩骄傲的。 而这样子的人,却肯背负如此一个污秽无比,甚至影响终身仕途的名声,究竟是谁会有这样子的魔力? 她脑海里甚至浮起了宣德帝的名字,可宣德帝绝不会悄无声息的,特意来王府做这样子的事情。苏叶萱虽然很美丽,却并不具备有倾城祸国的魅力。更不必提,宣德帝后宫三千,满是娇艷欲滴的花朵。 豫王醉心权柄,不好女色,又分外自负。长留王深居简出,古古怪怪的。 抛开这些龙胤位高权重的男人,也许周世澜是为了周家的利益,遮掩隐忍此事。若是这样子,有可能的对象就更多了。 萧英屠杀苏家,和苏叶萱被玷污之事有无干系,元月砂更是不知晓。 她只觉得脑袋一阵子的疼痛,手指不觉敲打几面,一下、两下。 赫连清只不过是颗小卒子,如今虽然是凄悽惨惨的,却也是难掩心头之恨。若不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元月砂掩不住心中恨怒。 一旁婢女不觉小心翼翼说道:「元二小姐,不是来瞧冽公子的?」 她见元月砂容色有些怔怔,不觉如此小心翼翼的垂询。 元月砂回过神来,不觉微笑低语:「一时煳涂了,瞧着清夫人这个样子,吓得不知晓怎么样才好。」 那婢女却不敢应这样子的话,想到了清夫人如今的惨样,她一颗心也是不觉吓得砰砰的乱跳。 老王妃如今清醒过来了,手腕却是骇人得紧,吓得人心里面很是不自在。 这元二小姐被吓着了,倒也不奇怪。 可这话儿到底也是不敢多提,那婢女也不觉赶紧道:「料想冽公子也是等得急了。」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也是踏步离开了这房间。 她眼波流转,若有所思,眼底却也是不觉涌起了缕缕的水色光华。 到了百里冽所居住的院落,百里冽并没有在。留下的丫鬟回禀,只说鸢王妃唤了百里冽前去。 如今这位宣王府的当家主母清醒过来了,可是府中下来但凡提及之时,却也都是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竟不觉颇有些畏惧之意。 元月砂倒也体贴:「那我随意在花园子里走一走,过一会儿,再来和冽公子说话。」 其实见不见百里冽,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于元月砂而言,不过是挑个机会,见见赫连清罢了。只不过如今,却也是不好就这样子走了。 宣王府的花园子里面,花朵开得娇艷。 元月砂却沿着幽深而安静的走廊走过去,似生怕被灼热的阳光晒伤了娇嫩的肌肤。 耳边却听到了淙淙的琴声,那抚琴的人原本弹奏的是一首欢愉的曲子,可似乎是因为主人的心烦意乱,故而怎么都是弹不得多好。 待元月砂走过了走廊,瞧见了假山堆里面的亭子,也就瞧见了正在亭子里面抚琴的百里策了。 百里策心绪不宁,当元月砂瞧见了百里策时候,他已然是按住了琴弦,不乐意抚琴了。 他精通音律,正因为这样儿,所以赫连清才千方百计的讨百里策欢喜。 可是如今,百里策心中不悦,连一手简简单单的绿蕉也是谈不好。 夏日的光线透过了斑驳的树影,就这样子轻轻的落下了明暗不定的光影。 有一抹淡淡的光华,可巧落在了百里策的身上。他今天穿着一件淡墨色的衣衫,容色阴晴不定,鬓髮轻轻的一照,竟有几缕银华轻盈的流转。仔细一瞧,他鬓髮间也是隐隐添了几缕华发。 瞧来这些日子宣王府变故,百里策也是多费了心血,心里面也不太好受。 等他瞧见了元月砂,俊朗的面颊流转了淡淡的讽刺之色,却也是不觉冷冷的哼了一声:「好端端的,元二小姐怎么就纡尊降贵,又来了豫王府了。」 元月砂不动声色:「宣王府多有变故,月砂心里面,也是好生过意不去。更担心冽儿无从适应,故而来瞧瞧他。」 这样子说辞,她也知晓百里策绝不会信,却是说得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 仿若她的心里面,当真是这样子想的一样。 「冽儿何德何能,怎么能配得上元二小姐你的垂青。恐怕是清娘得罪了你,你来瞧瞧清娘的下场。好了,杏儿,你先退下,我和元二小姐说说话儿。」 那婢女如蒙大赦,匆匆退去。她退后了几步,又忍不住想,自己身份卑微,也不过中上之姿,想不到百里策居然是知晓自己叫什么。想到了这个,杏儿脸颊蓦然流转了几许红晕,却不敢多想,匆匆离去。 「世子心里是见怪我了?其实月砂今日前来,还想跟世子赔罪,只不过却有些不敢见你。自打我来到了京城,清娘就步步相逼,是她不能容人。月砂性子倔强,却没有忍下来。难道对于世子爷,这不是一桩好事?赫连清她害你双亲,对世子爷身边一个个心爱的女人狠下毒手,又将子女都教坏了。从前宣王府看着很好,然而这一切不是没有发生,只不过是被遮掩起来了而已。区区赫连清,这么多年富贵荣华,都是白得来的。世子爷何必因为这样子的女子心中伤怀,流连不已。」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的嘆了口气:「世子爷,你若怪罪我,我实在也是不知晓如何的自处。」 百里策亦不觉冷笑:「莫非在你心中,还会顾忌我生气不生气。」 元月砂柔柔说道:「一来月砂身份卑微,好似一颗微砂。就算能嫁入姜家,一切仍然是仰人鼻息,至少在世子跟前应当如此。二来世子爷对我颇多恩泽,又怜香惜玉。无论怎么样,月砂也并不想让世子爷厌憎于我。」 百里策原本脸颊之上蕴含了浓浓的怨怒之色,此刻却也是容色稍缓。 「你实也不必担心我这个宣王世子,豫王殿下对你颇多垂青怜惜,你难道不知,何必又这样子惺惺作态。殿下既然那样子说了,但凡追寻殿下之人,便不能对你无礼。再怎么样,我也是不能将你如何。」 这话说得句句诛心,却已然添了几许负气味道。 元月砂倒不意百里炎居然是这样子说过,在百里策目光注视之下,却没有流露半点骄矜之色。 「当年在南府郡,世子爷对我的恩德,月砂永远都不会忘记。若不是您出手帮衬,只怕那时候我已经是死在元家了。月砂是个乡下丫头,被欺辱时候,也是没有福气跟你撒娇。当初在南府郡,我若有所求,能求着世子爷。可是等到了京城,当您的清夫人和我为难时候,难道要我求你为我主持公道?她是你三个孩子的母亲,而我连世子爷的情人都算不上。难道只要我死了,世子爷才会觉得我乖巧柔顺,中了你的意?纵然我得罪你了,那也是迫不得已。」 元月砂泪水盈盈,掏出了手帕,轻轻擦过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我第一次来宣王府,清夫人又是怎么样子待我的?世子爷您维护于她,杀了罗嬷嬷,为了她遮掩。而我呢,那时候是险些死掉了。到了京城,世子爷再也不会跟南府郡一样,谁欺辱我,你便打折他们的手手脚脚的。我来了京城,日子也是不知道多难熬。如今,世子爷还要怪罪月砂有意得罪你,我实在不知晓怎么样才好。」 百里策对赫连清早就没有什么旧情了,内心之中只有怨憎和恼怒。 他所郁闷的,是因为自己到底还是折了这一双儿女。就算这一双儿女,早就让百里策觉得厌倦。毕竟自己曾经给予两个人机会,并且不止一次的警告,可是这两个人却好似鬼迷心窍一般,冥顽不灵。然而说到底,百里策到底也不过是个薄情的人。 如今那样子的薄薄的惆怅与感慨,却早已然化消在娇美少女的眼泪之中。毕竟百里策是个凉薄的人,他既然好色,子女也是不少,只不过那些是庶出罢了。当年他对苏叶萱的感情是那样子的炽热,好似能将一颗心烫化过,他那时候甚至真心实意的肯为苏叶萱舍掉自己的性命。可是一转眼,他便能弃如敝履,和赫连清恩恩爱爱。他的伤怀之情,实不必指望有多深。 他隔着手帕,慢慢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元月砂缓缓的抽出了自己手掌,那手帕就留在了百里策的手掌心了。 百里策用这块手帕擦去了元月砂脸颊之上的泪水,随即轻轻的扔在了一边。 「可惜,你到底是已经许给了萧家了,否则如今,我倒是属意你做这个世子妃。那你也不必嫁给区区侯爷,以后却能做皇族贵妇。」 元月砂攀附上萧英,固然算是寻觅到一桩好姻缘,可纵然百里策如今声名有些瑕疵,却也远非萧英可比的。说到底,萧英不过侯爵之位,差了百里策一截。 当初任由元月砂入京,百里策不过当她是妾妇之流,虽有兴致,却并没有准备正正经经的安顿。只不过那时候元月砂又聪慧,又伶俐,让百里策琢磨不透,兴致颇浓而已。 元月砂雪白的脸颊蓦然浮起了一缕娇红,有几分羞涩腼腆之意:「世子说笑了,如今我已然是萧家未过门的妻子,不敢失了礼数。」 百里策盯着元月砂娇美的脸蛋,心里面有些不甘愿,更有些不悦。 这样子一朵娇美的鲜花,是自己第一个发现的,她娇艷欲滴,长于南府郡,散发出与众不同的魅力。而其他的男人,却是之后才见到这个姑娘。那时候,他本来就想要摘采,却被元月砂柔婉的手段所推拒。 如今眼见元月砂对自己毫不留恋的样子,更是让百里策的内心不是滋味。 这个南府郡出来的美貌女郎,看似怯弱不堪,可是却工于心计,贪图权柄。她知晓自己绝不大可能娶她做正妻,如今一时调戏之词也当不得真,倒是一副正正经经,不给自己留余地的样儿。 「元二小姐何必如此守贞自持,你欲图嫁给萧英,那也是权衡利弊,精心算计,贪图富贵。只不过,这世上的女子,尽数都是这样子。别人都说我负心薄情,可那些被本世子引诱的女郎,难道不是被权势皮相所诱?这贪图富贵,原本也是算不得什么错处。」 元月砂并没有生气或者动怒,反而轻轻的眨了眨眼睛:「月砂自然是不敢自命清高,只是世子爷这样子的俊雅人品,抛开如月砂一般的俗物。这世上总有一个女子,是真心实意的爱你,不是贪图富贵的吧。」 百里策微微怔了怔,他举起了酒杯,慢慢的饮了一杯酒,眼睛里面也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醉意了:「若说有,倒也当真有一个。如今她被人骂水性杨花,当初倒是对我真心真意。我只以为若遇到一个对你极好,无论怎么样都会不离不弃的女子,是人生福气。故而那时候,我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可是当真得到了手了,那也不过如此,索然无味得很。当你清醒过来时候,你就会觉得,当初遇到她所作出的种种的痴态,实在好像是滑稽的小丑。」 他发觉元月砂怔怔的瞧自己,竟有几分呆滞。 这南府郡来的二小姐一向满身都是心眼子,倒是极少流露出这样子神色。 也许到底年纪小,不免有些绮丽的心思吧。 百里策心里微微一动,正想要调笑几句。他素来精于风月之事,如今瞧着元月砂心神恍惚,却也是难得的可趁之机,说几句暧昧调情的言语,说不定就会让这贞静自持的姑娘乱了方寸。 正在这时候,一道清越的嗓音却也是打断了百里策的心绪:「父亲,祖母让你去见他。」 百里冽不知晓什么时候来了,也是打断了百里策的一番举动。 百里策也微微有些不悦,只不过百里冽礼数之上绝无可挑剔之处,也只能轻拢眉头,压住了怒气。 他扫了百里冽一眼,忽而也是微微吃惊。 百里冽今日穿着一套素净的衣衫,衫儿上用绿色的绣线绣了一根根的竹子。却也是越发衬托出百里冽面若美玉,一双眸子焕发墨玉般柔和的光泽。 可是如今这片素净的衣衫上面,却也是沾染了一片片的血污。 「一身污秽,还来见客,当真是有失体统。」百里策沉声呵斥。 他心念流转,而那心里面,自然是隐隐猜得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子的事情。 饶是如此,那心尖尖却也是顿时流转了不愉快。 百里冽却并没有抗辩:「祖母急着见父亲,我一时情急,故而也是乱了分寸了。父亲,我立刻下去,换了这一身衣衫。」 他逆来顺受,而他所犯下的,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百里策心里面虽然是有些不甚欢喜,却也是不好如何言语。那心尖尖,却也是顿时透出了几许的恼怒之意,顿时也是拂袖而去。 元月砂垂下头,一双眸子流转了浓浓怨恨之色,这却是已然离去的百里策丝毫也是不知的。 那一年,百里策这个风流浪子,用着甜言蜜语,骗走了海陵郡的苏叶萱,骗走了自己心中最珍贵的珍宝。可是百里策却也是一点都不爱惜,美玉轻轻的放在他的手掌中,却偏偏让百里策摔碎了。就算过了这么都年,百里策却没有一点愧疚。明明知晓苏叶萱是真心实意的待她,却极淡然的说苏叶萱索然无味。 他若不肯好好爱惜,为什么要夺走别人心爱的东西。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鼻子竟不觉微微发酸,可眼底却一派冰冷狠戾之色,不肯让自己泪水掉下来。 耳边却听着元月砂百里冽冷冰冰的声音:「听说,元二小姐是来寻我的。」 元月砂听着自己嗓音仍是温和柔顺:「月砂眼见宣王府这样子多的变故,心里面实在是担切无比。所以,来瞧瞧冽公子。」 百里冽似笑了笑:「这些天,我给你写了许多帖子,想要见一见你,可你总是对我不理不睬的。听说你要嫁入北静侯府了,难怪对我也没什么兴致。我瞧,我瞧你对我的父亲,倒是总是柔顺而和气。」 元月砂轻轻的嘆了口气:「冽公子,你实在是误会于我了,既是如此,请容月砂先行告辞。」 「好了,我要是说话得罪你了,跟二小姐赔个不是。月砂,你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儿。」 百里冽放软了语调,让元月砂自也是不好如何的推拒。 花园里面花儿开得娇艷,青草翠绿欲滴,百里冽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泛起了淡淡的玉色,轻盈的流转,光辉逼人。可那双眸子里面,所流转的并不是柔情的眼波,而是一股子极为深邃的污黑寒意。花香染上了百里冽的衣襟,却也是掩不住百里冽身上淡淡的血腥之气。 百里冽唇角不觉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嗓音清润而柔和:「祖母身子有恙,床上躺了那么久了,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她说自己喜欢清清静静的,不喜欢被打搅。所以如今,祖母住的院子是紫竹苑。那里略略有些偏僻,布置得很雅致,更奇妙的是周围种了一大片的竹子,清脆欲滴。那院子里面发生了什么时候,有什么动静,都被沙沙的竹叶声轻轻的掩了去。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人知晓的。」 元月砂察觉到了百里冽手掌轻轻的颤抖,面色更是有着说不出的异样。而百里冽这样子的模样,却也是让元月砂的内心之中流转了不可遏制的好奇。不错,百里冽岁数还小,可是却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可以面不改色的杀掉对他十分忠心的奴僕阿木,只为了博得豫王殿下对他的些许放心。这样子的少年,又有什么事情,能够将他变得如此心神不宁呢。 「祖母,是个聪明的女人。深谐对付一个女人,就要利用另外一个女人的道理。如果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那就用上死去女人的,的儿子。只因为祖母知道,他的这个孙子,很,很不快活。这些年来,他如履薄冰,日子也是十分难熬。就在刚刚,他用陛下赐下的药酒,药死了自己的亲妹妹。饶是如此,这个人的心已经死了,竟既不觉得快活,也不觉得难受。他真的很害怕,又很不舒服,决意做一些,一些让自己快活的事情。」 百里冽牙齿轻轻的打颤,一双眸子却也是浮起了异样的光辉,似乎是十分的亢奋。 不知不觉,他已经停住了脚步,不自觉的搅紧了自己的手指。 「他有一个弟弟,叫百里洵,今年才五岁。那孩子是那个毒妇生的,打小就会骗人,会在父亲面前装可怜。我什么都没有做,他已经做出了一副被欺辱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让世子爷对我越发忌惮,越发厌恶,他根本都是故意的。故意的!」 百里冽双颊染上了病态的赤红,他想着自己确实对百里策疏离,又不怎么真心。可是他一生之中还没来得及做一桩对不起亲爹的事情,就已然享受到防贼一样的待遇。只因为百里策不喜欢他那张总是温和漂亮如玉,总是恭顺得没有裂痕的面容。 「我找到了他,他见着我,可不似在世子爷面前那样子可怜兮兮。这小崽子又凶又狠,对我一脸提防,说我要害他,还要告我的状。我任由他胡闹,卑躬屈膝,一副柔顺的样子。我温温和和的,说我是哥哥,又怎么会害他。如今,如今我要带他去见他的母亲。这些天,这小崽子天天闹着要见赫连清,世子也不怎么耐烦他。他勉勉强强不肯闹了,然后拉着我的手,让我领着他去见赫连清。这些日子,他也不好过,下人怠慢,吃穿也差了许多。他只知晓,自己不快活了,要去求赫连清,然后什么都能得到。」 元月砂这样子看着他,当然也是明白他的用意。 百里冽唇角裂开了一丝笑容:「到了祖母院子你,于妈妈见到了,也又惊奇又佩服。那小崽子听到了惨叫声,还没见到里面场景,就已经吓坏了,扭着身子要跑。于妈妈却也是一把抓住他,狞笑说让他见见自己的亲娘。你瞧他,真是不懂事,若再大几岁,就该知道跑也跑不掉。要是他懂事,知道扑去祖母怀里面撒娇,总是父亲血脉,说不定祖母就会软下心肠。我站了站,就听到了里面小孩儿的尖叫,快要将我耳朵震聋了。」 他喘了几口气:「我一定要看,一定要瞧一瞧。赫连清浑身都是血,好似一个血人。她脸上的神色,可真是精彩,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子的脸色。她明明被绑着,身子也还是不住挣扎,染得到处都是血。她瞪着我,恨不得杀了我,可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就算再生气又怎么样,一张口也只会啊啊啊的叫,嗓子都哑巴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子高兴过。那行刑的人一不小心,肚子被划破了,里面东西哗啦啦的流出来。洵儿最初叫着,然后见到了这样子场景,却也是没有叫了,他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似喘不过气来。」 「当然,他没有死,只是被吓得厉害了,骇得说不出话来,眼珠子神色也是模模煳煳的。赫连清倒也命硬,还没有断气。我拿起了匕首,一步步的走道了她跟前,然后,一刀扎在了她的喉咙里面。她顿时气绝身亡!」 「我转过身,看着洵儿,他傻呆呆的瞧着我,似也不知晓害怕了,就笑着瞧着我,瞧得不知道多开心。」 「我瞧着他,就好似瞧见了自己的脸。」 百里冽的唇瓣轻轻的颤动,似乎自己也是不知晓自个儿应该露出什么样子的神色。 最后,却生生挤出了一缕笑容。 这个刚刚经歷了那么多血腥恶毒之事的少年,如今笑得却有几分甜蜜。然而那样子的甜蜜之中,蕴含了浓浓的毒素,毒得宛如夕阳下的罂粟花。 元月砂静静的瞧着少年的脸蛋,她是知晓,苏叶萱是怎么样子死的。 这一刻,她仿若沉溺于浓浓的悲伤之中,也对眼前的少年生出了一缕前所未有的情意。 她真想要问一问,百里冽是不是为了母亲报仇呢? 这么多年,百里冽可有思念过自己的母亲。 「他被吓疯了。这疯病也不知道会不会好,不过以后纵然好了,又能有什么关系?但凡龙胤皇族,自来手足相残的事情,难道还会少了去?就算他要对我报復,也要瞧一瞧,是不是我的对手。而且,连这样子的机会我都不会给予他。父亲不会留下一个赫连清的疯儿子在府中的,他将作为宣王府的耻辱,就这样子送出去。纵然我什么都不做,祖母也不会让他长大的。」 百里冽笑容甜得好似蜜糖一样,泪水却也是一颗颗的,缓缓的渗出了眼睛,轻轻的染满了百里冽的脸颊。 而当百里策赶到了鸢王妃所住紫竹苑,这么一场血腥悽然的盛宴,却也是已然到了尾声了。 院中赫连清残破血污的身体,让百里策也为之触目惊心。纵然他当真去过战场,几番出生入死,更加惨烈的场景都已然见过。然而那些毕竟是寻常士兵,不相干的百姓。如今所见的毕竟是十数载枕边亲热的枕边人。 纵然情分已然不再,自己之中的赫连清却也到底是个清秀佳人,楚楚可人,秀雅翩翩。 如今却在宣王府死得不成人样儿。 百里策虽不闻不问,心里却自然有些不痛快。 那院子里婢女甚有难色,不觉轻语:「世子爷,洵公子似有些不如何对劲儿。」 百里策方才被赫连清残破的身躯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到如今方才留意到了自己的儿子。 百里洵整具身躯掩藏在了竹根枯叶泥土里面,将大把大把的竹叶掩在了自己的身躯之上,也是不嫌弃污秽。 百里策走过去,轻轻一碰,他便大喊大叫,只说有血淋淋的恶鬼。 百里洵手里面抓了泥巴,一块块的扔在了百里策身上,眼中满是恐惧。百里策一时不慎,也被污了衣衫,心中不觉更加恼怒。 「好端端的,洵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那奴婢颤声说道:「原本是没有在这儿的,是冽公子牵着弟弟过来,而王妃也是允了。老王妃忽而身子不适,又勐然栽倒,一病不起。故而,故而我们这些下人,也是不知晓如何是好。」 百里冽,居然又是百里冽! 百里策的心里面,却也是不觉染上了浓浓的怒气了,显得是格外的生气动怒。 年纪轻轻,便是蛇蝎心肠,睚眦必报。如今不相干的弟弟,都让他如此折磨,他日对着自己这个父亲,那也是必定不依不饶。只不过如今这小畜生羽翼未丰,不敢造次罢了。 眼见百里洵如此疯癫,全无平时乖巧可爱,百里策心中怜爱之意也是淡了不少,让人先扯着百里洵回院子里面看守。 至于赫连清的尸首,也让宫中之人验过后,用火化掉不留痕迹,瞧着也是污秽不堪。 赫连清的一切,在百里冽的脑海之中,已然是化为种种不堪之物,想要扔出去的东西。 一旦捨弃了,便是再也不会想起提及。 他大步流星的踏入了鸢王妃所在房中。 鸢王妃打小对百里策关怀备至,又十分爱惜,扶持他成为了宣王世子。如今就算鸢王妃手腕狠辣一些,却并不影响百里策内心之中的地位。 原本清醒之后,鸢王妃已然是身子好了许多了,脑子渐渐也是流利起来。 可是如今,鸢王妃的身子又一下子坏掉了,她好似之前那样子那般,又重新躺在了床上了。甚至那双眼睛,也是显得更加的浑浊不堪。 百里策踏步进来时候,听着里面下人哭诉,说是赫连清的冤魂化作了厉鬼,又将鸢王妃给魇住了。这虽然被百里策厉声呵斥,然而百里策的心里面何尝不是心神不定,难以安宁。 毕竟赫连清死状是如此的可怖,令人觉得十分的可怕。 一边哭得伤怀的陈娘子,那一双眸子却也是有些深邃。 她给鸢王妃餵的药,自然也是好药,只不过这样子病人醒了过来,也应该戒嗔戒怒,好好的清静养着。如此这般,可能还能多活几年。毕竟多年来这样子的摧残,已然是鸢王妃身子变得十分脆弱了。 然而清醒过的鸢王妃,却也是全身心的透入了这样子的怨恨和报復之中了。她这些日子,种种狠毒的报復,仿若透支了所有的生命力。如此说来,鸢王妃是因为赫连清而死的,倒也似不能说不对。 陈娘子假惺惺的用手帕轻轻的擦去了面颊之上泪水,只觉得这个房间阴沉沉的,也让人有些闷得透不过气来。 那花园里的清风,带着花香与炽热的暑气,敲打着窗户,却被煳了纸的格子窗生生的拒之在外,吹不进这暮气沉沉的房中。 而那少年低低的嗓音,却也是一句句的透入了这风中。 「洵儿,他本来是活该。他本不是什么好货色,年纪轻轻,已经会装模作样。院子里的下人,也吃尽了他的苦头。我说带他去见他娘,他忽而又装得乖巧起来,叫我好哥哥,叫得跟蜜糖一样的甜。」 「他大模大样,扯着我的手,让我带他去瞧赫连清。好似我是他奴婢,是可供他驱使的下人。他真的好可恶,太让人厌恶了。小孩子那种骗人讨人喜欢的伎俩,他都懂的。故作天真,假意乖巧。当真是,不愧是赫连清的儿子。」 百里冽的手,曾经受过重创,后来抹了药,又套了了连着指甲套的手鍊子,每日慢慢的锻鍊。 百里冽轻轻的举起了自己的手,缓缓的,缓缓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唇角流转了甜蜜的笑容,可是眼泪落到了嘴里面,却也是又苦又涩。 他盯着元月砂那双眼睛,只觉得心脏腐烂而痛楚:「但其实,其实——」 「其实这是第一次,我让一个小孩子,这样子捏着我的手,轻轻的牵着他。他要是安安分分,乖乖顺顺的,就算是假装的,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小孩子的手,总是软乎乎的,好似没有骨头。好似你稍稍用那么一点力气,就会将他的手捏碎,让你不自禁的就小心翼翼的。他一声声叫你哥哥,叫得甜腻腻的,好似在提醒你,你到底是他的兄长,他是你的弟弟。」 百里冽宛如梦呓:「有那么一刻,我就算,就这样子算了。我的心里面,也改变了主意。我忍不住走得慢一下,不肯走了。他扯了我两下,先是装乖,扮鬼脸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见我不理睬,就恶狠狠的踢我,叫嚷骂我是个野种,说娘跟他说的。」 他说到了这儿,轻轻的抬起了脸,笑容越深,流转了几许的恶毒。 「我当然跟他赔罪,跟他说,一定一定,会让他见到自己亲娘。」 元月砂怔怔的听着,任由清风拂过衣摆,瞧着天边白云流转。 她一直知晓自己如今身子纤弱,可是却并非真正的妙龄少女,也许她如今人生所经歷的,比大多数的人都要要多。可是如今,她好似又成为了当年被苏姐姐救下来的小女孩,对整个世界认知变得茫然。 她记得自己打小,就被北域的杀手养大,整个世界就是杀戮。 然而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那时候的小姑娘却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直到那一天,她被组织所遗弃了,苏叶萱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雪地里面拉了出来。仿若在告诉她,即将踏入了一个温暖而拥有关爱的世界。她的苏姐姐,告诉她世界是这样子温暖的。苏叶萱是个善良的人,自然将世界的美好当做真谛一样,认真的告诉给了自己所救下来的小女孩。 所以元月砂可以对世上每一个人,都理直气壮的昭示着规则的残忍,却在苏姐姐的儿子面前,难以启齿。 苏叶萱可以给绝望的孩子带来温暖,可是自己呢,面对这样子一个绝望的少年,却根本不能给予丝毫的温暖。只因为她自己本身,也没有丝毫的温度,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将温暖给予别的人呢? 她听着百里冽嗓音打颤,带着异样讽刺,又十二分的自我嫌弃说道:「毕竟,所有的人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是没有罪的。」 从前元月砂对百里冽有过失望,可此刻她已经完全原谅他了。她希望百里冽像苏叶萱,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的内心蓦然浮起了讽刺,又有几分酸痛。只因为所谓的爱和正义,仁慈和善良,根本不是如今百里冽所需要的东西。那些东西,无非是增加百里冽的痛楚,不会给他如今心情和未来的人生有任何的裨益。 元月砂轻轻的伸出手,抚摸上了百里冽的脸颊,缓缓说道:「小孩子又怎么样?如今虽还没有罪,孩子长大了,那就有罪了。」 她的手指头,认真的看着擦去了百里冽脸颊之上的泪水。 ------题外话------ 月砂小姐姐最后一句话,是电视剧版七剑楚昭南说过的类似一句话,虽然是很古早又很冷门的电视剧,但是一直印象深刻
124 送她落水 宣王府的惨事被京中市井之徒议论了几日,嘲了几句百里策的风流,便也是抛去脑后。 转眼到了杨太后的生辰,宣德帝也下了旨意,满城都是扎了花灯,与民同乐。 夜凉若水,这京中夜色也是不觉染上了几许胭脂粉痕,浮腻而柔润。 元月砂轻盈的走到了街道之上,瞧着一盏盏的扎得精緻的花灯。 那些龙胤的夫人小姐,无不是费心打扮,涂膜胭脂水粉,一身华衣绣彩,轻轻戴着面纱,来这街上瞧着花灯热闹,全没有平日里的拘束。 至于如今京城,更是悄然调动兵马,龙骑禁军齐出,护住城里城外的安宁。那些平时在京城里面张狂的泼皮无赖,亦然不敢如何的张狂,生恐侍卫手中锋锐的刀刃,生生斩下来自个儿的头颅。 元月砂面纱轻掩,轻薄雪纱之下却也是掩住了一张秀美俊美的容貌。 那如雪手指轻轻的翻过了一盏盏的花灯。这样子的热闹,却也是海陵边塞也绝不会有的。 她也知晓,洛家为了取悦宣德帝,也是不知晓花费了多少银子。 所以方才能让全城这一派浮光溢彩,光辉流转。这一切,自然是为了弥补那一日御前比武,洛家所犯下的错处。洛家操纵赌局,意图捲走大笔的财帛。然而没想到却被长留王所点破,不但赔了许多银钱,还要另外花钱平復宣德帝的怒意。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忍不住想到了百里聂那个无赖。 百里聂体弱秀美,容貌虽然出尘,却是个极富有心计的男人。 这样子想着,元月砂捏着花灯的手指竟不觉慢慢收紧,流转了说不出的愤怒,咔擦一下,竟然将竹枝生生捏碎。 湘染吓了一跳,赶紧也为了元月砂付了银子。 正在这时候,元月砂听到了喧闹的声音,抬头一瞧,却可巧见到了姜陵。 原本杂耍的艺人,支起了高高的鞦韆,表演杂耍技艺。可姜陵却也是凑了过来,嘻嘻一笑,他将鞦韆荡漾得很好,高得好似盪过来屋檐,仿佛能摘到星辰。他的样儿,看上去这样子的欢喜,这样子的高兴。别人瞧见了,都朝着他拍手掌。那一旁阁楼里面的妙龄少女,瞧他生得十分俊俏,都笑嘻嘻的将自个儿手里面的花朵扔到了姜陵的身上。 而姜陵也笑吟吟的,来者不拒,插得自己头上满是花朵。 元月砂这样子瞧着,不知怎么,觉得姜陵瞧了自己一眼。 旋即姜陵一盪,却也是没影子。 一朵大红的花儿,却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元月砂的手中。 颜色鲜艷,娇艷欲滴。 那些看客都是有些怅然若失,元月砂手指却不觉摇摇指尖这朵娇艷欲滴的红花儿。 长留王的这个养子,好似一袭清风,一卷朗月,来得快,可是又走得快,总是让人难以捉摸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百里聂生的,还是百里聂养的。 这京城的花灯会瞧着很有趣,可元月砂走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到处都是吵吵闹闹的,都是有许许多多的人。 她秀丽的眉头轻轻的一皱,不觉退后了几步。 侧身之际,瞧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觉微微一怔。 那些来看花灯的夫人小姐蒙着脸蛋,也还摆了,眼前之人分明是个男子,却也是一身素衣,带着纱帽,淡青色的纱帐轻垂,柔和的落在了胸口。 瞧那身影,却也是有些眼熟。 此刻男子正在一个没什么人气儿的小铺面挑花灯,这个老闆的花灯扎的是动物样子,有白兔,还有蝴蝶。 男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先挑了一个猫头鹰的花灯,瞧了一阵子,又挑了一个兔子的。 他手指头轻轻的将这个兔子花灯提起来,近些来瞧。 男人面上的轻纱本来是极为轻薄的,若是在那明亮的阳光之下,足以将对方轻掩面容一览无遗。只不过在如今昏暗的夜色以及迷离的灯光之下,对方的面容才隐匿于一片朦胧晦暗之中。 如今当他提起了兔子花灯,近些来瞧时候,一片明润的光彩轻轻的撒在了脸前面撒之上,轻纱也遮挡不住他的容颜,恍如掩在污泥里的美玉被拂去了一小片泥土,露出了精緻的玉色。男人极动人的侧头,轻轻透出了一小片,朦朦胧胧的,却更具美好的风韵。 他似留意到了元月砂目光,轻轻的侧过脸蛋,那张俊美苍白的脸颊被兔子灯照亮了一片,在一片朦胧纱色之中,有着一股子若隐若现的美感。 赫然正是长留王百里聂。 这清风下,月色中,一盏兔子灯提在脸前,他却风姿绰约。 便是元月砂,也不觉瞧得怔了怔。 百里聂身娇肉贵,身份说不出的尊贵,既然是如何,他又缘何会一个奴僕也不在,居然会在这儿。看来还当真是纡尊降贵,与民同乐啊。 正在这时候,一辆马车飞行驶过,并不怎么快。 行人纷纷,马车也快不了。 元月砂也和其他的游人退后了几步,加以躲避。 湘染被人流一挤,不觉退后了几步。 马车过去,百里聂仍然是在那铺子前,他手中仍然是提着那盏兔子花灯,却没提在面前。那淡青色纱布后的面容,又似再次变得晦暗不明了。 正在这时候,却听到有人闹腾,说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儿在琉璃阁弹琴了。 琉璃阁离这儿也是不远,那些百姓欲图去瞧京城第一美人儿的风采,却也是不觉一个个的争先推挤,想要凑过去瞧一瞧。 湘染原本想回到了元月砂的身边,被人流一推,却也是不能如愿。她原本武功高强,然而这样子被挤一挤,那也是没有法子。 就在这时候,几名龙骑禁军见到这里乱糟糟的,恐有差池,顿时也是掠过来,维护持续。 几番呵斥,那些百姓也是不敢拥挤。 一片乱糟糟之中,元月砂只觉得自己手臂被人给拉住。 她瞧着那人一副禁军打扮,忍不住吃了一惊。 若不是认出对方是百里冽,元月砂定也仍是推拒。 如今倒是由着百里冽,将自己一步步的拉扯出来。 元月砂樱唇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伸手抹平了衣衫,瞧着手里面的那朵娇艷的花朵,也是被压坏了些,不觉有些可惜。 百里冽玉色的容貌,在朦胧的夜色之中,更似流转了几许奇异的魅力。 一双漆黑的眸子目光灼灼,忽而盯着元月砂手里面的红花。 方才他捏住了元月砂的手腕,这样子的轻轻捏着,带着元月砂离开拥挤的人群。而就在那一刻,百里冽的内心不觉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只盼望,这样子捏着元月砂的手,永远不要松开才好。 可是等走出了拥挤的人群,百里冽也是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手掌。 他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孩子,自然会在别人拒绝之前,就先顺了别人的意思。 可饶是如此,百里冽盯着元月砂手中那道娇艷的红花,心中却也是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厌憎之情。 他的父亲将元月砂当做猎物,萧英要娶元月砂,甚至那高贵无比的豫王殿下,也似对元月砂不同。这些自然也让百里冽心里不痛快,谈不上如何高兴,可是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似姜陵一样,让百里冽产生无与伦比的厌恶和愤恨。 长于宣王府,从小如履薄冰,他从来觉得追逐权势是人骨子里面的本能,是血肉里面的一部分,这是不可割裂的。 元月砂为了权势,向着这些男人柔顺献媚,甚至为了享受到荣华富贵,乐意嫁给萧英。这些又有什么错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嚮往着富贵荣华,锦绣前程。自己如今既然不能给予元月砂想要的,凭什么阻止元月砂从别的男人身上得到这些呢? 等到自己拥有了权势了,到时候,自然可以夺回元月砂,让元月砂快快乐乐的做自己的女人。 可是这个姜陵,这个姜陵! 他凭什么让元月砂另眼相看,加意不同? 说什么是长留王的私生子,然而姜陵身份尴尬,身份地位也不过如此,也未曾可见有什么前程。 长留王倘若真心栽培,如今姜陵早就应该是前途似锦,哪里好似如今,还流落在外,一个野孩子的样儿。以后前途,只怕也是有限。 元月砂是那样子的聪慧,那么样子的聪明。自己所欣赏的女人,自然也是有那非凡心思,敏锐的触觉。她自然应该瞧出来,姜陵的前程是不值得投资与看重,也更不能成为元月砂的踏脚石,扶持她上升一丝一毫。 饶是如此,以百里冽的敏锐,也隐隐察觉到了一缕元月砂对姜陵的不同。 刚刚元月砂没瞧见自己,可是百里冽却瞧见了元月砂。 元月砂看着姜陵时候,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松与喜爱。 姜陵瞧见了元月砂,还将手里面最娇艷的花朵扔到了元月砂的身上。 而元月砂呢,也摇着那枝花儿,居然没有扔了。 嫉妒的情愫,却也好似毒蛇一样,狠狠的咬着百里冽的心口,让百里冽的心里面很有些个不是滋味。 他也知晓了那日皇宫发生的事情,说什么英雄救美,姜陵从马蹄之下救下了元月砂。而元二小姐呢,也对姜陵说不出的信任,在姜陵身上压下了重注。这可真是一桩佳话。 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时候,元月砂对他总是一片疏离,冷冷淡淡的,反而对姜陵流露出温和的神气。 「这花儿坏了,元二小姐若是心疼,以后便让着我送一朵更好的。」 百里冽不动声色,从元月砂手里面夺了那枝花,扔在了地上。 他足尖儿轻轻摩擦,非得将一朵大红的娇花踩碎了和泥土一道,方才罢休。 元月砂原本微微出神,瞧着方才提着兔子灯的百里聂也不知晓往哪里去了。 如今回过神来,不觉有些吃惊,好奇百里冽一向淡淡的性儿,也不知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区区一朵花,那也是算不得什么。 她盯着百里冽,忽而轻柔的说道:「阿冽,你耳上伤口,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百里冽原本耳朵也是好端端的,可是如今却偏生有了一道猩红色的伤口,是新添上了的,好似被谁咬了一口。 百里冽目光变了变,手指轻轻的抚摸上了耳垂的伤口,容色却也是变幻不定。 百里洵打从瞧见了赫连清死的样子,脑子就煳煳涂涂的,人也疯疯癫癫的。 那样儿本来瞧着也还算乖顺,虽然脑子不清楚,也总算是不闹腾。 百里策这个慈父耐心总是有限的,在赫连清死了之后,他并不想再见百里洵了。每次见到了百里洵,他自然是无可遏制的想到了赫连清,并且心里面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忿怒之意。故而在百里洵疯癫之后,就以此名义,将百里洵送出府了去,并且再也不想见到百里洵了。 百里冽作为哥哥,做出宽容厚道的样儿,虚情假意的送了送。 他假意抱了抱百里洵时候,原本乖顺的孩子却忽而好似变了一个样子,显得是格外的兇狠。他居然好似勐兽一样抓住了百里冽,并且尖锐的牙齿狠狠的咬住了百里冽的耳朵,恨不得将百里冽的血肉给狠狠的咬下来,撕咬到了肚子里面去。 若不是他年纪小,力气不够,只恐怕已经将百里冽的一片耳朵狠狠的咬下来了。 饶是如此,将百里洵扯开时候,百里冽的耳朵却也是鲜血淋漓。 可百里冽并没有什么怪罪,只用手帕擦去了耳朵上的血珠子。 百里冽一改温顺,含煳不清的骂着,好似暴躁的小兽,仇恨的盯着百里冽。 瞧这种样子,也是不知晓究竟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的。 然而百里冽的心里面,其实也是并不如何的在乎。 斩草除根,聪明的人都会这样子做,而不会煳煳涂涂的放开自己的敌人。就算百里洵如今当真疯癫了,并且脑子也是不清楚。可是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清醒过来,并且将所有的仇恨,都是尽数加诸于自己的身上。 正因为这样儿,百里冽早就已经下了重贿。 不到一个月,就会传来百里洵生了疾病,并且神志不清的消息。 他很快就会夭折,就好似其他养不大的小孩子一样,会让别人觉得是他没有足够的福分和滋养,故而在小小年纪就因此殒命。 而做了这样子斩草除根的事情,百里冽内心之中,并没有任何的波澜,甚至也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对这个弟弟所有微薄的亲情,以及些许的愧疚,早在赫连清死的那一天,挥霍得干干净净了。当元月砂伸出了手指头,轻轻的抹去了自己面颊之上的泪水时候,他已经是坚强得不能再坚强,此生此世已然是心如磐石,再不会有丝毫动摇。 而如今在如梦的灯会之上,面对着元月砂的盈盈娇颜,百里冽觉得这一切都是无足轻重之事,根本没有丝毫提起的价值。何必为了这样子的事情,搅坏了元月砂今日的雅兴呢? 甚至那一日的软弱哭泣,百里冽如今想来也是唾弃不已。 他慢慢的放下了轻轻抚摸自己耳垂的手指,微笑说道:「没什么,只是一时不小心,所以受的伤。元二小姐,灯会之上,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一些。」 就在这时候,幽凉的夜风之中传来了淙淙的琴声,百里冽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不屑之色:「至于那个京城第一美人,那也是不过如此。」 别人都说苏颖有着举世无双的容颜,美貌非凡,才艺俱佳。饶是如此,百里冽也觉得不过如此。他在京城不止一次的瞧见过苏颖,可是内心之中,却也是毫无波动。 百里冽的同僚也在等着他了,他今日自然也是无法缠着元月砂一道,瞧着一盏盏精緻的花灯儿。 他恋恋不捨的盯了元月砂几眼,最后还是离开了。 此时此刻,百里冽脑海里面又浮起了姜陵的影子,又不自觉的涌起了强烈的厌憎之情。 其实百里冽知晓,除了元月砂,自己还为了什么厌恶姜陵。 这个岁数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总是笑啊笑,笑得没心没肺,整日那样子的开心。让百里冽恨不得,将姜陵的舌头给生生的拔了下来,血淋淋的瞧着才好。他也不过是百里聂的养子罢了,打小别人也是会议论他是个野种,前途也是不怎么样,更应该自卑而小心,就好像是自己这样子。可是姜陵却好似没有真正的痛苦,整天就那样子的开心,欢欢喜喜的。他可以仗着自己绝妙的轻功,站在了鞦韆之上,轻轻巧巧的荡来荡去,显得那样子的高兴和快活。那笑声迴荡在了风中,穿在了百里冽的耳朵里,一下下的,刺得百里冽的心口阵阵的发疼。 湘染来到了元月砂身上,却也是不觉欲言又止。 百里冽浑身带着血腥和冰凉的气息,这使得湘染无比担心元月砂。其实更危险的人也曾出现在元月砂的身边,可是湘染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子的担心过。她自是明白,自己心中深刻的担心究竟是因此而产生。百里冽年纪轻轻,已然是拥有了寻常小孩子难以想像的冷漠和狠辣。这样子的人,其实元月砂应该一下子都瞧出来,并且深深的明白对方的为人。可是这个孩子,是元月砂自己瞧不清楚的。就算元月砂极力想要避开他,故意冷落他,可只要有一点点的机会,元月砂就会原谅他,宽容他。这对于处境危险的元月砂而言,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的。 湘染想,元月砂虽然身躯稚嫩,可是心境成熟,她也许将百里冽当做自己的孩子了。只有母亲对孩子,才能够这样子的宽容,并且对他的种种行为,带上了美好的滤镜。有些轻易可察觉的东西,偏生一向睿智的元月砂,却也是浑然不觉了。 这让湘染内心之中,不觉油然而生一缕淡淡的心疼,也不知为了元月砂,还是为了死去的苏叶萱。 元月砂却也是浑然不觉,她绽放了甜甜的笑容:「湘染,咱们也是瞧一瞧苏大美人儿。琴声幽幽,真是好听。」 那京城的七层琉璃塔是洛家为了杨太后所建的,如今在月色之下,不觉泛起了琉璃色的光辉。 平素七层塔身被封住了,不容人进入。不过今日正好是杨太后的寿辰,这七层琉璃塔也是对百姓开放,与民同乐。只不过如今塔顶最高一层,仍然是被封住了,只供苏颖弹琴奏乐。 这足见苏颖颇有手腕,身份非凡,所以才能够独占一层。 琉璃瓦片片生辉,映照着一派璀璨的灯火,织成了一片绵绵不绝的光晕。 苏颖一身淡淡的雪色衣衫,竟似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第七层琉璃也黑漆漆的,除了苏颖身边一盏荷花小灯,再没有别的光亮了。 她纤细雪白的素手轻轻的按在了琴弦之上,轻轻抚动琴弦,琴声淙淙。 其实也是不必听她琴音如何,只如此美妙的风姿,已然是宛如雪衣的仙子,令人不觉心醉神迷。 那琉璃塔前一条河流,河水染上了一层浮粉流脂,映衬着琉璃塔身,塔上美人,还有那天空一轮明月。 清风轻轻吹拂过苏颖乌黑的髮丝,雪白的衣衫,好似也将苏颖的琴音吹得很远很远。 苏颖目光轻轻的扫过了塔下那些个熙熙攘攘的百姓,仙子般的面容也是有些淡漠和轻蔑的味道。她觉得自己好似当真成了月宫下的仙子,轻轻柔柔的飘荡在了这儿。如雪的白衣却轻轻包裹了一颗野心勃勃的心脏,让她亦是越发孤傲而自负了。 元月砂到来时候,可巧也是瞧见了这一幕。 她不得不承认,苏颖这个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也是极会营造绝妙的气氛。这样子的灯火,这样子的月色,总是让人升起了一种很浪漫的情愫,也不自禁会将苏颖烘托得越加美好。虽然百里冽是不屑一顾,可是更多的人却也是沉醉于苏颖的美色之中,情不自禁的流连忘返。 元月砂也是来得有些晚了,苏颖弹奏了最后一段曲子,便抱着琴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她想着苏颖应当也是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别的人却并不这么想,他们无比热络的等待这,等待苏颖再现身弹奏一曲。故而也是久久不散,并且堵住了道路。元月砂就算是想要转身离去,那也是做不到。元月砂在江边站了一会儿,也是觉得无聊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小小的船儿轻轻的浪荡在了元月砂身边。 这些小船之上有弹琴的花娘,包来游河也是不错。 帘子轻轻拉开了,却露出了姜陵俊俏的脸蛋。姜陵不觉笑吟吟的说道:「元二小姐,上船我载你一程吧。」 元月砂想了想,也是没有拒绝。 姜陵在窗上小几上准备了干果糕点,还有玫瑰糖炒的瓜子。 他磕瓜子磕得津津有味的,将一片片瓜子片,轻轻巧巧的弹在了小碟子里面。 弹琴的船娘居然是婉婉,她整个没精打采的,弹的曲子也是叮叮咚咚,有一下没一下的,仿佛颇有些心思。 也难得姜陵也不怎么嫌弃,笑吟吟的听着,将小瓜子磕得清清脆脆的。 姜陵也是第一次来京城,缠着元月砂给他讲讲京城的景致,指着问东问西的。 元月砂虽然谈不上对京城多熟悉,可以前也将龙胤京城的资料背得很是熟悉,也说和姜陵听。这样子一来,江上看这些花灯,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元月砂眼波流转间,却也是不觉平添了几许潋滟的水色。 不知不觉,这小船也是轻轻的靠着临江的一处小楼。 婉婉松了手,念叨:「弹得手指头都酸了,陵公子,咱们上岸去歇一歇。」 姜陵嗯嗯的两声,算是同意了。 婉婉手指轻轻的抓住了临水小门的门环,轻轻的拉了两下,又转动了两声。 咔擦两下,那门都已经打开。 四个人也上了岸,踏入了楼中。 房间里布置虽然是谈不上如何华贵,可是却也是十分的精緻。 楼上隐隐约约的,也是有人说话儿的声音。 姜陵手指头比在了唇边,轻轻的嘘了两声,悄悄的一步步的上去。 二楼一部屏风,上面描绘了大朵大朵的白兰,可谓是十分精緻。屏风另外一头,点了灯,将说话的两个人影子投得长长的。元月砂和姜陵从走道上上来,那边瞧过来也是漆黑一片,也是不大容易瞧得清楚。 元月砂眼尖,瞧着墙上插着一盏兔子花灯。 那兔子花灯摆在了一堆花灯的铺面上时候,看着也还算是喜庆。如今在房里面一摆,却也是略略显得有些粗糙了。 样式瞧来,倒也可谓是憨态可掬。 元月砂一颗心扑扑一跳,隐约知晓房间里面的人究竟是谁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柔婉的女子嗓音却也是响起:「我痴心于殿下多年,难道殿下总是对我无动于衷。」 那嗓音说不出的好听,更不必说这其中所蕴含的淡淡的凄楚味道。只怕是石头人儿,听到了也是会动心的。 百里聂嗓音却是沙哑而平静的:「是呀。」 也许正因为干脆的不能再如何干脆,苏颖反而一时不觉语塞。 可她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儿,却也是绝不会如此轻易的认输的。 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总是要千方百计的得到,绝不会轻轻巧巧的,就让给别的人。 今日她如仙女之姿,弹奏一曲,高贵宛如仙子,大半京城的贵公子都因为她而倾倒。而她造足了声势,却也好似女奴一样卑微的伏在了百里聂面前,苦苦哀求百里聂一点垂青。她相信这份虚荣感,是任何男子都不能够推拒的。 苏颖嗓音之中,也是不觉蕴含了淡淡的哭泣之声:「殿下,殿下,你高高在上,雪白清皓,不沾半点尘埃。在你的心里面,我实在也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子。满京城的人都说我生得十分好看,可是在你眼里面,什么都不算。你,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情景?也许你自然是不记得了,我只是那许多人里面的一个,也不打眼,也不出众。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我却也是一见钟情,刻骨铭心。那是五年前,你那一天,穿着的是淡蓝色的衣衫,我记得你衣衫上的刺绣是雪菊。你头发生的髮钗是玉做的,雪白的颜色,干干净净。那一天,你轻轻的吹奏了一首曲子,是临江仙。你那时候,心情很不好,你和豫王殿下说了几句话,别的时候都安安静静的。你到底有什么忧愁呢?我当真是想要知晓。我听了你的曲子,就已然是忍不住哭了。我忍不住在想,你到底有什么烦恼,只要你跟我说一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的事情。」 「这些年来,我的心里面只有你。就算爹娘说我如此,会坏了自己的名声,打搅自己寻觅一门好姻缘,我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若是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嫁人又能有什么意思呢?这么多年了,我记得你第一次见面时候穿的衣衫,吹的曲子,做的事情。可是你呢,眼睛轻轻的划过我,却一点儿都没瞧上我。每次和你见面,我的心里面就多了一点甜蜜,多了一颗明珠,多了一点宝贵的记忆。在你不能回应我的时候,我也只靠着这些记忆,让自己心里面平添了几许甜美。那种苦涩与甜蜜的滋味纠结在我心里面,让我时时夜不能寐。」 苏颖泪水缓缓的从绝美的脸颊之上滴落,然后轻轻的滴落在了自个儿的手背之上,一滴、两滴。 那种样儿,却也是蕴含了一缕难以形容的绝美风采。 「我为了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心甘情愿。赴汤蹈火,水里火里,都是在所不辞。殿下,颖儿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在你跟前,也是什么都不值。你是我心里面,心里面的美梦,颖儿除了你,谁也是都不要。」 苏颖慢慢的擦拭面颊之上的泪水,凝视着百里聂的容貌,充满了期待之意,期许之色。 百里聂总是对她冷冷淡淡的,这也是让苏颖格外的不甘心。 她自认容貌底蕴,哪一样都不差,这天底下的男儿,都应该对自己动心的。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苏颖也是要越得到。 别的男子的心思,想要什么,苏颖一下子都能看透,也能轻而易举投其所好。可是百里聂呢,他总是那样子的神秘,让苏颖无处下手。 可饶是如此,百里聂无论是什么样子的性情,自己如今一副柔顺姿态,千依百顺,款款痴情,也绝不应当无动于衷。 「殿下不喜欢我也是不要紧,回拒了我也是不要紧。我乐意等的,十年,二十年,我都是不在乎。你不爱我,可是也永永远远的等着你的。殿下,殿下,你不喜欢颖儿也罢了,可你也不喜欢任何一个女人,这其中,其中必定有一个原因,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呀。」 苏颖不自觉,轻轻的抓紧了百里聂的衣袖。 她一定要知道,一定要得到。 百里聂言语不觉微软:「你,你当真要知道?」 苏颖心中一喜,眼中含泪:「是,求你告诉颖儿,颖儿想要知道。」 就连元月砂也好奇得紧,甚至于婉婉、湘染都个个好奇。 百里聂惆怅的嘆了口气,和声说道:「这是我的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只盼望你不要告诉别的人。」 苏颖只觉得百里聂心里面也有些在意自己了,不觉微微有些得意和欢喜,面积之上更是一派深情无悔:「颖儿,颖儿一定不会说的。」 百里聂郑重其事,认认真真:「只因为,只因为我喜欢男人。」 苏颖如遭雷击,若非百里聂一脸凝重之色,认真得不得了的样子,苏颖还以为他有意消遣。 百里聂风轻云淡的抽回了自己衣袖:「故而,阿颖你的一片深情,我实在也是不知道如何接受。」 苏颖仔细的,小心翼翼的盯着百里聂,百里聂容色是如此的真诚,蕴含了淡淡的痛楚和惆怅,仿若最坦白的君子。 她心如刀绞,可又怎么都不能接受,更隐隐觉得事情似乎也并不是这个样子。 苏颖唇瓣不觉轻轻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晓说什么才好。一时不择言语:「殿下所垂青的,可是风大人?」 百里聂也好似抖了一下,却仿若是苏颖错觉,他手指轻轻的比在了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柔声细语:「好了阿颖,就不要说煳涂话儿了。」 苏颖垂下头,心中却不甘之意更浓。 纵然百里聂是如此的真诚,纵然这谪仙一般的人物,应当也不会说谎。饶是如此,苏颖却也是仍然是不肯相信。更何况纵然是真的,她也要嫁给百里聂。这些年来,京城之人都知晓自己是痴恋百里聂,倘若自己嫁了,那就是佳话。否则,那便是弃妇。一个女人一旦成为没人要的弃妇,纵然是百里聂这样子高贵的人不屑,那么她在别人眼里也是不值得什么了。 这个长留王妃的名分,她一定要拿到手。 就算私养面首,也要这个名分。 苏颖却轻轻哭泣:「纵然是如此,也无损我对长留王的爱意的。」 她眼中却也是流转了一缕深邃的算计,杨太后今日微服出巡,她知道必定会来这处小楼。 这儿是从前废太子居住的地方,彼时杨皇后侄女所出的龙胤第一任太子,被废为临江王之后,就幽居于此。所以,自己才来此纠缠,一番算计。 只要杨太后瞧见了自己和百里聂独处,到时候自己再一番言语暧昧暗示。 百里聂纵然不喜欢自己,可若是自己哭着求他救自己一命,只要名分,不求真爱。 到时候,百里聂也是会必定会心软的。 等自己顺利嫁给了长留王,剩下的事情再慢慢的算计。她余光轻扫,从窗户望出去,已然瞧见了微服出巡的杨太后。 想到了这儿,苏颖唇角却也是忽而悄然冷笑。 百里聂也是目光轻轻闪动:「我知道,阿颖所言,自然句句都是真话。你说肯为了我,水里来水你去,火来来火里去,这必定是掏心窝子的话儿。这一句句,都是真的。」 苏颖微微一怔,故作悲切:「这是自然。」 百里聂淡然吩咐:「阿陵,好了,不要偷听了。将苏三小姐送到江里面去,她自然是乐意的——」 苏颖听到此处,听到还有别的人,顿时也是一惊。 姜陵只得干笑一声,从屏风后出来,将苏颖嘴唇一捂,就将苏颖抗起来。 他轻巧的抓住了苏颖,从窗户翻了出去。 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自然不是姜陵的对手。 旋即,江上却也是掠动了一蓬水花。 百里聂不动声色瞧着这般光景,无不惆怅:「想来也是乐意到水里去,以全我清白皓雪的名声。」 姜陵那故意捏住的,杀鸡一般嗓音却也是响起来:「来人啊,来人啊,苏家那位大美人,落在了江水里面了。」
125 私相授受 岸边,杨太后也不觉停住了脚步,一脸吃惊之色。 苏颖千娇百媚,又在自己跟前极为恭顺,小心翼翼的服侍,又很花了一些心思。怎么如今,居然就落在了水里面去了? 静贵妃原本扶着杨太后,如今也不觉吃惊,停住了脚步。 贞敏公主手指头轻轻抚弄领口的五彩璎珞,那张美丽的小脸,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讽刺的笑容。 她平时虽然和苏颖是手帕交,可感情也不过如此。苏颖太过于美丽,孤芳自赏,眼里只有镜中的自己,是素来瞧不上别的什么的。 自己的皇兄长留王,是那样子高贵的人,苏颖居然是有心算计,那又怎么了得? 在贞敏公主心中,自己的这个兄长,是十分清贵,十分高贵的人物。苏颖工于心计,想要将自己和长留王联繫在一起,可这又有什么用。 贞敏公主虽然是并不知晓苏颖的打算,可是平素也窥见了几分苏颖的心思,也不觉隐隐猜测出几下,冷冷含笑。 她有些漠然的轻拂过自己雅致的裙摆,上面一朵朵的白昙,幽幽绽放。 龙胤的皇族高贵俊美,又岂容那些个凡夫俗子所沾染? 苏颖容貌虽然绝美,可不过是区区养女,那样子的风姿招摇,蛊惑住了那些凡夫俗子,毫无见识之徒也还罢了。百里聂又怎么会瞧得上她? 她蓦然死死的掐紧了自己的手掌,心中一阵子的恼怒,也不知晓是为了百里聂,还是为了自己。 那江水轻轻的摇曳,流转一片近乎迷幻般的异样光彩。贞敏公主微微恍惚时候,苏颖已经是被救了上来。 此处并不如何偏僻,来往的游客也是不少。而那些方才被苏颖绝世风姿所蛊惑的男子,更恨不得能英雄救美,就这样子的救下了苏颖。 苏颖被人七手八脚的拉下来,自然也是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 然而苏颖被轻轻的拉上来时候,在场的男子却也是一个个的,无不瞧的是瞠目结舌,纷纷看呆了。 方才苏颖一身洁白若雪的衣衫,如今吸足的水分,顿时也是一寸一寸的,轻轻的贴在了苏颖近乎妙曼的身躯之中。那无比勾人热火的曲线,就尽数展露无疑。丰盈的胸脯更是衬托出腰肢的细韧,夏日轻薄的衣衫吸足了水分,更不觉透出了女子肌肤的肉色。连带着女子贴身的一团胸衣也是若隐若现,瞧得分明。 一时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有人的喉咙也是禁不住上下起伏,也不知晓是谁,蓦然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却也是大的让不少人听到。方才无比圣洁的仙女,以如此狼狈而诱人的姿态出现在人前,衣衫尽湿,风情毕露,好不惹火。 苏颖原本被水一泡,也不觉有些晕晕沉沉的。待她回过神来,却也是触及到人前一道道无比贪婪的目光,顿时吓得惊叫涟涟,甚至不自禁手轻轻遮掩住胸前。 恰好在此刻,杨太后已经到了,驱散了那些死死盯住苏颖的男人,并且命人将一件披风遮掩在苏颖身上。 苏颖也是不觉泪水涟涟,并且心里面十二分的委屈。那些男人内心之中有着什么龌龊的想法,苏颖也是能想得到。只要稍稍想一想,苏颖便是觉得十二分的噁心和可惜。 她不觉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唇瓣竟不觉让苏颖生生咬出了一道嫣然的血痕。 而她却也是不觉泪水涟涟,禁不住哭泣。 今日洛家也是费了许多功夫,前来捧一捧苏颖。苏颖本来就拥有绝色的美貌,在洛家的烘托之下更宛如仙子一样。可惜如今,所有的功夫也是白费了。她方才多么出色,那么现在,那些议论的话儿就是有着多么的不堪了。想不到如今,居然传出了当众湿身的丑事。让高高在上的仙子,也是沾染了一缕污秽不堪。 苏颖原本就心思很重,她原本是养女,并不是这苏家正正经经的嫡出的姑娘。既然是这个样儿,她也总觉得别的人许是瞧自己不上。这样子想着,苏颖人前举止,一举一动,无不是近乎完美,绝不容有丝毫疏忽与不美。 想不到如今,却生出了这样子的丑事。 此生此世,她从来没有没有这样子丢脸过。 她以绝色之姿,苦苦哀求,竟也未见百里聂有半分的垂怜,让苏颖自负之心不觉蒙上了一层阴云,颇为受挫。 更不必提姜陵从屏风后面掠出来时候,电光火石,她瞧见了屏风后一道纤弱而又熟悉的身影。那女郎脸蛋隐匿在晦暗的地方,苏颖原本也是没有瞧得多明白。却只瞧见了对方那一双绣鞋,扯的是葱绿色的缎子,上头绣了两朵精巧的白兰花。这满京城,也唯独元月砂有这样子的绣鞋。 那个妙龄少女,窥见了自己的卑微姿态,瞧着自己如何苦苦哀求,只盼望能得到长留王的垂怜。自己什么样子可笑的模样,都是让元月砂瞧见了。 她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今日是如何的出乖露丑。 想到了这儿,苏颖一股子十分强烈的恨意,却也是顿时涌上了心头。 杨太后过来安慰,苏颖更是哭得好似梨花带雨一样,伤心得不得了。 心中却充满了浓浓疑惑。 长留王宛如皎月一般,高不可攀,元月砂那样子的俗物,怎么会出现在长留王所在小居里面?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百里聂绝不会喜欢上这样子的女人。 元月砂姿色平平,和自己相比更黯淡无光,更要紧的是,元月砂已然是许了婚事。 百里聂怎会要一个许给别人的破鞋? 姜陵那只小狐狸,秉性风流,悄悄勾搭,这才是最大可能。 想到了姜陵,苏颖念及姜陵虚情假意的殷切,心里面也是不是滋味。 那心底,却也是越发将元月砂恨个通透。 静贵妃扶住了杨太后,不觉低语:「太后娘娘可是要去临江旧居瞧一瞧。」 被苏颖这样子一打搅,杨太后也是兴致全无,全没有精神头:「罢了,哀家岁数大了,去了也是触景伤情,只恐怕反而触了你们的兴头。」 静贵妃心想也是,废太子死去多年了,其实如今杨太后身份尊贵,日子舒坦,还念着旧日的事情做什么呢? 自有人扶着苏颖下去,换一身整洁干净的衣衫。 就在这时候,百里聂却让人来请贞敏公主听戏。 贞敏公主请示过静贵妃,静贵妃也是允了。原本长留王得宠,静贵妃也盼望女儿跟他交好,能够联合百里聂,对付周皇后。岂料百里聂当真是那般冷冷清清的,什么事儿都不理睬的性子。饶是如此,女儿和百里聂亲近,倒也没什么坏处,静贵妃也是无心阻止。 想到了这儿,静贵妃心里面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嘆了口气,有些个不是滋味。 她深深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这些日子,贞敏公主虽然掩饰极好,却因为婚事有些不欢喜。 想到了这里,静贵妃盯着女儿美丽的小脸,心里头却也是不觉微微一软。 百里敏踏上了临江小楼时候,耳边听到了叮叮咚咚的琴声,她蓦然神色变幻,却提着裙摆,轻盈的上去。 百里聂已经摘掉了面纱,灯火轻轻的映照着百里聂的脸颊,让百里聂的面孔焕发了难以形容的俊美。只不过烛火辉煌,他脸蛋儿却显得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淡淡的烛光撒上了他的脸颊,好似给他的脸蛋涂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一身淡青色的纱衣,素素的不见什么配饰,越发让整个人显得烟雾蒙蒙。 抚琴的是婉婉,姜陵手指头上牵着木架子,吊着一根根的丝线,挂着一个精巧的小人偶。人偶面目栩栩如生,穿着大红色袄子,是个妙龄女子的样儿,连头髮都是真人头髮剪了贴了上去的。 百里聂微笑:「阿敏,你知道我喜欢清清静静的,所以不喜欢见着人。我让阿陵用木偶来演,演最时兴的一个折子戏,叫牡丹记。这些日子,在京城很时兴的新戏。阿敏,你听过这折戏没有。」 贞敏公主轻轻的摇摇头,她也瞧见了元月砂,故意视而不见,可是心里面却扑扑一跳。 「这牡丹记,讲的是一个叫李生的少年,有一日做梦,梦见牡丹花下一个极为妍丽的少女,对他微微含笑,目中含情。两人月下谈心,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什么话儿都聊。梦中的伊人栩栩如生,可当李生每次醒来时候,伊人都是芳踪难觅。李生心心念念,竟因此相思成疾。」 台上的人偶栩栩如生,而百里聂的嗓音,好听之中却也是不觉平添了几许淡淡的幽凉味道。 「后来等他入京考试,考中的状元,见着了陛下的养女牡丹公主,可巧正是梦中之人。牡丹公主也含情脉脉的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情意。然后就是陛下赐婚,如花美眷。却不料李生家中表妹芳娃也爱慕表哥,心存嫉意,不觉生出了歹毒之意。她百般挑拨,甚至于在牡丹公主茶中下毒,惹得娇娘一名呜唿,又将尸骨埋于牡丹花下。李生归来时候不见夫人,顿时也是心疼欲绝,日日憔悴。其后他娶芳娃为妻,终究郁郁寡欢。有一日他回到了旧宅,见着一株牡丹花开得正是艷丽,不觉晕厥,梦中见到牡丹浑身是血,吐述冤情。李生大怒,顿时取刀,刺破了芳娃的胸口,将她胸口剖开,取出了心脏。」 那李生的人偶,眼珠子眨眨,手臂捏着一柄精巧小刀。姜陵手指头轻轻一勾,那手臂就一下下的,戳中了李娃的人偶,胸口也不知道塞了什么,一蓬蓬的鲜血撒了出来。两个人偶的眼珠子都一眨一眨的,芳娃的人偶也是一抖一抖。 元月砂暗中悄悄的翻了个白眼,这种奇异的恶劣的趣味,她总觉得是好似是某人格外奇妙,耐人寻味的口味。却情不自禁的,扫了百里聂一眼。 百里聂乌髮斜斜的挽了脑后,松松弄了个髮髻,随随便便的插了枚髮钗。 贞敏公主面色却渐渐有些不好看了,一双手用力搅住了衣衫,旋即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了。 她不觉垂下头,淡淡的说道:「这牡丹记并不是这样子的,是表妹芳娃意图离间李生与牡丹二人,牡丹被骗以为李生已死,在牡丹花下面吐血而亡。而得胜归来的李生,哀悼欲绝,却逐走了芳娃,让芳娃乞讨为生,日子悽惨。后来李生与牡丹人间不能相会,却能日日见于梦中。皇兄,不错,这齣牡丹记是与敏儿脱不了干系。别人都说,是因为宣王府的清夫人,有人写了这个话本。可谁又知道呢?这个话本,是因为薛采青,更为了薛家那门婚事。」 「别人都说,皇兄品性高洁,不沾染这些烟沉俗务,然而皇兄实则心如明镜,我这样子的手腕,自然是骗不了皇兄你了。」 「打小,我就努力避开那些勾心斗角,相互算计的勾当,避开那些俗世间的纷纷扰扰。我费尽心思,只盼望能得母妃欢喜。可是如今,我再也不想要忍耐,一点都不想。我绝对不能忍耐,我和薛采青即将定下来的婚事,以及我那未来似乎已经被人安排好的命运。从母妃未曾将张淑妃拖入那场阴谋开始,她心里面已然是乐意让我嫁入薛家。」 「他薛采青欺人太甚,当我极力忍耐,勉强自己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我在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很屈辱的落入薛家和张淑妃的圈套,同时顺了母妃的心意。在我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想要抵御打心眼儿里面翻腾的抗拒和厌恶时候,说服自己顺从命运安排的时候。薛采青却带来了他和那个寄养在薛家孤女,那个楚楚可怜的表妹纠缠不休的流言蜚语。让这些桃色纠纷成为了满京城议论的对象,而我这个龙胤的公主成为了百姓们口中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成为别人可悲而怜悯目光之下,万分同情的对象。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流言蜚语,这是事实。」 「薛家虽然是不乐意,可是薛采青却真心实意的喜欢他的那个表妹。皇兄,这些敏儿早就已经查得清清楚楚的。」 「他的那个表妹叫做越秋涵,父母双亡,寄养在薛家,真可谓是无依无靠,命若浮萍,实在是太过于可怜。若没有表兄的轻怜密爱,百般呵护,这朵娇柔的花儿,就好似风中的浮萍,这样子随风而飘散了。真是奇怪,为什么京城的高门里面,总是不乏这样子柔弱的表妹,而这些表妹也非得要勾搭青梅竹马的表哥呢?就好似那位清夫人一样,总有说完的真情。大概是因为虽然养在富贵锦绣地,却过于薄命,表哥是这些所谓的表妹们最好的依靠和可依赖的对象吧。」 「我早查过了那个越秋涵,论容貌,论才学,论身份,她哪一样都是不如我的。可就算是这样子,薛采青也并不见得如何乐意娶我这个公主。他对这门即将到来的婚事郁郁寡欢,十分不乐意。若不是家族的压力,他是根本不会娶我这个公主的。」 「皇兄,敏儿从小到大,都是京城之中的一颗明珠。别人都会羡慕我,嫉妒我,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最幸福的一个人。可是现在,母妃和薛家齐齐将我放在薛采青的手心里面,他却是犹豫不决,倍感嫌弃。」 「所以,我绝对绝对,不要嫁给薛采青。就算这是母妃愿望,我也已经不想成全她。小时候弟弟死了,母妃记挂着死去的弟弟,根本不疼我这个活着的女儿。我千方百计,只盼能让她多看我这个女儿一眼,忘记过去的悲伤。可是,这一点儿用都没有。而我也,不稀罕。」 说到了这儿,贞敏公主掏出了手帕,眸光冷冷,手帕轻轻的擦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水。 元月砂知晓静贵妃的心思,静贵妃没有儿子,所以在她看来,与十七皇子一脉联盟是最好的选择。贞敏公主是宣德帝最为爱惜的女儿,而联姻往往也是联盟最好的方式。周皇后无子,如果十七皇子成为了龙胤未来的太子,那么周家的风光也是不过如此。 张淑妃颇具野心,否则也不会让百里璃和薛五定亲了。 然而,贞敏公主却也是并不如何的乐意。 「以前,我和皇兄一块儿看戏,听曲儿,喝茶。我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能超然物外,不必捲入争权夺势,相互算计的泥潭。可是我错了,这世上唯一能做到如此的,只有长留王殿下。我百里敏,龙胤最得宠的公主,凭什么要随风摇摆,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皇兄,我是让那个越秋涵成为京城笑柄,我是逼着薛采青,让他不能含煳其事。我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是薛采青瞎了眼珠子自甘下贱,对不住我,而不是我这个公主对不住他。就算要毁了这门婚事,凭什么要敏儿主动为之,承担这个悔婚的罪过。既然薛采青另有所爱,那就让他为了自己这个真爱付出,身败名裂。」 百里敏这样子说话,越说,却也是越发显得无比的坚决。 这些话儿,藏在了百里敏的心头,已经是很久很久了。 她当然要说出来,不管百里聂如何的看待自己。 一时之间,房间里面十分安静,再没别的声音。只有窗户外边,一些歌舞之声却也是从窗户里面轻轻的吹进来,若隐若现。 百里聂淡色的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缓缓的站起来,走到了贞敏公主的身后。 他慢慢的为百里敏拢好有些凌乱的髮丝,轻轻的说道:「作为龙胤的皇室血脉,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总是会踏上了争夺的道路。就算是敏儿,今日如此为之,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每一个准备踏上争夺道路的孩子,最先学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就是——」 百里聂略顿了顿,方才轻轻的说道:「那就是宽容。」 贞敏公主脸颊之上顿时浮起了淡淡讥讽之色。 百里聂缓缓说道:「这个词是很有些无趣,说出来似乎也没什么意思。这世上真正的聪明人,也许是少数。可是这些人无不是努力的挤向了权力的巅峰,也就是你我四周。敏儿,宽容的意义在于,不要随随便便的,就竖立一个敌人。真正的敌人,是属于你死我活,必须要处之而后快,斩草除根,无所不用其极的。薛采青虽然是令你讨厌,可未必要成为仇敌,才能解决这桩令你不悦的事情。招惹一些不必要的仇恨,是你面对真正对手时候,平添而来的束手束脚的负担。」 「薛采青为人端方,性子优柔,又敬畏家族的压力。他自然并非良配,你也可以不嫁给他。只不过如今,这桩婚事并没有定下来。何必如何仇恨一个你原本也并不喜欢的少年郎,而不肯心平气和,权衡利弊寻到一个另外的法子。」 百里聂的手掌,轻轻的按在了贞敏公主的肩头,却让贞敏公主轻轻巧巧的挣脱开了。 百里聂继续说道:「那一天,阿陵悄然到了小姑姑的碧华宫。其实那杯让清夫人下了药的茶水,阿陵已经换掉了。那一天,敏儿你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可你巧妙的演技,让薛采青以为你被人下药,神智不清——」 贞敏公主脸红了红,有些恼怒,不觉盈盈站起来:「皇兄意思,敏儿也是明白。若非敏儿自污名声,他薛采青也不会无辜逼着娶我,大可以娶他的表妹。这一切,竟然是我自作自受不成?我是为了孝顺,好让母妃开心。他难道就当真无辜?他已然是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妹,还可以来参加御前比武,还跑来我这碧华宫献殷勤,就算什么都不知道,结果还是让薛家的算计能够如愿。凭什么,都说是敏儿我错了。就算是我错了,我也不会认错。宁可做错了事,也不乐意一生一世,都不能如愿以偿。皇兄,请恕敏儿告辞。」 她轻盈的离开,离开时候却也是眼眶微微发酸。 百里聂素来都是淡漠的性子,难得说几句话,足见还是对自己有些情分。 可是自己却也是再也不能见这位长留王殿下了,是不能,也是不想。 她泪水盈盈,蓦然用手帕擦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元月砂慢慢的垂下头,心尖儿也是不觉若有所思。 一个妙龄女郎,能如此激烈的反对,不乐意嫁给另外一个男子。这其中不单单是不甘,还有情意。当然这样子的情意,自然并不是对着薛采青,而是对着另外的男人。 贞敏公主有了心上人了,她这么多年了,小心翼翼的只盼望能得到母亲的爱惜和认可。可是这个男人,却让贞敏公主可以放弃对母亲的执念。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更掩不住唇角幽幽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娇柔的身躯,却也是笼罩在了男子淡淡的阴影之中。 男人微凉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了元月砂的脸颊边柔软的秀髮,轻轻的扯了两下三下,似笑非笑的样儿:「元二小姐,你猜为什么今日,敏儿能无所顾忌的说出这么多话?她虽然是假装不认识你,可是下意识间,却知晓你是自己人。不然平时她谨慎自持,要是这里有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她是不会什么话儿都说出口的。你说,本王是否应该好奇,好奇一个区区南府郡的姑娘,为什么能得到静贵妃和贞敏公主的信任。」 闻言,元月砂不觉心尖微微一件 百里聂细腻的心思让元月砂总是有一缕说不出的警惕和厌憎。 她轻柔说道:「殿下放心——」 百里聂打断了元月砂的话儿:「我当然放心,月砂绝不会胡言乱语,这样子聪明的姑娘,难道还需要人提点不成。」 元月砂一刻也是不乐意多待:「殿下,月砂想要——」 「想要告辞?阿陵,送一送元二小姐。」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殿下总是善解人意的。」 百里聂微笑:「上一次本王洗手做羹汤,似乎不如人意。如今,那片菜地已经没了。最近我在上头种了些牡丹花,到了明年春日,可以让元二小姐来长留王府赏牡丹。」 姜陵唇角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抽搐,是呀,是呀,有些人实在是太过于无聊。 平了菜园子,让府中上下啃了两天青菜萝蔔,如今王爷挖开了土,又在地里面种牡丹花儿了。 那样子娇贵的东西,总难以想像百里聂能够养活。 百里聂轻轻的摘下了壁上的兔子花灯,塞在了元月砂的手里面。 元月砂上了船儿,江上水汽冉冉,她提着这盏灯,过了一阵子的,才轻轻的放在一边了。 百里聂轻轻的倚靠着窗户,瞧着这渐渐远行的船只,一双眸子之中渐渐泛起了淡淡的死寂之色。方才因为元月砂在这儿,流转的几许戏嚯和暖意,如今却也是不觉又是荡然无存。那双眸子之中,泛起的到底还是一股子虚无的空荡。却任由那浅浅的月色辉煌,轻盈的洒在了淡青色的纱衣之上。 「你若不喜欢牡丹,要不然就改种了芍药。」 当元月砂来到了元老夫人身边时候,此刻咿咿呀呀的戏台之上,正演的是牡丹记。 那扮演芳娃的戏子虽然是男儿身,却是身段儿妖娆,当真也是不见得输给了女子了去。 元老夫人待元月砂很是热络,却让一旁的云氏很有些不满意。 元老夫人对元月砂太过于宽容了,若是元家其他的姑娘,好似这样子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走乱撞。只恐怕也不会被元老夫人如此客客气气的温柔说话儿。 元月砂乖巧的偎依在了元老夫人身边,垂眉顺目。 正在这时候,她耳边却也是听到了薛五那熟悉的不如何中听的嗓音:「你瞧着表妹,原本是无依无靠,才被李家收留,却也是不知晓羞耻,得陇望蜀,贪得无厌。这样子的性儿,可真是令人十分不知。」 薛灵娇一向就是这样子,尖酸刻薄,冷嘲热讽。若是往常,薛家的长辈必定是会呵斥一番。可是今日,薛家长辈们居然是都没有做声。便是一向喜爱管教薛灵娇的薛灵霜,都是默默在一边没言语。 元月砂听到了哐当一声清脆声音,是有人摔碎了茶盏子。 那是个娇美清秀的少女,姿容楚楚,虽然是个美人胚子,未免显得单薄不足了些。说到了美貌,自然也是不足以和贞敏公主相提比论。甚至薛家两位小姐,也比她美上几分了。 她的与众不同之处,也许在于她眉宇之间一缕淡淡的清愁,在于那清愁之中一缕淡淡的倔强。元月砂只瞧了一眼,就已然是心中笃定,这就是那位传闻之中的表妹越秋涵了。 此时此刻,她不觉轻轻的抿紧了自己的唇瓣,绷紧了脸蛋儿。 元月砂瞧见她,下意识的轻轻伸手,撰住了腰间一个物件儿,好似那东西能够带给越秋涵某种勇气。 等越秋涵手掌轻轻的松开时候,元月砂瞧清楚了,那是一枚精緻的荷包。 也许这个东西,对于越秋涵而言,是一件意义非凡的物件儿。 薛夫人恼怒无比的盯着越秋涵,脸上宛如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如今薛家上下,都是在怪她这个薛夫人,说她不应该接了自己的侄女儿过来。薛夫人内心也是说不尽的烦恼。她心中也是有些不舒服,更有些不自在。 在薛夫人瞧来,越秋涵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若她肯安安分分的,也许以后还能做妾。可是她当真不够安分,也不够听话,更不够柔顺。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薛家的笑话。 曾经这个牡丹记是在讽刺宣王世子的,可是如今这桩笑话却是落在了薛家的身上了。 薛夫人清清楚楚的知晓,那个荷包,象徵着越秋涵和薛采青的爱情。这个小妮子,绣了两个,另外一个就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当真可笑,已经是到了这个时候了,越秋涵仍然是戴着这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企图挽回了薛采青的心。因为薛采青这段日子,已经在迴避越秋涵了。 薛夫人是知晓自己儿子的,薛采青在感情之上,总是难以决断的。如今的迴避,并不代表薛采青抛弃了他的表妹了。相反,自己的儿子心里面仍然是只有越秋涵一个人。他不过是逼于家庭的压力,故而也是不想见到越秋涵。否则只要看到一面,那所有的意志力,就会如流水一般,这样子的消失了,最后崩溃无波。 越秋涵是那样子的痴心,将荷包轻轻巧巧的系在了自己的身上,等待着薛采青的回心转意。 薛夫人忍不住万般恼恨的想,越秋涵到底期盼着什么呢?希望自己的儿子舍掉了家族,放弃那高贵而美丽的公主,而去娶一个无依无靠,对他的仕途没有丝毫帮助的孤女?她没有家族的帮衬,丰厚的嫁妆,以及妻族应该有的人脉关系,又凭什么嫁给自己的儿子,摧毁薛家最璀璨的明珠呢? 这个时候,戏台上一阵子咿咿呀呀的唱。 那台上的牡丹公主,凄婉的叫道:「我的郎,你战死异乡,叫我如何自处?这千般恩情,万缕缘分,尽付诸流水。哎呀呀,我的心肝儿郎啊,让我如何是好。」 那戏子咬破了口中的血袋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只盼三更魂归天,五更神离体,脱去肉皮囊,再与郎相逢梦中,不离不弃。」 芳娃假哭:「哎呀呀,公主保重千金之躯啊。」 却举袖,做出了窃笑之状态。 那样子,殊为可恨。 便是薛夫人见到了,却也是不觉气得浑身发抖。那台上心狠阴险的芳娃,仿若化为了可恨的越秋涵,妖妖娆娆,算计自己的儿子,不择手段,想要害死贞敏公主。 她忍不住向着高高在上的贞敏公主望过去。 今日贞敏公主听戏来得迟了些,却似有些郁郁之色,眸中也是隐隐有些泪光闪动。 是了,是了,这样子娇贵的公主,全世界最尊贵的一个女孩子,又怎么能受这样子的委屈? 这个美丽的公主,自己儿子娶了,可是偌大的福分。 静贵妃没有儿子,女儿极为受宠,以后静贵妃在陛下跟前的情分,都自然会添在了女婿身上。 可惜如今,却横生枝节,不能让薛夫人心愿顺遂。 原本,薛夫人是有些迟疑的。 可是如今,那台上窃笑的芳娃,仿若就化为了越秋涵。她仿佛就瞧见了自己这个侄女儿,在没有人瞧见时候,发出了窃笑的声音,并且十分的得意。 不行的,绝对不可能。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出任何事情。 包括,捨弃掉这个柔弱的孤女。 薛夫人眼底深处,已然是一派狠戾之色,却故意做出了慈和柔顺的样儿。 「秋涵,你腰间荷包,绣得好生的精緻和仔细,难怪你总是戴着这枚荷包,想来你也是喜欢得紧。」 越秋涵唇角浮起了一缕苦涩的笑容,不觉轻柔的说道:「姑姑,我,我是很喜欢的。」 她觉得姑母眼底,似乎蕴含了一缕让自己觉得十分畏惧的光彩,如今竟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森森的惧意。 自己这个荷包,是定情的信物,那时候表哥也是已经收下了。 所以自己总是戴着,只盼望表哥能够回心转意。 她觉得薛夫人似乎是知晓了这件事情,这让越秋涵不觉有些心虚。可是一转眼,越秋涵又是不觉理直气壮了。仔细想想,自己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姑母的心,也不过如此,狠辣而坚硬。自己和表哥,是真心相爱,清清白白的。 当她爱上薛采青的时候,他们中间并没有一个贞敏公主,既没有婚约,也没有感情。自始至终,是自己和表哥先开始的。他们相爱之后,薛家才开始筹谋所谓的婚事。只要一日没有定下这门亲事,为什么自己不能去争取呢? 当然,当然,当真定下来时候,留给自己的也是绝望了。她也是只盼望,薛采青能够勇敢一些,主动一些。 想到了这儿,越秋涵甚至有些痴了。甚至于薛夫人说了什么,她竟也没听到。 待她回过神来,越秋涵不觉有些尴尬:「姑母,我,我——」 薛夫人微笑:「你害羞什么,刚刚啊,我从赵松身上也看到了个相似的荷包,可谓是一模一样。想来,是你喜欢他,一併做了一个,双双对对的。」 越秋涵瞪大了眼睛,顿时也是不觉打了个激灵。 什么赵松,她又怎么会给赵松做这个荷包? 赵松,赵松,这个无赖是薛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却是死皮赖脸的这样子给凑过来。 他总是用那种贪婪的目光看着越秋涵,让越秋涵觉得很是噁心,故而能避则避。 越秋涵听过那些丫头笑话过赵松,说他去了窑子,染了脏病,吃了许多药才好。 姑母这是什么意思?她可是自己的亲姑母啊! 这竟是个十分恶毒的陷阱。 贞敏公主居高临下瞧着,眼中泛起了一片冷漠的水光。
126 自尽 贞敏公主居高临下瞧着,眼中泛起了一片冷漠的水光。 她慢慢的抓紧了手中的帕儿,旋即手指头又一根根的松开。 不错,不错,这个越秋涵不过是个孤女。她地位和自己可谓是天差地别。而自个儿,更不必因为这样子的孤女,脏了自己的手指头。 她瞧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心中无不讽刺的想,既然薛家要不择手段的将自己娶过去,那自然应当替自己清除一些让自己无比厌恶的东西。 当然,薛家卑鄙,费尽心思,算计自己。她也是绝不会如薛家所愿,嫁给那个呆子一样的薛采青。 她要薛家母子反目成仇,而薛家的计划也好似竹篮子打水一样,一场空,什么都捞不到。 贞敏公主那尚有几分青涩的脸孔之上,蓦然流转了几许狠意。 自己这个公主,决不容人任意揉捏,恣意欺辱。 胆敢算计自己的,那也是十倍奉还。 越秋涵死死的咬紧了牙关,身子摇摇欲坠。然而薛夫人却一派盈盈喜色,对越秋涵的惧意可谓是视而不见,宛如最慈和的长辈。然而越是这个样子,却也是越添了几分惧意和寒冷。 赵松已然被薛夫人叫来跟前,在薛家这些长辈面前,赵松自然是眉宇恭顺。只不过,他时不时打量越秋涵,眼底也还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贪婪之色。 他样貌也还算端正,若非如此,就算是凑上前来奉承,那也不过是平添薛家之人的厌憎。只不过赵松多年来贪图酒色,肌肤微微蜡黄,微微有些虚气。好在今日他面上敷了一层粉,掩住了肌肤虚色,又新得了银子,做了一身崭新的衣衫。乍然一瞧,倒也算是一表人才。他大咧咧的在腰间挂了一枚荷包,正好是越秋涵荷包一模一样。 越秋涵听到了自己的牙齿轻轻的打颤,心中一阵子迷煳,又是说不出的茫然。为什么自己做的荷包,却有一枚差不多的在赵松身上?她想起了自己的丫鬟娟儿,那原本是薛家的家生子。平时虽然肯温温柔柔的,听着自己抽帕子抹眼泪诉苦,可是这个娟儿也是一定向着薛家。是不是娟儿出卖了自己,将荷包的花样子照着绣了一个? 这些念头,转瞬之间涌过了越秋涵的脑海了。可她脑子乱糟糟的,也没机会细细的将这些思绪想个通透。 而赵松一边问安,一边心中浮起了好色的念头。这越秋涵,越家表妹,也许单论容貌,也不过是可称清秀。可最动人的,却是眉宇间那么一缕宛如烟水朦胧的淡淡的哀愁之色。他久居青楼,天生喜爱女色,嫖得多了,自然是别有一番品鑑妙娥的法子。单单只用眼睛去瞧,眼前少女这一身雪白的肌肤,白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可谓上品。越秋涵虽不是什么绝色的美女,却是身具内媚,姿容非凡。倘若摆布到了床上去了,必定是极妙。赵松也想试试,调教这难得一见内媚,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越秋涵虽是孤女,却有薛家庇护,好歹是表小姐。赵松虽然垂涎,却也是没法子。 料不着这表妹作死,竟一心痴缠表哥,要坏了薛采青的前程。薛夫人爱子如命,自然是不肯允。故而竟将这个娇滴滴的人儿赐给了自己。 想着薛夫人的厚赐,看着近在咫尺越秋涵的一身雪白皮肉,赵松也是越发欢喜。 越秋涵虽瞧不透这赵松脑中所想,可那内心之中,女儿家的敏锐却让之顿时察觉到了一阵子的淫邪污秽。 对方偶尔扫过的眼神,好似自己没穿衣衫似的。越秋涵想起了那些薛家丫鬟偷偷议论的话儿,赵松因为贪花沾染的花柳病,这样子的人物简直是令越秋涵厌恶透顶,说不出的噁心厌憎。 耳边却听着薛夫人慈和的言语:「赵松,你这荷包,又是打哪里来的,怎么就跟秋涵一样花色,成双成段。料来,也是绝不会这样子可巧的。」 赵松却也是顿时不觉赔笑:「夫人,这话我这个外侄儿可不敢说,生怕污了小姐的清誉。」 他说不敢说,却分明是有所暗示,别有居心。 那些暧昧的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越秋涵的身上。有人不觉心忖,薛家到底容不得这个妖妖娆娆的表小姐了。亦有人心忖,当真是越秋涵水性也是说不定。说到底,她如今只怕也不能嫁给薛家公子了,既然是如此,有了别的心思,却去勾搭别的男人,也是有可能的。 薛夫人笑了笑,轻轻的挑起了手指上的指甲套:「你们这些少年人,做事情没有规矩,如今在我面前遮遮掩掩,话儿都说不顺了。哎,可饶是如此,我这个做长辈的到底是个慈和之人。你道我便当真如此食古不化,非得依着礼数不依不饶?既然是两情相悦,我见你这个孩子素来沉稳,便将秋涵许给你就是。她家里面长辈已经没了,我这个姑母,也是还能够做主。可怜这孩子孤零零的,又没有亲眷帮衬。故而,我也是要多费些心思,将她好生看顾。这一次她出嫁的嫁妆,我怎么也要出一份,掏一份丰厚的。」 一番言语,居然是将越秋涵的婚事定下来。 别人个个称赞,只说薛夫人重情意,对晚辈也好,还肯出一笔丰厚的嫁妆。这寻常的孤女,只怕也是没有越秋涵这样子的福气,能有这样子的好姑母。 薛夫人更是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了眼角:「可怜这孩子,父母去世得早。」 她心中却也是充满了森森的冷意,是越秋涵不知好歹,薛家将这姑娘养大,可她却是不知晓好歹,要坏自己儿子的前程。既然是如此,就不容自己不使出这么些个厉害的手腕,护住了自己的儿子。 而此时此刻,越秋涵已经是全然明白了薛家歹毒的心思,好似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一阵子的冰冷。 她牙齿轻轻的打颤,颤声说道:「姑母,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给他!」 越秋涵一双眸子之中,饱含了泪水,瞧着好似要滴落出来了。 薛夫人却也是一阵子的厌恶,自己又不是男子,绝不会吃柔柔弱弱的这一套。越秋涵在薛采青跟前摆弄也还罢了,自己自然不会上心。 她微笑:「好孩子,你说什么呢?你不要怕,这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便是你举止失了礼数,也是不必如此害羞,有我这个姑母为你撑腰。」 赵松也是脸皮厚的,丝毫也是不在意越梦涵脸上厌恶抗拒之色,也是一团喜气洋洋:「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我是会对表小姐好的,一定要待表小姐好的。」 除了越秋涵脸上一团惊惶之色,每一个脸上都是不觉透出了喜气洋洋的神色。 越秋涵只觉得天旋地转,身躯瑟瑟发抖。 耳边,倒是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母亲,这桩婚事,还是,还是回去再议论吧。」 她眼睛一亮,原本饱含在眼眶之中的泪水珠子不觉顺着面颊轻轻的滑落。泪眼朦胧间,她瞧见了薛采青的身影,不觉阵阵激动,心尖也是微微发热。她好似落水的人,忽而就抓住了一条救命的稻草了。 薛夫人轻轻的一挑眉头,她也没打算背着薛采青将越秋涵嫁了。她知晓自己的儿子,还是知道分寸的。虽然爱惜表妹,可是断断不会做出有违家族利益的事情。有些事情,若不是让薛采青亲眼选择,只怕薛采青以后还会觉得自己这个娘专断。 也是,定然要让越秋涵死了这条心。 薛采青看着表妹泫然欲泣的样子,只觉得一股子热血上涌,恨不得百般呵护。他刚刚已然是知道,贞敏公主就在上面打量自己,可是如今薛采青全都忘记了。此刻,他的眼睛里面,只有自己这个表妹越秋涵。 薛夫人倒是沉得住气:「采青,你表妹的婚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如今她给赵松做了荷包,必定也是喜欢人家的。你性子迂腐,定然是觉得有违礼数。可要怜惜你表妹打小孤苦,若没咱们薛家,她也是养不大。既然是这个样子,你也别多见怪你这个表妹了。」 薛采青被母亲将话儿一堵,一时也不知晓说什么。 他慢慢的回过神来,心忖自己还能够说什么呢?他总能说,那个荷包,表妹的和自己是一对儿,和这个赵松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能当着满京城女眷的面,当真贞敏公主的面,当着家里长辈的面,说自己是喜爱越秋涵的,不能够将越秋涵嫁给别的人。 其实倘若表妹肯委身为妾,一切都好办得多了。 可是偏生越秋涵是不肯的,她年纪小,看着柔柔弱弱的,脾气却也是很倔强。一个孤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薛采青有着家族的重担,他也是给不起的。 不错,薛家是有三个儿子,可是大哥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二哥天分寻常,又染了病,手别说拿刀舞剑,到了下雨天举都举不起来。二哥总是整日喝酒,心中郁郁。二哥总是拍着自己的肩头,说以后薛家,都靠着自己了。而薛采青呢,盯着父亲白髮,母亲殷切,早暗暗发誓,定然是不能让双亲失望。 越秋涵死死的盯着他,他的表妹眼睛里含了一层淡淡的泪水,却也是充满了浓浓的期盼。可是呢,自己表妹想要的东西,他却也是给不起的。 越秋涵眼睛里面满是期待,却迟迟未曾眼见薛采青说出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儿。 她的身躯禁不住轻轻的颤抖,原名因为薛采青而明亮的眸子,如今却也是渐渐的黯淡了。 然而薛夫人却是很满意,觉得自己的儿子,到底还是知晓分寸的,一如自己记忆之中那样子的乖顺和听话。是了,薛采青是知晓好歹的,他应该是知晓,父母一番筹谋,百般算计,还不是为了了他铺前程? 她走过去,慢慢的轻拢薛采青的衣衫,和声说道:「你是个男孩子,就应该建功立业,为国尽忠。后宅里面的婚丧嫁娶,是当家主母应该做的事情,和没没什么关系。采青,你有些累了,回去稍作歇息,不必陪着母亲在这儿看戏。」 薛采青好几次想要掏出了怀中的荷包,可终究是没这份力气的。 他轻轻的点点头,脚好似灌了铅一样,转过了身子。 其实,他不是不在意表妹了。 母亲是生气了,才会做这些事情。他做为儿子,不能够不孝顺。自己若大庭广众之下,和母亲一番争执,那是会丢了薛家的脸。 他回家之后,自会央求母亲,甚至拿贞敏公主的婚事做要挟,让母亲不要让表妹嫁给赵松。 也不必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薛家的脸面。 最好是,能说动表妹做妾,到时候仍然能长长久久的厮守。 倘若表妹不乐意,那就备一份好的嫁妆,挑一个真正品行敦厚的男子,就这样子,就这样子让,让表妹嫁了吧。 赵松那样子的人,也是不成的。 薛采青每跨一步,都觉得脚沉甸甸的,好似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当他想到要将表妹嫁给别人时候,更不觉心如刀绞。他好似一个充气的皮囊,却被一锥子轻轻锥开,软绵绵的顿时死去了全部的力气了。 薛夫人也轻轻松了口气,她瞧见越秋涵失魂落魄那样儿,忽而微微有些心软。 她是知晓自己儿子的,回去后会百般恳求。是了,这个赵松,是她盛怒之下故意噁心人的。如今儿子听话,没那么生气了,薛夫人也不觉软了心肠。让越秋涵另外挑个好人家嫁了,备上丰厚的嫁妆,嫁得风光一些。越秋涵如今得了教训,又被拿捏,看到了薛采青的决定,定然是会服软,考虑也会现实一些,不会整日就盯着薛家做打算了。 贞敏公主冷冷瞧着这一切,她也是知晓别人正在偷偷打量着自己。 薛家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贞敏公主? 薛采青如此样儿,瞧得出来,总是对越秋涵有些旧情的。不过薛家,倒是拧得清。 只不过许多女郎,却也是忍不住好奇,好奇贞敏公主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然而贞敏公主的脸上好似戴了一层面具,谁也是窥不见她的心思。 贞敏公主冷冷的想,别人都会以为越秋涵会被吓坏了,并且因此服软。可是那个人寻觅了越秋涵平时里的诗稿,送到了贞敏公主跟前。贞敏公主很聪慧,从那些手稿之中,读到了越秋涵那忧郁而敏锐的心思,那清高而又孤傲的骄傲。 这样子的女子,是绝不容薛采青抛弃两个人之间的深情,而为了家族的利益去娶公主。 她瞧不上薛采青的懦弱,无不讽刺的想,今日越秋涵又怎会不爆发,不恼怒,不报復? 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场撕破薛家虚伪面具的好戏。 说什么纯臣,说什么忠直,还不是追名逐利,不择手段。 越秋涵死死的盯住了薛采青的背影,许是因为眼眶里面又重新凝聚了泪水,那道背影顿时也是不觉变得模煳了。 这是背弃,不错,薛采青背弃了她了。 她喜欢的男子,将她扔了下来,不理不睬。 小时候,自己父母死了,觉得好害怕,孤零零的来到了姑母家。表哥沉默寡言,却很温柔,轻轻的拉着自己手,陪着自己玩儿。那时候,她觉得表哥好生温厚可靠,心里面也渐渐忘掉了死去父母的悲哀。 那戏台之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仍然是唱着牡丹记。 只见那表妹芳娃跪在地上,如泣如诉:「奴知错,奴知晓错了呀——」 李生却不肯饶,软布条充作鞭子,一下下的鞭笞芳娃,那芳娃的戏子也做出痛苦之状。 李生边塞打仗,得胜归来,却闻牡丹公主因错听芳娃的假消息,因此抑郁而亡,故而不觉大怒。 「我李家,怜你孤弱,惜你无家可归,无父母可依,你却是,不知好歹,不明是非呀。」 戏子尖细的嗓音唱着戏词,一句句的传入了越秋涵的耳朵。 那一句句的话儿,仿若是莫大的讽刺,说不出的讥讽。 她冷笑了两声,这一番情爱,到底化作了满身的污泥,惹人嘲讽讥笑。 越秋涵手帕举到了唇瓣,狠狠的一咬。 那手帕上绣了一对儿鸳鸯,她既是喜爱薛采青的,绣时候,却也是自然满心里甜蜜。 可如今,却偏生有切骨之疼,撕心之恨。 手指用力,那一片手帕竟然是撕成了两片。两片手帕之上,一边一只鸳鸯。 越秋涵将这撕开手帕,却也是轻轻的抛在了地上,宛如两片轻盈的蝴蝶。 贞敏公主便等着,等着越秋涵说什么话儿。 然而越秋涵只怔怔发呆,竟似什么话儿也不乐意说了,眼神一片恍惚和迷茫。 薛采青却不觉呆呆的停住了身子,他觉得自己再没力气走下去了。 他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捉弄表妹,故意抛下他,悄悄的躲了起来。 越秋涵哭得很伤心,到后来却也是撕心裂肺了。他不得不跑出来,既然要赔不是,可是又有些不服气。越秋涵应当知晓,自己只是闹着玩儿,又怎么会当着抛下她,不理睬她? 越秋涵脸颊轻轻的贴着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泪水轻轻的擦在了自个儿的脸上。她哽咽说道,说就算是闹着玩儿,她也是会当真的。 表妹脾气很小性儿,受了些委屈,自己必定要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能让越秋涵欢喜起来。可是今日,平时自己一点小事都很迁就,如今却抛下了她,不理不睬。别人眼里,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子。 打小,两人一块儿长大,一块儿玩耍,从小就没有分开。她,她就是自己的小妻子,自己又怎么能舍下她不理会呢? 薛采青艰涩的转过身,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荷包,和越秋涵戴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越秋涵怔怔的瞧着他,眼睛里面没有之前的光彩了,眼神也好似隐隐有些迷茫。 薛夫人瞧见自己儿子居然折身回来,也是大惊失色,张张嘴,也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采青,采青,他素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不应该啊,怎么会这个样子。 薛采青将皱巴巴的荷包放在了几上,轻轻的说道:「母亲,你不要将表妹嫁给别人了,我喜欢她,而她,她也是喜欢我的。」 他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越秋涵的手掌,有些迟疑,旋即又狠狠的抓紧。 「我,我要娶她,娶她为妻,和她一生一世,都不要分开。」 薛夫人已经是气得脸色发青了,蓦然扬起了一巴掌,狠狠的抽打在了自己儿子的脸颊之上。 可是打完了这么一巴掌,她似也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软绵绵的坐下来。 别人都瞧着贞敏公主,虽然如今是薛采青实实在在的挨了一巴掌,可是谁都知道,那无形的巴掌,却也是已然打在了贞敏公主的脸颊之上了。贞敏公主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纤纤玉足。那纤足之上绣鞋十分精緻,还缝了明珠。她身为公主,连穿的鞋子都这样子的珍贵,可是薛采青,薛采青却如此羞辱。 贞敏公主只觉得自己说不出的狼狈,她甚至觉得有些自己显得可笑。 这一切明明是自己所设计,折辱的却是自己的尊严。 越秋涵笑了笑,眼睛里面添了光彩。她身子软腻的倒在了薛采青怀中,伸手轻轻的抚摸薛采青的脸颊:「表哥,表哥,我就知道,你这辈子啊,不会真的不要我了。」 她这样子的举止,实在是太轻浮孟浪了,让得人瞧着连连皱眉头。 薛采青心乱如麻,可也忍不住脸都红了。然而他的表妹,拥有了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无法将越秋涵给推开。 他把心一横,干脆将越秋涵的身子,轻轻的揽入了自个儿的怀中,温声言语:「刚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怪我。」 越秋涵把头轻轻的搁在了肩膀之上,轻轻摇摇头:「我不会怪你的。表哥,从小大,我都没怪过你。有时候,我样子很生气,可是那是,那是骗你的,只盼望,你哄哄我,关心我。」 「可是,可是你要娶别人了,以后不理睬我了。」 薛采青赶紧说道:「不会的,绝对不会。你应当知道,无论怎么样,我再怎么犹豫,最后一定是会顺了你的意思。」 薛夫人原本不想闹,只因为当众呵斥儿子,也不过是增加薛家的笑柄。可是如今,她已经忍无可忍。她不想不到自己打小就知晓规矩的儿子,却当众说这些软腻腻的情话。 薛夫人尖声说道:「好了,如今人前这种样儿,也不怕丑。」 薛采青有些脸红,然而越秋涵却仿佛没听见:「我不知道,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这样子疼我。表哥,你知晓我的性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出身不好,可以做别人的小妾,可是却不能做你的小妾,只因为,我的心里面实在太爱你了。然而你若不要我了,我,我不会像清夫人那样子,也不会像戏里面芳娃那样子,我,我会离开你,不会跟你纠纠缠缠,那样子,那样子的难看。那戏里表妹那样子可恶,你不要信,我可不是那样儿。」 那台上的戏,早就已经停了,只顾着看薛家的戏。 薛夫人胸口起伏,充满了恼恨。她想不到啊,越秋涵这个侄女,看着柔柔弱弱的,心眼却那么多。她那样子的性儿,又怎么会放手,定然是痴缠不休。 薛采青嘆了口气,心知母亲已然是被气坏了,薛家上下也是被自个儿连累个彻底。可是饶是如此,他听到越秋涵曾有意离开自己,却也是一阵子心慌意乱。说什么眼睁睁瞧着表妹嫁人,他事到如今,才知晓根本做不到。 他的手掌轻轻抚摸越秋涵的髮丝,轻柔的说道:「好了,别说胡话儿了,你父母早就没了,家里田地也被叔伯占了,你又能离开去哪儿?倘若你要嫁给别人,我自然是不允。你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只能留在薛家,嫁给我做妻子。」 然而越秋涵搂着他颈子的手却一下子的松开了,整个身子也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靠着薛采青有力的手臂支持。 乌黑的血迹,顺着越秋涵的唇角,一滴滴的滴落,已然染黑了薛采青肩头衣衫。然而最初,薛采青也只以为她流泪罢了。 薛夫人也是不觉骇得退后了一步。 「那药我藏在身上好几天了,刚刚用手帕包着吞了进去。表哥,你说得再对没有,我原本也没地方可去,又不想,不想嫁给别的人。」 越秋涵一下下的咳嗽,吐出了一块块黑血,染得胸前满是漆黑的血污。 薛采青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越秋涵染了黑血的手掌,轻轻的,抚上了薛采青的面颊,微笑:「不是的,其实,其实是我不好,我总是,总是那样子小气,应该知晓,你总会回头来哄我的,一定会顺了我的,我的意。表哥,你,你总是,捨不得我,我受委屈啊。」 她轻轻的啊了一声,抚着脸颊的手掌却也是不觉轻盈的垂落,多情的芳魂,就这样子死在了这儿。越秋涵无疑是故意的,要让别人知晓,薛采青舍了她,她宁可去死。当然,最后薛采青的折返,也给予她人生最好的安慰。 而直到这一刻,薛采青仿佛才真正忘记薛家种种,眼里满满都是这个刚刚死去的小姑娘。 贞敏公主身子一片僵硬,袖子里的手掌却也是不觉轻轻的颤抖。 而此刻,江边的临江楼上,百里聂轻轻的伸出手,手指却也是沾染上了些许纷纷雨丝。 今日的灯会,刚刚还皓月当空,风清月朗。 可是过了一会儿,那些风吹来了片片的云彩,居然又是纷纷落雨。 雨水洒在了江面之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百里聂拿起了那个牡丹记里面芳娃的人偶,上面染了一团血污,是刚刚玩儿时候弄脏了。 他将这人偶轻轻的往江水里面一抛,却也是很快的沉下了去了。 这一夜的朦胧灯火,到底也还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腥之气。 到了第二天,雨水停歇,在整个皇宫的窃窃私语之下,一道纤弱的身影,在斗篷的遮掩之下,到了皇宫一处轻掩的角门,轻盈的闪身进去。 而就在这个僻静的小小院落,已然有着一个英武的男子在等候。 对方容貌英俊,眉宇之间却颇有些冷肃之意,赫然正是北静侯萧英。 贞敏公主轻轻的解开了披风,露出了秀润无双无比美丽的面孔,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顿时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之色。 他们这一样子的私会,也有好几次了。 这大半个月来,在萧英的悉心安排之下,却得到了这样子的机会,两个人能在这僻静小院里面偷偷的见面。 每次相会,也会超过半个时辰。日子一长,那巡逻的士兵,就会来到这隐秘的场所,打断这极为奇异的一对情侣。 当看到了贞敏公主时候,萧英眼底顿时流转了奇异的狂热之色,仿若是火山的熔岩,能将这一切生生的融化。这使得贞敏公主心尖微微一颤,正是这样子的眼神,打动了贞敏公主,让贞敏公主深刻感觉到自己被需要着。而那内心之中,自然也是升起了与众不同的甜蜜与苦涩。 贞敏公主蓦然轻轻的侧过了脸蛋,流转了点点的苦涩:「侯爷,侯爷应该是听闻了昨天所发生的事情?」 「昨天的事情?薛采青在家里人逼迫之下,挑中了他的表妹,结果那个越姑娘,却一时气不过,服毒死掉了。薛采青让公主伤心了?」 萧英不动声色的打量,眼睛里面流转了一缕隐秘的浓烈的嫉妒之意。 他努力克制自己身躯之中每一缕蠢蠢欲动的火热,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贞敏公主就名正言顺的属于自己了。所以如今,自己要百般克制,不要惊扰了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可人儿。她是自己这么多年的美梦,如今又这样子的美丽,是全天下最魅力的珍宝。 「越秋涵是我害死的呀,侯爷,我没想过这样子。」 贞敏公主不觉紧紧的搅着自己的手指:「其实,其实我只是想着,想着越秋涵丢脸,还有薛家丢脸。我没有想过,让她去死的。皇兄说得对,我不应该这样子的,我该听他的话儿。」 萧英冷冷说道:「你若听长留王殿下的话儿,他是不会允你跟我在一起的,连说句话都不可以。再者,那个越家表妹,是自杀,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贞敏公主心中阵阵发苦:「不是的,侯爷,你知晓的。牡丹记是咱们散出去的,故意,故意将故事闹得如此的微妙。这挑动了薛夫人心里面的那根刺,也挑动了越秋涵心里的刺。薛夫人觉得自己的亲侄女也会那样子的窃笑,那样子弄鬼。至于越秋涵呢,她心高气傲,那折戏将那个表妹形容的卑劣下贱,她如此自负必定咽不下这口气。咱们不是早就知道,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是,就算是当真不能够嫁了,她也是会极清傲的伤害薛采青。咱们用一摺纸戏,害死了一个姑娘。」 萧英怔怔的看着贞敏公主,流转了几许困惑:「可她是自尽的,就算是死了,死就死了,她那样子的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贞敏公主咬了咬唇瓣:「死一个人,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可是正如皇兄所言,解除婚约,也是不必非得要别人的命。毕竟,我,我也不喜欢薛采青,原本,也是没准备要嫁她。他,他原本可以跟表妹在一起,多可惜啊。哎,我那时候,太生气了。我就是气他,不将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萧英垂下头:「长留王殿下说的话儿,为什么要句句放在心上。公主,你在我心里面,是永远不会有什么罪孽的。倘若有罪,我也乐意为你承担,为你入十八层地狱。若是有罪,那罪也是我的。」 他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贞敏公主:「元家那门婚事,我会退掉。对于元月砂,我只将她当做是你,其实没一点儿放心上的。」 贞敏公主脸红红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是了,如今越秋涵再怎么样,都已经死掉了。原来要自己快活,自然也是要让别的的人不快活。 萧英淡淡说道:「扪心自问,倘若我知晓,越秋涵会死,可若她不死,我就不能和公主在一起,我可会犹豫?答案是,我绝对不会。无论牺牲多少人,要让多少不高兴。只要挡在我跟公主跟前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什么无辜,还是不无辜,我也不在意的。」 原本笼罩在贞敏公主心尖儿的惆怅,以及哥哥百里聂的忠告影响,如今在萧英如火般灼热的目光中,在萧英枉顾世俗伦理的骇人宣言之中,却也是悄无声息溶解掉了。 贞敏公主恍恍惚惚的想着,这世间大约没有第二个人,如萧英那样子,关怀自己,需要自己。 萧英要离去时候,却轻轻的对着贞敏公主跪下来,显得那样子的虔诚,那样子的热切。 他虽与贞敏公主见面,却守之于礼,十分克制,甚至没有伸出手臂将贞敏公主抱一抱。 如今萧英跪在了地上,却轻轻的撩起了贞敏公主的裙摆,凑到了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 贞敏公主的内心之中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萧英岁数都快顶得上两个自己了,又是别人面青铁血狠辣的北静侯,在军中更经歷无数的腥风血雨。 这世上的仁义道德,种种规矩,萧英也是可以抛之脑后。 可是这样子一个刚毅、狠辣,又年长自己那么多的男子,却轻轻巧巧的跪在了贞敏公主的面前,只撩起了一片衣服角这样子的亲吻。 贞敏公主甚至是有一种冲动,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抚摸眼前男人的眉角。 她觉得萧英这双眉毛生得好生有英气。 可是女孩子的羞怯,到底阻止了贞敏公主这样子做。 男人跪扶伏的身影,更是让贞敏公主一下子微微有些晕眩。一些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奇异的甜蜜,就是这样子的涌上了贞敏公主的心头。 贞敏公主一颗心砰砰的跳。 她内心有一个声音忍不住在叫嚣,自己要跟萧英在一起,一定要跟萧英在一起。 萧英松开了裙摆,方才站起来,他深深的望了贞敏公主一眼,方才缓缓的离去。 贞敏公主瞧着萧英的背影,内心之中却也是忽而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怜爱。萧英左足有疾,这虽然平时没有什么影响,却也是足以让贞敏公主心里面怜爱有加。 无论世人怎么看待这份感情,无论要经歷多少的唾骂,自己都是要跟萧英在一起的。 她也是忍不住,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自己还是小女孩时候的场景。 那一年,自己才六岁,又活泼又乖巧。 而那一天,自己却也是遇到了沉默的萧英。 她缠着那个少年郎,说了许多话儿,分了自己的糕饼,还约了明天再见面。 只不过后来,那一天弟弟没有了,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让贞敏公主忘记了那个约定。 想不到,萧英还是记得的。 若不是萧英告诉自己,她还不知道,萧英那一天是被母亲责打,故而心中郁郁。 可是六岁自己,自己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再没了活泼和俏皮。也亏萧英,还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记在了心上。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不觉轻轻的嘆了一口气。
127 将她放弃 离开了皇宫,念及了贞敏公主如花朵儿一般的容貌,处子般的芬芳,萧英一双眸子渐渐浮起了迷醉之色,竟也不觉流连不已。 贞敏公主是他的一个美梦,过去许多年了,却也是未曾改变。 如今那样子的活色生香,也不仅仅是一个梦境,而是那等无与伦比的真实。 那绚丽色彩的梦境离着自己这样子近,仿若轻轻的伸出手,就能将之一切轻轻的拿捏在了手中。 萧英不自禁轻轻瞧着自己的手掌,忽而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从前他从不敢有非分之心,只因为他年岁大了许多,又已经成过一次婚。宣德帝虽然看重萧家,可是一次也没想过让萧英做驸马。如果萧英非要得到,宣德帝不会允许,更会觉得自己不自量力,得陇望蜀,乃至于怀疑自己的忠心,认定自个儿有非分之想,具有不该有的野心。 可是那一日,他在宫中,眼睁睁的瞧着薛家的人算计贞敏公主。 而贞敏公主居然也要嫁给薛采青,嫁给那个远远不如自己,蠢钝如猪的毛头小子。 他蓦然升起了浓浓的不甘愿,凭什么薛采青靠着薛家的算计,能够有这样子的机会,偏生自己却也是不能拥有高贵的公主呢? 这权位与公主,自己都要得到,一定要拢在了自己的手中。 想到了这儿,萧英唇角不觉浮起了一缕志在必得的冷笑。 「阿彬,上一次,你做得很好,很不错。你挑了几个不得志的穷酸秀才,润笔添色,写了这么一折牡丹记,便坏了薛家的亲事。如今贞敏公主与薛家断了婚事,又死了一个表妹,却不知又有什么议论的话儿?」 阿彬是萧英的家奴,如今也是不由得恭顺应道:「如今自然议论的什么都有,有的人不免觉得贞敏公主过于苛待,还没有过门儿,便是逼死了薛家一个表小姐。也有说议论,说薛家不知好歹,薛采青将要和贞敏公主定下了婚事,却仍然是纠缠不休。」 他轻轻的抬抬头,察言观色:「侯爷可是有些不满意?其实这件事情,终究是薛家之人不知好歹。没有那个福分娶公主,居然还跟个表妹纠缠不休。是薛采青犹犹豫豫,害死了自己的表妹。贞敏公主这样子高贵的姑娘,也被他的怯弱所玷污。倘若贞敏公主许的是侯爷,侯爷自然绝不会让公主受这样子的委屈。」 萧英眼底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冷笑:「不错,我是有些不满意。这京城的流言蜚语,应该是这样子的。薛采青和表妹原本两情相悦,可惜贞敏公主闹出了丑事,逼着薛采青娶了她。那越家小姐原本甘愿为妾,可是贞敏公主醋意极大,竟不依不饶,非得要逼着薛家将越表妹许给一个极为不堪的男人。薛采青不甘心爱的姑娘受辱,执意要娶表妹。而他这位表妹,也因为不想连累薛采青而自尽。」 阿彬听得呆住了,瞠目结舌,萧英侧头瞧着他:「你很惊讶吗?」 阿彬连连摇头,结结巴巴:「没,没有。」 他以为萧英既然是喜爱贞敏公主,自然是将贞敏公主捧到了心尖尖的。既然是如此,那一盆盆的污水,应该也是泼在薛家的身上。 刚才阿彬这样子说,自然也是为了投其所好。 可萧英的心思,自己怎么也是没猜中。 萧英轻轻嗯了一声:「除开这些,在我想来,应该还需要再添一些。是这样子的,贞敏公主之所以急着嫁给薛家,宁可拆散这一对儿有情的男女。其原因在于,她已然并非完璧之躯,已经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否则以她身份,何至于纡尊降贵。她不但已经不是完璧之躯,而且已经有了身孕。如今她正急着,挑一个男人遮丑。薛采青误闯她寝宫,正是这位贞敏公主精心设计,只为了逼着薛家娶了她。」 阿彬已然不敢露出什么惊讶之色,只连连应是。 萧英慢慢的说道:「你也是知晓的,这传得越广的流言蜚语,永远是最骇人听闻的那一种。纵然这其中有种种的可疑之处,不实之词。然而这正是寻常之人最爱听,最想听的东西。我相信,这很快就会是京城流传最多最广的一种说辞。」 萧英眼前又浮起了贞敏公主的倩影,他自然是真心爱着贞敏公主的。 这全世界的女人,也是及不上贞敏公主一根头髮。 贞敏公主挑一挑眉头,说一说话儿,萧英就已然是为之神魂颠倒。 正因为这个样子,他才要一定要得到贞敏公主,定然要拥有她。 这个美丽的公主拥有高贵的身份,娇艷的芳华,从前更是遥不可及。可是就算贞敏公主是天上的仙子,他也定然是要扯下凡尘,拢入在自个儿的手间,让自己死死拿捏,再也不肯放手。 他爱极了贞敏公主,可是贞敏公主年少情热,今天爱着自己,也许明天就已经不爱了。更何况那位长留王殿下,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自己。长留王轻轻说几句话,总不免对贞敏公主生出极为强烈的影响力。 萧英才不相信贞敏公主的真爱,这天底下无论什么东西,要捏在手掌心,才算是属于自己的。贞敏公主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又青涩年幼,也许因为一时好奇,或者是得意,因此对自己充满了喜爱。无论百里敏爱的深不深,浅不浅,他却也是一定要死死的抓紧在了这个机会,怎么也是不会放开。 就算折断鸟儿的双翼,也要留下那只能在天空飞翔的小鸟。 他就是要毁掉贞敏公主的名声,让她名声狼藉,一无所有,再没了别的去处。然后才将贞敏公主收纳在自己怀中,除了自己的怀抱,再也没什么别的可去的地方。 萧英一双眸子,蓦然竟不觉流转了几许狠意。 而北静侯府的马车,轻轻的车轮滚滚,从青石板路上滚滚行驶而过。 而暗处,一道幽暗的人影,却也是悄然盯着萧家的马车,旋即从怀中掏出了小小的册子,记下了一笔。 这是这个月第五此,这位北静侯府的萧英萧侯爷,在没有宣德帝的宣召之下,频繁而又隐秘的出入皇宫。这终究并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那道人影悄悄的融入了幽润的暗影之中,仿若原本便是这世间的幽灵,悄然出现之后,又融入了见不得光的暗处。 而这道身影,悄无声息的追随了萧家动静,直到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晚,才悄悄的来到了元家的后巷。 一道婀娜的身影已然悄然等待,接过了对方送来的关于萧家的种种消息。 雪菊院中,元月砂已经是沐浴过,热水的热气让元月砂的脸颊不觉浮起了娇艷的绯红,却也是越发显得娇艷欲滴。 她乌黑的髮丝轻轻的披在了肩头,让她整个人瞧着,仿佛是精緻的人偶。 任谁瞧见了,都会觉得元月砂是个真正的贵族小姐,然而那白玉般的脸颊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泛起了缕缕幽润的光彩。 「萧英几次出入皇宫,就在今天,他又是这个样子。并且他又令人四处传播消息,毁了贞敏公主的名声。」 湘染轻轻的说着,一旁的烟沉眼底流转了近乎浓烈的晕黑之色,仿若是最仇恨的墨汁,轻轻的染上了她的眸子。 元月砂白玉般的小脸之上,透出了幽润的笑容。 「他当真勾搭上了贞敏公主了,并且千方百计的想要将贞敏公主拢入手中。湘染,你说这是不是这上天给予的好运气。」 淡淡的灯火轻轻的洒在了元月砂的脸颊之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让灯火一映,竟也无端端好似泛起了琉璃光泽的淡青颜色。 萧英性子暴虐,生性谨慎,又善于作伪,整个北静侯府都让他拿捏在手中。而以他的性情,更绝不会轻易出错。正因为这样子,元月砂才没有拒绝萧英的婚事,想要到了萧英的身边,瞧一瞧有没有什么可趁之机。 灯火烧着了芯,啪的炸了一下,却也是映得元月砂面颊艷华一映。 元月砂的嗓音也是微微有些沙哑:「咱们也是已然查过了,这么些年,萧英一向便是个极为谨慎的性儿。除了元秋娘,竟似没什么别的破绽。就算是元秋娘,他也是抹得额是干净。就算是元老夫人,也是不敢去追查这档子事情。可是如今,萧英却开始犯下一个错误。」 「他知道自己的癖好,萧家元家都心知肚明,故而萧英的填房,应该身份卑微,性子柔顺。就算成亲之后发觉了萧英的秘密,也只能因为地位的差异因此加以放弃。他根本不应该娶贞敏公主,对方身份尊贵,是龙胤最尊贵的女孩子。这样子的妻子,绝不会如南府郡的旁支女一样可以任意拿捏。而她的父兄,也是不能如元家那般忍气吞声。他若是将对元秋娘所做一切,又用在贞敏公主身上,这家事情必定不能如此的了断。」 烟沉脱口而出:「难怪,难怪他要毁了贞敏公主的名声。只因为,他也怕——」 「是呀,他当然是怕了,虽然口口声声说爱,却心知自己那样子的真面目,只怕不能为贞敏公主所容。打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挑中贞敏公主。可是一个自负的男人,倘若面对一件心心念念许久的东西,瞧着可以唾手可得,又怎么会捨得放弃。」 元月砂打开了灯罩,取了剪子,轻轻的剪去了烧硬了的灯芯。 灯火轻轻摇晃,房中又亮堂了许多了。 元月砂唇角浮起的笑容,是极真心实意,更不觉有些说不出的甜美:「既是如此,我这个元二小姐,似也是应当应承这桩美事才是。这样子一来,比我嫁给这位北静侯更妙不过了。」 她想着御前比武的那一天,京城那些贵女都入了皇宫,那么多的娇花之中,贞敏公主仍然是最美丽最娇艷的一朵。她那样子的年轻,那样子的好看,就好似清晨花朵之上的露水,娇艷而明润。那颗清新而明润的露水,自然是引来了别人的垂涎,禁不住想要拢在了自己的手里面。 而贞敏公主呢,却也是冷冷清清的性儿,好似孤傲天边的一抹云彩。 她的那双漂亮的眸子,好似瞧见你了,可也是不觉没有你的影子。 就是这样子一个龙胤最尊贵,最美丽,最清冷的姑娘,却将要被一个整个京城最邪恶,最暴戾,最狠辣的男人所一步步的捕捉擒获。正因为如此的极端,也许彼此之间的吸引是一件无可避免之事。 他会撕碎了贞敏公主的翅膀,好似野兽一样,将对方死死的撕咬,狠狠的叼在了嘴里面。 元秋娘的结局,就仿佛是贞敏公主的未来,根本也是瞧也都瞧不见底。 她剪着灯蕊的手指微微一怔,方才轻轻巧巧的放下了手中的小剪子。 湘染重新将灯罩盖上,不觉说道:「这样子,二小姐也不必以身犯险,倒也是,是极好。」 剩下的话儿,湘染欲言又止,可到底也是没曾说出口。 元月砂的决定,就是她人生道路的方向,无论是对是错,是黑还是白,是踏向了光明,还是步入了黑漆漆的暗沉,这都是心甘情愿。 就算是永坠黑暗,也是在所不惜。 元月砂不觉沙哑说道:「照理说,萧英是百里敏自己挑的,并非咱们刻意安排。而这位贞敏公主呢,又素来没对我有什么恩泽,左右也不过是相互利用。湘染,你觉得,可是需要放过这样子的好机会?」 她面容娇嫩,宛如少女,可嗓音却是沙哑和深邃,糅合在了一起,形成了难以言喻的奇异古怪。 湘染拿起了黄杨木的梳子,将元月砂的一缕缕头髮轻轻的梳理柔顺:「二小姐,你无论有什么决断,我们都是向着你的。」 「若是苏姐姐,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落入一只饿狼手中。她一定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救下这个女孩子。可是呢,我不是苏姐姐。」 元月砂轻轻的曲起了手指头,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敲打几面。 而湘染是知晓的,每次元月砂有什么想不通,或者是难以决断的事情,她都是会如此。 元月砂有几分幽润的目光,却也是轻轻的落在了烟沉脸上:「小烟,你又怎么想呢?」 烟沉上一次听到萧英那么样子对元家的小姐丫鬟,纵然这些人跟烟沉没什么相干,这小丫头还是义愤填膺。那时候,烟沉还并不知晓萧英就是害死了苏家满门的兇手。 如今她知道了,听到了萧英盯上了贞敏公主时候,也是流转了几许的不忍。 元月砂知道,她小时候受过许多苦,如今样子也不好看,可她却到底是个心眼儿很好的小姑娘。 如今自己这般垂询,烟沉脸颊之上浮起了浓浓的犹豫,时而浮起对元月砂的关切,时而又流转怨恨,时而又有些不忍。她面色变幻,唇瓣轻轻的颤动,好几次想将话儿给说出口,可是到底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元月砂沙哑的嗓音也是变得轻柔了:「这世上大部分人,多多少少,也是会有一些同情怜悯之心的。可是又有多少,会将这样子的同情放在了自己切身利益之上呢。」 她从湘染手里面拿过了梳子,慢慢的自己给自个儿梳理头髮,轻轻柔柔的说道:「不过,我是会给她一次机会的,只要,她能抓得住。那就算很麻烦,我也肯让她避过一劫。」 元月砂举动微微一顿,捏着梳子的手指也是微微一僵。她盯着自己镜中容貌,这样子一个娇柔美丽的少女,让元月砂自己仿若依稀熟悉,又觉得陌生。 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有时候自己瞧着自己,也是忍不住会吓一跳。 元月砂嗓音也是不觉变得轻轻的:「若是她抓不住,那可也别怨我。」 她慢慢的捏紧了手中的梳子。 又过了几日,元家的马车又驶入了皇宫,承载了别人羡慕的目光。 元蔷心被幽静在自己院子里面,令丫鬟打听元月砂的一举一动。 她听着元月砂进宫陪着静贵妃,心中酸意也是不觉浓浓。 元蔷心原本在练琴的,如今却也是不觉将琴一推,有些个恼怒焦躁之意。 她令人打听元月砂的消息,可是那些消息却并不能让元蔷心如何的快活。 「哼,这死丫头,乡下来的货色,什么都不会,连针头都不肯动一动,将绣衣衫的活儿都推给了丫鬟和下人。她又何德何等,居然能嫁入北静侯府。」 这样子念叨着,元蔷心只觉得自个儿快要被嫉妒得发疯了,心尖尖更是好生不是滋味。 「她以为自己攀附上了静贵妃,以后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可是静贵妃粉退花残,还不是靠着女儿在陛下跟前得宠。而贞敏公主其实还不是不知晓检点,外头也是不知晓勾搭上了什么男子,这身子也是不见得能够清清白白了。」 这样子说着时候,元蔷心的眼睛里面却也是不觉流转了浓浓的恶毒:「送上门去,薛家也是不想要,结果还逼死了人家表妹。便是陛下,只怕也是早晚就厌弃了这个女儿。可惜那乡下丫头,居然还不依不饶的,凑上去卖乖讨好。」 那一旁丫鬟,听到了元蔷心这恶毒之极的种种言语,这心里面也是不觉吓了一大跳。 这样子的言语,大约也只能在这院子里面说一说了。 不错,如今有关贞敏公主的闲话,满京城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到处都是。可饶是如此,若元蔷心这样子的话儿被元家的长辈听见了,只恐怕也是少不得要吃那一顿挂落,禁足之期可谓是遥遥未定。 然而元月砂到了皇宫,却并未去见静贵妃,而是去见贞敏公主。 贞敏公主居住在碧华殿,当元月砂来到时候,却见姜陵正从这儿离去。 少年乌熘熘的眼睛盯住了元月砂,流转了一缕好奇,却仿佛有些生气的样儿,打过了招唿,就匆匆离去。 元月砂大约也是猜中了究竟是何事情,那日长留王和贞敏公主的争执,如今也还没有罢休。 等元月砂见到了贞敏公主时候,她正掏出了手帕,轻轻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 然而饶是如此,贞敏公主脸上却流转了一缕难以形容的倔强,以及说不出的坚决。 这足以说明,她已然是下定了决心。 眼见元月砂到来,贞敏公主蓦然流转了几许慌乱,目光轻轻的闪动,侧过了脸颊。 她身边的婢女,送来了糕点和茶水,让元月砂享用。 元月砂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贞敏公主说话儿。 「最近嫁衣也快要绣好了,侯爷说亲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子的急切。先过了文定,可那时候又定好了成婚的日子。公主,我也是不知晓,他为何那样子急着娶了我。」 贞敏公主怔怔的听着,慢慢的抓紧了手掌,旋即又将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 她屏退了下人,轻轻的说道:「二小姐,你,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贞敏公主不待元月砂说,已经是抢着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你原本是海陵逆贼,你来龙胤京城,不就是为了报仇?如今赫连清已经死了,你,你想来也并非当真想嫁给萧侯爷。」 贞敏公主略略犹豫,可要拿元月砂的身份加以要挟? 她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觉咬紧了唇瓣。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不错,我来到了京城,是为了替苏姐姐报仇。那清夫人害死了苏姐姐,如今大仇得报,我心里面萦绕多年的仇恨,到底还是烟消云散,得偿所愿。其实这么些年,我身为女儿身,不得不假意扮作男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也是十分难捱。」 她说到了动情的地方,眼角却也是不觉闪动了淡淡的泪光。 「我也是没想到,自己来京城復仇,竟然是会遇到了这样子一个人。一个不嫌弃我身份卑微,名声不佳,却执意要娶了我的男人。公主,公主,我原来口口声声说了,不嫁入北静侯府,并不是假话。却没想到萧侯爷居然对我一见钟情,百般呵护,将我视若珍宝,爱惜得紧。我一生之中,竟从来没有如此被一个男人温柔的呵护过,爱惜过。你可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品尝过被男人保护的美好滋味。」 「他那样子急着要娶我,将我捧上了云端,我也以为自己这辈子的噩梦已然是结束了。以后我便是侯府主母,以这样子的身份好好的生活下去。我总以为自己是有几分运气的。如今,我爽爽快快的问,请问如今侯爷是否跟公主在一起?」 元月砂这样子爽爽快快的问,又问得这样子的直接,让着贞敏公主竟不觉隐隐有一缕说不出的狼狈。 贞敏公主目光轻轻的变幻,一咬牙,轻轻点点头:「我如今与萧英守之以礼,然而我们两人,自然是两情相悦。」 她既然是说了开头,剩下的话儿自然也是毫不避忌的说下去:「他已然是应承,说了会退了你的亲事,和我在一起。而我也是相信,他是能够做得到的。」 元月砂轻轻说道:「那月砂敢问公主,当初可是萧英自己去提亲,急着想要娶我,并非是我加以逼迫。如今他毁约另娶,存了别的心思,对我是否算得上公平?」 贞敏公主低低说道:「他,他本来是喜欢我的,眼见我这样子大张旗鼓的挑选夫君,心里自然是难受。见着你,见着你和我有几分相似,所以才急着娶你。既然他并非真心爱你,你,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他不会如你想的那般,一直对你好的。」 元月砂轻轻道:「他会不会如我所想,是不是真心待我,这些并不重要。月砂只想问贞敏公主,只因为他真心爱的人是你,那么毁去婚约,坏我名声,伤我心肺,让我无颜见人,你以为便是理所应当?我合该如此?」 贞敏公主静了静,艰涩的说道:「他,他是不应该这样子做,只当,只当我们对不住你。」 元月砂手掌轻轻的覆盖上了贞敏公主的手掌:「抛开什么礼数道德,这些统统都不理会。公主,月砂自幼孤苦,前半生的日子真的好辛苦呀。所以如今,这个元二小姐的身份,以及带来的一切,我都是很珍惜,很爱惜。人都是拥有同情心的,只要北静侯得不到公主,原本也是会娶我。公主,公主,其实你这样子美丽和尊贵,自然可以挑到更好的。你能不能可怜我,将萧英还给我。就算你喜欢萧英,难道就不能,不能因为内心的怜悯和俗世的道德,放弃他成全别的人。」 她泪水盈盈,苦苦哀求,更将女人的自尊轻轻的扔在了地上。 贞敏公主却好似被火烫了手一样,飞快的抽回了自个儿的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手背。 旋即,她紧紧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臂:「不可以的,感情又怎么可以相让?就算你觉得我自私,就算我受尽唾骂,我也不能弃了自己的感情。元二小姐,我会补偿你的,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一定会尽力的弥补于你。你要什么,我便尽力给你,弥补我的自私和罪孽。」 她慢慢的垂下头,泪水一滴滴的顺着脸颊轻轻的滴落。 可旋即,却轻轻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可是,萧英我不会放弃的,也不会离开他。」 元月砂顶着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泛起了涟涟的冷光与无声的讽刺。她蓦然轻轻的嘆了一口:「故而公主言下之意,什么同情之心,什么道德礼数,统统比不上自己所在意的东西来得重要。就算是事后弥补,也绝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捨弃一二。」 贞敏公主只觉得元月砂这样子说话儿的口气不免微微有些古怪。 她盯住了元月砂的脸,缓缓说道:「自然是这样子,谁不是这样子?」 元月砂慢慢的擦去原本就虚伪之极的泪水,唇瓣泛起了淡淡的笑容:「既然是如此,月砂心里面明白了。」 当贞敏公主口中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时候,这一切冷眼旁观,袖手不理,都已然是具有了理直气壮的坦然。 元月砂内心有个声音低低冷冷,自己已然给过贞敏公主机会,可惜贞敏公主并不肯施捨慈悲给她自己。 就好似那一日的凌麟,她也给过凌麟一次机会,对方一如元月砂所预料的那般出卖和自私。 其实,她都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这些事情,所谓的给予一次机会,又有谁会当真捨弃自私,肯成全别人呢? 既然是如此,自己如此复杂多余的举动,又究竟是为了寻觅到什么样子的结论?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还是自以为是,只为了让自个儿平添几许心安,平復那些因为苏叶萱的教导而产生的某种名为良心的东西。 贞敏公主瞧着元月砂蓦然变冷的面容,忽而不觉油然而生一缕淡淡的惧意,竟然不自禁的退后一步。 元月砂抬起头来时候,一双眸子却也是平静无波:「既然如此,月砂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然而只盼望公主嫁过去,就请忘记我这位元二小姐真实身份。否则,否则静贵妃以及贞敏公主私通海陵逆贼之事,就会闹在了陛下跟前。我只盼望,纵然是公主枕边人,也是不要提及。」 贞敏公主松了口气:「我自然不会说的,从今以后,你就是元家二小姐。从前的事情,你也是不必要再想了。」 她瞧着元月砂轻盈的告辞,那片淡绿色的裙摆轻轻的消失在自己跟前,却忽而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盼望这个海陵的青麟将军,当真已然放弃,而不是,而不是继续纠缠不休。 她想起了萧英英挺的面容,原本失血的脸颊又染上了红晕。 贞敏公主也是奇怪,为什么萧英拥有那样子大的魔力。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如此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件东西,萧英却也是第一个。 她想起了元月砂说话的样子,又想起了刚刚离去的姜陵,心中难受不觉涌上了心头。 皇兄以后,只怕也是再也不会理睬自己了。 长留王府邸之中,男人修长苍白的手指,拿着一小撮鱼食,餵养着小水缸里面的金鱼。 那些金鱼倒也是乖巧,让手一拢,就匆匆的游了过去,吃着百里聂扔下去的那些个鱼饵料。 百里聂一边漫不经心的餵着金鱼,一边又微微有些恍惚,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并不在这府邸之中,直到成年了,才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虽然早就听说过宫里面有个美丽非凡的妹妹,却也是谈不上多熟悉。 他的日子,是苍白而无趣的,那段泛起淡淡冷色的人生,实在是冷静而没有什么趣味。 然后那一天,那个美丽的小女孩来到了自己跟前,岁数还小,却故意板着脸孔,做出了大人的成熟姿态。 「敏儿见过皇兄。」 那故作漠然的眼中,却流转了一缕好奇。 那时候百里聂有些无聊的想,自己又不是猴子,又有什么好瞧的。 然而百里敏确实也是一个安静而柔顺的妹妹,既乖巧,又懂得察言观色。就算是百里聂这种近乎挑剔的人,似乎也挑不出什么不好。 百里聂瞧着自己养的胖鱼,慢吞吞的说道:「以前倒是知晓乖巧,越大越不肯听话。」 他想到那日自己用木偶暗示提点,然而贞敏公主却也是尊卑不分,非但没有心虚认错,反而说了许多激动的言语。 这可真是令人不喜的性子。 但如今他已然证明自己才是对的,平时萧英看似沉稳实在,可这只是因为百里聂没有盯上他。甚至于,早在元月砂许婚之际,已然触动了萧英某根心弦。 姜陵已经是回来了,百里聂随手撒下了剩下的鱼食,轻轻一挑眉头:「敏儿呢,没有随你回来,向我认错。她人没有在外边?」 姜陵嘆了口气,嘀咕:「没有。」 百里聂缓缓坐下,冷笑:「她如今倒是脸皮薄了,不好意思来见我了。那日倒是很有本事,在我面前振振有词。萧英与元家婚事,根本就是诸多破绽,藏污纳垢,故而方才让元家从外边挑女儿嫁过去。你应该告诉她,我性儿虽然不好,可她要是诚心诚意和我认错,也许,也许我不会再计较。」 姜陵冷笑两三声:「老聂,你让我送去的东西,我那小姑姑瞧都不瞧,让人扔掉。我将查出来的事情说给她听,她可真对你尊敬有加,还夸奖你呢,说你真有本事。不过萧英早跟她提及,长留王殿下看似出尘,颇有手段。」 百里聂轻轻的眯起了眼睛,那微微苍白的俊美脸蛋上,一双眉眼间浮起了一缕浅浅的桃花艷色,却莫名透出了几许危险。 原本病弱而腹黑的龙胤王爷,此刻一双眸子光华潋滟,竟不觉流转一缕沉沉的锋锐之气。这一刻,甚至让眼前站着的姜陵,也是不觉炸毛毛,背嵴一派冰凉。 姜陵甚至不觉吞了口口水,老聂装模作样被打脸之后的样儿,还真有些吓人。 而百里聂那修长的手指却也是不自禁的擦过了指间戒指上两颗硕大无比的东珠,流转了缕缕光华。 「不知好歹!」 他那淡色无血的唇瓣冷冷的吐出了这样子的言辞,却流转了几许淡淡的不屑之意。 然而旋即那眉宇间锋锐与光彩却也是无端消失,男人苍白俊美脸蛋上两颗漆黑的眸子又化为了死气沉沉的。 「以后她的事,不必再理会,一个字都不要提及。」 姜陵眨眨眼睛:「老聂,你真心的?」 他倒是跟贞敏公主谈不上多熟,然而萧英种种,总是令人觉得十分寒冷与噁心的。 百里聂慢慢一拢脸边的头髮,暗沉沉的说道:「我说得很严肃。」 他淡漠的脸孔因为冷漠而显得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死里活气:「这自然是真的,百里敏的些许缘分,也只值这么多。」 而且百里聂也不觉得,同父异母的所谓兄妹,在这龙胤皇宫之中有什么所谓存在的价值。 贞敏公主可以为了轻佻的爱情,轻轻抛弃,并不留恋。 而他呢,他讨厌麻烦,既然自己心爱的姑娘已经註定不能跳入火坑,那么这件事情又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陵一时之间,也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他忽而瞧见了什么,用根水草拨了拨水缸,瞧着一条黑金鱼已然是翻了肚子,顿时不觉望向百里聂。大约是某人随手扔了鱼食,不知节制,将鱼撑死的缘故。 百里聂视若无睹:「好了阿陵,以后若是没有事,可以替父亲打扫屋子,养养鱼儿,免得,都将水缸里面的鱼,都给活活饿死了。」 姜陵冷笑三声,表示不屑,却亦将鱼往着外边窗户一扔,眼瞧着王府的猫,将那死鱼轻盈的叼走。
128 由妻变妾? 暑意浓浓,那外头的蝉儿吱吱喳喳的叫着,闹得元幽萍心慌意乱,说不出的难受,心里也是阵阵发堵。 此刻她正自在抄经,那些吱吱喳喳的蝉儿闹得元幽萍心里燥意浓浓,忽而将面前那些抄写好的经文狠狠一推,散得到处都是。别人都说,元家几个女郎,要属元幽萍性儿最沉稳。可是如今,元幽萍却也是心浮气躁,只说不出的难受,心尖尖很是不舒坦。 洛家有闹到了元家,只说元大小姐那五万两欠下的银子,实在也是不必还了。这样子闹起来,元家上下都是知晓了。为了遮羞,云氏忍辱,从公中讨来了五万两银子,被二房三房的媳妇儿含笑讥讽。好好一个本分老实的元大小姐,如今元家上下都是加以编排,说了不知多少讽刺羞辱的言语。 不不,何止是元家,洛家一番招摇,满京城都是知晓了。都说她样儿瞧着老老实实,却也是欠下了这样子大一笔银钱。何止自己欠下了银子的事情,便是设计元月砂之事,也是招摇得到处都是。 元幽萍年岁到了,也正有些为了婚事而烦恼。如今闹出了这样子事情,毁了元幽萍的名声。元幽萍忍不住想,只恐怕自己好几年都难以筹谋到一门可心的婚事了。这女儿家,最要紧的则有一桩称心如意的好婚事,后半辈子都加以依仗,否则也是没个依靠。可是如今,那些京城的女眷,都说自己面子仁和,却打心眼儿里心狠,连同宗的姐妹都用那般手腕陷害。谁娶了这样子一个女子进门,以后还不知晓会怎么样子作妖。 那种种恶毒的猜测,可是尽数落在了她元幽萍身上。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眼眶微微发酸,眼前的字迹也是不觉有些模煳了。 那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了眼前的宣纸之上,将那漆黑的字迹渲染得一团团的,都有些模煳。 苏家那个妖精,却也是恨透了自个儿,没有如那位苏大美人的意思,便将自己作践如斯。偏生元幽萍又极为畏惧苏颖,便是明明知晓一切均是苏颖所为,却也是什么话儿都不敢说。 她的手掌轻轻轻的覆盖在了宣纸上,蓦然用力紧紧一抓,将这宣纸狠狠的揉成了一团儿。 元幽萍好生不甘心,元蔷心你小蹄子也在宫里面胡言乱语,污了自己的名声。如今谁都知晓,她喜爱的是北静侯萧英。元蔷心原本定了婚事,是赵家公子。原本赵家也是有些不乐意,颇有些怨怪之意。然而元蔷心寻上了这个赵家公子,又哭又闹,撒娇弄痴。那赵家公子居然也是被磨得心软,竟然含煳过去这件事情。而赵家也只当这个小姑娘是少年情热,一时煳涂,言语无当罢了。 平时元幽萍只觉得元蔷心性子尖酸,很不够体面。料不到如今,自己还不如这个一向瞧不上的二房妹妹。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更是说不尽的不甘愿,道不尽的不乐意。那眼泪更好似断线的泪珠子,一颗颗的落下来。 正在这时候,元蔷心那娇滴滴的嗓音却也是响起来:「大姐姐一向端庄贤惠,小小年纪也跟个木头人儿一样。我还道你一辈子都不会做错事情,本本分分的。想不到如今,你倒是泪水涟涟,怎么这样子的可怜?」 元幽萍顿时也是擦拭掉脸上的泪水,不乐意让元蔷心看到了自己那窘迫的样儿。 她不觉冷笑:「若是姐姐没有记错,妹妹你如今不是应该幽居在自己院子里面。怎么还能到处走?」 元蔷心嗤笑:「比起大姐姐你的错处,我那点小小的错处,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乖乖顺顺,撒一个小娇,偶尔出来走一走,母亲也是会应允。不过如今,我来也不是来挑大姐姐的刺,闹你的伤口,让你不自在的。咱们在元家,打小一块儿长大,一直也便是相安无事。妹妹若是记恨谁,也不是记恨大姐姐你。大姐姐又何苦,和我闹这个脾气?说到底,咱们姐妹两个,落到如今地步,个个心意不顺,这一切还不是都应当怪到了那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身上。我来,是让你和我一道,瞧她的笑话。」 元幽萍微微一怔:「瞧她笑话?」 她想到了元月砂那幽润的眼神,掠动的森森寒意,竟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那时候那个柔弱的小姑娘,一双冷冰冰的手掌捏住了自己的手掌。而元幽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的女郎冷冰冰的,竟不似个活人。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蓦然轻轻的咬住了唇瓣,讽刺说道:「月砂妹妹这样子聪明,得到了祖母喜爱,又拢住了萧侯爷的心,好事也将近了,一身绣衣也快做好。又能有什么笑话好瞧?」 元蔷心却失笑,摇摇头,啧啧做声:「大姐姐,我瞧你就是个迂的。不错,你素来不得罪人,和和气气的,自以为聪慧。可你结交的那些和和气气的朋友,都是面子情。一旦你落了什么不是,那就立刻踩你入尘埃。我说话是尖酸,又不好听,我陪人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认识的手帕交,我也肯出头为她们出气。如今我便是被拘住了,也比你消息灵通,多得些消息。」 说到了这儿,元蔷心却也是一脸忿色,面颊流转了浅浅不喜,竟似厌恶入骨:「家里面养的南府郡那个丫头,来时乖乖顺顺,如今好生招摇。一双耳环不喜欢,就打发丫鬟,要打一副新鲜样式。便是元家嫡出女儿,也没这般阔气。」 元幽萍轻轻的垂下头去,缓缓的说道:「更加便是她骄狂一些,那也是因为她有这样子的本事。祖母是不会怪罪于她的。」 元蔷心眼底却也是流转了浓浓的恶意:「可她自己张狂,那也是折福。」 她轻轻的和元幽萍耳语几句,元幽萍也是不觉容色一变,有些吃惊,吶吶言语:「这,这又如何可能?」 元蔷心低低一笑:「你若不信,去瞧瞧就知晓了。」 她眼底光彩流转,竟似极为幸灾乐祸。仿若瞧见了元月砂不顺当,她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快意。而这样子的乐趣,她是乐意与人分享的。尤其是,那些个与自个儿一样痛恨着元月砂的人。 她慢慢的扯住了元幽萍的手掌,元幽萍竟不能拒绝。那院子里面的丫鬟想要拦一拦,挨了元蔷心一嘴巴,也只好容元幽萍离去。 元幽萍和元蔷心悄悄的来到了厅中,躲在了屏风后面。这使得元幽萍的内心之中,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几个月前,自己就是和元蔷心这样子,悄悄的躲在了屏风后面,窥视那两位南府郡的来妙龄少女。那时候,自己是漫不经心的,打心眼里瞧不上。只不过嫡女的矜持,让着自己一番宽和模样。那时候,自己就是来瞧乐子。 可是如今,元幽萍内心之中却是充满了嫉妒。 元蔷心瞧见了萧英淡淡的影子,内心也不觉含酸,很是有些不自在。 她想到了自个儿听到了的那些事情,竟不觉一阵子的幸灾乐祸。 萧夫人等了一阵子,略略有些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萧夫人眼见元月砂随着元老夫人过来,这小姑娘一身新做的缎子衣衫,脸蛋之上好似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显得模样精緻,十分漂亮。小小年纪,虽然不是什么绝世风华,可却好似一个漂亮的娃娃。 她的心里面,却也是微微发堵,忍不住瞧瞧自己的儿子。 萧英主意已定,萧夫人也是扭不住自己的儿子。 对于元月砂,萧夫人打心眼儿里面不喜欢。至于贞敏公主,那却也是不一样。 最初萧夫人也被吓住了。可萧英说了,他真心爱慕贞敏公主的。从前只不过娶不着心爱女子,故而心性暴戾。 他如此费尽心思,又怎么会是有心凌辱,非得要挑贞敏公主这样子娇贵女郎?若不是真心所爱,也不会费尽苦心。 倘若当真得到了贞敏公主,那么萧英的暴戾之疾也是会不药而愈的。 萧夫人想到了这儿,心里面竟不觉有些个期待,若是这样子,倒也是好了。 她有些无奈的想,总好过娶了南府郡的这个破落户。 萧英却盯着元月砂的耳垂,那娇嫩的耳边,如今戴着一双新做好的梅花样式的耳环。这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的,粗俗得紧。 虽是做出了那么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儿,然而实则,却也是掩不住通体的穷酸之气。 他甚至有些好奇,元月砂哪一点,哪一处,能有贞敏公主的高贵与出尘? 抛开了种种的遐思,眼前少女却也不过是个最寻常不过的攀龙附凤的小家女。 别说贞敏公主了,连他那去了的元秋娘,都胜过了元月砂许多。 他甚至不无烦躁的想,就算得不到贞敏公主,自个儿也是断断不应当被这样子的蓬门小户之女拢住了心神。 难道就是因为元月砂穿着一套淡绿色的绸子衣衫,自个儿居然就煳涂了。 好在,那一时的错误,如今却也是自是有抹去的机会。 元老夫人虽也听到了些个闲言碎语,如今却也是故作不知,不觉含笑:「侯爷日子定得急,如今来元家,大约是为了商议和月砂婚事如何的筹谋。」 萧夫人一时也不觉微微一堵,略略有些尴尬,竟似不知晓如何的言语。她却不觉端起了一旁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方才说道:「是我萧家不是,如今虽过了文定,下了小聘,选了日子,闹得人尽皆知。然则这桩婚事,我萧家,萧家一时却另有考量。」 元月砂扬了扬小脸,一张精緻面容却也是若玉雕琢而成的模样,一双眸子水光盈盈,嗓音却是冰清雪润,微微带了几许讽刺之意:「那可是嫌之前挑的日子不好,可要再让侯府挑一挑。」 萧夫人被逼得微微一窘,倒是不觉隐隐有些不乐意。 不错,这一次他们萧家上门是有些理亏。然而萧夫人却仍然恼恨,元月砂这齣口无状。 不过是个南府郡的旁支女郎,乡下丫头一个,什么礼数都不懂。要是正正经经的元家嫡女,就合该知晓,这长辈说话的时候,原本也是没有晚辈插嘴的道理。 就算,这是元月砂自个儿的婚事。 然而元老夫人也似极为爱惜这个旁支姑娘,事到如今,倒也是装聋作哑,也不理会的模样。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面颊之上,顿时也是不觉平添了几许的冷意。 就算没有闹出贞敏公主那档子的事情,元月砂这样子一个尖酸刁蛮的姑娘,萧家也是攀不上的。 若非亲儿子猪油蒙了心,哪里能挑得中这个? 她淡淡的说道:「此事说来,确实是我萧家不是,这门婚事,只怕是不能成了。我儿写过退婚书,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两边嫁娶,各不相干。」 萧夫人这么一说,也只道元老夫人必定生恼。 她可是知晓,元老夫人将这元月砂看成了元秋娘,当做了心肝儿肉一样,却也是说不出的爱惜的。当初还是那周氏替萧元两家说的亲事,可后来这周氏欺辱了元月砂,元老夫人便是当众给了周氏一巴掌,让周氏也是人前没了脸,之后更是沦为京城的笑柄。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也是有些担心。元老夫人从前是斯斯文文的,可是自从见着了这个元月砂,便好似变了了一个人似乎的。 要说担心,萧夫人还当真担心,怕元老夫人也给自己一巴掌。 毕竟这件事情,确实也是萧家理亏。 好在,这一次不是自己儿子也是跟了过来的吗?这也是让萧夫人略略安心了些,若是元老夫人当真出手,自己也是不会有什么事情。 萧夫人再一次恶狠狠的想,怎么当初就定了元月砂了? 那时候,自己也是被儿子给吓住了,萧英那个眼神,她还当真怕,萧英在元家犯了病。 正因为元月砂的这门婚事,之后才添了这么多的纷纷扰扰的。 然而出乎萧夫人意料之外,她这样子一说,元老夫人面色还算平和。 只见元老夫人沉吟了一阵子,方才不轻不重的说道:「怎么这样子的突然,忽而就又不结这门亲事了?」 在场的元家女眷也早就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然而纵然是如此,最初听到萧家要悔婚时候,那也是吃了一惊。吃惊之余,她们也以为元老夫人要大闹。毕竟元老夫人的那份宠爱,谁也是说不清楚怎么样子来的。 便是元家的女眷,也是没想到,元老夫人居然是这样子的轻描淡写。 旋即,她们却也是幸灾乐祸。 屏风之后的元蔷心、元幽萍两个人,都是忍不住冷笑,心中是极为快意的。 元蔷心不觉压低了嗓音:「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就算最初祖母将她当做小姑姑一样,可见着她那轻狂样儿,自然是早就瞧不上了。小姑姑是何等温顺有礼的一个人,又岂是这样子轻狂可恨的女郎比得上的。」 元幽萍略怔了怔,旋即却也是冷笑:「只怕祖母早就后悔了,不该定了这门和萧家的婚事。」 是了,这南府郡的旁支女一到元家,便是闹腾得京城元家,十分不得安生。 便是嫡亲孙女儿的名声,也是被毁去了几分,当真是可恨。 祖母必定是后悔的,而且还心疼她们这些个嫡亲的孙女儿。 元蔷心心里却也是有盘算,最好元家赶紧将这个厌物就这样子摘出去,以后见也不要见了。 此刻厅中最先发难的却是二房的夫人陈氏。 陈氏轻轻的嘆了口气,一副极为不忍的样儿:「事到如今,侯府才说这样子的话儿,让月砂这个小妮子,又应当如何自处?不错,她是南府郡旁支所出,身份低了些,以前又曾许过人。又因那未婚夫婿早早就死了,难免让人传她克夫。可当初这门婚事,又不是咱们让萧家定下来的,是萧家主动求娶,要了人家。若非这样子,我们元家怎么也不敢将这样子一位姑娘,拿来和萧家说亲。怎么如今,好端端的,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这让月砂好好的一个姑娘,又应当如何自处?」 不错,此刻陈氏是有发难,可那发难的对象却是元月砂。 她面上是说,萧家不该毁了亲事,可是实则却也是将元月砂贬低得一文不值。 陈氏心中也是冷笑,这样子一个旁支女,又凭什么将自己女儿的风头生生压下去?她可也是咽不下这口气,心里面更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三房的贺氏也是来凑趣,还抽出帕子,说得可谓是声泪俱下:「是呀,退了亲事,以后叫月砂如何自处?别人都说,她是不吉利的。之前已经是死了一个未婚夫了,如今这一个,又不肯要她了。这满京城的人,都说她是个弃妇啊。到时候,还有谁肯要她?以后却让月砂这个可怜的姑娘,究竟如何自处啊?我可怜的儿,可别想不开套绳儿自尽了。所谓人言可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怎么能面对那么多闲言碎语。便是不死,以后也嫁不出去,难道为了遮羞,还回去南府郡嫁人。我可怜的儿,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贺氏嗓子好,一番言语,更是不觉说得那叫着凄婉好听,动人心魄。 元月砂冷笑:「三夫人哭得那么伤心,不知道的,还道家里面死了人一样。还盼三夫人嗓音低些,免得别的人误会元家有了白事。」 贺氏和元月砂原本也是没什么仇,只不过贺氏性子尖酸了些,那也是个无风也起浪的主。如今,她更是藉机,狠狠的踩上一脚。 却不提防,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的反唇相讥。 贺氏一时大怒,想要呵斥元月砂不知晓尊重长辈,居然是这样子和自己说话。 饶是如此,她刚刚才一副极为关心元月砂的样儿,如今也是一时不好改口。 略顿了顿,才憋着委委屈屈憋着嗓子酸熘熘说道:「唉,月砂,我也是为了你好,无论如何,我总算是你的长辈的。」 元老夫人变了变,轻声呵斥:「好了,如何在客人跟前,这样子的争执闹腾?却是失了元家的礼数。」 旋即,元老夫人方才沉声询问:「这好端端的,为何一门婚事,竟似不顺。想来这北静侯府,也定然是有一桩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是。」 萧夫人倒是脸红了红,任她是如何不喜欢元月砂,而且十二分嫌弃这姑娘。然而饶是如此,这桩事情终究是北静侯府理亏。她也是决不能理直气壮,说这退亲之举无甚错处。一时之间,倒是颇为心虚,那话儿也是说不出口。 萧英原本静静的坐在了一边,没怎么样言语,却忽而不觉轻轻的开了口:「齐大非偶,我一时煳涂,若娶了这样子一个妻子,岂不是让萧家蒙羞。」 他直勾勾的盯住了元月砂,唇角不觉流转了一缕讽刺不屑的笑容:「月砂,事到如今,你何苦纠缠不休。」 元月砂轻轻的冷笑了一声,她又几时纠缠不休了? 尤其是,对着萧英这档子货色。 萧英倒是当真将自个儿当做金尊玉贵的玩意儿,以为自己好生稀罕。 而别人也没想到,萧英能将话儿说得这般直白,这样子的难听。 不错,齐大非偶,萧英这样子说的话儿,其实并没有说错。 以元月砂的出生,以及名声,都远远配不上萧英。 当初,萧英求娶,已然是出乎所有的人意料,觉得这是元月砂难得一见的福气。 只不过就算是如此,萧英如此悔婚,也是有损北静侯府的名声。 元老夫人蓦然连连咳嗽,眼神变幻,竟似有什么事情,迟疑不能决断,心里面也是很犹豫就是。 这元家大房媳妇儿云氏,却目光轻闪,忽而起身,厉声对元月砂说道:「月砂,如此瞧来,这必定是你做错了什么,故而惹得萧家不满,所以才不乐意应这门亲事。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张狂。就凭你方才对着三夫人那轻狂的样儿,就知晓你平素行事,是如何令人厌憎,让人讨厌。」 贺氏顿时插嘴:「不错,我总归是她长辈,她倒是这副样儿,可见真真儿未曾将我这长辈放在眼里,拢在心上。瞧她那样子,轻狂得不得了。」 她面上颇有些恨恨之色,十分不愉。 云氏一副痛心疾首:「当初在南府郡,是我将你挑中的。你乖顺听话,倒也还算是伶俐人儿。我瞧你模样,倒也还算是乖顺。你到了京城,那也是本分听话,又刻苦学习,压得住性子。岂料你跟萧家的婚事定下来了,整个人便好似变成了另外的人一般,那性儿委实可恨,我也是不太能说出口。这一身新做衣衫,你拣好的做,穿了两次,便是扔在了一边,也是不肯再穿戴了。你戴的首饰,稍稍不如你意,便是要另外再打一副新鲜的样式。家里面的姐姐妹妹,你再不肯和和气气说话儿,样子也是极为轻狂,闹得不得了。」 她侧头瞧着萧夫人,一双秀眉轻轻的舒展:「萧夫人,可是因为这个样儿,你们萧家,才非得要退了这门亲事。」 萧夫人轻嘆不语,自思瞧来这南府郡的丫头,竟然也是极不讨元家这些女眷喜欢。 今日自个儿来退亲,倒也是没有两个真心为元月砂不平的,一个个的,借着这个机会尖酸刻薄,讽刺不已。 她心尖暗笑,讽刺不已,到底是个乡下丫头,来歷也是有些不清不白。这元家的夫人小姐,又怎么会乐意这样子一个,将她们风头都生生压了下去。 云氏那样子说,萧夫人倒也不好搭话儿。 云氏却轻嘆:「饶是如此,月砂到底是个小孩子,她便是不懂事,倘若被退亲,以后可是不知晓如何自处。也还盼萧家,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知错能改。」 实则以云氏这元家长媳的见识,又如何不知晓,萧家既然是张了这个口,那必定是覆水难收,绝不会再纳元月砂做填房。 更不必说,那些宫中的闲言碎语,云氏也是听说了。 如今云氏这样子说,就是为了故意作践元月砂。自己可是个贤惠的人儿,既然是极贤惠的人,那就算是要挑人错处,也是要占住了礼数。 「月砂,你还不在萧夫人面前跪下来,好生认错,让北静侯府收回这样子的话儿。你那处处不是,也是会改的。到时候,必定能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云氏不觉疾言厉色。 她料定元月砂是必定会跪的,毕竟人家心心念念的,可不就是为了能够攀上高枝儿,得享这荣华富贵。 只可惜到底岁数小,没见得能沉得住气。还未当真过门儿,居然就轻狂了。 否则,这萧家也是不至于这般决绝。 便算自己是故意作践她又如何,料想这小蹄子必定是存着些个侥倖的念头。 跪在地上,哭一哭,逼一逼。 舍下脸不要,也许,萧家的人就会当真抹不开这个面子? 毕竟是京城里面尊贵的人家,有时候遇到泼妇,可能还真会被拿捏住了。 云氏心里冷笑,这样儿,自己都只当瞧个笑话。 然而萧夫人脸色却也是不觉变了变,有些不好看。 要是元月砂当真跪了,闹个不休,这可成什么样子? 耳边却听到元月砂清脆冷笑:「大夫人到底也是月砂长辈,论着礼数,我原本也实在不该说些什么。只不过如今今日月砂被人羞辱,怎么着也是没将元家放在眼里。大夫人这样子的一个长辈,却居然让月砂下跪。本来长者有命,我不得不从,只是念及元家名声,月砂还当真不敢如此轻佻作践。」 少女的嗓音如清声雪润,煞是好听,只不过那一股子冷意,可当真是凉到了人的心里头了。 这却是当真是让云氏给气煞了。云氏也是没曾想到,元月砂居然是不服软,还敢跟自己顶嘴。 萧家都要让她做弃妇了,她却也是不知晓收敛自己的性子,仍然是极为招摇。 一时让云氏措手不及,顿时也是觉得没脸。 云氏也是不觉气得浑身发抖,极恼恨的说道:「放肆!事到如今,你居然是仍然如此轻狂,难怪北静侯府也不容你这等货色进门!」 反而萧英,他一直漫不经心的,此刻倒是不觉深深的瞧了元月砂一眼。 这俗物一开始不就是冲着侯府的富贵来的?如今倒是锋锐得令人眼前一亮。 元月砂慢悠悠的说道:「大夫人这话,可是有些虚伪了。在场的各位长辈,乃至于元家那些小姐,难道当真是眼不能见,耳不能闻,什么都一无所知?些许风声,闲言碎语,难道就没听到过。大夫人,扪心自问,你当真认定萧家退亲,是我性子不好,张狂了些?」 云氏也不意元月砂居然将那些个隐晦之事居然挑明了说,一时之间,竟是措手不及,言语结结巴巴:「你,你胡说什么。」 元月砂微笑:「不是月砂胡说,是外边那些人传的不好听。月砂只听说,萧侯爷虽然是岁数大了些,又死过老婆,又有一儿一女。然而,却也仍然是有些桃花艷福,居然能博得公主垂青,让陛下抓姦在宫中,原来两人居然是私下相会。陛下震怒,这么一对苦命鸳鸯却只盼望陛下成全。千般事情,却也是及不得遮羞掩秽。只可惜萧侯爷有一门婚事,非得要先断了不可。」 一时之间,周围一片安静,便是偷听两个也是呆住了。 元月砂居然当真说了出来。 元蔷心正是听说了这档子的事情,方才十分欢喜,拉着元幽萍瞧个热闹。 若是贞敏公主,她竟没那么生气了,尤其是元月砂一定会十分尴尬,备受羞辱。 然而如今,元月砂也没有一丝一毫被羞辱的样儿,反而让别的人说不出话来。 元月砂捧起了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怎么大家都不说话儿了?难道大家不是早就知晓此事,并且心知肚明了?这么安静,做出一副不知晓的样子,未免显得不够真诚,不够坦率。」 萧夫人冷怒:「哪里来的闲言碎语,绝无此事。」 元月砂倒也淡然:「我只说此等闲言碎语传的到处都是,至于真还是不真,月砂也未曾妄下断言。」 萧夫人气得面颊浮起了一层红晕,胸口轻轻的起伏:「哼,这到底是皇家之事,也是容不得别人恣意议论,更不能损及金枝玉叶分好。」 她那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灼灼生辉,流转了浓浓的森冷之意。 元老夫人也是打圆场:「罢了,这桩事情,谁也是不许提。这桩婚事,元家别的人,也是不许插口议论。」 云氏今日如此言语,却没曾想到,碰了元月砂的钉子,只觉得老大没趣儿。 只想着元月砂一向人前都是软绵绵的,就算是颇多算计,那也一副怯生生的样儿。料不着今日居然是一反常态,这样子言辞锋锐。 这样子想着,云氏眼中一亮,倒也是若有所思。 瞧来没有了萧家这门婚事,元月砂是打心眼儿里面不自在。 萧英却并没有如他母亲一样子动怒,毕竟如今这一切,都是萧英自己筹谋的。 本来纵然要迎娶贞敏公主,那也是应当徐徐图之。 以他才智,以贞敏公主得宠,未必挑不出一个全了名声体面的法子。如今贞敏公主的婚事闹出了这么多么蛾子,一两年间,大约宣德帝也是无心提及。只要萧英缓缓用力,隔了些时日,寻个由头,娶了贞敏公主。到那时候虽然是有些薄薄的闲话,面子上也是过得去。然而萧英却偏偏不这样子,不错,那私会就是萧英自己算计被人撞破的。 贞敏公主见着自己守礼得紧,大约也是没想到萧英居然是会如此安排。 若徐徐图之,萧英并不确定贞敏公主那小女孩儿一般的热情,究竟会持续多久。 这龙胤的京城,既不会缺乏美丽的少女,也是不会缺乏英俊的儿郎。 以后,会有更俊美,更年轻的少年郎来到了贞敏公主的身边。说不准,贞敏公主就会动了心,移了情,又有什么法子呢? 而且,只有贞敏公主名声彻底坏了,才能一定一定,不能离开自己。 他自然是会,好生宠爱这只美丽的蝴蝶。 如今元月砂闹,闹得这么难看,正中萧英下怀。他可并不介意自己在男女之事上的名声,就算满京城都骂自己是个薄情郎,那又如何? 男人对女人的美德,只是男人许多美德之中的一部分,他还有许多其他的地方优越足以傲视其他的男人。 然而对于女子而言,男女之间的美德,就是这个女子的全部了。 就算,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那也是一样。 不过倒是没想到,元月砂会是这种反应。 萧英还以为,元月砂当真会跟云氏说的那样子,跪下来,苦苦哀求,求着跟自己做妾呢。 元老夫人方才一番盘算,那心里面已经是有了主意,更有了取捨,倒是已然淡定了许多。 「不过,倒也是怪不得月砂这样子言语有失。毕竟,这一个女子,一辈子说想要的,到底是嫁给一个好男人,并且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罢了。月砂这孩子,素来命苦,劫数也是比旁的人还要多一些。老身心里面,也是对她颇为爱惜。侯夫人无妨想想,她两次说亲,都是这样子的劫数,以后姻缘,还不知道如何呢。这件事情,毕竟是北静侯府有所亏欠,对她不厚道,老身也不敢说这门婚事一定要结,却到底也是有一个折中之策。」 元老夫人这般慈和言语,说的意思虽然是和元家几位夫人差不多,却也是显得真诚得多,仿佛是当真关心元月砂了。 使得元月砂忍不住感慨,姜到底是老的辣。 这份底蕴与手腕,就绝对是元家几个年轻的媳妇儿比不上的。 可惜说到狠辣,元老夫人可是生生要比其他几个年轻妇人要狠得多。元家几个夫人只是含酸善嫉,可元老夫人可是推人入火坑。 「我的意思,便是如今京城,都是知晓月砂乃是萧家的人了。她不做填房,那也是这孩子没这份福气。可是做不了填房,那也是可以做妾啊。只要能得萧家庇护,这孩子总算是有些福气,能有些许依靠。」 一言既出,元家的人都是呆了呆。不但元家的人呆了呆,就是萧家的人,也是有些错愕。 萧英不觉眯起了眼珠子,若有所思。 元老夫人可是已经盘算好了,不错,就是做妾。贞敏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倘若萧英得罪了她,可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陛下素来疼爱这个女儿,而且贞敏公主不是还跟长留王交好? 萧英那般狠辣变态,娶公主可是死路一条。 然而元老夫人又担心,公主到底年纪小,倘若公主隐忍,又或者萧英不敢碰公主,岂不是平白便宜了这畜生。 这公主要娶,元月砂也是得送入萧家不是? 这女娃娃心肠狠,做了妾,更有些不甘愿。以后那满肚子的毒水,都是会喷在了萧家身上。到时候外加一个公主,公主稍有差池,萧家也是必定受责罚。 这样子一来,才算是周全的安排。 元老夫人心里盘算很好了,说话儿也是更有条理:「萧元两家原本就是亲戚,原本也是打算亲上加亲,月砂做妾,一则全了死去秋娘的缘分,二来也好让月砂沾沾福气。这第三嘛,毕竟也是让外头说得好听一些。」 元老夫人说得头头是道。
129 是我弃他 元月砂心中不觉冷了冷,自个儿倒是轻瞧了这元老夫人。原来事到如今,居然还有此举动,居然还想推了自己去做妾。 居然是不依不饶了。 萧夫人也回过神来,听明白了元老夫人的话,自是极为不乐意的。 元月砂那性儿,就不是本本分分的。瞧她今日,掐尖要强,什么话儿都是让元月砂给说完了,却也是一点体面都是没有给元家留。这样子心性,如何能往自己家里面抬? 倘若要了这样子一个姑娘进门,还不知晓招惹个什么事情。 贞敏公主可谓是金枝玉叶,娇嫩如一朵鲜花,鲜润如一颗露珠。且不必提萧英那不知晓好没有好的暗疾,就是贞敏公主本分霸占了元月砂的正妻之位,只怕元月砂也是会不依不饶。而且,陛下嫁了公主已经是十二万分的委屈,还要给公主添妾? 不成,决计不成! 萧夫人这样子想着,张口就是想要回绝。 然而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不觉生生咽下去。 元老夫人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如今,萧家无故退亲,便是再将元月砂说得如何不堪,这前脚刚刚拒了元家的婚事,后脚就抬个尊贵美貌的公主殿下。这满京城的人都不是傻子,都瞧得出来为什么拒了元家这门亲事。 这样子一来,萧家在京城的名声可是就臭了。 倘若将元月砂纳了进门,不是娶,是纳,让元月砂做个妾。 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便是为了元月砂不平,人家元月砂自个儿乐意进门,这外人还好意思说什么。 关上门,大大小小的,都是萧家家事。那么萧家的名声,也不算是毁到底。 至于陛下,萧夫人也是有想法的。 宣德帝本来就好名声,想来心里面也是有些苦恼。这打算,也算是全了皇家脸面不是。 再说这宣德帝再疼女儿,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坐拥后宫三千的男人。 这男人,也不会觉得,女儿多一个人分享,是多么了不得的委屈。 而且元家,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要维护这门姻亲,担心侯府两个孩子。有个元家女做妾,也是让元家的人心里面得了几分安稳。 萧夫人仔细想想,倒是觉得元老夫人的话有些道理。 要是纳一个元月砂,能少了这许多烦扰,便是忍着鼻子,将这恶女纳了进门,也有的是法子拿捏。 说到底,元月砂在元家这样子张狂,还不是仗着元老夫人的宠爱。 这样子闹腾,倒是越发让这小妮子无法无天了去。 到了萧家,萧家有的是规矩,还怕拢不住元家这个乡下丫头? 萧夫人这心里面,却也是挺会盘算的。 饶是如此,萧夫人却也是不好自个儿松口,她不觉望向了萧英。 萧英小时候,任由她这个亲娘鞭笞,可是长大之后,却让她这个娘,都是不知晓萧英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了。 尤其那婚事之上,萧英分明也是有着难以言喻的倔强,绝不会轻易便顺了别的人意思。 萧英既然是心心念念喜爱贞敏公主,只怕也是不容公主受这样子的委屈吧。 毕竟当初有元秋娘时候,萧英也只要了元秋娘一个,根本没有添别的女子。 萧夫人也谈不上是个柔顺的性子,只不过如今萧英的婚事,可正是在那风口浪尖儿上,处处也是十分微妙。就算萧夫人这个做娘的,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说一不二。 那些元家的人也听明白了元老夫人的意思了,各自心中滋味莫名。 这由妻变为妾,固然是受辱。只是这萧家,如今已经是对元月砂百般嫌弃了,只恐怕就算是元月砂肯委身做妾,萧家也是不见得乐意。 萧夫人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手里面捏着帕儿,轻轻的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唉,如今这些小儿女的亲事,可都将我弄得煳涂了。英儿,你心里怎么打算?」 所有的人都盯住了萧英,而元蔷心人在屏风后,一颗心也是砰砰的跳。 元蔷心想,萧英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元月砂那样子粗鄙的俗物,不就是南府郡的乡下丫头,来到了京城,攀龙附凤。萧侯爷身边,怎么能沾染这样子噁心的玩意儿。 一想到元月砂会侍候萧英,元蔷心就打心眼儿里不欢喜,说不出的犯噁心。 不错,元月砂由妻变为妾,是有几分悽惨了。可是以这个俗物的身份,就算是做个妾,也是抬举了她。 她一个南府郡来的乡下丫头,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侍候萧英? 元蔷心恶狠狠的想着,又不觉竟自有些个幸灾乐祸。 萧英如今,瞧来分明是对元月砂处处厌憎,分明也是瞧不上她。 元蔷心不无含酸,人家都有了个心尖尖肉贞敏公主了,又怎么会想要元月砂这个厌物在跟前添堵。 不过话儿又说回来,贞敏公主虽然是金尊玉贵,可她居然不肯自持身份,如此与萧英私通。可见这贞敏公主,实则也是没表面上那么高贵就是。 萧英听了,眸光之中光彩涟涟,却也是顿时不觉若有所思。 原本他对元月砂的兴致已经是淡了,那因淡绿色罗裙引起了一缕绮丽的心思,伴随真正的那个垂青,元月砂已经是没有任何的价值。 若是今日,元月砂当真如云氏所言那般,居然是跪下来苦苦哀求。那么萧英必定是不屑一顾,绝不会如何的放在了心上。 然而今日,元月砂倒是出乎萧英的意料,一改平时的温顺柔和,居然是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这倒并不如何让萧英觉得如何奇怪,他早就觉得,南府郡的元二小姐,可是绝不如表面上的那般恭顺乖巧。 这面上温温和和的,骨子里面却也是颇多尖酸狠辣。 只不过如今,元月砂将那骨子里的性子,摆在了脸上,倒是颇有些别的与众不同的风情。 他轻轻的眯起了眼珠,不觉盯住了元月砂雪白的耳垂,上面嫣红的流苏耳环轻轻的荡漾,好似流动了一缕浅浅的绯红。 那样子一缕淡淡的嫣红,娇艷欲滴,仿若一颗相思的红豆。 听说元月砂自打和自己定了婚事,便是十分张狂,傲得不行。一双耳环打得不好,她便挑着不肯用,硬要再打一双好看的。这样子的消息,甚至早就伴随有心人的传诵,落在了萧英的耳朵里。 倘若是贞敏公主,她清淡的仿佛是水面之上一朵幽润的冰莲花,冷冷清清的,她是绝不会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的。 旋即萧英又想到,那一天在皇宫,元月砂拒绝自己的样子。 少女怯弱秀丽的一张面孔,因为蕴含了愤怒,竟好似焕发了一股子说不出的艷丽。 他听到了自己内心低低的冷笑,这个贪慕虚荣的女孩子心里面,竟似对自己没有半点爱意。如若许了正妻之位,她千依百顺,可区区妾室,却不入这想攀龙附凤女孩子的眼。 那日宫中元月砂反抗的样儿,似乎又迴荡在萧英的面前,并且和眼前元月砂的这张脸相融合。 而自己呢,自从那一日之后,便居然越发心热,甚至松了口风,非得要娶这个元二小姐。 也许自己对这女子的兴致倒并不是全因为容貌身形的相似,而是有几分喜爱她透出来的恬不知耻的野性。 萧英原本是要拒绝的,可是这样子的念头转过了脑海,倒是不觉松了口:「元二小姐做个妾,倒也不是不成。」 萧英居然是允了。 元老夫人也是松了口气,老脸堆欢:「如此,倒也不伤和气。」 那屏风后面窥听的元蔷心却是呆住了,一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觉喃喃道:「侯爷,侯爷怎么就应了。」 都已然有了京城最美丽的贞敏公主,怎可还对这个南府郡丫头有兴致。 元幽萍在一边凉凉低语:「左右不过是个妾,又算得了什么?」 元蔷心慢慢的低下头,手指却也是缓缓的捏紧,心中一派说不出的酸楚,却有个嗓音低低在心里叫着,侯爷还是喜欢元月砂的。 元家的几个夫人倒是不觉容色各异,各自有些心思盘算。 唯独元老夫人泰然自若,竟好似当真拢成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捏着元月砂的手说话儿:「月砂,你可是好福气,以后总不至于一个依靠也没有。侯爷对你,也算是尽心了。」 湘染在一边,可谓是早就变了脸色了。 什么退亲,湘染原本也是并没有如何的在意。所谓萧英,她家主子也瞧不上。 然而元家这些个混帐,所作所为,可当真是太令人无比的生气了。 萧家原本许了婚事,如今毁去了婚约,却又十分可恨,竟然将元月砂做妾也是说成了天大的福分。 偏偏元家那些个媳妇儿,却睁着眼,说瞎话。她们一听到了元老夫人这样子说了,个个顺着元老夫人的意思,将这桩事情说成了元家的喜事,萧家的恩惠。 说到底,元月砂并不是京城元家正经嫡女,便是作践了些,也无损元家贵女的体面。 湘染面色铁青,很有些不是滋味,若非元月砂始终静静,并无什么指示,只恐湘染也是忍耐不住内心之中滔天怒火。 元月砂却蓦然一声轻笑,笑声清脆,如翠玉相击,却也是煞是好听,格外动人。 少女眼波眼波,水色柔柔,晶莹剔透,却是斩钉截铁:「老夫人一番好意,月砂心领,只不过萧家这份照顾,月砂却也是经受不起,只怕是不能去萧家做妾了。」 一番话,倒是并无任何委婉,将自己的心思说得可谓是清清楚楚了。 元老夫人的面色却也是沉了沉,这小妮子,倒是当真不留脸,说话好生唐突。 真当是自个儿女儿了?瞧来自己这些日子,倒是将元月砂宠得厉害了些,将原本一个还算懂事的姑娘,如今居然是闹得是这般轻狂。 也是,元月砂心气儿高,原本以为可以做妻,如今却是做妾,自然咽不下这一口气。 只不过自始至终,元月砂都是她一枚棋子,生生拿捏在她元老夫人的手里面,不容这棋子有另外心思,别样打算。 元月砂那亲生的爹,赶着去奉承京城元家,可谓是费尽心思,用尽了手腕。如今就算是有几分失望,也巴望女儿抬去侯府做妾。 一个弱女子,闹什么闹?难道还真以为身边添个会武功的丫鬟有什么大不了? 这做妾也不必娶妻,容易得紧。只要萧元两家的长辈允了,这桩事情也便是成了。到时候给元月砂换了新衣,身子捆住,嘴里面塞住了,轿子里面一塞。一抬软轿子,从侧边角门塞了去侯府,灌了药破了身子,不跟也要跟了。 到时候,哭破天,也是没有人理会。 这辈子若要脱身,只恐怕要闹得萧家家破人亡才有机会。 只不过这些个手段,自然也是不好挑到了明面儿上来言语。 元老夫人面色寒了寒,笑意好似描绘在面具上一般,这样子的挂在了自个儿的脸上。 「月砂,可不要胡闹。这家里面的长辈,可是个个都是为了你好,没一个是有意来害你的。」 萧英也似笑了笑,仿佛根本没听到元月砂的那些话儿,一派淡然之色。 说到底,元月砂再怎么傲,那也不过是个鲜亮的玩意儿。元家送过来,无论是什么心思,他也就接在了手里面了。 元蔷心更含嫉想着,这元月砂当真不知晓好歹。萧家能瞧中她做妾,已经是给了元月砂天大的福气,却也是如此贪心,被之前填房的名号养大了胃口。 旋即,元蔷心又忍不住开心,是了,左右不过是个妾,只怕没几日,萧英也是会心里面厌了,不喜欢了。 元月砂却也是淡然,并没有恼怒。 「回老夫人的话儿,月砂并不是胡闹,而是打定了主意如此。这萧英虽然是侯爷,却是不守信义,寡廉鲜耻,薄情寡义,无耻下流的一个男人。他既已有婚约,却也是不准备遵守,自然是言而不信,约而不遵。他年岁已大,还有两个孩子,以前也是死过妻子,却刻意引诱年岁尚轻,待字闺中的贞敏公主。稍稍知晓廉耻的男子,都不会如此哄骗一个无知少女,这自然是寡廉鲜耻,不知道要脸。他既有婚约,却不体恤公主名声,硬要相会。等到公主垂青,又将月砂弃如敝履。既毁去了贞敏公主清白名声,又让月砂被京城之人耻笑,所作所为只为了自己的舒坦,所谓薄情寡义也不过如此。如今既然已经得了公主芳心,居然还要月砂做妾,这脸皮真是厚比城墙,说一句无耻下流,那也是说得轻了。」 饶是萧英是极沉得住气的人,也是被元月砂这一番言语弄得心中怒火浓浓,不觉忿怒无比的盯住了元月砂,一双眸子好似要将元月砂盯个洞穿。 不错他是对元月砂有几分兴致,却也好似跟逗猫儿狗儿一样,只是觉得宠物偶尔的反抗有些好玩。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元月砂能如此不知晓分寸,说出这样子不知轻重的言语! 倘若此刻元月砂已经是她的小妾,而这儿又是北静侯府,萧英一定是会拿出了鞭子,将元月砂狠狠的鞭笞,打得遍体鳞伤。 此刻萧英却也是生生忍耐下来,眼中一抹狠戾的赤红也是一闪而没。 萧夫人也是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是混帐!这等胡言乱语,也是不知晓打哪里听来的,居然是说得和真的也似。元月砂,你辱及侯府,更辱及公主名声,辱及陛下!」 那尖锐无比的嗓音,昭示着萧夫人的恼怒,可当真是将萧夫人给气坏了。 这萧家的人越生气,元月砂言语越是和顺,她脸蛋一扬,可当真是色如春花,娇艷欲滴,言语柔柔:「萧夫人,刚才月砂给你们萧家留面子呢。如今萧侯爷和贞敏公主的丑事,可是传得满大街都是。若要治罪,月砂不怕,只求陛下一视同仁,将京城一大半的人都送去牢里面,那这才堵得住悠悠众口。月砂也不惧,当真被治罪了,这真的自然更显得是真的。我原本想着,萧侯爷虽然不要脸,总是我们元家姻亲,月砂厚道,实在也是不想将话儿就这样子说透了。怎么样,也得给亲戚留点颜面。哪里能想得到,有的人,那叫给脸不要脸。」 萧夫人可真是被元月砂这伶牙俐齿的话儿给气坏了,竟似被元月砂逼的说不出话儿来,连反驳的话儿,都是说不出一句半句。 她指着元月砂,叫了两声你,你—— 一时之间,萧夫人竟然也是憋不出别的话儿出来。 元老夫人也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元月砂这些个言语,可是句句打脸啊。这个南府郡的小姑娘,还真是不知晓天高地厚。 元老夫人亦不觉厉声呵斥:「好了月砂,还不给我住口。」 然而元月砂自然是并不理会,充耳不闻。 只见元月砂在自己袖子里掏了掏,顿时也是掏出了一封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退婚书。 「这等下贱品格的男子,月砂早就心里厌憎,便是今日萧家不来退亲,月砂也是写了这份退婚书,决不能跟如此男子共度一生。这门婚事,我也不要。什么北静侯,我也不稀罕。」 元月砂冷笑,随意一掷,却也是顿时就扔在了地上,滑落在了萧英足边。 一番举动,更似令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珠子。 元月砂自个儿写的这退婚书,有没有用,有没有这个资格写,官府认还是不不认,这都是不重要。 要紧的是,这封退婚书,是元月砂早就已经准备好的。 在今日萧家开口之前,元月砂已经是准备好了的。 她竟如此硬气,竟捨得不要萧英? 在场的女眷都是有些不可置信,要知晓攀附上了萧英,可是属于元月砂的莫大福气。就算萧英不要她了,元月砂也应该苦苦哀求,她怎么会不要萧英?更不要提,这还是萧家没有正式提出退婚前,就已经写好的。 元蔷心心里充满了愤怒,这自然是对元月砂,恨元月砂不知晓好歹,拿腔作势,很是令人无比的厌恶。这元月砂,必定也是故意的,或者另外有什么心思。 饶是如此,元蔷心的心里面,却也是怎么都不能解释,为什么元月砂居然是早就将这封退婚书给写好了? 她的心里面,还当真是有些不是滋味。 萧英瞧着离自己足尖不远的退婚书,内心之中充满了熊熊的怒火。 不错,他是没多喜欢元月砂,只是略略有些兴致,随意玩一玩儿。比起贞敏公主,元月砂可是差得太远了。待那份兴致消失了,萧英也不介意让元月砂死在了北静侯府。 然而饶是如此,就算是一件并不算太喜欢的东西,萧英也不容元月砂拒绝。 只有自己嫌弃元月砂的,元月砂怎么敢拒绝自己。 事到如今,萧英反而还被逼出了脾气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元月砂这个妾,自己还要定了。 自个儿也是必然要纳了元月砂,让元月砂属于自己,为自己所拥有。到时候,这个妾自己如何折辱欺负,谁也是不能干涉。 瞧这招摇的小妮子,还能如此倨傲,盛气凌人? 不过是南府郡旁支,家里已经是破落户了,这档子身份,凭什么这样子的情况。 萧英心尖尖一缕恨意一闪而没,眼中反而是流转了一缕志在必得的光彩:「月砂如此性子,瞧来到了萧家,可是要好生教一教了。这萧家诸多规矩,到时候,可是要好生学一学。」 萧夫人一怔,事到如今,萧英还要这个泼辣货?元月砂方才那样儿,简直就是做反。 元老夫人原本也是被元月砂的种种举止给惊住了,如今回过了神来,不觉略略喘了口气,倒也讶然萧英居然如此言语。 元老夫人顿时也是一副恍若无事的样儿,沉沉说道:「月砂,你这样子的言语,可是当真是失了礼数,没了分寸了。你如此模样,别人瞧见了,还只当我们元家,便是这样子教养。我虽然是宠你,可那些个分寸,到底还是要教导的。比如这女儿家的婚事,便向来就是长辈决断,容不得你自己恣意妄为。便是你父母,大约也不会不允。今日你种种举动,可都是胆大妄为,不合规矩。」 说到了这儿,元老夫人眼底顿时流转了一缕森森寒意。 纵然元老夫人是有些个其他的打算,然而元月砂此举,确实也是触及了逆鳞,令元老夫人不悦之极。 简直是没大没小,好生不知晓分寸。 她如今在这里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可笑得紧。 任这小丫头说破了天,到时候,一顶软轿抬过去,煳煳涂涂做了北静侯府房里面的。 如今惹恼了萧英,以后无宠,还不是一辈子都是苦日子,难捱得紧。 元老夫人眼中流转了锋锐的狠意,面上却生生挤出了慈和之色:「侯夫人也是不必担心,这小孩子不听话,老身细细的劝服,她必定是会懂了礼数。毕竟如今,她心里面一时气恼,可是有些想不开。」 而萧夫人一时也觉得颇为古怪,可究竟有什么古怪之处,却也是偏生说不上来。 元月砂却脆生生说道:「不错,父亲母亲必然是觉得,我若是去侯府做个妾,那也算是攀上了高枝儿了。可是月砂自己不允,我若自己不允,便也没什么法子,若家里面逼迫,月砂自尽就是。区区一条贱命,不懂礼数,又是南府郡出生。就算是死了,那也是自个儿活该得紧,怪不得别的人。只不过,却恐怕又来一条人命,惹得满京城非议,坏了元家名声,更坏了侯爷和贞敏公主的姻缘。」 这样子说话,不但元家的女眷脸色不好看,便是萧英也是不觉面色一变。 于萧英而言,娶贞敏公主自然也是多年来的心愿。 倘若因为要纳元月砂,因此坏了娶公主的大计,对于萧英而言,也是未必划算。 不错,元月砂的闹腾也是未必真的有效。然而这必定是会增加一些变数和意外,而对于萧英而言,得到了贞敏公主,则必须是那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的。 区区元月砂,还不值得萧英冒这个险。 萧英是个将领,面对抉择时候,他绝不会犹犹豫豫。这一瞬间,他已然是做了抉择。正因为做了抉择,萧英越发恼恨。这一时之间,竟不能将元月砂纳入自己的手中,萧英那心里头,更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那眼底,更是不觉流转了森森的恼恨之意。 他心中甚至不觉低语,总是还有机会的。 而萧英口中却也是沉沉:「既然如此,萧家也是不好勉强。元二小姐寻死觅活,可是无福消受。」 萧夫人闻言,也是松了口气。 她总觉得元月砂心思颇多,很会算计,要是家里面添了这个,未必是什么值得如何欢喜的事情。 就算权衡利弊,觉得可纳,那心里面总是有些不痛快。 元老夫人也是一愕,口中却也是说道:「此事,此事还有可议之处。」 她终究也还是不甘心。 元老夫人也郁闷,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拿捏不住这个小妮子。这心里头,还真是好生不痛快。 这混迹于后宅多年,元老夫人可是个人精,极会算计的那种。 别人瞧她是慈眉善目,实则元老夫人却是个极为狠辣的性儿。 想不到元月砂不但狡猾,还挺狠。 这死丫头,鬼才会相信她会自尽。 可怕就怕她寻死觅活,做出种种闹腾姿态,一个没看住,就跑出去毁了元家的脸面。 想到了这儿,元老夫人也是颇为头疼。 犹豫之间,却也是听到了元月砂怯生生故意撒娇的嗓音:「老夫人,自打我来到了京城,你最疼爱我了,可是将我当成了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一样。而月砂的心里面,也是真正将你当做自己的娘亲,可谓是敬畏有加。只盼望,你再疼惜我一次。」 她柔柔细语,更是伸出了自个儿的手,轻轻的拢住了元老夫人的手掌。 那少女的手掌,应该是柔软而温暖的,可是元月砂的手却总是冰凉凉的一片,竟似无甚温度。 元月砂却轻语,将嗓音压得极低极低:「毕竟,月砂知晓元秋娘是如何没的。」 那言语果真是极低极低,宛若恶魔喃喃低语,细得好似清风拂过。然而便是在这一瞬间,元老夫人的面色却也是变得极为恐惧,极为难看。 那心尖尖只迴荡一个声音,她,她居然是知晓了。 这小蹄子,她如何知晓的? 元老夫人目瞪口呆,竟不自禁的一阵子的口干舌燥。 近在咫尺的面孔,却也是精緻而秀丽。 少女皮肤雪润,盈盈秀目漆黑,淡色红唇若花。这样子秀丽娇颜,乍然一瞧,竟好似瞧见了那恍惚间元秋娘的影子。许是正因为这样儿,如今轻巧偎依在自个儿身边的少女,竟似蕴含了几许淡淡的鬼魅之气。 一时之间,元老夫人竟不知晓说些个什么,顿时瞠目结舌。 耳边却也是听到了元月砂慢吞吞的说道:「多些老夫人,我就知晓,老夫人还是疼惜爱护我的,还是顺了我意思。倒也是未曾,逼着我嫁给个不相干的人。」 元老夫人回过神来,眉头一皱,倒似若有所悟。 这元月砂初来京城时候,百般乖顺,处处也是如人的意,便是自个儿也是挑不出什么错。 可是忽而转眼间,便是换了一个人,性子招摇,又爱挑挑拣拣的,变得轻狂可恶起来。 如今瞧来,竟似得知了什么风声,知晓了萧英的性子,故而百般施展本事,不肯嫁了人。 元老夫人心中喜怒不定,实在是吃不透元月砂打哪里知晓这些的。 这些个事情,便是在元家,也几乎没什么人知晓。元家几房媳妇儿,养的那么些个嫡出的孙子孙女儿,一个个的,都是并不知晓这其中内在关窍。个个倒是看中了萧英的身份,争得个乌眼鸡一样,难看得紧。 元老夫人却又不得不佩服元月砂,这可真是满身都是心眼子,什么都是会盘算。 这一刻,元老夫人内心忽而流转了一缕怨毒,一丝不甘。 为何一个南府郡的丫头,最终可以逃过这样子的劫数,偏生自己放在心尖尖的秋娘,却偏生没有逃过,最后居然是那样子的下场?想到了这儿,元老夫人内心之中的酸意也是更浓了几分。 而屏风之后的元蔷心更是忍不住跺足,心里恨得不得了。 不错,就在刚刚,元蔷心是盼望萧英拒绝了元月砂,让元月砂做不成这个妾的。而如今呢,好似元月砂也是如了她的意,当真没有做成妾。可是这是元月砂自己拒绝的,而且还真拒绝掉了。 闹得好似元月砂嫌弃了萧英一样,这可真是—— 这死丫头,当真也配? 她算是什么货色,哪里来这样子大的脸子。 元蔷心就是不悦,不悦萧英居然答应,不悦元月砂居然又拒绝了萧英。 她根本没这个资格。 元蔷心一张脸,顿时也是涨德通红。 元幽萍反而淡然了不少,缓缓说道:「蔷心,你何必生气?她不嫁就不嫁,岂不是正好?」 说到了这儿,元幽萍的唇角,却也是蓦然挂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甚是舒坦:「你瞧祖母,如今也是厌弃她了。当初接着这个乡下丫头来这儿,可不就是为了让她嫁给萧侯爷?如今留着她也没什么用处,她自然想继续留在了京城嫁一个好的。可是咱们家,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个村俗的货色,你说是不是?」 元蔷心却也是顿时眼前一亮,这一点,自个儿倒是并没有想到。 不错,事到如今,元月砂还有什么资格留下来? 自己那个祖母,可没那么好心肠,也断断不会当真为了元月砂,给她筹谋一桩京城的好亲事。 明天就可让元月砂,滚回南府郡去。 便是祖母没想到,那也应该有人提点。就瞧今日元月砂这样子轻狂的样儿,只怕元家上下,盼着她快些滚的人,也是不知晓多少。 元月砂这死丫头虽然是很聪明,这亲生的爹娘却是个乡下的土鳖,只要随便吓一吓,必定是能让南府郡元家,将元月砂许个极不堪的。 想到了这儿,元蔷心的脸颊之上,顿时也是不觉绽放了甜美的笑容,是打心眼儿里面欢喜。 是了,送走了元月砂,元家可是就安宁了。 从今以后,元家还是跟以前一样子的清静。 这元月砂再聪明又如何,那到底还是落了一场空。费尽心思,来到了京城,颇多算计,只盼望能攀上了高枝。 可到了最后,到底也只能嫁给一个乡下人。 这想要飞上天空,攀上高枝儿的念想,可是到底落了个空,没个成算。 怕就是怕,祖母心软,念着元月砂样儿有些像死去的小姑姑,那就是不肯送。 元蔷心又有些不痛快,狠狠的搅紧了自己的手帕。 她却也是不知,此刻元老夫人心思和她这个孙女儿想的也是差不多。 这元老夫人心里面,到底也是生出了惧意,竟无端端的生出了一个念头—— 怎生将元月砂送走了才好。 偎依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明明有着姣好的容貌,纤弱的身姿,可是却分明已然是个嗜血的恶魔,聪慧得不可思议。 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流转了浅浅的冰冷,并且蕴含了一缕说不出的寒意。 仿若能窥测人心,瞧见别人心里面的想法。 元老夫人感慨,这可生生是个吃人血肉的妖孽啊! 尤其是那一双小手,蕴含了淡淡的凉意。明明已经是抓住了自个儿的手掌老大一阵子了,却仿佛并没有从中汲取到丝毫的温暖,仍然是说不出的冰冷,寒冷得令人心尖打颤! 这寻常的小姑娘,又怎么会有这样子手。 可元老夫人心里面却是苦笑,怪只怪自个儿居然是利用在这妖孽身上,一时不察,居然是这样子的煳涂。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以为可以拿捏元月砂,只怕这件事情没那么便宜。且不说元月砂是如何窥见了那么些个私隐可怕之事,就说豫王殿下对这小女子莫名的看重,便是说明,她绝非殿下的一时兴起。 就算是想送,那也是送不走。 萧夫人瞧见了元老夫人面上的神色,正觉得有些怪异。 正在此刻,却偏生有宫中的内侍前来,在场的女眷也是无不纷纷起身。 萧夫人内心扑扑一跳,顿时也是流转了几许关切之色。 她只以为,是因为萧英的事。毕竟如今,萧英要娶公主,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元老夫人更回过神来,整顿容色,心里却也是不觉盘算,莫非宣德帝要为了贞敏公主除掉元月砂? 倘若是这样子,那倒是好了,总是省下了许多心。 那徐公公到来,和元老夫人熟识,满脸堆欢:「老夫人身子倒还如从前一般硬朗。」 元老夫人含笑:「托公公吉言,这身子倒还好。今日徐公公前来,又有什么事儿?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那徐公公微笑:「却为南府郡的元二小姐而来,毕竟元二小姐乃是县主,那府邸属官封地一直迟迟未曾落实。当初还是陛下下了旨意,封了她县主之尊。只不过陛下日理万机,一时疏忽,总是未曾想起来。如今豫王殿下,提醒了陛下这桩事情,陛下方才命咱家理会此事。」 这是要给元月砂修建府邸,让她做个有名有实的县主了! 这可真是出乎元家女眷意料之外。 便是元老夫人也是一怔,怎么会有这般殊荣? 毕竟元月砂虽有县主的名头,一开始也是不值钱,便是百里纤也是嘲讽她没有上宗谱。 如今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屏风后面的元蔷心和元幽萍,都是嫉妒得快要晕过去。
130 尊卑有别 屏风后面的元蔷心和元幽萍,都是嫉妒得快要晕过去。 两个人心头都是一阵子的酸苦,好生不是滋味。 别的自不必说,元月砂区区民女,不过捐赠了一些个银钱,薄薄有些个恩泽。赏赐个虚衔,已经是元月砂的福气了,想不到如今还当真让元月砂做县主。 元老夫人也是吃了一惊,面色有些不好看,想了想,方才也是生生挤出了一缕笑容。 「此事,倒是突兀得紧。陛下对月砂,倒是颇有慈和之心。」 徐公公微笑:「陛下仁厚,就算是民女,有了忠君爱国之心,陛下也是会加以厚赏,十分爱惜。」 元家那些个女眷,渐渐也是回过了味儿来,心尖尖也是越发的不是滋味。 贞敏公主夺走了元月砂的夫婿,此事终究遮掩不住。满京城的权贵议论,虽然明着不好说些什么,可暗地里都不免议论龙胤皇族德薄。 所以,也应该给元月砂一些赏赐,而这些赏赐还不能做得太明显,偏生又能瞧出是皇族的恩惠。 元月砂原本是个有名无实的县主,如今这个县主,可是要落在了明处。 开闢府邸,得享封地,入了宗谱,以后便是个十分尊贵的贵族少女了。 这身价一时之间,却也是不觉倍增。 元老夫人心里面苦笑,果真要逐走这妖孽离开了京城,也不大容易了。 这回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元月砂笑容如娇花,十分鲜润:「多些徐公公特意来这儿,告诉月砂这样子好消息。湘染,徐公公辛苦来一趟,也该喝杯茶润润嗓子。」 湘染会意,顿时也是将一张银票悄悄的塞了过去:「辛苦徐公公了。」 徐公公本是宣德帝得力的心腹,如今来这儿,也是应了宣德帝的心思,瞧一瞧这元月砂可是识抬举。 若是心存怨怼,不肯受恩,哭哭啼啼的嚷着些不好听的话儿,那也是不能留。 如今瞧来,元月砂喜形于色,打心眼里欢喜。 徐公公暗暗点头,倒是知晓审时度势,知晓分寸的。 这但凡女子,最难缠的莫过于纠缠于一个情字,入了魔障,反而容易无父无君。 元月砂分明是个极俗气的女子,所求的也无非便是些个荣华富贵,这样子女子,反而好打发。 他偷偷看了袖子里面银票面额,一时更加欣喜。 元月砂果真是个懂事的。 也是贞敏公主煳涂,居然是闹腾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出来,还惹得陛下出面遮羞。 屏风后元蔷心也是懂了,心里面也是通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她嫉妒得眼前阵阵发黑,凭什么元月砂能有这样子的福气? 明明被萧家厌弃了,便该是个弃妇,便该打发去了南府郡。偏生人家没有,还将县主这个虚衔落在了明处。 元蔷心好似舌尖儿含了一片苦杏,满满都是苦涩的滋味,甚是不舒坦。 她明明是明白了,偏生又实在不明白。便算是元月砂被弃了,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南府郡来的厌物,舍了就舍了,在京城宛如一片尘埃,一瓣落花,实在也是卑微低贱。这样子的女子,便是做个妾,做个萧英身边的奴婢,那也是抬举了元月砂,是多给了她福气。她凭什么做宗室女,做真正的县主?要是陛下担心元月砂胡言乱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儿,那干脆让人弄死元月砂,让她一辈子闭嘴好了。 怎么就,让她得了这样子的富贵? 元蔷心恨恨的想,为什么豫王殿下居然会替元月砂说话儿呢。谁都知晓,豫王殿下性子霸道,杀伐决断,说不出的狠辣。既然是这个样子,那又为什么对元月砂温情脉脉,赏赐给元月砂天大的富贵?是了,是不是豫王殿下早被元月砂勾搭了?这乡下丫头不知廉耻,都已经是和北静侯许了婚事,还勾三搭四,当着是水性。元月砂不就是这样子,原先口口声声真爱唐文藻时候,就已经是勾搭上了萧英了。 元幽萍一时面色却微微发白,被这番峰迴路转砸得头晕目眩。她倒是与元蔷心不同,如今竟不觉隐隐升起了些个怯惧之意。 元月砂却轻笑:「这县主府邸,我便想不要离着元家太远,最好是比邻而居。毕竟,老夫人这样子顾惜我这个心尖儿肉,我也是捨不得她。总是同宗血脉,月砂也是总想着,有了机会,便是走动走动。这也是月砂一点儿痴想,也不知晓陛下能不能加以成全。」 徐公公甚是和颜悦色:「昭华县主放心,陛下也是如此心思。接下来日子,自有工部官员,前来为县主勘查修葺府邸。而服侍县主的官员宫婢,也会随后送入。礼部更会拟定县主封地,以后每年封地赋税更会送入县主帐中,供县主花销。」 云氏等心里也不舒坦,元月砂入了宗谱,有人服侍,开了府邸,做了名正言顺的县主也还罢了。怎么居然还有封地? 要知晓她区区女儿身,能得此恩泽,实在是殊为不易。 别说一个外姓县主,就是真正的宗室之女,陛下所宠爱的公主,也是极少有靠着女儿身,得到封地的。别说公主,便算是皇子,要得封地也很不容易。 想不到元月砂居然还这样子金贵。 以后比邻而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从前这个她们瞧不上的南府郡之女,可是都骑在了她们头上了。 元家的女眷脸上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却也是不觉笑得有些酸。 萧英容色沉沉,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垂下头去,掩不住面颊之上,一缕不悦之意。 元月砂果真是极俗气,都被退婚了,还笑得这样子舒坦。还不是因为,当初随了自个儿的时候,那可是奔着富贵来的,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她远没有贞敏公主的纯洁姣好,少年情热,绝不会冲着感情和自己相好。 贞敏公主那不沾功利的纯洁真情,固然是极为珍贵,让萧英极为爱惜的。他原本也应当对元月砂弃如敝履,厌憎之极。然而此刻,心中不快却不断攀升,竟似极为郁闷。 除了身份地位,萧英心忖难道自己已然对年少的女郎,没有了吸引力了? 元月砂让萧英生出了一缕浓浓的挫败感。 当然贞敏公主是爱他的,可贞敏公主到底是一个长于皇宫,没有真正和男人接触的小姑娘。 一股子郁闷恼恨,顿时涌上了萧英心头。 然而萧英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也是不能有什么不满不平之色。毕竟如今宣德帝的厚赏,还不是因为自己的错处。 萧夫人心眼儿也通透,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儿,好似方才不悦已经是烟消云散,不復存在。 一时之间,元家竟似和乐融融。 萧英阴沉着一张脸,却也是不觉悄悄的捏紧了拳头。 那唇角,竟似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丝凉丝丝的笑容。 徐公公也含笑,这宫中人精又如何瞧不出这元家的暗潮汹涌?只不过他装傻,乐得不将此事点透,面上和乐就是。 「再来,今日前来,还有一些宫中的赏赐,一併送到了昭华县主跟前。毕竟是宗室女了,这一身打扮,自然也是好看。更不必说昭华县主这花朵儿一样子的年纪,正是应该穿着漂亮的衣衫,戴着漂亮的首饰,打扮得整整齐齐才好。」 徐公公轻轻一挥手,赏赐的东西也是送上来,有时新的衣衫,也有御赐的首饰。 那些丝绸布料,都是各地的贡物。而那些精巧首饰的技艺,也是宫里面司珍房才独有的技艺。这些东西,便是有钱,外头也是买不到的。 元月砂手指随手轻轻的抽出了一枚金钗,那金钗金丝缠绕花枝,做工精巧,钗头两根流苏垂下来,底部两朵金丝芙蓉花,花心各自镶嵌两颗珍珠,又大又圆润。 她手指头轻轻一抖,那底部的珍珠也是轻轻的摇晃,宝珠的光辉流转,瞧得人心尖儿髮钗。仿佛在提醒元家这些女眷,这样子的富贵,是属于宫中所赐,凡夫俗子,可是遥不可及。 那轻轻摇曳的流苏,仿佛敲碎了某些人的心脏,竟似隐约伴随了心碎的声音。 元月砂抿唇儿轻轻的一笑,她知道这是天空降临的恩泽,可这样子的恩泽只怕并不是来源于宣德帝,而是来自于豫王百里炎。 百里炎无疑是个极为把握人心的人,他若要收买人心,会做到了极致。比如这样子的赏赐,这般恩惠,就是这样子来的恰到好处。徐公公早不来,迟不来,为什么这个时候来?这刚刚好的时间,正好扬眉吐气,打了那一张张脸。这也是让人打心眼儿里痛快、解气! 她顺了百里炎的意,让贞敏公主婚事如百里炎所愿。那么有些东西,也不必元月砂开口,一个体贴的主人也知道什么时候满足自己的僕人。 这恩赐自然要给,而且还给得恰到好处。也难怪,那么多桀骜不驯又有本事的人,一个个的都乐意跟随百里炎,而且还死心塌地。 元月砂心中仍然是冷如一片冰雪,可是唇边的笑意,却也是越发显得甜美。 放在别人的眼里,元月砂这个样儿,无疑也是十分畅快顺意的。 她唇角的笑容刺痛了某些人的心,让那些人心里忍不住恶狠狠的骂,简直是小人得志。 可是再怎么酸,也似不能损及元月砂内心的快意。 元月砂莲步轻移,竟来到了云氏跟前,惹得云氏一阵子慌乱无措。 这死丫头,凑过来又做什么? 云氏心中一阵子纷乱,就在刚刚,自己还以言语作践元月砂。 元月砂明明退亲了,自个儿还叫着嚷着,让元月砂跪下来认错,以求萧家垂怜,能可怜元月砂收了元月砂。 她还口口声声说元月砂骄狂,不够贤惠,难怪萧家不肯要她。 元月砂可是心里面不舒坦,已经是记恨上了? 不错,不错,这死丫头怎么没记恨?刚才都是敢张口驳了自个儿的话儿,半点礼数都不懂。 如今宫中内侍在这儿,众目睽睽,云氏也料着元月砂不敢做出什么出格勾当。 只不过那心尖儿,到底竟有些个惧意。 元月砂手里面捏着那枚精巧髮钗,流苏上珠子滴熘熘的晃悠。她一伸手,顿时将这枚钗轻轻巧巧的插在了元氏头上。 饶是如此,却也是已然惊得云氏脸颊通红,一派惊讶姿态。 元月砂微笑:「当初还是大夫人到南府郡,将月砂从南府郡领出来。月砂这心里面是十分感激,只不过寻常俗物,也不好拿来谢谢大夫人。如今就借花献福,将这御赐髮钗赠给了大夫人,聊表寸心。」 云氏却慌忙拔下了髮钗:「这御赐之物,有着规制,不可随意逾越。臣妇可戴不得这宫中的花色,却不敢受。」 她面皮通红,额头青筋跳了跳,却含羞忍辱。 元月砂不就是故意作践自个儿,说如今是自己身份低了一头,连御赐的首饰都受不起。 云氏是元家长媳,又几时受过了这样子的羞辱,这般奚落?这死丫头,倒是会弄手段。 那日百里纤不就是加以讽刺,说元月砂衣衫有所逾越,不合用牡丹。元月砂又怎么会因为疏忽,一时错意才插这枚髮钗? 那髮钗云氏捏着,一时竟觉得有些烫手,她面皮涨红之余,眼眶也是微热。 这南府郡的乡下丫头,倒是极会欺辱人。 云氏只举着钗,轻轻的说道:「如今这枚髮钗,臣妇也是不敢领受,还请县主收回去。」 元月砂只一笑,轻轻的接过了这枚髮钗,不觉轻轻巧巧的插在了自个儿的发间,明珠映着脸颊,更为元月砂容貌平添了几许丽色。 「瞧来倒是我不周到,一时之间,竟然没想到了这儿。」 口中言语却是轻描淡写,并没有半点歉疚之意。 如此姿态,更惹得云氏心里面忿怒不已。遥想当初在南府郡,元月砂垂眉顺目,剪破了自个儿的衣衫,用来博取自己的同情。 仔细想想,这样子日子也是没有多久,如今当初的柔顺也是荡然无存。难怪那时候自个儿到了南府郡,南府郡元家的人一提及元月砂,可谓是个个面色古怪。如今倒是终于是知晓了,个种根由。 萧家的人留在了这儿,老大没意思,萧夫人也便出口告辞。 元月砂盈盈一福,倒不免生了几许伤感之色:「都是月砂不是,八字和萧侯爷合不来,一旦成婚,必定是会相剋。好好一门婚事,居然是做不得数。也是月砂,和侯爷实在是没有缘分。」 一番言语,倒是轻轻开脱,可见乖巧。便是徐公公的脸上,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称赞之色。 萧夫人也一时略略有些尴尬,口中应付几句。 萧英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流转了几许阴冷,到底也是没说什么。 无论如何,如今将贞敏公主迎娶回家,这才是如今萧英心中一等一的大事情。 贞敏公主年纪轻轻,娇美无双,年少识浅。 可是要死死的拢住在手里面。 等娶了贞敏公主,再慢慢对付这元家妖女,让她不能够作妖。 元月砂眼波流转,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深邃。 萧家的人告辞了,徐公公也要回宫。 元月砂含笑:「让月砂送送徐公公。」 徐公公倒是觉得一阵子的舒坦,好似他们这些宫中的内侍,外面那些个贵人固然是会巴结讨好,可骨子里倒并不如何瞧得上。 然而这元家二小姐,却是十二分的殷切热络,瞧不出什么不屑之情。 徐公公再摸摸袖子里面那分量不轻的银票,也是忍不住再提点几分:「其实元二小姐,本来差些还有一场更大的富贵。豫王殿下提议之时,长留王殿下也在。二小姐可知,长留王素来是疼爱贞敏公主的。」 他悄悄的压低了声音:「长留王殿下,素来也是不揽这红尘俗务,大约若不是贞敏公主出事,他也不会开口了。他只说,昭华县主你品行高洁,世所罕有,并且对朝廷可谓是忠心耿耿的。你一介女流之辈,有此心意,更是殊为难得,更应该大加称赞。故而,他也是乐意收你为养女,让你这县主,变为郡主。」 元月砂倒吸了一口气凉气,胸口一阵子反胃可谓是蠢蠢欲动。 那岂不是,岂不是要叫那位有病的长留王一声,一声父王? 少女唇角蕴含冷笑,冰雪姿容,风轻云淡。 心里却也是顿时爆粗口! 去他娘的! 「只不过,陛下有些不乐意,可能觉得有几分委屈长留王殿下,故而到底也是未曾允了这件事情。」 徐公公倒也瞧出了元月砂面色有些不悦,不觉宽慰几许。 宣德帝倒也不好奇百里聂这乱认养子养女的爱好,毕竟之前百里聂身边已经是有了一个姜陵。许是百里聂心里盼望着儿女双全也是不一定。 只不过,这元月砂到底不过是个元家旁支女,身份真是极低,品行也并不如何的好。 正因为这样儿,宣德帝也觉得未免有些委屈自己这个谪仙般的儿子了。 故而这桩事情,到底也是未曾应允。 只不过百里聂开口之前,宣德帝还有几分迟疑豫王建议,毕竟就算为了百里敏遮羞,这所赐也未免太丰厚了些。如今百里聂开口之后,宣德帝倒也允了豫王奏请。 元月砂心里面不悦,徐公公自认也是心里面能够理解瞭然的。 毕竟这县主虽然尊贵,到底比不上郡主,更何况还是长留王的郡主。 这长留王仙人之姿,京中也是不知晓多少女郎,对他可谓是迷恋不已。 有这么个极俊美的父王可观秀色,可仗权势,那是何等福气。反正,纵然没有这样子关系,百里聂于元月砂也是遥不可及,註定得不到。若能做长留王府的小郡主,却多少添了些旁的好处。 如今元月砂竟也落空,自然是心下失落就是。 而自己提点一二,这丫头既然是聪慧,知晓了长留王对她有些松动,自然知晓应该如何去攀附。那么自己,也是不算白得了元月砂的银票。 元月砂的不悦之情却也是一闪而没,旋即消失,又是那么一副微微含笑的欢喜样子。 倒惹得徐公公心里称赞,是个能屈能伸,沉得住气的姑娘。 便算是出身低了些,以后也还不知晓会有什么样子的前程。 徐公公微微一笑,也是告辞了。 阳光之下,元月砂瞧着花园里开得娇艷的花儿,却也是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伸手轻轻的扯住了花枝,脑海里面却浮起了长留王百里聂那笑容浅浅的样子,他温温柔柔的哄着自个儿,那嗓音仿佛当真迴荡在自己耳边一样。 「叫父王!」 那分明是自己脑补出来声音,可连语调有些恶意故意拖长的样儿居然就脑补得好似真的一般。 咔擦一声,那花枝硬生生的被元月砂折断下来。 花枝上有刺,刺破了元月砂的皮肤,一滴滴的血水珠子也是渗透出来。 湘染啊了一声,元月砂却也是不以为意,仿若不觉得疼一般。 元月砂举着花枝,凑到了自个儿面前,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 那芬芳柔软的花香,却也好似抚平了自个儿隐隐有些躁动的情绪。 她应当淡定、淡然,区区小事,不足以扰乱自己的心绪。 毕竟,百里聂还是未遂不是? 这么想着,眼见那烦躁的心火如今又莫名涌上来,却也是恼得元月砂赶紧又压下去平復心绪。 不要生气,不要动怒,和有病的人如此是不值得。这花香,是如此之美好。 当她重新回到了厅中时候,却也是又是一派淡然,笑容浅浅的。 元月砂亦朝着元老夫人轻轻的福了福:「老夫人,若非京城元家将月砂带到京城,只怕也是不能得到了陛下的垂顾。」 元老夫人微微一笑:「这孩子,这可是你的福气,咱们这些长辈,也没做个什么不是?」 而元老夫人的心尖尖,倒是当真是泛起了嘀咕。 这南府郡的丫头,许是当真有些福气。 「哎,月砂虽然出了些银子,补贴江南的水患。可这终究不过是一桩没打紧的小事,陛下赐个虚名也还罢了,想不到如今竟然还有这样子天高地厚之恩。思及至此,月砂可谓是愧不敢当。」 元月砂如此低语,婉转温柔。可是元家的女眷,又有哪一个不是人尖尖?这一个个的,都是听出来了元月砂的言外之意,炫耀之情。 云氏方才受辱,此刻更不觉垂下头去,一阵子恼怒生恨。 元月砂发间那明晃晃的精巧髮钗,瞧着竟让人不觉有些刺目。 便是元老夫人,她脸上虽然是堆着慈和的笑容,可那笑容却也是笑得有些发酸,微微有些僵了。 而元月砂目光流转间,手指头轻轻的抚摸流苏垂落的明珠。 「月砂原本不敢奢求这样子的福分,这昭华县主的封号原本虽然就有,如今听着竟不由得觉得有些耳生。」 元老夫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是了,这是元家的错处,老身也是一时疏忽,居然是慢待了。打今日开始,什么二小姐之类称唿决不能有。以后,便是恭恭顺顺的称唿昭华县主。」 元月砂微笑:「老夫人瞧你说的,可是折煞我了。我这不就是随口一提,可并没有别的意思,料不着你居然是这样子的多心。只不过,这也是难免。元家注重礼数,可是和别处不同。我是想着大家都是一家人,姐姐妹妹的,不必分个高底。可谁都知晓,京城元家是最重礼数的。若不让大家对着我做足礼数,只怕元家的女眷这心里面也是不安。」 元家那几个夫人都是面色不愉,越发有些不自在。 这死妖精,还当真是蹬鼻子上脸,可劲儿作妖。 元老夫人倒是最沉得住气:「月砂,我知晓你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也不讲究这么些个虚礼。可是你不讲究,这京城里面许多双眼珠子盯着,不容你不讲究不在意。这外头总有些个没趣的人,整日盯着你,鸡蛋里面挑骨头。知道的说元家亲亲热热,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是极好。不知道的,还道我们元家轻辱这朝廷册封的县主。这样子的罪过,也是可大可小。」 元月砂却轻轻嘆了口气,流转了几许为难之色:「这让月砂好生为难,老夫人是二品大员夫人,诰命在身,也还罢了。可是其他元家长辈,比如眼前这几位大夫人二夫人什么的,岂不是还要给我这个县主问安?老夫人,月砂心里面好生为难啊。这始终是朝廷的法度,京城里面的规矩。我是不想受的,可是又跟老夫人说的那样,生怕外头的人说闲话。毕竟,咱们元家家大业大,人多嘴杂。」 元家上下心里面齐齐都骂,这死妖孽! 屏风后面的元蔷心更恨得直跺脚。 这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元月砂竟似不知晓留了余地,非得这样子咄咄逼人。 她算什么县主,她怎么配讲朝廷礼数? 一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图穷见匕,如今不装乖顺了,居然让京城元家的贵眷给她行礼! 元蔷心可是要生生气疯了。 元老夫人还沉得住气,还能绷得住。 毕竟元月砂口口声声,便是所谓的礼数,所谓的法度。 既是如此,便是沉不住气,也是要硬生生的压住气。 元老夫人假惺惺的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重情意了。」 元老夫人这样子说话儿,只觉得嘴里面好似吃了黄连似的,顿时也是一阵子的发苦。 「这元家的大小长辈,还是得给小辈立个规矩,给县主问安,彰显元家上下的礼数。」 元月砂已经近乎无耻的暗示了,如今元老夫人也是挑明儿说了。 元家女眷也是知晓劫数如此,便是装聋作哑也是不顶用。 这一个个也都起身,向着元月砂请安。 元月砂苦着脸受了,顶着那些个明里暗里气恼的目光,慢悠悠的为难说道:「唉,这虽然是陛下厚赐,却弄得好似我跟元家上下生份了也似。早知晓,便也应该辞了这个县主。我年纪小,辈分轻,可也是受不起。」 元老夫人也被气得不轻,都摆足了威风了,这丫头还得了便宜还卖乖,闹这等口舌。 自打她这个县主落到了实处,那可是处处招摇张扬,当真是拿捏足了架子。 如今更言语挤兑,在元家立足了规矩。 元老夫人只觉得胸口一阵子的郁闷,甚是发堵。 她忍不住扪心自问,这死丫头又有哪一点和秋娘相似了。 秋娘性子温顺柔和,又有些胆小,素来也是不爱与人相争。 而眼前这容貌精緻妙龄少女,一旦得了机会,这浑身上下,却也是俱是散发一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 饶是如此,元老夫人却也是仍然是虚以为蛇:「这是陛下恩赐,容不得你自己讨要,也是容不得你不要。县主,这样子的话儿,你可不要再提了。」 元月砂也轻轻福了福:「多些老夫人提点,月砂定然是铭记于心。」 湘染瞧见了,倒也是有些佩服元老夫人。 这自家主子算是撕破面皮,当真给她没脸,将她什么样算计都弄没了。饶是如此,元老夫人却仍然是能这般,客客气气的,一如既往的慈和模样。这养气的功夫,还当真是了得。也算没白活这么一大把岁数,心计深沉,可不是元家那些个小辈可比的。 当然自家主子也是委实厉害,明明知晓元老夫人狠毒心肠,却也是仍然能笑容浅浅,言语亲热。 元月砂藉口身子有些乏了,便也是告了辞。 元家女眷一个个也方才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元月砂这闹腾了许久,到如今方才是当真消停了性儿。 她如今既然是已经得封了县主,以后张狂作妖之事,只怕也是绝不会少了去。 这京城元家,只怕也是少了些宁静的日子。 而屏风后面两位元家的小姐,却也好似霜打的茄子,不觉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元蔷心今日气恼得很了,一张俏丽面容竟似微微有些扭曲。 她忍不住低低狠狠的骂道:「贱人!」 一时心生恼,一时气不顺,那身子也是不觉气得轻轻颤抖。 可连大些声气儿也是不敢。 那死贱人,如今飞上枝头,可真当了凤凰。 这狐媚惯会作妖,又很有些手腕,让她留在了京城,也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个有本事的男人。 她左瞧右瞧,硬生生没瞧出来元月砂有个什么好处,这死丫头通身除了一身低贱之气,又有哪一处能让人瞧得入眼? 然而就算是元蔷心恨不得将元月砂一口给吞下去,却也不得不认,元月砂对那些个男人,是有着一些吸引力的。 想着以后看着元月砂张口,看着元月砂嫁得好,这元蔷心只觉得自个儿一颗心好似在滴血也似,说不出的郁闷难受。 元蔷心的胸口,更不觉一阵子的起伏,生生气恼。 她忍不住瞧向了自己的同盟,也就是自己拉出来的元幽萍。 元幽萍也恨元月砂,两个人有了共同的敌人,自然是成为了朋友。 如今元蔷心恼恨极了,却也是盼望元幽萍能分担自己的嫉恨。 元幽萍面色却有些木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是怔怔发呆。 元蔷心瞧见了,却也是忍不住,气打不了一处来。 这大房的一双母女,可不都是这样子的性情,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闷闷的没趣儿得紧。 元蔷心怪里怪气:「大姐姐,你发什么呆,事到如今,却不知你的心里面在想些个什么?」 元幽萍沉沉说道:「我只想着,咱们姐妹两个,今日幸亏是躲在了屏风后面,而不是在屏风外边。否则也是免不得,要向这位昭华县主行礼请安。」 元蔷心咬牙切齿:「她想也不要想。」 元幽萍幽幽的说道:「我自然也是不想的,而且如今,我忽而想到,母亲让我在房里面抄经。我应该回到房间,将没有抄写完的经抄完。以后便是解了幽禁,我也是不大想要出门,免得无端见了县主,要遵从朝廷的礼数。」 元蔷心恶狠狠说道:「你们大房的人,便都是些个怂货。人家打你一巴掌,是会生一下气。然而打你十巴掌,便吓得没胆子了。」 元幽萍也是不理睬,转身便走。 却也是忽而想起了那日宫中,元月砂那冰冷逼问自个儿的光景。 这心里头,倒也是无端生出了惧意。 那女郎,是妖孽,是恶魔,不可招惹。 最好是见着她的影子,便是快些避开,免得生生被魔孽撕碎了去。 元蔷心说得难听,元幽萍也是充耳不闻。 留下元蔷心,却也是越发气恼。 她一双眸子,流转了嫉恨无比的光辉,无论如何,自己也是绝不会轻易认输的。 元蔷心的小脸之上,因为气恼而变得红扑扑的,脸颊更似红得娇艷欲滴。 元月砂被封县主,已然是在这处厅室翻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这样子的风波,毕竟是突如其来的,如今冲击了这些元家的这些个主子,那风波一时也还没来得及扩散到了元家府邸一些比较偏僻的角落。 而如今,元月砂所居住的雪芍院,就是这样子的偏僻角落。 那些院里面的丫鬟,消息也是很灵通,隐隐约约的知晓了,元月砂和萧家的婚事是有些个风波。 如今萧家的人来,指不定还要说些个什么。 要是将婚事定下来了才好,倘若是有些推脱,这些丫鬟也担心她们该如何自处。 毕竟一开始,元月砂和萧英婚事定下来时候,这些丫鬟也都十分欢喜,觉得这是烧了冷灶,算是熬出头来了。 尤其是贴身侍候的大丫鬟,还有了一些非分之想。 倘若元月砂这婚事落了空,她们这些院子里面下人前程也是差了许多。 紫竹一阵子的心烦意乱,不觉轻轻的嘆了一口气:「小姐过了这么大一阵子,还未见回来,也不知,不知是否婚事出了什么岔子。哎,若能顺顺利利的,倒也是好了。」 她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毕竟,紫竹自认自个儿是个周到丫鬟,服侍得也很精心。要是元月砂嫁入北静侯府,自己也是能一块儿嫁过去,说不定还能做个侯府的妾。 那可就风光了,可谓是一步登天。 可是这样子的美梦,做了一阵子,便是要醒了。 要是元月砂不能嫁入北静侯府,丫鬟还能有什么前程呢? 而一旁的画心,却也是淡然了许多。她清清脆脆的磕着瓜子,有些漫不经心的散漫:「这又有什么难猜的,这一多半,不就是婚事没见有了?到底是出身低了些,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捞着。萧侯爷那也是一时兴起,等那兴致过去了,也不过是如此,难道还真的上心不成?」 画心是丫鬟,是服侍元月砂的,可如今这言语,已经是有了些个轻慢了。 紫竹不悦扫了画心一眼,这谁不知道谁呀,这死丫头只怕早就挑好了下家,已经是有了别的好去处。如今觉得元月砂这靠山是冰山,只怕是靠不住了,难怪这面上功夫也是不做了。 可怜她们这些剩下来的老实头,还不知晓该怎么办呢? 紫竹也知道,倘若元月砂说不成亲,以后也是不能留在元家,只怕也是会被送回去了。到时候,自己又该去服侍别人。她原本是一等大丫头,如今原来三房那里的位置被个二等丫鬟顶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着落,还能不能做一等的丫鬟呢。 ------题外话------ 老聂:我不否认自己是神经病ヽ( ̄▽ ̄)?
131 审丫鬟 这些个日子,紫竹也是瞧得清楚,元月砂得罪的人颇多。 自己虽然不敢轻狂,得罪元家正经主子,可是饶是如此,只怕别人也迁怒。 元月砂得了和北静侯府的婚事,那就是山鸡插了彩羽,顿时变成了凤凰。可当这门婚事化作了泡影,屁股后面的羽毛又被扯了去,那么又不过是只山鸡。 她们这些婢女侍候过元月砂,等元月砂走了,只怕也是会被各房主子厌弃。 也是自个儿傻,心里头总是存了一个指望,盼望着元月砂当真能飞上枝头,成为侯夫人。 毕竟萧家正正经经说亲,并且十分急切,瞧着也好似有些看重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 否则纳了元月砂做妾就是了,又何必正正经经的将这元月砂娶回了家里面去? 而且若是弃了这桩婚事,这萧家必定也是会招惹若干非议,蜚短流长,损及萧家的名声。 就算那些风言风语是真的,萧英当真喜爱贞敏公主。陛下也是未必将娇艷的女儿嫁给萧英。以后两人不相好也罢,做情人也罢,也不见得便是能够在一块儿。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她这个婢女的蠢念头。 萧英说要结亲就结亲,如果不肯要这门亲事了,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个南府郡出生的丫头,身份卑微,元家也未必乐意,当真替她出头。 事到如今,紫竹也是后悔了,她当真应该找做打算。却不能一心一意指望着,萧家肯要了元月砂。 紫竹也瞧不上画心,觉得她眼见主子遇到事,就已经为自己筹划。这能寻觅到了新主子,必定要有些功劳的,指不定私底下做了什么对不住元月砂的事情。 画心平时看着老实,本本分分的,可这表面老实的人,也未必就是真的老实。 这小蹄子不安分,私底下打算也是不少。 然而正因为如此,画心这样子会算计,如今这般骄狂,这必定是得了什么风声,有了什么消息。 说不准,她已经知道元月砂大约嫁不成萧家了。 紫竹方才还暗骂画心骄狂,现在她心里面也后悔不住,后悔没跟画心似的,好好的谋个退路。 哎,怪就只怪自己太贪心了,实在也是想要图个前程。她这样子丫头,元家也无甚根基,无甚人脉。除了这南府郡的旁支女,只怕也没小姐会挑自己做陪房。她心思太大,不觉一门心思指望着元月砂。想不到这心心念念,最后只怕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其实仔细想想,以元月砂这样子的身份,又凭什么飞上枝头做凤凰? 萧英一时挑中了元月砂,那必定也是一时的煳涂,哪里做得数,做的准? 元月砂跟公主一比,更什么都算不上。有了贞敏公主,萧英又怎么会娶元月砂? 哎,这些事情,自个儿想一想就知道了,怎么就没想个通透?那可真是猪油蒙了心! 若那婚事没指望,当真也是进退两难了。 紫竹嘴唇动了动,还盼望从画心嘴里面掏点消息。 只是一瞧见画心那趾高气扬的样子,一时居然也是十分厌憎,话儿到了唇边,那也是说不出口。 画心却一边磕瓜子一边冷笑:「瞧紫竹你这样儿,怎么这般容色,这样子的气馁?你素来也是个伶俐的人儿,难道还当真煳涂了,以为咱们院子里面那个姑娘,当真能够嫁入侯府不成?我告诉你,那叫痴心妄想。也不瞧一瞧,看看她那性儿,能不能上得了台面,有没有这个福气。我告诉你,就算是嫁进去了,没多久准要休妻。萧侯爷那也不过是一时煳涂。」 紫竹见她说得十分难听,一时之间,也是觉得污了耳朵。 若是往常,紫竹难免要说画心几句了,可是如今,她也是不吭声。 紫竹不吭声,那几个粗使丫鬟自然也是不敢吭声。 毕竟她们和元月砂相处的日子浅,情分也不过如此,也没有多深。 唯独烟沉很不欢喜,盯着画心,又瞧瞧紫竹。 画心都这样子说话儿了,为什么紫竹不理会? 烟沉也不是傻丫头,自然也是瞧得出这院子里面丫鬟的门门道道。 好似紫竹这样子的,一心自保,盘算自己前程。烟沉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指责的。毕竟,也是真没什么情分。元月砂也懒得招揽这些丫鬟做臂助,自有可依靠的。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不能风雨同舟,元月砂平时待这些丫鬟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也没什么不好。 就算画心不做个忠僕,这话儿也是实在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吧。 紫竹心里面不舒坦,原本并不想要在画心面前伏低做小。可是前程茫茫,紫竹到底也还是放软了身段:「你,你言下之意,萧家定然是会退婚?这可怎么说才是,这可是会坏了萧家的名声的呀。」 就算元月砂是个出身旁支的元家女,可那也是道理说不过去。 画心嘴唇一翘:「那也是咱们这位小姐无才无德,你说她从头到脚,又有哪一处能让萧家满意?当初侯夫人做寿辰,连那做的刺绣,都是咱们做的。你画的样子,我做的针线活儿。从头到尾,她连个手指头也是没有动过。咱们做的这个绣品这么一递,结果那一次寿宴回来,她便是入了眼,打那以后,萧家就瞧她不同了。可是那绣品是她做的吗?她根本都没有沾一沾针线,动一动手脚。将我做的东西,充作自己的送上去,得了萧家的欢心,让萧家另眼相看。」 说到了这儿,画心眼底顿时流转了嫉恨之色。 是了,自个儿若是个小姐,就算是个旁支女,也是能得萧家喜欢的。 元月砂得宠,还不是靠着自己绣的那个绣品。 她忍不住想起了二房小姐元蔷心说的那么些个话儿:「你这丫头,倒也有那么一副好针线,做的东西也好。你做的绣品,便是萧夫人也称赞,说绣得很沉稳,压得住针脚。可这些称赞话儿,是对南府郡的那个乡下丫头说的。人家可不知道,那东西是个丫鬟绣的,还绣得这样子的好。那南府郡的乡下丫头,可自然也不会提你的名字。你瞧她那样儿,说是小姐,连咱们府里面丫鬟都不如,刺绣都不会做。这运气倒是极好,能有你这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居然肯这样子帮衬她。」 那一番话说得画心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很有些不甘心。 不错,一个小姐,连女红也是做不好,哪里好像什么小姐,这根本就是只野鸡。 那一次从北静侯府回来,元月砂称赞了她们两句,还赏了点银子。 紫竹这痴货欢天喜地,可是画心却不甘心。 元月砂凭什么得了萧家的婚事?还不是靠着自己做的这个刺绣?她这样子,随随便便就将自己打发了,可见是个忘恩负义的。 既然是元月砂先不厚道,那自己也是不客气。 之后元蔷心拉住了画心的手,硬生生的套了一个金丝手镯,画心半推半就的,也让这个手镯子留在了自个儿的手腕上。 二小姐会说话,知晓自己的功劳,出手也大方。更要紧的则是,二小姐是二房正经的姑娘。便是犯了错,有些不是,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元家嫡出,可不是什么南府郡的野鸡。 紫竹听了都是忍不住皱眉头,画心这丫头,听着就知晓心野了,有了非分之想。若是往日里,自己必定是要说几句。可是如今自个儿前程都还不知晓在哪儿,哪里有心思说这个。 画心其实并不煳涂,她也有自己的心思成算。 她就是故意这样子闹,这样子说,这么出格,传了出去,更能顺元蔷心的意,能让元蔷心舒坦。以后巴结元蔷心,便更能得宠。画心这是笃定了元月砂必定是要被逐出元家了,拿捏着将元月砂当做献媚新主子的踏脚石。 可偏偏却有人这个时候,打画心的脸:「画心姐姐,你既是服侍二小姐的,哪里能说出这样子的话。我瞧你是猪油蒙了心,脑子煳涂了,自以为是,可笑得紧。你当真以为,萧家当初瞧中二小姐,是因为你绣的那块帕儿?怕是有人捉摸着,自己要是个小姐身子,也能嫁到北静侯府里面去了。」 说话的正是烟沉,满脸都是不屑之色。 紫竹几个倒也是吃了一惊,烟沉平时里话儿也不多,身为一个粗使的丫头,整日闷闷的做事情,也是懒得和别的人说个只言片语。 画心也吃惊,可这丫头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跳起来就要骂人:「谁是你姐姐,这话儿也是不要乱说,称唿也不要乱叫。当真可笑,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不要脸得紧。是谁一个粗使丫头,跑去前面院子,故意摔倒在萧侯爷跟前,使劲手段向着别人跟前凑。也不瞧瞧自个儿究竟是个什么姿色,这一身的粗鄙,不堪入目。你左右不过三等丫鬟,只做些扫地撒水的活儿,这服侍小姐沐浴更衣,梳头打扮,端茶递水的差使,和你有什么关系?却整日里往主子跟前凑。当真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脸也不知晓要了。」 画心这丫头本来就是牙尖嘴利,如今一张口,更是尖酸刻薄。 若是寻常的小妮子,让她这样子一骂,只怕也是挂不这脸,要被骂得哭出来。 然而对烟沉而言,这些言语又算得了什么? 她面色沉了沉,冷冷发笑:「二小姐人好,我就是喜欢往她跟前凑。不但以前这样子,我还想跟着她,服侍她一辈子。不像有些人,这人还在雪芍院里面,心已经攀高枝。这想要换个主子也还罢了,还议论二小姐的不是。她总是待你客客气气,又未曾打骂,有功就赏,有过就罚。偏生有些人不要脸,要走了还说她不好。」 画心也是没想到,这样子一个三等小丫头,敢当众挑起来,落自己脸面,坏自个儿名声。她顿时恼怒得紧,跳起来怒道:「你说的有些人,阴阳怪气,又说的是谁?」 烟沉根本没有将画心这个满身心眼子的丫鬟放在眼里,不屑说道:「你若是脑子不傻,自然知晓我说的是你,怎么还要我说个明白?」 画心气结,顿时一伸手,要狠狠一巴掌抽打过去。 烟沉也是会些个功夫,自然也是绝不肯吃这个亏。一伸手,烟沉将画心的手扭住,再一推,便是将画心推后了几步。 紫竹瞧着这院子里的婢女居然动起了手来了,一时心中烦闷,厉声呵斥:「好了,你们闹什么,成什么样儿,一点规矩都是没有。」 分明是画心先动的手,紫竹却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院子里正有些乱糟糟的时候,元月砂却也是盈盈跪来。 画心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人也伶俐,一下子迎接过去。她更是嘴快,一张口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小姐,你一不在这院子里面,这烟沉听说你要送出元家了,便是放肆得紧。她一个粗使丫头对我不恭顺,还对我动手。还不是见着,你将要走了,这儿便是没人管得住她了。」 画心心里民发狠,这烟沉不是对元月砂忠心?她偏偏要元月砂将临走时候的怨气都出在了这粗使丫鬟之上。 烟沉这小泼辣货必定也是会分辨,可论嘴巧,哪里是她画心的对手。 然而烟沉却并没有向前哭诉,她与元月砂另外一层关系,非比寻常。 自己面对元月砂,无需解释。 元月砂寒水也似的眸子轻轻的掠动了几许笑意,竟似蕴含了一缕浅浅的讽刺之意了。那缕不屑的神色,在元月砂的眸中掠过,一闪而没。快得好似天空之上的流星,也似瞧不出其中浅浅痕迹。 「好了,吵吵闹闹,任是谁对谁错,院子里面也是不合如此吵吵闹闹,都给我闭嘴吧。」 画心张张口,一时气闷,话儿到了唇边,也是说不出来了。 元月砂小小年纪,身子极纤弱,容貌极秀美。她原本是那等怯生生的样儿,却也是不知怎么了,竟似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威仪震慑之力,让画心不敢造次。 画心心里面不痛快,她还想说动元月砂,责打烟沉二十板子呢。 这死丫头,居然敢顶撞自己。想不到状还没告完,居然便是让元月砂给堵住了话头。 画心也是不喜欢元月砂,心里面恼恨。左右元月砂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瞧着也是要被送走了去的。这样子一副模样,居然现在还在这儿张狂。这莫不是以为,元老夫人当真还会给她撑腰,为她做主吧。 画心嘴一撇,心忖是个不知死活的。 紫竹却是心思活络了,如今更是有了另一种心思,别样想头。 元月砂这淡然的样儿,给予了紫竹某种希望,元月砂还能嫁入北静侯府的希望。 她瞧着元月砂,那枚精緻的髮钗还轻轻插在了元月砂发间。 紫竹只是个丫鬟,见识有限,并不能瞧出来,这枚髮钗是宫中之物。饶是如此,她也是觉得这枚髮钗做工是十分精美,珠子也是圆润剔透。 元月砂原本也是没有这个首饰的。 想到了这儿,紫竹的心里面,却也是不觉更加有几分活络了。 她轻轻巧巧的扶住了元月砂,凑上前去卖好,也给自己脸上铁青:「是了二小姐,我早就说过她们了。无论是谁对谁错,也不该吵,更不该闹,显得多没规矩。」 紫竹小心翼翼的问道:「如今主子头上多了这么一枚髮钗,做工精緻,美态尽显。这必定是萧家为小姐准备的,好生有心。今日,萧家可是商量成婚之事?」 她有几分贪婪的盯着元月砂的髮钗,这钗可真是精緻呀,要费不少银钱吧。 元老夫人再宠元月砂,也捨不得花银子,打这么一枚上好的钗儿。 还是萧家大方,肯花银子,元月砂能攀附上也是这二小姐天大的福分。 元月砂眼波流转,轻轻扫了院子里面这些,缓缓说道:「我原有些话儿,要和你们说。既然都在这儿了,便也说得爽快一些。」 她略顿了顿,方才言语:「今日萧家来,是要和元家商议这门婚事。可却不是结亲,而是退亲。我与萧英的婚事,如今算是没了,从今以后两人便是一刀两断,恩断情绝,再无相干。」 紫竹啊了一声,身子晃了晃,原本扶着元月砂的手,也是不自禁松开了。 紫竹颤声:「怎么,怎么会如此?那这枚髮钗——」 元月砂钗头流苏轻颤,让那颗珍珠也是滴熘熘的转着,却将紫竹的梦打得粉碎。 「这枚髮钗,可以算是恩赐,也可以说是一种补偿。总之,我与北静侯府的婚事,如今却也是没有了。」 元月砂却分明是刻意含煳其辞的。 紫竹听得怔怔发呆,唇间也是一阵子浓浓苦涩,说不尽难受。 瞧来这二小姐是冰山,大约也是靠不住了。 「如今这雪芍院只恐也是要生出些个变故,只怕我也是要迁出元家。当然我纵然是迁出了元家,这身边也是少不得要留几个侍候的人。你们愿意的,便仍然是侍候服侍我。若是不乐意,留在元家,我也并不勉强。」 那些小丫头听到了元月砂这样子说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一时竟也无话。 元月砂虽然待下面的丫头还算和气,可谁也不乐意离开京城元家。 背靠大树好乘凉,在元尚书家里面做婢女,总是比在外头好些。 画心垂下头,满脸不屑。 元月砂如今都要被赶出府去了,谁还肯和她一道,送出去挨苦? 她不觉娇滴滴说道:「二小姐,奴婢是家生子,能不能走,还得元家人说了算。这身子,可是自己做不了主。」 实则她不乐意和元月砂一道也就罢了,偏生还娇滴滴的,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分明便是说,元月砂也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小姐,也使唤不动元家的丫鬟。 元月砂听了只是笑笑,一时倒也无话。 烟沉冷哼一声:「二小姐,我自然是乐意服侍你的。」 大丫鬟里面还有一个紫竹,紫竹没有吭声,自然也是不乐意。 那粗使丫鬟里面,倒有一个女孩子,面色变幻,犹犹豫豫的,到底开了口:「二小姐,我,我乐意跟你一道去。」 说话的是丫鬟小红,她前些日子哭诉亲娘染重病,求元月砂赏赐恩典。元月砂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让湘染去查探清楚。等证明当真有这么一回事情,元月砂便给了小红几十两银子,又准了她几天假。 元月砂倒是并不觉得,你施了恩泽,人家便是一定会回报你。如果如今瞧来,这小红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紫竹站在了一边,倒是略略有些个尴尬之色,终究没有说什么言语。 正在此刻,喜嬷嬷却也是到了元月砂的院子里面,将那些赏赐送来。 元月砂是县主了,喜嬷嬷从前纵然是有不喜,如今却也是面上格外恭顺。 紫竹和画心两个,瞧见了这些个宫中赏赐,一时之间,居然也是不觉瞪大了眼珠子。 这些难道都是北静侯府补偿给元月砂的?这倒也是阔气。 喜嬷嬷却福了福:「奴婢见过昭华县主,这些宫中赏赐,老夫人命我送过来了。」 紫竹更隐隐觉得不对,喜嬷嬷是元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怎么会这样子对元月砂恭恭敬敬的。 元月砂不动声色,手指头轻轻的拔下了髮钗,放回盒子里面。 「喜嬷嬷,你来得正好。陛下下旨,挨着元家设一处县主的府邸,我也要从这雪芍院里面搬出去。我问过了这些丫鬟,有些乐意服侍我,有些准备留在元家。这也都是随他们意思。只不过既然是如此,我那县主府里面只怕也是少人伺候。我也是打算,找京城里面的牙婆,再挑几个好的。」 紫竹听得目瞪口呆,元月砂这个县主,不是只是个虚的,怎么如今,还专门让她迁出去住,陛下还给了这么多赏赐? 想到了这儿,紫竹脸颊也是不觉微微发白,盯上了画心。 画心不是得了消息了吗?可是知晓怎么一回事情? 她瞧着画心,可此刻画心也是呆住了,也有些不明白。 画心也是满心煳涂,照二房的说法,元月砂被退亲了,那就会被逐出元家,以后还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 什么县主啊,她一个南府郡的野丫头,哪里能有这样子的前程? 喜嬷嬷也是满脸堆欢:「这一切,自然是随昭华县主欢喜。」 她此刻对着元月砂,自然也是十二分的温顺和气。 然而喜嬷嬷转头对着雪芍院的丫鬟里面,面色一沉,顿时也是冷了下来:「如今陛下让县主入了宗谱,赏了封地,新修府邸,赐了金银。以后元家,决不能如以前一样,称唿她为二小姐,没规矩得紧。如今她是朝廷的县主,今后你们这些下人,也是要以县主相称。」 一番话让这些个雪芍院的下人心里面回不过味道,听得脑子都乱了。 原来元月砂口中说要迁出雪芍院,居然是这样子的意思。 紫竹明白过来,也是忍不住后悔得肠子青了。她也是不明白,如今元月砂怎么就忽而受宠了,而且还得了陛下这样子大的恩惠。可这些都是真的,喜嬷嬷都已经那样子说了,那些赏赐也是这样子的晃眼睛。 自个儿留在元家,就算有幸能继续侍候元家的夫人小姐,就算是侍候嫡出的小姐,继续做她的一等贴身丫鬟,可那也是比不上侍候一个县主。 可惜刚刚自己自私,以为元月砂当真是没前程了,也学画心一样,对元月砂并不怎么理会,还让画心说了许多不规矩的话儿。 自己听了,竟然是理也是懒得理。 早知道,自己就不这样子了。 紫竹满嘴都是苦味,明明是这么好的机缘,却偏生被错过了。 这都怪画心,这小蹄子这样子的招摇,惹得自个儿也以为元月砂没福气了。 若不是这样子,自己能这般煳涂? 紫竹心里酸熘熘的,更是将画心给恨了个通透。 画心却也是脸色一变,变幻不定。 她垂下头,心里却也是打鼓。自己方才一点儿都不恭顺,说了些个不中听的言语,故意作践元月砂,只为了传到了元蔷心的耳里,让元蔷心欢喜。刚才自己巧言令色,反咬了烟沉一口。 可是元月砂不蠢,还很聪明,更是个通透的人,不会瞧不出来。 想到了这儿,画心一阵子的气闷。 她还道元月砂已经是失势了,很快就会被逐出元家了。正因为这个样儿,画心方才是满不在乎,只觉得元月砂固然聪明,可就算是猜出了些个什么,也不能将自个儿怎么样。 怎么就成了县主了? 元月砂定会挑自己不是,闹出自己的错, 还不知道会挑什么由头,拿自己出气。 正这样子想时候,却听着元月砂柔柔说道:「喜嬷嬷,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月砂还盼你做个见证,瞧着月砂处置院子里的神神鬼鬼。来人,将画心给我绑了。」 画心顿时大惊,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院子里丫鬟也是一个个呆住了,纵然是知晓元月砂会不喜欢画心,却没想到元月砂也不知晓遮掩,居然是真的这样子要将人给绑了。 画心本来就会说话,嗓子也是叫起来:「冤枉啊,我,我是一时煳涂,以为县主要离开元家,回到南府郡去。我,我不乐意跟过去,为了自个儿打算,是我自私。可是,可是也不合算什么罪过呀。」 喜嬷嬷也是懒得离去,区区一个丫鬟罢了。便是如今老夫人,都要顺了元月砂的意思,这么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呢? 任凭画心叫得多悽惨,说得自个儿多委屈,喜嬷嬷也是心狠,也是不理睬,也是任由婆子将画心给绑住了。 一时之间,院子里面其他的丫鬟也是呆住了,兔死狐悲,难免是想到了自个儿的身上,顿时惊惧不已。紫竹吓得捏紧了手帕,毕竟刚刚,自己也是不敢去。 「死丫头,你给我住口。主子让你怎么样,你偏生这样子多话。你心不在主子身上,一门心思背主,那就是不是。」 喜嬷嬷淡淡说道。 这画心是家生子吧,卖身契都还在元家手里面,弄死也是很容易的。 元月砂咬死想要,喜嬷嬷笃定老夫人也不会计较,乐得卖这个人情出去。 画心也是鬓髮散乱,狼狈之际,却也是不觉哭诉:「我不服,我不服啊,我就是不敢私自跟了县主,拒了县主,心里只安安分分做元家的奴婢,我,我能有什么错?」 画心的心里面痛恨,这做主子的就是狠,随随便便的要人的命。 元月砂淡淡说道:「不错,你若不愿意随了我,不肯吃苦,不想跟我,那都不算错,喜嬷嬷,月砂还不至于如此无礼,就因为这个罪状,便要治她的罪。如今画心这丫头喊冤枉,那我自然是要让心服口服。」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做工很精緻,上面绣着一双鸳鸯鸟儿,相互偎颈,十分亲热。而帕绢之上,还绣了一首情诗。 这样子的物件儿,一多半是女孩子送情郎的。 画心原本还在嚷嚷,眼见这块手帕由着元月砂掏了出来,面色顿时变了变,一时之间竟然也是哑了。 「那日在宫中,宣王府的清夫人买通一个宫婢,说我爱慕莫容声莫公子。正因为这样子,我嫉妒贞敏公主,所以买通公主身边贴身侍候的丫鬟,对贞敏公主下药,欲图坏了贞敏公主的清白。到时候,贞敏公主就不能够和莫公子在一起了。」 元月砂忽而提及此事,听得人一头雾水。 不过这件事情,京城里面的人都是知晓的。 正因为清夫人陷害,贞敏公主才不得不跟薛采青在一起,后来又出了薛采青家里那档子事儿。 喜嬷嬷赔笑:「此事老奴也略有耳闻,这一切,都是宣王府的那个嫉妇清夫人所为。」 当然如今这个嫉妇,已经是死了,并且也是被宣王所厌弃了。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淡淡冷笑,一双眸子流转了寒芒:「当时那个宫婢,污衊月砂对莫公子有情,她拿出了一条手帕,说是月砂给她的,说我想要私相授受,将这物件儿塞给莫公子传情。而这条手帕,跟那日我送去给萧夫人贺寿的绣品一样绣法。这足以证明,手帕是我绣来给那宫婢传情的。是什么人对我大加污衊,布局周密?这怎么防,都是防不住身边的人。」 元月砂将这手帕揉成了一团,狠狠的扔在了画心的脸上。 画心闭上眼睛,被吓住了,脸上一疼,那帕儿也是滚在了地上。 「那日萧夫人的寿辰,绣品是紫竹想的样式,画心亲手绣的。后来有人又找上了画心,让画心绣一条手帕,先绣一对儿鸳鸯,再绣一首情诗。然后这条手帕,顿时也是成为了我私相授受的证据了。画心,我待你虽无厚恩,可也没对你不起,好狠的心肠。」 画心通体冰凉,她只觉得身躯一阵子的发寒冰冷,心里面也是不是滋味。 是了,是了,这条手帕是画心绣的。 那时候元蔷心将一枚金手镯套在了自个儿的手腕上,画心抚摸着这沉甸甸的镯子,便是允了元蔷心的要求。 元蔷心说画心刺绣做得好,要画心帮忙绣一条帕子。画心又不傻,元蔷心让自个儿绣这鸳鸯锦帕,必定也是有些个不好的用处。可是她假意不知晓,故意含煳过去。谁让元月砂靠着自己的绣品勾搭上北静侯府,却待自己这般寻常呢?她为元月砂做了这个绣品,可是这个乡下丫头的大恩人了。 后来宫里面那档子事,画心也听到了别人议论,隐隐知晓一些。 她略有猜测,却到底不明究竟,然而心里面却一片寒雪。后来画心得知赫连清死了,也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是遮掩过去了,以后也是不会有人知晓了。 其实这件事情也是十分简单,赫连清想要污衊元月砂,自然也是要拿一件元月砂贴身的物件儿作为证物,好证明元月砂私相授受。她知晓元蔷心与元月砂不合,故而让元蔷心想法子。元蔷心又知道元月砂的绣品是画心帮忙绣的,所以也是干脆让画心再绣一条帕子,这样儿给应付过去。 说到底,还是元月砂身边的丫鬟作反。 元月砂冷冷说道:「画心,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可那日清夫人污衊我与人有私的手帕,怎么就是出自你手?」 画心回过神来,身躯颤颤发抖,却也是砌词狡辩:「我,这帕儿不是我绣的。」 小红插口:「画心姐姐,那日我分明瞧见你躲在房间里面绣手帕,那时候你只绣了一半,就是绣的这个。」 小红这样子一说,紫竹也是记起来了:「是了,这手帕上的银线,你那里缺了,还找我借了一束。问你做什么绣活儿,你也是含含煳煳的,不肯明言。这银线,便是我借给你的那个。」 画心一时不觉咬牙,倒是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元月砂冷冷:「将她拖出去,一直给我打,打到没气儿作罢。」 满院子的人心里面微惊,元月砂平素极少动怒,似乎总是温软和气的。 然而如今做了县主,元月砂却好似改了性子,和从前并不一样了。 喜嬷嬷也是听得心惊,也不欲阻止。 这死奴才,连这样子的勾当都能闹出来,可真是心计颇狠。 往常喜嬷嬷只道画心性子掐尖要强,心气儿高。想不到服侍元月砂,居然还服侍出这样子的罪过。不但元月砂不会轻饶,换做了元家另外的主子,也是没一个能饶了画心的。 这种做了东西来栽害自家主子的,可真是心性恶毒啊。便是换了主子,只怕也是要忌惮一二。 喜嬷嬷也不觉皱起了眉头,顿时呵斥:「还不快些将她扯下去,留在了这儿,碍人的眼。」 画心原本被元月砂的话儿给吓住了,如今喜嬷嬷这样子一嚷,顿时也是让画心不由得回过神来。 她顿时也是哭诉:「二小姐,你饶了我一命啊,画心只是个下人,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被人处处逼迫——」 话语未落,她脸上已经是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 喜嬷嬷冷哼:「事到如今,你还大唿小叫,生怕别人不知晓你的那些个丑事。我便是听了,也是平白觉得噁心。什么二小姐,当真不知礼数,连一声县主也是不会叫。足见你这小蹄子,不肯安安分分的,平素也是没有将自家主子如何的放在心上。」 说到此处,喜嬷嬷面上恨色愈浓了些。 画心也是一时着急,也忘了改称唿,如今更顾不得自己被打得面颊红肿了,更是哭诉得极为悽然:「县主,奴婢对你不恭敬,对你算计,那也是,是有人指使。试想,我这一个小丫鬟,怎么能认识清夫人,又哪里有机会,将自个儿的手帕给递过去?这其中,自然是有人指使。」 这个道理,元月砂当然是懂得的。 她当然知道,画心一个丫鬟,总是在元家府邸里面,也没机会认识赫连清,又怎么会绣了帕子塞给赫连清。 所以那日宫中元月砂已经是瞧出了破绽,却故意是隐而不招,并不声张。 她什么都没有问,开口就说着要将画心给打死。 实则,自然也并非是当真要打死画心了。而是吓一吓,元月砂想要知道元家背后有谁在弄鬼。 毕竟元月砂也不真是妖精,没有用心用到连画心都留意。 眼见画心松开了,元月砂也阻止了下人动作。 喜嬷嬷心里面叫了苦,瞧画心那样儿,一多半也是府里的某个主子,让她这样子的。这般计较,还不是又要闹起一场风波? 她原本就想堵住画心的嘴,让画心什么话儿都说不出口。如果如今,在元月砂跟前,喜嬷嬷也是不敢造次。 元月砂不觉冷冰冰的说道:「好了,如今你居然说有谁使唤你,那我便听一听。只不过,若随意攀咬,可饶不了的。」 画心一咬牙,竹筒子倒豆,什么话儿都不觉说出口了:「是,是二房的蔷心小姐。她拿起了金手镯,往我那手腕上一套,让我帮衬绣个手帕。我,我只道她有了春心,也不好推拒,就为她绣了这么个帕子。县主,我,我可是没有成心对不住你。」
132 极品爹娘 元月砂微微一怔,倒没想到是元蔷心。 元蔷心谈不上聪慧,虽然厌恶元月砂,元月砂一直也是未曾将她放在心上。 如今瞧来,竟然也是自己的疏忽。这咬人的狗不叫,可叫的狗也未必不会不咬人。 不错,元蔷心是没有当真伤了她,就连赫连清也是被送去死了。可是元蔷心还真有些本事,还跟赫连清勾结了,还收买了自己的丫鬟。 这三言两语的,就添了个帮手,元蔷心倒是好本事。 然而元月砂面色却不觉沉了沉,缓缓说道:「事到如今,你这奴婢还在说谎话,我和二房一向要好。就算,蔷心妹妹有些不太喜欢我,可她也是高贵的嫡出小姐,她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你又污衊元家的嫡女,你可有什么证据?」 画心一怔,她哪里有什么证据?就算是那个金镯子,也是寻常样式,给的银票也没有什么名字。 一时之间,这攀咬元蔷心,还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由着她嘴这么一说。 元月砂冷哼:「果真是满嘴谎话,不尽不实,将她拖出去,好生处置了吧。」 画心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原本不该说的话儿,如今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一股脑的说出口:「县主,当真是蔷心小姐指使我的呀,是她要算计你的呀。她,她不怀好意,对你心存嫉妒,恨不得送你去送死。她私底下做的事情可多了,让我坏你名声。府里送来的衣衫首饰,我藉口你不喜欢,让他们重做重打,让别人都议论你骄狂。蔷心小姐说了,说让萧家退婚,可这总是需要些个理由不是?」 喜嬷嬷也还是才知晓这件事情,目瞪口呆,不觉呵斥:「你,你这个奴婢,简直是胆大包天。」 画心也是忍不住哭:「画心不过是个丫鬟,哪里来这么大胆子?说到底,还不是主子指使,威逼利诱,我不敢不听啊。」 元月砂却觉得无趣,这些事情,她倒是早就知晓了。 只不过,元月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一来元月砂也是想要折腾一下元家,再来,元月砂也本想让萧家早些退亲。 画心这样子做,也合元月砂的心意。 她原本还想知晓,这元蔷心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买通了自己的丫鬟,也不知道背后还折腾了点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废物就是废物,元蔷心那脑子,就算有些出乎意料,也是翻不了天。 顶了天,也就让画心绣了条帕子,瞒住了自个儿。 而元月砂还轻轻巧巧的,将这桩事情给查出来了不是? 元月砂一阵子的冷笑,一双眸子也是不觉浮起了涟涟水光。 「若你要胡言乱语的,是这样子的话儿,那也没什么可听的了。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吧。」 画心脸色发白,口中也是只嚷着饶命,也只说自个儿是被人要挟的。 看她那样儿,别的事情大约也是真没做过了。 她只当自个儿要将要被弄死了,大约一多半也不会说什么假话。 元月砂心忖瞧来画心嘴里也是掏不出什么有用处的话儿,也不做理会。 「这些不中听诋毁之语,瞧着便是要毁去了蔷心妹妹的名声,我听也不多乐意听。喜嬷嬷,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大约也是想着,元家上下和顺,不要闹什么么蛾子。你说是不是?」 元月砂都这样子说了,喜嬷嬷自然也是不好说什么,也只能苦笑,说了几声是。 画心不觉挣扎,口口声声,说自个儿说的是真的。 元月砂也是充耳不闻,仿佛没听见似的。 她轻轻的垂下头,瞧着自个儿的一双手掌,却也是雪白水润,干干净净的。 这样子纤纤瘦弱的一片手掌,是合该抚琴、焚香、摘花。 这京城里面的小姐,是不会拿起剑杀人的,就算是要谁死,那也是不会让自个儿的手上沾染血污。 而元月砂眼观鼻,鼻观心,容色颇有几分柔腻温顺,柔和之色:「我原本是想要自己将这奴婢打死的,只是想不到画心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这京城元家上下,都是对月砂有恩,月砂也是想着上下和顺。不如,将画心送去二房,让二房瞧着如何处置。我是信得过蔷心妹妹的,觉得二房处置最好。」 喜嬷嬷只能说好,连一句不好,都是说不出来。 她一直心里面便觉得元月砂狠辣,也在云氏和元老夫人跟前说过元月砂心思重。可是这还是喜嬷嬷第一次见识到元月砂的狠辣。 这是借刀杀人啊,二房还能怎么处置这个画心?定然也是寻个由头,弄死这死丫头。难道还当真承认,居然和赫连清合谋,算计宫闱之事。 元月砂不喜欢画心,可是她不会自己动手,却偏偏让二房担这个恶名。 而二房不得不弄死画心,也是未必能将自个儿摘了个干净。 画心也不傻,瞧出了元月砂的用心,也是惊得瑟瑟发抖。她还想要说什么,喜嬷嬷示意,顿时让人将画心的嘴给堵住了,绑着画心离开。 雪芍院剩下的丫鬟,都是冷汗津津,一时说不出话儿来。 元月砂一直是温柔和顺,就算没有如何露怯,可是怎么也不是一个锋锐凌厉的人。 然而如今,元月砂仍然是那般纤弱娇美,却蕴含了一缕不容忽略的狠辣。 她仍然是如此娇柔柔,怯生生的样儿,可那双漆黑的眸子轻轻的扫过了剩下的人,却也是让院子里面剩下的丫鬟内心之中顿时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紫竹一颗心砰砰的跳,昭华县主还真是隐忍不露,早瞧出了画心有什么,却一直没有说。等成为了县主,才一下子将画心给处置了。 紫竹也担心,平素自己可是有什么错处,说不住也是会让元月砂给拿捏住了,闹出了什么不是。 好在元月砂也没处置谁,只说身子乏了,要休息了。 然而饶是如此,被拿走的画心却仍然是让这些个剩下丫鬟为之心惊。 这日之后,元月砂也是并没有在元家再住多久。 她的府邸和元家隔着一条街,原本是个外省的商人置办下的宅子,被朝廷盘下来了后,一番修葺,种树栽花,添桌布椅,打扫干净,便让元月砂迁了进去。 宫里为元月砂添了女官,名叫青眉,二十五六年纪,瞧着干净利落,人也很懂事,不像是挑尖儿惹事的性儿。 青眉在宫中是从五品的司正,原本是替宫里面的温嫔管理衣衫首饰的。温嫔并不得宠,青眉也只是寻常女官。如今她被派来服侍元月砂,倒也没什么不乐意。 随着青眉来的,还有芳淑、白露两个宫娥。 除此以外,服侍元月砂的下人都是另外挑的。 而元月砂在元家那样子的一番挑剔,除了挑出画心处置,还为了挑一个名正言顺的藉口,另外再从外头挑人。也趁机,将几个海陵郡的自己人纳入县主府,好生服侍自己。 当然如今画心这丫鬟,已经是没在这世上了。 当日画心送入元家的二房,没多久就说画心得了疯病,故而胡言乱语,癫狂行事。大夫也给画心瞧过了,证明画心确实也是脑子并不如何的清楚。主子垂怜,也没如何怪罪,反而命人熬了几服药,先给画心瞧病。可这丫头到底福薄,喝了几帖药,那身子也是没有见好,反而又犯了疯疾,竟挖了自个儿的一颗眼珠子,又跳到了井里面去,就这样子便没了。后元家的人招了画心家里面的人,赏赐了些个银子,画心那家里面的人,也并不敢说些个什么。 元月砂心里也不觉嗤笑,画心这好端端的竟然是没了,这自然是元家二房的手腕。说来说去,也无非是为了元蔷心遮羞。 元月砂对元蔷心也是并没有什么兴致,就算元蔷心总是言语尖酸,这对元月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提不起这个兴致对付元蔷心。 可偏生这二房的小姐,居然是个煳涂的,居然跟赫连清加以勾结,当真欲图将元月砂置诸死地。这可是触及了元月砂的逆鳞,而元月砂也是决不能容。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那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涟涟神光,流转了几许浓浓戾色。 一转眼,元月砂容色也是恢復如常。 青眉是个能干的人,很快分配好了府里上下的工作。元月砂挑了几个丫鬟贴身服侍,青眉也一一安排,并没有故意拿捏宫中女官的架子。 瞧着,倒是个聪慧伶俐的人,知晓进退,更是知晓分寸。 不过这女子到底是宫里面出来的,元月砂这心里面,那也是有几分的警惕,绝不至于一下子就能相信青眉了。 她随意在县主府邸里面走了走,院子里花草是新种的,翻修过了。美人蕉绿得幽幽,花儿却开得灿烂似火。 元月砂也瞧见了两个宫娥瞧自己的眼神,那是敬畏,蕴含了一些个小心翼翼。 初到京城时候,元月砂处处柔顺,她一个南府郡的旁支女,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底气。她以为自个儿已经是掩饰得极好,可是饶是如此,豫王百里炎却说她身上带着一股子凌厉的倨傲之气,便算是故作柔弱,旁人也是不自禁的感受得到。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也是不觉微微一笑,既然是如此,自己便舍了柔柔弱弱的样儿。更何况如今自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县主了。就算是因为身份的改变,自个儿也是应该与从前有些不同。 她瞧着如夏火一般的美人蕉,一个人若居于高位,却仍然柔顺和气,别人不会觉得你平易近人,只会觉得你从前身份卑微,故而也是柔弱可欺罢了。 夏日气候炎炎,暑气浓浓,就算地上铺了一块块青石板,可却也仍然掩不住夏日的闷热。可元月砂掐算日子,这闷热的暑气,也没有几日了。 这夏日将要过去时候,总是分外的炎热。 贞敏公主的婚事如今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了,成为了那些个市井之徒,茶余饭后的种种谈资。也许正因为这样子,她的婚事已经快得不可思议的定了下来。在萧家退婚后不久,萧英便要迎娶贞敏公主了。 当元月砂的府邸修缮完成,已然是临近贞敏公主的好日子了。 元月砂在美人蕉跟前停住了脚步,瞧着鲜花似火。 湘染取来了轻纱罩着,柔声说道:「天气暑热,县主身子娇弱,也是要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然而她凑近了元月砂时候,却故意放缓了语调,轻柔细语:「秦嬷嬷已然是寻着了。」 元月砂秀雅的眉头轻拢,那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潋滟生辉,焕发了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淡淡光彩。 秦嬷嬷,曾经可是元老夫人身边得宠的老人。 原本秦嬷嬷和喜嬷嬷,都是侍候着元老夫人的心腹。元老夫人是人到中年,才有了元秋娘一个女儿。后来元秋娘出嫁,喜嬷嬷乃是陪房,也是一块儿随着出去,和元秋娘一块儿嫁了。当时三个陪嫁丫鬟,先后都没了,等元秋娘死了,秦嬷嬷也便出家,吃斋念佛。 后来这个秦嬷嬷,就消失不见了,谁也是不知晓去了哪里了。 元月砂原本疑她死了,令人查一查,没想到秦嬷嬷居然还在。 这老妇既然还活着,大约也是应该知晓,当初北静侯府生出了什么样子的事情。 有些事情,元月砂大约也是猜测到了,却也要从这秦嬷嬷身上印证一二。 湘染轻轻的说道:「也已经在路上,再过一两日,就快到京城里面了。」 元月砂听了,倒也不觉轻轻的点点头。 她纤弱手指轻轻的拿了面纱,戴在了头上,薄薄轻纱之后那秀丽的容颜也是若隐若现,瞧不出这少女心中的喜怒。 正在这时,女官青眉来了,却也是遥遥停住了脚步:「县主,南府郡的老爷和夫人,带着一位小公子,想要求见。」 她果真不愧是宫里面出来的,便这样子遥遥的停住了足步,显得很有分寸。 就算元月砂和湘染说什么私密要紧的话儿,青眉也是不会听见。 元月砂算准时间,元原朗和婧氏也该寻上门来。 这一对儿名义上的爹妈,见风使舵,也有些心计。她知晓,原本两人慾图算着元月砂嫁入侯府,得一些好处。可没想到后来又传出了风声,说萧英不打算娶元月砂。正因为这个样子,这所谓的爹妈也瞧也不肯瞧元月砂。他们甚至无意安慰,从元家顺了一笔财帛,便准备迴转南府郡。 可等元月砂被厚赐封地府邸的消息传出来,元原朗和婧氏也是自然就迴转。 这一次不但是他们两个人,还有元月砂的那个四弟元君白。 元君白和元攸怜是一样子的岁数,两个人本来是龙凤胎,只是元君白晚一些从亲娘肚子里面爬出来。而这个儿子,是婧氏的心尖尖,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银子。元原朗也疼爱这个儿子,靠着元家面皮,为元君白说动名师教导,送她求学。 原本韩氏当年舍下的嫁妆是拿捏在了婧氏手中,婧氏可没少动这份嫁妆。 元君白常年在外求学,也没在南府郡。元月砂替了原来那个时候,也没机会瞧一眼这位婧氏心中的宝贝疙瘩。 怎么如今,元君白居然也是到了京城了? 这夫妻两人,将这个宝贝儿子领到了自个儿的府邸之上,自然是别有所图。至于图的是什么,元月砂的心里面,其实也是能猜测出一二。 无非也是为了元君白的前程。 元原朗这辈子也就那样儿,读书不成,也是没有做事情的才能。一把岁数了,元原朗左右也不过是喝酒胡混日子,没见有什么别的本事。 元君白读书也还算可以,据说如今已经由着举人补了贡士。 他年纪轻轻,这样儿也算是极不错了。 婧氏拿韩氏那些嫁妆贴出来的前程,也算是可以了。 如今自己做了县主,元月砂知道这夫妻两个人的心思,他们从小虽然苛待这个女儿,却认为这个二女儿有义务也有责任拉这个弟弟一把。 还不是寻常的扶持,要拼出全身的力气,所有的人脉,那才可以。 元月砂纵然没见他们的面,已然能猜得到他们要说的话儿,甚至是什么样子的态度。 青眉也早打听过这位昭华县主的家事,既然要侍奉这个主子,自然也要知晓通透,明白这其中关窍,种种根底。 如今青眉心底也轻轻的嘆了口气,虽然所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县主这些个南府郡的亲人,可谓也是凉薄得紧。 若非元月砂狠下心肠,用些手腕,添了运气,哪里有如今县主之位,得了这样子的富贵? 青眉体恤主子的意思,却也是不觉低语:「近来暑气炎热,县主又身子娇弱,如今晒了太阳,未免身子有些不爽利。何不稍作休息,以后见客,也免得将病气过给客人。」 不错,在青眉口中,那些个南府郡的元家人就只是客罢了。 青眉在宫里面,也是有品阶的女官。 她之所以服侍元月砂,是因为元月砂是陛下恩赐的县主,有封号在身。 而南府郡元家其余人,青眉也是不会服侍的。 元月砂心忖这个女官倒是格外的伶俐,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她就挑了话头,让自个儿有了拒绝的余地。只要自己轻轻一点头,青眉也就会客客气气的将人给请出去。 不过元月砂却心中一笑,青眉虽然是个利落的人,可到底是宫里面出来的人,这许多事儿,也是有些不通透。这宫里面的人,总是知晓一些脸面,若是不要脸,自然也有宫规处置。只怕青眉一多半,都没想到过这世上还有这样子的泼皮。 元月砂是懒得去见,却知晓自个儿若是不出去走一走,露露脸,只怕这便宜的爹妈也是没那么容易打发了去。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说道:「不必了,我身子还好,稍稍休息,就合该见见自个儿的亲人了。」 青眉轻轻的嗯了一声,又不觉若有所思。是了,毕竟如今龙胤是以孝道治天下的。这元氏夫妇虽似有些泼皮无赖,总是元月砂的爹娘,不加以理会,只怕也是会惹人非议。如今元月砂已然是高贵的昭华县主了,自然不容声誉受损。 元月砂心忖,这些人已经等了一阵子了,只怕也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可那又怎么样,如今自个儿故意的,既然是如此,那就让他们再等一等。 此刻客厅之中,元氏夫妇已经等了一阵,倒也并不如元月砂所想的等的不耐烦。 他们初入元月砂的县主府邸,瞧着雕梁画柱,盯着房间里面描金绘玉的摆设,都忍不住瞧得眼珠子都直了。 不错,两人是到过皇宫,而龙胤的皇宫也是巍峨而辉煌。可那次入宫,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一肚子惧意,满脑子盘算,哪里有心思看皇宫如何? 及后来送出宫了,两人还心悸不已,还讨了些药茶喝了压惊。 然而今日他们踏入元月砂的县主府,是带着盘算,甚至带着几分审视的心思来的。 他们来这儿,不就是盘算,想看看如今的元月砂,究竟是有多少富贵。 这自然是瞧得是格外的细緻,分外的用心。 这一瞧,自然瞧得有些眼睛发直。 婧氏的心里面,更不觉瞧出了一些个酸味,格外的不是滋味。 原本婧氏觉得,元月砂这县主是匆匆赐的府邸,给的封地,左右也不过是补偿她被萧家退婚,大约府邸也不怎么样。 可是如今这一瞧,不但面积宽阔,而且可谓是富丽堂皇。 比起元月砂如今这个县主府,他们在南府郡那小小的宅子,可真是寒酸到了极点了。 婧氏只觉得一团酸火烧得心尖微微发烫,竟似有些个说不出的郁闷。 本来如今元月砂越富贵,自然越能提携自己的儿子,这应当是件好事。 然而婧氏瞧见了,心里面却怎么样都欢喜不起来,只满满都是些个郁闷之意,嫉妒之情。 这个野丫头,怎么就有这样子的福分? 难怪华儿嫉妒疯了,都嫉妒得脑子出了问题,不清不楚的。 这被退婚了,居然还能住这么好房子,还有什么封地,当真是没有天理。 区区一个弃妇而已,平白得了这样子的富贵,也不怕折了自个儿的福气。 婧氏只觉得牙酸,元原朗也没好到哪里去。 正在这时候,那宫娥芳淑盈盈而来,客客气气的说道:「县主身子娇弱,花园里面走了走,经了暑气,这身子未免有些不是——」 这话儿还没说完,婧氏顿时嚷了起来:「怎么她竟然还不想见人了不成?这做了县主,可真是阔气,连亲生的爹妈都是并不如何的放在眼里,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元原朗也是不快:「她是我元家女儿,怎么会这样子没礼数,见着父母,居然还要摆这个架子。便是陛下,我也是要告御状,陛下也容不得这等不仁不孝的不孝女!」 元月砂想要避而不见?可是没那般容易! 元原朗已经是看过了这处大宅子了,他可是不这么容易干休。 芳淑暗中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屑,这元家老爷说话儿还真粗鄙。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告御状,只怕见到陛下都不容易。 芳淑听到白露暗暗说了,说县主花园里面走了走,是有些不舒服,可是还是要见客。 大约也是知晓这些客人是难缠的,怕是不见不行。故而纵然是身子并不如何爽利,也是会见客的。 她微笑:「老爷夫人误会了,县主自是要见客的。只不过她要回房间稍作梳洗,整顿仪容。又恐各位等的不耐,让奴婢来说一声,且又准备糕点与饮汤,供各位享用。」 元君白却缓缓开口:「是了父亲,何必急躁。二姐既然是朝廷县主,自然也是品德出众,贤惠纯善,陛下才加以嘉奖。她又怎么会没分寸,又怎么会不孝。」 他言语沉稳,倒似有些不同,惹得芳淑多瞧了这位元家的四公子一眼。 元君白年岁尚幼,却眉清目秀,颇为自信,样子也很沉稳。 这容貌气度,倒也不差。 只不过这话儿,也是绵里藏针,暗中挤兑。说到心思,只怕比元氏夫妇二人更深一些。 婧氏今日本来就被元月砂这府邸里面的富贵气耀得眼睛都花了,原本十分的聪明,如今也只剩下一两分。 元君白说得客客气气的,他话里有话,婧氏居然也是没听出来。 在婧氏听来,就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居然夸赞元月砂,以为元月砂真的品德极高。 这可真是煳涂了! 自己这个爱儿,秉性太单纯,方才是被元月砂这个心计深的小蹄子哄了去。还真以为,以为元月砂既然是得了陛下封赏,就当真是个好的。 婧氏觉得自己儿子单纯、善良,被元月砂的那些个妖妖娆娆的手段给骗了,一时心里头不甘之意沖天,不觉叫着:「君白,你是不知晓你这个二姐姐的性儿,她心思多,哪里有你想的那般纯善,当真满身都是心眼子——」 在场服侍的女婢们面色都是有些不善。 这里可是县主府,元月砂才是这儿的主子。 这婧氏又不是元月砂真正亲娘,勉勉强强,算是个长辈,却拿捏花架子,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可真是不知晓轻重! 婧氏自己还没如何觉得,元原朗却忍不住掐了她一下。 婧氏回过神来,瞧着周围古怪,倒也是知晓自己言语有失。 而她也只有砌词遮掩:「她如今倒还知晓见家里面人,大约,也是有些心思的。」 可婧氏的心里面,却仍不觉十二分的含酸与不甘心。 不就是因为元月砂成为了县主了,自己这个做娘亲,做长辈的,连些许呵斥的话都说不上来。 芳淑也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也不多时,茶食和饮汤都送了上来。 那茶食是一碟蜜蒸茶果,一碟茯苓软糕,都是样式做得极为的精巧。 饮汤是一碗绿豆沙,一碗酸梅汁,一旁小碗里面盛着冰块儿。那冰块是新敲下来的,还冒着一股子凉丝丝的寒气。 要是需要添冰的,就可以将冰块儿加在了酸梅汤或者绿豆沙里面,将汤弄得凉丝丝的,也能解一解暑气。 婧氏瞧得眼睛发直,这夏日里面挖冰来吃,婧氏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只不过婧氏也是听说过而已,夏日里也没吃到过。想不到如今,自己面前就放了一碟冰,让自个儿享用。 这死丫头,日子可是过得真好啊。 婧氏忍不住尖尖说道:「不错,你们这儿可还算用心,将冰给备下来了。」 芳淑不动声色:「府里专门用个冰窖来备冰,也好给主子消暑。」 当然,芳淑还有些话儿没有说出口。 这豫王对县主用心得紧,还让人从豫王府拉了冰过来。否则这府邸是匆匆布置,就算要找冰,一时之间也是怕找不到呢。 故而来这县主府,服侍元月砂,芳淑可一点儿宫里人架子都不敢摆。 人家可是有豫王殿下撑腰。 谁不知晓,豫王殿下决不能够得罪,倘若得罪了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可倘若得到了豫王殿下的喜爱,那也是前途似锦,平步青云。 婧氏加了两块,勺子轻轻一搅动,就听着冰块儿撞着白瓷细盏叮叮咚咚的声音,那样子富贵的声音,可当着是煞是好听,听得婧氏骨头都软了。 她和元原朗对望一眼,都是一般的心思,来到了这儿,可是不能走了。 没道理女儿享福时候,还让着亲爹妈委委屈屈的,熬着那样子的苦日子。哼,这再怎么想,也是绝没有这样子的道理。 婧氏故意说道:「唉,也料不到月砂以后要久居京城。老爷,她一个女孩子,哪里能让她孤零零的来这儿。这京城处处关系复杂,水又深,人情又凉。月砂这样子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见识浅。只怕,一不小心那就得罪了人,犯下了什么错事。老爷,我还是想请你爱惜女儿,不如留在京城,提点她一二。也是怕她这个女儿,行差踏错,人前失了礼数。」 元原朗心思也早就活泛了,也早打定主意不走了,他故意摇头晃脑几下,一副极感慨的样儿:「要说起来,我们南府郡元家,那也是落地生根多年了,这么骤然来京城,我也是有些不习惯。可是谁让女儿在这儿,我怎么能不理会呢?可巧如今君白不是要来京城考恩科吗?咱们为了这一双儿女,那也是委屈些个,背井离乡,来京城京城瞧着看着,好生照拂。哎,这做父母的,可真是要费心。所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些父母慈心,可也是总是操不完的。」 婧氏也赶着上着凑话儿:「是了老爷,咱们留在京城,那也是不能留下怜怜一个人在南府郡。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好独个儿留在家里面,还是命人接来京城,这一大家子人也是整整齐齐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元月砂还没有到,已经定了在这县主府住下来的事情。 在场侍候的县主府下人,一个个的容色都是分外的古怪。 这元氏夫妇,自说自话,当真是好厚的脸皮。 无非是贪图富贵,赖着不走罢了。 若说原本和女儿感情甚笃,那也还罢了。 元月砂婚事不顺时候,这夫妻两人可是连个眼神都不屑于多给一个,那就是匆匆离开。又哪里有半分情分?哪里有什么父慈女孝,母女情深。 这如今,倒是眼巴巴的凑上来的。 只不过她们到底是府上的下人,有些话儿,自然是不能够说,也轮不到他们说。 婧氏喝了口酸梅汤,可真是透心凉,浑身都是舒坦了。 这刚才府邸时候的种种含酸不顺,如今却也是已然都烟消云散。 再富贵,还不是自己的女儿,在爹娘面前要讲孝道,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孝顺。 元月砂被封县主了,这可真是一桩极好的事情,如今这些好东西,可不都是元家的? 想到了这儿,婧氏享用这冰镇酸梅汤时候,顿时也是坦然了许多了。毕竟这碗酸梅汤,本来就应当属于自己的。 这也是婧氏和如今这位元二小姐,新封的昭华县主相处得少,显得很不了解的缘故。 如今京城的元家,可绝不会有婧氏这样子的强大自信,更不敢有如婧氏这样子的妄想。 婧氏喝了几口酸梅汤,又说起了儿子了:「君白,如今你这位二姐姐是有出息了,你更是应该好生帮衬她一二。毕竟,统共只有你一个儿子。以后家里面的姐姐妹妹,一堆女人,不依靠你,还能依靠谁呢?你别看你二姐姐如今这样子风光,她在京城毫无根基,又不懂礼数,那些正经贵族小姐哪个肯真心待她?若没有父兄支持,她一个女人,纵然是个县主,这日子也是凄风苦雨,难过得紧。如今咱们做爹娘的已经是留下来,在京城里面照顾她了,你这个做弟弟的,也应当帮衬自己的姐姐。以后做了官儿,她这个没根基的郡主,才算是落地生根,有了些个依靠。」 一番话,却将元月砂的处境说得极为不堪,仿佛没有家里这些人凑热闹,元月砂这后半辈子可谓是腥风苦雨,日子定然是极为不好过。 然而这番话,却可谓说到了元君白的心口上。 元君白在外求学,眼界还是比爹妈要高那么一些。 这冰他也吃过,人家高门大户,官宦之家,招待读书学子,以诗会友,那也是客气得很。 那时候元君白分到了两块冰,心里面也感慨别人家的富贵。 如今再在元月砂这儿吃到,元君白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想不到母亲口中说的那个四妹妹,居然能跟自己印象之中官宦高门一样,随意吃冰了。 元君白虽不至于因为两块冰就露怯,这心里酸意浓浓间,自是有些不平之意。 可听婧氏这样子一说,元君白也是觉得有道理。 一个女人,就算有封号,若没有父兄的支持,朝中有做官的男人,那富贵也跟浮萍也似,怎么也牢固不了。 元君白也是真有些才的,不然不会年纪轻轻,就做了贡生。 就算是他的那些富贵的同窗,也佩服他的本事,觉得他有前程,平时也不敢轻慢。 想到了这儿,元君白心中淡淡的自卑之意也是消失了。 自己这个二姐姐,当然是要自己。 这县主府的富贵,就合该捧着自己上位用的。不然区区女子,难道留着挥霍买脂粉衣衫?那才是挥霍没道理! 元君白慢慢的回过神来,一双眸子里面,浮起了浓浓的自信。 他不觉想着,这县主府上下,自己合该管一管,理一理了。 以后那些个封地赋税送上来,怎么花销,怎么置产,还不是自己为元月砂安排。难道还真靠几个宫婢?这财帛动人心,自己要是不懂,还不是被下面人煳弄架空。 元月砂打小就蠢钝,哪里学过这个,便是婧氏也不懂。只有元君白这等读过书,学过东西的男人才懂。当然赚取了银钱,自然是用在了他的仕途之上。元君白这样子想,是理直气壮,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个家,供自己出头,本来就是分内之事。这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天经地义,合该如此的。 对于自己的才华,元君白是自负的,若不是去年染病,他已然是成为了进士,可以做官了。 他自认自个儿考中进士并不如何的困难,只不过做了进士,有了做官的资格,怎么补官位,怎么升职,这其中可是大有学问。这必定是要有人脉,有本事,会瞧风色,跟队伍。他听说元月砂和周世澜暧昧,得豫王看重,自己这个姐姐,怎么结交男人,也得要靠自己指点,分析利弊。一个女人,总是头髮长见识短,情情爱爱的时候,总是不会将那利益弄到最大的 有自己筹谋,说不定元月砂还真有福气,做豫王的小妾。 元君白也是喝了一口酸梅汤,酸梅汤虽然味美,可是元君白竟似未曾喝出半点滋味。毕竟如今,元君白的内心已经被权欲所占满了。他脑子里面涌动的,都是关于未来的种种美好无比的畅想,而那些个畅想,也是让元君白愉悦之极。
133 无赖纠缠 而此时此刻,元君白却也是不觉轻轻的一皱眉头。 他之所以皱眉头,自然并不是这酸梅汤不够美味,而是因为元月砂的迟迟未至。 元氏夫妇还浑然不觉,可元君白却敏锐的感觉到了。 他不但感觉到了,还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元月砂的轻慢。 元君白不悦,更是不屑,到底是个无知的女人。 自己亲娘婧氏是上不得台面,可好歹有那么一处见识是不俗的。那就是婧氏认定,自己做官,元月砂这个县主才有真正的依靠。 可是元月砂煳涂,靠着运势做了县主,却连点这缕关窍也是想不通透。 大约也是为了后宅那些个酸熘熘争风吃醋的往事,如今正计较着,故意拿乔。 这可真是,头髮长见识短。 自个儿,自然也是要将元月砂说服,让元月砂知晓些个轻重。 原本元君白对于这个做县主的妹妹,不自禁的有些不喜,如今一旦想得开了,心里面倒是觉得应当是个极好的筹码。 他心思一定,倒是忍不住好奇,好奇这位昭华县主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元君白小时候便是离开家了,极少归来,这几年更奋力读书,没回家里面。 记忆之中,这个二姐姐小时候容貌不错,不过性子很是蠢钝,谈不上如何的伶俐。 也不知道怎么了,母亲说她忤逆不孝,可又忽而就是做了县主了。 元君白慢慢的放下了勺子,也未曾再动这碗酸梅汤。 对于对付女眷,元君白还是有些自负的。纵然他和这个二姐并不是一个娘,家里面也是有些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勾当。可是元君白相信,这个二姐姐只要瞧见自己,凭他外貌,凭着他手腕,自然也是能打动元月砂,让这位无依无靠的二姐姐依靠自己。这一个女人,孤零零的,必定是会心里面虚。只要自己彻底拿捏住了元月砂,那么也能操纵这位县主,得到全部的实惠。而且元月砂应该懂,亲不亲也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如今但凡家族,都是相互依靠的。 正在这时候,却听到了珠帘子轻轻的摇曳,叮咚之间,分明也是有女眷踏入这儿了。 元君白眼底流转了一缕光华,不动声色打量。 只见一名容貌娟秀的少女,盈盈现身,一身烟罗纱裙,举止落落大方。 元君白瞧着她气度不俗,衣衫剪裁虽然是简单,料子却也是极好,心忖这就是自己那位二姐姐了。 小时候明明见过,却瞧不出以前的秀美,看着竟然是有几分眼生。 果真是女大十八变,样子也是变了不少了。 不过论容貌,也还算美丽,举止也大方。 元君白心忖,她这个县主虽然是虚了些,可总算是上得了台面。 有自己筹谋,也总不至于露丑。 岂知那女郎居然轻轻一侧身,柔婉说道:「县主,这边请。」 她一只手伸手拨开了珠帘,另外一只手便去扶着后面跟来的少女。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云,十分顺畅。 分明是侍候昭华县主的一名下人。 饶是元君白颇为自负,一时也是不觉脸红了红。他许久未曾见到元月砂了,已经不记得元月砂什么样儿了。那个二姐姐,元君白小时候也没如何放在心上。 青眉是宫中女官,又有品阶,气度和寻常女子不同。 元君白一时煳涂,居然险些将这个当成了昭华县主。 亏得没有叫出声,否则出丑也还罢了,更显得姐弟情薄。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片柔软雪白的手掌,轻轻巧巧的搭上了青眉的手臂,然后好似一片柔云轻盈的从珠帘后盈盈出来。 元君白瞧着出来的少女遍体珠翠,衣衫华贵,样儿娇艷若花,一身打扮十分富贵耀眼,偏生那一张秀美脸颊寒若轻霜,好似一堆轻雪埋梅树,一双眸子却是黑漆漆的,透亮宛如寒星。 竟似清而不媚,贵而不俗。 一眼瞧过去,从头看到脚,却没半点南府郡出身姑娘的俗气,倒好似当真是京城娇养大的贵女。 元君白暗暗吃惊,有些措手不及。 他有些日子没回家里面去了,家书往来,元家自然不会刻意提及这个并不如何受宠的元二小姐。便算是偶尔提了一嘴,那只字片语,也尽数都是不屑之词。及见着了母亲,婧氏自然绝不会说一句元月砂的好话,这口口声声,自然都是说元月砂的不是。只说这姑娘是如何粗鄙,又是怎么样上不得台面,再来就是哭诉元月砂不孝顺。 这些话儿,元君白听了,纵然不见得全相信了,总也有几分当真。 然而眼前女子,又哪里有半点婧氏所言的俗气? 少女那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光彩沉润,盼顾神飞。那流光溢彩之间,又有着一缕说不出的威仪,娇美之间不失尊贵。 这更不觉让元君白微微有些个恍惚,眼前少女,当真是从南府郡那个草窝里面飞出来的。 便是婧氏夫妻,也是吃了一惊。 那日皇宫匆匆一别,也没细细去瞧,仔细去看。 婧氏也是说不出元月砂哪里不一样了,总觉得元月砂比之从前,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然而随即婧氏注意的地方也变了,她颇含嫉意的瞧着元月砂华丽的衣衫,以及那衣衫之上点缀的珠玉。 这死丫头,穿戴得这样子好,衣服首饰,样样都扎眼。 婧氏今日来,还特意新做了一套衣衫,可是与元月砂一比,却也是生生比了下去。 这样子一来,却也是衬托婧氏打扮得有些个寒酸了。 那浓浓的酸意涌上了婧氏的心头,让婧氏的心里面,却也是不觉轻啐一口。 这死丫头真像她早死的娘,商女出身,喜爱招摇,什么金珠宝贝都挂在了身上。 婧氏也不觉阴阳怪气说道:「咱们家月砂如今是县主了,果真是体面了,这身份不同了,心气儿也高了。这哪家的姑娘,会让亲爹亲娘等这么老久。谁家也没这么个规矩,便是商户的女儿,也不会这么没礼数。」 元原朗这个爹听到了,却也好似没听到一般,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女儿让他等,元原朗也老大不痛快。不过这等酸话,还是要让婧氏去说。 这方面,元原朗倒是与儿子元君白的看法差不多。这女人还得女人来治,男人要将自个儿摘干净。 这女儿不听话,让婧氏压压她也好。 婧氏果真是个刻薄难缠的,如今更不免酸话连天:「只不过等就等了,月砂,你爹你娘也不是爱计较的。也自然不会,在这样子小事之上,和你计较不休。只是如今,你怎么也该,向前跟爹娘问安吧。」 这儿子女儿,跟爹娘问安,原本也是礼数使然。 婧氏就不相信,这小蹄子做了县主,连孝道都抛在脑后了。 元原朗也一唱一和:「是了,月砂迟来,想来必定是有些事儿。这身子孱弱,还需得小心将息才是。便算是来得迟了,这必定也不是成心了,做爹娘的也应该是体恤一二。月砂,你只向爹娘见个礼就是。」 看似开脱,也是趁机拿捏元月砂。 元原朗也是不肯相信,这小丫头竟敢抛了礼数,不肯在人前对自个儿行孝道。 眼见元月砂如今贵气逼人,元原朗也是有几分心理不平衡,煞是含酸。 这当女儿的给亲爹行礼,他这心里面才会顺意。 元月砂不是已经做了县主?让这堂堂县主给自己行礼,这才最顺意,也最解气。 这女儿向来就不孝顺,元原朗是知晓的。可就算是心里面不顺意,面子上也不得不顺。 如今元月砂已经是做了县主了,京城之中也是不知晓多少双眼睛瞧着,她哪里敢造次? 这京城也不是南府郡,更不是这丫头撒野的地方。 元月砂微笑:「父亲,说到见礼,月砂在宫中徐公公来传旨时候,也学了些个礼数。我在京城元家,原本执晚辈礼。可老夫人说这样子不对,让各房夫人对我见礼,还说以后不能叫我二小姐,要称唿我一身昭华县主。父亲,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元原朗一愕,这些他原本不知晓的。他以为元月砂纵然是县主了,可仍然是要对京城元家毕恭毕敬。 这京城元家的人见着元月砂都要请安问礼,元月砂这个不孝女儿若是故意一挑拨,岂不是让元家的人心里面添了个疙瘩? 元原朗可不敢得罪京城元家,心里犹豫不觉。 婧氏忍不住嚷嚷:「人家都是你长辈,你怎可这样子无礼?我们家的规矩,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婧氏眉头一皱,却也是不觉计上心来,伸手揽住了元原朗的手臂:「老爷,咱们可要领着月砂,去京城本宗赔罪认错。这小女孩子家家,可真是不懂事。」 元原朗一听,却也是不觉深以为然:「不错,月砂,你不能仗着自个儿做了县主,居然就这样子的轻狂。」 说不定,还能讨得京城本宗的欢心,得了些好处。 元原朗盘算得极好。 元月砂却不动声色:「月砂确实年纪还小,也是不懂什么规矩。究竟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我心里面也不知晓。青眉,你是宫中的女官,想来那些个规矩,你应当是比谁都要熟悉一些。不如,和我说一说,究竟我所作所为,可是于礼不合?」 青眉也轻轻福了福,柔顺说道:「京城元家不亏是官宦人家,礼数周全,不会有错的。便算从前一时有些不周到,可当陛下赐了府邸,赏了封地,元家自然也是回过神来。元老夫人老陈稳重,自然是知晓分寸。县主心里虽然敬重长辈,因此不安,可也要体恤元家的难处,可不能让她们在京城沦为笑柄,让人挑出了错处啊。若是堂堂县主,居然在元家如寻常晚辈一样,只怕连元尚书在朝廷之上,也是会招认弹劾,被人指责。这可并非区区小事,县主也且将心放下。」 那字字句句,分明就是讽刺元氏夫妇。 元原朗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这女儿委实可恨,那心里面,当真不存那一丝一毫的孝道。 见着亲生的爹娘,也是会强词夺理,掐尖要强。 婧氏不觉气得浑身发抖,恼怒得紧:「如今你可还在在落爹妈脸面,月砂,怎么将你养成这个样子?简直是,不知好歹。」 婧氏那些个尖酸的言语,元月砂却是充耳不闻,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元月砂也自顾自的,轻轻柔柔的和青眉说话:「原来是这样子,我真怕自己得罪了元家,累了父母家人,那就不美了。」 青眉微笑:「这京城元家是官宦贵族,怎么会不通情达理呢?这最基本的礼数,他们也还是懂的。县主如今有了封号,又是宗室女,可谓是君臣有别。这家族长辈的辈分,可绝对不能逾越了君臣之别了。宫里面的妃嫔娘娘,在家做闺女儿时候那也是娇娇女,自然要对父母恭顺。可是一旦成为了宫妃,那自然就是身价倍增,和从前截然不同了。父母见着女儿,也是要下跪行礼,不可怠慢。据说淑妃娘娘,当年见父亲如此,不忍瞧着,还落了一场泪水呢。只不过这些都是宫里面的事情,外边的百姓,知道的也是不多。咱们宫里面出来的人,更学会谨言慎行,绝不会胡乱说些个什么。」 这个青眉,果真是玲珑剔透,心思很通透。 她说这样子的话,分明也是眼见元氏夫妇咄咄逼人,故意这样子说的。 却不动声色,帮衬了自家主子,将元原朗和婧氏好一顿编排。 最后还言语讽刺,说婧氏和元原朗不过是个不懂事的百姓,所以才在这儿胡闹。 婧氏有些听出来,一阵子恼恨,勃然大怒。 一个下人,讽刺起人来,还一个脏字都不带。 说的话儿,也是不知晓真还是不真。 可她一个下人,胆敢这样子跟主子说话,当真是无法无天。 婧氏眉宇之间,不觉添了一缕愠怒之气。 若是在南府郡的元家,婧氏早就加以教训,狠狠一番教训。如今婧氏也是面色涨红,欲图呵斥一番,心中恼恨无限。 而就在这时候,一缕沉稳的少年嗓音却也是响起来:「父亲、母亲,如今二姐已然是县主,确实不当再让她行礼。料来,她那心里面,实也是悲痛欲绝,是极难受的。」 说话的,正是元君白。 他目光沉沉,年纪轻轻,言语却也很沉稳,更有一股子的说不出的力度,让人不自觉的便是想要相信他说的话儿。 婧氏那些放泼的话,憋在了唇边,也是没有说出来。 她便是不信全天下的人,也信自己的儿子。既然自己的儿子都这样子说了,想来也是没曾骗她。 自己要是说错话,这死丫头必定要扣个罪过在自己身上。 一时之间,婧氏抿紧了唇瓣,心中恨意浓浓。 元君白进来这么久了,元月砂总算是扫了他一眼,留心瞧了瞧。 元君白眼见元月砂的目光落了过来,也没躲闪,也没什么谄媚之意。他更无多余言语,只触及元月砂扫过来的目光,轻轻点头欠身,略略行礼。 到底是个打小就送出去游歷求学的,果真是姿态不俗,与众不同。 元月砂也没多说什么。 元原朗也来打圆场:「夫人久未见女儿,一时情切,不免如此姿态。难免,竟然是忘记了礼数,一时情切。」 婧氏也掏出了手帕,假惺惺的擦脸:「是呀,我就是一时念想,才说了些个这样子的话。月砂,你打小便是我瞧着长大的,我虽然不是你亲娘,可是却也是恨不得将自个儿的心肝都挖出来。我自己生的两个女儿,都没有好似疼你那样子疼。你病好了,性子变了,离家时候,咱们家里人言语有些龌龊。可当你到了京城,我这个做娘的,可是没一刻不想着你。生怕以后咱们没再聚的日子,你便将我的那些个生气时候的绝情话儿当真了。这些日子,我便是想一想,也是觉得心口发疼。」 婧氏脸皮也很厚,一转眼又提起了母女亲情。 仿佛她和元月砂曾经所发生的种种矛盾已经是不存在了,如今留下来的,只有那浓浓的亲情。 元原朗嘆息:「从前的事情,何必再提?最要紧的则是,这一家人到底还是要整整齐齐的。咱们好好的一家子人,可是不能够分开。我方才也说了,要一家人留在京城。咱们父母两个,就好好的照拂月砂。便是怜儿,也接来京城。这才叫,一家团聚呢。」 元原朗顺着这一番话儿,不但圆了婧氏方才无礼,还干脆将搬入县主府的这桩事情给定下来了。 这礼行不行,又有什么要紧?享受这富贵日子,才是最实惠的事情。 婧氏也不假哭了,也赶紧说道:「是了,这一家人哪里来的隔夜仇。」 婧氏就不相信,元月砂能做出将爹娘赶出去的事情。 堂堂县主,这脸还要不要了。 元月砂嘆了口气:「原本家里添几个人,多添几双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月砂最近算过命,说我煞气重,命不好,专门克亲人。父亲母亲,女儿就不留你们了,就算心里面捨不得,可若将你们留下来,岂不是要害得你们没命,我可是不忍心。」 她这样子说着,唇角轻轻含笑,说得轻描淡写的。 这样子风轻云淡的模样,连做做样子都不肯。她分明是不乐意这一家子人留下来,却故意这样子说话儿。 别说婧氏,便是元原朗也是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女儿,如今富贵了,连爹妈都不容住进这宅子里面。 这可真是岂有此理! 元原朗面红脖子粗,厉声道:「月砂,你在胡说什么?」 婧氏尖声说道:「忘恩负义,得了富贵,便连爹娘都不要的。也不瞧着,你是怎么养大的。可怜我养了这么多年,竟养成了这么个孽障!咱们元家本宗就在这儿,可是要让族中长辈评理!」 元原朗也是痛心疾首:「你到了京城,竟然养成了这么一副性子。瞧来便是本宗的长辈管不住你,让你这样子一个性儿,亦是越加无法无天。」 婧氏仇恨的盯住了元月砂,心中的恼意也是一股脑的涌上来了,是极为浓烈:「老爷,何必给这等逆女留脸面,不如告去官府,告到陛下跟前,告她忤逆。本朝以孝道治天下,她居然是这样子不孝,可是生生容不得这样子的孽障出身。若当着处置不了她,不如在她府邸前面,一头撞死好了。也好让别人瞧一瞧,如今这位昭华县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心性,又怎么对自己亲身的爹娘的。」 婧氏这样子狠戾言语,眼中分明也是恨意无限。 青眉听了,秀眉轻拢,只觉得有些个污耳朵。 到底是元家旁支,这夫妇二人和乡野村俗,又能有什么差别。 青眉又忍不住瞧着元月砂,昭华县主通身气派,便算是真正的宗室之女,也是未见当真及得上她。这使得青眉总是不免有些个难以置信。眼前女郎,当真是南府郡养出来的。 婧氏一番言语恼意无限,说得有些恨了,不觉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按住了胸口。 她不觉一阵子的喘气,脸颊也是红彤彤的了。 元月砂倒是气定神闲,甚至不觉轻轻的捧起了一杯茶,轻品茶水,润润嗓子。 「是呀,月砂养到现在,果真是好大的恩德。小时候亲娘的嫁妆,就落在了继母的手中,从此以后就与我没什么相干。大姐姐三妹妹有许多东西要学的,唯独月砂被母亲哄着,整日玩耍,又不节制饮食。母亲好端端的,让唐家一个外人住入我元家偏院。在我说喜欢唐家公子时候,你几番撺掇,只说大好婚事,不可辜负。一转头,却心心念念,只盼送大姐姐嫁入侯府。这些关爱珍惜,女儿都是记得。父亲的冷艷旁观,女儿也是心知肚明。饶是如此,这些都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大半年前,月砂落水,便被幽静小院,每日只有三餐,也没下人服侍,熬着等死。待我清醒过来,大姐姐与母亲密谋,一心一意,想要送我去疯人塔,如此也还霸占住我亲娘嫁妆。父亲心里面,也是默许此事。凡此种种,月砂当真是万分好奇,爹娘怎么还有这么厚脸皮,来到我这县主府,想要和我共叙天伦。」 元月砂嗓音清清脆脆的,言语之间却并没有什么怒意,却反而字字清晰。 婧氏和元原朗都听见了,都是不觉更怒,又隐隐有些避闪之态。 原本这些事情含含煳煳过去,也还罢了。他们也只当没有这回事儿,好似并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自己,也仿佛都忘记了。 然而如今,元月砂不但说了,还说得这么透,这样子的明白。 这可是惹得元原朗面颊微赤,心中发虚。他虽未曾和婧氏亲口商议,可是也决不能说不知晓这么些个事情。这不过是元原朗一向做法,将斗女人的事情让女人来沾染了。可旋即,元原朗也恼怒。 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元月砂又凭什么就嚷嚷出来?这个女儿,可是个不孝女,对亲爹没有半分恭顺,这样子的事情居然也嚷嚷,也当真一点儿脸面都是未见给自己留。 耳边却也是听着元月砂轻轻柔柔的说道:「这叫你们一声爹娘,自然要留几分薄面,总不见得非得将脸扯下来,踩到脚底下。怎么爹娘就是给脸不要脸,非逼得月砂将这么些个绝情的话儿说出口,闹得自个儿,颜面全无。爹娘既然觉得传出去会有损月砂的名声,却也是无妨将这些话儿,到处说一说。让月砂也为你们招摇,瞧瞧孰是孰非,谁对谁错。」 那语调却是软绵绵的,没见生气,心平气和,竟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 然而元月砂越是不生气,却也是惹得别人越加生气。 元原朗也是按捺不住,厉声呵斥:「你,你这个逆女,你还不给我住口。这些个话儿,你说得出嘴,我也怕污了耳朵,一点儿都不想听。」 婧氏更尖声道:「这些都是你这个不孝女恣意编排的言语,打量着不孝顺父母,却故意撒谎,说出了这样子的话。你以为闹出去,又有谁会相信。」 婧氏这心里面,也自是有些属于自个儿的盘算。 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元月砂是县主,名声对于元月砂是更为要紧。 真闹起来,还是元月砂吃亏。 到时候,满京城都是元月砂的臭名,看元月砂如何自处。 正在此刻,一道少年嗓音,带着几分沉稳与见怪,不觉沉沉的响起:「好了,都不要再吵闹了。」 说话的,当然是元君白。 少年俊秀容貌之声,不觉带着几分不耐之色。 婧氏一时也顿了顿。 元君白瞧着父母,沉声说道:「爹、娘,方才你们还说,说什么要帮二姐姐。如今你们说出这样子的话,这又算得了什么帮?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儿,为什么不能好生商量,却偏偏说了这么些个绝情的言语。难道当真也是要将一家人的情分,都消耗殆尽?」 婧氏见儿子居然这样子说,一时不觉委屈。 元原朗扯了她一下,婧氏也是不好再说其他什么了。 「这一家子的人,要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处向,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不至于让人瞧轻了。可是这一家人,若是自己内斗,也是不齐心,那样子一来,也是平白让人瞧笑话。」 说到了这儿,元君白轻轻的抬起了头,盯住了元月砂:「二姐,家里面的事情,我也是略略知晓了一些。也知道,因为那些个嫁妆,家里人生了一些冲突,甚至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可若说母亲从小就算计你,一点儿母女情分都没有,那也是冤枉她了。过去之事,毕竟是过去了,从今往后,还是亲亲热热的做一家人。」 婧氏觉得十分委屈,元月砂不过是个商女生的孽种,只不够运气好些,才做了这个县主。 说到人品才能,自己儿子才是人中龙凤。可是比起元月砂,却总少了些个运气和福气。 如今明明是元月砂自己不孝顺,故意拿以前的事情说事儿,偏偏自己儿子也是个傻的,当真以为元月砂受了什么委屈。 还要这样子婉转劝说,婧氏这心里面还真是不舒坦。 凭什么要自己儿子放软了身段儿? 真闹起来,还不是撕破了元月砂这假县主的画皮!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不成? 只不过婧氏想了想,还是为了自个人儿子咽下了这口气。 婧氏也是不觉盘算着,先住进了这宅子里面,再慢慢教训元月砂。 使些个手段,总是能将元月砂拢入了自己手里面。 眼见亲娘也服软了,元君白也略松了口气。 这亲爹娘就是煳涂,见识也短。这怕固然也该是元月砂怕,毕竟这孝道,是最要紧的。可是一时将话说僵了,真斗个两败俱伤,元月砂固然名声坏了,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这做人最要紧的不是计较一时之气,而是要会盘算,获取最大的利益。 元君白接着又对元月砂说教:「二姐,你也总有些不是了。其实眼前咱们家里的人,最要紧的是如何在京中立足,相互帮衬。何苦说些个话儿,跟父母一番计较?这一笔原本也是写不出两个元字,相互帮衬,才能相互得益。二姐是个聪明的人,应该是懂的。」 他心忖元月砂必定也是怕了,刚才险些真将话儿给说僵了。 元月砂必定也是怕,怕名声都给弄坏。 可见元月砂虽然是个县主,也不知晓轻重,到底也得有个读过书,懂事情的男人提点,才能有主心骨。 自己这样子一说,正好也是给元月砂一个台阶下,想来元月砂也是会心里暗暗感激,更是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 果然元月砂言语显得也是很温和:「四弟果真是个读书人,懂的事情也多,说话儿不知道怎么,也是显得格外的好听,让人听着很舒服。」 元君白温和笑笑:「以前我在外求学,没什么机会见到二姐姐,如今有机会了,能多见见二姐姐,也是很好。」 实则无论是一个娘生的大姐姐,还是不同的娘生的二姐姐,对于元君白而言,也是没什么差别。 元明华都是被关到了疯人塔里面了,元君白的心里面却无丝毫感触。 元月砂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了元君白,漆黑之中,却有那么一股子异样的韵味,惹得元君白的心里面,竟不觉扑扑一跳。 元月砂嗓音里面也是添了一股子淡淡的兴致:「是了,我倒是忘记了,四弟今年来京城,是为了考科举。」 元君白和声说道:「上一年我身子染病,错过了会试之期。幸好,今年陛下添了恩泽,开了恩科。」 他心忖,如今元月砂倒是关心自己的前程。 他是知道的,没有父兄支持的这个所谓县主,就好似浮萍,没有依靠。 元月砂应该也明白,更知晓她帮衬的人应当是谁。 元君白心念转动,瞧来这个二姐姐,也不是当真愚不可及。 如此一来,他有些打算,其实可以商议一下。 比如让元月砂贴上一笔财帛,让自个儿上下运作,用以花销。 这科举虽然不能舞弊,但是养名望是很重要的,而这些也是需要钱。 元君白可以肯定元月砂有些脂粉钱,而且拿出来给自己运转前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元月砂似越发的和气了:「是了,我瞧四弟弟一表人才,一准儿都能考得上。」 元君白垂下头,流转了几分羞涩之意:「二姐言重了。」 元月砂微笑:「我说你考得上,必定也是能考得上。」 就连婧氏,脸色也和缓了几分,觉得元月砂总算是会说话儿。 自己儿子一表人才,自然会是炙手可热的人选。 元君白觉得,元月砂和母亲口里说的不一样,也和京城元家长辈口中的不一样。 这脾气虽然有乖戾之处,只要好生哄一哄,倒也十分好拿捏。 也是,想来京城元家上下,那也是瞧不上她,也没给元月砂什么好脸色。 而自己到底是亲弟弟,只要稍微和缓言辞,又为元月砂解围,元月砂必定是会感激涕零,受宠若惊。 元君白的心里面,却也是忍不住想得更多了一点。 听说元月砂认识豫王殿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引荐一二。 不过以元月砂区区南府郡旁支出身,大约这些也不过是流言蜚语,做不得真。可元月砂救过宣王嫡长孙应当是不假,只要讨个人情,也能从宣王被举荐到豫王跟前。 豫王殿下权倾天下,能得他瞧一眼,以后也还不知晓有怎么样子的富贵。 元月砂唇角,却也是泛起了甜蜜的笑容,显得温柔而恬静。 她说话的腔调,更是天真无邪:「这考科举啊,青眉,我不大懂的,这考中了进士,是不是能做官儿了,便有了前程了。」 青眉轻轻一福,方才说道:「是了,只要做了进士,就能做官儿。外放出去,八品九品,也是一方父母官。要是运气好些,到了大些郡县做推官什么的,那也是从六品。」 元君白心忖,这女官说的也是没有错。 可是这可并不是元君白想要的。 他绝不甘心被选官到了荒僻之地,从芝麻绿豆官做起。最好是,入了翰林院,养几年清贵的名声,以后一出来官职也不会低。再不然,就是送他去富庶之处任职。 然而这些好去处,都是需要关系,得靠一番手段。 元月砂笑了笑,仿若好奇:「对了青眉,我今日才来这县主府,虽知晓你是宫里来的,却不知道你是什么品阶。」 青眉心忖元月砂明明是知晓的,不过却绝不会扫了元月砂兴致,她柔柔一福,轻轻说道:「奴婢是宫中从五品的品阶,如今来服侍县主,未曾降下,仍然是打宫里面领俸禄。」 元月砂微笑不变,瞧着元君白:「唉,四弟就可怜了,出身寒微,真是命苦了些。明明是一表人才,本不担心你中不中进士。可是你纵然是中了进士,熬了十年二十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青眉的品阶。」 一句话却也是打碎了元君白所有瑰丽的梦想,弄坏了元君白的骄傲,让元君白从头凉到脚。 那原本一缕自得的笑容,更是僵在了元君白的脸上。 他感觉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 元月砂的笑容仍然是那样子的甜蜜,可是那般甜蜜之间,却也是不觉蕴含了一股子浓浓的恶意。 「青眉,这杯茶凉了,你给我换上一杯。」 元君白牙齿轻轻的打颤,面上流转了浓郁的怒意。
134 逐出京城 元君白牙齿轻轻的打颤,面上流转了浓郁的怒意。 他也没想到,元月砂竟这般蠢,这样子无知,不理睬自己的好意。可是偏生,自个儿竟生生让元月砂给羞辱了。 元君白素来是极自负的,哪里生受过这般羞辱? 一时之间,元君白竟也恼得说不出话儿来。 青眉也不动声色,换上了一盏热茶。 她内心倒也觉得好笑,实则她们这个宫中女官品阶虽高,到底是侍候人的,哪里有外面的官老爷顺意。 只不过元四公子年纪尚幼,也未免受不住激。 青眉才来侍候元月砂,元月砂喜爱性情也是青眉最关切的。 如今瞧来,这位昭华县主并没有如传闻之中那般温顺可人,倒是颇有几分掐尖要强,为人也是绝顶聪明。这气人的法子,自个儿一点气都不生,却是让别人气得厉害。 青眉这心里面也是有谱了,内心也是不觉打定了主意,服侍这样子聪明的主子,却不要有太多的小心思。 而元月砂也是捧着热茶,红唇轻启,品了一口茶水,轻轻的润润嗓子。 元原朗和婧氏略略一怔,随即也会回过了味儿来。 婧氏听明白了,这昭华县主分明是在羞辱自己的爱儿。 只说元君白就算以后做了官儿,可也还是不如侍候元月砂的区区一介宫婢。只因为元月砂是县主,侍候她的婢女也是打宫里面出来,也是有品阶的。 婧氏原本是极会说话儿的,可是如今气急了,却好似将那些话儿堵在了唇中,竟好似说也说不出来。 她指着元月砂,颤抖不已:「你,你欺人太甚。」 元月砂心里默默念着,就欺辱你了又怎么样。 随即元月砂的心里面又轻轻的补了一句,这样子欺辱了,心里面还真是痛快得紧。 她缓缓开口:「母亲怎么动了怒?你岁数也不轻了,还是要仔细身子。要是总是生气,惹得身子染病,那就不好了。方才,父亲和母亲,是打算留在了我这个县主府长住不是?」 元月砂还主动挑起了这个话头。 元原朗冷笑:「你如今心里面,还想着侍奉双亲吗?」 他也不相信,不多一会儿,元月砂就会改变主意,乃至于会留人。 一多半,还是将人往外面赶。 元月砂也没有遮遮掩掩,轻轻的点点头:「我自然也是不乐意的。而且,我非但不想父母你们二老留在县主府,更不乐意你们留在京城。便是今日爹娘不寻上门来,月砂也是会找你们到府上。只因为,我心里面只盼望,你们回家乡养老。」 她说得这样子理直气壮,再有道理没有的样儿,听得元氏夫妇一脸不可置信之色。 元氏夫妇内心深处,何尝不知晓,元月砂的心里面并不如何喜爱他们。只怕这个打小不受宠的女儿,并不乐意将这父母二人接来府上居住,日日相见。只不过在他们想来,只需用孝道要挟,元月砂原本就是并不如何乐意,最后也还不是要加以顺从。 想不到元月砂非但不肯顺,不肯纳人入府不说,还要将人给逐出京城。 元原朗气得浑身发抖,禽兽不如的货色! 被欺辱到了这份儿上,婧氏居然没有大闹,反而颇为迟疑瞧了元原朗一样。 说到底,这个家还是元原朗做主。 不错,在南府郡是婧氏刻意养废元月砂,夺其嫁妆,坏其名声,挑了个凉薄夫婿,更欲图将这原配女儿送去疯人塔。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婧氏所作所为。然而这家里做主的,始终是男人。元原朗若是不允,婧氏这个填房,又哪里有这样子的本事,会这样子的算计? 后宅女人的罪恶,始终少不得男人背后的默许。 就好似婧氏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合了元原朗的心意。 元原朗脸涨得通红,憋得好似猪肝一样,分明气坏了。 要是在南府郡,元月砂还是个任人拿捏的没亲娘的小女孩儿,那么元原朗就会捏着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然后大声呵斥。 可元原朗到底不是傻子,他知道元月砂现在不一样了,对方是高贵的县主,勾搭上了贵人扶持,地位今非昔比。 这个小时候在自己跟前沉默寡言的女娃儿,现在轻轻几句话,就能让自己骄傲的儿子大受打击,气得厉害。 眼前的这个姑娘,却也是再也不容自己随意打骂了。 元原朗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却也是不觉眸光沉沉,不觉张口说道:「月砂,父亲有些体己的话儿,要和你说一说。」 元月砂心里冷笑,什么体己的话儿,只怕是要挟的话。 不过,元月砂也是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她轻轻的一挥手,那些下人纷纷退下去,便是青眉也是退下去了。 阳光轻轻的落在了青眉身上,让青眉忽而不觉失笑。 就在方才,她还以为,元月砂是担心这些家里人不依不饶的闹事,怕面子上不好看,才含辱忍气来见人。可是如今,青眉当年是知晓自个儿错了,元月砂怎会是因为担心而害怕的人。 她分明是来不依不饶的。 如今元月砂屏退下人,是因为她要更加的不依不饶。 而此刻厅中,元月砂容色不改,柔柔说道:「想来父亲屏退左右,是想跟我说说家事,比如,大姐姐的那个疯病。」 元原朗那些意欲要挟的话儿还没说出口,就让元月砂点出来,顿时为之气堵郁闷。 当初在皇宫,大女儿口口声声说元月砂是假的,还不是自己和婧氏证明元月砂是自个儿的亲女儿。 当时为元月砂解了围,这可是天大的恩德。 元原朗又忍不住想,元月砂既然知晓自己要提这个,却也是仍然如此强势。想到了这儿,元原朗内心之中的不安稳又填了几分。 元原朗冷冷说道:「华儿在家里面,一向都是个很沉稳的性子。」 元月砂微笑:「那父亲瞧着我,是不是你真的女儿?」 元原朗想不到元月砂问得这么明白,不自禁的瞧过去,眼前少女娇艷秀美,贵气逼人,穿金戴玉,一身的绫罗绸缎。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水光流转,沉稳之中流转了几分清寒之意。乍然一瞧,却让人心口冰凉,眼花缭乱,不敢多看。 这般气度的贵女,并不似自己记忆之中那怯弱弱,娇柔柔的身影。然而若说她原本处心积虑,故意隐忍,也似说得过去。小时候,元月砂本就是个漂亮孩子,白玉脸蛋,秀美五官。如今眉宇依稀,仿佛也有五六分相似。然而真的假的,元原朗自己也并不如何清楚,同理婧氏亦然。毕竟他们,又几时当真关心过这个女儿。 可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元原朗忍不住这样子想着, 其实他和婧氏,内心深处,还是信她就是元家那个孽障的。至于元明华说元月砂是假的,不过是过于嫉妒说出来的煳涂言语。毕竟要是假的,那怎么能跟现在这般招摇,不依不饶的得罪人。怎么着,也得给些好处安抚一二吧。唯独是真正的元月砂,才会恨他们,然后这般欺辱,一点都不肯孝顺。 饶是如此,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真真假假,还不是要看他们怎么说。 南府郡的旁支女儿身份虽然是不值钱,可多多少少,也是必不可少的。 倘若自个儿和婧氏说一句元月砂是假的,那么这个小蹄子,便是犯下了欺君之罪,这所谓的县主也是做不了,什么荣华富贵也是会烟水云消散。 这世上之人,也都是会相信一个女孩子父母说的话, 元月砂这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可都拿捏在亲爹亲娘的手里面。 元原朗就不相信,元月砂会这样子傻。她要是真的一毛不拔,甚至赶着他们离开京城,那么他们夫妻,凭什么要欢欢喜喜的看着元月砂独享富贵呢? 元原朗无不冷漠的想,就算是自己亲女儿,那也是不可以。 元月砂问认为她是真还是假,元原朗抬头冷冷说道:「这就要看这个女儿孝顺还是不孝顺,这天底下的女儿,都是懂得孝顺父母。而我的女儿元月砂,原本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元月砂慢悠悠的说道:「是了,父亲对我一向都是漠不关心,不知道我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要是好生侍候一家子,要什么给什么,那自然就是爹娘的孝顺女儿,以后更可以好好的做我这个昭华县主。要是我这个女儿不孝顺,这样子一个假冒的元家千金,陛下自然也是不能饶恕。欺君之罪,可是要命的。」 婧氏更不觉冷冷言语:「你若是乖巧伶俐,和从前一样听话,谁还以为你的假的。」 婧氏心中,不觉恼意浓浓。 若不肯沾些个好处,又凭什么让着元月砂得享富贵。 这话已经是挑得很明白,撕破了脸皮,要挟之意十分明白。 「那日陛下跟前,爹娘已经证明了女儿清白,月砂只担心,爹娘再反一次口,算不算得上欺君之罪?不过无论如何,这亲爹娘非得要说我是个假的,别人也自然会信了。陛下要是一不欢喜,许会要了爹娘性命,可就算这样子,女儿自个儿还不是前程全无,两败俱伤。」 元原朗与婧氏不觉心里寒了寒,内心之中,却也是不由得越加恼恨。这孽障,居然加以要挟。只不过那一日,自己两人确实是在宣德帝的跟前,言辞凿凿,只说这个女儿当真便是自个儿亲生。这其中是否算欺君之罪,也未可知。 旋即两人恼恨,这些不过是元月砂要挟之词,也算不得真。至多,也不过是夫妻两个,一时被元月砂所蛊惑,受了欺骗就是。 「女儿现在是县主了,身子娇贵,更要爱惜自个儿一二。美玉岂可与瓦片共碎,月砂自也是要好生筹谋,免得自个儿受些个委屈。父亲,你原本是南府郡旁支的公子,因为家里面没落,虽是官宦之后,却因为没钱要过寒酸的日子了。正因为这个样儿,你便娶了一介商女为妻,也就是我母亲韩氏。可惜你厌恶商女,仍与这小官之女婧氏私通,珠胎暗结,大姐姐生在了我前头。当婧氏踏入元家大门时候,肚子鼓鼓的又怀上了。这些个旧事,父亲不会不记得吧。」 说到早年薄情之事,元原朗也是不觉脸上一热,很有些不自在。 不错,当初若不是家族没落,元原朗也是绝不会去娶韩氏。 韩氏算什么,她不过是个商女,身份卑微,气质粗鄙,而且私底下居然还做贩卖私盐的勾当。要不是为了钱,元原朗才不会娶韩氏那等女子。况且进门以后,韩氏总是冷冰冰的,对他也不热络,甚至连争风吃醋也没有。 他自然是喜爱婧氏,去温柔小意的婧氏那里寻找温柔,让这样子一朵解语花,解开自个儿内心的郁闷,好让自己快活。 元原朗冷脸呵斥:「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一个晚辈,又哪里有你插口的余地?」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福了福:「女儿是不该提这些,以前年纪小不懂事,长大了后,却也是懂了。婧氏区区外宅,如今却成为了元家的夫人,她连妾都不如,父亲却让我称唿她做娘。如此乱了礼数,照着龙胤律令,以妾为妻,乱了法度。父亲丢官,徒刑一年,杖责九十,而婧氏则要被卖去乐坊,侍候客人喝酒。女儿也想不到,父亲居然是犯下了如此大错!」 元原朗听得心中慌乱,大声说道:「你胡说什么!」 元月砂淡淡说道:「父亲不至于如此无学无术,应当知晓女儿不是胡说。」 元原朗听得心思纷乱,不错,这朝中律令,是有这么一条。可那又怎么样呢,法不责众,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子含煳过去,谁也懒得揭发这样子的风流韵事。那些在外行脚的商人,还会在外面宅子里面安置一个夫人,用来应酬待客。商人嘛,总是会乱来一些。官员家中乱来的就少了许多了,可是南府郡元家,到了元原朗这一支,早已然没落,再无半点风光体面。元原朗这样子乱来,也没什么人约束一二。 可是如今,这不孝女却咬住了这一点,竟拿捏自个儿的痛脚。单只说自个儿和婧氏生的大女儿比元月砂岁数都要大,这罪过可就洗不掉。 这些律令,就连婧氏,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婧氏不觉抓紧了元原朗的手臂,一时间心绪纷乱。 这狠毒丫头,可当真是要逼死人啊。 婧氏忍不住想,自家老爷至多也是挨板子和流放,可是自己却要被卖。 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元原朗却并不觉得这样子的责罚会很轻松,他什么岁数了,又不是年轻人了。 元原朗人到了中年,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挨了板子送去流放,左右是要死了。 元月砂幽幽说道:「我那时候年纪小,什么事儿,都不太记得了。不过后来,家里面老些下人却也和我提及过。这婧姨娘进门儿时候,这手里面牵着一个比我大的女娃娃,肚子里挺着六个月的身孕。那画面,好看得紧。」 婧氏恼恨的看着元月砂,不错,那一天对于婧氏而言也很难忘。 她是故意如此,甚至不肯等肚子还小时候进门,其原因不就是为了示威。 而韩氏却容色冷漠,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吃了一口婧氏送上来的茶水。 如今元月砂那有些冷冰冰的目光,却仿佛是许多年前,韩氏那同样冷冰冰的目光,这让婧氏不自禁觉得眼前这个少女是有意报復的。 婧氏不觉大声嚷嚷:「你好狠心肠,记恨多年,有意报復,连亲生爹都不肯饶过。」 元原朗看着自己女儿,眼睛里面也是蕴含了浓浓的恨意。 自己也是被雁儿啄瞎了眼睛,这么些年来,竟未曾瞧出来,这养在身边的二女儿,居然是个心肝儿狠的。 自己是作了什么孽,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心肠狠毒的女儿。 元原朗也是恨透了元月砂,心尖缕缕酸苦。 元月砂吃吃一笑:「婧姨娘误会了,月砂提及这个,可不是存了什么恨意。而是在提醒姨娘,这四弟弟是你在进元家门时候怀上的。在你进门之前,没让我亲娘喝茶,连妾都不算。你又不是元家的奴婢,也算不得贱妾,凭什么侍候父亲?最初和我父亲相好几年,你被安置在外面,龙胤律令上你应当还算是是婧家女儿。那么你所生的女儿,进门之前怀的孩子,便是无媒苟合,便是奸生子,连庶出都不算。」 「这后宅的女人有妻妾之分,可这孩子无论庶出嫡出,其实并不如何要紧。庶子为官的,那也不少。可那奸生子可就不一样了,不但分不到家产,便是科举也不允参加。以后四弟弟被褫夺了科举资格,再让同窗知晓有一个被卖亲娘,被流放的爹,加上一个冒名顶替的县主姐姐,这可怎么样子才好。」 元月砂句句诛心,而元君白更是不觉恨然抬头。这个女人,好大胆子,居然敢提及他前程!要知晓元君白这心心念念,宛如魔障一般,最在意的自然是自个儿那未来锦绣前程。 元君白心里恼恨,只觉得一股子滔滔的火气,可就这样子涌上了心口了,烧得心肝脾肺肾说不尽的难受。 元月砂却笑容浅浅,恍若未闻:「不过到那时,陛下不会相信父亲和母亲的指责,别的人也不会相信。他们只是会觉得,你们记恨女儿,觉得女儿不够孝顺,要让我也受苦。我自是,清清白白的。」 元原朗盯住了元月砂,那心口油然而生一缕浓浓凉意。 眼前少女一身锦绣皮囊,却分明心冷若冰,手腕也是极狠。明明是个年纪轻轻的纤弱女子,然而元原朗的内心之中,竟然不觉油然而生一缕惧意。 他可当真是有些怕了,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子是个嗜血恶魔,虽然是客客气气的说话,却句句似刀,拿捏要害。 元月砂略顿了顿,眼见元原朗、婧氏都没有说话儿,元月砂才继续说下去。 「当初月砂和北静侯府定亲时候,萧英可谓是百般维护,大姐姐要坏了我名声,他想来也要挟过爹娘。如今萧英移情,又要娶贞敏公主,不忿我退婚时候的不客气,所以也是咄咄逼人。我让爹娘早日回南府郡,可也是为你们着想,免得左右为难。否则拒绝不了萧侯爷,你们的女儿也是不好相予。如今我做了县主了,自然是对自己前程百般珍惜。若有人要坏一丝一毫,月砂不惜毁掉弟弟的前程,卖掉继母,让亲爹因为杖责死在行刑台上。便算是杀人灭口,用尽种种手腕,也绝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北静侯府不好惹,你们女儿也不是什么好姑娘呀,顺了哥情逆嫂意,岂不是左右左右为难。岂料我种种苦心,父亲母亲居然还说我不孝,真是令人很委屈。」 元月砂那一番软腻腻的言语,却分明蕴含浓浓要挟,狠狠算计。 一时厅中,却也是一派安静了。 元原朗唇瓣轻轻的颤抖,欲要言语,却又觉得有几分羞耻,实是抹不开面子。 然而这样子的安静,到底也还是让人轻轻的打破了。 元君白站起身,行了个大礼,显得十分恭顺。 他手指头捏成了拳头,指甲掐入了肉中,硬生生让掌心传来了一阵子的锐痛。 饶是如此,元君白却不觉勉力自持,让自己嗓音平静而恭顺:「县主的一番苦心,我们都明白了,父亲母亲多年来也居于南府郡,也是不太适合京城的繁华。他们,他们明日就会回去南府郡。」 元君白自打来这府中,元月砂也没抬眼多瞧他一下,连个正眼也是没有给。 如今元月砂倒是瞧瞧他了,心忖年纪轻轻,倒是颇会审时度势,很会隐忍。 元君白有功名在身,原本应该更加倨傲,抹不开面子。 这少年年纪轻轻,却也是会当断则断。 元原朗与婧氏脸色一片灰白,却无反驳之意,倒是分明默认了元君白的言语。 然而元君白的内心之中,却油然而生一缕浓浓恨意。 这般羞辱,他记在了心中,是绝不会轻易释怀。 只不过,怎么样也绝对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将自个儿摔碎。等他慢慢的,爬得更高了些了,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才将今日屈辱统统奉还。 元月砂却分明咄咄相逼:「既然要走,怎么还分今日明日。这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离开京城。四弟,你瞧如今日头正盛,何必让爹娘再受那思乡之苦。」 婧氏忍不住大怒,这贱人欺人太甚。只不过如今婧氏那心里面虚了,也是闹不起来了。眼见元原朗也是没脾气的样子,婧氏也不好说什么。 何况这婧氏,心里面也还真有些怕。 元君白也尽数忍下来:「是君白的错,父母归心似箭,实在也是不合再挑明日。」 元原朗也只得咬牙切齿:「今日就走。」 说到这隐忍功夫,到底也是比亲儿子差了些。 元月砂却心中冷笑,这元氏夫妇倒也不知晓他们是何等幸运。毕竟如今元月砂身为昭华县主,死死盯着的人也是不少了。倘若这时候元氏夫妇死了,少不得有人挖掘这其中是是非非。正因为这样儿,她方才只打发人回南府郡,不乐意授人以柄。 她瞧着厅中透入的缕缕阳光,看着那绿绿美人蕉上头红色的花儿似火。 若是元氏夫人不知进退,对她有所威胁,甚至会损及计划,坏她性命,那么她便可不择手段,将之除掉,就算是苏姐姐,也不会怪罪自己。 好在,总算是知晓柔顺低调的,元月砂如此想。 夏末秋初的浓浓暑气,却也是已然是透入了厅中,将那酸梅汤里面一块块冰都化掉。 萧英那冷漠偏执的面容也似浮起在了元月砂跟前,让元月砂垂头,却也是让唇角浮起了一缕浅浅的冷笑。 如今萧英只一心一意的娶贞敏公主,无暇别顾。 等到了那成婚之后—— 元月砂慢慢的想着,不觉眯起了眼珠子,眼中光辉流转。自己迟早,会展开和萧英最惨烈的战争。将萧英欠下的东西,一件件的都如数讨回来! 转眼便到了贞敏公主出嫁的吉日。 皇宫之中,一面铜镜跟前,贞敏公主怔怔的瞧着镜中的样子,任由嬷嬷和宫娥为她穿戴打扮。 她均了粉面,点了胭脂,一身霞衣,遍体珠翠,潋滟一身红色,更增几分艷丽。贞敏公主原本便是个美丽无双的人物,如今一片艷红更让她万般妖娆,美得令人心悸。就连贞敏公主原本面上不自禁蕴含的淡淡稚气,如今涂了一层胭脂,也都遮掩住了,反而平添了妩媚秀雅。 静贵妃也来瞧自个儿女儿,一时心下百般滋味。 百里敏任性,惹得她到底和张淑妃撕破了脸,甚至有些让宣德帝恼怒。这些日子,也有些不乐意见静贵妃了。 好在萧英总算是宣德帝信任的臣子,宣德帝虽然觉得女儿水性,不免让自个儿面上挂不住。然而当真定下来,倒也还好,不至于让宣德帝极难接受。 事到如今,静贵妃也只得认命,顺了这桩婚事。 她嘆了口气,挥手让宫娥退开,自个儿为贞敏公主梳理这一头乌黑柔顺的秀髮。 「这婚事是你自个儿挑的,敏儿,母妃也只盼你以后夫妻和顺,日子过得幸福熨帖,没什么烦恼。好在,这萧家人口总算是简简单单的。」 说到了动情处,静贵妃也心口微酸。 她岁数大了,渐渐也是没有了从前的美丽可人。就算是眉目娟好,静贵妃终究也是不同于那些个年纪尚轻,真正的娇艷女郎了。宣德帝对她虽然是客气,可左右情分也不过如此了。说来,倒是和女儿在这后宫之中相依为命。 静贵妃早知晓女儿会嫁人的,可如今却到底心下酸涩,莫可名状。 她一只手拿着梳子轻轻的梳到底了,另一只手按住了髮根,却也是再也梳不下去。 贞敏公主心尖尖也是掠过了一缕说不尽的惆怅。 「母妃,敏儿会念着你,常常来瞧你的。」 静贵妃说道:「这女人嫁人后,最要紧的,就是依靠自己的丈夫。拢住男人的心,才是以后日子的福分。唉,你打小就温顺听话,乖乖巧巧的,偏生在嫁人这件事情之上,这样子有自己的主意。这夫婿是你自个儿挑的,想来也是情谊非凡,想来你们夫妻情分更容易亲密融洽。你嫁了人,虽然身份尊贵,可不要在夫家摆出公主的架子。」 贞敏公主微微一默,有些说不出话儿来。 自己一向极听静贵妃的话,又在静贵妃跟前乖巧卖好,只盼望能得到这个亲娘的爱惜与喜欢。然而饶是如此,静贵妃心心念念的,却始终忘不掉死去的儿子。 她不想自己的婚事也要被静贵妃安排,所以非得挑中萧英。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也颇有些愧疚之意:「母妃,敏儿终究是任性了些。」 静贵妃帮她捋顺了头髮:「罢了,今日是你喜庆的日子,何必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其实萧英也不错,他也就是年纪比你大了些,却是个有本事的,手里有实实在在的权力,又得你父皇喜爱。他以前有过妻子,可惜夭折了,如今你嫁给他,原本就显得你委屈,他又岁数比你大,平时更是会让着你。说来萧英只是面子上有些不好看,这里子却也是不错的。其实比起那些少年儿郎,萧英何止不差,只怕他们以后也未必有萧英的前程。你挑得也算有些本事,母妃以后在皇后面前,那也是有些底气。」 说到了这儿,静贵妃眼底不觉流露一缕快意。 而贞敏公主听到了,心尖儿却也是不觉凉了凉。 是了,这么多年了,静贵妃那心里面盘算的,自然还是对周皇后的仇恨。 提及自己的婚事,也是想到了以后对上皇后,这嫁女儿嫁出去的种种好处。 那股子熟悉的委屈之意,又涌上了贞敏公主的心头。 只不过这一次,镜中嫣红的身影,冲散了贞敏公主心中淡淡的委屈。 她就要嫁给萧英了,而萧英必定是对她万般呵护,永远将她放在第一。 不似母亲,虽然很爱惜自己,可放在心里面却输给了早死了的弟弟。自己一生一世,都是比不过的。 贞敏公主嗓音也是显得冰凉而清润:「多些母妃为我梳头,如今时辰着紧,还是让锦云姑姑为我盘头髮,梳好头。」 不知怎么了,贞敏公主言语里面,却也是平添了几许凉丝丝的味道。 静贵妃微微一愕,不觉轻轻的放下了手里面的梳子。 她缓缓退后了去,瞧着锦云姑姑给贞敏公主盘发。 静贵妃到底也是后宫呆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这样子本事还是有的。 贞敏公主乌黑的髮丝被一层层盘起,又用一套首饰束住。 锦云姑姑取了新娘子的凤冠,套在了贞敏公主头上,面前一颗颗珠帘串儿轻垂,遮掩住新娘子。 那绝色的容貌,在轻盈的珠子后面,闪动着惊心动魄的魅力。便是为贞敏公主梳妆的宫女们,却也是顿时不觉瞧得呆了呆。 她不愧是这龙胤宫中最美丽的公主,美得好似一团轻云,一团水雾,烟云缭绕,云里雾里。 如今她乌髮高盘,云鬓增香,已然由一个妙龄少女化作了妇人装束。 喜娘为贞敏公主盖上了龙凤锦绣盖头,挡住视线,又在贞敏公主手里面塞了一个苹果,一块锦帕。 宫娥轻轻搀扶,送着贞敏公主轻盈的步出了巍峨宫室,上了停在了宫门之外的花车。 贞敏公主人在轿子里面,她听到了外面一阵子的喧譁之声,热热闹闹的,和队伍里面的丝竹管弦之音糅合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少女下意识间,捏紧了喜娘塞过来的锦帕,却不由得一阵子的紧张。 恍恍惚惚间,自个儿当真被送上了花轿,一路被抬着去北静侯府。 而这花轿的终点,就是自个儿未来的家。 这一切都是显得那样子的不真实,令人不由得心神恍惚。 贞敏公主知晓萧英应该也是在外边,却始终没勇气撩开轿子帘子轻轻的瞧一瞧,娇嫩的双颊更不觉添了几许淡淡的红晕,可谓是美艷无双。 队伍抬出了宫门,转到了龙胤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之上。 那些京城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虽然近些日子有着许多关于贞敏公主的不好传言,可人家到底是皇族公主,嫁的又是侯府高门,排场更是令人十分艷慕。眼前长长的宫中送亲队伍,那抬出来的十里红妆,更是气派非凡。 谁让贞敏公主是宣德帝最疼爱的女儿呢。 而此刻在茶楼之上的元月砂,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摇摇而来的队伍喧闹之声。 她却面沉若水,盯着自个儿跟前的老妇。 那老妇,则是当年随元秋娘一块儿到萧家的秦嬷嬷。 秦嬷嬷和喜嬷嬷差不多的岁数,从前也都是服侍元老夫人的。如今喜嬷嬷瞧着还很硬朗,脑子也很清楚。可是秦嬷嬷则不同了,她穿着乡下妇人的衣衫,容色总带着淡淡的惊惶,样子也很憔悴。 元月砂逼人的目光落在了秦嬷嬷的身上,让秦嬷嬷的心尖儿也是不觉微微一跳。 她自然是知晓眼前这个年轻的女郎究竟是想要知晓些个什么,这一路之上,元月砂的下属也已然是加以提点了。 事到如今,也不容她不说。 秦嬷嬷面容有些木讷,嗓音更是有些苦涩:「我原本是老妇人身边得力的人,送去萧家,原本也是为了侍奉小姐。秋娘性子柔柔弱弱的,也是因为老夫人打小将她给宠着呢。这性子虽然并不如何跋扈,也没有寻常贵女的张扬气,可是她,她性子过于软柔。老夫人就怕了,怕她被恶妾所欺,被哄得团团转。就算是家里几个陪嫁的丫鬟,老夫人也是信不过,生怕她们作妖,而女儿也不敢说。她知晓我疼爱干儿子,许了我干儿子的前程,让我好生侍候姑娘。」 元老夫人那般奸恶狡诈,老谋深算,工于心计,可是她却好似母狼一样,想要护住自己的幼崽。 这一番安排,也可谓是尽心尽力。 秦嬷嬷眼睛里流转了回忆的神采了:「最初还很好,侯爷虽然似乎是个鲁男子,不见得解温柔,可也没什么纳妾之念,对别的姑娘瞧也没多瞧。我替老夫人查过了,连之前侍候让主子泄火的通房丫鬟都没有的。而且,他也似很喜爱秋娘,时常留宿在秋娘的房中。就只一点儿不好,不喜爱让秋娘出门,总是让秋娘留在家里。无论是赴宴还是逛铺子,侯爷都是不大乐意。后来,春燕偷偷和我说过,说小姐身上有伤。淑妮胆子小,那丫头说都不敢说。可这怎么得了,我自然要去瞧。一看不打紧,我还以为是小伤,可秋娘伤得还不轻。这可怎么得了?我自然逼问,非得问出是谁那么大胆子,伤了秋娘。」 元月砂沉沉低语:「那究竟是谁?」 秦嬷嬷脸上流转了恼恨、愤怒,却下意识间压低了嗓音。竟似不自禁害怕:「当然是萧英,是他那个畜生。」 元月砂低低吐出了一口气,那种种证据,其实早就印证了元月砂的猜测。 只不过如今,眼前的老妇,也终于落实了这一点。 萧英,他是会虐妻的。
135 公主新婚 秦嬷嬷好似沉入梦魇之中,仿若当年在萧家种种,是难以言喻深深梦魇。 是了,是了,谁又能想得到,好似萧英那般沉稳而可靠的男子,居然是恶魔呢。 秦嬷嬷嗓音如枯木,竟似有些沙哑:「先是春燕,那小妮子是个小辣椒,在元家就是个小泼皮。要不是她泼,老夫人还不会让她一併嫁过来。可老夫人错了,她以为自个儿心肝儿肉对付的别的女子,又怎么会想得到,自己女儿要应付的是禽兽不如的丈夫呢。春燕她就好似一只小燕子,吱吱喳喳的,闹得厉害。可那一天,萧英抓住了春燕的头髮,拖在地上就是一顿打,打得她眼睛里出了血,瞪着眼睛就这样子死了。小姐被他吓得呆住了,惊得说不出话儿来。萧英那个禽兽,就摸着小姐的脸,说都是这丫鬟不好,这般粗俗,将夫人都教坏了。」 「然后就是淑妮,淑妮这丫头性儿柔顺,逆来顺受,又天生妩媚。老夫人原本打算,就算侯爷要纳妾,也可挑这等面团儿性子又妩媚的。她胆子小,处处奉承,刻意柔顺。回到家里,求着哥哥嫂嫂将她赎出去,家里也没这个银子,更没这个胆子。她胆子小,可不敢在外边吱吱喳喳说出内情,就算是家里人,那也是含煳其辞。后来淑妮又哭着求萧夫人,只盼望萧英这个亲娘能为她做主。可萧夫人哪里管得住这个恶魔一般的儿子。还不是,还不是就这样子死了。最后是莺哥儿,那孩子岁数小,小姐喜欢她,很疼她的。小姐原本盼望,送莺哥儿出府,可是侯爷不让。他瞧上莺哥儿了,因为莺哥儿年纪很小,身子很纤弱,还是个,还是个小孩子。咱们家姑娘,那也没法子,保不住莺哥儿。」 她说到了这儿,泪水一滴滴的滴落下来。 这样子过去好几年了,可那时候的惧意,还是一点儿一点的,拢在了当时经歷过的人心头。 元月砂冷笑:「原来萧英不纳妾,是这么个不纳妾的法子。」 秦嬷嬷轻嘆:「莺哥儿那样子岁数,抬做妾室,谁都会觉得不对,脸上哪里还有光彩。」 元月砂目光流转,轻轻的瞧着秦嬷嬷了,眼神渐渐流转了深邃。 她眼中浮起了盈盈的光彩,嗓音好似从天边吹入了秦嬷嬷的耳中:「那元秋娘,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的。」 秦嬷嬷说了这么多,可是听到了这儿,还是不觉打了个激灵,言语也不觉停顿了,容色微微恍惚。 贞敏公主迎亲的队伍渐渐的近了,那些吹吹打打,丝竹之声已然渐渐喧譁闹腾,百姓一阵又一阵的沸腾之声,闹得沸沸扬扬。这样子的喧譁吵闹的声音,连这茶楼雅室也被搅得不得安宁。 秦嬷嬷听得发痴,如今萧英又娶新人了,而这新妇还更加尊贵,更加美丽,是龙胤最娇美的贞敏公主。 她眼前却也是浮起了元秋娘死去的样儿,白惨惨的脸蛋,没见有血色,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脸颊上满是惶恐。 就算这样子闹腾喧譁,却似搅不乱元月砂冷冷清清的嗓音:「元老夫人应当是知晓的,是不是?元秋娘是萧英逼死的,是不是。」 秦嬷嬷好似一团软泥一样软倒在地,她好似没有力气了,又有些愤怒:「是,当然是,若不是萧英,她那样子年纪,怎么会那么年轻就死了?新婚之夜就折腾得一帕子血,怀孕时候都憋不住要,生下来肃哥儿,还没出月子又找上秋娘。她生盈姐儿隔了几年,肚子怀上了,又被亲爹睡没了,流了好几次。可每次流了,又折腾着怀上。生了女儿后,姑娘身子就被掏得差不多了。呵呵,便是餵了参汤,喝了补药,能有什么用?这身子还不是耗得空荡荡。她自己倒想去死,不肯活着。」 她说到了这儿,终于憋不住放声大哭。 「她快死时候,让我给她换了一身衣衫。她说想见见娘亲,想要打扮整齐些,不让老夫人伤心。我,我不知道姑爷为何要折腾她,明明小姐都病成那样子。那身上,到处都是伤。我才换了衣衫,老夫人就来了。秋娘说了几句宽慰亲娘的话儿,强颜欢笑,也就这样子死了。我那时候,捏着换下来的衣衫没得机会扔了,便是偷偷藏在了柜子里面。后来想要扔了,可不知怎么的,又觉得扔了不好。这衣衫,我,我这次来,也是带着的。」 元月砂示意,湘染解了包裹,将里面的衣衫掏了出来。 那是一件旧衣了,原本雪白的绸子已然是发黄,血迹也是变成了一团团漆黑。这衣衫颇多破损,上面血迹斑斑,染得整件衣衫到处都是。 元月砂将这件衣轻轻的摊放在了桌子上,手指轻拂,触目惊心。 这是几年前的旧衣,可这上面,却仍好似散发出一股子浓稠的血腥气息。 元月砂轻轻的走到了窗前,捲起了丝竹帘子,瞧见了这十里红妆,看到了贞敏公主的花轿。她耳里都是喧譁的人声,闹得元月砂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轿子里的龙胤小公主,轻丝珠帘下面,绝美容貌染上了一缕红晕,美得惊心动魄。 不知道怎么了,贞敏公主内心却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不安。 她手指不觉缓缓搅紧了手中的喜帕,喜帕上刺绣十分精緻,点缀了一颗颗的珍珠。 贞敏公主也忍不住在想,也难怪自己会不安。 她让父皇丢脸,失去了往日的宠爱,又得罪了皇兄,百里聂以后都不会理睬她了。从小到大自个儿都为讨娘亲喜欢,处处柔顺,甚至亲手做羹汤,为静贵妃做尽了算计别人栽赃陷害之事。可为了萧英,她第一次忤逆了静贵妃,娘亲变得不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人。更不必提,她捨弃了公主的骄傲,明明知晓萧英和元月砂有婚约,却一意孤行的爱着这个男人。萧英说了不爱元月砂,她就可以无视元月砂的哀求,无视种种道德礼数,丢掉了作为一个高贵女子的尊严,对一切恳求视若不见。 她背叛了整个世界,只为了和萧英在一起。 故而内心不安,也是在所难免了。 贞敏公主睫毛透出了泪水,晶莹而透亮,好似清晨的露珠,明润得紧。然后这颗泪水珠子却也是轻轻的从贞敏公主脸颊之上滑落,落在了贞敏公主轻轻发抖的手背上。 她鼻子酸酸的轻轻的抽了一口气,心尖尖忍不住想着,可是她不后悔。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她太想爱了。 从小到大,就算她是天底下最尊贵最美丽的公主,可是偏偏都没有人将她看成最重要的,她永远屈于别的事情后面。 她就要一个人,对她全心全意,将她瞧得比世上任何东西都重要。 就算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于世不容,辜负了许许多多的人,她也甘之若饴,肯捨弃一切。 贞敏公主也不敢再哭了,生怕哭花了妆容,那就不会好看了。 她忽而轻轻的将手掌合在了胸前,内心在默默祈祷,祈祷自己能够幸福。 只盼望,上天给予自己这个福分。 她想起了萧英面容,这万般酸楚之中却顿时蕴含了几许的甜蜜。 自个儿披荆斩棘,而爱情却是荆棘之中的明珠,她伸手握住了那颗明珠,却任由自个儿手臂被刺得鲜血淋漓。 自己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的,贞敏公主心里面不觉默默念叨。 她不知道,此刻离她不远处,在街边的某处茶楼雅间,那一张桌子上,铺的是一件血迹斑斑的衣衫。是几年前,萧英之前妻子临死前身躯上褪下来的。 那楼上还有个老妇,是当年服侍元秋娘的秦嬷嬷,那老妇如今干哑不忿:「那畜生什么事情都没有,又娶高贵的妻子了。哼,什么公主,眼珠子都瞎了,瞎了!有的是苦头吃,还不是送去给那畜生折腾!」 这厢娶新妇,秦嬷嬷脸上满是浓浓不忿。 元月砂静静的瞧着那送亲的队伍,嗤笑:「这日日诅咒,可是不要只对着人家新妇,别忘了你家姑爷。」 那一片喧闹沸腾之中,元月砂耳朵尖,竟似听到什么人嘿嘿冷笑,那笑声若有若无,混杂在那一团喜气洋洋之中,竟似有些瘆人。 若不是元月砂耳朵尖,也许便是听不到这个声响。 她眼珠子轻轻一眯,这嗓音自然并非自个儿身边的人发出来的。 秦嬷嬷神色木然,脸上俱是讽刺之色。 这茶楼对面,是一处酒肆。 如今酒楼的客人,都赶着去瞧贞敏公主的热闹了,却仍然留下了一个客人没肯走。 那年轻的男子,拿起了酒壶,鲸饮勐灌,酒浆撒的到处都是,撒在了脸上,污了衣衫。 他咯咯的笑着,一双眸子流转了郁郁恨色,鬍子几天没有颳了,脸上也是长了一圈。 瞧他如今这样子的模样,很难让人相信,他便是当初御武台上风姿飒爽的少年郎薛采青。 那个端方、沉稳,有些迂腐的少年,如今却将自己泡在了酒浆之中,肆意糟蹋。少年的一张脸蛋发白,一双眼睛里面布满了一根根的血丝,显得红彤彤的。 元月砂也听过薛采青的事情,这个薛家最乖顺的儿子,豫王曾经最瞧得起的驸马人选,在表妹死了后,便彻彻底底的,沦为了一个废人。 他也不去述职,整日饮酒为乐,荒唐度日,浑浑噩噩。据说薛家的长辈还将他抓起来,狠狠的打了几顿。可无论是父亲严厉的责罚,还是母亲悽苦的眼泪,似乎都泡不回这少年郎一颗已经死了的心。这样子一番闹腾,弄得薛家好生没脸。 宣德帝心中有愧,并无十分训斥,反而安抚薛家几句,又让人将薛采青的官位几许留着。 可饶是如此,别人都说,这个薛家的公子,如今已经是彻底的废了。 他的魂魄,仿佛伴随死去的越秋涵而去。那个怯生生的表妹极烈性的自尽,也是摧毁了这个少年郎的全部了。 元月砂漫不经心瞧着,这些都是与元月砂不相干的事情,她本也是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她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帘子,眸光轻柔,落在了秦嬷嬷身上,充满了安抚的味道:「这萧家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这些年来,料来你的心里面,也是难以忘怀的。秦嬷嬷,你放心,我定会帮衬你,让萧家付出代价,你说好不好?」 秦嬷嬷却也是不觉打了个激灵,颤声说道:「县主,求你,求你饶了我好不好。」 她瞧着眼前美丽的昭华县主,知晓这小女娃儿有些本身,出身低微,可是短短时间却也是成为了龙胤的县主。 是了,这个小姑娘,必定是不满意萧英的退婚,觉得毁去了她的骄傲。她这样子折腾,处心积虑的,还不是打算将自己变为棋子,狠狠的报復萧英。 可是自己一介老妪,却不想死啊。 秦嬷嬷颤声说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统统和你说了。只是萧家,却也是招惹不得。那一天,我藉口为秋娘祈福,到了尼姑庵。我知道,老夫人保下来我,也是要拷问我。可就算是元老夫人,她知晓了一切,也会怪罪我,饶不得我。我偷偷走了,回到了老家,有个远房侄儿心善,念着我曾经替他在老夫人跟前求过恩典,也时不时送些个衣食接济。我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活些日子。萧家如此势力,怎可招惹,那必定是会送了性命的呀。」 元月砂冷哼一声,纤细的足掌慢慢的踩上了秦嬷嬷地上的手掌,眼中闪动了嗜血的光彩,虽未用力却也是足以让秦嬷嬷胆战心惊。 而元月砂那乌黑的眉宇之间,却也是顿时不觉泛起了一缕幽润色泽:「萧英会杀了你,难道我不会,难道我这个县主便没有处置你的本事?」 她宛如兇狠的小兽,露出了锋锐的牙齿,恶狠狠的加以要挟,这足以让秦嬷嬷心惊胆颤。 秦嬷嬷丝毫也是不怀疑元月砂的话儿,眼前的女郎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又身子纤弱,可就凭她有本事将自己找出来,并且胆敢挑衅萧英,已然展露出她不俗之处,更令人极为忌惮。 秦嬷嬷的一颗心儿,却也是不觉砰砰乱跳,惧意浓浓。 她不觉苦苦求饶:「县主,你如今一身荣华富贵,美玉一般的人物,又何苦跟他斗,和他争?那人渣猪狗不如,禽兽一般的人物,你没有嫁给他,还能有这般富贵,正是上天眷顾。县主已然是身如美玉,何苦将自己放在危墙之下,生生摔碎呢。就算,就算是退亲之辱,何不就忍了这一时之气。」 「他独得陛下宠爱,若是旁人和贞敏公主做出这样子丑事,只怕早就被陛下贬官流放了,怎么还能风风光光的将贞敏公主娶进门。别人都道,是因为陛下太疼爱贞敏公主了,所以顺了这件事情,圆了女儿面子。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样啊!」 「想当年,睿王爷石诫身为异姓王,手握兵权,霸占东海,何等风光。彼时萧英出卖了睿王爷,惹得东海元气大伤,萧家重振玄甲军,以为牵制。就这样子,才将睿王爷风头生生打压下去了。正是因为这样儿,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却也是真正得陛下欢心。不但如此,陛下还需要他,倚重他。既然是这样子,陛下怎么会轻轻巧巧的动他?就算知晓了萧英这怪癖的性儿,几个女人,又算做什么。」 秦嬷嬷句句哀求,只盼望元月砂能打消这个念头。 元月砂冷冷说道:「料不着你一个老奴,居然也还知晓一些朝堂之事,居然还说得头头是道。」 她目光实在是过于凌厉了,让秦嬷嬷不自觉的躲闪,不敢与之相触。 秦嬷嬷口中答道:「这是老夫人因为秋娘的婚事,在我们这些下人面前多提了一嘴,我也便,便记着了。」 秦嬷嬷当然会记得,因为她本来就是作为陪房,和元秋娘一块儿嫁入萧家去的。 而元老夫人之所以摸得这般清楚,也是为了自个儿女儿。 元秋娘是元老夫人心肝儿肉,元老夫人自然也是要为元秋娘挑选最好的。 她觉得萧英有着实实在在的权柄,却不露山,不露水,暗中独得圣眷恩宠,性子沉稳,很压得住。 男人有实实在在的权柄,那么这个男人的妻子,自然也是有着实实在在的实惠。 可一切都是那样子的讽刺,元老夫人眼光很不错,萧英确实很得帝心。 可元老夫人眼光也很不好,这个萧家郎君,是一匹饿狼。而她一个元家的老妇,却并不能将萧英如何。 这凡此种种,因果孽报,是那样子的可笑,又是那样子的可悲。 在北静侯府的那几年,是秦嬷嬷此生最恐惧最害怕的日子,她早就被萧英吓破了胆子,又怎么敢去抵御这样子的恶魔? 在她瞧来,元月砂不过是个不知轻重的幼兽,兇狠撕咬,却并不知道敌人的强大。 元月砂这一瞬间,眼底流转了浓浓冷意。 她知道,萧英有地位,有身份,有兵权,还有宣德帝的宠爱。而自己不过是区区县主,别人都知道这个县主的实惠,是源于贞敏公主夺走夫君的补偿。 两项权衡,自然也是让人难以选择自己。 如若要秦嬷嬷屈服,则必须要让秦嬷嬷知晓,自己这个不打紧的县主,也可以比萧英更狠。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眼底流转了几许的戾色,足尖轻轻用力,她听到了秦嬷嬷骨头咯咯的声音。可是内心之中,却也是无动于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缕明润的阳光,却也是轻轻的滑落在了元月砂的衣服角。 她瞧着外头日头正好,照着浓绿的梧桐树叶子。 元月砂内心之中,蓦然轻轻的浮起了一个声音。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苏姐姐的生辰也快到了吧。 这让元月砂如铁石一般的心肠,终于添了一缕淡淡的柔和,她不动声色的说道:「好了,将秦嬷嬷扶起来,送她离去吧。」 一边这般说着,元月砂轻轻的松开了自己的足掌。 秦嬷嬷不可置信,旋即心里面也是有些欢喜。 元月砂慢慢的回到了位置之上,她端起了茶杯,又轻轻的品尝了一口茶水,舌尖却也是顿时不觉泛起了缕缕的甘甜。 她一双眸子蕴含了浅浅的水色,平復了自己烦躁的心绪。 送走了秦嬷嬷,元月砂也是禁不住自我反省一二。 平心而论,自己确实是太过于焦躁了。刚才的自己,就好似一头暴躁的野兽,发泄内心的怒火。可是说到龙胤京城,需要却是脑子。 是了,自个儿实在是有些急躁了,而这些急躁之间,却也是泛起了几分不应该的味道。 便算秦嬷嬷肯顺从,区区一个老奴,又怎么能靠着她来扳倒萧英呢? 从前,自己并不知晓萧英的存在,所以没有针对这位北静侯,做出种种布置。 这样子突如其来,难免也是让元月砂有些个措手不及。 然而元月砂心里又忍不住想着,也许自己应该习惯这样子的措手不及。 毕竟层层帷幕剥开,方才是那污秽不堪的真相。 她还可以活很久,还有长长的一辈子可以用来报仇。就算身躯无法改变,她也可以抛开元二小姐的身份,再一次来到这龙胤京城。元月砂早就将自己献祭于復仇的恶魔了,便算此生此世,不得解脱,也是绝不会后悔。 贞敏公主送亲的队伍已然是远去了,也不知晓谁落下的一块红绸子,落在了街道之上。被那风一吹,却也是不觉轻飘飘的扬扬飞起来了。 那极闹腾的喧闹,也伴随着送亲队伍远去,而渐渐消散。 那些酒客,又回到了酒楼,让小二再打两角酒,津津乐道于贞敏公主出嫁的排场。 贞敏公主不愧是宣德帝疼惜的公主,身份尊贵,难怪如此的娇宠,能得到了这样子恩宠圣眷。以后只恐怕一辈子荣华富贵,都是享之不尽。 然而就在这时候,有人重重一拂,将桌子上的杯盘碗碟一股子脑的推在了地上,叮叮咚咚的响。 薛采青粗声粗气,十分兇狠说道:「什么公主,什么尊贵,她百里敏算个什么东西。她就是个贱货!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的贱人!贱人!」 他目光之中充满了兇狠,狠得好似一只野兽,好像下一刻就恨不得扑上去,咬住人的咽喉,吃掉人的血肉。 面对这样子的兇狠,没人胆敢反驳薛采青的话。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是薛家公子,而在场这些人顿时也是不觉流转了瞭然之色。 原来如此,这满身醉醺醺酒气的疯子,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谁也不会跟个疯子辩驳,心中却也是忍不住想,原来京中那些传闻是真的。薛采青已然废了,沦为了彻彻底底的废物。 薛采青抓住了方才说话的酒客,扯住了他的衣衫,蓦然狠狠的扼住了对方咽喉,一下下的摇晃,让那人脑袋磕着桌子,磕得咚咚的响。 「她水性杨花,天生下贱,既已然是与萧英私通款曲,早就相好了,为什么不肯说一个字。她已经是不要脸的货色,为什么要故作委屈,好似薛家辜负了她一般。她害死了表妹,害死了阿涵。阿涵死得多不值得,阿涵究竟是为了什么死的呀。」 薛采青的力气很大,卡得那客人眼皮一翻,脸颊渐渐也是涨得通红,好似已经是喘不过气来了。旁人前来阻止,可是薛采青的手掌好似铁锢一样,竟似分也分不开。 眼见那客人喘不过气来,要被生生扼死,薛采青方才是松开了手,将人扔到了一边。 那人死里逃生,却也是怎么都不敢和薛采青计较,只急匆匆的会了钱钞,匆匆下楼了去。 其他的酒客也是纷纷离去,生怕招惹了什么麻烦。 薛采青却也是恍然未闻,举起了酒壶,又向着嘴里面灌酒。那酒只有小半餵到了肚子里面去,倒有大半洒在了薛采青自个儿的身子上。 元月砂瞧也懒得瞧薛采青,她才不会跟薛采青那样子懦弱,一开始不敢承认,难怪等到失去了心爱的人,只会在这里喝酒。 谁要是伤害了她内心在意的人,元月砂是不会轻轻饶了去的。 她瞧着明晃晃的阳光,这是夏日最后一抹暑热。 她记得每年秋风起,天气凉爽时候,就到了苏叶萱的生日。 北漠草原上的秋天,可是跟龙胤京城不一样,那里没有这么多房子。 到了凉气袭来时候,夏日里碧绿色的草原,就会慢慢的变成了金黄色,变成了漂亮的毯子,铺得到处都是。 蓝油油的天空,陪着金黄色的草原,是最美丽的景色,好似画捲儿一样的漂亮。 而苏叶萱的生日,就在这美好的季节。 元月砂打小就是别人捡来的,狼窝里面长大,别人要她杀人,她也乖乖巧巧的听话,也没觉得不对。 后来跟了苏叶萱了,她倒是老老实实起来,做个乖乖巧巧的孩子。 苏叶萱怜惜她孤弱,喜爱她乖巧,对她加意怜爱,倍加呵护。 这个海陵郡的小郡主,不过大她几岁,与其说像姐姐,不如说像母亲。 她将元月砂打扮漂亮,买新衣服,穿新鞋子,手把手教导她一笔一划的写字。 元月砂不知晓自己的生日,苏叶萱就将自己的生日分给了元月砂,说两个人算作同一天生日,做寿也一起过,相互送礼物。 海陵王妃是汉人,所以过生日那天,苏叶萱也做了面条,还煮了红鸡蛋。 她见元月砂喜爱习武,原本做了女装,却让元月砂偷偷撕了。苏叶萱也没法子,干脆让人打了一把精铁匕首给了元月砂,这也是让元月砂喜欢得紧。 而元月砂没有钱,那时候也不会赚钱,却察言观色,知晓苏叶萱不喜爱舞刀弄剑,更爱花儿粉儿,髮钗首饰。试问哪个姑娘,不喜欢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呢。 元月砂用木头削了一枚髮钗,充作礼物。苏叶萱也没嫌弃,喜滋滋的戴在了头髮上,还说元月砂手很灵巧。 元月砂被夸奖得脸红彤彤的,说以后长大了,再送金的玉的髮钗给苏叶萱戴。 然而如今,阳光透润着街道,树叶落下了阴凉。 这天地之间,却也是已经没有苏姐姐的身影了。 元月砂眼眶蓦然微微发酸,却渐渐浮起了冰冷的恨意。 那样子的恨意,如石头上的薄冰, 而此时此刻,送亲的队伍也是终于到了北静侯府。 等候的萧英亦然是一身红衣,衬托出身板儿十分英挺秀润。 萧英那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浓浓的激动,从很久很久以前,他所奢望的梦想,如今却也是轻轻的滑落在了自个儿的手中。 这也是让萧英甚至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一样,不自禁的一阵子为之心醉。 不错,曾经贞敏公主确确实实是属于他的一场梦,贞敏公主身份娇贵,又小自己那么多,就算萧英可以连元家最尊贵女郎都可以掌控其中,也不代表他有那个本事沾染最高贵的公主,挑战皇族的权位。 然而如今,原本遥不可及的梦想,却也是让萧英伸手,死死的捏住在了手里。 这一刻,竟让萧英不自禁说不出的狂傲自大,自负无双。 仿佛那心尖儿,竟似有一缕说不出的错觉,这世间一切,天下万物,都好似能捏在了自个儿手里面的。 真可笑,自己居然想着将就元月砂那样子的货色,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怎么样子想的。 萧英遥遥的伸出了手,贞敏公主被红盖头遮挡住大部分的视线,带着几分惶恐,几分欢喜,轻轻巧巧的,将自个儿的手掌放在了萧英的掌心之中。 萧英的手掌很粗糙,而贞敏公主的手却是很柔软。 他唇角绽放了一缕笑容,一个女人只要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就算从前再如何高贵,也已然彻底被这个人掌控了,就好似一件物品,一件东西。 这世间只有愚钝的丈夫,才会拿捏不住妻子。征服一个女人的高贵,那就是让她成为你的妻子,那么以夫君之名,就能彻底占有,并且她无力反抗。 贞敏公主恍恍惚惚的,只感觉到了夫君手掌的温热。 今日种种,原本就如梦幻一般,显得并不那么的真实。 纵然是如今,自己的手掌感受到了萧英手掌的温热,可那一颗心却仍然是跳着,好似落不到了实处。 这宫里行了礼,又到北静侯府行礼,从早晨折腾到了晚上,仿佛才将所有的礼都折腾完了。 婆子扶着贞敏公主,让她回新房休息。 房里什么都是红彤彤的,鲜艷欲滴,那样子娇艷的红色,仿佛映上了贞敏公主水润的脸颊,让贞敏公主涂了胭脂的脸颊显得是更加红润。 一旁一对龙凤花烛,烧得红艷艷的,说不出的喜庆。 贞敏公主是喝了几杯酒,可是她清楚的知晓,自己从骨子里面迷漫的淡淡晕眩并不是因为那几杯并不醉人的酒水。 方才下人服侍她用了些粥水,她略略沾了口,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贞敏公主顶着红盖头,就等着自己的夫君到来。 她知晓萧英今天,还有许许多多的应酬,没这么快过来。房间里面没有别的人,贞敏公主一颗心也是不觉跳得很快很快。她既因为萧英的即将到来而紧张,又期待着萧英的到来。 她捏紧了手中喜帕,那喜帕里面掺了丝,捏在了手里面,自然是沉甸甸的。那帕儿上绣了鸳鸯鸟,又绣了并蒂莲。而她一身嫁衣,虽然是匆匆赶制,没有花些日子慢慢的准备,可那也是京城最出色的十数位绣娘日夜赶工,赶制而成。那一针一线,无不是费尽心思,这一套嫁衣,也是绣得精美绝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皇族的公主,自然应该得到最好的。她得到了最好的,才足以彰显皇族的威严气派。 贞敏公主无意识的,手指头拨弄着嫁衣上点缀的一颗颗珍珠,就在这龙凤花烛的映照之下,含羞腼腆的期待着,等待着—— 她略略扬起头,露出了雪白尖细的下颚,瞧着桌子上那一壶酒,边儿上的两个酒杯。 贞敏公主羞涩的想,待会了,萧英将这红盖头这样子一揭。然后,两个人就喝那交杯酒,然后,然后—— 她面颊宛如火烧,羞得也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 唉,这天底下的女子,成婚时候,都要被揭开红盖头的。 出宫之前,嬷嬷拿着那样子的画儿,指着画册上的人样子对她细细教导,面授耳传。贞敏公主听得似懂非懂的,并不怎么明白。 那烛火静静的烧着,贞敏公主迷迷煳煳的,正有些睡意的时候,却也是听到了动静。 萧英足步沉沉的,也到了这新房之中了。 贞敏公主一下子就醒了,顿时万分紧张。 她原应该挑些话儿跟自己未来的夫君说,可是却也是说不出。 萧英似乎是喝了很多酒,靠近了贞敏公主时候,贞敏公主便是嗅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贞敏公主迷迷煳煳的想,怎么他居然是喝了这么多的酒。 她听着萧英沙哑的叫了两声公主,公主,竟似喜不自胜的样子。仿佛有一件天大的欢喜,落到了萧英的身上,比捡了金元宝还让萧英高兴。 许是因为太欢喜,萧英似高兴得嗓音都有些变了。 贞敏公主没有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心里甜甜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听着萧英含含煳煳的说了些个什么,不过萧英的嗓音很低,贞敏公主也没怎么能听得清楚。 随即,萧英颤抖着,按住了贞敏公主圆润的肩头,有些着急的抚摸了几下。 贞敏公主微微有些异样,她此生之中,是从来未曾经歷过,让男子以蕴含了几许色慾举动触碰身躯的。她甚至,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究竟具有什么样子的意义。 这让贞敏公主有些莫名的不安,却归罪于萧英喝了太多的酒了。 她因为害羞,并没有留意到萧英上下滚动的喉结,也没有留意到男人过于粗重的唿吸。 贞敏公主轻轻的抬起头,任由萧英为她揭开红盖头。 她面颊有着少女的纯美,有着单纯的梦幻和期待,那眼睛里面有浓浓爱意,有女孩子最真切的甜蜜羞怯。 隔着红盖头,她瞧不见眼前男子贪婪入骨的神色,看不到萧英眼睛里森森的野兽光彩。她也看不到萧英的笑,萧英笑的时候,露出了雪白森森的牙齿。 不是幽会时候的宽厚,更不是跪在自己面前时候的温柔无害,任君驱使。 一片轻柔的红绸子,却隔开了两个人面上的表情,让他们各自沉溺于与对方格格不入的极喜悦之中。 然后,萧英手指捏住了盖在了贞敏公主头上的红盖头,一下子掀开。 扯开了两人面前的阻碍,让各自真实的一面毫无阻挡,让新娘子第一次真正瞧清楚自己的新郎。 那片红绸,轻柔的飘荡,滑落在了地面。 而当这片红绸揭开的这一刻,贞敏公主一辈子的幸运也就结束了。 ------题外话------ 现实很残酷,大叔和萝莉的配对也有可能是很丑恶的 其实再聪明的小女孩,也不是真正成熟狡猾男人的对手
136 新婚燕尔 清晨那一抹清润的阳光轻轻洒落,柔润的透入了房中,带来了一缕淡淡的芬芳。 那黑夜里面的狂风暴雨,任是如何摧残娇花,经歷了整整一夜,也总算是一番停歇。 北静侯府之中,昨夜的新郎轻轻一拢衣衫,手指头轻轻抚摸过面颊浅浅的抓痕,竟也不自禁流转了几许的销魂之意。 他唇瓣蓦然流转了一缕笑容,竟然是极为满意的。昨日种种,就如自己预设的那样子的美好,年轻女孩子的身躯,只可用鲜嫩二字可形容。 就好似挑剔的食客,饕鬄而食时候,只爱拣那鲜透了的菜心。 什么东西,都是最鲜润时候,好生品尝,才最为美味的。 摸着脸颊浅浅的伤口,萧英竟不觉透出了凉丝丝的笑容。 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同时身为男子,又年富力强的时候。而刚刚如初荷展露尖尖头的少女,那么点柔弱的小小力道,又怎么会真正伤害到山岳一般的身躯呢? 这只不过是一种小小的情趣,一点儿都不打紧的。 想到了这儿,萧英面颊上笑容竟似隐隐有些深邃。 他回忆贞敏公主的皮肉,好似玫瑰花般娇嫩,又好似玫瑰花儿一样香甜。那少女纤细的骨架子,纤弱而柔弱,娇滴滴的。然后一寸寸的品尝,每一寸都如此的美味,可谓是能将人吃拆入腹。 他是统领士兵的将领,自是知晓如何统领三军,征服人心。 这呵斥训斥,鞭打凌辱,并不是当真厌弃不屑,而是驯服了对方,让下属知晓服从,为他所用,随意使唤。 对于贞敏公主,他也是如这样子的调教手腕,雷霆手段。 而就在门外,他早就安排好了的默娘,已然是在此等候。 作为一个将领,带兵打仗时候,自然是需要料敌机先,猜测敌人的部属, 就好似如今,今日清晨服侍贞敏公主的人选,萧英也早就安排妥当。 默娘三十多岁,面容娟秀,样子沉稳,十分利落的样儿。 当萧英目光轻轻扫过来时候,默娘也不觉点点头,一副心神领会的模样。 旋即,默娘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她和顺的说道:「公主,奴婢来服侍你梳洗更衣了。」 少女纵然悲声哭泣,可泪水在昨天那个可怕的夜晚已经是流了个干净了。一夜如细语落地般的哭泣,在清晨阳光透润时候,雨水已然是停歇得差不多了。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却也是并没有什么回应的声音。 这样子的静悄悄,却不自禁的透出了几许诡异的味道,令人不自禁为之心悸。 默娘绕过了精巧的屏风,踏入了布置得红彤彤的新婚绣房,昨个儿粗粗的龙凤红烛烧足了一夜,早就在天亮之前吐尽了最后一缕光蕊,只徒留大滩滴落凝结的烛泪。 地上有几片酒杯碎瓷,还有那么一件生生撕碎的嫁衣。 那嫁衣做工精緻,费了许许多多的功夫,是十数名手艺最好的绣娘,这些日子连夜赶工为贞敏公主所绣制的。那一针一线,无不是绵密而精緻,大红的嫁衣之上,赶了金线银线,绣了凤凰牡丹,点缀了那一颗颗的珍珠。单单这一件嫁衣,就费了若干功夫,价值不下千金。这足以证明证明公主的尊贵,正因为她的高贵,才能拥有这样子的嫁衣。 然而如今,这一件象徵着贞敏公主高贵的嫁衣,却也是被人随随便便粗暴的撕碎,然后又随随便便的扔到了地上去了。 新人所睡的那张床榻之上,大红的流苏轻轻的垂落之下,轻掩一只雪白的裸足,结实匀称的小腿之上,却生生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这样子的场景,分明也是有些个可怖的。 若换做个不知晓事的下人来这儿,瞧见了这样子的场景,必定是会吓得惊唿出声,乃至于在府中生出一阵子的惊扰。 然而默娘却是萧英为了贞敏公主特意准备好的。 眼前的一切默娘尽收眼底,可她既没有如何惊讶,也没有如何动容。 那沉稳的面容,宛如平静的湖水,却并没有因为投入了石子,而生出什么异样的波澜。 纵然瞧见了贞敏公主裸露小腿之上的淤青,默娘容色也并未曾有什么改变的。 她伸出了自个儿的手指头,不觉轻轻勾开了垂落的艷红流苏。 床榻上贞敏公主衣衫被褪尽,未着寸缕,只拥着一席艷红被褥,半掩身躯,露出了雪白似玉的肩膀。那浑圆的肩头,好似弯弯的月牙儿,男人唇齿啃咬过来,留下了紫红淤青的齿痕。 那被单上面,还绣着锦绣刺绣,鸳鸯戏水,煞是眨眼。 贞敏公主好似骨头都被折腾散了,眸光有些呆滞的,肿怔的盯住了散开的床帐。她脸上的脂粉,是昨日宫里面细细装扮涂抹上的,如今一夜折腾,口红乱了,脂粉花了,煳在了脸上,一块一块儿的。配上她那绝美的容貌,虽然狼狈了些,却又好似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残艷妩媚。 默娘轻轻的福了福,视若无睹,却偏生礼数周全。 「奴婢默娘,见过公主,今日由默娘服侍公主梳洗。」 贞敏公主没有吭声,默娘却也是轻轻的将贞敏公主扶着在床上坐起来。 贞敏公主手掌慢慢的用力,死死的攥住了那掩在身上的锦被,蓦然樱唇一张,雪白的贝齿死死的咬住了,好似要将这大红色的鸳鸯被子死死的咬破。 她的那几个陪嫁的宫娥,都是侍候贞敏公主好几年的老人了,一向也还算忠心。而这个宫娥,原本应该出现在贞敏公主跟前,好好的服侍她的。 可是那些本应该现身的贴身宫娥,却好似空气一样的消失了,眼前出现的这个默娘,却是北静侯府的人,百里敏也是根本都不认得她。而这个妇人,这个妇人竟装聋作哑,竟似,竟似早就安排好了一般。 她想起了昨夜一切的开端。 揭开了红盖头,她的凤冠就被扯来扔在了地上。然后萧英就扑上来,铺天盖地的亲吻索取。那样子的兇勐,让贞敏公主油然而生一缕浓浓惧意。她含含煳煳的,说交杯酒还没有喝,然后就听到了萧英的笑,自个儿被捏住了下颚,硬生生的被灌了一杯酒,喝得嗓子辣辣的,都连连呛声。 昨夜之前,她是个清白而羞怯的姑娘,便是宫中的嬷嬷,拿出了春宫的图册子,授以风月之事。贞敏公主也是瞧得似懂非懂,只看着上面交错的人物画儿,竟也是不觉面红耳赤,十分害羞。 可一个夜晚,那些最羞耻,最可怕的情事,都已然发生在了贞敏公主的身上。 那些可怕的玩法,是从前贞敏公主穷尽了想像力,都是无法想得到的。 想到了昨日发生的事儿,贞敏公主蓦然一阵子的噁心,捂住了胸口,连连干呕。 房间里迴荡着贞敏公主刺耳的干呕之声,而默娘却容色不变,竟似毫不动容。 贞敏公主干呕了一阵子,却也好似什么都吐不出来。她手掌捂住了唇瓣儿,却也觉得自个儿全身的骨头也好似散了架,竟也似提不起力气来了。 然而默娘却是个忠实而能干的奴婢,她虽然好似对贞敏公主身上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充耳不闻,却是个做事利落,手脚麻利的人。 默娘很快为贞敏公主用温水擦拭了身子,又换了那么一套干爽的衣衫。 默娘扶着贞敏公主,扶着她到了梳妆檯前,取出了梳子,为贞敏公主梳理髮丝。 一下一下的,十分轻柔。 洗去了脂粉,贞敏公主脸颊上的伤痕也是越加明显无比了。 贞敏公主不自禁的,去轻抚唇角的淤青。 她记得自个儿原本在宫中,有一次一个宫婢不小心,未曾拂干净台上的露水,使得贞敏公主滑了一下,稍稍磕了额头,油皮也未曾破了。 然而宣德帝顿时大怒,恨极了那个做事不小心的宫婢,只说她这样子的煳涂,坏了贞敏公主这样子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那可当真是天底下最可怕的错事。 宣德帝一怒之下,就要将那宫婢处死。是贞敏公主求情,那死人的责罚方才是改为了杖责二十,别人都说贞敏公主很是宽容,连一个做事情不小心的下人,居然就这样子的心存怜悯,居然还为之求情。 可是现在,她瞧着自个儿额头唇角的伤痕,不觉大大的瞪着眼珠子。默娘这个奴婢分明什么都瞧见了,可是却也是好似视若无睹。 这服侍贞敏公主的妇人,这般顺和而平静的容色,竟让贞敏公主内心之中油然而生的一缕难以形容的寒意。 耳边还听着默娘那蜜里调油,热热络络的嗓音:「昨个儿公主和侯爷可谓是蜜里调油,狂风暴雨。侯爷也是几年房里面没有人了,一时得了公主,又哪里把持得住。他自然是在公主身上处处留痕,索取无度,这般恩爱啊,可当真是羡煞旁人。」 默娘瞧着贞敏公主轻抚唇角的淤痕,倒也不是没反应,竟没口子的称赞起来了。 而这般理直气壮的话儿,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贞敏公主的内心之中掠过了一缕迷煳。难道当真是因为萧英好几年没沾女人,如狼似虎,死了分寸。 然而旋即,贞敏公主就打了个激灵,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她到底中辰后宫里面养大的,绝非那等没心机的寻常女郎,就算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却也清清楚楚的知晓,昨晚上萧英加在自个儿身上的一切,也都绝对算不上如何的正常。 默娘说到了这儿,却也是话锋一转:「不过公主虽年少贪慾,也要知晓节制,总不能整夜缠着侯爷,没羞没臊,玩成这样子,别人瞧见也觉得好笑。待会儿,奴婢用些脂粉,为公主遮一遮,免得让别人瞧出来了。」 贞敏公主唇瓣轻抿,唇齿间透出了凉丝丝的味道,冷笑:「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默娘不动声色:「昨日是新婚燕尔,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不过床事本来就是夫妻两人之事,极少说和外人听,这每个夫妻,相处之道也自是不同。只需遮掩好了,别人不知道,那么夫妻两人私底下有何情趣,那也是与旁人并不相干。」 贞敏公主也不搭理这个默娘了,她也算是瞧出来,这个默娘,这么一大清早便来了这儿,言语柔柔,似乎就是要让自个儿觉得,昨日萧英所有的唐突,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只不过是一种极正常的夫妻情事。 她神色自若,对自己种种惨样儿视若无睹,然后又以那极轻描淡写的口吻提及了昨日之事。也许就是吃准贞敏公主年少青涩,又没有别的男子,故而懵懂无知,想要煳弄过去。 贞敏公主心尖忽而流转了一缕怒意,却隐忍不语。 她不搭理默娘了,而默娘也是没有生气的样儿,只轻轻的为贞敏公主脸上敷上了一层脂粉。 饶是如此,却也是仍然掩不住贞敏公主脸蛋上的淡淡淤痕。 「照着礼数,今日我应当与侯夫人见礼,她身为婆母,我这个媳妇儿,总不能失了礼数。侯爷不会容我不见吧。」 贞敏公主这样子说着,却也是不觉悄悄的捏紧了手指,狠狠的捏成了拳头。 她那一双眸子之中,隐匿一缕怒火。 默娘失笑:「侯爷怎么会不允呢?他虽然疼惜公主,可是毕竟公主已然是萧家媳妇儿,孝顺婆婆,那也是应当的。看来公主年纪虽轻,却也是知晓这尊卑之分。」 这样子说着,默娘也将那一枚暗青色的髮钗,轻轻的别在了贞敏公主发间。 她已然将贞敏公主打扮好了,一身的素雅清润,这首饰没有缠金丝的,也没有镶嵌红宝石的。这一件件的首饰,样样儿都是颜色素得不得了,瞧着清汤寡水。 默娘慢吞吞的说道:「这侯爷,就是喜欢这样子样式,清清爽爽的,可不要那样子的花红柳绿,艷俗不堪的样式。以后公主身为妻子,自然应当记住夫君的喜好,如此一来,才能讨得侯爷的欢心,让你的宠爱是长长久久的,一辈子都会有的。」 默娘这样子的言语,宛如一阵子的冷风,轻轻的吹过了贞敏公主的耳边。然而贞敏公主纵然是听见了,容色却也是分明就是一缕淡淡的漠然。 萧夫人的院中,萧英一大早就过来请安了,又说公主年纪小,因此有些贪睡,晚些才来。 萧夫人听了,也不以为意,贞敏公主是皇族公主,身份尊贵,她可不煳涂,更不会摆这个婆婆的架子。 贞敏公主是填房,年岁又小,萧英喜爱,处处相让也是在所难免。 若贞敏公主是萧夫人第一个媳妇儿,以萧夫人年轻时候无比刚烈的性情,自然也是打心眼儿里面不乐意的。 可是如今,她觉得只要萧英那病好了,人精神畅快了,那就比什么都要强。 贞敏公主是萧英的心肝儿肉,更是萧英的一剂良药,必定能将萧英给养好了。 她瞧今日萧英容色甚佳,昨日必定十分欢愉,也必与贞敏公主琴瑟和谐,蜜里调油。可见昨日萧英得了心爱的姑娘,也病体痊癒,否则必定会夫妻争执,哪里会如现在这般快活模样。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的心下,也是颇为宽慰。 这萧夫人的院子里面,也是添了几分喜气。 萧夫人守寡多年,如今脸颊之上淡淡的擦了些个胭脂,脸上也添了些个淡淡的喜气。 她觉得,如今北静侯府,还是有些福分的。 正在此刻,却也是听闻贞敏公主到了,萧夫人也含笑相迎。 她心忖,贞敏公主才来自个儿这家里面,这新婚第一天,总不要让贞敏公主觉得自己这个婆婆十分难相处。 这样子想着,当萧夫人瞧着贞敏公主被扶着进来时候,面上笑容却顿时僵住了,竟似停滞在了脸上了。 娇花软蕊,小荷初生,却遭那狂风暴雨,无情摧残。 贞敏公主本来就岁数尚幼,初承雨露,本该呵护备至,小心爱护。 可她偏生被兇狠蹂躏,粗鲁以待。 如今默娘扶着她,贞敏公主走路都不利索,一瘸一拐,好生吃力。 更不必提那张娇花一般的脸蛋之上,淤痕分明,就算是擦了脂粉,也是遮掩不住。 萧夫人如做梦一样,这样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似被泼了一桶寒水,却也是从头凉到了脚。 萧夫人好似哑巴了,话儿也是说不出来了。 她慢慢的回过神来,内心之中却也是充满了惧意,竟不自禁的害怕起来了。 那可是公主啊,陛下的女儿,龙胤宗室之女。 而萧英人在一边,还是微微含笑,容色还是那般淡然,和声说道:「公主怎么不多休息一阵子,你身子娇柔,母亲是体谅你的。」 贞敏公主淡色的唇瓣轻轻的颤抖,却也是一句话而都没有说。 萧英伸手去扶住贞敏公主的手臂,贞敏公主下意识的一颤,竟不自禁的缩回了自个儿的手掌。萧英眼中却也是顿时流转了几许锋锐之色,他蓦然伸手,眼底却也是顿时流转了一缕不容拒绝的味道,将贞敏公主的手轻轻的握住。 贞敏公主竟不敢推开,也许,是因为她昨天推开时候,受了天大的责罚。而那样子的责罚是极为兇狠的,狠得让贞敏公主骨子里生生怕了。 她柔弱而冰雪的手,就如此无助的落在了萧英的手中,萧英粗糙的手掌,却不自禁轻轻的抚摸贞敏公主雪白的手背,一下,两下。 瞧着,竟似有些个温柔如水的味道。 然而贞敏公主却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一颗心不觉轻轻的颤抖,一张白玉般的脸颊,也似没什么血色。 她忍不住望向了萧夫人,那一双眼睛里面流转了楚楚可人的乞怜之色。仿佛盼望着,能得到萧夫人的拯救。她瞧出了萧夫人眼底的震惊,是了,萧夫人到底是个女人,应当绝不会想到,萧英会这样子对待自己。 这北静侯府之中,到处都是萧家的人。自己一个公主,身子娇弱,寸步难行。除非,是萧夫人帮衬。 萧夫人也瞧见了贞敏公主眼底祈求的神色,不觉一颗心儿乱跳。 可是她不可以的,她少年守寡,也是为了夫婿,故而独立支持整个家,极严厉的教导自己的儿子。如今眼前的一切,都是萧夫人的心血。然而那样子的心血,如今只需要贞敏公主轻轻的一句话,这一切都是会化为乌有,什么都是没有了。 她的儿子纵然有病,喜爱虐打女子,可是别的方面却是很优秀,更很得宣德帝的器重。 如今他们萧家的声势,也是更胜过了从前。 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可以在这美丽公主的幽怨之中,化为乌有。 萧夫人突然很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是了,自个儿心心念念,则不由得觉得,若能娶了公主,萧家声势自然是不同。自己儿子的毛病,也是会不药而愈。却也是浑然不乐意去想,萧英这样子的毛病,倘若不肯好,又应该怎么样呢? 对方,对方可是公主啊,可是没那样子好收场的。 可萧夫人内心纵然是千般苦涩,那呆滞的面容之上又浮起了和煦的笑容:「」唉,瞧瞧你们夫妻两,还是新婚燕尔,难怪亲亲热热的。这样子亲热,可真是羡煞旁人。」 她慢慢的垂下头去,掩住了眼中的幽润。 不错,对方乃是公主,身份娇贵,不同于寻常姑娘。贞敏公主受了欺辱,可是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好遮掩。可是再不好遮掩,她这个萧家的老侯夫人,萧英的亲娘,死去侯爷的正室,也只能硬着头皮,好好的将这场戏遮掩下去。 她别无选择,更没有别的挑挑拣拣的余地。 她只觉得唇间好似含了一片酸杏,竟似说不尽的酸苦。 那样子的酸苦,在当年元秋娘哭泣告状时候,或者是在那个服侍萧英的丫鬟小柔惨死时候,就已然是出现过。 彼时都是觉得是晴天霹雳,再也都遮掩不下去,以为萧家就这样子会没有了。 然而就这样子的害怕着,恐惧着,日子久了,渐渐也就熬了过去。 他们萧家,在京城还不是照样鲜光。 贞敏公主期待的盯住了萧夫人,她何尝不知晓萧夫人可是萧英的亲娘,也未必就会帮衬自个儿。可是如今的她,就好似落水的人,死死的攥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也似,明明知晓救不了自己的,却也是只能死死的抓住不放,怎么也不能撒手。只因为这根救命的稻草,就是属于贞敏公主的唯一。 然而萧夫人却轻轻的垂下头去了,说着那些个慈和柔顺的话儿,却也是瞧都没有多瞧贞敏公主一眼。 而贞敏公主眼底期待的光彩却也是渐渐消失了,那一双眸子由着期待化作了黯淡无光。她的手掌死死的攥紧了自个儿的衣衫,好似要将衫儿这样子的抓破了。 而萧英却也是按住了贞敏公主的肩头,轻轻的将她按了下来,柔声说道:「阿敏,娘没那么多规矩,不需要你侍候的,更不用跟你立什么规矩。」 萧夫人的反应,也是在萧英的预料之中。这甚至不免让萧英的内心之中,平添了几许的讽刺之意。在自个儿小时候,萧夫人总是诸多约束,这不允,那不允,什么都不肯罢休。稍稍有些个过错,便是会挨上一顿毒打。 可是如今,当自己拥有了实力,有了本事,就算犯下了天大的过错,母亲也是会屈服,甚至替自己遮掩。这也是让萧英感受到了充满力量的魅力,让萧英一阵子的志得意满。 萧夫人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容貌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老态了。她到底上了岁数,心里面也是很疲惫,一不小心,鬓角间也是不觉渐渐添了银色的华发。 她口中却顺着萧英的话儿说:「是呀,我们一家人,一向和顺,也不必如此拘礼。萧家人口也简单,公主不必拘束。」 贞敏公主手掌攥得紧紧的,死死的也不肯松开。眼前一切,恍惚间竟然是自己所期待的婚后生活,丈夫体贴,婆婆和气,一家人也是开开心心。这一切之中,仿佛只有贞敏公主自个儿是假的,她浑身酸痛与一身伤痕,所有的人都是视而不见,根本不当做一回事儿。就好似,这些伤痕,是假的东西,所以瞧不见,也入不得眼。 萧英甚至亲手为贞敏公主盛了一碗粥水,言语柔柔:「公主,早膳也多少用一些。」 他将勺子轻轻的送入了贞敏公主那颤抖的手指之中,看着贞敏公主轻轻的捏住,随即手指头缓缓的捏紧了。 泪水却顺着贞敏公主面颊滴落,一颗颗的落入了粥水之中了。 眼前一切和顺与安宁,都在贞敏公主一双眸子里面,渐渐的变得模煳了,模煳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题外话------ 啊啊,今天下午被约逛街,水灵这一章没写完万更就跑了,晚上二更来弥补一下,这一章先更了解馋 晚上的二更的话,感觉会比较晚,10点多才会更吧 一直构思怎么写贞敏公主的婚姻不幸,总不能将那些限制级都描述出来,惊恐脸,但是也需要在避免的同时,突显出萧变态的恐怖。最后描写得比较压抑,也没有大吵大闹的明面上撕逼,自己还是满意的,森森凉意。
137 巧取豪夺(二更) 贞敏公主那婚礼之后,整个龙胤京城接连下了好几场的雨。 过了几日,等那雨水停歇之后,天气也好似凉了一些。 夏日的暑热已然是消散了不少,风中也是平添了几许凉爽的味道。 马车行驶过了积雨洼洼的道路,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待那马车停了下来,却见一名妙龄女儿盈盈的下了马车。 元月砂雪润的双足之上套着木屐,踏在了一滩滩水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她目光扫过了妙玉坊的门口,瞧着另一辆马车,不觉眉头轻轻一挑。 那辆马车样式倒也是朴素,并无十分招摇之处,只不过却是制式不俗,若非王府命妇,定然也是不能乘坐这样子的马车。 元月砂心中不觉寻思,这京城又有哪一个王爷家眷,居然是这样子的低调。这辆马车往着大街上一方,也是并不如何的起眼。那些不懂规制的百姓瞧来,可能也瞧不出这辆马车的主人会是极为富贵。 这一瞬间,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头,眼中蕴含了一缕清光,竟似流转了几许瞭然之色。 这样子想着,元月砂不觉轻盈的踏入了妙玉坊。 而当元月砂轻盈的踏入妙玉坊时候,那辆马车之中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嘆息,却似隐隐有些忧愁。那辆马车车帘子轻轻的拉开了,露出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一道柔和的女子嗓音却也是不觉响起:「这小姑娘也不知晓是哪家姑娘,竟似,竟似生得——」 那女郎一时之间,也是不知晓如何形容元月砂。想了想,方才轻轻的说道:「居然是生得这样子的锐气逼人,好似一柄出鞘的剑。这女孩子之中,当真还是极为少见的。」 这妙玉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里面首饰样样都很精美,寻常妇人,也不大能踏足其中。 这坊中服侍的奴婢皆为女子,个个容貌俏丽,言语讨喜。 湘染向前一步,轻轻说道:「我家县主前日里定制了一枚白玉钗,送来后略略有些瑕疵,故而也是送回去,让师傅修整一二。如今大约,已经是弄好了。」 招待元月砂的女郎名叫红姬,是个利落的姑娘。 她眉宇含笑,让元月砂稍等,又送来清茶、糕点,服侍得很周到。 也不多时,一名俏婢匆匆回禀,却也是让红姬流转了几许错愕之色。 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容色却也是阴晴不定。 元月砂却眯着眼睛,盯住了此刻店中另外一个客人。 那黑沉沉若寒水一般眸子之中,流转了几许冷锐光彩。 红姬不自禁的望了过去,那是个二十多岁的素衫少妇,她容貌温柔似水,好似柔和到了骨子里面去。人家说温柔的姑娘柔情似水,可柔情似水当真是什么样儿,那也是说不上来了。唯独眼前素衣少妇,只要人一瞧,便是不自禁的让脑海里面浮起来这样子的一个词。 红姬这些年来招待客人,眼珠子也是很尖,这少妇虽然是衣衫素净,别无装饰的东西,可是衣衫料子却也是上好。再者瞧她通身的气派,也是绝不会是寻常贵妇出身,那一举一动,无不是什么优雅柔和。 这世上的男子,见着了温柔的女郎,总是会生出了怜惜之心。 眼前少妇就是那等我见犹怜,一见就容易让男子心生怜惜的模样。 而那少妇身边,则可巧有一个和姜陵岁数差不多的少年郎,也是容貌俊美,只不过眉宇间平添了几许凌厉之气。那少年衣衫可是不似眼前少妇这样子素净,反而是极为华丽。 他盯着少妇秀雅的脸庞,眼底深处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痴迷之色,却也是不觉笑笑说道:「雪姐姐,这偌大的店铺,唯独这枚髮钗,才当真是与你十分相配。其他那些首饰,件件都是庸俗之物,戴在了你头上,也是嫌让你显得俗气了。」 那少妇似乎是说不出的腼腆,被这少年郎一夸赞,脸颊也是不觉红了红。她轻啐一口:「就你话儿多,胡言乱语,整日就是这样子,顾着讨别人的欢心。」 而那少妇的发间,可巧就有一枚通体莹润雪白的髮钗,样式简单。这妙玉坊的首饰,玉做的也是不少,可若是用美玉做了,总是要镶嵌金丝银线,弄个花纹,又或者做个宝石流苏。偏生这两个客人,别样的挑来挑去,都是嫌俗气,只挑中了这个简单样式,一点花纹都没有的。 李惠雪轻轻的垂下头去,抿唇轻柔的笑了笑,那枚玉钗就在李惠雪发间,散发柔润的玉质光彩,好似让李惠雪的乌髮,也是染上了盈盈的光润。 阳光轻轻的从窗户这样子的透了过来,落在了李惠雪的身上。她已然是成婚了,头髮都是已经盘了起来了,露出了雪白的颈项,后颈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 许多年没有回京城了,李惠雪一阵子的感慨。 记得那时候,自己离开之际,还是妙龄少女。如今几年过去了,她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死了丈夫,也没有儿女。短短几年光景,她竟似觉得日子过了许久了。如今重新回到了龙胤京城,李惠雪却也是觉得宛如隔世。 那些个街道,那些店铺,都是隐隐有些让李惠雪并不觉得真实。 想到这一次,养母和自个儿一块儿回来,想到朝廷那并不和顺的心思,李惠雪不觉心思重重了。 这京城之中,也就养了一堆饿狼,是无比的兇狠。 对于李惠雪这样子柔弱的女人而言,那些饿狼,自然是无比的可怕,无比的让人厌恶的。 尤其是,京城之中居然还有那个混帐。 这些年来,还对自个儿痴缠不休。 她陷入了属于自己的沉思,内心之中微微有些酸苦。 那身边的少年名叫石煊,算起来是义父的侄儿,该叫自己一声姐姐。 石煊从小就是个泼皮的性子,唯独在自己跟前,还算是乖乖顺顺的。 平时李惠雪也嫌石煊顽劣,如今倒是觉得,他仿佛带来了一股子别样的可依靠的味道。 就在这时候,李惠雪耳边却也是听闻了一道宛如冰雪一般脆玉般的清冽嗓音:「你头上髮钗,是我的东西。」 李惠雪啊了一声,顿时从自个儿的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却一脸无辜之色。 元月砂轻轻的皱眉,心里面很不欢喜。 从小到大,元月砂感兴趣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可是一旦真正想要了,元月砂也是会死死的抓住在了手里,不乐意让别人碰一碰。除了苏叶萱,元月砂绝对不会将自己的东西让给别的什么人。 然而如今,这女人居然戴着自己的髮钗,简直是岂有此理。 苏叶萱的生辰就要到了,每年这个时候,无论元月砂在做什么事情,都是会想法子弄一枚绝好的髮钗,送去给苏叶萱做礼物。 以前就算是分隔两地,元月砂也是会千方百计的让人送过来。 等到苏叶萱死了,元月砂仍然是会为苏姐姐准备这么样子的一件礼物。 苏姐姐喜欢素净的样式,元月砂也是费尽心思。 她胃里面一阵子的不舒服,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碰不属于她的东西,当真令人厌恶。 湘染向前一步,不觉将话儿给挑明白说了:「这枚髮钗,原本是我们家主子订做的,已然是送到府上了。只不过微微有些瑕疵,所以又送来店里面修一修。」 旋即,湘染也呵斥红姬:「你们店里,又是怎么回事情,我家主子的东西,为什么又拿给别人来瞧。」 红姬脸蛋红了红,一时也是吶吶不语。 元月砂原本就不待见这个李惠雪,如今瞧着就更是讨厌了。 她觉得湘染已经是将一切都是说得这样子的清楚了,为什么李惠雪却好似听不懂的傻子一样,目光呆滞,一片茫然。李惠雪那一双眸子之中,更是增加了一缕淡淡的水雾之气。 元月砂瞧这个女人,对方年岁自然也不大,可瞧着也有二十多,也是个妇人装束了。 可那眉宇之间,那股子天真无邪,懵懂柔弱的样儿,却仍然像个养在深闺,并没有什么见识,也没有经歷过风雨的未出阁女孩子。 「我,我——」 李惠雪唇瓣轻轻的动了动,竟似有些被吓着了,柔柔弱弱,泫然欲泣。 一旁的石煊,瞧在了眼里,那少年眼底却也是顿时流转了浓浓怒色,竟似恼恨得紧。 不错,这枚髮钗是他拿了给雪姐姐的。当时一瞧,石煊就觉得很衬李惠雪,这样子干净朴素,好似李惠雪一样,宛如一片雪花,点尘不染。他觉得衬,那就拿了,那就该属于李惠雪。 果然自己是了解雪姐姐的,雪姐姐一见,也是很喜欢。 他也不是傻子,当然记得自个儿伸手去拿这枚髮钗时候,那店铺里面女婢阻止之色。只不过自个人狠狠一瞪,那小婢女也不好说什么了。 可那又如何?不就是一枚髮钗吗?眼前这个女人闹什么闹? 这个女人,绝不该对李惠雪这样子大声,将李惠雪给吓坏了。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看,是有人仗势欺人,巧取豪夺!」 石煊挡在了李惠雪面前,嗓音也是高了几分。 李惠雪瞧着挡在自个儿跟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年,也是不觉略略安心。 石煊虽然比他小几岁,李惠雪竟不自禁的有几分依赖。 她向来不怎么会处理这档子事儿的,对方的婢女一大声,李惠雪脑子都乱了。 ------题外话------ 本章不是随随便便凑字数拉副本斗jp啦,拉了拉拉,新出来的人物,他们的存在对故事也有很重要的推动作用 风流的周侯爷初恋情人上线啦
138 颠倒黑白 石煊虽然比他小几岁,李惠雪竟不自禁的有几分依赖。 她向来不怎么会处理这档子事儿的,对方的婢女一大声,李惠雪脑子都乱了。 如今仔细想想,对方咄咄逼人,连个下人都这样子凶,李惠雪心里酸酸的,也是好生不自在。 她嘴拙,连吵个架都不会。石煊年纪比她轻,也时常笑她,说她秉性太温柔了,什么阿猫阿狗也给好脸色看。石煊这话儿说得毒,然而李惠雪仔细想想,居然也是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如今她脑子被个下人弄得有些个煳涂了,还是得让石煊说话。 这样子想着,李惠雪一双眸子之中,顿时浮起了一片柔柔水泽。 自己招谁惹谁了,她向来和顺,蚂蚁也不肯踩死一只,待人也是客客气气的,素来都不跟别人去争。 怎么如今,竟硬生生的给自个儿扣了个抢东西的帽子? 她怎么会去抢别人的东西呢? 李惠雪也是说不出的委屈,委屈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泪意涟涟。 她这样子想着,不觉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了擦脸颊。 石煊瞧了瞧李惠雪,一咬牙,更不觉流转了浓浓恼怒之意。 元月砂却对眼前这朵娇柔的白莲花一番做作毫不在意。 她有些不耐说道:「这店里面的女婢,已然解释清楚,还要如何?」 石煊却不屑一顾:「瞧你一身衣衫,非富即贵,料想也是这京城之中的贵人。人家区区商户,必定是认得你,自然是不敢不恭敬。你要抢别人的东西,可也是不要脸。看你一身艷俗,又怎会挑这样子素净髮钗?还不是,瞧着雪姐姐戴着好看。这有的人,见着别人的东西好看,就想要拢过来,说成是自个儿的。可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在了手里面,又能有什么用?」 石煊将元月砂可谓从头瞧到了脚,瞧见了元月砂一身金珠玉翠,体态娇柔,明艷可人,竟不自禁隐隐有些嫉意,有些不平。 李惠雪向来素色衣衫,不爱打扮,自打夫君没有了,娇艷些的花都捨不得戴一朵。 眼前这个京城女郎,却也是娇美可人,贵气逼人。 石煊瞧在了眼里,那心里竟不自禁流转了几许浓浓酸气。 小小年纪,石煊竟然是有几分愤世嫉俗。 旋即,他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顿时流转涟涟不屑之色。 李惠雪衣衫儿简单,一身秀雅,宛如一朵空谷幽兰。这样子雪白玉钗,别在了李惠雪的发间,那才叫相得映彰,那才叫好看。至于眼前这个少女,却也是一身的俗气,瞧着也是寻常姿容,没什么了不得的。庸脂俗粉,也不过如此。 石煊明明理亏,却也是不依不饶:「这玉钗这样儿的素净样式,瞧你一身俗气,哪里像你喜欢的样式。别人瞧一瞧,都是知晓,必定是我雪姐姐才有眼光挑中的东西。」 他就是这样子的性儿,得理固然不饶人,可是就算是没道理,石煊也是要纠缠三分。 元月砂身边的人,听着可也是气坏了,不觉涨红了脸蛋,十二分的不乐意。 湘染更是不由得恼恨,这是哪里来的少年郎,说话儿全没有分寸。 牙尖嘴利,不知进退。 明明是别人的东西,理直气壮的纳在了自个儿的手里面,那也还罢了,怎么就还说元月砂俗气? 说到了俗气,他口中那个雪姐姐才难看,一身清汤寡水的,好似一碗没滋没味的面条,瞧着就丧气得紧。 湘染冷哼了一声,想要回过去,却让元月砂伸手阻止。 这等不知进退的少年郎,元月砂也是懒得跟他斗口。 元月砂目光落在了李惠雪的身上,目光灼灼,正欲说话儿。 李惠雪却主动说道:「好了,煊儿,也就一枚髮钗。我不过是试着戴了戴,有什么打紧的。何必为了这样子的小事,和别人起争执。」 她这样子说着,脸蛋之上却也是不自禁流转了一缕恋恋不捨的样儿。 这枚髮钗,李惠雪还真喜欢,玉色很好,十分的晶莹通透。 这样式也是简简单单的,没什么多余的点缀装饰。这样子戴着,那也是清清爽爽。 李惠雪忍不住想,眼前这小姑娘不过是为了跟别人争,想要抢别人的东西,所以才不依不饶的吧。只怕是这枚髮钗真让元月砂夺了去,那也是扔在了一边,也是不会戴在头上。 只不过自己和义母一块儿到了京城,却也是应该处处小心。 瞧这小姑娘打扮,一身华翠,可谓是非富即贵,也是不知晓是哪家的姑娘。 自个儿为了一枚髮钗,将人给得罪了,岂不是会让义母处境尴尬。 这般想着时候,李惠雪的手指已经捏住了钗头,就要这样子的摘了下来。可她那手指头却也是不觉微微一顿,竟然是有些说不出的委屈之意。 这是什么人啊,若是在东海,也是没有这样子厉害的小姑娘,大家可都是和和气气的。 石煊却也是怒气沖沖的,捏住了李惠雪的手腕,不让李惠雪摘下这枚髮钗。 李惠雪却也是一脸无辜之色,泫然欲泣之色更浓了些。 石煊冷冷说道:「雪姐姐,我早就说过了,你不要这样子的善良,更是不要随便就让别人。这有些人,你让了人家,她非但不会觉得如何感激,还觉得你好欺负。」 石煊心里越发不痛快。 他早就忘记,是自己故意拿了这枚髮钗,并且知晓元月砂没有说谎。 如今石煊看到的就是,李惠雪又让别人了,李惠雪对别人相让,就是让石煊十二万分的不痛快。他就是见不得这样子,好好的,李惠雪为什么要让别人?好似李惠雪这样子善良的人,原本应该得到最好的,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好东西,都是应该属于李惠雪的。应该别人都让着李惠雪这个温柔贤淑的可人儿,而不是让李惠雪委屈自己。 更何况,今日石煊越发的不痛快,那样子的不痛快,好似一根鱼刺一样,就这样子刺着喉咙,让石煊很是不舒服。他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格外不快。 毕竟石煊本来就是千方百计来讨李惠雪欢喜的,包括为了李惠雪硬要了这枚髮钗。 他瞪了一瞪,那小婢女被石煊兇狠的眼神吓住了,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如果李惠雪买下来,这铺子里面也不敢得罪。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元月砂这个正主却也是来了。 这元月砂一来,可谓是拆穿了石煊的画皮了,让石煊可谓是从头到脚的不自在。 石煊心里就不乐意了,原本自己是为了让郁郁寡欢的雪姐姐欢喜的,可是怎么又让李惠雪受委屈了呢? 看着李惠雪那泫然欲泣的样儿,石煊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是快要碎掉了。他感觉好似自己给不了李惠雪想要的,更不觉一股子火气涌上来。 故此,石煊也是胡搅蛮缠,巧言令色。 石煊也是很聪明的,他知道自个儿如今的身份。 李惠雪还在为几个人前程而惴惴不安的时候,石煊这个极聪明的少年郎,却是知晓,自己能够在龙胤的京城得到了想也想不到的礼遇。 湘染被石煊的胡搅蛮缠给气坏了,然而元月砂却没有生气。 元月砂不但没有生气,容色间还流转了一缕淡淡的不屑之色:「这位小郎君,这里可是龙胤京城。就算你们是别的地方来的,不懂规矩,也应该知道,京城不是你们胡搅蛮缠,可以蛮不讲理的地方。」 她唇角噙着一缕冷笑,眼中不屑之色极浓。 石煊瞧见了,顿时也是不觉大怒。 在石煊看来,元月砂也不过是个比她大两三岁的妙龄少女,凭什么就做出了这么一副趾高气昂,高高在上仰视自己的样儿? 石煊可是打心眼儿里面不服气,恼恨得紧。 旋即,石煊却察觉一旁的李惠雪身子摇摇欲坠,好似受了什么刺激。 他一转身,只瞧见李惠雪掏出了手帕,竟去擦面颊上的泪水,好似是受尽了委屈,被刺激了。 李惠雪不觉哭诉:「这位小娘子,纵然,纵然咱们是有些个争执。可是,可是你也不应该口出恶言才是。你,你怎么能说我们,我们是乡下来的。」 李惠雪一副受尽屈辱的样儿。 石煊怔了怔,忽而就回过神来,细细品味,顿时也是恍然大悟。 不错,元月砂这样子说,可不就是这样子的意思? 石煊眼底,顿时流转了恼恨之意,恨不得将元月砂这样子给撕了。 元月砂一直也是懒得去瞧李惠雪,如今倒是终于正正经经的,瞧了李惠雪一眼。可那也是被李惠雪给惊着了。能惊着元月砂的事情,那可也是不多。 自打元月砂来到了京城,也是被人无时无刻,提点是南府郡出身。江南之地虽然是富庶,可是在这些个京城的姑娘眼里,那可都是些个乡下地方。元月砂耳朵泡在了这些个话儿里面,也是听得腻味了,听着也是当做听不到。 可是如今,倒是有新鲜事情了,自己不过提点人家不要在京城不讲理,李惠雪倒哭诉起了元月砂言语讥讽她,说她不好了。 元月砂原本并无此意,却也是不知晓李惠雪的脑子想的是什么,居然也是联想到了这么多。她也是不自禁的,就这样子的向着李惠雪望了过去。可巧李惠雪容貌被阳光一照,却也是莹润剔透,虽非极美,可那脸蛋上的肌肤,却也好似是透明的一般。如今这秀润肌肤之上,挂着那一颗颗的泪水珠子。那些个泪水珠子被阳光一照,一颗颗的,却也是晶莹剔透。 不知怎么的,元月砂的脑海里面,顿时也是浮起了玻璃心肝几个字。 这李惠雪若不是玻璃做的,怎么会如此一副心肝呢? 而在她跟前,凑过来的却是石煊那么一张怒气沖沖,勃然而怒的恼恨面孔。 石煊分明是气极了,一双眸子灼灼,透出了几分兇狠之色。 他拳头捏在了胸前,捏得紧紧的,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石煊却也是咬牙切齿:「你居然敢羞辱雪姐姐。」 元月砂也是没将这少年郎的一点儿张牙舞爪的威胁放在心上,只不过元月砂不怕,别的人却也是怕了。 一旁的红姬,也是被吓坏了。 毕竟元月砂是县主,如今炙手可热,张扬得紧。 就算京城里面贵女,会暗中酸元月砂,说她这个县主其实并不成体统,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宗室女。可对于她们这些个商户里面的女婢而言,元月砂却也已然是身份极出挑的姑娘。而这个姑娘,却也是她们招惹不起的。倘若元月砂在铺子里面,这一身娇贵皮肉受到了什么伤损,她们也是吃罪不轻。 要是知晓之所以会招惹这档子事儿,是因为她们这些女婢的过错,那就更加罪上加罪。 如今红姬也是慌乱了,赶紧说道:「大胆,这位小哥儿,你可是不要造次。这一位,可是如今新封的元家昭华县主。」 石煊一挑眉头,非但没有惊着,反而眼里竟不觉流转了几许的嘲讽之色:「原来竟是这位昭华县主?听说是个异姓的县主,花钱买来的,人家正经侯爷都不屑于娶这等假县主,宁可退婚娶了公主。而陛下也是因为这样子,才勉勉强强,让你上了宗谱,得了封地。难怪,难怪这通身居然是一股子俗气味道。」 石煊也是不觉冷笑,他冷冷的想,别看如今元月砂是极为招摇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女人是不知晓眼前的人是何等身份。 就连李惠雪也是忍不住在想,唉,原本也不过是个区区外姓县主。 她忍不住想,想当初自己在京城,别说这等野县主,就算是公主娘娘,王府千金,她还不是与之结交。 可别人听到石煊这么说,脸色也是变了。 红姬忍不住想,就算元月砂这个县主,是算不得那样子的正正经经的,可是到底也是宗室之女了。而这个少年郎,言语却是这样子的不客气。 要不就是出身尊贵,所以十分自傲,盛气凌人。 要不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什么都不懂,故而什么话儿都敢说,一点分寸都是不知晓。 而红姬瞧着他们两个人略素的衣衫,觉得还是后一种可能性大些。 红姬也为了在元月砂面前卖好,故意呵斥:「大胆,你怎么敢在昭华县主的跟前,说了这么些个不成体统的言语?简直是,是岂有此理。」 石煊冷笑,还欲图说些个尖酸的言语,李惠雪却也顿时柔声呵斥:「是了,煊儿,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子的话。你不要多添口舌了,否则,否则我在义母跟前告你的状。」 李惠雪这样子的说话,却也仍然是一番娇嗔姿态,言语软腻,天真无邪。 她这个年纪,既似有成熟女子的温柔,又有少女的天真。 石煊瞧着她对自己说话儿的样儿,顿时也是一番热血上涌,头晕目眩。 以石煊的性情,旁人说什么话儿,大抵也是没有用的。他性子可谓是十分尖酸,又桀骜不驯,若是要闹事,必定要闹得个天翻地覆。 这样子的性情,便算是天皇老子也是管不住他的。 可好似石煊这样子天生反骨,向来不会真心臣服于一个男子的少年,却会因为李惠雪一句怯弱弱的话儿软了骨头,竟似安分下来。 实则此刻李惠雪何尝不是心烦意乱,一阵子的心神不宁,心中郁郁。 此时此刻,李惠雪又何尝欢喜? 可谁让如今,自个儿回来不是时候呢。 区区一个县主,自然也是没什么打紧。可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不是?这一看元月砂,那就是个掐尖要强,争强好胜,不好相予的女子。如今义母回到了京城,说是要处处小心,步步留意。 自个儿,招惹了这么个厉害的,也是不知道,义母会不会怪罪自己。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也是不觉垂下头去了,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绢帕。 可是她不是故意的,自己也是处处柔顺,并不想得罪人。 却没想到,这昭华县主元月砂,居然是为了一枚髮钗,咄咄逼人,一点儿都不讲理。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眼眶酸涩之意更浓。 此刻却见一道沉润好听的女子嗓音响起:「阿雪,阿煊,不过是挑几件首饰,怎么迟迟未至。况且这店铺之中一片喧譁闹腾,究竟又是怎么样子的一回事情?」 伴随这样子一道嗓音,一名中年美妇盈盈踏入了其中。 岁月在她面颊之上留下了几许的痕迹,却也是掩不住她通身的高贵秀润,好似一枝海棠花,开到了荼蘼,颜色却醉得令人心碎。 李惠雪虽然比这中年美妇年轻了许多,可是往她身边一站,却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韵味。那美妇虽然戴着面纱,可是薄纱轻掩,却也是掩不住她容貌美丽,尤其是那么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扑扑闪闪的,闪动着明亮的光彩,亮得好似天上的星子。 就算岁月在这妇人身上留下了一些缺陷,可那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也足以弥补一切了。 石煊虽听了李惠雪的话儿,也不敢闹事了,可少年脸蛋之上,却也是掩不住一缕缕的忿怒不平之色。 可当这中年美妇踏入了店铺时候,石煊顿时变了另外一个样子,顿时显得乖巧了许多了。 他顿时轻巧的掠到了那中年美妇人的身边,讨巧的说道:「娘,你可得为了儿子做主啊。我和雪姐姐在这儿,为你挑选一枚髮钗,岂知这位昭华县主,仗势欺人,居然是这样子的不客气,还欺辱得雪姐姐哭了。」 元月砂轻轻的眉头一挑,方才她是隐隐觉得有人窥测自己,如今瞧来,就是这位中年美妇了。 对方气质十分高贵,石煊也称唿她一声娘,可是就算是这样子,实则这母子两人又好似有着极为微妙的疏离。 此刻石煊又哪里有方才的咄咄逼人,反而一副人畜无害,受尽委屈的样儿。 那美妇却轻轻的一皱眉头,石煊什么性情,她是知晓的,总是不怎么老实。 就算是他坑了人,还坑死了别人,他也会一副自个儿受尽委屈的模样。 石煊什么样子表情,一向也是做不得准的。 比起石煊,李惠雪就老实得多了。 那美妇不觉问道:「阿雪,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李惠雪泫然欲泣,说不出话儿来。 可李惠雪纵然是说不出话,却也是定然能从她种种表情,瞧出李惠雪是受了委屈,还是大委屈。 那美妇眼神渐渐凌厉起来,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可是若有胆敢无礼欺辱自己身边的人,她可是不会轻轻饶了。 石煊瞧着元月砂侧头冷笑,一脸不屑之色,心里也冷冷生恨。 石煊故意压低了嗓音,十分委屈:「人家可是县主,陛下近来亲封的昭华县主。」 美妇瞧着元月砂,眼神渐渐深邃了。 方才在外边乍然一瞧,她不由得觉得元月砂颇有些英气,气度不凡,让人见之忘俗。 乍然一件,她也是不觉心生好感,觉得元月砂瞧着顺眼。 然而如今,美妇对元月砂也不觉好感大跌,甚至有些厌憎之意。 这一次来京城,她虽然身份尊贵,可是心里面却也是很是不好受,有颇多郁郁之事。 而这样子一位异姓县主,居然在这儿咄咄逼人,欺辱自己的后辈。 她自然是打心眼儿里面不欢喜,甚至触动了她的逆鳞,让她想起了一些原本不乐意去想的事情。 自个儿低调,许久没有回来了,衣衫打扮也是朴素。也许正因为这样子,连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是欺辱到了头上来的。 那美妇蓦然眯起了眼珠子,那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几许的森森寒意。 她也自负,只要自个儿动手,定然能让元月砂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下来。 而也许,自己也应该这样子做。 重回京城,她应该让所有的人都知晓,自己是不可轻易欺辱的。 这样子一来,说不定也会少些苍蝇嗡嗡嗡叫着闹心。 石煊察言观色,瞧见了那美妇渐渐凌厉的容色,顿时也是添了几分淡淡的喜意。 自己这个便宜娘,流露出了这样子的神色,足以证明,自己那些个言语,是当真让她给心生怨怒,并且也是不肯干休了。 他更是清清楚楚的知晓,只要眼前这个美妇是当真生气了,元月砂可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谁让这个昭华县主,欺辱自己的雪姐姐,还让雪姐姐哭了呢。 这是活该。 李惠雪也隐隐察觉到了,自己义母是生气了,她也是知晓自个儿义母的性子。可她性子柔弱,也是不敢细细去想。 石煊心肠狠,趁机也是煽风点火:「她要夺雪姐姐的髮钗,还说我们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她是县主,怎么样都是无所谓。便是这店里的奴婢,也一个个奉承她这个县主。哼,元月砂,你可知道我娘究竟是谁?」 他还怕这美妇不够生气,趁机言语挑拨,只盼望元月砂受不住激,却也是顶撞眼前这个美妇。 这样儿,方才是更加有趣,也更能坚定眼前美妇处置元月砂的决心。 元月砂这个县主,才是真正的南府郡丫头,乡下出身。 瞧来一朝得势,就是说不尽的轻狂,必定也是不依不饶,会说些个不好听的话儿。 元月砂却也是微微一笑:「大名鼎鼎的东海睿王妃,月砂自然是认得的,月砂见过王妃娘娘。」 她一口叫破对方的来歷,在场所有的人都呆滞住了。 就连睿王妃也是怔了怔,不自禁伸出了手指头,一拢自个儿耳边秀髮。 这一次来到京城,他们一行可谓是十分低调。如今今日才到京城,谁也是没见,可是元月砂却一口叫出来了。 而红姬等人也是吃了一惊,被元月砂的话儿震得目瞪口呆。 东海睿王妃,黑珍珠龙轻梅,就算是京城,也是传奇一般的人物。 谁都知晓,龙轻梅原本是海盗出身,以一介女儿身,统领海上船只,是个骁勇无比的人物。 她父亲原本是纵横四海的海盗龙魁,传到了龙轻梅手中,她女扮男装,谈笑间杀人无算,又工于心计。明明是女子之躯,却偏生能继承父亲霸业,甚至加以扩大。 彼时是逆王石修摄政朝廷的时候,命朝廷海军出击,剿灭海盗。龙轻梅的父亲,便是死在了石修派去的将领之下,闹得个粉身碎骨。 然而龙轻梅继承父亲下属,她一面行踪诡秘,让朝廷海军摸不着头脑,甚至连吃败仗,被打得个落花流水。另一面,她不再拘于海上抢掠,反而大肆做起了各色走私的勾当,甚至保护商船却又讹以重金,如此一来,却也是获利颇丰,甚至更胜从前单单只做海盗时候。 若然只是如此,龙轻梅也不过是个厉害些的贼寇之流。 她父亲死在了朝廷将领火炮之下,龙轻梅已然将害死她父亲的将领碎尸万段了。寻常盗贼,普通女子,此时此刻,必定也是会觉得大仇已报。可是龙轻梅却也是不以为然,她认为是摄政王石修下达了命令,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彼时摄政王石修势力正盛,虽然年逾七十,却也是权柄风光,更胜从前。就连已然成年的宣德帝,那也是笼罩在摄政王石修的阴影之下,整日不觉战战兢兢,宛如傀儡。 连皇帝都拿石修没法子,龙轻梅想要报仇,在世人的眼里,自然也是难如登天。 可龙轻梅却也是胆敢想别人所不敢想,做别人所不敢做的。 她易名改姓,弄到了另外一个身份,潜伏到了摄政王的身边,并且结识了摄政王石修十分宠爱的侄儿石诫。石诫爱上了这个女海盗,与龙胤皇族里应外合,除掉了摄政王石修。甚至石修的头颅,也是让他这个侄儿石诫亲手砍下来的。 据说石诫为讨龙轻梅欢喜,便将叔叔头颅用石灰腌制了,送去东海,投入了海中,让龙轻梅祭拜自己的父亲。 而这位石诫,就是后来的睿王爷,独占东海一隅,大权在握,宛如土皇帝一般风光。虽不似摄政王石修一般权倾天下,可是那也是一方诸侯,位高权重。 这位睿王爷,更做了一件让全天下的人都无比震惊的事情,他居然也是娶了龙轻梅为妻,让这海盗婆子不单单是一个红颜知己,不只是王府一个妾,而是实打实的正妻。更重要的是,彼时龙轻梅已经二十多岁,而且已经有过一个丈夫,是个寡妇。 这种种阻碍,却也是挡不住睿王爷的一片深情,更挡不住睿王爷的霸道。 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加上足够的坚持,这足以成就一桩极为罕有的传奇佳话。 眼前这个美妇,居然是睿王妃龙轻梅。 而龙轻梅眼底,忽而流转了骇然的光芒,缓缓说道:「却不知晓昭华县主,又是怎么样子知晓的。」 元月砂却也是沉稳、大方,缓缓说道:「王妃马车样式,看似十分朴素,实则却是王府之人才能使用。只不过龙胤的王爷贵胄,虽然不多,那也不少。方才月砂自然是不知晓,今日这儿来的是哪一府的亲眷。直到睿王妃亲自到来,如此年纪,如此容貌,如此气势,除了东海龙轻梅,又有谁能具有?更何况,方才这少年被称一声阿煊,世人皆知,这睿王爷和睿王妃并没有亲生子女,只过继了一个侄儿后继香火,而这个运气极好的侄儿,就叫做石煊。如此一来,月砂自然是心知肚明。」 她落落大方,言语爽朗,只凭着只字片语,那就已然是猜测出龙轻梅的身份。 就连龙轻梅,也是禁不住多瞧了元月砂两眼,心中煞意倒是稍稍减了几分。 眼前少女是如此利落,自个儿第一面所见果真是没有错,她当真是个极为出彩的人物。 元月砂却心知肚明,知晓自己之所以能猜测住龙轻梅的身份,是因为特别关注的关系。 之所以如此的关注,却是因为萧英。 萧英年少,却能身居高位,实实在在的拿捏着兵权,甚至成为了宣德帝的心腹,这必是有所原因。 遥想当初,摄政王石修被诛杀之后,其中近乎一半人马都是拢于石诫手中。 石诫苦心经营,网络人心,步步为营,无非是想要自个儿得到权势。 彼时朝廷也是根基动盪,十分不稳,为了避免摄政王余孽闹出了什么么蛾子,对于石诫这收拢势力之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宣德帝妥协,封了石诫为睿王爷,封地东海,辖下自可任命官员,统帅军事。 此事,也给以后的龙胤留下了偌大的隐患。 日子一久,睿王爷在东海根基日稳,也是让宣德帝惴惴不安。 而那时候,一个少年郎却改变了一切,这个少年郎却是北静侯萧英。 他如当年的龙轻梅一般,投身于睿王麾下,并且博得了睿王的喜爱。然而实则,萧英却用种种的算计,设计分化,乃至于让睿王爷与原本的中州五姓失和,断了内陆偌大的生意,更断了白花花的银子。萧英还说动了睿王麾下的左右手李玄真反叛睿王,带领十万军士,投靠朝廷,让宣德帝封为并州大将军。而萧英更与李玄真成为了八拜之交,生死与共。 如此一来,方才是将睿王爷的气势打压下来,虽然仍然是雄踞一方,却已然是不能够成为了朝廷的威胁了。萧英所统帅的玄甲军与李玄真手下的黄赤军,就好似两把锋锐的利刃,死死的钉住了东海的睿王爷。 正因为萧英有如此难得的妙用,所以宣德帝面上虽然对萧英淡淡的,却也是让萧英沾染了实实在在的实惠。 去年东海与朝廷谈判,而睿王妃为了昭示和平,更宁可入京休养。 说是入京休养,其实也是一种人质。 元月砂也知晓,东海的睿王府,是萧英的敌人,将萧英恨之入骨。 可说是敌人不假,对方同样是萧英的一张王牌,一件护身的法宝。正因为有着咄咄逼人的东海睿王,有着需要萧英的地方,故而宣德帝总是会倚重萧英,顺萧英的意,让萧英继续荣华富贵了。 而石煊却也是不觉轻轻的翘起了唇瓣,一副老大不欢喜的样儿。 元月砂既然是认出了睿王妃了,知晓了龙轻梅的身份,自然也是会伏低做小,丑态辈出。 区区一枚髮钗,还能有什么不能让的。 石煊心里面也是通透得紧,宣德帝对于睿王妃这个人质,可是定然会礼遇有加,绝对不敢有半点的怠慢。毕竟宣德帝是个怯弱的人,怎么敢激怒东海睿王呢?谁又不知道,东海睿王是个爱妻如命的人。 只怕这狗皇帝,心心念念,就是盼望睿王妃一直无比顺意的留在京城,让他这龙胤江山可谓是安然无恙的。 这元月砂,这俗货,倒是看着有几分小聪明。哼,让她猜一猜,居然是猜通透了。既然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傻傻的得罪人了。 红姬等人更是吓住了,且不提龙轻梅本来就是王妃,身份本来就比元月砂要高贵。就是龙轻梅本身,也得宣德帝的十分看重,可是与寻常王妃是不一样的。 红姬心里面暗暗叫苦,怎么今天,自个儿的店铺里面,居然是来了这么多的大人物了。 石煊眼里,却满是讽刺之色:「县主方才振振有词,如今还敢说,是我们睿王府的人,要贪你一根钗子?」 李惠雪有些无奈,如今还是把身份抬出来了。 抬出了身份,人家定然也是服软。可李惠雪也不大喜欢这样子的做法,觉得有些不舒坦。而且,义母会觉得自己招惹是非。 要是元月砂早知道,因而知晓分寸,不乱说话,那就好了。 李惠雪心里面嘆气,她也是不想招惹这样子的是非。 元月砂心里低低一笑,不错,敌人的敌人,应该是自己的朋友。 她本也不介意吃亏,甚至藉此机会,与之结交的,说不定还能将敌人变成朋友。 元月砂并不是不能吃亏的人。 然而元月砂却轻轻的走到了李惠雪跟前,伸手将那枚髮钗摘了下来。 李惠雪呆住了,她也是没想到,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做。 这般拔钗之辱,让李惠雪顿时泪水盈盈,面颊生晕,却也是有些不可置信。 旋即,元月砂大大方方的,将这枚髮钗轻轻的插在了自己乌髮之上。 元月砂转过头,盯着龙轻梅,看着石煊:「不好意思,这枚髮钗确实是我的。」 不错,她不介意妥协,可是偏偏这枚髮钗,是自己为了苏姐姐生辰打造的。 苏姐姐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任何别的人都是不能沾染。
139 世子受罚 苏姐姐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任何别的人都是不能沾染。 李惠雪温温柔柔的,温柔似雪,一副极为干净剔透的样儿。可元月砂不喜欢,打心眼儿里面厌恶,连李惠雪沾染的东西,元月砂也觉得好似弄脏了。 苏姐姐的东西,怎么能让人随意沾染呢? 李惠雪却是被元月砂惊着了,她打小是如水一般性子,一向都是有男人温温柔柔的呵护,也未曾经受一句重话儿。而李惠雪本身,也是极为温顺能容人的人。 如今拔钗之辱,元月砂竟似如此直接,惹得李惠雪面颊滚烫。 石煊更是目瞪口呆,气恼至极。 他本来应该欢喜的,毕竟元月砂这样子混帐,已然是得罪了龙轻梅了。 可是石煊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元月砂若是个蠢物也还罢了,分明认出了龙轻梅的身份,居然还这样子的狂。 她区区一个县主罢了,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个不打紧的东西。 如今见着睿王妃,更应该伏低做小,百般奉承。 石煊可是瞧不上元月砂那狂样子,心尖尖也是顿时好生不是滋味。 这也是使得石煊面颊流转了一缕愠怒之色,转念一想,石煊倒也未曾发作。反而是侧头,和龙轻梅撒娇:「母妃,你瞧这女子,明明知晓你是睿王妃了,居然还如此聪明。母妃不是说她聪明,却不知晓,不知晓她是不是故意的。」 一番话,却指元月砂暗蕴居心,居然是有意给龙轻梅些个脸色瞧一瞧。 他知晓龙轻梅性子刚毅,是睚眦必报的性儿,这年轻时候已经是如火一样的性子。如今人到中年,虽然瞧着比从前性儿好了许多了,可是骨子里仍然是不能容人的。 龙轻梅却目光涟涟,也是不知晓在想些个什么。 石煊扫了李惠雪一眼,心尖更增怜爱之意,更想要好生将李惠雪呵护一番。 石煊故意对着红姬说道:「不信,母妃你问这铺里面的女婢,问问,这枚髮钗可是不是雪姐姐先拿在了手里面的。」 湘染松了口气,原本就是元月砂定下来的。 这东海的睿王妃,名声也太大了,最好是不要得罪太厉害。 元月砂却轻轻一挑眉毛,若有所思。 这个石煊,年纪还小,却是个挑拨离间,颠倒是非黑白的人才。 小小年纪,就是个妖孽,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果然,红姬什么话都不敢说了,铺子里面其他的人也不敢说话。 红姬方才呵斥李惠雪,是觉得李惠雪不懂事,还觉得李惠雪只是一介寻常女子。 元月砂是县主,若是起了争执,红姬自然是帮衬元月砂的。 再来,李惠雪也不讲理。 可是如今,红姬知晓了眼前这个,是大名鼎鼎的睿王妃。 人家是王妃,还是东海的宠妃,身份地位,可是远远比元月砂要强。 红姬这样子身份卑微的女子,哪里敢得罪龙轻梅?又怎么敢拂了龙轻梅的脸面? 这是是非非,在身份地位跟前,也是顿时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当然,红姬也是没那个胆子踩元月砂一脚。元月砂好歹也是个县主,而且似乎也是极记仇的。 故而面对石煊的询问,红姬顿时一脸迟疑,话儿都不会说了。 她平素也是个八面玲珑,舌灿莲花的人物,否则这个铺面也不会让她这个妾当家。 可如今,红姬可真是被逼得心烦意乱的,伸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珠子。 石煊也料到这趋炎附势的小妾,可是不敢得罪睿王妃。 他悄然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心忖龙轻梅这样子一瞧,元月砂也是不占理了。 湘染憋不住怒火:「红姬,为什么不实言以告?」 李惠雪轻柔拢眉,这什么昭华县主,还真不讲理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咄咄逼人,逼着这个做生意的红姬。 元月砂轻轻一挥手,让湘染不必说了。 龙轻梅却蓦然开口:「不知昭华县主,可是容我瞧一瞧这枚髮钗?」 元月砂一怔,若是旁人,元月砂自然是不乐意的。 自己喜爱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在别人手里面?万一那个人手一松,却也是会将东西摔碎了。 然而元月砂默了默,摘下了髮钗,让湘染送过去。 「样式很简单,玉质也很通透,可是煊儿,为了一枚髮钗,你便是如此闹腾,并不可取。这不过是,区区一枚髮钗而已,你居然就这样子掐尖要强,争强好胜。」 龙轻梅瞧过了,却责备石煊。 李惠雪一愕,想不到义母也准备对元月砂谦让。 原本此事和和气气的就解决了,也是没什么不好,可是如今,李惠雪却也是蓦然一肚子的不舒服。 这心里好似添了个疙瘩,弄得心里面很是不自在,竟似有什么极不悦的心思,萦绕在胸口。 李惠雪自己也不晓得,为何竟这样子不痛快,她转念也是不觉寻思,是了,自个儿也是为了煊儿不平。 煊儿是为了自己出头,如今却落得几分不是。 李惠雪内心之中,一股子的酸楚忧愁。 是了,自个儿不过是龙轻梅的义女,终究不比亲生的,那可是生生隔了一层。她死去的夫君,是义母的爱将。东海的人说她闲话,说她寡素,瞧着克夫。不然李惠雪怎么年纪轻轻的,这丈夫就没有了。 自己便是受了委屈,也是不打紧,煊儿为自己出头,也让义母不欢喜。 说不定,还怪自己多事,买件东西,都还要招惹些个是是非非。 一股子自恋自伤之情,顿时也是涌上了李惠雪的心口。 这也是让李惠雪的心尖尖,浮起了浓浓的苦涩,那身子更似摇摇欲坠。 她用帕儿擦擦脸,极为急切说道:「义母,其实都是我不好,不该跟昭华县主争。煊儿,煊儿他也是因为着紧我,方才也是,也是为我出头。这一切一切,都是我不好。义母要是怪罪,就怪我,不要责备煊儿。」 元月砂虽然是对龙轻梅那样子的话用意猜测不透,可如今也一扬眉毛。 好一朵楚楚可怜的绝世白莲,且不提她元月砂能不能加以容忍,元月砂只好奇龙轻梅可能相容? 李惠雪这样子一说,顿时衬得龙轻梅并不爱惜自己的儿子,反而是李惠雪对石煊处处维护。 况且石煊并不是龙轻梅的亲生儿子,龙轻梅膝下无出,所以过继了一个在身边,充作继承血脉罢了。既然是如此,这个方面也应当是更加的敏感。 李惠雪很柔弱,可也显得姐弟情深,还主动将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而石煊呢,他面上更是流转了几许的感动之色。这自是因为,石煊觉得李惠雪对她是极好的。 不过寥寥几句话,元月砂也是窥见了这睿王府之中若有若无的暗潮汹涌。 这也是使得元月砂看热闹也是不嫌事儿大,这眼睛里面更不觉平添了几许的玩味之色。 龙轻梅却恍若未闻,轻轻的捏着这枚髮钗,缓缓说道:「这枚玉钗,玉质剔透,是昌国的羊脂玉,民间难以寻觅,只每年会充作贡物,送到了朝廷。」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望向了元月砂:「故而,寻常玉坊,是不会有这档子玉料,应该是昭华县主得了自己的赏赐,然后让此处代为雕琢,做了这枚髮钗。」 元月砂也是轻轻的福了福:「睿王妃果真是天生聪慧,通晓天下货物的来处,这一说,可巧就正说到了关窍之处,可谓也是一点儿都是不假的。此物正是月砂将陛下赏赐的一块白玉,切了加以雕琢。如此方才,有了这枚玉钗。」 所以正因为如此,元月砂才有恃无恐。 要是睿王府的人闹,元月砂那也是有凭有据,立足于不败之地。 到时候,丢脸的也绝不是自己。 只不过,可能要得罪睿王府的人罢了。可是元月砂的骨子里面就是有那么一股子的疯劲儿,她才一点儿也是不在意,自己会否将人给得罪了。 想不到,这睿王妃却倒也算得上是玲珑剔透。 这样子一说,居然就说到了关窍之处。 可见龙轻梅盛名满天下,可不似她的一双儿女那般草包。 龙轻梅轻轻的点点头,目光从元月砂身上滑过,却也是落在了红姬身上:「既然此物原本就是属于昭华县主,何不坦率直言,何必吞吞吐吐。若是别人知晓了,岂不是觉得,我们睿王府才来到了京城,居然是欲图巧取豪夺?」 这话,李惠雪却也是听得入耳了,身子也是不觉摇摇欲坠。 她脸颊之上,一时又是泪水盈盈,甚至不自觉的咬住了自个儿的唇瓣,仿佛已经羞愧得无以復加:「义母,雪儿,雪儿当真没想过,要抢别人的东西。」 李惠雪似受了天大的误解,不觉扭过了头去了,柔弱之中又平添了几许倔强。 她双手轻轻的按住在胸口,胸口轻轻的起伏,面颊更是一片红晕,又极认真极无奈的说道:「我,我怎么会去抢别人的东西。」 李惠雪说这样子的话,却也是理直气壮的,毕竟,她当真是问心无愧。 她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那髮钗就是元月砂的。 李惠雪十二万的委屈,不过,义母要是不肯相信自己,那可怎么办?难道,难道还当真是要自己受这样子的不白之冤啊? 她才来京城,这样子一闹,瞧着这昭华县主也是不好相予的,必定到处去传自己的丑事。看元月砂那样儿,也是会不依不饶。 这可怎么办? 石煊也不觉略略尴尬,他小小年纪,说谎骗人可谓是信手拈来,偏生龙轻梅又是极为聪慧,能将石煊的画皮生生拆穿。石煊脸皮厚,那也是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如今,却是连累雪姐姐了。 龙轻梅要是误会雪姐姐,石煊也是不太好受。 他知晓李惠雪面皮薄,受不住激,心思也是未免多了些个。 这样子单单纯纯的小姐姐,哪里受得了这份冤枉。 石煊眼珠子一转,却也顿时厉声呵斥:「原来如此,原来竟然是这店里的商妾胡言乱语。母妃,若不是你十分精明,连我这样子聪明的人,都是会被她给骗了。这可真是岂有此理!母妃,咱们可是不能轻饶了这个贱人。」 红姬啊了一声,险些就晕了过去,心中满是苦,还是吐不出来的那种。 方才红姬不敢说实话,还不是左右为难。如今分明是得罪了昭华县主了,想不到睿王府的小主子也记恨上了自己,居然是要处置自己。 龙轻梅却轻声呵斥:「不错,人家是一个商户妾妇,身份低微,她不肯直言相告,是有些不对,可是她怎么会这样子说话儿?雪儿,你也是不要伤心了,我知晓你向来老老实实的,这件事情,定然和你没有关系。阿煊,是你无礼,变着法子下人,才闹成这样儿的,你说是不是?」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的一双眸子,渐渐浮起了凌厉之色。 石煊被盯着背嵴一寒,竟也无端端的流转了几许的寒意,身子也是不由得为之而轻轻一颤。 而他在龙轻梅跟前,更是不敢说谎了。 「好像,我是有些不是。」 龙轻梅淡淡说道:「你如今肯认错,那就好了,去领十下鞭子,以儆效尤。」 龙轻梅说话,可谓是轻描淡写,然而一张口,便是这般狠辣的处罚。 石煊和李惠雪都是容色变了。 要知晓,龙轻梅口中的鞭子,可是蟒鞭,抽打起来,一鞭就是一鞭血,可是疼痛得紧。 李惠雪更不觉凄声嚷嚷:「义母,这可是,可是有些重了。求义母,义母饶了煊儿这一回。」 她颇为怜爱的扫了石煊一眼,仿佛那些鞭子是要抽打在李惠雪身上一样,这一双眼睛里面的爱怜光彩,却也好似浓得化不开了。 龙轻梅一双颇为明亮的眸子,淡淡的扫了李惠雪一眼。 李惠雪又不觉一阵子的心虚,更是不觉吶吶道:「他,他到底是个孩子。」 李惠雪百般委屈,义母说是相信自己,可是现在重罚石煊,这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吗? 这样子想着,李惠雪心里面酸熘熘的,好生不是滋味。 别人知道的石煊挨打,必定知道是因为自己挨打的,必定也是会觉得自个儿在其中,也是有着老大的错处。 如果自己是龙轻梅的亲生女儿,龙轻梅也是会留这个脸,不会这样子的不客气。 不过李惠雪当然不是替自己委屈,她是替石煊委屈。 自己不过是损了面子,可是石煊却是挨了鞭子。这年纪轻轻的,却受此苦楚,只怕京城无论哪个少年郎,都是不会受到这样子的责罚。 石煊是过继过来的,所以龙轻梅才这样子大公无私。如果石煊是龙轻梅的亲儿子,只怕龙轻梅绝不会如此捨得。 李惠雪心里也是爱惜石煊的,如今这心口更是一阵子的绞痛,心痛连连。 她忍不住眸光盼顾,眼波流转,落在了元月砂身上,顿时目光一亮。 要说今天,元月砂也是没有吃亏不是。 元月砂一直强势,咄咄逼人,丫鬟说话儿也不客气。李惠雪甚至不由得觉得,若非元月砂的丫鬟言语太过于冲撞,自己也是不会加以误会。 如今元月砂出尽了风头,也顺了心意。 睿王妃决断英明,更全了她昭华县主的脸面。 想来元月砂心里面也是顺意的—— 这样想着,李惠雪莲步轻移,却也是到了元月砂跟前,一双软柔手掌却也是轻轻的捏住了元月砂的手臂,泫然欲泣的容貌更似清秀若水,雾气缭绕:「昭华县主,不如你开口,向睿王妃讨个情。煊儿今日,是得罪你了。若你不见怪了,那也饶了这不听话的皮猴儿一次。」 李惠雪心忖,自己为了煊儿,也可低声下气,不觉得委屈。 她更忍不住思忖,元月砂既没有损失,也没有受气。这个昭华县主,若有意结交睿王妃,那也大可藉此机会,与睿王府结缘。 对于元月砂而言,也是两全其美之事。 以后京城里面的人,还会觉得元月砂秉性仁慈。 元月砂倒是有些惊讶,想不到李惠雪居然是会求到了自个儿的面前来。 对方手掌轻轻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臂,让元月砂一阵子的厌恶。 而这样子的厌恶,也不仅仅是因为厌恶李惠雪,而是因为元月砂本来就不喜欢跟别人接触。她亦不动声色,轻轻的拂开了李惠雪的手掌。 「这是睿王府家事,李姑娘是睿王府的义女,插嘴也还罢了。月砂一个外人,怎么去拦睿王妃教导自己的儿子。」 李惠雪一愕,她实在没想到,元月砂居然是会拒绝。 难道元月砂当真是想让煊儿记恨上? 李惠雪的心里面,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那样子的滋味,确实也是有些发苦。 煊儿到底是养子,所以人家昭华县主也不将他放在眼里面,轻贱煊儿。倘若煊儿当真是龙轻梅亲生的,是睿王世子,是东海王妃的亲骨肉,那么区区县主又怎么敢这般待他。 越想,李惠雪越发怜爱石煊。 她禁不住悽然哭诉:「怎么昭华县主居然是这样子的狠心。」 元月砂又一挑眉,这又变成自个儿狠心了。 石煊倒是并不如何介意:「雪姐姐,怎么求这样子的人。」 他平时因为骄横狡诈,挨罚已经是习惯了,如今心里面更没觉得了不起。 不过李惠雪因为他,竟然是如此失控,哭得可谓是泪若雨下,石煊倒不觉颇为感动。 他干干脆脆的走出去,也不多时,外头居然是传来了抽鞭子的声音。 湘染还有红姬都惊呆了,真打呀! 龙轻梅说领罚,居然并不是句虚话。 李惠雪泪眼婆娑,龙轻梅行事自然也不是虚的,什么都是要落在了实处。 虽然龙轻梅是女流之辈,可她那俏颜铁心在东海也是出了名的。 这朱唇轻轻一语,必定也是要落在了实处,并不会有半点水分。 可怜的煊儿,居然又挨打了,李惠雪心里面很是疼痛。 龙轻梅说要打,那些鞭笞石煊的人,下手也是不会掺和任何的水分,只会鞭鞭狠辣。 红姬一颗心也是不觉惴惴不安,虽然如今龙轻梅断的是公道,可这些也许是表面功夫,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权贵人物,这表面上好似非常讲道理很公平的样子,可是私底下却是很小气,甚至睚眦必报。要是龙轻梅是这样子的人,自个儿还不被碾碎,飞灰湮灭。自己算什么,商人家的一个小妾,留在这儿看店的。 想到了这儿,红姬也是忍不住扫了元月砂一眼。 这昭华县主肯定也得被记恨上。 人家可是睿王妃,倘若真被记恨上了,就算元月砂是个县主,只怕也是吃不完兜着走。 这处境堪忧的昭华县主元月砂倒是泰然自若,听着外头的动静居然是无动于衷。 元月砂淡粉色的唇瓣甚至不觉冉冉绽放一缕笑容:「本来,这是睿王府的家事,月砂也不该多言。只不过,却忍不住想要奉劝李姐姐两句。这家有家规,李姐姐看着懂事,怎么就这样子的不分轻重。这大人教导孩子时候,最忌讳的是自己教规矩的时候,有另外的亲眷在一边纵容孩子,坏了规矩和威信。李姐姐这过分溺爱,这般纵容,只恐虽能让睿王世子亲近于你,却对他没什么好处。乃至于,对他是有些坏处的。」 李惠雪的话儿太多,元月砂当然也是不免要多说几句。 眼前的李惠雪自然是玻璃心肝,既然是玻璃心肝,如此易碎,元月砂也是要狠狠的踩下两脚,心里面才别样的舒坦不是? 元月砂的唇瓣,却也是绽放浅浅的笑容,煞是好看。 果然李惠雪听得心肝碎掉模样,一副不可置信之色,柔言柔语:「你,你居然说我要害煊儿,我当煊儿是亲弟弟,我怎么会去害他。母妃,我,我真的没有想过害煊儿,我怎么会这样子的自私。」 李惠雪唇瓣轻轻的颤抖,眼泪好似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的落下来。 龙轻梅只轻淡的回了一句:「好了阿雪,不必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那嗓音很柔和,却又很平静。 然而龙轻梅再多的话也没有了,视若无睹。 李惠雪也不回嘴了,这静悄悄的也没哭出声,只时不时拿手帕抹脸蛋。 元月砂倒是有些佩服龙轻梅了,至始至终,这位东海的王妃也就将李惠雪当做了空气一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也对,不然这长长久久的相处,日子可怎么熬下去。 石煊挨了鞭子,披了件衣衫,遮挡住身躯之上的斑斑血迹,团团血污。 他脸色虽然苍白,精神却也还好,面上骄傲之色未曾稍减。 李惠雪一见到他,别的什么都是已经忘记了。 她迎上去,泪水更是不要钱的送上去:「煊儿,煊儿,你,你可是疼坏了?以后,你,你可不要胡闹了,更不要为了我胡闹。」 而石煊虽然是受伤了,却也是一脸感动之色。 元月砂瞧着很是腻味,没趣儿得紧。 自始至终,龙轻梅容色也是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如今闹了这一遭,睿王府的人呆着也是无趣,也是匆匆离去。 红姬惊魂未定,顿时可劲儿跟元月砂赔不是。毕竟方才对于元月砂,也颇多得罪之处了。 然而元月砂却不理不睬,她捏着那枚玉钗,用一块上等的丝帕一点点的擦,好似要擦拭干净。 李惠雪身上的白莲味道,元月砂是一点儿都是不想留下来的。 她这样子想着,眼底蓦然也是流转了一缕锐光,竟似有些个深邃之意。 东海睿王府,对于元月砂而言,那一直也是一个迷。 上一任海陵王,在未归顺龙胤,也曾广散探子,密布于龙胤各地,探听虚实。 饶是如此,却也是未能探得多少东海之地的虚实。 遥想当初,摄政王石修独揽大权,身份极高,声威赫赫。 石诫斩下其叔父头颅,则必定也是野心勃勃,充满了逐鹿中原的野心。 故而当初元月砂有意谋反,也曾派遣使者,前去东海。 然而,却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甚至于派去的使者,也未见有归来。 面对当时来自于北漠之地的野心,应该具有野心的东海,却始终都是安安静静的。 想不到啊,一晃几年过去了,这东海居然让睿王妃来龙胤做质子了。 元月砂的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啧啧做声。 这是象徵着天下太平了吗? 她踏出了妙玉坊,一阵淡淡的凉风轻盈的吹拂过来,吹拂过了元月砂耳边的髮丝,轻轻的拂过了元月砂白玉般的面颊。 而她那一双眸子如火般灼热,流转了几许黑色熔岩。 那清风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阴谋味道,使得元月砂觉得有意思。 这些个事儿固然是和元月砂没什么相干的,可是却并不妨碍元月砂冷眼旁观,看个乐子。她唇角蓦然泛起了浅浅的微笑,显得是柔和而动人。 李惠雪温顺矫情,石煊少年狡黠,这固然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可是此时此刻,这两个人的影子却也是悄悄的淡了下去。 反而那东海睿王妃龙轻梅的样子在元月砂的脑海之中,却也是愈发鲜明。 尤其是那一双极为明亮的眸子,寒光闪闪,透人心脾。 元月砂甚至有些不动声色的想,自个儿是应该小心一些,不去得罪龙轻梅的。 她略做耽搁,这才去赴早就定好的约会。 一处雅致的茶室之中,却见一名姿容姣好,容颜柔和的清雅女郎,正在等候元月砂。 元月砂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这个女郎,几年不见,大不一样了。 这女郎如今名叫杜清姿,是朝中兵部尚书杜明晦的千金。不过,却并非亲生子女,而是杜明晦前几年收的养女。 杜清姿性子温婉,又腼腆柔和,在杜家也算颇得二老喜爱。 杜夫人常年身子染疾,想要去名山大庙吃药静养,这亲生女儿脱不开身子。 唯独这杜清姿,宁可常年伴随杜夫人左右,甚至耽搁了自个儿的婚事。 如今杜夫人病体痊癒,回到了京城,也对杜清姿越加爱惜,疼到了骨子里面去。 杜清姿见到了元月砂,却忽而盈盈下跪,容色虔诚:「小姐当年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她一双眸子之中,渐渐流转了感动之色,却也是不觉泪水盈盈了。 是了,当初若非元月砂出面相救,自个儿已然是绝望了。 那时候,她有着卑微的身份,不堪的过去。可是眼前这个娇美的女郎,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能将一切都抹了干净。而她杜清姿,更是拥有了崭新的身份,甚至成为了杜家的养女,过去的一切,都是被抹得干干净净了。 如今杜清姿再见到这个神秘的少女,对方的容貌未改,居然仍是那稚嫩秀美的少女容颜。宛如神明的恩赐,让这个奇妙的少女不再改变了。 而这个少女摇身一变,成为了元家的旁支女,更成为了朝廷的县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让如今的杜清姿觉得是如此的神秘莫测。 眼前的少女,更不像是凡俗之人,而是什么妖孽鬼物,拥有强大的力量,神秘的经歷,令人不觉望而生畏。 元月砂握住了杜清姿的手,将杜清姿扶起了来。她的手掌是冰冰凉凉的,好似没什么温度,这更是让杜清姿不觉打了个寒颤。 「杜家如今,对你如何?」 杜清姿福了福,不觉轻语:「父亲待我,还算称赞,母亲更是对我亲厚有加。这几年小心伺候,总算是有些回报。」 不错,这收养的女儿,始终是差了一些。不过如今杜清姿用尽心思,也是到了可以得到回报时候了。 元月砂缓缓说道:「如今你已然取得杜家上下信任,也得到了杜夫人欢心,杜家是官宦人家,有他们对你另眼相看,以后前途也是顺畅得多。如今你叫杜清姿,若你要忘却过去种种,好生过你现在的日子,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从今以后,你我只当并不相识。」 她盯住了杜清姿,是了,杜清姿已经是过了这么几年安安稳稳的日子。这许多女人,图的不就是这个?如今杜清姿是杜家的养女,又得恩宠,就算不是正经女儿,不可能与杜家真正的亲女儿一般尊贵,可也比寻常蓬门小户女孩子强上千百倍,更与杜清姿不堪的过去宛如天地之别。 那么杜清姿有所犹豫,贪恋如今的富贵安乐,这不是什么不坚定,而是人的本性使然。 元月砂捏住了杜清姿的手,没有撒开的意思。 她这样子盯着杜清姿,盯得很仔细。 倘若杜清姿有些许犹豫,就算仍然口口声声,说要报仇,那么这颗棋子已经是废了,一点用都没有。就算是极为细微的犹豫,以后也是化为计划之中不可抵御的破绽,将一切盘算都就此摧毁。 那么元月砂甚至会想法子让杜清姿离开京城,等到自个儿这位元二小姐彻底消失之后,才会让杜清姿回来。而打那以后,杜清姿也是绝对没有机会再见到自己。当然,杜清姿也可安安稳稳做她的杜家萧家,只不过平白浪费了元月砂的一番心血罢了。 然而杜清姿却森冷一笑,一瞬间那温婉可亲顿时也是荡然无存。 「小姐在说什么,我这些年来,每一日,每一夜,都是内心泣血,不得安宁。恨不得张口撕咬,将他一口口肉给咬下来。我对杜夫人的每一次恭顺微笑,孝顺服侍,心里都想着,这些付出会带给我怎么样子的筹码和回报。若不能报仇,这些年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掉算了。」 她慢慢的抽出了手,身躯轻轻的颤抖,撕破了乖顺养女的画皮,好几年间第一次流露出当年极度生恨的狰狞恨意。 「县主,你当年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乖顺听话,你一定一定,会帮我报仇,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好日子,我此生此世,此心不变。」 元月砂慢慢的收回了探究的眸光,是了,杜清姿的仇恨没有因为时光流逝而消失,反而是更加浓烈。 好似一坛酒,酿得越久,却也是越发香醇,越发的烈性。 她瞧不出丝毫的犹豫,半点心软。 杜家安稳的生活,竟然未曾将杜清姿一颗心融化半分。 而这,就是仇恨的力量。 元月砂不觉想起自己当年救下这个女子时候的情形。 是了,那时候自个儿救人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这个女人的仇恨。 正因为杜清姿深深的恨着百里策,所以元月砂才乐意救下这么个深恨百里策的女人。 元月砂贪花好色,性情凉薄,留下了数也数不清的风流孽债。 可是他位高权重,谁也不能伤及他分好。 赫连清如今已然是惨死了,可是百里策呢?元月砂可是绝不会如此安安稳稳的,轻轻巧巧的饶了去。 而眼前这个温顺、隐忍的杜清姿,就好似一条隐忍的復仇毒蛇,正是一枚极为合用的棋子。 元月砂微笑着,伸出手,轻轻的替杜清姿将髮丝拢到了耳后。 「既然是如此,我当然会帮你,如你所愿。」 而杜清姿的一双眼睛,更是忍不住亮起来了。 元月砂想起当年在海陵郡,在明润的阳光下,百里策低低的笑着,伸出手将苏叶萱搂入了怀中。那时候那副画卷,是那样子的美好,这一对儿男女,是如此的般配。可是在树上,却有一名少年郎,有些阴郁的扯下了树叶子,一片片的扔下去,一脸的不高兴。 是了,苏叶萱虽然很爱百里策,可是元月砂不知怎么了,打心眼儿里面就觉得很讨厌。 那时候,她扯着树叶子,愤愤不平的想,要是百里策对苏姐姐不好,自己可是一定饶不了他。 而这样子的誓言,自然是作数的。 「如今宣王世子已然是没了妻子,正是需要一个温柔体贴,又低调不争的女人,成为他的正妻。可惜,他对赫连清那样子的狠,一时之间,又挑不到合乎自己心意的。宣王世子,毕竟岁数有些大了不是。这娇花一般年纪尊贵的嫡女,谁愿意嫁给一个又脏又老的臭男人,就不知道,清姿可是愿意委屈一二。」 元月砂柔柔相询。 杜清姿收敛了方才无比锋锐的姿态,如今却也是一副腼腆柔顺模样,柔柔的说道:「只不过清姿到底是个养女,只怕,宣王世子心高气傲,也是不见得能瞧得上。」 元月砂微笑:「我原先也是这般认为,只不过如今见识了北静侯萧英的手腕。连死了原配的萧英都可以娶豆蔻年华的贞敏公主,只要费心谋算,将百里策名声尽毁,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萧英是元月砂的敌人,可是元月砂也并不介意学一学萧英的手腕。 元月砂冷冷的想,今日可是贞敏公主回宫叩拜父母的时候了,她相信必定是会有一场好戏。而这场好戏,更是元月砂十分期待,让萧英身败名裂的。 她等一会儿,自然也是要去瞧一瞧了。
140 公主回宫 「侯爷昨个儿,军营里面熬了一夜,我命你们备好的银耳莲子汤,可是已然弄好了。」 贞敏公主柔语吩咐,嗓音娇柔得好似黄莺鸟儿的歌声,煞是好听。 今个儿她一大清早就起身,沐浴更衣,梳了头髮,均了粉面。 如今默娘正为贞敏公主梳好了头,又挑了一枚髮钗,正往贞敏公主发间戴。 闻言,默娘也顿时和气应声说道:「昨个儿让小菊那丫头瞧着火,如今那莲子汤早就熬得软烂,吃着也是正好。如今小火备在了炉子上,待侯爷醒来时候,温温热热的,正好入口。」 贞敏公主如今也是梳了妇人髮髻,身上一套新做的绸衫,雪白布料上绣了淡青色的青菊,发间别了一枚翠色剔透的翡翠髮钗。 她年少美艷,就算不怎么化妆,也已然是极好看了。如今薄薄涂了层脂粉,越发显得姿容绝美。然而饶是如此,那面上淤痕未消,唇角面颊俱有浮肿,温润之中却别有几分怪异。 如今贞敏公主言语款款,也不似圆房后那般神思不属,整个人显得熨帖、周到。便是最殷切的主妇,也不过如此。 贞敏公主雨露承欢,受尽折磨之后那第一晚,彼时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而萧英也早安排好了默娘,对贞敏公主加以服侍,劝慰开导。 及过了几日,贞敏公主公主缓过劲儿来,既未曾寻死觅活,又没有哭啼吵闹,萧家见她安安分分,也拨了几个丫鬟来贞敏公主院子里侍候。 否则一个堂堂的侯府正妻,身边若没有人侍候,那也是未免太寒酸了些。 当然,那些宫里面陪嫁的宫娥,也是不能用的。 就算贞敏公主身边添了些个小丫鬟,照样也是萧家的家生子,这嘴也堵得严实的那种。 一时之间,贞敏公主这院子里面,也悄无声息,围得跟铁桶也似。 贞敏公主此刻眉头一皱:「唉,昨个儿也是不知晓有什么事情,侯爷忙到天亮了才回来,如今也只在书房眯了一个多时辰。便算是铁打的身子,这样子折腾,我只怕也是熬不住。过一会儿侯爷醒了,先喝这一碗莲子汤,今日咱们院子里面的小厨房,先备下几样清爽的点心。这睡得不好,一大清早,也是不能吃得油腻了。」 贞敏公主自打六岁开始,就想方设法,只盼望能讨母妃欢心。更不必提,她这个女儿还要讨父皇欢心,帮衬着母妃争宠。小小年纪,贞敏公主已然是颇费心思,颇会算计了。若她要对谁好,自是能做得到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爱惜到了骨子里面去。 默娘和声说道:「公主亲自挑的早膳样式,什么包三丝,豆腐皮包子,都是清淡爽口的。如今小厨房的人,正在替侯爷做。侯爷得公主这般操心,可真是侯爷的福气。」 贞敏公主轻轻的嗯了一声,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说不出口。 暗中,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悄悄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那心尖尖儿,顿时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烦躁。是了,今日可是入宫之期,照着规矩,应该回皇宫的。 她甚至不知晓,昨日萧英彻夜不归,可是萧英玩儿的一种手段。故意拖延,找了个藉口拖延推诿。出嫁的公主,回皇宫见礼,这本是龙胤宫中的规矩。可是贞敏公主却并不知道,萧英会不会坏了这个规矩。 可是贞敏公主这心里面再如何焦躁,有些话儿却也是没有说出口,有些神色也是绝不敢明明白白的露在自个儿的脸上。 是了,她如今周围,都是北静侯府的人。 而这些下人将自己团团围住,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瞧着。 而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窥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若稍有怨怼之色,还不知晓是什么下场。 如今在这个北静侯府之中,自己还不是任人摆布,没有脱身之机会。 一点点的苦涩涌入了贞敏公主的心头,却让贞敏公主强自忍耐,不能流露出半分。 是了,自个儿如今,并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正在这时候,萧英却也是到了房间里面了。 贞敏公主压下了心口的种种翻腾,一派若无其事之色,又吩咐下人将早准备好的莲子汤送上来。 旋即,贞敏公主方才说道:「侯爷昨个儿睡得那么晚,如今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不过略略沾了枕头,怎么就起来了,怎么就起来了。」 萧英脸上确实有些松松的疲惫之下,面颊之上,却也是锋锐不减。 闻言,萧英却不觉喉头咕咕的发出了古怪笑声。 「今日是敏儿回宫问安的日子,难道能耽搁了不成?若是不去,便是失了礼数。只怕,敏儿你的心里面也是会不欢喜。要是敏儿不想回去,我便是顺了你的意如何?」 贞敏公主不悦:「侯爷说哪里的话,父皇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为了公事繁忙,难道他还会因为你去的迟些,治罪于你不成?难道我这个妻子,竟然是如此的不通情理不成?」 萧英略略默了默,方才缓缓说道:「既然是如此,倒是为夫说错话了。」 他垂下头,专心致志的吃那碗莲子羹。萧英许是饿了,这一碗莲子羹被他狼吞虎咽的,三两下都是吃了个精光。 贞敏公主面上看着浑然无事,可那一颗心,却绷得紧紧的。 她一言一语,一问一答,都是要小心谨慎,不能有丝毫的错处。 若不能取信于北静侯府,自己又怎么能被允许踏出这个地方呢? 虐待公主,轻慢宗室,这可是大罪! 贞敏公主手掌已经是湿漉漉的,满满都是汗水,手指头却也是不觉死死的搅住了手帕,搅得紧紧的。 那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而贞敏公主口中,却一派温声软语,细语柔柔:「侯爷一晚上没好生休息,这一大清早起来,也自是应当先喝点莲子汤,暖暖肠胃。过一会儿,再用些清淡早膳。」 萧英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回答,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一时之间,贞敏公主心中转了若干念头,一颗心心儿也是不觉七上八下的。 如今的萧英瞧来,倒似仍有领着自个儿去宫里面的打算,如今也没说不去。 贞敏公主只盼望萧英是当真允了,没准备不去。 早上的清粥小菜点心等物铺上,贞敏公主也姿容温顺,陪着萧英用早膳。 她纵然是胃口不佳,却也是仍然勉强自个儿吃了一小半碗粥。 实则今日一大早,贞敏公主起来,那也是胃口全无,什么东西也是吃不下。 如今贞敏公主胃里落了些汤水,却一阵子的噁心反胃,竟似想要将这些东西生生呕出来。 她却也是勉力生生压下去身上泛起了的噁心感觉。 那样子的噁心,是因为极紧张,所以胃也是有些不舒坦了。 萧英胃口倒是很好,一阵子狼吞虎咽,将那一碟豆皮包子都是生生的给吞了大半了。 贞敏公主心不在焉的用勺子搅拌碗里面的粥水,却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倘若,倘若萧英没有那些极恶劣的嗜好,那该多好。自个儿就这样子,陪着他安安稳稳的吃一餐饭,对他关怀备至,做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 如今这难得的平静,竟好似做梦一样,也像极了贞敏公主梦中所想要的生活。 可惜,可是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 每当黑夜来临的时候,萧英就是会化作了一匹饿狼,狠狠的扑了过来,撕咬自个儿的血肉,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她那娇嫩的身躯早就遍体鳞伤,而干涸的心灵更是痛得千疮百孔。 耳边,却听着萧英沉沉的嗓音:「敏儿的心里面,其实是恨透了我吧。」 那沉沉的话语之中,也不知晓蕴含了多少试探的味道,更不觉让百里敏为之悚然一惊。 萧英可不是傻子!这男人虽然变态,虽然兇狠,可是却是个十足十的聪明人物。那样子恶毒的聪明,甚至远胜过寻常的俗人。 百里敏压下了咚咚咚的心跳,不错,自己若做出一副柔情似水,绝不计较的模样,萧英是绝不会信的。 他那样子对待自己,若说自个儿的内心之中,竟无半点怨怼之意。就算是百里敏自己,也只觉得无比的虚假。 百里敏的眸子之中,却也是顿时不觉浮起了一层朦胧水汽,好似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她掏出了帕儿,轻轻的擦去眼角水痕:「侯爷还知晓,你对不住敏儿。你让我怎么办,我什么都不要,都随了你了,这桩事情别人知晓了,还不知道如何编排我,说我这个公主活该。侯爷若不肯收敛,让别人知晓了,坏的是萧家的名声,也让我这个贞敏公主成为了京城的笑话。」 百里敏不觉悽然说道:「我怎么居然这样子的命苦,我都不知晓如何在母妃面前遮掩,她本来便不满意,如今我都不知如何交代。」 说到了这儿,百里敏垂下头,轻轻的揉揉手帕:「只怕我回到了宫里面去,也只能託词误食了东西,满脸都是红疹子,见不得人了。否则,这可怎么是好。丑态毕露,惹人笑话。难道让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我这个公主居然被人打。」 此刻百里敏也是不觉想起了一桩龙胤后宫之中的旧事。 父皇身边的郑妃,有一个娘家姐妹,嫁人嫁得不好,丈夫醺酒,喝醉了就会殴打妻子。 郑妃念及姐妹情深,求宣德帝为之做主。 可这郑氏虽然被虐打得很厉害,满脸都是青紫的淤痕,可在陛下跟前,居然也是百般遮掩。事后,郑妃责问这个郑氏,明明私底下哭诉得十二分的悽然,怎么反而为那夫君遮掩。 郑氏也不觉哭诉,说情分难捨,说闹出去丢脸,说为了孩子。 总之有种种理由,郑氏就是不肯指责自己的丈夫。 郑妃原本也是想要帮衬一二,瞧着这个姐姐这般模样,也是懒得理会了,从此以后,都是心灰意冷。 后来听说,那郑氏不到四十岁,那就已经死了。别人都说,郑氏的死有些猫腻,是被活活打死的。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了,这样子事情,也就这样子不了了之了。 贞敏公主小时候也是见过这位郑氏,认识这个妇人。 她也很聪明,学着郑氏的样子,只盼望能应付萧英。 想来萧英必定是喜欢,自己被调教得柔顺,会替他遮掩。想来他也是不乐意,让自己被软禁一辈子。 这番话,贞敏公主的心里面也是盘算许久了,也只盼望能取信萧英。 让萧英相信,自己就和那郑氏一样,爱惜脸面,担心别人讥讽,不会折损他的脸面。 萧英听了,也是不置可否。 他心计颇深,其实贞敏公主根本猜测不透萧英在想些什么。 萧英端起了碗,将碗中粥水都是喝得干干净净的。 他放了碗,擦了唇瓣,方才缓缓说道:「阿敏既然是如此为难,为夫也是不好为难你不是。既然担心这一脸淤痕,会人前出丑,何必找什么藉口呢,不如不去就是。就说,你身子娇弱,抵不住秋夏之日的寒热交加,这身子居然是染了风寒,实在是不好将病气过给陛下和静贵妃。如此一来,岂不是极好。」 贞敏公主听得心中一亮,后嵴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寒意。 一股子绝望的寒意顿时涌上了心头,贞敏公主甚至忍不住想要崩溃。 她蓦然狠狠的一掐手心,感觉一缕痛楚却也是从手掌心传来。 贞敏公主忍不住想着,她一定要忍着,定然不能就此崩溃。 没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贞敏公主却也是生生挤出了嗔怒之色:「我顶着这张脸进宫,还不是因为侯爷。我不顺母妃的心意,非得要嫁给侯爷,已经是让母妃不欢喜了。如今嫁入了侯府,却连回去见礼也是不肯,她心里可是凉透了,只怕也是越发对侯爷不满。」 说到了这儿,贞敏公主脸颊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红晕。 「再来,好端端的,我连回宫见礼也是不去。说什么染病有疾,别人也是不肯相信的。还只道,只道我年少贪欢,故而连这个礼数也是不讲。」 却一副少女羞涩姿态。 那娇艷的脸颊红晕流转,更是平添几分俏丽。 萧英低低的笑了一声,含笑说道:「既然是如此,那就有劳敏儿了。」 贞敏公主听着自己的心砰砰的跳着,心中喜怒莫名。 她甚至不敢流露些许喜色,只轻轻的垂下头去。 萧英心思深沉,却也是心思反覆,说不准一转眼,又要将自己软禁在侯府,不肯让自己现身。除非要让萧英相信,自己是当真秉性柔顺,绝对是维护萧英的利益,绝不会对萧英如何。 只要自个儿到了皇宫,只要自己踏足,才能摆脱这活死人一般的日子。 上马车之后,萧英忽而伸手,握住了贞敏公主的手掌。 贞敏公主一惊,她的手掌冷冰冰的,还有汗水。 这一刻,萧英握住了自个儿的手掌,也是生怕自己的心绪被萧英所察觉。 然而萧英却也好似什么都没察觉也似,就这样子拉着贞敏公主上了马车。 贞敏公主微微有些恍惚。 这一路之上,萧英一直也是拉着贞敏公主的手,却也是没有松开。 贞敏公主那一双纤弱的手掌,就被萧英捏着,她也是不敢抽出来。 萧英的手很宽厚,也是泛起了阵阵的温热味道,那干燥的手掌,似乎暖干了贞敏公主手掌上的汗水。而那原本冷冰冰的手掌,如今却也是慢慢的捏着暖了。 贞敏公主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砰砰的乱跳。 她的一颗心,跳得很快很快,心尖尖流转了几许的恍惚之色。 除了浓浓的恐惧,其实还有别的说不出的异样情愫。 手掌肌肤相贴,萧英这个举动,竟似有些呵护自己的味道。 这些日子,自己留在了北静侯府,日日惊惧,别的什么都忘记了。 这一刻,却想起了自个儿偷偷和萧英相聚私会的日子。 萧英那时候为人十分温和,又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他守之以礼,最出挑的举动,也是不过伸出手,轻轻的捏捏自个儿的手。萧英稍微用力,那股子淡淡的暖意,就顺着萧英的手掌,这样子暖融融的透入了自个儿的手心之中。 虽然是这样子简简单单的举动,却也好似具有什么说不出的魔力,让贞敏公主神魂颠倒。甚至,那一夜做梦,都是禁不住十分甜蜜而凄艷。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这样子甜蜜的滋味,却是蛊惑人心的毒药,让人如此的痛楚。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甚至有几分的心如刀绞,说不尽的难受。 为什么自个儿做梦就想要得到的东西,却是一场幻梦,是一场空呢? 萧英,萧英—— 他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这几日,贞敏公主受到了想都想不到的暴虐相待,可有时候,萧英也是会温柔起来。 他会含着泪水,轻轻的吻过了自个儿每一寸肌肤,用舌尖儿轻轻的舔着她身上的伤口。 那泪水顺着萧英脸颊,一滴滴的滴落在了自个儿的身躯之上。 那时候,也会让贞敏公主有一缕错觉,觉得这个男人是心疼自己的,真心的爱着自己的。 他会让遍体鳞伤的自己,轻轻的偎依在他的膝头,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髮丝。 他甚至会跪在自己跟前,哽咽的说道:「公主,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控制不了自己啊。」 萧英身材魁梧,跪在贞敏公主跟前,他就好像是一头雄狮,是那样子的兇勐威武,如此的坚不可摧。 他抓住了贞敏公主发颤的手,让贞敏公主纤弱的手掌,擦去了自个儿脸上的泪水。 这些种种情事,一瞬间也是涌上了贞敏公主的心头。 这一刻,贞敏公主甚至有些了解郑氏了,明明被打得遍体鳞伤,明明已经是受尽屈辱。郑氏可以在郑妃跟前,咬牙切齿的怒骂她的那个可恨的夫君。可那又怎么样呢? 一转眼,郑氏居然还会颇为留恋这个男人。 这样子的念头,一下子飘过了贞敏公主的心头,旋即贞敏公主一颗心,又是变得十分的坚定了决然了。 女人生来就是多情而柔软的,也并不是贞敏公主一个人会对自己的男人留恋不已。 可是如今,萧英这样子温顺和善的举动,就算是让贞敏公主联想篇幅,却也是并没有改变贞敏公主的决心。 是了,是了,自己不能原谅这个男人,绝对不能。 他欺骗了自己的感情,毁掉了自己的人生,并且蹂躏了自己的尊严,算计自己的尊贵。 这个男人,无疑是心狠手辣,手腕残忍。 他哄骗自己,让自己以为可以得到这样子的幸福,哄得自己背弃了一切,什么都不要。然而换到手里的,却是这样子可悲的讽刺,兇狠的暴虐。 他已经是将自己的人生,彻彻底底的回去了。 自己不能够心软,这心软之后,就好像郑氏一样,活不过四十岁。 她会被这个男人活活打死,而打死之后呢,萧英又会去寻觅新的猎物,加以折磨,满足他近乎变态的欲望。 这个,该死的变态! 自始至终,贞敏公主也是轻轻的垂下头,不让自个儿的脸颊流露出不该有的神色。 是了,这个男人是万分可恨的,可偏偏又是那样子的聪明。 就算人在马车之上,而这马车也是行驶通往了皇宫,只要萧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仍然是会让这辆马车一路飞奔行驶,折回萧家,折回那个冷冰冰的好可怕的魔窟。而这魔窟里面,那里面每一个人都是木偶,被人操纵,被人指挥着。 贞敏公主的一颗心,砰砰跳着。 马车里面很安静,萧英没有说话,贞敏公主也是没有说话。 忽而一片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按上了贞敏公主那娇嫩的面颊,这甚至不觉让贞敏公主打了个寒颤。 待回过神来时候,贞敏公主顿时恢復了那无比柔顺的姿势,任由萧英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自个儿的脸颊。 萧英嗓音也是微微有些沙哑:「敏儿,多些你了,你对我真的很好,很好。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却也还能如此护着我,容忍我。」 他不觉说得个嗓音哽咽,眼底也是不觉泛起了泪光。 「我清醒时候,瞧也不敢瞧你,生怕你会嫌弃我,不喜欢我,我吓坏你了。敏儿,敏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百里敏不敢抬头,颤声说道:「我,我也没真的见怪你,侯爷。」 萧英缓缓低语:「我有这个病,便是自己也是医不好,自己也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我只盼望,盼望有个真心爱我的姑娘,能够帮帮我的。」 他嗓音顿了顿:「公主,你可知晓,我是怎么得了这个病的。」 百里敏轻轻的摇摇头,她当然不会知道,而满京城的人,也没几个知晓萧英有这个毛病。 「小时候,我父亲死得早,萧家的未来,家族的重担,都在我的身上。母亲对我很严厉,我稍稍不听话,她便是狠心待我,对我鞭打呵斥。有时候,甚至是一个很小的错,她也是不依不饶的。我那时候在家中,那也是动辄得咎,很容易就添了错误,甚至被狠狠鞭笞,一番责罚。小时候,我甚至觉得,一个生下来,那么挨鞭子,被毒打,那都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等我入了军队,步步高升,甚至做了将军。其实在军中的规矩,和小时候家里的规矩,也没什么不同。做人,也是不能够犯错。一个人若不肯柔顺听话,那就用鞭子抽得让他听你的话。」 「原本,这一切是好好的,我也没觉得有些个什么不对。敏儿,敏儿,可是后来,我觉得不对劲儿了。我喜欢在战场上,用尽狠辣手段,对付自己的敌人。眼见他们痛苦哀嚎,我内心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谁也是不能说我不对,对付敌人,到了战场之上,仁义道德可是统统都是没有用的。这些也都罢了,我对府中下人也是十分严苛,直到,我折磨死家里一个婢女,她叫做柔儿。我才知晓,自己很不对劲儿。我被凶兽附身,有时候自己见着自己,也会觉得害怕的。你说我这个病,究竟会不会好?」 贞敏公主顺着萧英的话说:「侯爷这个病,一定会好起来的,会慢慢的没有事儿的。」 萧英笑了笑:「是呀,如今我有敏儿了,这天底下的女子,便没有一个,有敏儿这样子的体贴入微,善解人意。有你帮衬,我纵然是有病,也是会好的。这世上,又怎么会有男子,捨得将你辜负?」 贞敏公主轻声说道:「侯爷称赞得太过了。」 萧英蓦然重重的将贞敏公主搂住在了怀中,贞敏公主四面八方都是萧英的味道,这也是让贞敏公主一阵子的心乱意乱,浑身发僵。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母亲将我毒打,将我关入柴房之中。那一次,我瞪大了眼睛,伤得很重,我甚至说不出话儿来,舌头都动不了了,不能叫人来救自己。那时候我是个小孩子,却也是已然懂了,一个人受伤太重,那是会死掉的呀。我觉得很害怕,很害怕,瞪大了眼睛,不敢闭上。生怕自己泄了这口气,那就会死了。眼前的一切,很黑很黑,四周围又是凉冰冰的。我那个样儿,觉得很害怕。公主,我到现在,晚上也是很怕黑,要留着灯火。小时候很害怕,我也没法子。后来长大以后,我很怕黑,你猜猜我会怎么样?」 贞敏公主当然不知道怎么应答,也不好勐烈的挣扎,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忽而觉得脸颊一热,萧英面颊之上的泪水滴落,可巧便滴落在贞敏公主娇嫩的脸颊之上,又滚落在贞敏公主的衣襟上面。 萧英的泪水,带着一股子淡淡的炽热味道。 「等我长大了,我还是很怕黑,可是想想你,那也是不会觉得如何的害怕了。」 萧英情话绵绵。 而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绷紧了身躯,一阵子的警惕狐疑。 是了,自个儿手掌冰冷,身躯绷紧,萧英聪明,怎么会不怀疑? 他如此相哄,必定是对自己并不如何放心,想要说些软话,让自己放弃告发的念头。 他想要自己和他回去那个冷冰冰的魔窟,继续过那生不如死的生活。 所以萧英这样子感情涌动,从那悲剧的童年,说到了现在脆弱的中年。 一旦他笃定自己决意揭发他羞辱公主,萧英会不会弄晕自己,然后让她入不了皇宫,随意挑个理由搪塞?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今,贞敏公主整个人在萧英的怀中,又紧张又害怕,却偏生一点法子都没有。 蓦然,她唇瓣一热,被萧英生生的吻住。 却也是口齿交缠,唇齿湿润。 萧英仿佛很是用力,让贞敏公主几乎都是喘不过气来了。 她不敢拒绝,就算是内心充满了恐惧和噁心,也是不敢逃脱这唇齿纠缠。 贞敏公主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的乱跳,身躯也是不受控制的一阵子的发热。 然后马车却也是停了下来,萧英也是分开了唇瓣,手指头轻轻擦过了贞敏公主的红唇。 他目光闪动,眸子深处有着一缕污黑与深邃,嗓音却也是说不尽的柔和:「公主,下马车吧。」 贞敏公主被萧英的举动闹得好似木偶一样,如今回过神来,更是忍不住尖声嚷嚷:「下马车,为什么要下马车,为什么不去皇宫,我要见母妃,我要见父皇。萧英,你到底要做什么,做什么呀!」 她眼角不觉泛起了一点儿淡淡的晶莹光辉,绝美的脸颊却也是不觉通红。 她快要被萧英生生逼疯了,只觉得说不出的害怕,道不尽的恐惧。 眼前的男人,好似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一不小心,就是会被生生吞噬,万劫不復。 萧英却也是不觉伸出宽大的双手,轻轻的捧住了贞敏公主巴掌大的小脸,柔声说道:「好了敏儿,如今已经到了宫门口了,你下了马车,就可以入宫,见到你的母妃。想来,你必定是想她了。」 贞敏公主嗓音戛然而止,却也是不觉十分意外。 方才她被萧英刺激得神魂颠倒,哪里知道马车到了哪里。 她也想不到,马车已然是到了皇宫角门。 贞敏公主内心翻腾了浓浓的惊讶,萧英当真肯让自己入皇宫,让自己见父皇和母后? 事到如今,贞敏公主也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欺骗萧英,假意顺服的小手段,似乎是并不能真正的欺骗这个男人的。 若是其他男儿,也许瞧不出贞敏公主的手腕。 可是萧英却是那样子的聪明,当他手捏着自己的手,就应该知晓自己是说谎了。 这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贞敏公主也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她一时怔怔发呆,竟似不知晓如何自处。 萧英却也是慢慢的松开了手掌,将一片面纱给贞敏公主轻柔的戴上了。 他沉沉说道:「敏儿知晓我有病,还对我这么好,肯为我掩饰,对我不离不弃。我的心里面,也很感动。」 面纱轻轻的垂下,遮挡住贞敏公主的面容,也是遮挡住了贞敏公主面上的淤伤。 旋即,萧英又伸手,按住了贞敏公主的肩头:「所以我为了你,以后也不让自己犯病,一定是会好好待你的。敏儿,敏儿,我是真心喜爱你的。」 贞敏公主的脑子早就乱成了一团了,她甚至无心去听萧英的言语,而是迫不及待的,匆匆的下了马车了。 秋日的阳光十分明润,碧蓝色的天空之上,层云万里,一排大雁飞过,倒是极好的天气。 眼前便是巍峨宫墙,中辰皇宫,萧英居然是并没有说谎话。 贞敏公主纵然是戴着面纱了,也好似被这明润的阳光,刺得眼花缭乱,沖得头晕目眩,双腿竟似微微发软。 她在北静侯府,纵然是让阳光落在了身上,可是那样子的阳光也好似冷冰冰的,竟然是没有一点儿温度。 如今贞敏公主被这暖融融的阳光一照,竟似恍惚隔世。 一阵子恍恍惚惚间,耳边却听到问安的声音。 「月砂见过贞敏公主!」 她回过头,瞧见了一张秀美而明润的脸庞,少女的嗓音也是极为清越,听得人竟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阳光下,元月砂更是出奇的明艷,好似闪动着灼灼的光芒。 一时之间,贞敏公主也是不知晓是什么滋味,也是不觉瞠目结舌,竟然是什么话儿也是说不出来了。 伴随元月砂而来的,居然还有元蔷心。 元蔷心嗓音脆生生的:「想不到居然是这般可巧,今日也是张淑妃的生辰,皇后娘娘招了些女眷,与张淑妃做寿。虽然是并没有大张旗鼓,也是皇后一片垂顾之心。却可巧,撞了贞敏公主这回宫请安之期。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呀。」 元蔷心话里有话,自然是有几分酸意的,谁让萧英是元蔷心的心上人呢。 可是贞敏公主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此刻贞敏公主心绪纷乱,脑海里面一片模煳和空白。 她方才一路之上,都担心萧英软禁自己,故而也是处处提防,萧英那些言语举动,她都无心体会。 可是如今,贞敏公主却并明白萧英这是什么意思。 萧英,萧英应该知晓,自己不会乖乖巧巧的,可是却装煳涂,听之任之。 他难道任由自己,去揭破这桩事情吗? 此事揭破,那么萧英就是会身败名裂,将萧家名声也是毁于一旦,什么都没有了。难以想像,萧英却任由自己做戏,甚至将她带来皇宫。难道,萧英虽然无法克制自己,却也是心生悔意,乃至于有意补偿,任由自己做戏,却并不拆穿? 方才唇齿纠缠,那样子的热吻,贞敏公主内心并无波澜。可是如今回忆,却竟似有几分痛楚销魂的味道。 耳边却也是听见了萧英和声说道:「敏儿,陛下传唤,又让我去御书房商议军中之事。故而,倒也是不能够随你一道去见静贵妃。委屈敏儿一二了!」 贞敏公主目光轻扫,瞧见了父皇身边的内侍徐公公。 大约徐公公也是等在了宫门前,就为了替宣德帝传唤萧英。 萧英不在,倒也是好了。 贞敏公主也是忍不住一阵子的心烦意乱,如此之想。 萧英蓦然搂住了她的腰身,隔着轻纱,在贞敏公主的樱唇之上轻轻一吻。 却无方才火热缠绵,只是蜻蜓点水。 贞敏公主的心却好似搅乱了一池春水,乱成了一团,瞧着萧英大步离去 元蔷心不明就里,心中嫉意却也是更浓了。 贞敏公主身为公主,身份这样子的高贵,可是却没想到,她也是这样子的不知廉耻。 若不是贞敏公主不知晓礼数,又怎么会和萧英厮混,并且成了福气。 就算是公主又怎么样,还是逼死了人了。 元月砂却是眸光沉润,波澜不惊,她轻轻的垂下头去,一拂自己衣衫。 贞敏公主面纱下的容貌,仍然是那样子的倾国倾城。可是元月砂却是好奇,好奇那轻纱遮掩的绝美脸蛋,究竟有没有伤痕印记。
141 当众露伤 眼见贞敏公主踏入了那宫门之中,元蔷心却也是忍不住含酸连连:「贞敏公主新婚燕尔,和北静侯夫妻情深,如此恩恩爱爱的,可当真是羡煞旁人。只不过,到底是金枝玉叶,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是如此亲热,却也是不知是否有违礼数。」 无论谁和萧英在一块儿,元蔷心都是舒坦不起来。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些个有关于贞敏公主的种种流言蜚语,也情不自禁的为自己的嫉妒找到了该有的理由。原来贞敏公主并没有想像之中的那样子的高贵,也是靠了些个见不得人的手腕,才拢住了萧英这个男人。否则照着礼数,贞敏公主也应当嫁给薛采青才是。 既然是贞敏公主不知羞耻,那么自个儿厌恶贞敏公主也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情不自禁的瞧着元月砂,指望着元月砂会成为自己的同盟。女人会因为一个男人成为敌人,也可以因为一个男人成为了朋友。 元蔷心认定,这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小气的。既然元月砂也得不到萧英,那么对于贞敏公主的嫉妒,两个人应该都是一样的。 若不是这样儿,元月砂也不会为了自己求情,让她可以提前解了幽禁。 这位昭华县主,可是一向不喜欢自己的。 然而元蔷心却不由得失望了,元月砂恍若未闻,仿若什么都未曾听到,一双眸子涟涟生辉,只瞧着贞敏公主那婀娜多姿的身影。 元蔷心不死心:「这张淑妃的生辰,怎么可巧就是贞敏公主回宫问安的时候。这周皇后为了张淑妃的生辰,这样子大费周章,也是不知晓存了什么心思,究竟是有什么样子的打算。皇后娘娘不但恩许张淑妃的家眷可以入宫,还邀请了京中一些女眷,入宫说话儿。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压压静贵妃的风头。毕竟,贞敏公主嫁得并不如何的光彩。如今回到宫中拜见陛下母妃,也是丢人现眼。」 元月砂自然也是知晓怎么回事,先前静贵妃网络张淑妃,本来可谓是情投意合。可没想到,贞敏公主却嫁给了萧英,正因为如此,张淑妃也是与静贵妃交恶。在张淑妃瞧来,并不是因为贞敏公主自己要嫁,而是静贵妃待价而沽。而周皇后也趁机又和张淑妃交好,十分殷切,这也是做给静贵妃瞧的。不过这些宫中派系斗争,想来元蔷心这样子一个小丫头,也决计想不明白的。 如今听到了元蔷心这样子说,元月砂也只是笑了笑:「皇后娘娘的心思,我怎么能猜测得到。」 元月砂这样子的态度,也是让元蔷心为之气结,面色也是不觉变了几变。 旋即,元蔷心却是满面堆欢,脸颊之上不觉染上了欢愉的笑容,口中却是充满了讽刺的味道:「如今昭华县主身份高贵,行事也是有高贵之人的做派。只不知这心里面,可是能意难平?毕竟原本是你的夫婿,如今却也是转手给了别的人。人家可是高贵的公主,又顶着一张绝世无双的脸蛋。她要坏了你的姻缘,让侯爷变心,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不觉泛起了一缕浅浅的冷笑,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泛起了几许冷凛的光辉。 元蔷心这样子的幼稚挑拨手段,元月砂自然也是不放在眼里:「我自然没有意难平,做人不能太贪心了,既然是有了实惠,又怎么会再在意别的事情呢?可惜我虽然没有意难平,就是不知晓蔷心妹妹有没有了。」 元蔷心脸颊顿时泛起了一缕绯红,元月砂这番言语,可巧就是刺到了元蔷心的痛处了。 明明萧英的婚事,已然是定了下来,元蔷心自己也是有未婚夫,可是元蔷心就是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有些东西越是得不到,却也是越发难免骚动不已。 元月砂再柔柔的补了一句:「况且,我一直觉得,蔷心妹妹还是有些福气的。」 她说了这么样子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轻笑一笑,婀娜多姿的身影却也是踏入了宫门之中。 元蔷心也是不明白元月砂的意思,狠狠的一跺脚,却也是不觉跟了上去。 元月砂纤弱的身影在阳光之下宛如一朵娇艷的冰莲,冉冉的绽放,婀娜多姿。而那秀美的脸蛋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折射出了浓郁的深邃。 元蔷心自然是有福气,才不惊人,貌不出众,就算拈酸吃醋,却又折腾不出什么大阴谋,浑身上下都透着平庸,这就是元蔷心的福气。这平庸也有平庸的妙处,纵然爱慕萧英,可萧英却根本瞧不上元蔷心这种货色,连拿她做个代替品也是不屑的。 元月砂的脑海里面,又浮起了贞敏公主那绝美的身影。 这绝美难得的东西,总是会招惹了许多的觊觎者,也会招惹更多的危险,更多的贪婪垂涎。 这世上男人,追求的无非是两样东西,泼天的富贵权柄,以及那绝色的绝代佳人。 男人可以为了权力而不择手段,那么对于绝美的少女,也是会同样如此的。 元月砂低低冷笑,任由已经有些凉润的轻风,轻轻的拂过了自个儿脸颊。 那清澈湖水被风轻轻吹拂之后,却也是不觉泛起了片片的涟漪。 瞧着池水映照自己身影瞬间,贞敏公主却也是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死死的扯进了面纱。 在夏天的时候,御花园里面的池水之中,那一片片的荷叶十分翠绿,宛如一片片翡翠雕琢而成的那般,却也是煞是好看。她记得那时候,自己临水而望,瞧着那一朵朵开得粉嫩娇艷的荷花,心里面也忍不住去猜,自个儿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子的人。 如今天色渐凉,那些浮起的一片片翠绿色的荷叶渐渐也是有了衰然凄落之相,池子里面也是早就没有了荷花了。贞敏公主瞧着那一片片的残荷,内心之中也是不由得很不是滋味,酸熘熘的很是难受了。 这皇宫,这御花园,一景一物,贞敏公主都是那样子熟悉。 她眼眶微微发酸,一时之间,竟似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贞敏公主忍不住轻轻的提起了裙摆,轻盈的掠向了碧华宫。 周围的景物轻轻的飞快从贞敏公主身边移开,便是宫娥好奇的惊唿,也是不能阻止贞敏公主的脚步。这御花园里面的景致,对于贞敏公主而言,是那样子的熟悉了,熟悉到一颗树木,一块石头,都是那样子的瞭然于心。 她忍不住热泪盈盈,从前自己总觉得皇宫又冷清又寂寞,可是这里始终是自己的家。等到自己回来了,仿佛过去的岁月,静悄悄又安宁的日子一下子又回来了。 就在踏入宫门之前,贞敏公主也甚至不敢有所期待。她生怕连回宫的机会都没有,要是饱含了期待,一旦失望,一颗心也是会被沉沉的打压在了谷底。 好了,好了,北静侯府的一切,她终于不用再忍受了,如今也可谓是挑出了魔掌。 不知不觉,泪水也是滑过了贞敏公主的脸颊,撒在了清风之中了。 她好似一捲风似的,闯入了静贵妃的房中。 而此刻的静贵妃也未曾料到了女儿的忽而闯入,一时不觉微微有些吃惊。 贞敏公主扑入了静贵妃的怀中,人也跪在了地上,却也是不觉忽而轻轻抽泣,不由得觉得万般委屈。 静贵妃措手不及,也顿时有些茫然无措。 她伸手轻轻抚摸女儿的头髮,忽而不觉冷笑:「如今你可算是知晓错处了,当初你的婚事,可谓是极倔强的。便是我极力否对,你也不肯听。如今,倒是怕我这个亲娘怪罪你了。」 贞敏公主哽咽:「这都是女儿的错。」 静贵妃冷笑:「是了,你恣意妄为,连带你父皇也待我十分不满,也不肯来我这儿坐一坐。张淑妃生我的气,认定我瞧不上十七皇子,甩了些脸色,很不好看。如今人家,更一心一意跟周皇后献殷勤,还大张旗鼓过生辰,分明也是落我们碧华宫的脸面。」 说到了这儿,静贵妃话锋一转:「罢了,好在你的夫君总算是个有本事的。如今龙胤隐患重重,陛下待姑爷自是不同。什么薛家,什么张淑妃,如今甩脸色罢了。说到实际的实惠,陛下的看重,萧家底子还是极丰厚的。你以后要好生服侍夫君,出嫁从夫,可是要将萧英的心死死的抓住在手中。咱们这位姑爷,以后还是有前程的,我女儿的眼光也还是很不错的。如今我虽受一时冷遇,以后你这门婚事长久好处也是在后头。」 静贵妃自认如此言语,也是对女儿一番宽容劝慰。 贞敏公主渐渐没有哭了,却也是不觉字字刺耳。 静贵妃这字字句句,可是让贞敏公主觉得剐心。 贞敏公主打小心思重,又喜欢将委屈隐匿于心中,又是个极自傲的性儿。 若往日里,听到静贵妃这样挑剔难处,便是觉得委屈,也傲得不肯说。 如今贞敏公主纵然觉得千般别扭,也只忍不住含羞开口:「求母妃救救女儿,我,我——」 她面纱后一张脸,早就泪流满面。 「女儿可是受不得驸马虐打,受尽委屈,区区几日,生不如死。」 说到了这儿,贞敏公主摘下了面纱,脸上淤青一览无遗。 静贵妃大惊,一挥手,让那些个服侍的宫人纷纷退下。 「你与驸马,因为什么事情,竟争执成如此模样,玉容受损。冰肌玉骨,却招如此凌辱。」 贞敏公主哭诉:「女儿一直本本分分,性子柔顺,只因为那萧英,秉性狠戾,生来,就是个变态。」 静贵妃倒不这么看,萧英又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这一番行事,断断不会如此不知分寸。贞敏公主这言语有些个夸大其词之处,也是犹未可知。 静贵妃迟疑:「这两夫妻争执,总是相吵无好言,且萧英是个武夫,不免粗鲁。敏儿,可知柔能克刚,哪里能跟自己夫君硬碰硬的。」 若只因夫妻争执,便闹将出去,岂不是让满皇宫的人瞧笑话。 只不过贞敏公主那脸上淤伤,倒确实是颇为可怜。 打小,自己这个女儿就好似雪玉做的娃娃似的,轻轻磕碰一点,那也是下人天大的错处。如今却伤成了这个样儿,那萧英当真粗鄙,静贵妃也是心疼。 待会儿,自己这个母妃倒也要敲打萧英几句,拿捏一番,让萧英在公主面青知晓退让。 其他方面,萧英应该倒还好,那女色方面,素来是不会乱来的,也不会纳妾让自己女儿堂堂公主堵心。 贞敏公主却不觉一怔,她只道自己伤痕一露,又加以哭诉萧英暴行,静贵妃必定是会大惊失色。 料不着,静贵妃竟是这般的,这般冷静自持。那言语之间,竟又不觉为萧英颇多开脱,倒好似,好似自己许是有些错处了。贞敏公主更忍不住想起了方才静贵妃的言语,静贵妃如今在这宫中,处境不堪,大失恩宠,须得靠自己婚事固宠。 贞敏公主也不敢深思,只不觉哭诉:「求母妃为我做主。」 她一伸手,却解了腰带,将衣衫扯下去。 好在此处宫婢已经是尽数遣散了,贞敏公主如此失态举动,别人也瞧见不见。 一条大红色的胸衣裹住了贞敏公主身躯,少女后背手臂,种种伤痕,顿时暴露人前,一览无遗。无需多言,已然是道出萧英本性暴虐,大肆折磨。 倘若只是一时失色,绝不会有这么多痕迹。 贞敏公主忍不住哭泣:「求母妃救救敏儿,求母妃救救我。」 静贵妃瞧得大惊失色,慌乱之间却也是不觉透体冰凉。 女儿从小就是身娇肉贵,一身雪白好皮肉,又怎生被这般折辱凌辱? 静贵妃顿时不由得鼻子一酸,也为了贞敏公主拉起了衣衫,整好仪容。 贞敏公主满身伤痕,也不觉扑入了静贵妃怀中放声哭泣。 静贵妃面色渐渐变幻,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为难之色。 「也不知你父皇训斥,可是能让这萧英收敛几分。要不然,母妃求求你父皇,让你宫里面先暂住几日。只不过如今你是新婚燕尔,回宫久住也是少不得惹人非议,招惹些个闲言碎语。只怕,陛下也是未必见得乐意。不打紧的,我为了女儿,多哀求他几次,他便算是听得厌烦了,那也是会允了我。就说我身子染病了,有些不利索,要女儿伺候。」 贞敏公主原本扑在了静贵妃的怀中,闻言身躯一僵。 她轻轻扬起了沾满了泪水的小脸,却也是不可置信之色。 原本两母女紧紧偎依,好似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相靠的身躯,又显得是这样子的亲密。 可贞敏公主却一把推开了静贵妃,心中一阵酸苦。 她不觉大声道:「母妃,你在说什么呀。萧英虐打女儿,我要与他义绝,再不做这夫妻,一生一世都不要见到这个人。我是龙胤公主,他侮辱我这个宗室之女,金枝玉叶,那就是对皇族不敬,他,他更应该治罪。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更骇人听闻的罪行?母亲对女儿说什么,你居然让我隐忍之事,徐徐图之,甚至还有可能将我送回去。敏儿当真怀疑,你有没有将我当做你的女儿。」 「我是龙胤公主,身份尊贵,肯嫁给萧英,是纡尊降贵,是他萧英好大的福气。他,他不知珍惜,弃如敝履,如此伤损,简直是岂有此理。母亲可是堂堂贵妃娘娘,居然是这样子的懦弱隐忍,如此不顾女儿。只怕,你还指望这个有权有势的女婿,能为你斗倒皇后娘娘,巩固你宫中位置,所以你对女儿不理不睬,是不是,是不是呀?」 贞敏公主不觉一阵子的激动,脸颊都是染上了一片红晕了,心里面也是恼恨得厉害。 静贵妃不觉一阵子的慌乱,也站起身,要拢住贞敏公主的手。 「敏儿,你听母妃言语,母妃自是有些苦衷,更也是为你着想。这荣华富贵岂比得上你的喜乐安宁,只不过——」 贞敏公主却不乐意听下去了,这只不过三字,则必定蕴含了几许含酸委屈,带着几分无能为力。静贵妃口中再说得如何好听,可自己这个女儿,到底也是排在了荣华富贵之后。到底,也是排在了她静贵妃自己利益之后。 贞敏公主不觉打断了静贵妃的言语:「只不过,我偏生不是个儿子,不能为你固宠,增一分荣华富贵,那便没那般之前。这些年来,我对你百般孝顺,都抵不过出生一个月都不到的亲弟弟。」 静贵妃一愕,面色苍白若纸。 贞敏公主胸口轻轻的起伏,一股子多年来压抑在胸口,蠢蠢欲动的厌憎,如今好似铺天盖地的涌上了心头,让她心中充满了浓郁的愤怒。 那样子的愤怒,好像是惊涛骇浪,将贞敏公主被折磨多时的微弱理智生生搅碎了。 「我恨他,我恨锦儿这个没活到一个月的弟弟。说不定,那一天我真是故意的。他要是活着,我算个什么,不过是母亲用来给弟弟铺路的踏脚石罢了。我不知晓多欢喜,他六年前已经死了。」 静贵妃目瞪口呆,原本想说的话儿都忘记了,只不觉怔怔的瞧着贞敏公主那一双含嗔带怨无比恼恨的眼眸。 她居然这样子说锦儿,她居然这般说自己的亲弟弟! 六年前,她的儿子死了,此事也是成为了静贵妃的诛心之痛,也是这位贵妇人的逆鳞。 可是没想到,如今她的亲女儿,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静贵妃热血上涌,也不自禁的扬起手,想要一巴掌抽上了这张无比倔强的少女脸庞。 然而手掌扬起之极,静贵妃却瞧见了女儿脸上淤痕,脸颊之上沾染的泪水。 而这一巴掌,到底也是未曾抽打下去。 到底还是下不了这个手。 而贞敏公主一双眸子蕴含了狂怒,这样子死死的盯住了静贵妃,竟不觉有何害怕。 她更是忍不住咄咄逼人:「母妃为什么不一巴掌打下来。我在北静侯府,被萧英殴打,如今被亲娘打了,又有什么要紧。」 静贵妃眼中也是流转了浓浓怒意,忽而冷笑:「这一切,不是敏儿你自找的吗?这嫁人时候,你自顾自嫁人,别人的话不听,别人的劝告不理会,坏了名声,置我这个亲娘处境不顾。便算你成婚之事,我软语哀求,你这个亲生女儿,也没给我这个亲娘什么好脸色看。你不是很有本事,养了你这么多年年,呵护备至。一朝嫁了个有权势的侯爷,便是将甩我这个亲娘脸子看。怎么被人打了,却知道要亲娘为你出头了,跑到我这儿来哭。」 贞敏公主成婚时候的冷漠,也好似一根刺,这样子狠狠的扎在了静贵妃的心头,刺得静贵妃心头流血,说不出的难受。 说到了这儿,静贵妃也是一阵子心酸,拿帕子轻轻的擦过了脸颊:「是你不孝顺,私定终身,不知礼数,寡廉鲜耻。可你成婚时候,我也都原谅你了,更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儿,只盼望你欢欢喜喜的。我到底,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了。可是你呢,我对你宽容大度,你却对我诸多见怪。如今不是我这个做娘的负了你,是你千挑万选,挑中的好侯爷,好夫婿,将你给打了。我女儿好本事,被男人打了,倒是给我这个亲娘脸色看,埋怨我这个娘没本事,特意句句来伤我的心。有本事,你这脾气,在你那有力气有脾气的夫君跟前闹。你敢如此招摇,言辞凿凿?却只肯将这些话儿,在捨不得打你一下的亲娘跟前言语。敏儿,我养你这么大,让你锦衣玉食,身份尊贵,便是由着你说话,这样子戳我心口了。」 贞敏公主怔怔的发呆,蓦然一咬唇瓣,酸涩言语:「我当你是我亲娘,自然是这样子言语。原来你只是静贵妃,自然是用不着理睬我。静贵妃娘娘,若如今受辱受屈的,是你的儿子,你可是会如此相待?你眼见我这样子的受苦,却只说些个这样子的言语,你见女儿要死了,也不理不睬。我是龙胤公主,你却让我隐忍,你见我遍体伤痕,怎可如此沉得住气。」 静贵妃厉声:「不要在我跟前,提及锦儿。你为什么要提锦儿,还嫌我这么多年了,心里不够难受?我怎么对锦儿好了,我哪里对你不上心了,由得着让你来埋怨于我。你如今只是一身伤痕,可是锦儿已经死了。锦儿死了,我何尝不是强忍心痛,强颜欢笑,奉承周皇后,不敢露出一丝一毫怨憎姿态。就连知晓赫连清做了皇后娘娘的帮手,我难道就,就是一下子扑过去,要了人家的命?我何尝不是徐徐图之,忍气吞声。我这么多年了,放不下这个儿子,是因为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用,是因为我梦见他,好似你这样子怪罪我,怪我怎么就不肯干干脆脆的,为他报仇。」 贞敏公主心里面却一阵子冰冷,她不相信静贵妃的话。 如果是儿子,静贵妃才不会如此相待,狠得下心肠。 静贵妃总是后悔,她后悔一时不察,让儿子死了,所以少了许多宠爱。她不是常常说,要是锦儿还活着,又如何轮得到百里璃受宠。 就好似如今,静贵妃还言辞凿凿,说自己不过一身伤痕而已,可是锦儿却已经死了。 旋即贞敏公主却不觉手臂一疼,竟是被静贵妃狠狠的捏住了手臂。 「你太煳涂了,以为自己是公主,便是不能受伤半点。当真便是生来尊贵,一生一世便是受不得半点委屈?这皇室的公主,无非是花团锦绣的门面,用来点缀后宫的艷丽,笼络忠心的臣子。陛下喜爱你时候,你是珍贵的玉器,不能被碰坏半点。可你到底受制于夫家,敏儿,你已然嫁人了,合该认命才是。好在我这个做娘的,便算你忤逆,也不能不理睬。如今你虽不合跟萧家撕破脸面,母妃也是会为你筹谋,让你少受苦楚。敏儿,你实不应该,因为一桩婚事,得罪你父皇,失了这么多年的宠爱。惹得如今,碧华宫上下在陛下面前全无分量。」 静贵妃暗暗盘算,若是从前,贞敏公主得宠时候,陛下每月也是会来自个儿宫里面坐一坐的。若能勾动陛下那寻常百姓的亲情, 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听得心口微凉。 话里话外,却尽数是如今不能得罪萧家的意思。 她若当真对自个儿有爱惜之意,怜爱之情,见着这一身受损皮肉,如何还能平心静气,权衡利弊? 自己这个女儿也是被作践如斯,若当真是心疼女儿的亲娘,哪里还能如此沉得住气,权衡利弊,冷静自持?只恐静贵妃也是恨不得自己这个女儿,笼络住萧家,牺牲这一身皮肉,让她在后宫能得享富贵,博取恩宠。 若是百里锦,自己不过略提了替,却也是惹得静贵妃恼怒得紧,愤恨不平。静贵妃也没了平时那等淡然冷肃之姿,竟如此一副愤懑怨怼姿态。 静贵妃怒意稍减,也正欲软和些和贞敏公主说话儿。 贞敏公主却蓦然一拂,将静贵妃这一双手掌生生拂开。 静贵妃猝不及防,竟也是被贞敏公主生生的推得后退了几步,一脸震惊之色。 她一抬头,却瞧见了贞敏公主面上怨恨之意:「女儿打小,也只盼望能博得母亲喜爱,为了能替死了六年的弟弟復仇,宁可毁去了自己的名节,陷害赫连清。母妃要女儿做什么,我这个女儿也是乖乖巧巧,十分听话。然而母亲眼里面,只瞧着女儿生平唯一一次忤逆,也便是对萧家的婚事。只要做错了这么一桩,那么我这个女儿,被谁如何相待,都是咎由自取。」 而静贵妃也分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儿:「简直胡言乱语,母妃何时说了,不理睬你了。」 贞敏公主竟不觉冷笑一二:「母亲要女儿忍气吞声,受萧家的虐待,换取荣华富贵,我定然不会顺你心意。」 可那心口酸苦之意却也是愈浓。 倘若她拒了萧英,只恐静贵妃日后在宫中再无立足之地,难怪静贵妃如此怯弱。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以后没有可依仗的了。 她这个女儿不得宠,萧英却是宣德帝爱惜的臣子。 静贵妃为之气结,正欲言语,却见宫娥回禀,皇后宫中的徐嬷嬷到了。 一时之间,静贵妃也是不觉生生将话儿咽下去。 徐嬷嬷踏入房中,眼见静贵妃似眼眶泛红,好似心绪激动的模样,一时不觉略略好奇。 只不过这后宫之中,原也有那许多事儿,本不可多问。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皇后听说公主已然回宫,可巧张淑妃寿辰,也邀公主一叙。」 周皇后既然是有心召唤,也无可推脱。 静贵妃含酸:「原来今日竟然是淑妃妹妹的好日子,自然也是要去走动。徐嬷嬷稍待,容我整顿容色,一併前去。」 徐嬷嬷含笑应了一声是,心尖儿倒是略略有些古怪。 贞敏公主居然以那轻纱覆面,也不知为了什么。说到底,贞敏公主与萧英原本是青梅竹马,正应当清甜如蜜,最是情热时候。料不着,贞敏公主倒好似平时那般,冷冷清清儿的,竟似没有些喜悦之气。 静贵妃补了脂粉,又挑了一条红宝石链子戴了,才和贞敏公主一道,去张淑妃那边。 瞧着女儿,静贵妃不觉眉头一皱,旋即低语:「我求你父皇,暂且留你在宫中。你才成婚,萧英在你父皇跟前又红得发紫,便是要断了这门秦时,那也应当徐徐图之。你都做媳妇儿的人了,性子不可轻狂。」 贞敏公主冷笑不语,心中却一阵子的茫然。 她只道自己稍稍提个话头,萧家之罪便是十恶不赦。哪里想得到,亲娘竟也让自个儿如此隐忍。贞敏公主这身躯,却也是不觉轻轻的颤抖。只恐怕,父皇知晓了,也未必便是,便是会心疼自己这个女儿。 除非,自己人前揭破此事,落了萧家脸面。父皇为全皇族体面,也必定不能让萧家折辱公主,损及宗室名声。只不过如此要挟,只恐宣德帝的心中,未必也是欢喜。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这龙胤的皇宫,曾经于她而言,是那样子的熟悉。贞敏公主骄傲矜持,也认为自己是个尊贵的姑娘。 可是如今,当她踏入了皇宫,从前熟悉的一切都是隐隐变得有些陌生。自己虽然拥有了高贵的公主身份,可是一旦嫁了人,似乎什么都变了。这做姑娘时候的尊贵,一下子又似变得很是遥远。 贞敏公主好似咬了一片黄连,唇齿之中,却也尽数都是苦味。 一时之间,贞敏公主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御花园里面,这个时节,天气不冷不热,寒暑俱无,又摆了些时新的鲜花,令人不觉心旷神怡,游兴大增。 张淑妃在几个家中姐妹陪伴之下,略略沾了些个酒水,脸颊红晕,娇艷欲滴,瞧着心情甚好。 周皇后目光从在场这些个女眷身上轻轻的滑过,最后却也是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昭华县主瞧着这宫中新做的糕点,可还算是可口。」 元月砂微笑:「回娘娘的话儿,这四色玉露团,糕点制作精美,入口更是清爽不腻。若不是到了宫中,月砂哪里有这样子的福气,来品尝这般精巧的糕点。」 周皇后和声说道:「你如此喜爱,待会儿本宫就命人,再送这一盒四色玉露团,送到你那县主府上去。」 元月砂起身谢过了周皇后,元蔷心也在一边帮腔:「是了,县主最爱吃甜食,皇后娘娘果真是母仪天下,心细如尘,瞧得这样子的仔细。对昭华县主,那也是体贴入微。」 周皇后轻笑:「月砂乖巧可人,又是个懂事的孩子,本宫也是很喜爱你。就连陛下,也爱惜你做人温顺慈和,待你温软客气,行事熨帖周到。可就是姻缘不顺,受人所阻。这天底下的女子,最要紧的,却也是要得到了一个极好的夫婿。」 张淑妃更不觉眯起了眼珠子,面颊桃花纷飞:「其实月砂本有极好的姻缘,只可惜却让人断了姻缘,如此委屈。」 元月砂可不信周皇后和张淑妃会心疼自己,周皇后必定会因为周氏之事,心生怨怼。 如今这般言语,也无非是因为拿自个儿做筏子,讽刺贞敏公主罢了。 元月砂眼观鼻,鼻观心,柔柔顺顺的说道:「月砂八字不合,实在是和萧侯爷无甚缘分,好在有陛下恩泽,娘娘垂顾,也是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周皇后不觉心中冷哼,料不着元月年纪轻轻,却也是这样子沉得住气。 倘若换做了别的女子,被人夺去了姻缘,必定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更会因此流露出那怨怼之色。 料不着元月砂年纪轻轻的,这心思却也是深得紧。 正这样子说着,宣德帝却与萧英一併前来。 一干女眷盈盈向前行礼,张淑妃更流露出娇羞之色:「陛下日理万机,朝中事事繁忙,却还肯垂怜相顾,来见妾身,臣妾受宠若惊,铭感于心。」 宣德帝微笑,将张淑妃扶起来了,言语款款,倒是极温柔的样儿。 「今日是你生辰,朕再如何公务繁忙,总要来瞧瞧你的。况且,敏儿与萧英今日回宫见礼,也是喜事。」 周皇后柔声说道:「臣妾已然让徐嬷嬷,从碧华宫请静贵妃和贞敏公主一併来御花园,大约也快到了。」 宣德帝轻轻的点点头。 萧英含笑,一双眸子忽略了在场所有的人,却也是不由得向着贞敏公主轻轻的望过去。 他更大步流星,走到了贞敏公主的身边:「敏儿,你前几日误食桂花蜜糖,导致脸颊之上生出红疹,可有好些。」 贞敏公主全身僵硬,手足冰凉。 静贵妃虽允了她,会先将她留在皇宫。可是如今,贞敏公主竟不敢相信。 萧英这个混帐,他,他好大胆子, 都已经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了,萧英居然还若无其事,人前这般款款温柔,竟无一丝一毫心虚之态,好似吃定了自个儿,不会如何一般。 一股子沖天的酸意,顿时涌上了贞敏公主的心口,让贞敏公主身躯轻轻发抖。 落在了旁人眼中,却是贞敏公主娇羞,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而静贵妃却忍不住有些煳涂了,她觉得萧英人前这般模样,也不似苛待妻子的。 若不是见着敏儿那满身的伤痕,静贵妃都会以为女儿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竟似说了什么谎话。 可别人瞧来,却是萧英极疼妻子,就算是众目睽睽之下,萧英也是情难自禁,竟不觉流露出这般情切姿态。 张淑妃也有些不是滋味,贞敏公主生得一副绝色美丽的容貌,可就是个狐媚子。 而元月砂,却是不觉轻轻的侧过头,竟这样子轻轻的扫过了元蔷心。 元蔷心满脸通红,眼底流转了浓浓的嫉妒之意。 想来元蔷心也是知晓,自个儿明明是不能够嫉妒的,却偏偏是心驰神摇,不能够加以控制。 元月砂心里轻笑,所以今日,自己才会为元蔷心求情,让元蔷心来。 有些事情,也不必元月砂亲自做那样子明显,而是需要有颗棋子的。 元月砂凑过去,在元蔷心耳边轻柔说道:「蔷心妹妹,你才贞敏公主是不是真的出了红疹子,因此必须面纱遮掩?」 元蔷心回过神来,倒是好奇起来:「县主这是什么意思?」 元月砂眼波流转:「我瞧,说不定是亲热得太多了,有些贪慾,面上留下了些个风流印记。她又不是青楼女子,一个公主,弄出这样子也是很难看。」 她瞧着元蔷心眼中嫉意分明更浓了些了。 元月砂不觉低低冷笑,笑语之间也是更增几分凉意。 不错,她只说贞敏公主戴着面纱有些问题,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测,她可未曾唆使元蔷心做什么。可元蔷心若是为了见到贞敏公主出丑,做出了什么事儿,也不关自己的事。 而另一边的贞敏公主却也是心烦意乱,不觉抽出手掌,更想离萧英远些。 她退后,转身之际却也是被人生生撞了一下。 耳边听着元蔷心慌乱言语:「公主,是我不好,我一时内急离席,居然冲撞公主。」 眼见那面纱,竟是轻飘飘的,落在的一边。 贞敏公主愕然一惊,下意识的挡住了脸蛋,可也遮不住脸上淤青。
142 不懂礼数 元蔷心鲁莽撞向了贞敏公主,可就是为了弄掉面纱,瞧贞敏公主笑话。 谁都知晓贞敏公主这桩婚事是来得有些唐突,甚至是夺走了别人姻缘来成全自个儿的。既然是如此,倘若贞敏公主面上有些个吻痕爱痕,那可是更加丢人。 又不是窑姐儿,这身上这样子一副欢好痕迹,可当真招人的眼,落人的面子。 元蔷心也不傻,今日是张淑妃生辰之喜,又沾染着贞敏公主成婚的喜气。 既然是如此,再怎么样,贞敏公主也是不好人前发作,重重落罪。 更何况,自己也不是什么大罪,也就是鲁莽了一些,将人给撞着了。 元蔷心口中说着些个抱歉的话儿,一时头也未曾抬起头。 只不过周围一下安静下来了,居然还安静得有些古怪。 那样子诡异的安静,也是让元蔷心有些煳涂了。 也不知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一下子不说话了。 莫非,贞敏公主如今这张脸,可是当真有些见不得人的模样? 这样子想着,元蔷心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亮了亮。 哼,必定是贞敏公主狐媚,所以晚上缠着夫君,要也要不休,要也要不够。故而如今,这宫中里面都瞧得呆住了。 然而旋即,一股子巨力传来,却将元蔷心身子一推。 那人力气大得紧,甚至蕴含了一股子极为浓烈的暴怒。 那样那般狠狠一推,元蔷心那娇柔的身躯又如何能经受得住,竟不觉重重的被扫到了地上了。 她这样子一摔,自是摔得个七荤八素,只觉得自个儿全身的骨头,也好似散了也似。 元蔷心浑身上下,无一不痛,这心尖尖顿时也是恼怒之极。 她不觉扬起那张水汪汪的脸蛋,亦不觉有些恶狠狠的,想要说句话儿。抬起之极,却也是一怔。 入目,竟是萧英极暴戾的一张脸孔,生生透出了几许兇狠之意。 瞧得元蔷心心尖儿微微一颤,不尽惶恐。 她迷恋萧英,可是萧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元蔷心却也是并不如何清楚。 她在北静侯府,偶尔几次撞见了萧英,也不觉脸蛋红红,为人腼腆,细声细气的说几句话儿。萧英对她冷冷淡淡,有时候只轻轻的点点头,有时候也不过漫不经心的回那么两句话儿。萧英那眼珠子就算是落在了元蔷心身上,也是没有真正入心。 可也许正因为这样儿,元蔷心反而更加迷恋,不觉心醉神迷。 可是实际上,萧英本性如何,元蔷心内心是煳涂的,谈不上如何的清楚。 在元蔷心内心之中的那个北静侯,却也是英俊挺拔,沉稳可靠,喜怒不行于色。 如今骤然见到了这么一张暴戾无比,兇狠入骨,宛如野兽般的面容。 一时之间,元蔷心心尖儿轻轻的发颤,不觉啊的轻轻叫了一声。 萧英那样子可怖的表情,却也是一瞬即逝,转眼又恢復了平素那万分沉静,不动声色的模样。 可是饶是如此,那股子惊惧之意,却也是犹自笼罩在了元蔷心的心口,久久未曾消散。 如今元蔷心跌落在了地上,却也是分明一动不动,宛如个木头人一般。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莲步轻移,轻巧的来到了元蔷心。 她温柔体特的扶住了元蔷心,就好似最关心妹妹的姐姐,如今更是不觉柔声软语:「蔷心妹妹,你没有事儿吧。萧侯爷,其实蔷心妹妹只是一时不小心,撞了贞敏公主,怎么侯爷居然是这样子的兇狠,将她这样子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如此狠心推到了地上,摔坏了这温软娇嫩的身躯,我也是觉得说不出的心疼。」 元月砂这样子说着,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眸光流转,潋滟生辉。 当然在场如此沉默,并不是个个都如元蔷心一样,是被萧英眼睛里面的神光给生生吓住了。萧英那样子兇狠的神色一闪即逝,除了元蔷心,竟也是没别的人瞧见。而她们甚至没有将多余的目光施捨给萧英,只因为如今她们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珠子,吃惊无比的看着贞敏公主。 贞敏公主含着浓浓的惊惧,不觉伸手遮掩住了脸颊,饶是如此,面上的淤青也是一览无遗。 这分明就是被人给打的! 好好的金枝玉叶,宗室之女,陛下的亲生女儿,京城最美丽的少女百里敏,居然是被给人打了! 就算是周皇后张淑妃,也个个猜测不到,容色震惊。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子幽凉,却也是故意扬了扬声调,用那十分震惊的腔调言语:「哎呦,贞敏公主,你,你怎生这般模样?」 那样儿,却也分明是吓坏了的样子。 一瞬间,元月砂眸子之中,蕴含了缕缕光彩,竟似灼热逼人,蕴含了极深邃的仇恨与厌憎。元月砂更不觉大声叫道:「公主,你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花朵一般年纪,又是陛下宠爱的女儿。究竟是谁,是什么样子的狂徒,胆敢对你动手?连堂堂龙胤公主,陛下爱女都是出手殴打,加以折磨,这岂不就是生生在打陛下的脸,是不忠不义,是有谋反之心!」 宣德帝闻言,面色几变。 周皇后不明就里,也是不好贸然开口,只轻轻柔柔说道:「可怜的孩子,怎么就伤成了这般样子,可怜的紧啊。陛下,敏儿养在宫里面时候,也是个玉雪娃娃,可爱得紧,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就被磕了碰了。」 周皇后心忖,这样子说话,总不会有错的。 她脑海里面又流转了一个念头,好端端的,贞敏公主怎么就被人打的。这妻子受了伤,总会让人怀疑是丈夫动的手。可饶是如此,周皇后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萧英瞧着也是个成熟稳重的人。 这样子瞧着,似乎也不似那等会随随便便,对娇弱妻子动手的人。 张淑妃不觉幸灾乐祸:「是了,好端端的,就怎么给伤了。」 贞敏公主瞧不上薛家,打了张淑妃的脸,张淑妃的心里面,也老大不乐意,更是不由得幸灾乐祸。 贞敏公主脑海里面却也是一片空白,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她甚至不由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自己这副丑态,如今满皇宫的人都知晓的。 她忍不住想到了静贵妃,静贵妃要自己隐忍,不要明着针对萧家。 可是静贵妃只不过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是没有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女儿着想的。 贞敏公主不觉心忖,事到如今,自己已然是落了个没脸,既然是这样子,又何苦再遮遮掩掩的。 她张口,欲图哭诉,想要求宣德帝做主。 然而萧英却也是快了贞敏公主,他比贞敏公主抢先,咚的一下跪下来了。 「陛下杀了微臣吧,微臣是个粗人,性子也是粗鲁,说话不中听,惹得公主和我闹不悦。微臣,微臣无地自容,推诿之间,伤及了公主娇贵身躯,惹得她身子受损。我自知冒犯皇族,当真有罪,不如请死。不若,请陛下便这样子处置了我,让我已死赎罪。」 说到了这儿,萧英也是咚的磕了头。 萧英的哭诉,让贞敏公主觉得十分别扭,更不由得觉得萧英是在比重就轻,说些个原本不打紧的话儿。 贞敏公主却盈盈跪下:「父皇,萧英并非一时情切,而是生性暴虐,喜爱虐打女儿。我到了萧家,温顺听话,怎么可能与他争执,顶撞自己的夫婿?是萧英,他心肠毒辣,如此相待,用尽种种狠辣手腕,在女儿身上,做尽了那些个极变态之事。惹得女儿,惹得女儿一身皮肉尽毁。女儿若留在萧家,只怕也活不长久。女儿只求父皇,可怜可怜女儿,稍有怜爱之心,容女儿断了和萧英姻缘。以后吃在念佛,剪了头髮做尼姑。」 说到了这儿,贞敏公主已然是泪水盈盈了。 她原本便是有那么一张绝美的面容,如今脸上带伤,平添了两份悽然,脸颊之上也是染满了泪水珠子。 贞敏公主泪水盈盈,软语哀求,只怕是顽石见着了,也是不觉为之软了。 一番言语,却也是听得在场众人,都是不觉目瞪口呆。 萧英与贞敏公主言语虽有出入,然而贞敏公主这样子的金枝玉叶,绝色娇软,居然被萧英这个武夫所欺,惹得泪水涟涟,苦苦哀求,面上伤痕亦是萧英所为。 这一切种种,大约也是不假了。 纵然是深恨贞敏公主的张淑妃,一时之间,也是惊大于喜,不可置信。 这方才成婚,就立刻跪着哭着,恳求断了亲事的,更是在龙胤公主之中,可谓是闻所未闻。 贞敏公主分明是与萧英情分浓浓,所以不顾反对,因此嫁给萧英。 萧英岁数大贞敏公主许多,原本应该对贞敏公主几番呵护,爱惜有加,疼爱入骨。 哪里想得到,萧英居然是会对贞敏公主动手。 便是寻常百姓家中的小家碧玉,那也应当温柔以待,怜香惜玉。哪容如此狠下杀手,屠手催花,心狠手辣。 宣德帝更厉声呵斥:「大胆萧英,朕心爱的女儿,嫁给你做妻子,你便应该千般呵护,万般娇宠,待她如明珠美玉,好生呵护爱惜。又怎可如此粗鲁,伤了这娇花美玉,千金之躯?你虽为夫,可与公主却是君臣之属,又怎可如此狠心,伤了对你情真意切的贞敏公主。」 一番呵斥,显得宣德帝心中极怒。 宣德帝话略顿了顿,却也是话锋一转:「不过如今你主动请罪,到底也是知晓自个儿的错处,颇有认错之心,悔改之意。你和贞敏公主是两夫妻,便算她有些小性,你又怎么可以伤了他呢?她是女子娇柔身躯,打小没受过苦,你作为丈夫,可是更应该对她爱惜怜悯。当然,你伤了公主,就算是堂堂侯爷,也是要受罚的。」 贞敏公主仍然是伏在了地上,面上泪水盈盈,伤痕触目惊心。 她吃惊的听着宣德帝的话儿,那言语之间的轻描淡写,委实令贞敏公主觉得十二分的心惊。 贞敏公主入坠冰窖,通体寒冷,竟无一丝热气。 她好似永坠寒冰地狱,苦苦挣扎,却并不能挣扎求生,只任由那寒水没顶,通透生出了森森的寒意。 父皇,父皇他在说什么呀? 从小自己不是被教导,这皇族公主的身份,是最要金贵尊贵的,是任何人不可冒犯的。谁动了她一根手指头,便是不将龙胤皇族如何的放在心上。 如今她皮肉受损,招人殴打折辱,更被后宫嫔妃,京城贵眷亲眼见证。 宣德帝却假惺惺的,这样子言语,好似宗室贵女的体统根本都不要紧了。 她听着宣德帝柔声软语:「罢了,就罚你半年俸禄,小惩薄诫,以儆效尤。你若以后,再对朕的女儿无礼,便算你是朕的女婿,那也是不可轻饶。」 言语之间,竟是对萧英有几分亲昵姿态。 萧英抬起头,却也是一脸的忠心耿耿,满脸的感激之色。 「陛下如此宽容,萧英也是铭感五内,又怎么会不感激于心。也是我不是,我给公主赔不是,以后,定然是千倍万倍的,这样子对公主好。」 萧英仍然是跪在了地上,瞧着贞敏公主,却也是满脸的情意绵绵的。 他甚至伸出手,拢住了贞敏公主的手,伏低做小:「敏儿,你饶了我这一回,原谅我了,我会加以对你好的。」 贞敏公主宛如触电了一般,却也是飞快甩开了萧英的手,更不觉牙齿打颤,轻轻的响。 「父皇,父皇,不要信萧英,他,他无耻变态的呀。求你,求你救救女儿,我回去了,便会受尽凌虐,女儿会死的,女儿一定会死的。」 她不觉悲从中来,感受到了浓浓的恐惧。 纵然是人在北静侯府,贞敏公主也没这样子怕的。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的阳光都已经消失了,周围一片黑漆漆的,那样子的寒意,却也是透人心脾。 那世间寒意森森,她心里面更是惧意浓浓。 宣德帝却略皱眉,面色沉了沉:「好了敏儿,为父已经为你呵斥了夫君,为了你长了脸面。你也要适可而止,对着自个儿的丈夫,更不可得寸进尺。这夫妻之间,你来我往,相互相让,这才是长长久久的相处之道。可由不得你一味争强好胜,咄咄逼人,非得要争个输赢对错。你夫君纵然是伤了你那娇贵的皮肉,让你脸上挂不住,却也已然赔罪道歉。一个妻子,哪里能将义绝之事挂在嘴边,全无一点儿贤惠。你惹了夫君生气,固然是有些委屈,可难道你自己竟似一点错处都没有的吗?」 贞敏公主眼睛里面的光彩渐渐的黯淡了,有些茫然无辜,仿若不懂事的小孩子,有些固执的说道:「父皇,可是,可是萧英虐打女儿啊,他,打女儿啊。」 宣德帝渐渐流转不耐:「你性子外似和顺,实则却锱铢必较,性子更是刁钻古怪。我瞧你那性儿,也是还要磨一磨,不容你如此放肆。你如今在人君跟前,还如此放肆,不依不饶,全无宽容,可见你在萧家,必定也是依仗公主的身份,嚣张跋扈,不依不饶,全无淑妇之道。」 萧英却一副极宽容大度的样儿,伸出了手臂,轻轻一揽,将贞敏公主搂入怀中。 倒是极宽和言语:「求陛下恕罪,敏儿一向娴熟,就是有些闹小孩子的脾气。」 贞敏公主曾经眼中闪动最明润的光华,可是如今这样子的光华却是轻轻的消散了,那一双漆黑明润的眸子,如今竟不觉隐隐有些空洞。 便是萧英将她搂入怀中,这一次贞敏公主竟无反抗之意,抵御之色。 周皇后打圆场,在一边温婉的说道:「是了,陛下,贞敏公主也只是个小孩子,纵然是成婚了,也不能一夕之间,就变成一个大人了。她年岁尚轻,打小就被娇养惯了,故而天真无邪,一派活泼。既然是如此,她初为人妇,自是不免有些个少女任性陛下也不可操之过急,想来贞敏公主必定是会学会那个淑妇之道。」 说到了这儿,周皇后掩唇轻笑:「你瞧如今,贞敏公主和驸马如此甜蜜,也不过是些个小夫妻的小花枪。」 张淑妃也是凑趣儿说道:「是了,公主年岁尚幼,虽有些不谙世事,一团孩子气,不免是有些个胡闹。可是谁让萧侯爷岁数大上了许多,偏生又这样子的宠爱她。可谓是将她爱惜入骨,这也是贞敏公主的福气。陛下瞧在我份儿上,今日臣妾可巧过生日,便不要因为这小夫妻自个儿的情趣,因此生气了。」 明明贞敏公主面上带着淤青,脸颊之上又有泪水,看着说不出的可怜。如今贞敏公主更好似木偶一般,容颜无色,浑浑噩噩。那一张面容,竟也是全无活气,煞是可怜。在场女子都是人精,目光锋锐,自然也是能从中瞧出几分端倪,看出几许不是。可是饶是如此,却竟个个视作不见,说了些个十分好听的称赞言语,仿佛萧英和贞敏公主却也真是一对恩爱夫妻,羡煞旁人。 那等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也是尽数用在了宣德帝的身上了。 这后宫嫔妃既然是开了口,在场京城女眷也是自然纷纷言语,以增宫中女眷的兴致。 「萧侯爷颇受陛下其中,人才了得,为人稳重,难怪也是对贞敏公主呵护有加。」 「今日当真是喜庆的日子,一边是淑妃娘娘的生辰,另一头可巧便是贞敏公主这新婚燕尔,回家见礼的日子。怪道,居然是这般的热热闹闹,双喜临门,一团和气。便是御花园里的花朵,也是如此的娇艷,如此的明润。」 贞敏公主听着这些个女眷奉承的话儿,却也是不由得一阵子的恍惚。 这样子一团团融融喜气,却好似真的有什么喜事,这些女眷字字句句,却如此称赞,称赞得贞敏公主觉得仿佛在瞧戏。这些个说话的人,分明是戏台之上,粉墨登场,穿着彩色衣衫,咿咿呀呀的叫着,明明是荒腔走板,偏生观众们笑吟吟的瞧着,好似什么都没瞧出来。她软弱无力的轻轻的落在了萧英的怀中,一时之间,竟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而元月砂那双漆黑的眸子,那双眸子深处,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属于海陵郡将军的锋锐光泽,冷冷盯着眼前这一片俗浮腻彩。 到忽而明白了一桩事儿,使得元月砂竟不自禁念及了那元家秦嬷嬷的言语。 「可怜老夫人,这心儿里面心心念念的,到底也还是未曾没救下秋娘这个薄命的女儿。只说当初,秋娘也是有回元家,有轻轻的和母亲哭诉过,略略的提一提。可老夫人又如何知晓萧英是这等混帐,反而觉得萧英很好,还劝秋娘贤淑一些。毕竟这萧侯爷,瞧着还是挺沉稳的样儿,又不纳妾,又让秋娘生嫡子嫡女。便算是秋娘身子骨弱了些,可也没找别人侍候,更没挑人分宠。元家有什么事情,萧英这个姑爷也是比谁都跑得勤快些个。老爷沾了贪墨之事,被风徽征那煞星给盯住了,还是北静侯府出面,抚平了这档子事儿。」 说到了这儿,秦嬷嬷的嗓音竟似沙哑悽然的:「哪里想得到啊,秋娘居然便是这样子死了。萧英人面兽心,简直不是人,竟然将元家这个娇娇女,活生生的折磨死了。」 彼时元月砂虽然是听到了秦嬷嬷的哭诉,可她竟并不如何上心,也是没如何的放在心上。 毕竟,这些事儿,自己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 元秋娘柔弱,被萧英欺辱了,还被萧英欺辱死了。 元老夫人心疼女儿,生生憋在了心里面,将自个儿生生的憋坏了。 日子一久,竟自成了心魔。 元老夫人虽然心狠手辣,极尽卑鄙,老谋深算,然而这一番心疼女儿的心,总还是有些真情,令人动容的。 然而,不是这样子的啊。 元月砂忽而唇角噙着一缕冷笑,抬起了头,瞧着那蓝天如洗,层云万里。 一旦到了秋天,这雨水不如夏天多了,天气也是自然显得通透明润了。 阳光明润而透亮,天空层云万里。 元月砂轻轻的笑着,一双眸子却染上了一缕说不尽的深邃讽刺之色。 元老夫人是何等聪明,何等老辣,何等会算计。 她做这官宦人家的后宅之主也不知晓多少年了,又怎会没有心机,不懂算计? 既是如此,又为何会瞧不出女儿吞吞吐吐之下那极为黯然不堪的处境。 元秋娘温顺腼腆,全无心机,养得一副怯弱柔弱的性儿。 她的亲娘,原应当瞧出这种种破绽,纵然元秋娘羞耻不言,难以启齿,可元老夫人也应当是通透于心。 可是聪明的元老夫人却忽而煳涂了,想出了这种种理由,对一切古怪视而不见。 这后宅再厉害的女人,始终是男人的陪衬的。 就好似秦嬷嬷提着的,元尚书沾染上了贪墨之事,引得风徽征留意。连下人都是知晓这档子事儿了,萧英这个姑爷却是轻轻巧巧的,解决了这档子事。 元秋娘被萧英欺辱,也不是一日两日,元老夫人假意瞧不着,就这样子看着女儿熬了几年,香消玉殒。实则也是不必让秦嬷嬷告知元老夫人,元老夫人早该心中有数。因为元老夫人不想知道,也不能够知道。于是这忽然之间,便是瞎了聋了,脑子也似煳涂了。 乃至于女儿没了,元老夫人竟成心魔,念念不忘,一想到元秋娘就要抹泪水珠子。她留着女儿的小院子,有时候就会去坐一坐,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些元家上下都是知晓,别人都说,这是因为元老夫人实在是太过于爱惜自己的女儿,所以受不了元秋娘年纪轻轻就死了。 不是的,元月砂原本以为是心疼,如今才知晓无非是心虚。 女儿死了,元老夫人也没别的报仇法子,要继续和和气气的做亲家,也只能想着挑个厉害的女子嫁过去折腾萧英。 元月砂唇角那一缕清淡的笑容带着冰冷,更隐隐有些不屑。 今日元老夫人并没有来,推脱身子不爽快,也便没有来赴宴。也不知晓,是因为元老夫人心虚呢,还是因为别的。 元月砂唇角带着那一缕讽刺的冷笑,可是心尖儿涌动的却是滔天的怒火,烧得心口微微发疼了。 她甚至知晓为什么会如此光景,元月砂不觉想到了今日与之发生冲撞的东海睿王妃。龙轻梅年以中年,却仍然是姿容美丽,拥有了一双寒光闪闪,令人无比心悸的眸子。 东海睿王,让心爱的女人来龙胤做人质,这也许并不象徵着和平,而是象徵着未来硝烟瀰漫的战争。而萧英对于宣德帝而言,无疑便是极为锋锐的宝剑,正是需要的时候。若龙胤是一团花团锦绣一派和平,也许宣德帝还会追究那欺辱公主的罪过。可是如今,宣德帝却是视而不见,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也是让元月砂的一双眸子之中顿时浮起了淡淡的锐利之气。 她衣袖里面的手指,不自禁的搅紧,竟并不觉得疼痛。 正在这时候,一双纤弱的手,却也是不自禁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臂。 元蔷心一脸茫然,也许此刻元蔷心并不知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她到底没有蠢笨到极点。如今她瞪大了眼睛,眼底流转了缕缕惊惶不安。就好似花团锦绣的假画,原本罩着在了周围,如今居然是被生生撕裂开了一道口子,这也是让元蔷心顿时不自禁的害怕起来。 她忍不住看着萧英,萧英如今对贞敏公主一脸温柔,满是款款深情,柔情蜜意。可不知怎么的,元蔷心瞧着,心里面已经是没有从前那样子浓浓的嫉妒之意了。她对萧英那种毫无来由的迷恋,就好似清风拂过,纸煳的东西,一下子就被吹开,如今居然是一点儿不剩。元蔷心想到了萧英方才暴虐的眼神,还是如今贞敏公主脸颊之上触目惊心的淤伤,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元蔷心再煳涂,也是瞧出贞敏公主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在场这些京城贵妇,女人之中的人精,竟似硬生生的瞎了,好似什么都没有瞧出来。 这也是不觉让元蔷心心中缕缕惶恐,也忍不住抓住了元月砂的手,仿佛这样子才能从中汲取些许安慰。 然而元月砂却毫不留情,一伸手,顿时也是将元蔷心的一双手生生拂开。 她软语恳求,让元家解了元蔷心的幽禁,让元蔷心来了宫里面,只不过存着让元蔷心闹腾的心思,自然是绝无一丝一毫的姐妹之亲。如今瞧着元蔷心分明是被吓破了胆子的样儿,元月砂更不觉鄙夷得紧。 这小蹄子整日在自己面前作妖,左一句酸话,右一句讽刺,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连元幽萍的本事都没有。如今元蔷心瞧出了几许不对劲儿了,连那平素的牙尖嘴利,不依不饶,也是不敢了。 只不过今日这龙胤的皇宫果真也是一团和气,在那些个贵女含笑凑趣言语之间,果真是一团花团锦绣。 宣德帝原本呵斥贞敏公主,面色也没多好看。如今这样子听着,渐渐容色也是舒缓了许多,面色也是不如方才那样子的铁青了。 而这人群之中,静贵妃却面色若雪,气色不佳。 她忽而轻轻一福,柔语恳求:「陛下,臣妾膝下,统共也只有这样子一个女儿。如今她嫁人了,臣妾心里面宛如刀割,十分不好受。夜来午夜梦回,也是忍不住流眼泪。我那碧华宫,自打女儿出嫁之后,那也是冷冷清清的。如今女儿回宫里面见礼,我这个做娘的,想要留她几日,和她说说话儿。还求陛下恩允,念及我那母子之情,全臣妾一番心愿。臣妾,臣妾则必定是感激涕零。」 宣德帝原本容色稍缓,也并不似方才那般恼怒了。 可如今静贵妃这样说了,宣德帝顿时容色一沉,怒意顿生。 那一双眸中,更似透出了森森寒意。 这静贵妃,可当真不识趣,这时候居然还如此闹腾,端是上不得台面。 也是,要是静贵妃是个通透懂事的,这教女儿一定是教导得乖顺听话,哪里会将女儿教导得如此的忤逆不顺。 他似忘记了,不久之前,贞敏公主还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并且关怀备至,爱惜得紧。 可惜一转眼,却也是弃如敝履,只觉得瞧着这个女儿处处不顺眼,没一处讨人喜欢。 宣德帝也不觉嗓音沉沉:「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如此娇惯。敏儿嫁入了萧家,那就是萧家的人了,合该温婉贤淑,做萧英妻子。然而她自认自个儿是公主,如此骄纵,毫无礼数,秉性粗鄙。如此种种,还不是你这个母妃恣意娇惯,太过于爱惜,闹得她这般模样,不懂那为妇之德。」 周皇后却也是不觉一派柔情似水,那柔软的手掌也似轻轻的抚上了宣德帝的胸口,故作贤淑大度:「陛下不要生气动怒了。料来静贵妃也不过是心疼女儿,方才是一时失了轻重,说话少了些分寸。」 若是往常,以周皇后的贤惠,如今轻轻柔柔的说了这么一句,必定也是能顺了宣德帝的气性,让宣德帝不会再生气恼怒了。 然而如今,这样子的妙法子,竟似无甚用处了。 周皇后纵然是软语劝慰,可是宣德帝面上却不见减了愠怒,仍然是极为恼恨的模样。、 「女儿随口抱怨一句,就如此纵容,还要将她留在了宫中,也不细思,外头的人会怎生言语,会怎么样子的议论萧家。个个都说,什么金枝玉叶,稍微不顺心意,就要闹性儿留在宫中。」 周皇后如牡丹花一般艷丽的容貌,顿时流转了缕缕的关切之色,柔言柔语:「陛下还是要仔细身子。」 静贵妃心中的恨意,却也是一点点的,宛如潮水一样,涌上了整颗心头。 周皇后看似贤惠,却不过是趁机落井下石,踩着自个儿,来彰显自己的贤德。 这样子的事情,自然也只有周皇后方才做得出来。 静贵妃也知晓宣德帝的性情,此刻自己若是不依不饶,必定是会惹得宣德帝更加生气。 饶是如此,静贵妃却也仍然忍不住哀求:「臣妾不是有意娇宠女儿,更不是纵容敏儿。只不过,只不过是因为臣妾最近染了病,这身子很有些个不爽利。这病也是老毛病了,也是治不了根。往日里,臣妾若是染病,只要敏儿在身边,瞧着她笑颜如花,温言劝慰,那也就疾病痊癒,身子健康。」 静贵妃这样子不依不饶,也是让宣德帝恼恨到了极点了。宣德帝心尖满是恼恨,只觉得静贵妃果真是好生不懂事。他那多疑的性儿,更是不觉让心底新增一缕烦躁不喜,很是不痛快。静贵妃这悽然欲绝的样儿,是打自己的脸,说他为了笼络萧英,居然是不理睬女儿受苦了? 宣德帝打心眼儿里面也是不会承认这桩事情的。 这都是贞敏公主自己骄纵。 宣德帝虽没有怒颜以待,却是面色不悦:「人家新婚燕尔,哪里能拆开这小两口。等过些日子,再让敏儿进宫陪你。」 周皇后也温言软语:「妹妹身子有恙,我也让御医为你请脉诊治,让你好生将息。」 而此刻周皇后瞧着静贵妃那张悽然含泪的脸颊,心中却也是不屑。 陛下从前说喜爱静贵妃的沉静温柔,低调不争,性子温顺。也许年轻时候,静贵妃这双眸含泪的可怜样儿,确实能打动陛下的欢心。可静贵妃难道不知晓自己已经老了,虽施粉黛,却也是掩不住眼角细细的皱纹,掩不住她那浑身上下一股子并不新鲜的味道。如今做出这般凄婉欲绝的模样,残花败柳,男人又哪里会爱,又怎么会因爱生怜。 这静贵妃一身老皮老肉,若乖顺听话,陛下许还是会去她的宫中,享受几分岁月静好。 然而若是静贵妃不肯察言观色,非得要忤逆宣德帝的心思,也不免让宣德帝心生厌憎。 静贵妃原不肯起来,周皇后一示,顿时也是有人将静贵妃轻轻的扶起来。 静贵妃无奈,也只能起身。 她心尖却也是不觉盘算,自己也是没法子。好在宣德帝不是松了口了,等过些日子,能容贞敏公主回宫居住。如此一来,过些日子再游说一二。 静贵妃禁不住想,自己也算是对这个女儿尽了力了,她忍不住安慰自己,是敏儿自己不会挑夫婿。哎,自己倒也是命苦。 抬头之际,却触及了贞敏公主的目光。 贞敏公主一双眸子无比的冰冷,冷冷的瞧着自己这个亲娘,竟似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静贵妃猝不及防,竟不觉轻轻的打了个寒颤,一股子晕眩之意顿时涌上了心头。 贞敏公主只觉得,这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煳而不清晰了,似乎什么都是假的。 然而自己的脑子,居然偏偏是无比的清晰的。 她听着萧英在人前对自己关怀备至,呵护体贴自己的身体。 她清晰的知晓,萧英以自己身体不适之名,扶着自己离开了皇宫,又上了那辆来时候的北静侯府马车。 而贞敏公主也好似木偶一样,竟似不能够动弹,只任由萧英如此拉拉扯,送着自个儿离开了皇宫。 马车车帘轻轻的垂下去,掩下去外边明润的阳光。 萧英脸上的温和、爱怜、宽厚、沉稳的神色却也好似那些马车外的光明慢慢的收敛消失,换上了另外一张悲痛、伤感的面容。 他轻轻的嘆了口气:「敏儿,你实在是令我太失望了。」 那一双眸子,却也是寒辉闪闪。
143 逃跑的猎物 那样子浓郁而化不开的污黑,又蕴含了说不出的森森凉意。 贞敏公主听到了这样子一句话儿,竟不觉打了个寒颤,她只觉得整个世界的亮光,如今不由得一下子轻轻的消散了,只余下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惧意。 真可笑,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下了马车,沐浴到了阳光,见着了龙胤皇宫巍峨的宫门,还道这样子可怕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男人的手轻轻的贴上了贞敏公主的脸颊,不轻不重的抚摸两下。 那粗糙的手掌,竟似刺得贞敏公主肌肤微微有些细碎的疼意。 「敏儿,你知道的,我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你的,这世上原本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我不是想要打你,我只是有病,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我原本跟你说了,我对你爱意浓浓,以后更是会对你极好,不会对你动粗,我会你对你极好,极好——」 萧英却也是那等一脸悲切之色,竟似有些伤心似的动容。 他甚至伸出了手,轻轻的擦拭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你现在这样子瞪着我,为什么不好生跟我做戏,叫我夫君,继续对我温柔体贴细緻。你可知道,若是太喜欢一个人了,明明是知晓她是做戏的,却也是仍然是忍不住对这个女子好,也实在是不忍心责怪于她。你甚至,是不乐意拆穿她那些小女孩一般的谎话。」 他的五根手指,插入了贞敏公主乌黑的髮丝之中,蓦然狠狠一扯贞敏公主那少妇的髮髻。 贞敏公主好似小动物一样悲鸣的惨叫了一声,头髮也是被扯得散开了半片,那髮钗更是不觉被扯散滚落。这髮丝被重重一扯,贞敏公主也是觉得头皮竟似被扯得生生发疼。 她唇瓣轻轻的颤抖,却竟似说不出话来。 那公主的骄傲,那打小就有的沉稳聪慧,如今就好似烟云水汽一般在萧英跟前消失了。 此刻在萧英跟前的贞敏公主,就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就等着屠夫下刀。羊儿瑟瑟发抖,可是却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萧英隔着头髮,不觉再狠狠的揉了贞敏公主脸颊几下,极为粗鲁。 而他嗓音顿时也是变得说不出的粗糙,竟似隐隐有些个沙哑之意:「来之前,我给过你机会了。我跟你赔罪,和你道歉,都已经许诺以后不会打你了。我还跟你讲述了我悲惨的童年,我不堪的过去,可你根本不同情我,怜悯我。你根本没心思知晓这些,也不想知道你夫君迫不得已备受委屈的过去,你对我只是虚以委蛇。你当真是铁石心肠,瞧着我如此深爱你,将自己性命前程尽数放在你手中,肯放手让你回皇宫,你怎么就没一点感动。我亲着你唇儿,拉着你的手,抱着你的身躯,对你轻怜密爱。你这个女人,都是我的人了,可却一心一意,置我于死地。你说你是不是铁石心肠,连你同床共枕的夫君都要害。你真是无情无义,心狠手辣!」 「阿敏,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为什么这样子?为什么会这样子啊!」 萧英说得哽咽动情,英挺苍白的脸颊之上,竟似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烟云水汽,竟似伤心到了极处。 「我都跟你说了,我小时候挨了打,快要死了,硬挺着才活过来。我得了病,晚上睡觉得有灯,不然必定是会十分惊惧,害怕得不得了。我告诉过你,我自打见了你,害怕时候眼里心里,就是浮起你甜甜的倩影,然后才能够熬下去,不至于因此失常。」 他慢慢的,凑过去吻贞敏公主的唇瓣,脸颊上的泪水也是沾染到了贞敏公主的脸蛋上。 贞敏公主也是不敢反抗,任由这头野兽施展。 她自然是怕极了,整具身躯却也好似僵硬住了,唇齿间也是冷冰冰的。 可是萧英却是不介意,凑过去吻得极是缠绵。那唇品尝了贞敏公主的唇舌,又亲了亲贞敏公主的下巴,最后又落在了贞敏公主的颈项之间。 他似是要将自个儿的整张脸,都埋在了贞敏公主那香喷喷的脖子里面。 蓦然,贞敏公主啊的尖叫了一声,声音之中却也是不觉蕴含了痛楚。 萧英慢慢的抬起头,白森森牙齿间却也是不觉沾染上几许血迹。 方才萧英这样子恶狠狠的一咬,那也是在贞敏公主那雪白娇嫩的脖子之上留下了齿痕。 倘若用力一些,说不定还会将贞敏公主的一块肉生生的给咬下来。 贞敏公主容色一派呆滞和冰凉,蕴含了浓浓的惧意。 萧英慢慢的抬起头,脸上的肌肉轻轻的抖动,面上的神色也是渐渐由着悲伤化作了愤怒暴戾。 「我这样子爱着你,这心里面也是无时无刻的为你找理由。就算你做错了事情,背叛了我,我也是想着,用什么理由来原谅你。不是你值得我原谅,而是我爱着你,为了原谅你,总是要找些理由的。我想着,终究是我不对,要是你只是跟你母妃抱怨几句,我这个做丈夫的,总是不能够如此小气,甚至因此而怪罪你。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听静贵妃的话儿,他敲打拿捏我几句,我便将那些不是统统改了,以后不会再如何虐打你。甚至你要回宫住几日,我纵然是心如刀割,可是还是会容你回去陪陪亲娘。可是你呢,跟你母亲告完状,眼见静贵妃通情达理,不能如你所愿,送我去死。你甚至跑到了陛下跟前,告我这个驸马将你虐打。换做个没本事男人,只恐不但自己被流放责打,前途尽毁,还会累及家人。张淑妃那里那么多京城贵妇,你是我妻子,居然也不嫌丢脸,恨不得坏了我名声,让我不能被京城相容,你好狠毒的心肠!」 萧英声声控诉,却也是不觉让贞敏公主越发心惊。 碧华宫中,原本合该是静贵妃拿捏之处。 然而萧英巧妙算计,居然也是悄悄安插耳目,连自己对静贵妃的哭诉,也是尽数听到了耳里。 亏自己无比天真,今日有那么一刻,还真以为萧英虽然暴虐,却痴情真心,任由自己揭破此事却不加阻止。而那时候呢,贞敏公主内心之中虽然是有些异样的滋味,可是她却断断不能继续留在了北静侯府。 萧英无疑是个十分可怕的猎人,他明明知晓这一切,却好似猫儿戏弄老鼠一样。给予了机会之后,再狠狠的弄得个粉碎。一个人坠入了深渊,没有了获救的希望,这固然是令人十二分的绝望。可倘若给予了些许希望之后,再狠狠弄碎,那样子绝望的滋味,却也是越发的浓烈。 他故意的,眼睁睁的瞧着自个儿提起了裙摆,轻盈的掠去皇宫。以为当明润的阳光照在了身上,纤弱的足步踏入了宫门,那么自己就好似自由的鸟儿,能摆脱那冷冰冰的束缚。结果得到的,却是令人心悸的可怕,更加深邃的寒冷,令人浑身上下不觉不寒而慄。 萧英脸上的暴戾之气渐渐消散了,他甚至不觉轻轻的伸出了手指头,为贞敏公主轻轻的一拢耳边髮丝。 他脸上浮起了得意之色,心情不觉甚佳。 今日的惊涛骇浪,萧英也是惴惴不安,可当萧英成功之下,心中却也是不觉说不出的舒坦。 一时之间,萧英甚至不觉有些个轻飘飘的。他仿佛觉得自个儿身子变得有些轻盈了,能掠得很高,飞得很远。 这样子的自负自满,竟是萧英生平未曾感受过的奇妙滋味。 「这世上的庸人,总是喜爱说那么一句话,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其实这样子的话,寻常百姓家的女郎,听听也还罢了。这越是身份尊贵娇贵的女子,不但要有本事打理后宅,娇艷争宠,讨夫君喜爱。她们更需要懂得那天下大事,朝堂局势,权力斗争。敏儿,这样子一来,她们才会知晓自己的处境,以及,她们的未来。你是公主,身份比别的人尊贵,懂的也更应该比别的人要多些。毕竟,你的婚姻,你的未来,也是与这个帝国的命运可谓是息息相关的。你到底年纪还轻,却也是不如你的母妃懂事。你性子淡漠,向来也不爱理睬这些个朝中大事。其实,你要是懂得多一些,就不会如此鲁莽,做出这么一些煳煳涂涂的事情。」 萧英手掌一下下的,细细的磨蹭贞敏公主的脸蛋,显得既温柔,又和顺。 就好似伺主在安抚乖顺的宠物,又好似冲动的少年郎在情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能耐。 「当年陛下借着东海之势,除掉了摄政王石修。石诫诛杀了这位逆王,可不是为了百姓,更不是为了君主。不过是为了自己手中权柄,不肯屈于人下。石诫占据了东海之富,他有一位贤惠的王妃,不但以商船开拓航线,更炼制海盐。海盐虽粗,却代替了江南的盐田。短短时间,便是拢得了世间巨富。不过,睿王爷石诫并未想到的是,他的下属李玄真却背叛了他,并且带走了许多东海人马,聚于并州。朝廷明着赐给了李玄真并州大将军的职位,可是实际上已经将东南并州、袁州、燕州都送作李玄真的私地。属地官员,李玄真可以随意任命,加以插手。朝廷官员,也是备受欺辱,被纷纷排挤。」 「李玄真当然也是有那不臣之心,不轨之意。然而朝廷所许下的好处,却无疑是十分巨大的。他的势力,宛如在东海沿海形成了一副巨大的屏障,甚至阻碍了东海从内地掠夺财富。况且东海天气沉闷,湿热交替,瘴气很大,粮食产量并不高。倘若睿王爷举事,他只能在短时间之内支持粮草兵马,时间一长,那就并非的朝廷对手,更重要的是,一旦石诫有意进攻内陆,就必须打下李玄真的地盘。李玄真对朝廷虽然并无如何忠心,可是却更加不相信自己的老主子睿王爷石诫。若要李玄真对睿王爷让道,他是绝不肯应允的。如此一来,两只老虎形成了僵持之势,一时倒是风平浪静,整个天下也是没有什么战事发生。」 「可今年年初的时候,李玄真府中一个养女有了一个情郎,那个情郎居然是睿王爷的侄儿石玄之。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两人的婚事也是无疾而终。可是此事却是触动了陛下的心弦,让陛下说不出的担心。万一有一日,李玄真和石诫联手,一块儿起兵谋反,岂不是会酿成滔天巨祸?陛下广撒探子,又下旨训斥,目的是加以试探。李玄真倒也干脆,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将她养女的一颗脑袋砍下去,送来京城给陛下观阅。同时李玄真也是请旨,说东海睿王,狼子野心,行为不顺,只恐怕有谋逆的心思。他恳求朝廷派兵,一路加以征伐,合兵除掉东海睿王。」 「正因为这样儿,陛下也是略略放心了些。只不过你父皇性子,你也知晓,善于算计却又优柔寡断,心计有余而又决断不足。李玄真的建议虽然是让他砰然而心动,可他终究不会出兵的。这样子的消息,传入了东海睿王耳中,石诫直言并无谋逆之心。他没好意思学李玄真斩了侄儿,不过却让东海王妃龙轻梅,带着睿王世子石煊,养女李惠雪一併来到京城。他送入了家眷,以示自己并无不臣之心。」 「无论如何,只要李玄真与石诫不合,那么龙胤江山也是会安然无恙。李玄真当年之所以投诚朝廷,是因为我的关系,名义上也是我的义兄。私底下,他与我更颇多交涉,利益纠葛。每年他都会送些金珠宝贝,送来我府邸之上,只盼望我能透些消息,让他知晓自己处境可是安全。他是叛臣,行事又十分跋扈,表面上很张扬,其实内心总是惴惴不安。当然,此事我也告知陛下,陛下暗中允了,让我放出消息,安抚李玄真。」 「他虽然是汉人名字,却有胡人血统,一只眼睛也是碧绿的颜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玄真对朝廷并没有什么忠心,有奶就是娘。如果我这位北静侯此刻被陛下所诛,那么李玄真就会成为惊弓之鸟,惶恐不安,会觉得朝廷也对他动手,置人于死地。那么无论是借道给睿王爷,还是与石诫一起谋反,这都会让天下大乱,更不是你父皇所见到的。」 「更何况,我麾下有四万精锐,虽然不如豫王手下十数万江南财帛养出来的长林军,却也是朝廷十分看重的精锐人马。睿王妃虽然入了京城,又是睿王爷心爱的人,然而陛下却也是并不如何放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男人若是狠下来,为了皇图霸业,抛妻弃子又算得了什么。陛下日日思虑,夜夜算计。便是本侯新婚燕尔,也要去军营熬个通宵。如此时刻,你以为陛下会为了敏儿之事擅杀大将,逼反李玄真,让东海谋反,天下大乱?」 这些天下大事,萧英侃侃而谈,宛如一切都在萧英的掌握之中。 他甚至忍不住神采飞扬,眉宇间浮起了异样的灵动神采,竟似不尽动人。 权力的光辉,让萧英脸颊之上焕发了一层奇异的神采。 贞敏公主从前对这些政事并不如何关心,她只知晓后宫不可干政,而龙胤的女人没一个能影响龙鹰的政局。 纵然是她身为公主,也没有这个资格。 以前东海种种,贞敏公主根本是一窍不通,所知晓的无非是龙轻梅这位睿王妃的爱情故事。 她内心浮起了淡淡的苦涩,忍不住想,萧英口口声声,只说纵然身为女子,也应该知晓天下大事。可是如今自己知晓了又有什么用,是懂了自个儿不能违逆萧英,要对萧英温软顺从,千依百顺吗? 一时之间,权力的魔力在萧英脸颊之上绽放了异样的光华,让他的笑容也焕发出一股子极动人的味道。 他伸手,轻轻的抚着贞敏公主的头顶,轻嘆:「你父皇不要你了,敏儿委屈了。」 好似贞敏公主是别扭的小孩子。 萧英却又缓缓的将贞敏公主的手,轻轻的拢在了自己温暖而干燥的手中。 贞敏公主如今这一双手,又已然凉透了,并且掌心满是冷汗。 萧英这番举动,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几分熨帖的味道。 他缓缓的说道:「好了,你不是小孩子,不要闹性儿了。杀一者为罪,屠万者为雄。窃勾者诛,窃国者侯。牺牲一个人,拯救一万人,这永远是正确的。你父皇虽然多疑凉薄,将你推给我萧英享受,却一点儿都没有做错。就好似龙胤的士兵,他们也有父母妻儿,还不是要上战场,牺牲自己的性命。只因为他们要保家卫国,牺牲自己的性命,能让许多别的人活下来。这样子的事情,天底下又有谁会说不对,谁会说不公平?公主,你难道会说,打仗牺牲士兵,就是主帅冷酷无情?怎么轮到公主自己牺牲一二,换取天下太平,你就心不甘情不愿,诸多怨怼,只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住你。不过你呀,一向都是如此自私无比的性子,不然也不能为了和我相好,落到了如此地步。」 他侧过头,在贞敏公主的唇瓣轻轻的吻了一下,极为笃定的说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贞敏公主一阵子头晕目眩,这一切真的是她自找的? 她从前沉醉于萧英的魅力,觉得他成熟,很沉稳,这些东西是那些年纪轻轻少年郎绝不会有的。可是现在,萧英如海浪滔滔的理论和雄辩,却如海浪潮水,一波波的涌了过来,险些将贞敏公主生生溺毙。 明明是极没有道理的事情,明明是萧英变态、可恨,虐打娇柔的妻子。明明是自己被人背叛,让父皇将自己出卖。可是这些很没道理的事情,让着萧英说了,迷迷煳煳间,这一切仿佛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的。 因为自己自私,所以才不能接受这样子的命运? 因为自己自私,所以才会怨怪别的人? 贞敏公主好似溺水的人,却不觉轻轻摇摇头,颤声低语:「不是这样子的,绝对不是这样子的。」 萧英双手扣住了贞敏公主肩头,在她耳边低语:「怎么不是这样子的,好似以前送去和亲的公主。她们难道远离家乡,饱尝风霜,与那些一身腥膻的蛮子为伍,嫁了父亲,又要嫁儿子,嫁给了哥哥又得让兄弟玩弄。可是没法子,谁让她们出身娇贵,享尽了荣华富贵,既然是得了皇族好处,自然也是要有所担当。公主,我是在好好的教导你呀。」 他就是要贞敏公主沦为自己的猎物,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的属于自己。 萧英要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屈服,还有精神上的沦陷。 贞敏公主十分娇贵,又格外的骄傲。她自然是骨子有着傲气,无时无刻,就想要反抗自己。可他萧英不允,他是不会让贞敏公主继续这样子的骄傲的。 趁着今日贞敏公主郁郁寡欢,沉醉于低谷,那么自个儿正可趁机一举攻破贞敏公主的心房,让贞敏公主彻彻底底,沦落入自己手中。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贞敏公主美丽的脸蛋,妄图瞧出贞敏公主的脆弱。 然而贞敏公主眼中,最初流转了一缕浅浅的迷茫,旋即却也是流转了极锋锐的不屈。 她轻轻的咬住了唇瓣,分明是心尖尖给恨透了,却并没有再与萧英争辩。 一时之间,萧英内心之中不觉流转了一缕狂怒。 贞敏公主毁掉了他的喜悦,今日萧英是这样子的得意,可是贞敏公主却让他的得意有了瑕疵。 方才他容貌温和,充满了魅力,侃侃而谈,显得富有谋略,才智出色。可是如今,萧英面容又渐渐浮起了暴戾之色。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手掌又慢慢的按住了贞敏公主的脸颊,五根手指头插入了贞敏公主乌黑的髮丝,随即慢慢的抓紧。 「阿敏,我原本是想好生待你,不打你,不欺辱你,和你好好的做夫妻。为了你,我也是乐意将我这个病养好的。可惜,你却如此狠心待我,所以,我也不想改了。这世上也无一个人肯真心待我,我便是改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贞敏公主已然感受到了自个儿髮根传来的一缕锐痛,旋即一股子巨力,抓着她狠狠的撞向了马车的车壁,却也是砰的好大一声。 那北静侯府赶车的车夫分明也是听见了,却甚至不敢回头,也不敢细语相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主子这样子的变态,好似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奴僕,自然也是暗暗知晓了一二,不免是心知肚明的。 可饶是如此,他们又怎敢违逆,又怎么敢去质疑呢? 故而里面的动静再怎么大,那车夫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 贞敏公主被这样子一撞,也只觉得脑子被撞得晕了。 她眼前泛起了五光十色,一时之间,竟似瞧不清楚眼前的东西。渐渐的,她眼前一切方才是慢慢的恢復了,萧英冷冰冰的暴戾的样儿,却也是再一次的映入了贞敏公主的眼帘。 旋即,贞敏公主感觉到了些许温热,就这样子轻轻的淌过了脸蛋。 那额头被磕出了血,那温热的血迹,就是这样子的,轻轻的滑过了贞敏公主面颊,就这样子的一滴滴的滴落在了衣衫之上,显得是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萧英却那么一副痛心疾首之态:「我原本是要待你好的,原本也想变得好好的。可是你不允,你嫌弃我。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对我弃如敝履。公主,你好生凉薄,想来便算我没这个病,倘若我有事,你也绝不肯陪着我,定然也是会弃了我。」 他显得是极伤心:「阿敏,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我原也想做个好好的人,这都怪你,都让你给毁了去了!你但凡对我好些,便绝不至于如此。」 贞敏公主只觉得额头一片痛楚,眼前却是萧英那悲痛欲绝的表演。 她只觉得害怕,可更多的却是讽刺。 贞敏公主唇瓣动动,忽而艰涩的言语:「不是的。」 她嗓音也不大,萧英也没未曾料到她居然会忽而开口说话,一时也未曾听清楚。 萧英不觉凑过去,急切说道:「公主,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你说呀。」 贞敏公主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蓦然流转了一缕极为浓烈的恨意,她缓缓的沙哑说道:「你这样儿,和我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找个理由,想要打人而已。」 她瞧住了萧英僵住的脸蛋,冷冷笑了两下,颤声低语:「无论怎么样,你都是会找到理由的。我没有错,你这么样儿,和我没什么关系。」 贞敏公主嗓音极轻柔,可是却又是说不出的坚定。 那张漂亮的脸蛋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泛起了淡淡的冷润光泽。 萧英的面色几般变幻不定,到最后竟似盯着贞敏公主淡淡的笑了笑。 不过片刻,萧英也又换了一副面孔了。 他不再是那因为爱情而极端暴虐的痴男儿,如今一张微微冷笑的面孔,却蕴含了浓浓心计,沉沉算计。 萧英的唇瓣,却也是不自禁的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想起元秋娘,他的第一任妻子。虽然这个妻子,是因为对方身子纤弱,很像贞敏公主,自个儿方才娶了的。可是对于元秋娘,萧英也不是没有感情。 元秋娘多可爱啊,当自己跪下来哭诉,喊着叫着,说起童年时候的不幸,说到了元秋娘对他的重要,说到了自己黑暗之中的寂寞,倾述着万古长夜的孤独。这个温婉善良的妻子,纵然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可是也还是会被萧英感动了,会扑过去搂住了跪着的萧英,悲悲切切的哭成了一团。 有那么一刻,萧英也以为自己是真的,也以为自己是真心实意答应了元秋娘,以后会好好待她。 可这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上手,让萧英彻彻底底的瞧明白了自己。 他说的那些,根本就是连自己都骗过了的屁话。 然而如今,当自己抱住了百里敏,颤声哭泣,万般无奈时候。 这位妙龄的小美人,京城最美丽的女郎,龙胤的贞敏公主,却并没有继续上当。 眼前这张添了淤伤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娇艷鲜红。 可那脸颊之上的一双眸子,如今透出了灼灼的光辉,那双眸子之中有着浓浓的憎恶,仿若是瞧透了萧英所有的表演,却无半点眷念。 曾经贞敏公主眼睛里面透着喜欢,蕴含着喜悦,带着少女娇羞,双颊染着绯红,就那样子俏生生的等待着自个儿。 他们两个人在皇宫之中偷情密会,每一刻都沾染了蜜糖,显得是甜蜜蜜的,是那样子的鲜甜可口。 可是如今呢,曾经的少女娇羞,鲜甜喜悦,欢喜无限,懵懂憧憬。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那个逝去的夏日,所有的灼热情意都已然消失殆尽。浮现在萧英面前的,是贞敏公主布满了伤痕的面孔,是她那眼中蕴含的无与伦比的冰冷。 这甚至让萧英也微微有些恍惚,竟不觉有几许后悔。曾经这位美丽的公主,将少女的真情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可是却也是让萧英就这样子随随便便的毁了去,并没有如何真正的珍惜。倘若自己对贞敏公主爱惜有加,呵护备至。那么贞敏公主眼睛里面的甜蜜,大约也是不会消失,也会犹自光彩灼灼,盪人心魄吧。 然而这样子的一缕后悔,纵然在萧英的心里浮起来,可仍然也是没有用处的东西,更不会有那丝毫的价值。 那样子的情愫,一闪即逝,就如萧英那复杂多变的心思,很快废弃无用了。 萧英伸手,手指头沾了一点贞敏公主脸边的鲜血。他手指头凑到了舌尖,轻轻品尝漱玉贞敏公主的鲜血。 萧英低低发笑:「敏儿,你果真不愧是龙胤的公主,是这样子的聪慧可人,这般的与众不同。你果真是没有让我觉得失望,你与其他的女子,都是不一样的。」 这样子美妙的称赞之中,却蕴含了一缕浓浓的兴致勃勃,更不知象徵着多少变态的欲望。 贞敏公主心里面充满了愤怒,她想要扬起了高傲的头颅,表达自己的愤怒,展露自己的骄傲。 然而饶是如此,她这一刻内心泛起的更多的却是浓浓惧意,缕缕惶恐。 眼前这个男人,是虎豹,是豺狼,而自己却是野兽盯上的鲜肉。对方垂涎欲滴,恨不得将自个儿一口口的吞到了肚子里面去了, 那样子的恐惧,都已然是透到了贞敏公主的骨子里面了,让贞敏公主不由得刻骨铭心,避无可避。 她美丽的眸子之中,浮起的是浓浓阴郁,缕缕恐惧,似也再也都骄傲不起来。 就在这时候,马车忽而轻轻一震,竟停了下来。 萧英动作顿了顿,听着侯府下属前去交涉,竟生出了一阵子的吵闹。 原来有位初入京城做生意的富商,毫无见识,又不懂礼数,活脱脱一个乡下土包子。 他雇了马车,却不认得侯府的马车,居然不知晓避让。 车夫没想到他如此轻重,两相摩擦相撞,居然是撞在了一道,挡住了对方。 而对方与北静侯府发生争执,甚至在侯府下人亮出了身份之后,却也仍然是似懂非懂,不依不饶的。 若非京城路人出口帮腔,讽刺了一番,只怕这乡下土包子还会没完没了,不依不饶的。 而当他们知晓了萧英的身份,更是惊惧不已,伏低做小,又叫着嚷着要赔罪道歉。 一时之间,也是夹缠不休,闹了好大一会儿。 萧英原本不欲理会,只不过对方不依不饶,搅了萧英把玩贞敏公主的兴致,却也是顿时让萧英不觉皱起了眉头。 他轻轻的撩开了车帘子,踏出了马车了。 那富商一副惶恐的样儿,担心得紧。 萧英眉头轻拢,随意轻语几句,让这马车让开道路,不必继续惊扰。 人前他性子沉稳,极有气度。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子一位贵气非凡的侯爷,居然是这样子的人。 然而贞敏公主却不觉拉起了马车帘子,她痴迷的瞧着马车外边的世界。 打小,她便是养在了深宫之中,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要端庄贤淑。 身为公主,贞敏公主不会也不想私自出宫。 偶尔会到宫外玩乐,可也不过是马车载着她,去另外极奢华的院落。她的身边,总有下人跟随,也不会走远了去。 等到她成婚那一日,她也是被这样子很直接的抬入了侯府,都没有细细去瞧周围的景致。 然而如今,马车停在了这儿,贞敏公主面前有那么一条小小的巷子,十分僻静,也未曾有别的什么人。她知晓宫外的一切,都绝不会说是十分安全的。饶是如此,贞敏公主却也是一颗心砰砰的狂跳,一双明润的眸子却也是顿时不觉沾染上了潋滟的水色光辉。 一想到自己会被载入北静侯府,落入萧英手中,会被时时折磨,生不如死。 贞敏公主都是恨不得自个儿立刻就死了。 她娇柔的身躯瑟瑟发抖,内心之中忽而有一个极为疯狂的主意。 萧英听着咚的一声轻响,那响声虽然很轻柔,可是萧英却也是耳目清明,又怎么会没察觉到。 他一转头,居然是瞧见了贞敏公主那敏捷而轻快的身影。贞敏公主居然是跳出了马车,向着这京城小巷子掠了去。 一阵子惊讶之后,萧英的唇角却也是不自禁的流露了一缕近乎玩味的笑容。 是了,贞敏公主总是会给他带来一些说不出的惊喜的。 她居然还会跳马车! 萧英却也是顿时不觉,冷笑连连。 可这年少的公主,却也是未免天真无邪。她以为当真能跑得掉? 且不必提萧英自己是军中出身,追踪之术本来就是十分了得。 平日里贞敏公主周围,萧英更早安排了许多耳目。而这些耳目,是军中最精锐的暗探。 贞敏公主纤纤弱女,从未经受过训练,又哪里能够逃得掉呢。 正因为逃不掉,这才有些意思。 贞敏公主这样子的猎物桀骜不驯,那么萧英自然是应该松紧有道,懂得如何拿捏,更要清楚如何死死的拢在了手中。 萧英那一双眸子流转了说不尽的森森寒意,唇角却也是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 快些逃吧逃吧,我美丽可爱的小公主,我也要来找寻你了。 萧英轻轻的笑着,瞧着贞敏公主的那片华美的衣衫消失在了巷子之中,他才正欲动身。 蓦然,却见寒气扑面,只见一枚袖箭,竟似冲着萧英这样子射了过来。 萧英容色一变,他沉稳住了心神,长袖一挥,却也是咚的一声,竟一鞭子生生抽下来了那枚飞快掠来的袖箭。 那箭咚的一下射在了地上,竟将这青色石板生生染黑,可见分明是沾染了剧毒之物的。 萧英面色变了变,周围的行人也是为之而失色。 而奔跑的贞敏公主却是什么都不知晓,她跑得很快很快,风轻轻的拂过了贞敏公主的耳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要奔跑,而且还要跑得更快一些。 她蓦然伸手,擦拭掉面颊垂落的一颗颗泪水珠子,酸意浓浓,煞是难受。 贞敏公主身子一折,也是穿入了另外一条巷子了。 萧英也面色变了变,忽而隐隐有些不安之意。他无暇去理会谁暗算自己,却赶着去追贞敏公主。 ------题外话------ 终于恢復早上9点更了,我都为自己感动了一把,好感动,嘤嘤嘤 无极电影里无欢那句台词,是你毁了我做好人的机会,也很适合文里面的萧变态哭诉嘛 变态要变态,一个馒头都是会变态的
144 非分之想 萧英也面色变了变,忽而隐隐有些不安之意。他无暇去理会谁暗算自己,却赶着去追贞敏公主。 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心思可谓是极狠戾兇狠。若是平时,若有刺客这样子的不长眼,不自量力胆敢对萧英如何,萧英必然是会狠狠还击,要让这样子的刺客经歷零零碎碎的痛苦和折磨。 可一想到了贞敏公主,萧英什么都忘却了。 胆敢暗算自己的刺客固然是十分可恶,可是若是与贞敏公主一比,那也是算不得什么了。萧英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顿时流转了极为深邃的冷光。 他手中轻轻拿捏着的,却是一柄金光闪闪的软鞭。而这条软鞭,原本藏匿于萧英那衣袖之中。如今萧英一双眸子流转了潋潋的狠色。 他手指头轻轻一按软鞭之上的机簧。而那软鞭之上的鳞片,顿时也是不觉一片片的翘了起来了。谁要是挨了这么一鞭子,必定是鲜血淋漓,难受得紧。 一缕宛如勐兽般的兇狠,就这样子的在萧英的眸子里面浮起来了,带来了那灼灼凶光。 他想着贞敏公主那美丽的容貌,面颊之上的淤伤,以及贞敏公主那恐惧又高傲的眸子。这也是让萧英小腹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热流,一双眸子竟似灼灼生辉,流转了缕缕寒芒。 这样子一朵美丽的娇花,娇艷的脸庞,萧英自是浮起了浓浓的占有欲。 他是爱着贞敏公主的,自然也是一生一世,绝不肯轻易就放手。 这样子想着时候,萧英却也是不觉匆匆掠入了小巷之后。 蓦然他面颊一冷,一股子寒芒铺面,竟似有人狠狠一剑,居然是这样子的削了过来。 那道轻柔的身影,又轻又薄,宛如一团烟雾,一片柔水。 可对方的身影,又来得这样子快,轻柔绵绵,无声无息。 若不是因为萧英身经百战,拥有常人难及的敏锐触觉,却也只恐萧英已然是死在了软剑之下,被斩杀于偷袭之中。 这样子奇妙而可怖的刺客手法,竟使人不自禁的想起了已经销声匿迹多时的北域刺客。 一连串的兵器交击的声音,叮叮咚咚,竟是煞是好听。 萧英长长的金鞭轻盈的游走,无比的灵动,那精光闪闪的鞭子,好似一条毒龙,谁要是沾染了一点,顿时也是非死即伤。 然而对方却速度极快,无论萧英那条金色的鞭子是如何的灵动,似乎总也是无法将之击溃打碎。 一连过了几十招,萧英才略略瞧清楚,他的对手是一名绢白衣衫,身姿纤弱的少女。 对方的武器是一把轻薄的软剑,使唤起来时候烟雾腾腾,将那少女的身影也是罩得朦朦胧胧的。使得那白衣少女,身上好似笼罩了一层江南清晨的烟雾,水汽缭绕,如幻如魅。 萧英手中一用力,那手中金色的长鞭顿时轻盈的甩开,鞭子笼罩的范围扩大到了三丈。那一下下的鞭子,抽打在了小巷子的墙壁之上,顿时也是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那少女轻盈的退后,落在了一株海棠花前面,才轻盈的顿住了身子。 萧英那一瞬间,眼中却也是不觉异芒大作,煞是锋锐。 那少女容貌裹在了白绢之后,瞧不出容貌,却依然是那么一副弱美之姿,荡然心魄。也许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增了几分神秘的美丽。 那蓬海棠花儿开得十分娇艷,与元月砂一身雪白纤素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此时此刻,元月砂只觉得骨骸一阵子的疼痛,在萧英瞧不见的地方,她已然是冷汗津津了。 她临时起意,裂开了外衫,白绢覆面。 正因为如此,元月砂并未以金针刺穴,解封自己的武功。 且不必说解封身子需要时间,就算以金针刺激穴位,只恐要一刻钟之后才能恢復那极为强悍的武功。如今元月砂这身子,若再解封一次,又再强行维持那等未长大小姑娘的身形,只恐怕自个儿这身躯也是支持不住。 元月砂自然也不敢再贸然解封,她那绝世的功力,这一刻也是消失掉了。此时此刻,元月砂也只能依仗轻妙的速度和高超的轻功,应付眼前的萧英。 而萧英的眼底,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不屑之色了。 他素来也是瞧不上女子,认定这天底下的女子都任由他欺凌驾驭,任意羞辱。 更不必说,眼前这个白衫女刺客,分明亦是内力浅浅,也似少了几分力气的。 当真可恨,这个女人居然阻扰自己去追贞敏公主,他要这个女人生不如死。 萧英眼中的煞意却也是不觉更加浓郁了,他每次欲图离开,便是被这道浅浅白色身影缠住,搅得心烦意乱。 可不过一瞬,萧英已然是收敛了自个儿的心神,沉住气来了。 欲速则不达,若他仍然是心心念念的,去寻贞敏公主,也只恐脱不了身,更不能如愿顺遂。 他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却也是沉下了心来了。 萧英已然察觉几许暗号,自己安插暗卫眼线,似也陆续受阻。 瞧来今日,居然是有些人刻意为之,要带走贞敏公主。 而眼前这位白衣少女,分明就是这些帮衬贞敏公主逃走之人的头领。 只要落在了自个儿手中,他自然有法子撬开这白衣少女的嘴,得到了贞敏公主的下落。 更何况,贞敏公主就算是一时寻不着了,还能翻上天?她是龙胤公主,是没法子离开京城的。 这样子想着,萧英却也是反而沉得住起来。 他眼中异芒一闪,毫不客气的鞭子向着元月砂抽打过去。 正因为萧英已然是察觉到对方力气稍弱,他也不见客气,鞭法森森,铺天盖地,狠戾无比。 元月砂眼瞧着铺天盖地的鞭影,一颗心却仍然是沉静若水,并没有太过于慌乱的。 她身影巧妙在鞭影之中轻盈的穿梭,宛若化作了一道淡淡的影子。饶是如此,时间稍久,元月砂身子略涩,一片衣袖被捲起了一片,手臂之上轻轻的擦了一下,却渗透出了几颗血水珠子。 这亦然不觉让元月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了。 萧英面上微微有些得意之色,略略一动,衣服角一片碎布却也是不觉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这也是有些出乎萧英的意料之外,不过也并不觉得如何。 毕竟元月砂是受伤了,而自己也不过只是伤了一片衣服角罢了。 他唇瓣蓦然泛起了冷凛的笑容,嗓音也是因为缕缕杀意而变得略略沙哑:「女人之中,你也算武功不错了。原先还道你你北域杀手,想不到仔细瞧一瞧,你居然使的是海陵郡武技。你是将军青麟身边的姬妾?他倒是好福气,能有你这样子娇艷美人儿,如此相待。」 萧英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将你捉住了,便要将你手脚都打折弄断,送去那下等的青楼,让人随意糟蹋。只因你身为女人,居然不知晓顺服乖巧,胆敢对男人动手,自然是受尽折磨。也不知晓你白绢后的容貌,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若然生得美貌,那可更受男人恩爱宠信。」 他这样子言语,抛开萧英本性变态,却也分明是因萧英故意为之。 这世上的女子,没谁不会介意这样子的言语。萧英那样子说,他根本是故意刺激眼前的女郎。 若她心浮气躁了,那她缥缈一般的身姿,必然也是会流露几分破绽,自然是带来了几许的可趁之机了。若然这女子当真折翼落入了自己的掌中,到时候,萧英自是说到做到,将那种种狠戾,尽数用在了眼前少女的身上。 然则眼前的少女,容貌却沉静若水,竟无一丝一毫的焦躁。 萧英那样子恶毒污秽的言语,竟也未曾让眼前的少女动容。 她仍然是宛如静水,沉稳而莹润,而那少女的嗓音,竟似极沙哑难听的:「萧侯爷果真是心性变态,难怪当年竟能易容改装,前去海陵,将苏氏一族屠戮殆尽。呵,侯爷既然是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就应当知晓,海陵郡的杀手,定然会对你不依不饶,定然要将你除之而后快。而你生生世世,也咒你不得安宁。」 萧英原本甚是沉稳,纵然是贞敏公主逃离此地,他也是很沉得住气。 然而当元月砂这样子说时候,萧英脸上顿时不觉流转了一缕错愕之意,竟似将沉稳的面具生生噼开了一道裂痕。 眼前这白衣的少女,在阳光之下,宛如一缕幽凉的灵魂,森然而来,寒气凛凛。 就算是萧英,那也是不会忘记自己在海陵郡所做过的那些个极为残忍狠戾之事。 这一切原本应该是个秘密,没有人知晓的。 这是萧英最隐晦,最污秽的秘密,甚至比他暴虐女子的嗜好还要深一些。 那个活儿,萧英做得很细緻,没有留下活口。甚至那些跟随萧英如此做事的杀手,都让萧英随后生生活埋。 那是萧英所做出来的第一桩作为进身之阶的暴行,靠着那血淋淋的人命,铺成了一派白骨而成的道路,轻轻的蜿蜒到了足下。让人一步步的踏了上去,有了权势,自己才能够去玩弄女人,占有那些个极高贵的女人。 有时候午夜梦回,萧英竟不自禁有些得意的。 他以为自个儿做得很好,很小心,隐匿得很真。 然而这么一件他以为永远不会被人发觉的事情,居然是硬生生的被人给扯出来。 他一双眸子流转了森森的寒意,酝酿了浓浓的杀意。 萧英言语之间少了几分戏嚯,却不觉添了几分的血腥:「哼,海陵余孽,当真是该死。」 元月砂仔细的盯住了萧英面上变化,却也不觉沙哑冷笑:「萧英,你以为自己所做过的那个些见不到光的事情,便是永远不会被人知晓了。你以为你主子,就能永远护住你。」 元月砂故意这样子说,说到了这儿,唿吸也是不觉紧了紧。 萧英是应当知晓的,那隐匿于暗处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萧英胸口蓦然起伏:「是不是他故意跟你说的,如今我不肯乖顺听话,他,他居然欲图藉助海陵逆贼的手将我除掉。」 此语却也是有些出乎元月砂意料之外。 萧英与当年主使竟似有些嫌隙,并且因此颇有冲突。 元月砂一双眸子灼灼发光,只盼望萧英能说一说,究竟当年指使他的主子究竟是谁。 然而萧英面颊之上,却流转了一缕阴郁,什么话儿都没有说,一条长鞭更刷的一下向着元月砂袭击过去。 他的攻击好似狂风暴雨,而元月砂却好似风中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她纤弱的身影轻盈的飘散着,忽而袖中却也是掠过了一缕晶莹光华,华彩流转,光芒剔透。 那一抹浅浅的光影轻飘飘的拂过了空气,割破了鞭影。 那金属被搅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伴随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音,萧英那条金丝长鞭竟被生生搅碎,叮叮咚咚的散了一地。 阳光轻斜,这静悄悄的小巷子已经悄无人影,那名白衣少女也早就已经不知去向。 旋即,萧英的耳边却听到了一缕清脆声响,咔擦两声,他手指之上的硬玉扳指也是生生裂成了几片,清脆的落在了地上,叮叮咚咚的响。 那束细若蚕丝的兵器,却生生搅碎了萧英长鞭,又再将萧英手指间的一枚硬玉扳指切割成了几片。这甚至让萧英的手掌不觉轻轻的颤抖,若非可巧有这样子一枚硬玉扳指,那么他的手指头也是会被生生的切了下来了。 那根晶莹剔透的天蚕丝,曾经是将军青麟的杀人武器,只不过青麟没了后,那束天蚕丝也就荡然无存,再也寻不着了。 那雪衣少女,大约也是将军青麟的妾妇之流,待那青麟没有了,居然还如此不依不饶,等着给青麟召魂不是? 萧英不觉眯起了眼珠子,瞧着巷子一角娇艷盛开的海棠花儿。 海棠花艷,上面却也是不觉沾染了一蓬鲜血,将海棠花儿浇灌得格外的娇艷。 萧英一双眸子冷冰冰的,一伸手,却狠狠的摘下了那朵极娇艷染血的花朵,眼底一片阴郁寒冷。 这海陵余孽,知晓得太多了,决不能留。 那纤弱的少女分明也已然受伤,正因如此,这受伤的猎物,又怎么容她便是这样子生生逃脱。 萧英冷哼了一声,却将这染血的海棠花儿生生的捏得粉碎。 一道黑影却悄然的掠到了萧英跟前,沉声说道:「侯爷,随行暗卫,却被几个莫名高手所阻。不过,莫一几个也一路跟了上去。无论如何,公主都决不能逃出去。」 萧英心中一阵子的焦躁,竟似极心烦意乱。贞敏公主身子娇弱,打小又没出过皇宫,纵然是跑了出去,也必定跑不掉的。 只不过那些个个海陵逆贼,如此可恨,阴魂不散也似,纠缠不休,那也是不知晓有什么打算。竟似,还盯上了贞敏公主。 萧英面上戾气不减,轻轻摘了暗卫腰间轻刃,顿时也是不觉轻盈的掠了上去了。 而另一头的元月砂,却轻轻擦拭了唇角的血污。白绢下面,失血的面容竟似微微有些苍白。她眼中寒意一拢,手指之间却也是分明添了一枚淡色的金针。元月砂眼波流转间,却也是不觉添了一缕淡淡的犹豫之色。若是强行解封,那她这稚女一般的体态容貌便再也无法维持。她只怕将在短短一个月之间,身子拉扯长大,而浑身的肌肤也是会鲜血淋漓。倘若生生阻止,只怕这具皮囊也是会生生被弄碎。 事到如今,元月砂的心尖儿,却也是不觉生出了几许的恼恨之意。是了,如今这具少女的皮囊,身子的差劲,是比自己说想像的还要厉害。她原本以为,尚可支持,想不到如今居然是会闹成了这般模样。否则区区萧英,又怎么会伤及了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清越的笑声却也是轻盈的迴荡在了元月砂的耳边。 元月砂手指头微微一僵,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轻轻的抬起头,可巧就瞧见了阳光之下的少年。姜陵那张俊秀的脸蛋,让阳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越发显得是说不出的讨喜,更是令人不由得喜欢。 他手指头比在了唇瓣,轻轻的嘘了一声。 可也好似怕元月砂不明白也似,姜陵也连连嘘了好几声了。 而当萧英赶到时候,除了一片染血的白绢,竟然是瞧不到那受伤少女的身影。 萧英心里冷哼了一声,却也是十分不满。 他慢慢的捡起了那片染了鲜血的白绢,心忖着那个女子果真是受了伤。 一只灵巧的小貂,却让北静侯府身边的暗卫给拧了出来。 在这小貂嗅了几下之下,便是分明寻着味道,一路追寻过去。 萧英脸颊之上染满了冷凛的笑容,竟似不依不饶的,就这样子匆匆跟踪而去。 他那一双眸子,却不觉灼灼生辉。 那小貂一路跟随,竟来到了附近一处莺歌楚馆。 这红阁子是京城的烟花之地,青楼之所,香粉扑扑,娇香软腻,红袖招招,尽是一片春色旖旎。 萧英一皱眉头,眼底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厌恶。不错,这样子的地方,萧英是素来不会来这儿的。对于那些个青楼女郎,萧英生了就十分厌恶,忍不住敬而远之。 萧英所喜爱的,是那些个身子纤弱,冰清玉洁的处子。 他要的女人,要干干净净,如冰雪般清润,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污秽的。 而这等清白的女人,一生之中,也只能有他萧英一个男人,是决计不能再让别的男人沾染。 红阁子是极风雅的风月之地,又能在京城立足,正因为这样儿,里面的青楼姑娘,必定绝非是寻常脂粉,一个个必定也是娇媚非俗。萧英却没有什么砰然心动,甚至隐隐有些厌憎。 那风中缕缕俗腻香味,也是搅乱了元月砂这个猎物的气息,追踪的貂儿也是十分迷煳了,竟不知晓元月砂去了哪里了。 萧英却也是冷哼:「没用的东西。」 他一剑削了去,却也是顿时将貂儿宰杀,化作了一团血肉。 萧英却也是不觉目光微凛,盯着眼前的院落,冷冷说道:「这又是哪个青楼姑娘的院落?」 「这是京城名妓蒲红英的居所,她琴技出挑,花容月貌,纵然沦落青楼,可说到琴技,那也是京城大家。」 萧英也似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屑的样儿 这些不过是青楼女子,用来自抬身价,自命不凡的手段。 都已然是堕入风尘,残花败柳,又算得了什么。 萧英目光示意,他的下属自然是懂了萧英的心思,推开了院门,踏入了蒲红英的院子。此处院落属于红阁子的一部分,却布置得清幽雅致。花草树木之中,轻掩住精緻的房舍,庭院之中种了两棵粗大的桂花树,这个时节桂花飘香,透人心脾。 萧英踏入了房中,转过了一扇屏风,却见一名轻纱美人儿,清丽脱俗的面颊流转了几许的惊愕之色。只见她面似新月,肌肤软腻,却系了一条烟水色的抹胸,外罩一套湖水色的轻纱。 这样子标緻的美人儿,应该就是这院子里面的主人蒲红英。 在蒲红英面前,搁着茶几,上面放着一具古琴。萧英闯入时候,蒲红英的手指可巧也正按在了琴弦之上。而蒲红英惊讶的侧过来脸蛋,流转了几许惊讶,不觉开口:「公子是谁,来到红英的院子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萧英死死的盯住了蒲红英,待他收回了自个儿的目光,蒲红英方才不觉松了口气。 蒲红英是青楼名妓,见惯了达官贵人,这逢迎应酬的本事也是不少。可是刚才萧英盯住她时候,她只感觉到了一股子透骨的寒意,而那样子的冷意,也是不觉让蒲红英从头凉到了脚。 这更使得蒲红英的一颗心,不觉砰砰一跳,甚至油然而生惊惧之意。 是了,眼前这个男子,森寒无比的目光,是那样子凉得透心,令蒲红英不由得觉得十分恐惧。 而萧英略瞧了瞧,已然肯定蒲红英这位青楼名妓,绝不是萧英方才所见的那个白衣少女。 那白衣少女虽然以那白绢覆面,身子却纤细柔弱。而眼前的蒲红英,自然绝不会是方才的海陵杀手。 正在这时候,一名俏婢却也是盈盈而来,托着盘儿,温驯言语:「小姐,点心清酒已然是准备好了。」 那竹托盘上面搁着一张木盘,里面摆着一碟新鲜做好的桂花糕,一旁白瓷酒壶里面,盛着桂花清酒。 萧英也不觉轻挑眉头,缓缓言语:「你这儿,如今有客人?」 他随行侍卫更冷声说道:「我家爷正是北静侯府萧侯爷,方才途中遇袭,有边塞刺客前来暗杀。那刺客,可是在你这儿不见了的。」 蒲红英轻轻的啊了一声,匆匆给萧英见礼,却亦不觉添了几许慌乱姿态。 她不觉轻柔软语:「侯爷,红英这儿是有客人,可是,他身份尊贵,绝不会是什么刺客。再来,他一直在这儿,也未见离去。」 萧英已然是瞧见那位客人了,那个人在相邻的房间,一块华美的锦缎垂落下来了,轻轻的将视线挡住了。却见那个人,穿着雪色的衣衫,双足轻轻的踏在了地毯之上。 他已然瞧得出来,蒲红英的这位客人,分明是个姿容潇洒的男子,然而对方那一身淡色如雪的衣衫,却不免让萧英想到了那个白衣纤弱的女刺客。更不必说,那女刺客还是在这附近消失,一时难觅踪影。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揭那块华锦,欲图拷问这位客人。 那华锦缓缓往上揭,那人雪白衣袖轻撒在了桌几之上,手中轻轻捏着一枚碧绿色的箫,手指骨一根根的修长优美,却又好似泛起了冷骨一样的惨惨白意。 那优雅的手指头,却也是轻轻的拂过了翠萧上头一个个箫孔。 他听着那男子嗓音优美而缥缈:「是萧英吗?」 还未卷着瞧着那男子的容貌,萧英也是已然匆匆放下锦缎。 他沉声言语:「萧英见过长留王殿下。我一时不查,竟也惊扰了王爷。」 姜陵已经拿起了碟儿,笑眯眯的吃着桂花糕:「北静王,无妨的,父皇一向很是和气,不会跟你多计较的。」 萧英恭顺的说道:「王爷品行雅致,来此吟风弄月,是萧英唐突,坏了长留王的雅兴。这也是我等庸俗之人,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很是不好。」 这样子说着,萧英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不觉流转了几分深邃的恨意,手指轻轻的捏成了拳头,竟似将掌心生生掐得发疼了。 少年时候苍白的记忆,却也是不觉一下子又涌上了萧英的脑海了。 不错,他的父亲是为国尽忠,可那又怎么样?陛下当时虽然是称赞了几句,给予了嘉奖。可是日子一久,谁都不记得了。萧家人丁很单薄,萧夫人憋得心郁,对萧英大肆鞭笞。那时候,他十多岁的少年,为了求得前程,捨弃了所有的骄傲和脸面,就那样子取悦上位者,好似猎犬一样,去博得主子的欢心。 那时候,萧英满是血淋淋的伤痕,重重的喘着气,手中却捏着了一把染满了血迹的匕首。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以为自个儿都要死在这儿了。可在这斗兽场,自己还是活下来了。 没有人逼迫萧英,是萧英自愿的。那时候的太子殿下,是杨太后扶持的章淳太子,以后的临江王。章淳太子说一句乐意瞧人兽相斗,萧英为了取悦对方,便是主动请缨,然后拿着匕首,面对那十多匹兇勐无比饿了几日的狼兽。 「阿聂,你瞧,萧家的阿英还当真比野兽还要厉害。以前是用杀人的死囚,可是就算是杀人的死囚,也没阿英厉害。」 章淳太子咯咯的笑着,笑得很是悠闲自在,充满了优雅。 而在章淳太子身边,却有一个唇红齿白,神仙一般的少年郎,八九岁年纪,已然是十分好看了。可那样子俊秀的少年郎,一双眸子却沉静如黑水晶,眼见这样子可怕的场景,竟无一丝波动。 他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无聊的说道:「这样子血淋淋的,又有什么好瞧的,没趣的很。」 那时候,萧英也是如现在这样子,死死的捏紧了自个儿的拳头,而内心之中却不觉流转了浓郁的愤怒。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是血,是那样子的狼狈,自个儿好似一件玩物,任人点评,十分可笑。 自己不是人,而是皇族之人身边一条猎犬,一件宠物,任人愚弄,被人轻贱。 所以那个时候,萧英内心也是不由得狠狠发誓。 他一定要拥有权力,以后决不能如此刻这样子的狼狈。 当然如今,萧英做到了,他不但掌控了军权,得到了宣德帝的信任,而且拥有影响政局举足轻重的力量。然而饶是如此,当他见到了百里聂时候,当年那样子的狼狈不堪的感觉却也是不由得又涌上了心头了。这一刻,他仿佛又成为了当年那个斗兽场中,浑身是血的少年郎。 他才不相信百里聂有什么所谓的仙人之姿,这个俊秀非凡的长留王打小就是怪物,冷漠无情,冷血冷心。 可是如今,百里聂仍然是王爷,并且淡漠神秘,很少犯错。况且百里聂虽然俊秀孱弱,可是不知为什么,宣德帝与豫王殿下都是对百里聂另眼相看,格外看顾。就算是如今,萧英能够在贞敏公主面前志得意满,却在百里聂跟前油然而生一缕挫败之感。 他听着自己口中和顺的说道:「多谢长留王宽宏大量,未曾与我计较。」 萧英耳边却听着姜陵笑吟吟的说:「老聂,你看北静王多客气,多讲礼数。」 姜陵也让萧英觉得不喜欢,轻佻浮浪,令人厌恶。 而萧英却也是慢慢的压下了胸口翻腾的种种污黑情愫,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将整个龙胤皇族,狠狠的踩在足下的。要让他们所有的尊贵,所有的得意,均是荡然无存。 而萧英那一双眸子之中,更不觉流转了缕缕的憎恶。 百里聂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空有那么一张绝世出尘的面容,外加那冷若冰雪没有半点活人人性的性情。若他没有尊贵的身份,若他并不是中辰皇子,宣德帝的爱宠。那么自己就能轻轻松松的,将这绝美的人偶就此生生撕碎。 哪里好似如今,要低一低头,只因为被百里聂爵位所压制。 萧英这般想着,在长留王那宽容大度却又不带丝毫感情的原谅言语之中,轻轻的退出了房间。 姜陵冷冷的瞧着萧英离去,俊美面颊之上讨喜的容色顿时也是消失不见,反而不觉流转了几许冰冷。他这个小狐狸精顿时轻啐了一口,流转了对萧英的浓浓厌憎。 萧英难道还以为他掩饰得极好不成? 好似姜陵这等极会骗人的小狐狸,又怎么会瞧不出萧英眼底的浓郁恶意? 欺负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萧英难道以为自个儿还掩饰得极好不是? 哼,他姜陵总是会长大的,等他长大了,谁要是对他所在意的人怀着恶意,他姜陵定然是会狠辣除之,当场就宰掉。 姜陵冷哼之间,那一双眸子之中,竟似流转了几许浓郁的凌厉之意。 这样子兇狠的神色露出来,姜陵忍不住冷冷笑了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却也当真好像只兇勐的小兽。 一转眼,姜陵又恢復了那等人畜无害,十分讨喜的样儿。 「老聂,怎么见到了萧侯爷,你儿子这颗小心脏,就砰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他盯着百里聂那淡若寒霜,却分明又极出尘的面容,故意暗示一番。 姜陵就不信,百里聂不会没瞧出萧英眼底的恶毒。 百里聂是何等聪慧绝伦的一个人,如今却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姜陵那无辜脸蛋之上绽放的笑容,瞧着竟似有些甜蜜。 百里聂也不理睬,只缓缓说道:「红英姑娘,你且先退下去吧。」 蒲红英轻轻了嗯了一声,她这欢场女子,迎来送往,见的人也多了。然而此时此刻,蒲红英心尖竟似不觉添了几分酸楚之意。 百里聂每次来听琴,总先让长留王府的人前来,洁净轻扫,备好水果檀香,挂上锦缎帘子。 他与自己一捲帘子相隔,蒲红英每次来了,问过安,便如此隔着为百里聂轻抚一首曲子,而后就退开。百里聂会独个儿坐一坐,消遣一阵子,自酌自饮喝两杯清酒。 长留王殿下虽谈不上冷若冰霜,也没有故意避着不和蒲红英说话,说话语调也是客客气气的。可是他确确实实,言语不多,而蒲红英也不敢主动挑着和百里聂说话。她唯一一次,大起胆子,主动说的话儿,也不过就是说她这儿八月桂花糕和清酒滋味美妙,长留王殿下可是要尝一尝。 那时候她张了嘴,就觉得有些唐突了,又不自觉有些惴惴不安。谁料百里聂听了,也就漫不经心说那就尝一下吧。后来点心清酒送上去,蒲红英也不敢问是否合百里聂的胃口。 后来她悄悄的去瞧了瞧,察觉那点心也被用了两块。以后再送,百里聂也是没有拒绝。 院子里面的姐姐妹妹,个个都羡慕蒲红英好运气,更想要知晓,百里聂可是与她有无亲密爱怜。可蒲红英心知肚明,长留王只是喜爱她的琴声,别的什么喜爱都没有。 她与长留王抚过许多次琴,却连长留王长什么样儿都是不知晓的。 就在刚刚,萧英虽然是寒气森森,咄咄逼人。可是蒲红英就是觉得很熨帖,一点儿都是不害怕。长留王平素虽然是清冷淡漠,可是蒲红英就是莫名觉得很安慰,觉得只要百里聂在这儿,自己是绝对不会有事了。 如今蒲红英渐渐的回过神来了,心里面却也是不觉浮起了几许的酸涩之意。 是了,方才自己纷飞的心绪,其实是有些逾越,奢望了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了。 这青楼楚馆,莺歌燕舞的一片浮华之中,蒲红英甚至以为自己已然是失去了动心的能力了。 蒲红英有些自嘲的想,也许自己到底还是太过于寂寞了。 而百里聂任如何聪慧,也决想不到方才蒲红英那干涸的心房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也绽放了一朵鲜花。 他听着这位琴姬轻盈的离去了。 蒲红英琴技出众,百里聂喜欢听她的琴声,可也仅此而已,并无其他。 他与蒲红英的交际只存在于音律,仅此于此,再无其他了。 房中焚烧了上等的檀香,又经过了百里聂亲手调制,里面添了鸡舌香、石香乳等物,糅合在一道,却似焕发出令人舒坦的层层香气迷幻。 百里聂走到了雕花床前,轻轻拨开了床头一层层素色的流苏垂落。 他轻轻的揭开了软被,露出了一张雪白纤弱秀美动人的面容,元月砂的脸颊透出了一抹雪里胭脂的亮润红晕, 如此纤弱精緻的可人儿,眼前女郎却不觉死死的咬住了出版,一双漆黑的眸子流转了凛凛杀意,浓浓倔强。 元月砂额头髮烧,也让她眼神之中的倔强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了。
145 仇人相见 那床榻之上,如今扑了一层又一层的丝绸。 元月砂就这样子的轻盈的躺在了上面,就好似要将自个儿柔弱的身躯陷入了这一堆堆柔软的丝绸当中了。 她黑漆漆的眸子,就这样子盯住了百里聂。 百里聂那张脸蛋清秀动人,而元月砂却也是清清楚楚的记得,自个儿是极厌恶他的。 方才的事情,元月砂也记得清清楚楚的。 姜陵将自己带来这儿,掩在了床上。 她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莫名的乐意相信姜陵。也许因为这个少年郎身上蕴含了阳光的味道,这总是让元月砂不自禁的放下了警惕。 百里聂也如记忆之中一样,仍然是狡诈多智,精于算计。 他淡然而又轻易的打发走了萧英,看似轻描淡写,不过是以那身份地位压人,然而实则却仿佛细緻入微的考虑周全。比如,用那一蓬香料让那貂儿失去了灵性。 元月砂死死的搂住了手臂,却也是禁不住身躯瑟瑟发抖。 她面颊失去了血色,汗水一颗颗的渗透下来,当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纵然并未以金针解封,然而与之如此激烈战斗,元月砂的身子也似勾勒出浓浓的痛楚。这更不觉让元月砂的身子瑟瑟发抖,冷汗直流。 百里聂却也是不觉轻柔的嘆息,摇摇头:「怎么伤得这样子的重?」 他嗓音温润而柔和,透出了几许让人无比迷醉的味道,然而那好似春风一般温暖的情愫,却也是并未真正的透入了百里聂那么一双无比淡漠的眸子之中,并未将这一双眸子沾染上真正的暧昧暖色。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额头之上渗透出了一层汗水,却也是不觉平添了几许湿漉漉的味道。她嗓音也是微微发哑,给平素清越的少女嗓音之中增加了那么一缕说不出的味道:「多谢殿下相救,月砂感激不尽。」 而百里聂却将手指头比在了唇角,不觉轻轻的嘘了两声,柔柔的笑着:「你是阿陵捡回来的,不是我。阿陵怎么拥有这样子的嗜好,不爱捡那猫儿狗儿,却偏生,爱捡元二小姐这么样子的美貌少女。这年轻轻轻的,倒也是,有风流公子的风度。」 姜陵干脆将双手抱在了胸口,气鼓鼓的。 他还不是见百里聂面目含春,骚得不得了,自己这个儿子,是如此的体贴,接二连三的将元月砂送到了百里聂跟前。百里聂没有那么一句两句感激的言语也还罢了,还这么骚骚的怪罪自己,却也是没心没肺,无耻得紧。 这般心里编排百里聂,姜陵的心里面的却也是不由得顿时嘆了一口气。 百里聂这些年来,可是越发淡漠若雪,性子也那也是淡淡的,似乎也越来越少,有什么东西,能撩拨百里聂的心湖了。 可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有了一个元月砂。这个元二小姐看着娇美而怯弱,看似冷漠,而那眼底深处,其实却也是有着浓烈得不得了的火焰。而那样子的灼热,也好似给百里聂冷漠如冰雕的容色,沾染了一缕淡淡的炽热。 而这样子的炽热,也许元月砂自个儿也是未曾察觉到的。 他认为,百里聂是有些喜爱元月砂的,否则也不会亲手做羹汤,弄那难喝得要死的玩意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百里聂又似淡了许多了,死里活气,整日懒洋洋塞太阳。 姜陵心里忍不住呵呵了两声,正所谓手快有,手慢无。 他瞪着百里聂,鼻子里面又禁不住发出了轻哼了一声。 不长进的东西。 不屑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缕淡淡的关切。 元月砂也不屑冷笑,也许是因为发烧的关系,她眼前的视线也是微微有些模煳了。 饶是如此,百里聂那张脸孔,却也仍然是如此的倾国倾城。然而元月砂内心之中,却也是分明早就明白,百里聂锦绣皮囊之下的浓浓冷漠。 元月砂咬牙切齿,狠狠言语:「要是长留王嫌弃,捡回了自然可以扔回去。」 那脸颊娇嫩如鲜润的细瓷,却又好似在细瓷之上,渲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绯红。宛如娇艷的石榴花,明润的海棠花,细细的十分醉人。 百里聂不觉眯起了眼珠子,不错,他是恍惚间将元月砂与另外一道身影混淆了,所以不自禁有些奇异的举动。他甚至,哄得元月砂为自个人解下了面具。 那个人,早就已经是没有在这个世界上了,永永远远,都是不会回来了。 正因为如此,百里聂忍不住想像,幻想这位突然闯入到自己生命之中的元二小姐,就是那个早就已经逝去的身影。然而当百里聂清醒过来时候,却对自己唾弃鄙夷不已。他也许是寂寞太久了,所以甚至想着,用一个人来代替自己内心的空洞。其实元月砂和那个人并不如何相似,却不知为什么,让百里聂的心里面升起了近乎相似的奇妙感觉。 可是现在,瞧着元月砂如此发狠娇艷,艷润似火的样儿,百里聂寒冷如冰的一颗心竟似动了动。元月砂明明平时假装乖巧,生气时候却是格外的漂亮,说不出的好看。 百里聂笑了笑:「这么漂亮的一只猫儿,捡回来了就捡回来了,倘若扔了出去,岂不是十分可惜。」 元月砂听着百里聂的言语,一阵子的恼恨不喜。 可能别的人,会倾慕百里聂如仙人一般的风姿,得到百里聂稍加垂顾,也是会喜不自胜。 然而元月砂却也是讨厌,讨厌百里聂那轻佻的言语,令人不悦的挑逗,还将自己形容为猫儿。 她也并不是什么别的人的爱宠,就算将之比喻成动物,她也是兇勐无比的野兽,绝不是什么家养的温顺宠物,会让人安安稳稳的系上铃铛。 而元月砂的一双眸子,更流转了凌厉无比的光彩,死死的盯住了百里聂。 百里聂当然是知晓元月砂的所思所想,在他瞧来,元月砂就是一只受伤的猎豹,受伤时候浑身焕发出了一缕令人惊艷的炽热火焰,娇艷的双颊流转了缕缕寒芒。 若以欣赏的角度,刺激这受伤的兽类,倒也是更加赏心悦目。 旋即百里聂眉头不动声色的轻轻的皱了一下,元月砂这通身炽热滚烫,也似是十分不寻常。倒也好似有别的毛病,故而方才是这般的通体滚热。 他的手指头,轻轻的摸索,按住了元月砂的身子。 平时元月砂的身体也是微微冰凉的,一双手更是凉冰冰,可是如今因为受伤的关系,元月砂的身躯却也是顿时散发出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炽热之意。 故而当百里聂那散发出凉丝丝气息的手指头轻轻的按上了自个儿的身躯时候,元月砂竟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百里聂那手指头轻轻触碰过的地方,所到之处,却也是蕴含了一缕奇异的酥麻魔力。这样子的冲击着元月砂的身躯,让元月砂竟不由得有些个不舒服。那样子的不舒服,却并不是什么痛楚,而是一股子说不出的别扭。百里聂手指头轻轻碰过的地方,也更是让元月砂浑身染上了一缕说不出的不自在。好似心口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涨涨了,若用那锥子轻轻一扎,顿时也是会刺破自己的皮囊。又好似有一根羽毛轻轻的撩拨心口,弄得酸酸楚楚。 耳边却听着百里聂漫不经心的嗓音:「元二小姐放心,本王绝不是有意轻薄,不过是为了将你好生检查一番,看你何处受伤。」 元月砂冷冰冰的说道:「和你没关系的——」 话语未完,元月砂却也是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手臂被鞭子震断了骨头了,虽然百里聂只是细细的触碰一下,却也是顿时带来了那等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一瞬间,却也是惹得元月砂痛楚连连。若不是她善于隐忍,那已经是被唿叫出声了。饶是如此,百里聂却也是知晓了元月砂的伤势了。 一瞬间,百里聂那死寂般的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怜爱。 纵然他淡漠如斯,眼见元月砂如此倔强,隐忍痛楚的样儿,却也是不自禁的掠过了一缕自己也惊讶的怜意。 这天底下居然是有这样子要强的姑娘,明明是打折了手,却隐忍着痛楚,一句话都没有说。 百里聂生平见过的女子,大都是娇柔而温软的,就算狡诈多智,可也是绝不会对自己这样子的狠。这也是使得百里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眼底流转了缕缕的复杂之色。 可是,这些事情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好似天边的流云,身旁的清风,如此吹拂,如云飘渺。 他早就知道这位元二小姐格外怪异,身上颇多不寻常,可是自己却也是视若不见,充耳不闻。 就好似现在,倘若自己去问元月砂,为什么要对萧英动手,这位小姑娘也一定不会告诉自己的。 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情,一个人最最重要的,当然是珍惜现在。 想到了这儿,百里聂眼底那股子复杂之色消失了,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戏嚯之意。 「看来月砂内伤外伤,都是如此严重,那可要好生医一医啊。」 百里聂笑眯眯的,却也是瞧得元月砂打了个寒颤,内心顿时添了一梭子激灵。 这个男人,如此笑眯眯说话儿时候,总是让人觉得不妙。 百里聂摘下了腰间那枚小盒子,打开取出了一枚药丸,柔声说道:「这枚雪莲丹,是专门用来调息内息不顺,内力混乱的。本王所用,自然是样样皆好,如今这颗药丸,更是良医所调制,别处没有。既然月砂如此受伤,我也亲自服侍。」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将药丸送入了他自己的唇中,牙齿轻轻的咬着,不知廉耻的轻轻的凑过去。 元月砂顿时觉得背嵴一寒,只觉得自个儿全身的毛都是要生生的炸起来来了。 百里聂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这么一副心心念念,要嘴对嘴餵药的德性。 「殿下自重,你,你不要过来——」 眼前不断放大的俊容,越是近些来瞧,却也是越发焕发了惊心动魄的魅力。 唬得姜陵在一边身躯一抖,吓得扭过脸去,心中却也是一阵子的嘀咕。 老聂是不是憋太久了,如今是如此不知廉耻,热情似火。 一股子对元月砂的愧疚油然而生,不行,自己也应该为元二小姐阻止这个流氓。 元月砂美眸之中除了恼怒却也是顿时不觉流转了森森寒意,倘若百里聂如此的不知羞耻,非得要亲自己的唇,用舌尖顶了那枚药丸过来。她不会客气,更绝不会轻轻巧巧的饶了这登徒浪子,无耻小人。 她会张口就咬断了百里聂的舌头,必要时候,便是重伤这长留王也再所不惜。 自己不是可以随意调戏的宠物,纵然百里聂是中辰殿下,又姿容绝美,那这轻薄也是无甚分别。 那漂亮的脸蛋越靠越近了,元月砂因那杀意和恼意交织,已然是绷紧了身躯。眼瞧着只差一点,百里聂就要香到了元月砂的唇瓣了,蓦然元月砂却惨叫了一声。 咔擦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是百里聂按住了元月砂的手骨,为元月砂接好了手臂。也因如此,惹得原本要拧百里聂衣衫领子的姜陵赶紧住手。 百里聂将唇中那颗「药丸」轻轻的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面去,笑眯眯的:「这是桂花糖,如此一来,也引开了元二小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将断了的手臂给接好了,你本殿下是不是既温柔,又体贴。这个游戏,是不是既禽兽,又香艷,还十分有趣。」 姜陵和元月砂都在内心之中,不约而同的对百里聂唾弃。 百里聂却无视元月砂因为被戏弄而想要杀人的脸色,很不要脸的轻轻柔柔说道:「元二小姐,那也是不必因此太感动。」 他嗓音清润而柔和,仿佛薄薄的酒,微微有些个凉丝丝的味道,却不自禁有些醉人了。 「阿陵,快将桂花糕拿过来,给月砂姐姐压惊。」 元月砂心中忍不住冷笑,更似有说不出的恼恨。 百里聂用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送到了元月砂的唇边,轻轻的晃了晃。 这儿的桂花糕虽然是十分的香甜,可是元月砂竟似毫无胃口。 她是喜爱甜食,可是百里聂亲自餵上来的东西,元月砂却也是毫无胃口。 然而百里聂却分明是极为执着的性儿,虽被元月砂拒绝,却也好似不会瞧人脸色,温温柔柔的笑着,这样子餵食。 元月砂迫不得已,只能咬了一口。 这蒲红英院子里面的桂花糕,果真是又香又软,十分的美味。 元月砂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 她嚼了嚼,蓦然一股子苦味传来,吃到了桂花糕里面别的东西。 百里聂一根手指头轻轻的比上了元月砂的唇瓣,阻止她吐出来:「刚刚本王吃的是桂花糖,这雪莲丹是放在桂花糕儿里面的。这对元二小姐的伤势,可是大有好处的。」 元月砂瞪大了眼睛,无比恼恨的盯住了百里聂。 百里聂无视自己的恶劣,一番温柔体贴,万分和顺的模样。 「哄小孩子吃药,大人总是要费尽心思。这苦苦的药,和着香甜的糕点一块儿吃,那便也是没那般苦涩了。」 元月砂慢慢的咽下到了肚子里,百里聂就算很恶劣,可是终究还是救了自己一回。 那雪莲丹果真是具有着极为神奇的妙用,入了肚子,顿时化为一团暖洋洋的滋味。 甚至连四处冲撞的真气,渐渐也是温顺安抚下来了。 元月砂的面色,也是和缓了许多了。 她这生长之痛的冲击,连元月砂自己也是不知晓怎么办才好。如今百里聂的药丹,虽然是不能根治,却也是有几分缓解的用处。 元月砂心里面却不贊同百里聂刚才说的那句话,什么苦涩的药丹,被甜蜜的糕点包着,合着吃就不会觉得苦了。可是苦药包在了蜜糖里面,难道不会更加苦? 就好似有些人,你以为他很温暖很好,对你也很真,忍不住将一颗心交给他。 可是那个人呢,欺骗了你的感情,浪费了你的真心,羞辱你的信任。 他告诉你,他对你毫无情意,只将你当做棋子,以及需要捨弃的对象。 那样子的苦涩,比起一开始就将你当做敌人,是更加的伤人的心,令人难受。 元月砂轻轻的抿着唇瓣,任由自个儿内心之中缕缕的苦涩,这般的瀰漫上了心头。 她恨那个人,就如她对苏姐姐的爱,是生生世世不会变。而自己对那个人的恨,同样也是生生世世不会改。 蒲红英是青楼花魁,京城达官贵人,也是趋之若鹜。 既然是如此,蒲红英的院子里面布置,却也是极为风雅,并不带一丝一毫的庸俗之情。 至于那些大堂迎客,红袖招招,娇滴滴的招揽客人上面粉头的艷俗,那更是绝不会有的。 说到院落雅致,房间干净,便算是一些官员府邸那也是不如。 为增那清雅之意,蒲红英这房中也是布置了几株翠竹,养得可谓是笔直精神。 可是如今,这好端端长着的竹中君子,却也是让姜陵给生生拔了。 姜陵给元月砂的手臂上涂好了药膏,又用竹片固定住,轻轻的缠了起来。这样子一来,也没几日,元月砂的手臂就是会因此痊癒了。 百里聂已经是洗过了双手,用帕儿轻轻的擦拭了手掌,旋即又举起了酒杯,轻轻的喝着那一杯清酒。一股子熏人的醉意也是缓缓的涌上来,惹得百里聂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珠子了。 房间之中,一面光润可鑑的铜镜,照着床榻之上的元月砂。 而百里聂只需轻轻的侧过头,就能轻轻巧巧的将元月砂如今的样子瞧入眼中。 这个妙龄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容易对自己生气。 百里聂承认自己是故意了一些,刻意了一些。要是元月砂本来脾气不好,容易生气,那也还罢了。可是元月砂年纪虽轻,却分明是个心计深层,善于谋算的女孩子。就算别人得罪她了,元月砂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她讨厌一个人,喜欢一个人,都不会写在了自己的脸蛋上。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子的奇怪,元月砂瞧着自个儿,却也总是很生气的。那双漂亮的眸子,蕴含了怒火,恼恨也似的盯着自己。百里聂虽然承认,这样子的元月砂是格外的漂亮,说不出的好看。可是百里聂的心里面,也有些奇怪,有些委屈的。 故而,反而又忍不住,刻意逗逗元月砂。 就好似如今,姜陵为元月砂裹伤时候,元月砂也伸出了她高傲的兽爪,显得格外的配合和温顺,那眼底还充满了几许微妙的,却也是同样暖融融的感激。 这些,都是百里聂统统没有,想也不要想的东西。 百里聂慢慢的笑了笑,唇角不觉沾染了一缕幽幽的笑容。 他每次饮酒,只会饮醉三分,将醉未醉,享受那份熏熏然的极为舒服的醉意。 纵然人生之中,那淡淡的冷意,好似从四面八方,一缕缕的浸透入百里聂的骨子之中。有时候那淡淡的说不出的寂寞,也险些生生将百里聂逼疯掉。 饶是如此,百里聂喝酒,却也是从来不会喝醉的。 他无时无刻,便是需要近乎绝对的清醒和冷静。 待包扎完毕,元月砂轻盈的放下了衣袖,掩住了受伤的手臂。 她目光流转,缕缕生辉,却不觉缓缓低语:「长留王殿下,难道不好奇,月砂会什么会受伤。」 一边说着,元月砂也是不觉举起了受伤的手臂。 落在了百里聂眼里,却是有着别样的味道。 元月砂性子极骄傲,纵然是受伤,也是勉力忍了下来,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袒露一丝一毫的脆弱。可是如今,却好似兇残的野兽,故意摇晃着受伤的爪子,等待着主人的爱怜。 这一切的一切,落在了百里聂的眼里,分明不觉透出了缕缕的不真实。 他心里冷冷的笑了笑,捏着酒杯,轻轻的走了过去。 元月砂嗅到了百里聂身上所散发的淡淡的清酒气息。 那清酒里面添了些个桂花,更不免沾染上了淡淡的桂花香。 这更使得元月砂不觉轻轻的一拢眉头,沾染了淡淡桂花酒香的百里聂更沾染了几许甜美的诱惑。百里聂的嗓音,也顿时不觉添了几许的软和沙哑:「元二小姐,又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而元月砂另外一条完好的手膀子,却也是不觉伸手,捏住了百里聂那雪白干净的衣衫,轻轻的扯动了百里聂的衣衫。 她一派楚楚,温婉可怜:「月砂还不是为了殿下,殿下可知,萧英在欺辱贞敏公主。月砂只是为了阻止北静侯,才被北静侯一派不依不饶的姿势,硬说我是什么海陵刺客。仿若,给月砂扣上了这样子的罪名之后,月砂就是会万劫不復,再也是不能够翻身。如此种种,这都是因为,萧英要掩饰他虐待妻子,也就是殿下的心头肉,你最心爱的妹妹贞敏公主啊。」 元月砂一副泫然欲泣,为之伤怀的模样。 她忍不住想,萧英对贞敏公主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纵然是心怀无比变态的欲望,可萧英却也是想得极为周到了,生生将贞敏公主困于此地,不容贞敏公主就此脱身。 她慢慢的收紧了自己手掌,不觉轻柔的狠狠的捏紧了百里聂雪白的衣袖,又慢慢的收紧了自个儿的手指头,仿佛要将百里聂这雪白衣袖给生生扯破。 房间之中浓郁的淡淡酒香,以及檀木香气糅为一道,配合上了百里聂俊美无比的脸蛋,化为了令人心醉神驰的潋滟神光。这是世间女子都无法抵御的蕴含了甜美毒素的诱人氛围,然而元月砂的一双眸子,却透出了缕缕的锐光,却仍然是坚定如斯,竟不带半点动摇之情。 那一双眼中锋锐,宛如出鞘的宝剑,这世间任何绝色的浮华,都决不能将元月砂眼底那森如秋寒的剑意磨损几分。 她禁不住再扯了百里聂两下,垂头掩住了眼底的光润,娇声细语:「还求长留王殿下,去救救贞敏公主。」 要快一些,否则,也就来不及了。 萧英这头野兽,也是兇悍而变态,如今他更是受了偌大的刺激。那么萧英回到了自己府邸之中,更是会将诸般手腕,用在了贞敏公主身上。 而且,却也是会更加的狠辣惨烈。 贞敏公主此刻,却也是跑得有有些气喘,更让自个儿双颊不觉泛起了缕缕的娇艷红晕,显得也是越发动人。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周围一切,却也似有些陌生而可怖。 贞敏公主并不煳涂,她知晓自己貌美,又柔弱,就算逃了出来,那也是会被觊觎,甚至被人瞧中。 这龙胤的京城并不乏拐子,将人一捉,布袋一套,都是不知晓会送到哪里去。 退一步讲,她纵然是没有被拐子捉住,既不能证明自己是公主,脸上又有伤痕,只怕也会被谁当做哪家的逃妾,不清白的女子。 这样子想着,贞敏公主内心之中,更是不觉涌动了缕缕的悲凉。 是了,原来自己的一切,都源于公主的身份。一旦没有了这个身份,那么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她略停了停,大口大口的喘气。方才跑得急了,贞敏公主也是一阵子的晕眩。 是了,自己是不该随意跑出来,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 一想到萧英,想到他的可怕,种种可怖,那都是令贞敏公主不寒而慄,只觉得说不出的生惧。 再可怕的事情,也是敌不了待在萧英身边,受这个变态的折辱。 泪水一点点,一滴滴的,顺着贞敏公主娇嫩的脸颊,轻轻的滑落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黑影用来,男人毛茸茸的大手,却也是狠狠的捏住了贞敏公主手臂,对方粗声粗气嚷嚷道:「公主,还是随我见侯爷吧。」 那暗卫一阵子恼怒,今日就是因为贞敏公主的出逃,他们已经折损了几个弟兄,而且还有受伤的。 真是不知道是谁,居然胆敢跟萧英抢人。 萧英赏罚分明,今日回去,就算是寻回了公主,只怕也是免不得一顿责罚。 对方盯住了贞敏公主,一阵子恼怒,这般美貌姿容,果真是红颜祸水,是专门来坑杀这北静侯府的。 贞敏公主被突如其来的男人吓得怔住了,等她反应过来,巨大的恐惧顿时卷满了贞敏公主全身,让她吓得尖叫连连。 她努力的拼命挣扎,又踢又叫,恐惧之极。 所谓皇族女子的尊贵和矜持,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统统的抛到了九霄云外之后,再也都寻不回来了。 那暗卫一阵子的恼怒,若是换做了别的猎物,他早就将对方敲晕带走,不会如此烦恼了。 可是对方可是贞敏公主,萧英喜欢这个人,爱到了骨子里面去了。 萧英虽然自个儿对贞敏公主十分的粗暴,狠下杀手,绝不留情。可是这样子的男子,却也是未必会喜欢,别的人伤及萧英的心肝儿宝贝肉。就算打,大约萧英也是只想自己打,而不想贞敏公主留下别的男人伤痕。 贞敏公主不肯走,那暗卫狠狠一拉,她如此娇柔的身躯又如何是男人的对手。 只见她身子一动,顿时被拖曳出了一道拉痕。 贞敏公主一只手抠入了墙壁,阻止自己被拉走。她被那暗卫一拉,指甲深深给磨坏了,五根手指头却也是不觉鲜血淋漓。 她的泪水却也是不觉一滴滴的垂落,显得是说不出的难受。 北静侯府的一切,仿佛是极为可怕的梦魇,就算是死了,贞敏公主也是不肯回去的。 便是那拉人的暗卫,瞧见了眼前这一幕,却也是不觉微微一怔,倒也是有些瞧得呆住了。 贞敏公主看来确确实实的怕极了萧英,所以才会这种样儿。 她原本就生得好看,如今脸蛋流转了这般极恐惧的神色,也不免流转了几许惹人怜爱的味道。 然而那暗卫却也是萧英一手调教出来的,他自然是一心一意,效忠于萧英,心肠也是比别的人要狠辣些。 那样子细微的脸面,一下子涌起了他的心口,却宛如碎掉的泡沫,就这样子轻盈的消散,转瞬之间也是不留痕迹。 他面色冷了冷,却也是伸手向着自己怀中摸了过去。 北静侯府的暗卫,执行任务时候,都是随身带着一些药物。 他是不好对贞敏公主动手,将之打晕,可是若是用些药,将贞敏公主弄晕,那也是不算什么。到时候,大可以说是为了避免贞敏公主自残身体,方才对贞敏公主用了药。 萧英既然是爱惜贞敏公主的,想来也是绝对不会计较些个什么。 然而还未及等这暗卫将药给拿出来,他的耳边却也是听着刷的一声风响。 那北静侯府侍卫虽然耳聪目明,堪堪躲过了要害,可是那肩头却也是被刺中了一下,顿时也是不觉鲜血淋漓。 袭击他的人面覆白绢,遮挡住了容貌。这些人也是不知晓受谁指使,阻止这北静侯府将逃走的公主给抓回去。 那暗卫也不觉放开了贞敏公主,与之缠斗。贞敏公主一旦脱身,便也是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就要逃。 刚才贞敏公主已经觉得自个儿没有力气了,可是如今,忽而好大的力气又涌了上来。 当那个男人的手抓住自己时候,当想到自己要回到北静侯府时候,自己内心之中涌动的浓浓惧意,可谓也是难以形容。 那实在是太可怕了,惹得贞敏公主全身颤抖,害怕得不得了。 如今贞敏公主更是不觉死死的咬紧了自个儿的唇瓣,内心之中流转了几许的酸涩苦楚之情。 她内心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要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就算是死在了外边,自己也绝对绝对,不要回去。 她的泪水,一滴滴的顺着脸颊滴落。 这错综复杂的京城小巷,贞敏公主也是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慌乱间她瞧着一户人家门扇开着,她顿住了脚步,轻轻的提起了裙摆,轻盈的踏入了这个小院儿。 主人家没有在,门是因为粗心大意,所以开着着。 小院儿里面布置精巧,居然是颇有些富贵气象。 贞敏公主慌乱间踏入了屋子里面,眼见里面房间更是雅致,便是比起京城贵族小姐闺房,也是不遑多让。要知晓这些地方一多半住的是商女,也不知道哪个女子,居住在这儿,布置得这般整齐。莫非,是哪个厉害官员的外宅?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贞敏公主盯着铜镜子前那一盒胭脂,这是宝芳斋新出来的东西,便是宫里面也会去那里採办的。寻常人家女眷,也不会合用这般精贵的玩意儿。 就在这个时候,庭院外面有了动静,贞敏公主听了,却也是不觉轻盈的退到了屏风后面。 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埋怨小丫头:「杜鹃,你怎么又忘记带门,若是遭了贼人,瞧你怎么办。你可是瞧我如今,这般处境,连你也如此怠慢了。」 那嗓音幽幽,可是曾经却也是无比活泼的。 贞敏公主当然是记得她是谁,曾经两个人无比交好,谁都知晓,她们两个是手帕交。 这住在这小院子里面的姑娘,正是周家阿淳。 从前周玉淳是周家嫡女,十分尊贵,而且性儿温顺敦厚,谁都夸赞她纯善大方。 岂料那一日在静安寺,周玉淳指证元月砂,目的就是为了百里冽,因此争风吃醋。这件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周玉淳也是声名扫地,成为了周家的弃子。 既然是如此,周玉淳居住在这里,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周玉淳如今这般处境,料来若是留在了周家,也是不知晓会招惹多少些个闲言碎语,不是之处。 既然是这个样儿,却也不如干脆搬出来住,清清静静的。 而周玉淳无疑是有个好哥哥,对周玉淳体贴入微。 然而如此处境,周玉淳分明是不高兴,也不可能高兴。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点儿都是不欢喜,对小丫鬟也十分埋怨。 杜鹃也是十分委屈,不觉说道:「小姐,我是一心一意跟随你的,你从前对我的好,我又怎么会不记在心上。」 周玉淳听了,也是嘆了口气。 想来周玉淳也是知晓,不过是自己将恼恨的怒气,都是发泄在了杜鹃身上罢了。 而贞敏公主却是全身僵硬,一时之间,她无比的羞愧,无比的难受,只觉得说不出的羞耻。 是了,那天指证周玉淳,让周玉淳身败名裂的人,正是她百里敏。 周玉淳和她是相交多年,也算是要好。可是贞敏公主还是指证了周玉淳,说出了周玉淳当时并不光彩的所作所为。那就是,周玉淳陷害了王珠。 也正因为这样子,周玉淳才会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146 男人之痛 贞敏公主不自禁捂住了脸孔,曾经自己是那样子高贵,又是和周玉淳是那样子交好。 如今自己这幅狼狈无比的样儿绝不能让周玉淳看到,绝不! 她手掌遮住了脸孔,身躯瑟瑟发抖。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屏风却被扯开了,周玉淳冷笑:「想不到真有一个女贼,到了我这里。」 杜鹃更冷笑:「是了,我也听说这附近有个逃妾,也不知晓是哪家娇粉,妖妖娆娆,不知羞耻。」 周玉淳却也是略略有些狐疑。 周玉淳却不觉涌动了几许淡淡的狐疑,她只觉得这女郎一身珠翠,衣衫华贵,并不似个寻常逃妾。纵然手掌挡住了脸蛋,周玉淳也不由得觉得一阵子眼熟。而杜鹃却没理会那么多,她一上前,一伸手,就扭下了贞敏公主手臂。 这样子一照面,顿时也让周玉淳惊呆了。她怔怔的瞧着,禁不住开口:「公主,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儿。」 贞敏公主忽而心头微酸,周玉淳这样子一问,又宛如两人交好时候。周玉淳性子单纯温柔,总为了小事大惊小怪。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扑过去双手紧紧抓住了周玉淳的手臂。 倘若是平时,她会轻轻避开周玉淳,纵然是有些个为难之事,也绝不会对周玉淳开口。可是如今,面对那样子可怕事情,贞敏公主也不得不放弃自己所有的自尊。一想到萧英,思及那个可怕的男子,她听到自己心砰砰的跳,不觉惧意浓浓。 「阿淳,求你救救我,萧英,萧英他是个疯子,他对我百般折辱,如今还要捉我回去。你帮帮我,帮帮我,让我在这儿躲一躲啊。」 她两条手臂死死的抓紧了周玉淳,手臂之上累累伤痕露出来,可是将周玉淳吓坏了。周玉淳心里面一阵子的煳涂,贞敏公主是金枝玉叶,为什么手臂上满是那般可怖伤痕? 周玉淳只瞧一眼,就顿时不由得心惊肉跳。 贞敏公主不觉泪水盈盈:「若我被抓回去,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阿淳,你救救我,就说我不在,人没在这儿。」 她泪水盈盈,显得她可怜极了。 其实贞敏公主说话儿声音又快又疾,样子也显得如此激动,周玉淳也不太听得清楚她说些什么。周玉淳也隐约只是知道,贞敏公主被夫家虐待,需要自己救救她。 周玉淳怔怔的听着,蓦然回过神来,不觉伸出手将贞敏公主狠狠一推。她面颊之上,也不觉染上了一层恼怒之色。 「帮你?我为什么帮你?咱们打小便认识,我原本以为,你也当我是极好的朋友,可是是这样子吗?公主,你做过什么事情,难道你都已经忘记了?是你当众指认,让我身败名裂。我这个周家阿淳,成为世上笑柄,生生被你毁了去,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 「帮你?你居然让我帮你?你百里敏倘若一副天生正义心肠,眼睛里面揉不得砂子。倘若你是这样子的人,我虽会埋怨几句,究竟不会真的恨你,毕竟也是我自个儿犯贱坐恶在先。可你百里敏当真是那等冰雪心肠,如风徽征风大人一般眼睛里容不得污秽的耿直之人?不,你偏偏不是。你才不管是非黑白,你高高在上,不理这世间是非。既然如此,你继续高高在上做你的菩萨就好了。你为什么要指证于我?」 「贞敏公主,你摸着胸口告诉我,你为什么出面指证?这无关乎事情真相以及对错,而是因为某些利益你要保住元月砂。那么这样子一来,咱们多年来手帕交的情谊就连破纸都不如。你轻轻巧巧捨弃了,假意伤怀一下。那狗屁不如的情分就如风消逝。你那颗多情的少女心,就忙着追男人要男人,你若一丝一毫在意我这个朋友,瞧着我这个自甘堕落的周家阿淳,你可有想过拉我一把,帮衬我一二?不,你没有的,你连封书信都没有。我周家阿淳就算是个笨丫头也知晓你是如何想我的,我这个手帕交,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只怕在你眼里,我自取其辱,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帮你?你居然让我帮你?」 那字字句句,令贞敏公主无可反驳。 对于如何求人,贞敏公主其实并不如何擅长的。她从小到大,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甚至不必开口,只眼珠子轻轻扫了一下,别人就将贞敏公主想要的送到贞敏公主的跟前。 贞敏公主似乎失去了说有的力气,软弱的滑倒在了地上。 「阿淳,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和元月砂那档子事,只不过一时煳涂—」 周玉淳厉声说道:「阿淳早就不是什么好姑娘了,满京城的人都说阿淳无耻。我在自己家里面,也是让人处处说嘴,受尽委屈。如今,我更住在这个地方。」 她忍不住泪水盈盈,掏出来手帕,轻轻擦去了面颊之上泪水珠子:「百里敏,在你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嫁入侯府时候,我也要嫁人了,那个姓马的不过是个七品武将,我跟他见过一次面,说得不超过十句话,可是他眼睛里满是居高临下的恩赐。可我一句反对话都没有说,因为我给哥哥已经添了许许多多的麻烦了。在你成婚那日,我听着深深小巷也掩不住的锣鼓声,我一遍遍数着梳子上的根数。你知道我是什么滋味?」 贞敏公主没法子回答,弱弱说道:「阿淳—」 她想说,阿淳,你救救我呀,这句话儿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另一头,元月砂却不觉轻声妙语:「贞敏公主好生可怜,所以,长留王殿下快去救救她。」 她已经略略说了瞧见贞敏公主的惨样儿。 那雪白脸颊渗透一点胭脂色绯红,越发显得泫然欲泣,万分可怜。 可这细瓷般面容一双眸子亮得骇人,闪闪发光,元月砂自己却浑然不觉。 百里聂轻轻嗯了一声,瞧着跪在床上元月砂那越发凑得近的少女面孔。 他修长手指轻轻划过了少女脸蛋,轻轻捏着元月砂下颚。 元月砂眼睛里透出牴触似的光彩,脑袋轻轻一动,顿时也让百里聂的手指头落了个空。 百里聂手指头一空,居然有些内心空荡荡的感觉。 旋即,百里聂面上又流露出那等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 那动人嗓音之中居然又蕴含了一缕异样沙哑戏嚯:「月砂,你心软了,心里同情敏儿了。」 元月砂怔了怔,不觉一副悽然柔婉:「不错,月砂也是女儿家,眼见贞敏公主居然遭受这般痛楚,我的心里面也好难受。我这个外人已然是如此,更不必提殿下这个亲哥哥。」 百里聂泛白修长手指轻轻的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我是说你真的心软了,当真同情了。工于心计,善于算计,面美心狠,算计起人不要命的元二小姐居然会心软了。」 元月砂一瞬间也不觉脸色变了变,眼前笑容动人的百里聂却宛若什么妖物,竟似瞧得出自己心底隐晦。 百里聂漫不经心扯住了元月砂脸边一缕髮丝,扯了一下两下:「你有着什么目的,来到了龙胤京城。故而不与任何人结缘,也绝不想要什么牵绊。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是女人,你到底没办法断情绝欲。豫王想要你做谋士,可谋心者就是要断情绝爱。一个真正善于操纵天下谋士,就是要学会淡了自己的感情,这样天下就在你手里,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元月砂眸蕴幽火:「可是,她是你妹妹啊。」 此刻周玉淳也不觉沉吟:「你是长留王妹妹,为何不去寻长留王。更何况,你大不了撕破脸皮,告知陛下,莫不是抹不开脸生怕别人笑话。」 周玉淳眼见贞敏公主没说话儿,一时也有些不自在。 然而这般质问,却可巧刺痛了贞敏公主的心,让贞敏公主泪水涟涟,伤心欲绝。 正在这时候,外头也有了动静。 那北静侯府暗卫搜到了隔壁院子,略略有了些冲突,大约又让侯府声威给压下来了。 周玉淳忽而容色变幻,咬牙切齿,犹豫不定,忽而就将一边软倒的贞敏公主推入一边衣柜。 贞敏公主如在梦里,衣柜门忽而合上,眼前却一黑,她听到一颗心砰砰乱跳。 而这般危机时候,红阁子里的俊秀王爷却不觉低低一笑,甚是悠闲自在:「妹妹?本王有好多个妹妹。父皇如今有二十三个子女,其中一半多是公主。还不包括,没有名分的私生女儿。月砂,你想不想知道父皇的私生子女有那些?」 「身为皇族,公主们的生活可谓多姿多彩。有醋杀小妾的,也有懦弱隐忍被驸马妾室欺辱的,还有仗着权势做些心狠手辣敛财贪墨之事的。你说我这个长留王殿下要不要一个个去管?帮人斗斗小妾,拿捏婆婆,拴住男人裤腰带,再苦口婆心导人向善?我想,我的好妹妹们不要对我有这种期待。我喜欢跟敏儿这个妹妹相处,是因为她聪明冷淡,小小年纪就足够冷漠,不会给我遭一点儿的麻烦事。如今是她不肯做长留王殿下身边的乖娃娃。」 百里聂凑过去,在元月砂耳边轻柔说道:「所以,干我什么事?」 他言语轻轻,蕴含了难以形容的冰凉味道。 可他这样子一番话却是温热的,只因为他贴元月砂耳朵很近,温热唿吸扑到了元月砂耳垂,竟不自禁带了几分淡淡暧昧。 元月砂蓦然伸手,搭上了百里聂肩头,百里聂一怔之际,元月砂膝盖一弯重重的一顶。 那一顶,可是男人最脆弱部位。 百里聂啊的闷哼一声,面色难以言喻,俊秀面皮也一阵子嫣红。姜陵瞧着,也是觉得一疼,情不自禁流转几许惧意。 元月砂却好似眸子要喷火:「既然如此,那月砂就不劳烦长留王了,就此告辞。」 愤怒的元二小姐离去之后,姜陵这个孝顺儿子才扶住犹自面色发白瑟瑟发抖的亲爹。 姜陵小心翼翼;「老聂,你那儿还好吧?」 却唯恐百里聂老羞成怒。 百里聂却极淡然:「无妨,为父还撑得住,大约也未坏掉。」 他抖抖坐在了椅子上却极为淡漠,死里活气:「更何况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别说元二小姐那一下也废不了。纵然当真废了,本来都没准备再用,你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番话可是大大出乎姜陵意料之外,让姜陵干笑两声:「儿子见过许多英雄豪杰,男人之中能有老聂你这样子气魄胸襟泰然自若的,那,那真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题外话------ 今天也是伪二更,第二更大约晚上九点才有哦
147 只是下人(二更) 一番话可是大大出乎姜陵意料之外,让姜陵干笑两声:「儿子见过许多英雄豪杰,男人之中能有老聂你这样子气魄胸襟泰然自若的,那,那真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百里聂嗯哼了一声,一张苍白俊美的脸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却也是掠动了淡淡的光辉。 姜陵蓦然扭过头,肩膀一抽一抽。 百里聂轻轻含笑:「阿陵,想要笑,那就笑出声。」 姜陵顿时噗噗嗤嗤的笑出声,又拍拍胸口,连连咳嗽。 百里聂这种小气兮兮的傢伙,要是记在了心口,还不会怀恨在心,这般算计自个儿。 百里聂手掌轻轻的托着下颚,轻柔言语:「阿陵,可要父王帮你断情绝欲。以后前途无量,更有许多好处,美妙得紧。」 姜陵顿时抖了抖,顿时不觉却也是拼命摇摇头。 笑话,他才不理会百里聂那些个莫名其妙的理论。 以后还是可爱又漂亮的小妹妹等着自己,他才不要跟这种没趣儿的死男人一样註定一辈子孤生。 姜陵自怜自爱的揉了自个儿脸蛋几下,他年少青春,又十分可爱,风趣幽默,善于死缠烂打。以后还有自己未来的心上人等着自个儿磨到手,好生呵护爱惜, 旋即,姜陵却也是眼珠子一眯,恨铁不成钢盯住百里聂。 绝不会好似百里聂那样儿,这样子不争气,亏自己这个儿子,是如此的为了他煞费苦心,却也是不堪其用! 元月砂娇柔的身躯,轻盈的掠在了风中,一张雪白俏丽的却若幽花一般流转那种种情愫,不觉下意识间,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对百里聂生恼,并不是因为百里聂无情,这世上无情的人多了去了,总也不差百里聂这一个。 而是这位长留王殿下,那一双淡漠没有活气儿的眸子,却也好似这世间最锋锐的宝剑,能生生噼开了自己的心脏,瞧出了自个儿内心之中的所思所想。 这样子的滋味,固然没有任何美妙之处,还能令人升起警惕之心,不悦之情。 最初的算计,是让贞敏公主成为了萧英的破绽。因为虐待公主,萧英必定是会被治罪的。然而事情发展,总是显得人心冷酷。宣德帝对这个所谓最宠爱的女儿也不过如此,静贵妃是个懂得分寸的亲娘,就连百里聂也没心思理会。她知道百里聂的意思,既然是如此,贞敏公主就是一颗废子。虽然布局者也是在废子之上花费了苦功,用尽了苦心。可是一旦这颗棋子没有用处了,那也应该弃如敝履,当做废物一样的扔掉。 然而元月砂却忍不住狠狠一咬唇瓣,她偏不信,就算是颗废子,自己也是要将之给盘活了。 就算这是天意,元月砂也是要逆天而行。 一道熟悉而婀娜的身影,却也是这样子轻盈的出现在了元月砂的跟前,正是湘染。 元月砂却不觉言若冰雪:「贞敏公主现在在哪儿呢?」 此刻百里敏被周玉淳推入了衣柜之中,她身躯瑟瑟发抖,显得也是说不出的害怕,道不出的恐惧。 黑暗之中,她在衣柜里面一阵子惊惧惶恐,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她忍不住黯然而泪下,说不尽的难受。 这些日子,贞敏公主身上所经歷的一切,就好似一团团可怕的幻影,笼罩在周身,令人不寒而慄。而贞敏公主只觉得这一切宛如一个冷冰冰的噩梦,分明是极为的不真实的。 她几乎都不敢相信,那些事情是当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切是如此的真真切切。 贞敏公主不知不觉间,又是泪流满面。 她听到了有人进来,那个人应当也是北静侯府的侍卫,如今却也是不觉粗声粗气的言语:「这儿刚才可有个姑娘来过。」 周玉淳略略默了默,不答反问:「你又是什么样子的人,你,你要做些什么。我的院子里面,却也是,随随便便进来了。」 那杜鹃却也是不觉言语尖锐:「不错,你这样子鲁莽,可是知晓会坏了我们小姐的名声。」 那暗卫冷笑:「那名妇人身份特殊,事涉权贵,若不想要引火烧身,自然是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玉淳略顿了顿,方才涩声说道:「这儿方才是来了一个面颊之上沾染了淤伤的女郎。我也不认得,自然是大喊大叫。她也不敢久留,便是这样子,也就离开了。」 周玉淳如此言语,外头沉默了一阵子。旋即那男子的足步声却也是远去了,周玉淳却也是不觉重重喘了一口气。 贞敏公主将受伤的手指头塞入了自个儿的唇中,让自己不要叫出声,只觉得一阵子热辣的泪水顺着脸颊轻轻的滴落。 阿淳,阿淳,她最后还是开了这个口。 其实周玉淳那字字句句,那些言语,也并没有什么错。 纵然因为和静贵妃闹别扭,也因为告发周玉淳的事情,惹得贞敏公主心里面是有几分别扭,有几分伤感。可无论什么样子的情愫,都淡得风一吹便是这样子轻盈的消散。那些许的惆怅是如此的微薄,让贞敏公主甚至没有写去一封书信加以宽慰。 偶尔想一想,贞敏公主总会告诉自己,本来就是周玉淳做错了,是周玉淳自己去陷害元月砂,而她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 她本来就是冷冷淡淡的性儿,和周玉淳截然不同。 就好像周玉淳看到萧英的女儿盈姐儿被欺辱了,这和周玉淳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周玉淳却会是去管一管。她看着周玉淳闹笑话,从来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子态度有什么不对。在贞敏公主瞧来,一个人好管闲事,也许并不是因为她多有正义感,也许不过是因为她自命不凡,又或者是喜爱那样子对别人赠惠的优越感。 后来等到周玉淳因为百里冽露出了丑态,成为了京城的笑柄,这就好像是印证了贞敏公主对周玉淳全部的猜测。就算片刻之前,当自己被关入柜中时候,其实心中还是有许多十分阴郁的猜想,心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忐忑。她甚至会怀疑,周玉淳将自己关起来,是会出卖自个儿的。如今这个时候,贞敏公主心尖儿也是不觉不觉涌动了一缕羞惭的滋味。她受伤的手指头含在了唇中,却也是品尝到了舌尖涌来的一缕血腥滋味。 她为了静贵妃揭发周玉淳,又为了萧英,忤逆了静贵妃。如果她运气好,嫁给了一个很好的夫君,一辈子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那么她就绝不会觉得, 周玉淳如今的举止,和平时也是差不多的蠢笨,只需说几句软话,让她觉得你非依赖她不可。那么她就会煳煳涂涂的,为了满足自己拯救一切的满足感,忘记了过去的恩怨,而加以付出。是了,周玉淳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从前贞敏公主就是这样子看的,也认定自个儿是已经将周玉淳给看透了。 可是聪明的人,是不会救她的,无论是以国事为重的父皇,还是点到为止的母妃。聪明的人,权衡利弊之下,都不会如周玉淳这样子的蠢人这般的煳涂。 到底,还是有个蠢人,肯伸出手,拉拉自己。 贞敏公主纵然从萧英身边逃开了,可是一颗心却好似干涸了一般,已然是被皇宫所发生的一切,冷了心肠,枯萎了心房。 饶是如此,此刻贞敏公主那冷冰冰的心田,却也好似注入了一缕暖流,轻盈的抚摸了心口的皱褶,让贞敏公主一颗心好似得了几许的润泽。 周玉淳脸蛋发白,伸手轻轻按住了自个儿的心口。 其实方才有那么一刻,周玉淳的心里面,还当真是有那么点极想报復的心思。 只不过元月砂那事儿,确实是折腾得周玉淳怕了,她心有余悸,也真切感受到做恶毒的事情会受到惩罚的。 再者这么多年的性子,总还是有些不忍心。 她慢慢的捂住了唇瓣,心中默默的想,只当不为了贞敏公主,只当是为了自己吧。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变成魔鬼一般。 她如今已经足够难看,足够卑微,总要做点事儿,让自己看上去有那么点光彩。刚才周玉淳脑海里面掠过了许多个念头,最后周玉淳还是选择让贞敏公主避祸。 总要让贞敏公主瞧着,自己可不似她那般无情无义。 周玉淳有些倔强的想。 她回过神来,才觉得后背一片湿润。 事情过去了,周玉淳方才觉得身躯微微发软。 周玉淳正欲起身,将贞敏公主放出来,却见方才离去的侍卫居然是去而復返。 对方面颊之上,流转了缕缕的锋锐之色:「方才便觉得小姐眼熟,只不过此处是寻常商户聚集之处,在下眼拙,居然是错看了那宣平侯府的周家阿淳。在下身份卑微,只是北静侯府的一个下人,故而倒是未曾将周家阿淳给认出来,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周家阿淳从前和贞敏公主甚是要好,如今却一副不认识公主模样。故而在下猜测,这贞敏公主,必定是隐藏在了周家阿淳的院落之中。」 说到了这儿,那侍卫的眼底,顿时也是不觉涌动了森森的寒意。 周玉淳年纪还轻,素来也是不会说谎话,如今也是不由得结结巴巴的:「你,你胡说什么,贞敏公主怎么会在我这儿?我,我恨死她了,眼见她被夫君殴打,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然而她越说,却也是错漏越多。 那侍卫一双眸子,寒意越浓。 毕竟这萧英虐妻,知晓的人也是并不多。 可是周玉淳却是知道了,这必定是贞敏公主故意告诉给周玉淳的,所以周玉淳还会知晓这样子的事情。 他们这些下属,都是萧家的家臣,故而都是一颗心向着萧英的。 萧英虽然是有虐打妻子的恶习,可是又很有本事,而且对家将也很大方,故而他们这些暗卫,那也是一心跟随萧英。再者他们这些当兵的,粗鲁了一些,也不觉得有什么。家里的婆娘不听话了,样子妖娆了风骚了,随手打一耳光,动几拳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萧英手段厉害了些,可是那也是轮不到贞敏公主到处说,不但告状,还逃走。这么看来,贞敏公主还是该打的。如今周玉淳居然是知晓了萧英的秘密,也不知道会不会到处去和别的人说,会不会损及萧英的名声。这自然是让这位暗卫心里面很是不悦,甚至是有些凶光。 既然是如此,那暗卫也是不和周玉淳客气了。 周玉淳这院子里面房间也是并没有多大,小小的一间,能藏入的地方并不多。 那暗卫一向前,就极粗暴的拉开了衣柜门,就看着里面藏着的贞敏公主。 「公主,你怎么可以这般胡闹,好歹也是萧家媳妇儿,却如此辜负侯爷对你的喜爱,甚至还动不动就跑。这萧家的名声,你自个儿的清誉,侯爷的脸面也是都让你糟蹋了。」 那暗卫也是颇为恼火。 好好的,都是侯夫人了,便是夫妻两个吵架,生了矛盾,动了动手,可是这终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么贞敏公主就闹腾得这么厉害,居然还跑。 可见也是做公主时候,将性子养坏了,这种萧家媳妇儿,不打不行。 打了几顿,那也就是老实了,安安分分的,会在家里面闭嘴了。 这有些女人,就是天生欠揍。 「再来就是周家阿淳,这毕竟是萧家私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插手?如今你来管,难道不怕萧家和周家交恶?」 那暗卫也是通透,觉得为了避免周玉淳到处去乱说,还是先用一些厉害些的话儿,先将周玉淳生生吓唬住。 周玉淳这些日子也不好过,被这么一说,也是胸口发闷。 此刻,却偏生也是有一道清脆嗓音呵斥:「你住口,你不过是萧家的奴才,不过是萧英身边一条狗,你凭什么对我这个当朝公主,萧家主母,这样子不客气的训斥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叫什么叫?」 贞敏公主眼底蕴含了一缕狠色,却好似添了几分如水的镇定,就这样子跨出了衣柜,便是走出衣柜,也是极为优雅的风仪。 那暗卫也是目瞪口呆,也想不到贞敏公主怎么如今,忽而又强势淡然起来了。 贞敏公主今日本来在宫中受尽委屈,备受打击,最后一缕勇气也不过逃走罢了。 倘若没发生别的事情,等她被捉了回去,只恐怕当真是就会失去最后的抵御能力。 然而如今,周玉淳虽然没有救下贞敏公主,却让贞敏公主忽而恢復了某种说不清楚的东西。 她已然又变得坚强起来,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轻易被打垮。 就算是会害怕,会恐惧,会发抖。 可那又怎么样儿呢,她一定会坚强,努力支持下去。无论怎么样,就算前途是一派荆棘,也未必不会有变数。 就算要死,她身子可以使得狼狈,可心仍然要是高贵的龙胤公主。 也因为这样子,那暗卫被贞敏公主气势所摄,一时居然是呆了呆。 旋即,他方才说道:「小人是个卑贱之人,公主自然是不必放在心上,可是,侯爷可是公主夫君,难道公主能视他如无物,不肯听从夫君言语差遣。」 贞敏公主冷冷道:「那是我们夫妻之事,轮得你下人插嘴?夫君让你来找我,没让你说别的多余的话,做别的多余的事情。今日我就算自己逃离马车,就算要受惩罚,可这惩罚轮不到你这个下人来张罗,也轮不到你来评论我所作所为。萧英可以打我,不代表随便一个萧家的下人可以打我的。你是忠僕,不如去问问侯爷,他可容你打我?」 一番话却让在场这位暗卫哑口无言。 萧英对贞敏公主十分迷恋,将贞敏公主视为禁脔,也是决计不容别的人动贞敏公主一下。 这个漂亮的公主,完全是萧英的私人猎物,是绝不容别的人亲一亲,碰一碰,瞧一瞧的。 如此一来,他言语也短了气势:「侯爷命小人前来,是特意来迎贞敏公主回府的。」 贞敏公主眼珠子轻斜,流转了几许不屑:「我可以自己走,回到侯府里面去,你们这些下人,却也是休想沾染我一根手指头。」 说到了这儿,贞敏公主轻轻的抬起头,好像是一只十分骄傲的白天鹅。 然而她的手掌,捏成拳头,藏在了袖子里面,却也是忍不住轻轻的颤抖。她当然是清清楚楚,当自个儿回去之后,在北静侯府之中,面对的自己,是何等可怕的白色冰冷。 贞敏公主却也是不乐意哭了,一伸手,却也是擦去了面颊之上的盈盈泪水。 走了几步路,快到了门口了,贞敏公主却也是蓦然回头,含笑对着周玉淳说道:「阿淳,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是会记得的。我,我永远不会忘记,今日你的决定。」 她眼睛里面蕴含了淡淡的晶莹,却并没有让泪水珠子落下来。 周玉淳瞧着眼睛发直,瞧着贞敏公主踏入了门口,阳光的映衬之下,贞敏公主的身影却也是不由得有些幽润。 她不是傻子,瞧得出来贞敏公主那强撑骄傲下的恐惧。 周玉淳一下子就是被触动感情了,她原本就绝对谈不上理智,什么事儿都冲着一个情字横冲直撞。遇着事情,周玉淳本也不会冷静自持,观察入微,总是凭着感觉驱使自己的身躯。 如今,周玉淳也是忽而就被触动了心神,一阵子的激动。 她方才虽然犹豫万分,可是如今却都忘了对贞敏公主不满了。 说到底,贞敏公主如今如此的落魄,甚至比周玉淳更难受,早没了仇恨存在的基础,反而却有许多年的姐妹情谊的。 周玉淳蓦然沖入了院子里面,贞敏公主虽然是已经踏出了房门,却也还在周玉淳的小院子里面。 周玉淳一伸手,顿时拉住了贞敏公主的手:「你,你不能带着公主走。公主金枝玉叶,却是被萧英虐待,你们北静侯府,一定是不想让别的人知晓这件事情。故而,你们将敏儿给捉住了,不容她见人。我要带着她,让她去见陛下,让陛下给她做主。」 她全然忘了,贞敏公主方才粗略提及,宣德帝不理会。 方才,周玉淳甚至都没听清楚贞敏公主的话儿。 而如今这些话儿,却也是触及了贞敏公主心中酸楚。毕竟,在周玉淳这样子的女子瞧来,宣德帝应当也是会给自个儿做主的。可是,实际上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却也是绝对没有周玉淳所想的这样子的美好。 那暗卫却不耐:「陛下早就知晓了,让公主和侯爷好生过日子。周家阿淳,如今你已经是待罪之身,你在皇后跟前污衊别人,只不过是皇后娘娘大度,没有如何追究。否则,你就是欺瞒皇后之罪,这罪名可是不轻。」 周玉淳却理直气壮:「这是我们周家家事,用得着你这个下人说。瞧你这个下人,就是这样子不知晓分寸,也不知道公主嫁入周家,是受了多少你们的委屈。瞧瞧你们,将贞敏公主吓唬成什么样子了。再说,陛下怎么会不理会贞敏公主?瞧你这般待我,可见你就是个刁奴,你根本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说陛下不理会,一定是你说谎儿,所以方才说出这样子的言语。」 自打周玉淳静安寺声名尽毁之后,就一直大受打击,从前那些嫡女的骄傲做派,却也是统统都不见了。可是如今,周玉淳是真生气了,那咄咄逼人的样儿,倒是有几分从前的韵味。 她更仗着自己是个小姐的身子,抓住了那暗卫的手臂,对他又抓又撕,要这人快些滚开。 那暗卫原本就是心里面有些瞧不上她,如今更是忍不住一推,那力气却也是有些大了。 周玉淳身子往后面一栽,贞敏公主更是惊唿了一声。 毕竟这院子里面有许多尖锐石头,其中几块,可是正对着周玉淳的后脑。 那可是要人命的。
148 萧英嫉妒 一时之间,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血液冰凉,只觉得整具身躯一阵子的寒冷。 便是那动手的暗卫,也是吃了一惊。 如今这个周玉淳,确实也是声名狼藉,是周家弃子。 所以动动手,倒也是没有什么。 然而人家到底是周家的嫡出女儿,名分上如此,周世澜也真心去爱这个妹子的。 要是周玉淳出了什么事儿,只恐怕不仅仅周家面子上过不如,周世澜更是会不依不饶,绝不肯干休。 若不是贞敏公主这般闹腾,那也是不会有这档子事儿。 这暗卫脸上,顿时也添了些个极不好看的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下意识却也是不觉想要伸手,想要将周玉淳给一把抓住。 可是却也是来不及了,毕竟这侍卫之前还分心防着贞敏公主跑。 贞敏公主是萧英的老婆,可是万万不能跑的。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却也是有一道身影,过来将周玉淳给扶住。 贞敏公主眼见周玉淳没有事,方才也是松了一口气。 来的少年郎体态清瘦,却也是一身锦绣辉煌,打扮得十分出挑,一身白衣,腰缠宝剑,好生招摇。 那唇角,却也是泛起了冷怒的笑容。 贞敏公主也认得他,正是周家那个小郎君周幼璧。 当时周幼璧、薛采青、莫容声均是贞敏公主夫婿的热门人选,周幼璧一身白衣白袍,十分扎眼,也十分的耀眼。 可是周幼璧样貌虽好,却是个轻贱人命的性儿,故意纵马伤人,险些将元月砂踩成肉泥。 那时候他一鞭子抽打在姜陵的脸蛋上,姜陵这长留王府的小狐狸十分记气,善于算计,擂台之上将周幼璧打得骨折了。而且,姜陵还故意不正大光明的赢,还故意算计的周幼璧。姜陵也是故意让周幼璧受伤,让周幼璧动气。 过了这么些个日子,周幼璧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如今冷面俏容含怒,那可是恼恨得紧。 论起来,周幼璧还算是周玉淳的侄儿,周玉淳算是周幼璧的小姑姑。 两个人虽然差着辈分,不过年岁也是差不多,在周家关系也是很好。 如今整个周家都嫌弃周玉淳,周幼璧反而挺为周玉淳不平的。 周幼璧原本就跟周世澜交好,所以对周玉淳自然是另眼相看,况且周幼璧打心眼儿里面也不认为周玉淳陷害一下元月砂有什么错。 周幼璧就是帮亲不帮理的,他甚至觉得是元月砂的错。若不是元月砂这样子卑微的身份,得到了周玉淳得不到的东西,周玉淳也是不会做错事不是? 在周幼璧心里,那可都是所谓都是别人家孩子的错。 如今周幼璧更是巨怒! 毕竟,周玉淳已然是这样子的可怜了,这下贱的奴才,这无耻的下人,居然还胆敢算计周玉淳。 这可真是蹬鼻子上脸,欺辱周玉淳啊。周幼璧又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混帐,堂堂周家嫡女,是你一个下人能动的?你北静侯府的一个下人,胆敢欺辱周家嫡女,胆敢谋害我周幼璧的小姑姑,当真是辱人太甚,不知死活。」 周幼璧震怒,一脸兇狠。 那北静侯府的侍卫,却也是一阵子的头疼。 要知晓周幼璧面美心狠,皮囊好看,里子草包,秉性兇狠,这可是满京城有名的货色。 周皇后也是打心眼儿里面喜欢这个周家子侄,爱惜得不得了,甚至比周世澜还得周皇后喜欢。 有皇后娘娘撑腰,这兇狠草包也不好惹的。 遥想当初,周幼璧可是在皇宫之中,险些将未来的县主元月砂踩踏成肉泥。而且周幼璧还是跟元月砂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心疼他那匹好马。 这气魄可是不得了的。 那侍卫又心里隐隐瞧不上周幼璧,周幼璧心狠,可没本事,被姜陵算计,轻轻松松出丑。这个笑话,满京城的人都知晓,很多的人都议论。 可是这周幼璧呢,浑然不当一回事,仍然是满脸的骄横,如今一副凶得不得了的样子。 哼,那日宫中出丑,这周幼璧也是不知晓羞耻,然而是满京城的招摇。 周幼璧不但说,而且还要动手的。 他蓦然就拿出了缠在腰间的鞭子,刷的一下子,狠狠的抽打过去。 啪的一下,那北静侯府侍卫身上,顿时让周幼璧抽打出了一道血色的印痕,触目惊心。 周幼璧面上冷意不减,冷笑连连:「哼,这周家嫡女,可也是你能欺辱?简直混帐!」 周幼璧不但打了,还要继续动手,还要不依不饶。 那暗卫却也是熬不住,只能抵御周幼璧的攻击。 毕竟瞧周幼璧那狂样儿,仿佛是准备活生生的将人给抽死了的。 被周幼璧这样子的公子哥儿给抽死,他心里会觉得十分冤枉。 当然,他也只敢抵抗,不敢进攻。 等周幼璧消了这口气,自然应该知晓,他霸着萧英的老婆,却也是一桩很没道理的事情。 就算是周家,只恐也是没这个本事胡闹的。 周幼璧却也是十二万分的兇狠,简直是不依不饶的模样。 一时之间,两人缠斗在一起,自然也是没办法带贞敏公主走了。 周玉淳惊魂未定,面颊之上红晕未褪。 贞敏公主也走过去,轻轻的将周玉淳给扶起来来了。 周玉淳的手,蓦然也是轻轻的挽住了贞敏公主的手,捏得紧紧的。 贞敏公主只觉得一阵子的茫然,其实她心里面明白,周幼璧这样子做,是完全没有用的。 周幼璧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只会像只幼兽一样,横冲直撞。可是实际上,这样子的冲撞,在京城这样子华美的牢笼之中,是绝不会有任何的用处的。 从前,在那次御前比武时候,贞敏公主就已经是看透了周幼璧的本质,并且并没有因为周幼璧那鲜亮的容貌升起半点旖旎的心思。到了如今,贞敏公主的看法却也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她内心之中也知晓,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这样子的暴躁与小兽般的兇狠,只不过是少年人毫无理由的任性脾气。 然而如今,贞敏公主却不知晓如何谋算,甚至禁不住瞠目结舌,一阵子的茫然无措。 周玉淳倒是挺欢喜的,倒是没想这么多,一张脸上倒是流转出快意之色。 「不错,阿壁,亏得你来了。若你不来,我倒是让人给欺辱了。一个奴婢,哼,居然是这样子待我。哼,这实在是太可恨了。」 仿若正因为都拥有周家的血脉,周玉淳那性情居然也是与周幼璧极相似的,难怪两个人,居然是这样子合得来。 如今周玉淳倒是流转几分悦色。 大约什么前因,什么后果,于他们两人而言,统统都是不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这一刻欢喜还是生气,喜欢还是讨厌。 那暗卫一时之间,倒是颇为吃力。 且不必提,他只能抵御,不能还手,却也是吃了好大的亏。周幼璧的武功,还是比传说之中好不少。毕竟那一次御前比武,也是有姜陵诈了他的关系。周幼璧当然也会输,可是若不是姜陵算计,他也是不会输得那样子惨,那么快,乃至于成为了笑柄了。 那暗卫内心却也是暗暗叫苦,他原本道这位小爷不过出出气,应该也是知晓分寸的。 这个分寸,那就是是周萧两家的关系。 说来本也是周玉淳的不对,是她不好,阻止萧英见自己的妻子。 周家是应当知晓自己理亏的,出完气,他甚至想着给周幼璧一个台阶下。 可是周幼璧那脑子哪里能想得到这个,这齣招也是一下比一下狠。偶尔那一双眸子之中,还流转了几许狠戾兇狠之色,端是能令人心惊肉跳的那种。 却也是惹得这暗卫一颗心,也是好生不是滋味。 这时候但凡有那么一个周家稳重的长辈在这儿,顿时能瞧出周幼璧的不妥,知晓周家理亏,赶紧阻止这么一个极没趣儿的冲突。 可偏偏这里就没一个周家稳重的长辈,周玉淳辈分上算是周幼璧的长辈,可谁都知晓周玉淳那就是个傻的,可没半点稳重。 只见周玉淳在一边,只差拍手叫好了。这可生生让人想要吐血的! 难道还要当真将周幼璧给弄死了?自己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别说是将周幼璧给弄死了,就算是将周幼璧弄伤了这么一点点,只恐怕皇后娘娘也是会哭天喊地,叫个不休。 心神微分时候,只见周幼璧向前,眼中凶光一闪。 周幼璧原本拿的是鞭子。此刻也是不知晓什么时候了,那手里面顿时多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那刺向了对手的要害。 周幼璧分明是心里发狠,想要人的命,动手却也是一点儿都是不知道客气的。 那暗卫心里面叫了一声苦,只道自个儿终于是要死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却见一道剑光掠过,寒芒轻闪。 咚的一下,却是周幼璧手中匕首落地,并且虎口震出了缕缕的鲜血,却也是一点一点的,滴落在了地面之上。 周幼璧面上流转了骇怒之色,可是一瞧清楚了眼前这个人,顿时也是凉意顿生,生出了几许的惧意。 他慢慢的捂住了手上了伤口,瞧着眼前的男子。 萧英手中执剑,面色阴沉若水,蕴含了无穷无尽的狂怒。 他面上的神色实在是太可怕了,仿若只瞧一眼,就已然会让人心惊胆颤,说不出的害怕。 贞敏公主身子摇摇欲坠,只觉得双腿却也是一阵子的发软。 若不是周玉淳伸手将她挽住,只恐怕贞敏公主已经是怕得软倒在地。 萧英,萧英他终于还是来了。 这个男人,宛如魔神一般降临,是这样子的可怕,这般令人心悸,让人觉得万分可怖。 贞敏公主死死的咬住了唇瓣,仿若品尝到了唇中一缕淡淡的血腥滋味。 萧英此刻没有拿正眼瞧着贞敏公主,可是已经是让贞敏公主觉得害怕,觉得腿软。 是了,她可是真被萧英打怕了,瞧见了萧英,也是觉得自己腿肚子在发颤,令她觉得害怕得紧。 萧英盯着周幼璧,而周幼璧这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儿,居然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惊惧之意。 周幼璧可真有些个怕了。 「阿壁,你是周家儿郎,怎么能这般不知分寸。不错,这个人是北静侯府的一条狗,可是就算犯错了,就算有什么不是,也轮不得你们周家的人宰了他。他就算是有错,也是要我萧英亲自动手的。」 萧英瞧着周幼璧,却也是不觉森森言语,周幼璧却也是一阵子生惧。 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 被萧英这样子的目光这般盯着,已然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更加不必说,回答萧英的问题了。 平时,萧英是不会流转这般可怕气势,兇狠残忍的。 萧英冷冷说道:「萧卢,究竟发生什么事儿,居然惹得周家的人出手。」 那萧卢正是方才暗卫,他是萧家家将,自然是素来对萧英十二分的忠心的。 如今,萧卢却也是沉声说道:「属下要带公主回去,可是周家的人颇多阻扰,并且还要杀了属下。」 萧英不觉轻轻眯起了眼睛,盯着眼前周幼璧,言语沉沉:「周家小郎,今日之事,你可是僭越插手了。」 他盯着周幼璧,周幼璧没有自己的聪明,性子也是十分狠辣,武功也是普普通通的。 可是,周幼璧却有一样东西比自己强。 那就是周幼璧比自己年轻,比他生得好看,比萧英容貌俊秀。 周幼璧是个空有美貌的蠢物,却是那样子的自我感觉良好,仗着是皇后的侄儿,整日就是横冲直撞,好生没有分寸。 那股子坦然和直接,那自以为是的骄傲,也是萧英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如今贞敏公主在周幼璧身后发抖,这也是让萧英不觉生出了一缕错觉。 仿佛自己最喜爱的公主,却也是躲在了周幼璧的身后,只盼望能得到周幼璧的呵护,能得到周幼璧的怜爱。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周幼璧算个什么东西? 萧英对这个年轻的少年郎,生出了一缕嫉妒之意。 却不屑将嫉妒之意流露到了明处。 萧英却也是不理会了,一双眸子流转了缕缕寒色,落在了贞敏公主身上。 贞敏公主早就已经怕透了他了。如今萧英这样子一盯,贞敏公主更不由得身躯轻轻一抖。 萧英冷冷说道:「公主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还不随我回去?」 那般言语,冷漠而锋锐,森然而锋锐,令人内心生悸,令人不寒而慄。 贞敏公主不受控制也似,轻轻的踏出了一步,向着萧英走过去。 逃不掉了,到底还是逃不掉了啊,最后还是落在了这个恶魔的手中。 周玉淳伸手将贞敏公主手臂拉住,那手掌却也是软软的没有力气。 贞敏公主轻轻的摇摇头,却也是缓缓的将周玉淳手推开。 没有用了,如今什么用都没有了。 这是自个儿註定的命运,死在这恶魔的手中。 萧英是十分得意的,他蓦然又极得意的,好似炫耀似的对周幼璧说道:「至于周家小郎,今日你的所作所为,自然应该让周家的长辈出来,来做个交代。」 说到底,周幼璧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 他在自己跟前算什么,看着都是需要滚回去吃奶的。 周幼璧听了,却也似被狗咬了一口的样子,瞧着也是说不尽脸色难看。 他蓦然扬了扬腔调:「周侯爷,你这个做叔叔的,还不快些出来,难道就看着侄儿这样子的被人欺负?还有你妹妹,那可是你心尖子肉,也是没人欺辱了。」 周幼璧冷笑,要是萧英不说这句屁话,可能周幼璧还不会撕破脸的。 可是现在,周幼璧可是忍不下这口气。这心里面,可是将萧英给恨透了。 不错,周世澜确实在。今日周世澜就是和周幼璧一块儿来看周玉淳的,不过周世澜知晓,他要是出面,就显得这是两家的冲突。 周世澜虽然同情贞敏公主这朵娇花,却也是绝不会如侄儿这样子的不知晓分寸。 所以,倒是干脆放出周幼璧去闹。反正周幼璧不懂事,可是闻名京城的。 实则周幼璧若没有长辈撑腰,那也是不会这么不客气,周幼璧又不是真的傻的。 如今周幼璧也不傻,就是逼着周世澜来打萧英的脸。 就算不关贞敏公主的事,萧英这个大叔,还当真是让周幼璧道尽胃口。 周幼璧不觉嘿嘿冷笑,干脆将事情给闹大了。 便是萧英,却也是不觉微微一怔。 这周世澜居然是会在这儿? 伴随一声轻嘆,却见周世澜一身淡蓝色的衣衫,风姿俊雅,缓缓现身。那蜜色的肌肤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狭长生辉。 ------题外话------ 今天照例伪二更
149 年龄之嫉(二更) 周世澜扫了周幼璧一眼,却也是顿时不由得冷笑了两三岁:「阿壁,我往常叫你要懂得些个道理,可不要随意欺辱人。你倒是挺好,却也是素来都不如何放在心上。你可知道,你欺辱别人,可是也有能欺辱你的。你瞧瞧你,被人欺辱了,可是多可怜的样儿。以你这张狂的性子,也有被人欺辱的一点。」 训完了周幼璧,周世澜再训斥周玉淳:「阿淳,如今你可知晓错了。你瞧别人不讲道理,你又无可奈何,那是什么滋味。你看看,要没我这个哥哥护着你,也就一小会儿,你就被人欺辱了去。我这个当哥哥的,可是心口疼。」 周世澜可不似周家两个晚辈,周世澜可是要难缠得多,一张口,就是诉苦。 就是说,他们周家的人被欺负了,就将那帽子扣在了萧英身上。 是萧英欺辱了周家的晚辈。 萧卢在一旁,可也是听得呆住了。 还以为周家长辈来了,就至少来一个懂事的。 想不到啊,周世澜居然张口就护短,明着是说周家的晚辈不懂事,可是却也是讽刺萧家随意欺辱人。 只不过萧英没张口说话,萧家的下人也不敢开口。 至少,在萧家是有这个规矩的。 周玉淳是个迂的,不过打小是在亲哥哥的呵护下养大的,却也是明白周世澜的意思。 她赶紧扯会了贞敏公主,甚至还哭起来:「哥哥,淳儿被欺辱了,淳儿好命苦。如今这京城里面,谁都可以来欺辱淳儿。」 周玉淳顿时泪水盈盈,叫了几声,还真是觉得有些委屈了,忍不住悲从中来,万分难受。 听得倒是让周世澜一挑眉头,周玉淳这分明就是假戏真做了。 这丫头! 萧英目光流转,落在了周世澜那风流英俊的脸蛋之上,瞧着周世澜长长的挑起了眉头,流转了那么一缕缕风流入骨的韵味。 萧英的眼底,却也是顿时不觉流转了一缕浓浓的恶意。 萧英甚至不觉冷笑:「周侯爷那风流名声在外,无论是妙龄少女,还是已婚妇人,甚至是青楼里面的粉头,都是来者不拒。可是我却是想不到,想不到周世澜居然是这样子一个轻狂的人,连我的妻子,龙胤的公主百里敏都胆敢勾引。」 这一言既出,周家几个人脸色都是变了。 周幼璧更是厉声说道:「萧英,你在胡说什么?」 周幼璧可是不傻,这样子的传言要是传出去,周世澜必定是会名声尽毁。 贞敏公主更是气得瑟瑟发抖:「萧英,你,你简直是无药可救。明明是你将我虐打,周家的人瞧不过去,那方才插几句嘴,说几句话儿。可是落在了你口中,居然就成了这样子极不堪的事情了。你,你简直是颠倒是非黑白。」 她以前深爱萧英,却也是并不会爱第二个男人。等到萧英让自己失望了,贞敏公主却也是心如死灰,只恐怕从今以后,对男女之事也是会有异样厌憎。 贞敏公主也没想到,萧英一张口,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出来了。 这可是气煞了贞敏公主,让贞敏公主气得瑟瑟发抖,恼恨不休。 她怎么会是如此水性的人。 然而贞敏公主越生气,萧英却也是越发要这样子说。 他面颊之上流转了浓郁的哀伤:「怎么,敏儿你才嫁进来没有多久,就,就勾搭上了周侯爷了。如今,你真要留在周世澜的身边,不肯随我这个丈夫回去。」 贞敏公主当然是不想要回去,可是这和什么男女之间的私情并无任何关系。 就连那萧卢,也是流露出了恍若之色,难怪贞敏公主要跑。 周玉淳更是气炸了:「明明是你虐打公主,你如此可恨!」 萧英冷笑:「她外面勾搭男人,打了又怎么样。我宽容大度,未曾想过休妻,仍然是待她极好,她还想要怎么样儿?难道,还要将我心肝儿挖出来吃了不成。」 今日周家阻止之事,原本是在萧英意料之外。 可是一转眼,萧英就将这件事情变成了对自己有利地方。 他这么一张嘴,顿时有了一个顺顺噹噹的,欺辱贞敏公主的理由。 那就是,公主不忠,所以他才动的手! 萧英可是理直气壮了。 以后他萧英,便是个受尽委屈,被妻子羞辱的丈夫。 周世澜胆敢插手这件事情,那就让周世澜成为满京城的人鄙夷的对象。 周世澜心里却冷笑不已,萧英以为自己会在乎? 他的名声,早就在了烂泥之中,也是脏污不堪,而周世澜也是已经懒得解释。毕竟但凡京城有个妻子偷情,少女有孕,必定是会算到他周世澜的身上了。 周世澜一张口,就想要嘲讽萧英,他能气坏萧英。 只不过一瞧见贞敏公主娇弱怯美,泪水盈盈,又气又恼的样儿。 那些话儿到了周世澜的唇边,周世澜也是说不出口。 毕竟他不要脸,贞敏公主还要脸不是。 贞敏公主已经是被夫君虐打,想来更加不想让人说是她偷情在先。 想到了这儿,周世澜却也是忍不住冷哼了两三声:「想不到,北静侯居然是有这样子特别的癖好。我听说有些男子,寻常夫妻之情难以满足,非得要妻子出去偷人,给他戴戴绿帽子,他就兴奋得不得了。萧侯爷有此等奇妙的癖好,也不要找个正正经经的公主来成婚。」 周世澜的话儿,让萧英的脸上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冷怒。 旋即萧英一张脸,又是恢復了淡淡的漠然。 「正因为你周世澜轻浮孟浪,口齿轻薄,故而方才是招惹了这些个不中听的言语。既然周侯爷是个心若朗月,正直守礼的君子。那就将我的妻子还给我。这可是,陛下赐婚,好大的恩赐。」 萧英一挑眉头,咄咄逼人。 正在这时候,一道妙龄少女嗓音插口:「北静侯怎可污衊阿澜的清白,实则阿澜是何等风光霁月之人,胸怀朗朗,令人敬佩。倘若传出这些个流言蜚语,让月砂又如何自处。月砂更可证明,阿澜并不会对贞敏公主有什么心思。」 少女的言语,分明也是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暧昧,带着些个说不出的味道,听得这京城有风流公子名声的周世澜也是一阵子的目瞪口呆,闹得周世澜说不出话儿来。 那嗓音对周世澜而言还真是有些耳熟,只不过平时元月砂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打死周世澜也是绝对想不到元月砂却也是会说出这样子话儿来。 那清脆的嗓音摒弃了平素的故作柔弱,却竟似硬生生添了几许冰雪之意。 周世澜原本也想说什么话儿,可被元月砂一打岔,他可也是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口了,只目瞪口呆的听着。 伴随这样子的轻柔细语,只见一道身影,轻盈掠来。 元月砂一路带伤而来,如今已经努力平復了唿吸,让自个儿唿吸平顺。 她更整顿仪容,让自己瞧不出半点匆匆之色。 只不过一路之上,走得急了,原本轻雪一般的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添了一层淡淡的红潮,竟平添了几缕风致。 而元月砂那一双眸子,却也是光彩灼灼,幽润而生辉。 周世澜瞧得怔了怔,随即唇角浮起了一缕轻佻的笑容。 他就喜欢元月砂这样子不要脸的姑娘,让周世澜少了几分顾忌。 周世澜轻轻的垂下头,柔声言语,一派关切:「月砂,我不是不让你现身吗?毕竟,见到了萧英,我也是怕你尴尬得紧。」 周幼璧也略略煳涂,毕竟方才,可没什么元月砂在一道。 不过周幼璧也不蠢,他所有的智慧仿佛都用在跟人掐尖要强,争强好胜上头了。 周幼璧顿时也是清声言语:「不错,叔父最近的相好可是这个。」 周世澜冷哼:「什么相好,说得这般粗鄙,阿壁,你就不能时候得好听些。」 周玉淳可也是听得蒙住了。 她忽而有些委屈,怎么大哥还是喜欢元月砂了,她对元月砂还是有些疙瘩的。 不过,周玉淳倒是没有怀疑。她总觉得大哥对元月砂有那么点意思,还酸熘熘的闹过的。 元月砂唇角噙着一缕轻笑,一步步的靠近了周世澜。 她忍不住想起了赫连清的话儿,赫连清临死之前,告诉过元月砂。至少周世澜知晓,害了苏叶萱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所以,她本来就要接近周世澜的。 无论用什么样子的手段,用什么样子法子,她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定一定,要从周世澜口中知晓,当年那样子隐秘的真相。 元月砂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却也是不觉掠过了一缕贪婪,一缕迫切。而这样子的情绪,很容易让人误会,那是绵绵情意,是爱慕上了周世澜了。 一瞬间,萧英脸色也是微微有些扭曲。 元月砂刚刚才跟自己解除了婚事,可是一转眼,元月砂就勾搭上了别的男子了,这可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英内心充满了浓浓酸楚,狠狠嫉妒,恨不得将元月砂一口口的生吞活剥。 这只能说明,元月砂还跟自己有婚约时候,就跟周世澜好上了。 他也早听闻,周世澜和元月砂是有那么些个不清楚。 然而元月砂已然是跟萧英没有婚约了,萧英甚至是不好说些个什么。 而元月砂那纤弱的身影,却也是顿时轻盈的来到了周世澜的身边。 周世澜是个多情的人,他瞧着元月砂腰若执流素,轻柔的黑髮轻轻拂过了白玉般的精巧脸颊。而元月砂那双漆黑的眸子,时而是明若霞辉,时而又流转了诡谲狡诈。 如今那双眸子极为清润的盯着自个儿的时候,周世澜纵然是知晓元月砂这双沉润的眸子之下也许隐匿了些个极复杂的东西,却也是莫名竟生出了几许怦然心动之感。 周世澜少年时候却也是极多情的,可是如今,虽然会对美丽的女子怜香惜玉,却也是极少会有心动之情了。 周世澜的心里面,却也是忍不住默默在想,元月砂这小妮子也是不知晓在盘算些个什么。 他想要轻轻的凑过去,元月砂却蓦然扭头,盯住了萧英的脸孔,冷笑不已:「阿澜,我自然是不乐意见这萧侯爷,可惜,却也是不能任由他污衊你的清誉。」 周幼璧悄然翘起了唇瓣,心里面有些不屑一顾。 说来说去,元月砂还不是为了讨好周世澜。 周世澜承了爵位,又是皇亲,就算是名声差些,也是轮不到元月砂。周幼璧心里就是对元月砂有那么一个疙瘩,也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他倒是不介意元月砂来解围,毕竟,坏的可是元月砂的名声 元月砂却轻笑:「更何况,萧侯爷也打心眼儿里面,不相信公主居然会喜欢周世澜。萧侯爷酸气沖天,吃的醋不是冲着周侯爷,而是冲着周小郎君,周家阿壁吧。」 周幼璧哪里能想到这个,在他不屑想元月砂时候,却想不到元月砂嘴一张,就是将祸水泼在了自己身上。 周幼璧都是要跳起来:「元月砂,你不要乱说。」 元月砂却低低冷笑,萧英将自己心思隐匿得很好,可是元月砂一下子就看透了。她不但看透了,还张口就去戳萧英的痛处:「毕竟,萧侯爷岁数有两个贞敏公主那么大,恐怕还要大些。这样子岁数,面对娇嫩水润的小娇妻,却也是难免疑神疑鬼。这男人要是失去了信心,当然是看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姦夫。尤其,是周家阿壁你这样子青春美貌的。」 元月砂内心补充,虽然周幼璧又蠢又狠。 周幼璧一时之间,心思复杂,又悄悄扫了贞敏公主一眼。 也对,自己长得也是不差。莫非公主,居然是瞧中了自己不成。 贞敏公主脸都红了,她对周幼璧哪里有什么心思。不过萧英方才眼里,确实也是有些吃醋的意思。贞敏公主有些恼恨,是了,也许正因为萧英总是自惭形秽,所以总是折腾自个儿。 萧英终于怒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最爱的女子若是贞敏公主,那么最恨的就是元月砂了。 元月砂这个女人,当初萧英不过是随意玩玩儿,眼见元月砂居然没有对自己趋之若鹜,禁不住升起了征服的心思。在萧英瞧来,原本好似元月砂这般出身的女子,自然也是伸伸手指头都能勾引到了手里面。想不到,元月砂却也是几次让自己受尽屈辱,出语讽刺,更不必提那句句讽刺都是戳中了萧英的痛处。 他都恨不得将元月砂一片片的撕碎了,狠狠蹂躏。 这样子想着,萧英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流转了缕缕凶光。 元月砂却身子轻盈,轻轻一折,便是轻巧的躲在了周世澜背后。 分明一副撩拨了萧英,却让周世澜出面挡灾的样儿。 元月砂口中却也是一副无比依赖周世澜的样儿:「阿澜,你瞧他对我好兇狠,月砂真是害怕呀。」 周世澜笑了笑,他倒是不怕跟萧英动手,就怕占不住理。 而元月砂轻盈的躲在了周世澜背后时候,却对贞敏公主手势示意。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贞敏公主一怔,忽而回过神来。 元月砂为什么这样子做,贞敏公主心里面并不如何明白。 这位海陵郡的青麟将军,她身上也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显得是让人难以猜测。 萧英却也是慢慢的收敛了自己心神,隐忍自个儿的愤怒。 这个时候,却不能让元月砂这个水性的贱货将这一池子水搅浑。 萧英手掌捏成了拳头,捏得咯咯的响动,却努力平缓嗓音:「无论如何,这周家的人,怎么也不能扣住我的妻子不放。贞敏公主,可是我的妻子!」 既然是他的妻子,那么就是萧英的人,那么就任由萧英捉,也任由萧英动手。 周家凭什么管这档子闲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贞敏公主却也是提着裙子,便是又扭头就跑。 萧英也是一怔,旋即大怒,这百里敏还没完没了。 元月砂嗓音又急又快:「萧英你不准走,你得罪了周家,难道还想要这样子随随便便就走了。你们北静侯府,差点弄死阿淳,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周世澜也将萧英路堵住,慢吞吞的说道:「月砂所言,那也是有几分道理。」 元月砂倒是微微有些出乎意料了,毕竟周玉淳和周幼璧也不必提了,周世澜并不傻,却还是乐得煳涂,真管这档子闲事。 从礼数上来讲,萧英还真是理直气壮。 可是元月砂才不理会这所谓的礼数,她偏要搅浑这趟浑水。其实今日,元月砂并没有什么计划,毕竟这一切太突然了。元月砂心念数转,无论如何,自己今日必定要绞尽脑汁,用尽所有的法子,不能让萧英捉了贞敏公主回去。 贞敏公主是萧英的软肋,一旦逃走了,那便是能引诱萧英犯错。 就好像是战场上,有时候你会有备而战,可战场上变幻诡谲,有时候又要随机应变。 飞将军青麟,在战场上一直都是让人头疼的角色。 周玉淳更娇滴滴的叫嚷:「哥哥,你要为淳儿讨回公道啊。淳儿如今是见不得人了,可是,可是怎么能让个下人欺辱?」
150 误撞白莲花 周玉淳更娇滴滴的叫嚷:「哥哥,你要为淳儿讨回公道啊。淳儿如今是见不得人了,可是,可是怎么能让个下人欺辱?」 周幼璧幸灾乐祸,煽风点火:「侯爷,要是人家萧家随便一个下人,都能将你心肝儿肉的妹妹给伤了,这让我们周家的脸面往哪里放?若不是侄儿来得及时,阿淳已然是被人家给弄死了,再毁尸灭迹。」 说到告这个刁状,周幼璧可是厉害得紧。 更何况,周幼璧也是看出了周世澜的心意,还不趁机这样子说。 萧卢却十分恼怒,他自然绝没有要了周玉淳性命的意思。 若不是周玉淳不依不饶,非得要阻拦自己去抓贞敏公主,那么自己也是不会一时失手。 不过说到底,他到底也是对周玉淳升起了几许的轻鄙之意,故而方才是这样子的轻忽。 否则,也是绝不会一推周玉淳。 哪里想得到,周玉淳这样子的娇弱,却也是险些出了事情。 周世澜嘆了口气,轻轻的腰间一拂。他腰间本来就系了一条明玉般的衣带,如今轻盈扯下,轻轻的一抖,那玉片一块块的咯咯响动,居然是化为了一柄明辉流转的玉刃。 周世澜却也是不觉朗声说道:「没错,萧英,今日你非得给我们周家一个交代。」 他拦住了萧英,那也不是因为贞敏公主了,而是萧英得罪了周家。 萧英瞧着贞敏公主那纤弱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心中的恼怒之意却也是愈发浓重。 是了,这是第二次,让贞敏公主从自己面前消失了。 他原本气定神闲,笃定那一切事情都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贞敏公主就算是想要逃走,可那也不过是自己一个有趣无比的游戏。哪里能想得到,今日自己缕缕受阻,竟然好似被人算计好了一般。 萧英蓦然有一缕错觉,那就是今日倘若是让贞敏公主逃走了,那么也许,自己就再也得不到贞敏公主了。一缕淡淡的恼恨之意,顿时也是涌上了萧英的心头了。 一瞬间,萧英的眸子之中,却也是顿时泛起了决绝之色。 他手臂一挥,蓦然手中利刃,却也是砍断了萧卢的手臂。 那手臂齐根而断,鲜血流满了一地。 萧英却也是面色微凉,流转森森寒意,在场所有的人都是听到了萧卢十分悽厉的嗓音。 周玉淳又几时见过这般血腥的场景,只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惧意浓浓。 那一股子血腥之气熏了过来,竟似要让周玉淳就这样子的晕倒过去。 可这对于萧英而言,却也是不算什么。就好似那只小貂不能让萧英去寻到刺客,便是立刻化为了模煳的血肉。 他的属下不能为他带来了贞敏公主,反而招惹了这些事情。既然是如此,萧英当然也是绝对不会客气,甚至因此狠下下手。 而元月砂那纤弱的身子,却也是轻盈的躲在了周世澜的背后,身影凉凉,柔弱生姿。 少女精巧的脸蛋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流转了一缕晶莹透润的光辉。 好一个萧英,果真是够狠辣。便算是自己的忠奴,一旦没有用了,立刻好似不受宠的猎犬,立刻被主子击毙。 萧英嗓音却也是凉凉:「这是下人自作主张,一条手臂,周家阿淳可是满意了。」 周玉淳已经是吓得脸蛋发白,非得要周幼璧将周玉淳轻轻的扶住了,才让周玉淳不至于就这样子的倒了下去。 萧英的问话儿,周玉淳又哪里答得上来了。 萧英血淋淋的剑锋,却也是比着自己奴才的咽喉,言语更加森然冷锐:「若是阿淳不满意,可要我杀了他?」 萧卢痛极了,一张脸狰狞无比。可他毕竟是被萧家给驯养了,被萧英这样子一闹,眼底充满了仇恨,可是那仇恨却也是冲着周玉淳的。 那双大大的眼睛,就这样子瞪着周玉淳,吓得周玉淳尖叫连连:「不要,不要。你,你饶了他吧。」 要是萧英杀了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奴才,会不会变成了鬼,来找自己报仇。 萧英慢慢的将染血的剑合入了剑鞘,冷笑着便走。 他与周世澜擦肩而过时候,蓦然恶狠狠的盯了元月砂一眼。 这个少女,简直是满腹心思,精于算计,而且,还格外的诡异。 想到了这儿,萧英不觉眯起了眼珠子。 元月砂这一身纤弱的体态,倒是令他觉得眼熟得紧。只不过如今,萧英急着将自己最心爱的贞敏公主捉在手里面,倒也是无暇细思。 却也是没理会那么多,摆脱了周家纠缠之后,萧英更是沖沖的掠了上去。 周世澜瞧着地上浑身是血的萧卢,倒也毫无同情之意,有些无奈耸耸肩膀:「月砂,你瞧还能怎么办。」 也只能这样子了,该做的不该做的,自己都是已经做了。 周家也有属于自己的立场,其实自己原本就是不应该理睬这档子的闲事。 然而元月砂却是轻轻的抬起头来了,她轻盈的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流转了倔强。 仿若有缕缕的火焰,轻盈的在元月砂眼底闪动。 「周侯爷,月砂是绝对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的人。」 眼见元月砂对贞敏公主之事如此留意,这也是让周世澜内心之中充满了疑窦之意。 然而那些个要询问的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生生的咽了下去。 周世澜一笑,却也是跟上了元月砂冉冉如云彩一般离去的身影。 一旁的周玉淳终于也是支持不住了,嘤咛一下晕倒。 周幼璧赶紧将周玉淳给扶住了,瞧着已然远去的周世澜,也只能人命,和杜鹃一道送周玉淳回去休息。 周世澜一身淡蓝色的衣衫在风中却也是轻盈的飘散,飘逸得好似一片淡蓝色的云彩了。 他伸出手,想要拢住了元月砂的手臂。触手之极,元月砂不由自主的闷哼了一声。 周世澜顿时也是松开了手,若有所思。 触手所及的感觉,元月砂的手臂分明也是被竹子这样子的固定好了,可见之前手臂已然是骨折。 她这样子一个娇贵的姑娘,又已经是县主了,怎么会受伤呢? 元月砂那双黑漆漆的眸光扫了周世澜一眼,周世澜也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并没有多问。 周世澜忽而轻轻一笑,在元月砂耳边轻轻的说了句得罪了。 他伸出了手臂,施展了轻功,带着元月砂在京城街巷之上轻轻的掠动。 那清风唿唿的吹拂过元月砂的耳边,周围的景物也是一片片的往后面倒了去。 红阁子的清莺小院之中,百里聂轻轻的品尝了一块糕点,又慢慢的喝了小半杯的桂花酒,舌尖由着桂花糕的甜腻与清酒滋味相糅合,形成了一股别样的滋味。 他的孝顺儿子姜陵也是亲自奉茶,送上一壶新泡好的瓜片,以供百里聂享受。 百里聂却禁不住啧啧两声,一副极感慨样儿。 「咱们长留王府,还用得着阿陵你亲手泡茶,服侍父王?」 姜陵容色恭顺而认真:「这也是阿陵一番孝顺之意。」 百里聂微笑说道:「可是父王也是好奇,原本应该侍候父王的婉婉,又到哪里去了。怎么轮得到你来泡茶,这样子的殷殷切切,聊表孝心。」 他略略有些苍白的手指,有些无聊的刮过了唇边那么一点糕饼屑,又用一块干净的帕儿轻轻擦去了唇角淡淡的酒渍。 更伸手,亲自倒茶,递过去给姜陵。 姜陵大咧咧接过:「婉婉总归是风叔叔的人,父亲让她扫地做饭,打扫庭院兼煮茶温酒,想尽了法子折腾人家。陵儿瞧在了眼里,也是不忍心的。」 他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水,蓦然面色一变,有些古怪。 一股子苦涩之意,顿时也是涌满了姜陵口中,让姜陵一口喷了出来。 百里聂缓缓伸手揉揉自己的下颚,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 而百里聂口中却缓缓问道:「当真?」 姜陵毫无廉耻的抹去了唇角水痕,一脸认真、坦然:「当然是真的,我对父王的孝顺,更没什么可说的。」 姜陵不觉顺手摸了酒杯,喝了一杯甜甜的桂花酒。 还是酒好喝,茶水那种东西,喝到嘴里都是苦而无味,他向来都毫无兴趣。 百里聂那苍白俊美的脸颊之上,一双眸子却透出了若有所思的深邃味道。 咚的一下,奔跑的贞敏公主却也是栽倒在地。 她华美的裙摆被乱柴生生的勾住,竟不自禁的摔在了地上,染得周身上下,均是灰尘。 她扯了几下,除了将柴堆扯得啪啪的响动,竟似无甚用处。 贞敏公主眼中流转了几许的决绝之色,伸手一撕,竟将那勾破的衣裙生生撕碎一片。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盼望能离萧英远一下。 刚才贞敏公主撞了一个妇人,那妇人以为她是从青楼里面逃出来的流莺,可谓是颇为同情。 她指点贞敏公主,从这条巷子走出去,那便是朱雀大街,十分热闹。 正因为人来人往,瞧见的人也是不少,那么有些人必定也是不能如何的放肆了。 贞敏公主也这般匆匆的掠了出去。 她长于皇宫,甚少出门,对于京城并不熟悉。 什么子丑寅卯,东南西北,贞敏公主甚至并不如何清楚。 外面的世界,对于贞敏公主而言,甚至是有些可怕的。 可是如今,再如何可怕,再如何的令人心悸,却也是无法阻止贞敏公主的脚步,让贞敏公主顿时这样儿无比轻盈的掠了出去了。 她走到了小巷的尽头,已然瞧见了热闹繁华的街道。 这一刻,她蓦然是顿住了脚步,小停片刻,吞了一口口水,然后便是从这清静的小巷子里面掠了出去。 而那一道纤弱的身影,却也是悄然无声的跟随在了贞敏公主身后,轻轻的扯下了贞敏公主落下来的那片衣衫,赫然正是婉婉。 她小心翼翼抹去了贞敏公主痕迹,甚至用一些特殊的药粉隐匿贞敏公主的气味行踪。 饶是如此,婉婉却也是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就算如此,只怕也是阻不住萧英。 好在,阿陵说了,可以这样子的。 她迅速扯下去面具,又换上了另外一张面孔,盯住了贞敏公主,却也是盈盈的这般跟随上去。 朱雀大街之上,车马流水,人来人往,也可谓是说不出的热闹。 当贞敏公主轻盈的身姿现身于此时候,她的狼狈和美貌,也是不觉引起了路人的留意。 好一个绝色佳人,美丽如斯,却面上有伤,衣裙受损,也是不知道受了什么样子的刺激,才会来到了这儿。 有些个男人,更忍不住在想,莫不是青楼里面逃出来的流莺,才来到了这儿。 贞敏公主耳边响起了那些个人说话儿的嗓音,嘈嘈杂杂,却又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她听到了自个儿一颗心砰砰的跳,周围那么多议论之声,还有数不清的打量目光。 这一切,都是让贞敏公主不觉绷紧了娇柔的身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也是不知道谁,伸出手,将贞敏公主狠狠一推。 贞敏公主啊的轻叫了一声,一具身躯跌在了一边,竟硬生生的撞着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被撞了,轻柔的叫了一声,仿若是受了说不尽的委屈,道不尽的痛楚。只那么一声,就千般万般,惹人怜爱了。 「你,你怎么撞着我了呀。」女郎嗓音娇滴滴的。 不知怎么了,贞敏公主听了,竟然是觉得有些耳熟。 然而不及细思,贞敏公主就被一把巨力推倒,摔倒了地上。 石煊一把恶狠狠的推开了贞敏公主,俊秀脸颊之上透出了恼恨之色:「哪里来的青楼女子,怎么敢冲撞雪姐姐。」 至于那个被撞的女子,自然也是李惠雪了。 她满脸娇柔,受惊之后的脸蛋儿更是柔弱可怜。 那么一张秀润脸孔,瞧着更是容色楚楚。 石煊就好似李惠雪身边的忠犬一样,分明是不容李惠雪受那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暴躁的惩治每一个带给李惠雪伤害的人。 就好似如今,石煊对待贞敏公主一样。 贞敏公主并没有将李惠雪撞倒,可是石煊已然是推倒她了。
151 白莲花的善良(二更) 石煊那一双眸子透出了森森的恼意。 李惠雪身子娇柔,身子本来也是不好,这些年来,也是用药养着。来到了京城,李惠雪更是时时用药,调养那娇滴滴的身子。如今受了这样子的惊吓,还不知晓李惠雪会不会被吓出病了。本来远道而来,如此辛苦跋涉,前来京城,不就是委屈了李惠雪了。 李惠雪方才也是吓得一惊,如今她泪水盈盈,却也是轻轻用手帕儿,这样子擦拭了脸颊,委委屈屈的。 她轻轻的抽泣了一声,仿若惊魂未定。 石煊有些心疼,旋即方才极恼恨的去瞪那摔倒女子。 也不知晓哪里来的流莺,竟如此鲁莽,冲撞了李惠雪了。 然而乍然一瞧,石煊却也是顿时瞧得呆了呆。 眼前的少女本来就有那么一张绝色的容貌,如今虽然面颊有几分淤伤,这非但无损她的丽色,反而更增了她的几分动人可怜。 贞敏公主一路小跑,脸颊之上也是不觉染上了那么一层浅浅的绯红,娇艷无双。 尤其是是那一双眸子,凄楚之中,竟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倔强。 如今贞敏公主坠落了尘埃,她眉头轻皱,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痛楚之色。 石煊毕竟是个少年儿郎,也不自禁的为贞敏公主那绝世姿容所震慑,呆了呆。 李惠雪眼见石煊没了声音,也有些奇怪,放下了手帕,便是瞧见了石煊呆滞的神色。 李惠雪摇摇头,忍不住想,石煊到底是年少慕艾,这平日里虽然是对自个儿心心念念的,可如今当真见着美貌的女郎,也就看呆了。 她自然也不是小气的性儿,也不至于人家撞了撞,就记恨人家了。不过石煊平时对自个儿温柔体贴,关怀备至。李惠雪虽也嫌石煊这少年郎霸道了,可如今心里却也是有些不自在。 李惠雪却又有些自怜自伤,自己到底死了夫君的,岁数又大了,哪里还能跟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比。这非得要去比,不是让人笑话,让人觉得自个儿是爱作妖的寡妇。 这么一想,李惠雪这伤心之意,却也是不觉又涌上了心头了,酸熘熘的。 毕竟,这姑娘瞧着应该不是正经人家姑娘,却到底年轻美貌不是。 李惠雪轻轻说道:「煊儿,你还不将人家这样子的扶起来,难道你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这话却也是有些酸意。 可这酸话,却打消了石煊心中那一缕惊艷。 他无不鄙夷的扫了贞敏公主一眼,眼前这个女郎虽然是美貌,可是哪里比得上雪姐姐呢? 这天底下,虽然是有许多女子,可能是更加美貌年轻,可是这些庸俗的女人,却也是没有一个,能有李惠雪的温柔善良。她们都是无比俗气的女人,根本不能和李惠雪相比。就更不必提,眼前这个美貌少女应该是个流莺。 石煊冷漠的瞧着贞敏公主,随即便是一扭身,来到了李惠雪的身上,轻轻的扶住了李惠雪。 「雪姐姐,你就是这样子性儿好,也不知晓这样子下贱的女人,有没有将你弄脏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可是有些伤人。」李惠雪有些嗔怪的说道。 这孩子就是这样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竟然是一点儿都容不得别的人呢。 就在刚刚,李惠雪还以为,石煊会对这么美丽的小姑娘动心呢。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嘆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是有些吃醋,可要是这样子,那倒是好了。 李惠雪却也是流露出了嗔怪之色,一副不允石煊再说什么的样儿。 她却也是轻轻的伸出了手,扶起了贞敏公主:「是煊儿粗鲁了些,怎么这般待你这个娇滴滴的美貌姑娘?你瞧,也不知晓有没有受伤。」 石煊在一边也是好生不满,雪姐姐就是太善良了。 明明是被这女子冲撞了,这女人不知死活,还没有道歉呢,李惠雪就对这个姑娘关怀备至。 贞敏公主眸光动动,忽而有些恍然大悟之色。 李惠雪更不觉娇柔说道:「你,你是公主,你是百里敏?唉,好几年没有见了,我离开京城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呢。想不到如今,你居然是已然出落得这样子的美貌非凡了。惹得我呀,一时之间竟似未曾将你给认出来了。」 贞敏公主轻柔的说道:「不错,你是雪姐姐。」 她慢慢的捏紧了手掌,也是不自禁的忽而有了些个期待。 是了,小时候,自己是见过李惠雪几次,交情倒也谈不上很深。不过贞敏公主依稀记得,李惠雪是个很善良的性儿。记忆之中,李惠雪就是嫁了东海了。 既然是如此,能不能让善良的李惠雪帮衬自己呢? 贞敏公主唇瓣轻轻的动了动,话儿到了唇边,一时却也是说不出口。 石煊反而略略有些好奇,想不到这面颊之上有淤伤的姑娘,居然还是个公主。 他来到了京城,也是听到满京城的人到处在议论这位贞敏公主。 这其中固然是有许多的诋毁言语,可这些京城人氏更多的议论的是贞敏公主无双的美貌和宏大的婚礼。这个京城最受宠的公主成婚时候,那可是十里红妆!这般招摇,那可真是扎眼得紧。 李惠雪和石煊虽然是初来京城,可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李惠雪却也是忍不住一脸好奇之色:「公主,这好端端的,怎么你却如此狼狈。」 当时李惠雪听到了贞敏公主的婚事,也是很羡慕的。 她福气薄,可是没有这样子的运气,能拥有这般备受瞩目的幸福。 想不到如今,贞敏公主却是这种样子,这可真是有点儿出乎李惠雪的意料之外了。 贞敏公主不是很幸福吗? 李惠雪却不觉趁机嘘寒问暖:「我才来京城,都是听说你好有福气。你夫君位高权重,得陛下欢心,而且成熟稳重,对你千依百顺。而你出嫁时候,那可是十里红妆,风光得紧。怎么,如今却这般模样,瞧着很令人不解。」 这样子想着,李惠雪也掩不住心中好奇,更是要对贞敏公主关怀一二。 贞敏公主听了李惠雪的这般殷切言语,关怀嗓音,一时之间百般滋味涌上了心头。 她嘴里面含了一片黄莲,只觉得苦得紧,可是偏偏却也是堵住在了嗓子里面,吐也都吐不出来了。 李惠雪这样子的话,可不就是戳中了贞敏公主的伤心之处? 她也是骄傲的性儿,若不是萧英这般可恶,几许折腾,也许,也许她绝不想得到别人的议论和讽刺。 饶是如此,贞敏公主脸也红了。 石煊最初对贞敏公主的身份有所震惊之后,如今石煊回过神来,却也是不觉若有所思。 石煊觉得,这个贞敏公主既然是身份尊贵,可是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儿,足见对方是有些不对劲儿的。 也是雪姐姐老实,如今只念着关心别的人,想得也不多。 在石煊瞧来,这个贞敏公主,就是有些不对劲。 石煊眼底流转了一缕锋锐的光彩,贞敏公主虽然是极为美丽,可是若是会给李惠雪带来了什么麻烦,石煊可是断断不能相容的。 想到了这儿,石煊眼底竟也不觉流转了几许的狠意。 然而瞧着李惠雪温顺柔和,充满了关怀之意的面容,石煊的那些个狠话儿,却也是怎么都是说不出口了。 毕竟让李惠雪开心,对石煊而言,原本就是十分重要的事情的。 贞敏公主虽然内心颇觉得受辱,可是如今,她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惠雪不帮,贞敏公主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也是没有什么交情。 可是倘若李惠雪肯帮衬一二呢? 说不定,自己的命运也是会有所改变了。 贞敏公主不由得想起了那些个萧英说的话儿,萧英跟她谈及了天下局势,当然这并非是因为萧英当真想要教导贞敏公主什么。 萧英之所以这样子言语,是因为想要跟贞敏公主炫耀,说他拥有权势,炫耀他对天下局势莫大的影响力。可是贞敏公主也听进去了一些,懂得一些。就好似如今,她已然是懂得,东海与龙胤的微妙。 而李惠雪,是嫁去了东海之地,身份也是十分尊贵。她虽然是个寡妇,可是却也是龙轻梅的养女。如今父皇捨弃了自己,不就是因为,担心东海之事。若然透过了李惠雪,说动了东海的睿王妃保住自己,那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纵然是含羞忍辱,却也是忍不住张口低语:「雪姐姐,其实我成婚之后,并不幸福,也不欢喜,这许是因为,我自己太煳涂了。」 说到了这儿,贞敏公主忍不住泪水盈眶。 李惠雪忍不住想,自己早就猜中了,贞敏公主那也是成婚之后不幸福,得不到了老公的疼爱。 她更忍不住想,自己虽然命苦,夫君早就已经死掉了。可是那几年少年夫妻的日子,李惠雪却也是过得说不出的幸福,更是被自己的夫君疼宠到了骨子里面。 唉,这样子的命,原本是许多女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东西。 毕竟这天底下,能得丈夫疼爱的女人,毕竟也是少数。 如此想来,虽然自己的夫君死得早,又没有让自己留下一子半女。 可就算是这样子,自己毕竟还是有些个福气的。 至少,比贞敏公主有福气得多。 好似贞敏公主,表面上风风光光的,可惜没夫君疼,弄得自己是这般悽然。 只怕那风光也是给别人看的,里子并不如何的实惠。 而李惠雪也是忍不住再感慨了一番,同情一回。 不知怎么了,在李惠雪这般温柔的目光注视之下,对方虽然是很亲切,可是贞敏公主却是觉得说不出的狼狈,竟也是有些不知晓怎么办才好。 那诉苦的勇气,竟似烟消云散。 然而旋即,贞敏公主却也是禁不住鼓足了勇气了:「雪姐姐,我——」 她还未曾来得及说出口,却也是被一道冰冷的女子嗓音打断:「阿雪,你怎么又去理会人家北静侯府的家事。听人如此评论自己的夫君,那可是有些忤逆。这可并非贤淑妇人该为之事。」 说话的,正是龙轻梅。 龙轻梅言语带着冰冷,呵斥了李惠雪,而且话儿还说得十分之重。 李惠雪眼眶一酸,那泪水珠子险些又要垂落下来了。 她就是不知道,也不明白,龙轻梅为什么要这样子说话。自己是处于一派关心,几许好奇,想要顺手帮人。这帮人难道还有什么错不成? 李惠雪自然是觉得委屈。 「义母,雪儿只是觉得,贞敏公主也是好生可怜,令人同情。想着,还是知晓贞敏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好。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说不定,还能帮衬一二。」 龙轻梅向来甚少对下属发怒,更不要提对着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养女。 如今这样子一说话,李惠雪顿时忍不住泪水盈盈,都是快要哭出来了。 而龙轻梅平日里也是能做到对李惠雪这样子的怯弱样儿视而不见,如今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龙轻梅的眼底,却也是顿时不觉浮起了一缕凛然。 他们如今,说是龙胤的贵宾,备受尊崇,可是实则,处境却也是十分微妙。 说是上宾,其实也不过是个人质罢了。 别人不知晓贞敏公主的事情,龙轻梅的却是清楚知晓其中原委。 如今这京城一滩浑水,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必定是会粉身碎骨。 既然是如此,贞敏公主这样子的闲事,别说管了,根本就不应该听。 便是石煊,那心底也是松了口气,更忍不住说道:「是呀雪姐姐,这是别人人家的家事,你何必掺和?」 李惠雪可是委屈极了,一双眸子忍不住含住了泪水。 在李惠雪瞧来,龙轻梅根本就是故意针对自己。 可能觉得自己本来就是柔柔性子,怎么被人针对,也是不会发脾气。 也许正因为这个样子,义母总是这样子霸道,针对自己而已,连个正正经经的理由也没有,也是随便呵斥。 是瞧着自己性儿好,就算随意挑个错,那也是不会说些什么。 还有就是煊儿,平时不是一颗心都是向着自己吗?其实说到底,煊儿还是会更听龙轻梅的话。如今自己被欺负了,煊儿还不是帮着龙轻梅来说自个儿。一时之间,李惠雪却也是越发的自怜自伤。 她方才受了惊吓,下意识的哭了哭,如今也闷闷的,话也是不说了,却也是不觉闷闷的生气。 自己不就是宽容大度的原谅了贞敏公主,而又对贞敏公主十分同情吗? 怎么就,一丁点的善良都是容不下了? 李惠雪就是有点儿不甘心,都这么多年了,自己仍然是一片纯善,可是饶是如此,有些人却也是瞧自己很不顺眼的。 李惠雪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贞敏公主,那眼睛里面的神色,仿佛在这样子说。说自个儿原本是同情贞敏公主,想要帮忙的。之所以居然是帮不上,其中原因是龙轻梅的阻止,可不是自个儿没有这份仁慈自己。 她呀,一向都是最善良的。 然而这时候,那宛如恶魔一般的冷冰冰的嗓音,却也是传到了贞敏公主的耳中:「公主,怎么还不跟我回去?」 萧英如此沉沉言语,眉宇之间,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愠怒之色。 其实他内心深处,何尝不知晓,只恐怕贞敏公主是没有这个心思去风花雪月。都到了这个人份儿上,只怕贞敏公主也是无心勾引男人。 然而饶是如此,却也是无法抵抗内心之中一缕嫉恨莫名。 毕竟,贞敏公主居然一直在逃跑,这可真是令萧英十分气愤了。 又有哪个京城贵妇,这样子的不要脸,居然是这样子的到处去跑。 更不必提,这儿也是有一名俊秀的少年郎。 这个石煊,也生得可谓是有几分姿色。 若是旁人在这儿,萧英早就已然造次了。可是如今,萧英却也是瞧见了龙轻梅了。 龙轻梅在目光扫过了萧英时候,眼底深处却也是流转了一缕难以言喻的厌恶。 可是饶是如此,龙轻梅也是颇能隐忍的,甚至明明瞧出了贞敏公主似乎也是有些问题,也问都不允李惠雪问。 贞敏公主惧意浓浓,想要抓住什么,维护自己的情绪。可是此时此刻,李惠雪却也是轻轻的松开了贞敏公主的手。 李惠雪也是有些尴尬,有些不自在,毕竟这可是两夫妻的事儿。自己若是帮着贞敏公主说了萧英,以后夫妻两个和好了,自己才是落得两头都不是。 李惠雪不愿意承认,自己松开手,是因为方才那一刻萧英那兇狠冰冷的眸子。 正因为怕了,李惠雪方才松开手了。 如今李惠雪给自己找了许多的理由,可是却全然忘记了,就在刚刚,李惠雪的心里面还在埋怨龙轻梅不近人情。 只要有需要,李惠雪总是能给自己找上许许多多,真真切切的理由。 而那些理由,李惠雪自己也是相信的。 萧英对着龙轻梅恭顺行礼:「见过睿王妃!」
152 白莲花委屈 萧英的礼数无可挑剔,弯身之际,眼底却也是顿时流转了那等说不出的嘲讽。 龙轻梅那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寒芒,口中却不觉轻柔言语:「萧侯爷成婚之事,是好大的喜事。可惜我这个睿王妃晚来了几日,居然是没来得及喝这杯喜酒。」 却一派和乐融融,仿若十分亲好的模样。 萧英也一副可惜的样子:「那也是我没福气。」 龙轻梅一双明亮得骇人的眸子扫过了贞敏公主无比美貌的脸庞,她早就瞧见了贞敏公主脸颊之上的淤伤,却故意视若不见,恍若未闻。 她可不似李惠雪那样子浑浑噩噩,刻意摆布自个儿的善良。 龙轻梅是极聪慧的,她一眼都能瞧出来,贞敏公主脸颊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想到了这儿,龙轻梅内心也是不觉对萧英浮起了几许的鄙夷之情。 可是这和她这个东海睿王妃没关系不是? 龙轻梅言语柔柔:「萧侯爷哪里没福气了,这样子一个美丽的公主,娇艷无双,天姿国色,我见犹怜,看着便是令人怜惜。能得到这样子的如花美眷,可也是侯爷的福气。」 石煊也是瞧出了端倪了,他瞧在了眼里,却也是不由得觉得可惜。 毕竟贞敏公主,这样儿还是这样子的美丽娇艷,令人不觉为之而心动。好似石煊这样子的少年郎,见到如此殊色,自是不觉生出了几分朦胧心思。 可那又怎么样,王妃是对的。 他们这些个东海之人,来到了龙胤京城,本来就是处境微妙,更是要处处小心,如履薄冰。别的人的闲事,他们也实实在在的,并不想如何的理会。 贞敏公主心也凉了凉,她虽会苦苦哀求周玉淳,可终究不会对每个人都如此。她也是不好如何哀求,只抽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泪水珠子。 绝美姿容,我见犹怜。 萧英见着了,那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油然而生一缕浓浓的怒意, 李惠雪却不觉轻轻的扯住了贞敏公主的手臂,柔言细语,楚楚可怜:「义母,你瞧敏儿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不若,咱们帮帮她。毕竟,我也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 说是看着打小长大的,其实李惠雪也是没当真见过贞敏公主几次。 小时候,贞敏公主便已然是白玉羊脂般的可爱娃娃了。 那时候,李惠雪还很羡慕贞敏公主,觉得贞敏公主打小就备受宠爱,父母又安在。可不似她李惠雪自己,年纪轻轻的,父亲母亲都没有了,孤女一个,好可怜的。 哪里好似贞敏公主这般,被人千宠万宠长大的。 李惠雪有些可怜的想,想不到贞敏公主日子也不好过。她还以为贞敏公主会一辈子幸福呢! 既然是如此,那也应当可怜她,能帮,则帮。 龙轻梅眼光灼灼,流转了几许寒意。她盯着李惠雪,分明也是有些不满。 李惠雪可当真瞧不透如今处境。 龙轻梅就看不上李惠雪那德性,实则李惠雪就算不帮,原本也无甚交情,也数落不到李惠雪身上来。 可偏偏,李惠雪却非得求自己。 那么就算是没有帮上贞敏公主,李惠雪是好心的,想要帮的,却是她这个睿王妃心狠。 当然,龙轻梅也是不太介意别人议论自个儿心狠,她向来都是不在乎这个名声。 而在平时,她这个长辈,一向也是不会跟李惠雪计较这些个微妙之处。 可是如今,龙轻梅却忍不住冷笑。 龙轻梅淡淡的说道:「我是不想理,阿雪想要管,那就去管。」 李惠雪要真的肯对上萧英,龙轻梅还高看这个女儿一眼。 总不能琢磨着,李惠雪靠着自个儿娇怯怯一句话,那份善心就能让龙轻梅对上萧英吧。 李惠雪不觉啊了一声,一双眸子更是不自禁的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煞是可怜。 毕竟,李惠雪可是受不得重话的。 李惠雪更忍不住含酸想,自个儿也不是故意的。 怎么龙轻梅就这样子说自己呢? 自己这么说,可是一片善心啊,龙轻梅是怪自己给东海招祸? 是了,谁让自己是迂的,哪里能想得到那么多的门门道道的。她也就只知道,能帮就帮。 蠢了些,龙轻梅就拿话来压自己。 什么自己去帮,她一个孤女,哪里来这么大本事。萧英可是侯爷,义母让自己去得罪侯爷,这不是为难自个儿这样子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吗? 李惠雪这样子想着,心中一片委屈,说不出的难受。 龙轻梅不肯帮忙也就罢了,偏生还这样子说,非得要别人记恨自己,大约唯独这样子,龙轻梅内心之中才会舒坦。 石煊也觉得李惠雪不该开这个口,贞敏公主的事情,原本也是和他们无甚关系。 不过,李惠雪也是心肠软,见不得别的人受苦,所以才开了这个口。 李惠雪心是好的,就是说话有些不够熨帖,不免有些招龙轻梅生气。 看着李惠雪这黯然神伤,轻轻含泪的样儿,石煊也是不由得心口一疼,更是忍不住升起了缕缕的怜惜之意。 哎,雪姐姐单单纯纯的,所以才会这一个样子。 换成了别的什么人,只怕根本不会开这个口。 石煊也是忍不住开口为李惠雪解围:「雪姐姐,你这就多心了。这北静侯和贞敏公主原本是一对恩爱夫妻,要好得很。如今人家夫妻两个闹个别扭,你凑上去,还要王妃为公主做主,这是挑拨人家夫妻两个的感情,这就是多事了。」 李惠雪本有些下不了台,如今听到了石煊这么一说,不觉微微一怔,也是忍不住想,原来是这样子啊。 倒也是难怪,居然是闹腾出了这档子的事情。不过这夫妻两个闹花枪,却也是闹得贞敏公主脸颊之上满是些个伤痕,这也是未免伤得有些厉害了些了吧。 萧英却也是轻轻的握住了贞敏公主的手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这个女人,最后还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中,任由自己拿捏。 他也是不觉流露出温柔神色:「是呀,公主这样子折腾,倒也是让别人瞧了笑话,还当真以为我们夫妻不和气。我这个丈夫,不够疼你呢。」 说到了这儿,萧英一双眸子却也是顿时不觉涟涟生光,竟似流转了几许的锋锐之意。 贞敏公主娇弱的身躯一颤,一颗心慢慢的黑了,任由萧英将自个儿拥入了怀中,好似一番轻怜密爱,好生爱惜。 不错,自己还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都还是已经那样子说了,自己便是不肯顺从,也是只能死在萧家。 饶是如此,贞敏公主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升起了一缕缕的不甘之意。 李惠雪瞧了瞧萧英,只觉得萧英容貌英俊,样子也是十分英挺。 如今萧英容色柔和,更显得极会疼人,温柔极了。 瞧着,倒也是贞敏公主的福气。 唉,这样子的男子,倒也是本就十分难得。 李惠雪心里也是感慨几分。 她内心深处,未必没有什么疑惑,可到底还是信了。李惠雪甚至忍不住想,就算贞敏公主真的挨打了,可是煊儿说得对,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自己理会什么呢。 有些夫妻本来就是这样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要是管了,这就是里外不是人。 自己虽为了贞敏公主这样子着急,可是这一切都是贞敏公主自己甘愿的,那就不好说些什么了。 石煊更没心没肺的说道:「这有些女人,外面哭诉的厉害,说自己在家里受了委屈。可你要是真的对她夫君下手了,她指不定还怎么恨你。人家男人还没动手,这女人就能扑过来要你的命。」 李惠雪急忙呵斥:「煊儿,可是不要这样子说。」 她心善,见不得别人面子上过不去,煊儿这样子说,不就是落了贞敏公主的脸面吗? 只怕贞敏公主会不好意思。 贞敏公主忽而十分恼恨的盯了李惠雪一眼,她已经十分可怜了,可是李惠雪还字字句句的戳她的伤口。 不帮就不帮,李惠雪用得住如此? 非得说自己是天生不知好歹,所以才闹腾了这么些个事儿。 萧英却冷笑,伸手轻轻的抚摸贞敏公主的秀髮:「是呀公主,你瞧你都让别的人看笑话了。」 就在这时候,却也是有着一道脆生生的嗓音顿时响起:「睿王妃许是不知道,贞敏公主这样子逃出来,绝不是因为和萧侯爷闹别扭,而是因为,因为她被北静侯萧英虐待!」 那嗓音脆生生的,轻轻掠来的少女,正是元月砂! 她一道纤弱的身影,在阳光之下十分明润,嗓音也是清脆悦耳,让着许多的人都是听到了。不但听到了,还听得可谓是目瞪口呆。 刚才贞敏公主虽然是冲撞了龙轻梅,可是毕竟没有闹腾出多大的动静,偶尔也是有人围观,也没闹腾出什么风浪。 毕竟,也不是每一个京城街上的路人都是认识萧英的,至于龙轻梅和贞敏公主,京城百姓更是不可能认识了。 然而如今,元月砂这样子一闹,真可谓是震人发聩,该听到的人都是听到了。 那可是贞敏公主! 朱雀大街原本是京城最热闹的街道,如今更是迅速招惹了若干关注。 那可是贞敏公主! 这些京城百姓,还是清清楚楚记得,也就在前几日,贞敏公主大婚。 那些个嫁妆,是十里红妆,抬得整个街道都是,可是热闹得紧。 瞧得他们目瞪口呆,羡慕不已。 可是如今,这少女居然说这个衣衫不整,匆匆跑出来的少女居然是贞敏公主? 他们心中狐疑,却也是委实不好怀疑元月砂说谎。毕竟这儿可是京城,谁敢编排龙胤皇族的闲话,那可是要遭罪的。 巡城的兵士一来,更会将京中作妖的人捉了去杀头。 谁也是没胆子在朱雀大街说谎。 更何况,眼前少女虽然是狼狈了些,衣衫破了一片,髮丝有些凌乱,面颊之上有些伤痕破损。可对方原本衣服料子不错,又气度高华,兼有那么一张绝美的面孔,好似落难的仙子。说她是传闻之中最美丽的公主百里敏,也不是不可能。 更有认得萧英的人,悄悄言语,也就是指明了萧英的身份。 萧英容色一冷,却也是十分不悦。 元月砂,居然又是元月砂! 这个女人死缠烂打,竟然好似没完没了。 萧英当真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对这个死女人下手,她反而来撩拨自己的虎鬚。 这女人,委实是太过于大胆了! 萧英眼底,顿时也是恨意浓浓,恨中又夹杂了几许不解。元月砂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这样子的大胆? 当萧英目光落在了那道淡蓝色身影时候,一股子屈辱的嫉意却也是涌来。 看来,这就是元月砂的依仗了,难怪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的大胆,格外放肆。 宣平侯周世澜! 这京城有名的多情种。 李惠雪看到了周世澜,先是一怔,旋即慢慢的涨红了脸蛋,有些尴尬。 这一刻,李惠雪别的什么事儿,都是忘却了,却忍不住格外的不自在。 自己来京城没几日吧,她还以为周世澜会忍一忍,不会立刻来寻自己。 毕竟当年的那些事情,自己已经跟周世澜说清楚了,当初的情分也是早就已经没有了。 如今李惠雪的丈夫虽然是已经死了,可是心里面还是记挂着死去的夫君的。周世澜若是继续来纠缠自己,李惠雪也是会觉得十分为难的。 李惠雪心里面感慨,哎,为什么周世澜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然而周世澜瞧见了她,却轻轻移开,然后将手掌轻轻的放在了元月砂的肩头。 李惠雪如遭雷击,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居然是一片空白,仿佛有些个不可置信的事情,就这样子的发生在了李惠雪的眼前。一时之间,却也是让李惠雪有些反应不过来。 元月砂本来是要对付萧英的,蓦然周世澜就将这个爪子给搭上来,却也是顿时让元月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于陌生人的碰触,元月砂原本就是十分厌恶的,更不必提周世澜这个男人。 周世澜方才也还算规规矩矩的,就算是在一匹马儿上,那也是规规矩矩的。 可是如今,这算什么?算周世澜忽而就暴露了色狼的本性了? 恍惚间,却发觉周世澜的手掌,似乎是再轻轻的颤抖,其中蕴含了一缕说不出的激动。 这也不觉使得元月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心里面冷冷哼了一声。 周世澜果真是个多情种子。 不过就算周世澜有什么情伤,元月砂也不是什么具有慈悲心肠,会拯救苍生的好女人。 她也是毫不客气,一把甩开了周世澜的手掌。 毕竟龙胤的民风还没有这样子的开放,男男女女的,大庭广众这么做,其实却也是并不如何的合适。 可元月砂都是如此的贞洁守礼,本本分分了,却也是仍然是没有挽回了别人眼中印象。 至少在萧英和李惠雪眼里,这两个人无疑是一对儿勾搭上的姦夫淫妇,当众打情骂俏而已。 萧英最初的惊愕过去了后,他到底也是心计深沉,又格外狡诈的性儿。 如今萧英却也是很快都是沉稳下来了,他不动声色,落落大方:「昭华县主,这是北静侯府的家事,容不得你插手,更容不得你砌词污衊!」 说到底,这些和元月砂又有什么关系,毕竟连宣德帝都已然是默许了这件事情,并且也是已经不准备理会了。 这漂亮的贞敏公主,是龙胤皇族送给了自个儿的祭品,既然是如此,萧英自然也是要好生享受。 而萧英的想法,元月砂也是知晓一点。 这也是让元月砂冷笑,元月砂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是咄咄逼人:「你欺辱公主,我为什么不能说,如今贞敏公主面颊之上满是伤痕,分明是被你狠心虐打,才会被弄成了这种样子。但凡有眼珠子的,都是能瞧出来。萧英啊萧英,你好歹也是个堂堂男子汉,为什么你不做别的事情,专门做这等下作恶毒的勾当?别说你是堂堂侯爷,就算你是寻常百姓家的男儿,又怎么能做出这档子极为无耻的勾当?连脸皮都是不肯要了,我也是好生佩服得紧。」 萧英目光灼灼,一阵子恼恨,这不是元月砂第一次落自己面子了。 如今周围围观的,虽然只是些个寻常百姓,可是也让萧英很狼狈。 萧英大声:「昭华县主,我对你诸多容忍,想不到你居然是咄咄逼人。今日我与公主,已然是入宫见过陛下与皇后,就算是公主生母静贵妃也是再。倘若公主的悽惨当真与我有些个关系,为什么他们却也是不理不睬,并不如何理会?你道听途说,什么都是不知道,休要诋毁北静侯府的名声。」 他忍不住在想,元月砂应该还是有些聪慧的。 这女人虽然大都不懂什么政治,可是元月砂应该想到了宣德帝的心思。 既然是知晓了宣德帝的心思,元月砂就应当知晓,绝对不能胡闹什么。 倘若惹得了宣德帝不满,瞧元月砂还能如何。 然而眼前的少女,呵气若兰,却竟似半点没听懂什么,更没有犹豫什么。 她娇柔一笑,却是清润透亮,极是好看。 却拥有一缕锋刃一般的无畏无惧:「贞敏公主纵然是龙胤的公主,可同样也是个女子。这邻居家的俏媳妇儿被无赖夫君打了,左邻右舍还能议论一番,鄙夷打老婆的无赖呢。我替公主鸣不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陛下宽厚,怎么会治罪?」 萧英越听,越发生恼,只恨不得将元月砂生生撕碎了。 然而萧英究竟也不是傻子,知晓自个儿这个时候,若是言语越是激动,越发让人觉得什么。 那么自己虐待贞敏公主之事,只怕在元月砂的运作之下,很快就是传遍了整个京城了。 对于元月砂,对于如何诋毁一个女子的名声,如何让一个女人声名狼藉,一无所有,萧英是十分擅长的。 就好似当初,他毁去了贞敏公主全部的名声,让贞敏公主沦为自己的猎物。 如今对着元月砂,萧英也是要重施故技。 他轻轻的嘆了一口气,流露出了几许疲惫,更有几分无可奈何:「昭华县主,事到如今,你还要怎么样,还要逼迫我们夫妻两个到了什么地步?不错,当初是我不好,一时煳涂,什么都没想清楚,就因为母亲喜爱你定了婚事。你就恨透了我和贞敏公主,你怪我这个负心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给公主身上泼污水。公主纯善,当初虽然是负了你,可是不也是为了你求了这个县主之位,这可总算是对你有些个补偿了吧。你怎么,还觉得公主对不住你,就这样子折磨她这样子一个小姑娘?你当真要敏儿,成为了满京城的笑柄?」 一番话,萧英却也是连消带打,攻击元月砂。 他自然不必和元月砂纠缠,自己究竟有没有虐待妻子,只需要攻击元月砂,说一切都是因为元月砂因嫉成恨也就好了。 只要元月砂成为了一个满心嫉妒的狠辣女人,那么她说的话也就统统不可信。 说到底,占据道德的上风,有时候并不是靠着真相,也靠的不是证据。 说到了这儿,萧英却也是温温柔柔的对贞敏公主言语:「公主不要怕,我自然是会护住你的。就算昭华县主苦苦纠缠,对我不依不饶,我也是根本不喜欢她。我的心中,自然只有你这个新婚妻子。」 别人瞧在眼里,却也是心思不定。 仔细想想,萧英的话儿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毕竟,一个女人被悔婚了,怎么会不生气。纵然是不生气,也不可能为情敌鸣不平。 既然是如此,元月砂这种种言语,都是因为心里面嫉妒了? 毕竟人家是金童玉女,却也是不免让元月砂心里面不平衡。 元月砂这些言语,有些个多少真实,那也是让人猜测不透了。 眼见众人容色变幻,萧英也是满意的。 任何一个人,倘若这个人说的话儿,蕴含了立场,自然也是不免让人怀疑这个人是否有私心了。 想到了这儿,萧英也是悄悄皱起了眉头。 一股子疑惑,顿时也是涌上了萧英的心头了。 元月砂死咬住自己不放,扯自己虐妻,确实是一件萧英自个儿都琢磨不透的事情。 这小妮子心狠手辣,又是极为自私的,才不会为了什么公平正义,对贞敏公主如此相待,处处维护。就算是因为退婚的事情不平,那也是犯不着得罪宣德帝,来撕咬自己。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萧英是兇狠而聪明的,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那些个狐疑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却见一旁的蓝衫男子,忽而当众用那修长的手臂轻轻的拦住了元月砂的腰身。 周世澜温和一笑,狭长双眸之中流转了缕缕光辉,极是惑人。 那眼中潋滟笑意,但凡女子瞧见了,必定也是会砰然而心动的。 如今周世澜就是这样子微微含笑,笑得无端魅惑。 他艷名满京城,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轻浮无状,举止轻佻,而是因为周世澜天生风流,多情入骨。 周世澜嗓音也是不觉勾起了缕缕的魅惑:「萧侯爷,却不知晓你在胡说些个什么。你分明都知晓,在你退亲之前,我与月砂已然是私通款曲,她巴不得将你给甩了。如今,你却说她是嫉妒?本来你们北静侯府的家事,我是一点儿也是不想理会的。可是,你却也是这般污衊我的女人。我不肯,也不让。月砂只是愧对公主,她被你这等不懂怜香惜玉的暴徒瞧上,自己脱了身,却让贞敏公主受苦。既然是如此,她哪里能不心生愧疚,一番补偿?我的小月砂,可是会心软的。」 这般含情脉脉的一番话,可当真是听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都是怔住了。 简直是不知羞耻! 要知道,龙胤男女倘若成婚,可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如今,周世澜却也是当众示爱,说他多喜欢元月砂。 如此轻浮无状,却从周世澜口中说了出来。 便算不认识周世澜的围观群众,却也是被一旁的人迅速告知,眼前这个桃花入骨的男人正是整个龙胤京城最风流的男子宣平侯周世澜! 众人目光在萧英和周世澜面前逡巡,却也难以取捨。 毕竟萧英沉稳,有兵权,是纯臣,看着也很靠得住。 而周世澜却极勾人,而且还是皇亲国戚,也很得宣德帝信任。 若是元月砂,还真不知道会多喜欢哪一个些。 只不过既然元月砂勾了周世澜了,只怕也没多嫉妒贞敏公主了。 而此刻,李惠雪脸却也是白得没有血色,她身子轻轻摇晃两下,仿若是受了天大的刺激,竟然是不觉这样子退了几步。 当然李惠雪自然并不是今日这场大戏的主角,恐怕连个配角都是轮不到李惠雪。 就算李惠雪一副柔弱的样儿,围观的群众留意李惠雪的也是不多。 谁肯离这个姿容清秀,又不怎么熟悉的少妇? 人家个个要看贞敏公主的热闹的。 当然,李惠雪也不会没有人理会。至少李惠雪身边的石煊,就好像是一只最忠诚的小狼狗,却也是忍不住赶紧伸手了,将李惠雪的给扶住。 石煊却也是并不知晓李惠雪曾经和周世澜的弯弯道道。 可是却忽而下意识间,觉得李惠雪仿佛是,是跟周世澜有些瓜葛的。 想到了这儿,石煊的内心,却也忽而不觉一疼。 那个周世澜,在石煊眼底,也不过就是个十分轻浮的男儿。 雪姐姐仿佛就是被这个轻浮浪子给伤了。 李惠雪唿吸也似变得很轻柔了,仿佛也是喘不过气来了。 她轻轻的按住了自个儿的胸口,好似随时随地的要晕过去了。 当石煊扶住了李惠雪时候,李惠雪好似也有了一种错觉。 仿佛回到了以前,她每次染了病,身子不适。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一条手臂,恰到好处的伸了过来,轻轻的揽住了自己,显得是那样子的温柔,又是那样子及时。 这一刻李惠雪也是不觉有些恍惚,恍惚到以为,此时此刻这样子搂住自己的,又是当年的那个人。 然而不是,那蜜色英俊的少年脸颊却也是消失了,化作了眼前石煊担切的脸孔。 石煊却也是轻轻的拿出了薰香瓶子,让着李惠雪嗅几口,让李惠雪缓过劲儿来了。 石煊一脸急切,仿佛想要问什么,又仿佛不敢问过出。 而李惠雪脸蛋一侧,泪水却也是一滴滴的滴落下来,顺着她清秀脸颊滑落,仿若是晶莹的露水,轻轻的打湿了李惠雪的衣衫。 李惠雪忍不住想,周世澜实在是太过份了,怎么可以这样子的欺辱自己。 她泪眼朦胧,盯住了周世澜。 自己身子不适,可是周世澜却也是并没有再多瞧自己一眼,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周世澜仍然是展露着迷人的笑容,男人的手臂揽住了那个秀美而清冽的少女,举止显得是说不出的亲呢。 而那个小姑娘,好生狂气,十分招摇,又是如此年轻美貌。 李惠雪只觉得自个儿心口好似针扎了也似的疼,泪水好似不要钱一般滚落,心口也好似都喘不过气来了。 周世澜其实也是有所察觉的,可是他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就在这个时候,周世澜却也是发觉自己手臂一阵子的刺痛。 元月砂冷冷含笑,尖锐的手指甲就掐着他那不该合着自个儿腰身上的手臂,分明也是嫌弃的意思。 周世澜想要装傻,可元月砂分明也是来真的,可也好似要抓烂自己的手臂一样。 周世澜只能苦笑,将自己手臂抽了回去。 他从上往下看着元月砂,瞧着元月砂后颈,上面还有一些细细的绒毛。 不知怎么的,周世澜的内心浮起了一缕怜惜,觉得元月砂虽然又复杂又狡诈,可到底也是个很纤弱的女孩子。 要是京城别的姑娘,一定会怨怪自己的轻浮,会觉得自己毁了她名声,害的她们无甚好姻缘。 可周世澜却忍不住有些邪气的想,成为别人眼里的荡妇,总比别人眼里的弃妇要体面得多。 跟人勾搭,耍尽手段,这又有什么丢人的? 耍尽手段,勾搭不上,那才叫丢人。 贞敏公主抢了萧英,可是别人会羡慕贞敏公主身份尊贵,又得到宠爱,想要什么有什么,最后还能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人。而元月砂呢,元家上下就会笑她是个弃妇,明明是被人抛弃,可一个个就等着看元月砂的笑话。 就好似如今,他对李惠雪一样。 李惠雪还是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以为他周世澜会继续纠缠。其实无论爱不爱,他宁可做别人眼里风流浪子,也绝不肯做别人眼里的失败者。 他不知道,元月砂是不是如自己一般,有着这样子古怪的脾气。 他只知道,元月砂在被退婚时候,在整个元家等着瞧她笑话时候,仍然是趾高气昂,狂得不得了,将整个元家踩成了笑话。 所以这才合自己的胃口,对自己的心意。 元月砂只觉得周世澜简直是捣乱,才没空理会周世澜那些个弯弯道道,大情圣极为复杂曲折的心思。 元月砂是个简单而直接的人。 她自然也是会用最简单直接的法子。 元月砂清脆说道:「月砂有没有勾搭别人,是不是吃醋,难道这些,对于北静侯府的家事,很重要吗?其实如今,是非曲直,不是十分简单?贞敏公主不就是在这儿,又没有聋,又没有哑,何不听贞敏公主怎么说?」 周世澜一怔,随即容色复杂。 贞敏公主可能和周玉淳诉苦,甚至跪下来。 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贞敏公主也是未必乐意。 一个女人,一个一向骄傲的少女,又怎么会,怎么肯,在那些仰慕她生活的老百姓面前,展露她生命之中污秽不堪,成为那茶余饭后的谈资? 周世澜就是不乐意,让别人知晓自己的痛苦。 然而元月砂却也是想得很简单,贞敏公主在宫里面都能抹开面子,这里也是能抹开面子。 一个女人,要保卫自己命运时候,那就是应当化为兇狠无比的泼妇,将什么华美的东西,精緻的外表狠狠扔在了地上,用脚生生踩碎。只有那烟火气的粗俗,才能在虚伪冰冷的世界,博得属于自己的出路。 萧英和声:「咱们北静侯府的家事,何必跟这些——」 跟这些无知百姓言语。 京城贵族女眷,暗中议论也还罢了,难道还要闹得市井皆知。 然而话语未完,眼前柔弱的女郎却勐然巨力一推,竟似迸发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巨大力量,生生的将萧英给推开。 萧英是个武者,也是没想到贞敏公主居然会那么大力气。 猝不及防,已然是让贞敏公主逃出了她的怀抱。 贞敏公主大声说道:「不错,昭华县主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我龙胤公主百里敏嫁到了萧家,是十里红妆,是敲敲打打,闹得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所以每个人都以为我很幸福,很受宠。可是我嫁的夫君,却是中山之狼,是那样子的兇狠。他打我,他狠狠的打我!」 那一句句话儿,好似狠狠的一下下的巴掌,打在了萧英的脸上了! 贞敏公主已然是彻底撕破脸,既然宫里面哭诉没有用,元月砂说得对,为什么不将这所谓宫廷辛秘散步民间,让满京城的老百姓瞧见。
153 打了白莲花 萧英脸色发僵,这一瞬间竟似说不尽的可怖。 他恼恨,恨透了贞敏公主。 为什么贞敏公主一次又一次的打自己的脸,为什么总是不肯乖顺听话。为什么这个女人要一次又一次的,让自个儿对她万般失望,无能为力。他已然是给过贞敏公主机会了,对她软语哀求,又折辱羞辱,步步紧逼,也不过是盼望贞敏公主能知晓错了,迷途知返,对自己乖顺听话。 然而饶是如此,这个女子,却也是始终不肯听话。 这让萧英想起了六岁时候贞敏公主。 那一天,自己撞见了那个在御花园里面玩耍的小女孩儿,粉琢玉雕,十分欢喜。 萧英又被生母鞭打,郁郁不乐。可是那一天,那个漂亮的小公主,宛如一缕清润的阳光,就那样子出现在了萧英的人生之中。贞敏公主和他分享萧英其实并不爱吃的糕点,又顽皮又活泼,甜甜脆脆的说些小女孩儿幼稚的话儿。萧英听了,也并不觉得如何的腻味。 他死死的盯着贞敏公主那萝蔔般雪白水润的细胳膊细腿儿,一股子火热的躁动如涌动的潮水一般,一下一下的涌上了萧英的身躯。这也是让萧英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生生的将自己克制住。只因为他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岁数不大的少年。他胆子还不够大,心也还不够狠。 而且,那时候自己也还没这份能拿捏住皇族公主的本事。 然后那一天,那个小公主约了下一次再见面。萧英上了心,记在了心里头。然后回了家,萧英也是睡不着。赴约那一天,他手中死死的捏着一瓶子迷药,捏得很紧很紧。 他也是不知晓自己为什么自个儿要带那么一瓶子的迷药,也许觉得要是贞敏公主被迷晕了,自个儿就能亲一亲,摸一摸这个小姑娘。 小女孩的身子,是这样子的雪白水润,娇嫩无比。 温柔的好似一朵娇柔的小花,和兇悍的萧夫人截然不同。 越小的女孩子,也越是可爱。 可是到了约定那一日,贞敏公主并没有来。 十九皇子百里锦死了,贞敏公主早就忘记了和萧英的约定。 而这档子事儿,就好似一根尖锐的刺,就这样子的扎入了萧英的心里面了。 这么些年来,萧英也是念念不忘,怎么都是无法忘怀那一日贞敏公主的誓约了。 如今贞敏公主如此姿容,那一日失约带给萧英的屈辱,又涌上了贞敏公主的心头。 他那阴沉如水的脸蛋之上,肌肉一根根的轻轻的抖动,眼睛之中却也是更加不觉充满了怒火。 倘若这儿是北静侯府,萧英也早就不知晓用多少手腕,弄得人见血。 可是在这儿,是大街上,许多双眼睛瞧着,这是绝对不可能。 这些京城百姓固然是极为善忘的,可若自己当众打了贞敏公主,他们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忘记。 他要将百里敏用铁链子锁起来,他要将百里敏用笼子关起来。 这娇美多情,风姿绰约的公主,从此以后,便是自个儿温香软玉的禁脔。 然而如今,萧英却要将这一场好戏给演下去。 萧英容色流转了几许黯然:「敏儿,虽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如今你居然当众说这个。那么为夫,却也是不得不开口。你瞧着娇美可人,可是实则,却有那疯癫之极。你一来到了我北静侯府,那便是犯病了。」 贞敏公主大声叫道:「我没有。」 她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凉意顿时涌过来,只觉得冷得紧。是了,萧英这个男人,委实也是太过于可怕,太令人心悸了。 他的无耻,让人想都想不到。 萧英瞧出了贞敏公主的急躁,他反而是气定神闲。 「我是爱你如珠如宝,想不到你自己却给自个儿弄了那么些个伤痕,瞧着也是我见犹怜。公主,你这样子娇柔之躯,千金贵重的身子,又何苦这般作践自个儿?」 萧英不觉假惺惺。 贞敏公主不觉急欲反驳:「我没有,没有!」 那样子,却分明是有些焦躁。 她急了,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相信萧英的话儿,却不肯听自己说一说。那样子的滋味,也是未免太过于难受。 贞敏公主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却也是不自禁的品尝到了唇舌间的一缕淡淡的酸楚之意。 萧英轻轻嘆了口气,一脸怜悯之色。 他毕竟自个儿岁数大了贞敏公主那么多了,既然是如此,贞敏公主自然不会是萧英的对手。 「你瞧你,如今又是犯病了,所以才从马车里面跑出来。衣衫凌乱,衣服都已然破了,头髮如此缭乱,平白让人看笑话。敏儿,你实实在在,也是不当如此煳涂的。我千方百计为你隐瞒,可是你却这般模样。」 萧英恶毒无比的言语。 那嗓音,却也是越发温沉:「倘若我当真是打了你,今天又见过你的父皇母后了,怎么他们就不理会?你是公主,我是臣子,虽然是你夫君,我怎么能如此放肆?其实,这都是你自己有病,这些伤都是你自己弄的。」 贞敏公主厉声说道:「不是,不是,是你打的。」 她只觉得萧英怎么可以这样子的无耻,将这些话儿,说得这般的理直气壮,令人可恨。 贞敏公主头脑一晕,也是不觉撩起了衣袖。 她面上虽有淤伤,可萧英到底也还是对贞敏公主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蛋手下留情,并未捨得伤得十分严重。可是贞敏公主这身子上伤痕,却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她不觉撩开了衣衫,露出了白玉般手臂上累累伤痕,令人触目惊心。 贞敏公主悽然说道:「这难道是我自己弄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自己下这般狠手。侯爷,这都是你下的手,对我这样子的狠辣。」 周围譁然之声四起,毕竟贞敏公主这手臂上的伤,伤得极重。 这样子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这样子如白雪一般的手臂,居然有人狠得下这个心,这般相待。 这可是当真没一点怜香惜玉之心,呵护爱惜之情了。 当然,那些目光之中,也是有些质疑之意,怀疑之色。 毕竟萧英的那么一番表演,也不能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就好似如今,在场这些人多多少少的,未免有些怀疑,贞敏公主神智可还正常。 眼前的女郎美虽极美,然而衣衫破了,髮丝凌乱,言语激动,而且甚至毫无贵女风范,撩开了袖子,让寻常百姓瞧见她那高贵公主的手臂。 别说贞敏公主是皇族公主了,就算是个京城寻常百姓的妻子,那一条手臂也是只能夫君才能看,外人是不能看。 一个外人,盯着贞敏公主露出来的雪白如葱根的手指头,都已经算是格外的冒犯了。 贞敏公主身为皇族的公主,怎么都一点儿也是不避讳这个? 这也是未免令人是极为狐疑的。 再来,就是萧英这么多年来,却也是一直都是风度翩翩,沉稳有加。这个男人虽然是沉闷寡言了些,名声却也是不错。京城里面不纳妾的男子很少,萧英位高权重,算是难得的一个。元家也是对萧英赞许有加,甚至还想挑个女儿再嫁过去。 这一直以来,也是没听说萧英有什么。 反而他撞见了贞敏公主,名声毁了一些,拒了元家婚事,如今又被贞敏公主说打老婆。 贞敏公主传闻之中容色殊丽,十分美貌,可是她既是公主,又是女子,认识贞敏公主的人必定也是不是很多。养在深宫,谁又知晓贞敏公主是什么性子? 说来说去,萧英虐妻之事,必定是也是疑点重重。 就好似贞敏公主一个高贵的公主,为什么能跑在这儿来,哭诉萧英虐待? 这些龙胤贵族但凡有了什么丑闻,那不是应该打折手臂含泪吞? 哪里能容得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瞧着看着。 然而饶是如此,毕竟贞敏公主那伤势委实也是太过于触目惊心,她自己也兼绝色美貌,殊丽之色。容貌好的人,总是有优势一些。就好似如今,别人也是愿意对贞敏公主有更多的同情。 这样子一个如花美眷,倘若当真被人欺辱成这个样儿,也是未免太令人觉得好生可惜了。 如此花样美眷,如此艷色殊丽,如此春光楚楚,含泪的贞敏公主好似翅膀受伤的蝴蝶,轻轻的颤抖,流转了那一缕异样的悽美。 萧英一股子恼恨之意,却也是不觉在心口翻腾,顿时也是显得说不出的难受,道不尽的愤怒。 他恨贞敏公主不够听话,而如今萧英更恨则是,贞敏公主不应当露出那么一条雪白粉润的手臂。 这条手臂,是属于萧英的,只有萧英能摸,也只有萧英能看。 贞敏公主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把原本属于萧英的东西,如今不知廉耻的露在了那些个泥腿子的跟前,让人恣意观赏。 这个贱妇,贱妇! 简直是不知羞耻。 没出嫁时候,就抛头露面,挑挑拣拣的去选男人。 等出嫁了,还居然将肌肤露出来给这些男男女女的瞧,简直是下贱到了极点。 萧英的手死死的捏成了拳头,轻轻的藏在了袖子里面。 他想要这样子生生的将贞敏公主作践死了好了。 萧英言语之间却也是不觉泛起了冷怒之意,呵斥:「好了公主,你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如今你的举止,轻浮狂浪,居然在这么多男人面前露出手臂。你不要脸,也不在意我萧英的脸面,难道连你父皇脸面,龙胤皇族的脸面都是不要了?你这样子的举止,和流莺娼妓有什么差别?你还说自己没有染病?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做出如你这般举动。」 他的骂声,也是让贞敏公主的脸颊一阵子的苍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一道清越的嗓音却也是响起:「北静侯此言差了,我瞧不是贞敏公主有病,是你出手打了她吧。人家娇滴滴的少女,你为什么这般心狠,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辣手摧花的事情。我在元家时候,已经听到了议论,我听到元家的人说,你的原配妻子,元家秋娘,可是被你生生打死的死的。元家不敢将你得罪,也不好往外说,可是元家许多人都知道的。正因为如此,月砂知晓了此事,可是怎么都不敢嫁入萧家了。如今贞敏公主受伤,难道这一切种种,都是巧合不成?」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嘆了口气:「侯爷素行良好,若不是因为这样子,陛下也是绝不会将女儿这样子的嫁给你。贞敏公主有些任性,所以当公主哭诉时候,也会像在场各位一样,心生疑窦。只怕,会觉得是贞敏公主的错。唯独我这个听到了元家种种流言的元家女,却也是清清楚楚知晓——」 她指着萧英,清清脆脆的说道:「北静侯萧英,那就是个变态!」 元月砂说得这样子直白,指证得也是铿锵有力,言语更是清清脆脆的。 听得人心里面也是不觉脆生生的,竟似流转了几许冰玉碰撞之意。 就是如此的坦然,如此的理直气壮,指着萧英鼻子骂他是个变态。 萧英瞠目结舌,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想要在街上挥动拳头,打死元月砂。 好在萧英也是有些自制力的,绝不至于如此出丑。 他听到了一层又一层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热闹得紧。 只因为元月砂说的言语,实在是骇人听闻,她口口声声,只说萧英第一任妻子,是被萧英虐杀而死的! 就好似萧英清楚知晓那样,越骇人听闻的流言,别人才不会理会真假,却越乐意去传。 好似他虐杀了第一任妻子,又欺辱公主,这可比公主疯癫更加令人觉得刺激。 当然,这并非那些他故意栽赃给贞敏公主的流言蜚语,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 萧英粗暴打断:「昭华县主在胡说什么,你在污衊什么?这些你可有证据?无非是些个毫无根据的俗浮流言!污衊之词!」 元月砂嗓如清冰,对萧英那骇人的戾色不闻不问,犹自淡然而清脆:「这些都是事实!你打死了病弱的原配,元秋娘死时候一身衣衫满是血。你让她流产多次,亏了身子,最后又被你虐打而死。你将元秋娘的陪嫁丫鬟一个个弄死,打死了春燕,折磨死了淑妮,最后连个没长大的小丫头都没放过。否则我元月砂为何不肯嫁给你?只因为你是个双手染满了鲜血的恶魔,你可怕无耻,狠辣得紧。我便算出身寒微,想要攀个高枝,也绝不敢攀你这样子的男人。」 她甚至向前了一步,对着萧英,指责起来:「那些被你害死的女孩子,冤魂森森,都是瞧着你,都在侯爷周围,等着将侯爷一块块的肉生生的咬碎,吃到了肚子里面去。北静侯萧英,你不得好死!」 她说得有板有眼,骇然听闻。 不错,日子久了,这些事情已然是全无凭据。 可这口舌相争,要的就是气势凌人,要显得自己理直气壮,十二万分的有道理,有底气! 最好是刺激了萧英的疯病,让萧英动手,让满京城的百姓瞧见了萧英的丑态。 她也是瞧出了萧英唿吸急促,分明也是极恼怒。 而且,必定还有一些心绪。 他曾经做过的孽,那些被萧英弄死的女孩子,名字一个个的从元月砂的朱唇之中这样子的说了楚来。 然而萧英到底没有动手,他却也是伸手,铁掌一般的手,死死的扣住了贞敏公主的手腕。 「公主,你跟我走,不要胡闹。你就是听了这个弃妇的胡言乱语,所以脑子都被说得不清不楚。走,你跟我走!」 他已然是不想人前和谁争辩对质,如今只要将贞敏公主这样子抓了回去,好生炮制。 今日之事,就算是惹得一些议论。 可是整个京城的流言蜚语,难道还会少了? 市井百姓总是兴致勃勃又容易善忘的,他们今天议论这个,明天议论那个。日子一久,那也是什么都会忘记了。 元月砂眼底掠动了一缕怒火! 萧英此举,那是想要逃? 这可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蓦然向前,可那没有受伤的手臂忽而被人轻轻一扯。 一回头,自然瞧见了周世澜那张英俊而多情的面容,那双眼睛里面流转的狐疑和担切。 元月砂不能够再插手了,只因为元月砂再无插手的理由。 萧英是贞敏公主的妻子,宣德帝是贞敏公主的父皇,元月砂没有理由再留下贞敏公主。 倘若元月砂当真引诱萧英暴怒,人前失态,可能这一切,还会有些许不同。 可偏生萧英善于隐忍,并未如此。 元月砂再不依不饶,也没有什么用,何必再勉强呢? 可周世澜却瞧见了元月砂眸子里面透出了清润而璀璨的光辉,那一双眸子涟涟生光,却仿若有浓浓灼热之意,炽火之情。 不到最后一刻,她偏要勉强。 就好似领兵打仗,就算是磨至最后一兵一卒,眼睁睁瞧着战至了最后绝境,她也是绝不会认输。 这世上也许有许多将领,懂那松弛之道,知晓先且退让。 可是飞将军青麟是个野孩子,她只懂得不顾一切的向前,是根本不会有丝毫退缩的。 周世澜也许会退缩,可她元月砂,决计不会。 少女一双眸子流转了缕缕清寒,宛如皎洁的月辉,是如此的明润。 周世澜不觉一怔,手指头也好似没有了力气,忍不住轻轻的松开。 与此同时,贞敏公主眼底也是流转了一缕浓浓的恨意。 她眼瞧着萧英拉着自己,好似就准备这样儿,拉着自己回到了北静侯府,然而就让自己死在那儿。 既然是知晓自己要死了,难道自个儿就要如此乖乖顺顺的,任由萧英这样子的将自己拉回去? 不成的,这是绝不可以的。 贞敏公主脸颊也是不觉流转一缕极不甘,极恼恨的心思。 她蓦然垂下头,狠狠的咬了下去,仿佛要将自个儿所有的力气都是放在了玉齿之上。 这样子一咬,咬破了萧英皮肉,咬出了血,甚至要将萧英一根手指头咬下来。 便是萧英,也是受不了这样子的剧痛,蓦然重重的一甩,将贞敏公主甩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却见尘土飞扬,染满了贞敏公主的身躯,也将贞敏公主摔得有些疼了。 可这一身的酸痛,却掩不住贞敏公主心中的酸痛。 好狼狈,打从她生下来,什么都是最好,别人眼睛里面都只有羡慕。 她连一根钗颜色不好看,都是会换掉。 可是如今,她什么都撕破了,在那些最寻常的京城百姓跟前,哭诉自己被夫君虐待,堂堂公主,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的尊严,还有种种骄傲,已经是毁在了这个时候。 从今以后,别人眼里的贞敏公主,就是最可怜,最愚蠢的女人。 如今她穿着破损的衣衫,乱着头髮,满身沾满了京城街道之上的灰尘泥土,摔得说不出的难看。 到了这个,到了这个时候,贞敏公主却也是已经不知道怎么样爬起来了。 别人同情、怜悯的目光,同样是对贞敏公主深深的嘲讽。 萧英瞧着被贞敏公主贝齿咬得鲜血淋漓的手,今日所有的怒气,就好似喷泉一般,一下澎湃无比的喷涌而出,让萧英恼恨极了。 「你好歹也是公主,不知晓爱惜脸面,蓬头垢面,不知廉耻,不知道顺从夫君,当众露出了手臂,做出了种种丑态。如今,你跟好像狗一样,学会咬人了。百里敏,你简直无可救药。你瞧瞧自己是何等模样,这般摔在地上,成何体统。」 萧英句句辱骂,传入了百里敏的耳中。 像狗一样? 贞敏公主忽而觉得眼眶一热,泪水一滴滴的顺着脸颊垂落,轻轻的滴落在了地面之上。 就在这时候,晃过了一双点尘不染的白鞋,入目一片雪白清润的衣服角。 阳光明润,轻轻的洒在了那雪白衣襟上,仿佛给那透亮的阳光,却也是沾染上了一缕淡淡的清凉之意。 这污秽不堪的世界,仿若一下子就来了一片透亮的干净,将这整个世界,压得整整齐齐的。 那雪白的衣衫儿上,用淡墨色的丝线绣了墨色的竹子,淡淡的水墨色或轻或重的染满了男人的身躯。 那个人的足步很是轻微,故而来之前,并没有什么动静。 然而周围的人声却也是渐渐的消停下去。 就连萧英脸上,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忌惮之色。 而这样子的人,也只有一个。 他容貌姣好,却性子极狠,与此同时,又清若白雪,点尘不染。 仿若全世界都是深深浅浅的污秽,唯独他却是干干净净的。 贞敏公主闭上眼睛,不觉在想,这样子的人,这个世界之上当然也只有一个。 她不觉轻轻的抬起头,睁开了眼,目光有些痴痴的往上移。 入目却是一张凌厉而俊美的面容,又蕴含了不尽的倨傲和高洁。 都察院左御史风徽征! 传闻之中,风徽征高高在上,狠辣入骨,又不沾染半点污秽。 是了,是了,若这天底下有一个人能救自己,那就是风徽征。 风大人品行高洁,不畏权贵,是一等一的好官。他足智多谋,又得陛下信任,父皇也是对他宠信有加。只要风徽征肯出手,那么自己就有救了。 贞敏公主眼底顿时点亮了希望,让贞敏公主一双眸子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她不觉轻轻的伸出手,探向了眼前这片明亮的光辉,只觉得风徽征好似就是纯洁的神明,会轻轻的垂顾。 贞敏公主烟花一般的眸子含泪,颤声低语:「风大人,你救救我呀,救我呀。」 却也是言语切切,颤声哀求。 她忍不住轻轻的伸出手,好似要抓住眼前这么一片盈盈雪白。 这让萧英瞧得嫉意涟涟,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居然当着自己这个丈夫,如此含情脉脉的看着另外一个男人。 只怕是,想做风徽征的女人了吧。 风徽征也轻轻的伸出手,不过也是并没有握住贞敏公主颤抖的伸出来的纤弱小手,而是将那一片洁净的手帕,轻轻的塞入了贞敏公主手中。 他淡淡的说道:「公主,你身上脏了。」 贞敏公主下意识的握住了那片风徽征递过来的干净手帕,这片手帕很是素净,也是没什么多余的刺绣。只在那帕子边儿上小小的一角,添了那么一朵并不如何起眼的竹枝。 这片手帕,就好似风徽征一样洁净,就好似风徽征给予贞敏公主的希望一样,让贞敏公主死死的攥住在了手中。 而饶是如此,萧英却也是不自禁的绷紧了身躯了。眼前的风徽征,萧英是熟悉的。这个男人,是如此的聪慧,又是这样子的难缠。几次三番,他也是吃过风徽征的亏,所以需要处处小心。萧英嗓音也是不由得有些沙哑:「怎么风御史难得风尘僕僕,回到了京城,不忙着去陛下跟前领功劳,却来管我萧家家事?这件事情,居然是这样子有趣?」 他冰冷的目光盯住了贞敏公主,贞敏公主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生那么一张好生漂亮,蛊惑人心的面孔,所以才会四处勾引些个男人,下贱得很。 面对着贞敏公主期待的眼神,萧英深邃的目光,风徽征那俊美凌厉的容貌却也好似古井一般平静无波,好似生不起那半点波澜。 那张俊秀的面容,纵然有万般艷煞的风情,却也好似玉雕一般,难掩骨子里面森森凉意。 风徽征缓缓说道:「这是侯府家事,也是陛下家事,若公主有何委屈,陛下自可裁决,大约也是轮不着都察院理会此等内宅之事。」 贞敏公主手一松,那片雪白绣了翠竹的手帕就轻轻从贞敏公主手中滑落,轻飘飘的的落在了地上。 萧英闻言,心里也是忍不住冷笑了两三声,更是不自禁有了些个得意之色。 是了,风徽征看似横冲直撞,可是那些事情可以理,那些事情不必理会,那也是门儿清。 否则他又何至于能成为宣德帝的宠臣?总不至于靠着风徽征那样子的一张漂亮皮囊。 更何况权衡利弊,难道当真为了一个贞敏公主,就在东海岌岌可危时候,除掉他这个北静侯,动摇整个龙胤江山? 不错,女人可以不懂事,感情用事。可是风徽征是个男人,还是如此的聪慧,自然也是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想到了这儿,萧英甚至不自禁的略略有些得意。 风徽征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是寒光闪闪,盯住了贞敏公主,竟似不依不饶:「公主的家事,我是管不着的。可是纵然公主是金枝玉叶,却也不能为所欲为。倘若有什么违背了律令之处,我自然依法处置,绝不轻饶。纵然公主是陛下爱女,是侯府正妻,仍也无法阻止风某处置公主。」 他瞧着贞敏公主浑浑噩噩,看着贞敏公主脸上那么一缕失魂落魄,彻底失望,却也是不自禁的轻轻的一皱眉头。 风徽征瞧着那片落在了地上的手帕,如今沾染了灰尘了,可真是令人厌恶。 其实他早瞧了一阵子了,他知道贞敏公主想要自己来救救他。 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子的,倘若你有了什么事儿,倘若你处境堪忧,千万千万不要指望别人能拼尽一切来救你。 这世上能够救你的,永远就只有你自己。 就那样子抓住机会,死死的捏住在手中。而不能像贞敏公主这样子,垂头丧气,万般失望。自己塞入了贞敏公主的手帕,也是让贞敏公主轻飘飘的松了手,就这样子的落在了地上。 萧英在一边言语,口气也是和缓了许多了:「风大人放心,回去之后,我自然是会好好教导贞敏公主,让她懂些个礼数。」 今日贞敏公主闹出了这么些个事情,等萧英回去了,一定是要好好的炮制。 风徽征对萧英升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厌恶,他拢眉,忍不住想着,大约贞敏公主毕竟是被萧英折腾够了,所以才这般神思不属。 真是可笑,百里聂不是说他这个妹妹还算聪明吗? 风徽征却也是不觉缓缓言语:「只怕公主并不肯收敛性情,就仍然好似今日一般,居然冲撞了睿王妃。睿王妃是东海贵客,陛下也是很尊敬。谁要是加以轻慢了,陛下也是不会饶了去。陛下尊敬睿王,更只盼望东海与龙胤,能够一派和乐。身为臣子,也自然是要以陛下心意为重。」 贞敏公主忍不住酸酸涩涩的想,风大人对自己不理不睬,纵然在外边有傲骨之名,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不会如何的见怪,可是为什么风徽征却是不依不饶呢。 仿佛就算自己如今受尽了痛楚,风徽征还是一点儿都是不满意的。 仍然说自己这个公主刁蛮,一无是处。 元月砂却不这么看,风徽征这个高傲的男人一向自大,心计又深,手腕又狠,自命不凡。他怎么会轻轻巧巧的放开贞敏公主,让贞敏公主从他眼皮子底下被萧英带走呢?这可是对风徽征的奇耻大辱啊。 元月砂可不觉得风徽征能够忍耐。 这个男人,如此心计,这般手腕,句句言语,已然是让元月砂若有所思,深有体会。 风徽征不是说了,家事关不了,可是倘若贞敏公主犯了什么国法,当着风徽征犯了什么错处。那么就算贞敏公主是陛下的女儿,萧英的妻子,那么风徽征也要做一个青天大老爷,铁面无私,将贞敏公主拿下。 如果这个是暗示,那么接下来的言语就是明示了。 他责怪贞敏公主得罪了东海而来的贵客,要知晓这些贵客是连宣德帝都得罪不起了。 倘若贞敏公主犯下了过错,萧英必定不能带走贞敏公主了。 刚才贞敏公主虽然冒犯了人家,可是人家睿王府大度,已经是原谅了贞敏公主。 既然是如此,自然是需要贞敏公主再冒犯人家一下,还要冒犯得狠一下。 元月砂不怀好意的目光,顿时落在了东海睿王妃龙轻梅身上。 龙轻梅是女海盗出身,武功了得,而且心狠手辣。反而贞敏公主娇滴滴的,一点武功都是不会。倘若去冒犯龙轻梅,只怕龙轻梅把她当做朝廷安排的刺客,一不小心就将贞敏公主给弄死了。 然后就是石煊,石煊这个混帐同样下手无情,就算对着漂亮的姑娘,也是根本不会怜香惜玉。 接下来剩下的人选,那就是唿之欲出,十分明显了。 那就是李惠雪。 李惠雪娇柔,不懂武功,又很善良。 就算是贞敏公主,去打李惠雪也是不会有任何问题,想来也是能打得过。 李惠雪既然是如此纯善,又是有心救贞敏公主,那么受那么一点儿小小的苦头,大约,也是不会在意吧。 毕竟,那可是是纯善之人。 元月砂嘆了口气,轻轻的来到了贞敏公主身边,在贞敏公主公主耳边说了几句。 别人只道元月砂在安慰贞敏公主,可是贞敏公主一双眸子却也是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了。 萧英一阵子的急躁,他自然是觉得,元月砂居然安慰贞敏公主,说的话儿让萧英也顿时有些个不安。 而萧英,也是想伸手拉回贞敏公主,免得再节外生枝。毕竟今日节外生枝之事,实在也是太多了。 他也自会小心,不会让贞敏公主有机会再咬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候,贞敏公主却忽而跳起来,居然是冲到了李惠雪面前,一扬手,啪的一巴掌打过去:「好你个李惠雪,你凭什么对我见死不救?」
154打白莲花的代价 然而就在这时候,贞敏公主却忽而跳起来,居然是冲到了李惠雪面前,一扬手,啪的一巴掌打过去:「好你个李惠雪,你凭什么对我见死不救?」 李惠雪原本就是个娇怯怯的性儿,吵架都不会的一个人,哪里能想得到贞敏公主居然是会这样子。 贞敏公主这样子一掌打下去,却也是让李惠雪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都是呆住了。 李惠雪打小就柔柔弱弱,哪里能受过这样子的委屈。 那雪白娇嫩的脸蛋,如今更是生出了缕缕红痕,瞧着也是触目惊心。 贞敏公主的叫嚷,李惠雪也是听到了,她就想不通了了,实在也是不知晓贞敏公主为什么这样子说话儿。 自己这个雪姐姐,也是好心,才为了她说了那么些个好听的话儿。 要怪,就应当怪龙轻梅心不慈,不肯相救。 可自己义母也是有些苦处,有些为难。 然而再怎么样,都是不能怪罪在自己身上呀。 李惠雪连跟人拌嘴都是不会,如今更是不懂还手,只泫然欲泣:「公主,我,我——」 好似委屈得话儿都不会说了。 自然也是越发衬托出贞敏公主的粗暴和蛮不讲理。 贞敏公主那手掌却也是不觉轻轻的颤抖,她还是第一次,主动打人。 在宫里面,她是主子,就算是要惩戒谁,哪里能会自个儿动手。 如今这样子抽了一巴掌,让贞敏公主自个儿的手都是颤抖不住。 瞧着李惠雪委屈的样儿,贞敏公主稍有安慰,是了,自个儿确实也是气势凌人,蛮不讲理。 男人瞧着李惠雪那样儿,必定也是会心生怜惜。贞敏公主却不自禁心中思忖,也不知晓够不够。 她一伸手,便是狠狠抓住了李惠雪的头髮,狠狠一抓,让李惠雪发间珠翠叮叮咚咚的散了一地。 那一头秀髮,更被抓得凌乱了,有那么几缕髮丝散落。 贞敏公主一闭眼睛,却也是扬起了发颤的手,一巴掌再抽打过去。 李惠雪原本是尖叫连连,被这一巴掌一抽打,反而是没了声音了,只是顾着滴落泪水珠子。 贞敏公主大声道:「你不过是故意瞧我笑话,故意这样子说话儿,嘲讽于我。」 旋即再狠狠一推,就好似方才石煊推到自己一样,贞敏公主将李惠雪狠狠的推到了地上。 李惠雪也是摔得十分狼狈,呜呜呜的轻轻的哭泣起来,泪水盈盈,如莲花沾染了露水。 眼瞧着忽而兇狠的贞敏公主,还有地上十分狼狈的李惠雪,围观众人都是瞧得目瞪口呆。 倒也是未曾想到,竟似会如此—— 贞敏公主眼底蕴含了一缕凌厉之色,那颤抖之手却也是轻轻的拢入了袖中,死死的攥住,让着自个儿的这一双手可是不要再抖下去。 四周围,倒是禁不住静了静。 石煊可是要气得疯了,那可是石煊心尖尖的白莲花。 这贞敏公主空有那么一张好皮囊,却也是极狠毒! 他如愤怒的小兽,好似要将贞敏公主生生撕了,却在见到伏在了地上的李惠雪时候,急匆匆的扑上去,将李惠雪扶起来。 元月砂却轻轻拢住了贞敏公主那轻轻发抖的手,她那一双冰凉的手,却也是沉稳的,仿佛让贞敏公主也是略略平静下来。元月砂嗓音却也是轻缓如流水,煞是清润好听:「公主纵然瞧不顺这李惠雪,何苦自己动手,弄脏自己的手。」 贞敏公主说不出话,只不觉咬紧了唇瓣,好似要将她那花瓣儿一般的唇瓣生生的咬出了血。 而石煊却也是恶狠狠的盯住了贞敏公主,宛如兇狠的狼,好似要将贞敏公主一口口的吞噬掉了。 「贞敏公主!」 而怀中,李惠雪却也好似软得没有骨头了,轻轻的在石煊怀中轻泣。 这般屈辱,仿若娇柔不堪,受尽委屈。 周世澜脸颊之上流转了一缕极复杂的怜惜之意,唇瓣动动,却也是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风徽征那极锋锐的嗓音却也是响起:「百里敏,你虽为公主,怎可欺辱这样子无辜的女子。难道以为自己是皇族亲眷,就能如此嚣张?这一位,可是睿王府的养女,不是那等寻常之人。可纵然是寻常百姓,也是不容你恣意殴打。」 风徽征一双锋锐的凤眸之间,却也是不觉艷光煞煞,流转了一缕极艷的煞气。 贞敏公主犹自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手掌满是冷冷的汗水。 她虽是打了人,面色却也是不好看。 龙轻梅面纱后一双眸子是极明润动人的,亮得好似骇人,如星子也似。 李惠雪是她养女,被人打了,龙轻梅好似并不如何生气,却反而唇瓣轻轻流转一缕讽刺笑容。 龙轻梅轻轻的伸出了手,将一缕髮丝轻柔的拢在了耳边。 「妾身是怀着诚意,来到京城的,却想不到,陛下是如此相待东海睿王府。」 萧英最初也是一怔,如今盯着贞敏公主那受伤又无比娇艷的脸颊,却也是恍若明白,若有所思。 他面颊阴沉沉的,再次压下了今日不知晓多少次涌上来的心火,沉沉言语:「风大人瞧见了,公主确实是有疯癫之疾,否则怎么会当众打人。她身为公主,以她教养,怎么也不会自己动手。她本来就是个疯的,脑子也是不如何清楚。公主这般胡闹,只怕我这个夫君也是保不住你,送你去疯人塔。」 贞敏公主一阵子激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元月砂狠狠一掐。 剩下的话,也是让贞敏公主生生的压下去。 只不过贞敏公主心里面的一个声音却也是极为清晰的。 她绝不会去疯人塔,更不会受人羞辱。若是如此,倒不如当众自尽,死在这朱雀大街之上,也胜过被捉回去,受那种种羞辱。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那身躯更是不自禁的轻轻发抖。 风徽征却冷声反驳:「萧侯爷,事到如今,纵然是你爱妻情深,怎可如此维护?贞敏公主不过是性子骄纵,恣意欺辱别人罢了。别的事情,你尽数可以遮掩,可是如今公主羞辱的是东海贵客,可不是这区区一句疯癫之疾,可以遮掩过去的。陛下对东海睿王,如此敬重,纵然公主是他爱女,想来他也是绝不会包庇于此。」 元月砂言语清脆:「风御史素来是有清廉之名,向来不畏什么皇族权贵,侯爷,只恐怕今日你也是保不住这贞敏公主啊。公主,你怎么可以这样子煳涂。」 元月砂这样子说,更加刺激了萧英。 萧英踏前了一步,心里一阵子的窝火,他就是想伸手,将贞敏公主这样儿一把就给拉了回来,拉到自己的怀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素白似雪的身影,却也是拦住在了萧英跟前。 阳光轻轻的落在了风徽征身上,照着他雪白衣衫上淡淡的墨竹。 萧英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让自己胸口焦躁平復。 今日若自己强行带走贞敏公主,只恐怕风徽征会对自己动手。 就算动手,只怕也还是带不走贞敏公主。 他仇恨的眸子落在了元月砂身上,若对贞敏公主是浓浓如饕鬄一般的贪慾,那他对元月砂就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一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得封为县主,就轻狂得不得了,竟似对自个儿如此相待,咄咄逼人,殊为可恨。 石煊也是轻轻的扶起来贞敏公主了,眉头一拢,甚是心疼的。 他只觉得李惠雪是这样子的柔弱可怜,令人心疼。 眼前的雪姐姐,宛如一只受惊的鸟儿,一双含泪的眸子,流转了惶恐不安。 李惠雪人前被人扯了头髮,又打了耳光。 哎,雪姐姐一生之中,只恐怕从来没有被人这般粗鲁的相待了。 石煊心间儿,流转了浓浓的爱怜。 他用帕儿轻轻擦去了李惠雪脸上盈盈的泪水,沾染的沙土,又用手指头轻轻拢了拢李惠雪乱了的头髮。 而李惠雪呢,她年纪虽然是大了石煊许多,却也显得很乖顺无依,煞是听话。 石煊眼底深处,蓦然流转了一缕仇恨。如此对待雪姐姐的,石煊一定不会轻饶了去。 他嗓音却也是极温柔的,带着几分和气:「雪姐姐,你素来心善,纵然贞敏公主无礼,可这终究是一件小事,你是会饶了贞敏公主不是?想来,你一定不会怪罪不是?」 那温柔的语调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缕浓浓的,隐藏极深的浓郁恶意。 贞敏公主虽然是绝色之姿,容貌极美,又兼凄婉动人。 可那又怎么样,石煊眼底女子,也只有李惠雪一个。什么倾国绝色,那都是粪土,应该是会踩到地上的。贞敏公主被丈夫虐打,好生可怜,可那又如何?终究也不过是她自己的事情,就算贞敏公主要落入地狱,可她伤了雪姐姐,石煊也是会狠狠的踩了贞敏公主的手,让贞敏公主这样子落下去。 李惠雪听了,可也是满腹委屈。 自己可是被打了,还受了惊。 她就想不通了,平时煊儿好生爱惜自己,就算自己受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委屈,煊儿也是会立刻帮衬自己,爱惜自己,维护自己。 可是如今,怎么就轻轻巧巧的说算了呢? 当然,这绝不是说她李惠雪不善良了,她也不是不大度—— 就是觉得,煊儿不似那般爱惜自己了,李惠雪心里面有些不舒坦。 想到了什么,李惠雪却也好似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是了,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个贞敏公主就是个楚楚可人的绝色美人儿,娇艷无双,美得不得了。 这些个少年男子,年少慕艾,春心荡漾,自然是喜爱得不得了。 如此一个绝色佳丽,若是不爱,反而也是说不过去的。 对于贞敏公主,难怪石煊比较大度,连自己这个雪姐姐也是要放一边。 唉,自己不过是个寡妇,嫁过人,岁数也是比石煊要大。对于这个弟弟,她当然也是要疼爱有加,自己受那么些许委屈,实在也是算不得什么。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面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自我牺牲的精神,也是委曲求全:「不错,我,我也是没当真怪贞敏公主。她才成婚,却也是,是个小孩子。」 旋即李惠雪又笑了笑。 只要石煊有眼珠子,当然也是能瞧得出来,李惠雪这个笑容,是如何的勉强,如何的难受。 然而石煊却偏生没瞧出来,石煊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偏生对着他的雪姐姐,是煳涂的。 在石煊心中,李惠雪就是这样子的善良,明明受了委屈,也是绝对不会跟人计较,那内心之中也是绝不会拥有一缕见怪之意。 既然如此,李惠雪不会替自己讨回公道,那么就应当让他石煊为李惠雪做主,为李惠雪撑腰。 石煊错过了李惠雪脸上的一缕委屈,反而更扬声对龙轻梅说道:「母亲,你瞧如今,我们东海之人初来京城,何苦惹如此风波。贞敏公主既然并非是刻意冒犯,雪姐姐也是已经不计较了,母亲想来也是会遵从雪姐姐心思的吧?」 龙轻梅不予置否:「煊儿原来是这样子想的,倒也是难得大度了一回。阿雪,你的意思,那就是不计较了。」 李惠雪一怔,眸子之中含泪,却也是轻轻的摇摇头,有些个委委屈屈的模样。 周世澜原本忍不住颇有怜意的看着李惠雪,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如今目光反而渐渐的黯淡下来了。 方才李惠雪挨打了,周世澜纵然是不想,可是却也是控制不住自己,总是向着李惠雪那边多瞧一瞧。他明明知晓,自己目光只会让李惠雪无比的厌憎,生出了许多不好的猜测。然而饶是如此,周世澜却也是克制不住自己。 可是此时此刻,周世澜却也是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 他那一双晶莹而狭长的眸子,变得晶莹而幽润,仿佛想到了一些并不美好,也是不乐意想起的东西。 那瞳孔深处,却也是渐渐泛起了缕缕的晦暗之色。 有时候,一个人长大了几岁,就会发觉什么都是变得不一样了。 李惠雪离开了他好几年,许久没有见到。再次见到时候,也许一开始心仍然是会有些痛楚之感,可是饶是如此,却渐渐发觉记忆之中许多东西,其实并不如回忆里面的那样子的美好。 而这个时候,李惠雪泪眼朦胧,却不自禁的去搜索周世澜的身影。 她明明应该对这个男子避而不见,瞧也不多瞧一眼。 可是不知怎么了,既然周世澜在这儿,李惠雪却也是忍不住多瞧瞧他。 李惠雪并不爱周世澜,却无可否认,周世澜在她的生命之中,是占据了一个颇为重要的位置的。 小时候,周世澜就好似石煊一样,总是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为李惠雪解决所有的麻烦。 他那样子周到,无处不在,又很是聪明。那温暖幽默的笑容,温暖了李惠雪的心房,每次出现又是恰到好处。李惠雪委委屈屈的一抬眼时候,就能看到了周世澜的存在。 当年的周世澜,就好似如今的煊儿一样。 不,比起周世澜,煊儿其实没那么有本事,也没有周世澜的手腕。 可惜,自己只将周世澜当做大哥哥。 周世澜不甘心,所以方才是闹了许许多多的煳涂的事情,而那些事情,也是让李惠雪对周世澜是难以原谅的。 然而饶是如此,如今李惠雪受委屈了,而周世澜也可巧就在附近。她就好似本能一般,不觉轻轻的抬起头,下意识间的就去寻觅周世澜。 可是如今,周世澜已然是收敛了蕴含柔情的目光,只留给了李惠雪一个侧容。 此时此刻,周世澜居然是盯着元月砂的,目光轻轻的闪动,却也是不知晓正在想些个什么。 一股子冰冷之意流入了李惠雪的心头,让李惠雪宛如扎心一般难受,一时之间却也是心如刀绞。 她实在难以原谅周世澜了,只因为自个儿只将周世澜当做大哥,所以周世澜居然就这样子对自己心狠? 李惠雪只觉得心口滴血,一下下的,甚是难受。 耳边却也是听到了风徽征锋锐而冰凉的嗓音:「李惠雪身为东海养女,处境可怜,又不想要招惹是非,故而敢怒不敢言罢了。萧侯爷,难道你便是如此含煳过去,任由这个柔弱女子受委屈。」 那样子的话,听得李惠雪心里舒坦了。 她瞧着风徽征那无比俊朗的容貌,蓦然觉得一颗心砰砰的一跳。 石煊与周世澜均是容貌出挑的俊秀男子,而且风姿各异。然而饶是如此,这两个人和风徽征一比,总是逊色了几许,稍稍有些不如。 风徽征一身雪色衣衫,衫儿上描绘了淡墨色的竹子,清清爽爽,更增风姿。 这样子一个出色的男儿,天下闻名,却为她这个没人要被嫌弃的寡妇说话。这自也是不免让李惠雪砰然心动,面颊渐渐的染上了一层红晕了。 也不知晓风大人,为何对自己这样子的好。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虽然是被石煊伤了心,此刻竟不觉隐隐有些安慰。 李惠雪身边的石煊却一皱眉头,恼恨无比的看着风徽征。 这个风徽征,口口声声就是为了雪姐姐,然而实则不过是将李惠雪这样子的孤女当枪使唤。 打量着李惠雪柔弱,所以居然能这样子的狠下心肠,这般对待李惠雪。 他也不肯相让,更是决计不允! 石煊却也是不觉怪声怪气的说道:「风大人,我雪姐姐都已经是说不见怪了。你与萧侯爷有仇,那便是另外挑个话头来将。怎么就口口声声,只说雪姐姐的事儿?她是个柔弱女子,却也是承受不起你的好意。」 风徽征不是素来有那狡狐的称号?可是那又如何,就算风徽征百般机巧,就算雪姐姐是个傻的。可是李惠雪身边有自己,他才不会让李惠雪受这份委屈。 石煊容色冷冷,蕴含了几许凉意,就等着瞧闻名天下的风大人算计落空。 贞敏公主的死活,石煊才不理会。 然而李惠雪听了,心里面不痛快,却也是忍不住有了别的想法。 煊儿口口声声,说自己承担不起风大人的好意,他凭什么这样子说? 难道自己出身低了些,是养女,又没有亲身爹娘撑腰,就活该被人欺辱? 这可真是的—— 煊儿自己不肯为她出头罢了,风大人为她出头,煊儿还说自己不配。 这可真是,当真不知晓李惠雪说什么才好。 贞敏公主的美貌,当真是有这样子大的魔力,居然是让石煊这样子的神魂颠倒。 李惠雪这样子想着,心里面酸熘熘的,却也是好生不是滋味。 萧英风度翩翩,却也是对着龙轻梅说道:「今日是我北静侯府无礼,萧英代公主向睿王妃赔罪,这赔罪的诚意,北静侯府必定是会用心不已。」 言下之意,这份补偿,必定也是会不轻,以弥补李惠雪那掌掴之辱。 李惠雪心忖,若不是风徽征,只恐萧英也是不会如此服软。 她本来就是那等柔柔弱弱的性子,对于强者也是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崇拜之感。 萧英也就不信了,风徽征在睿王府都是已然谅解时候,还有那么厚的脸皮,继续不依不饶。 而风徽征那双锋锐的眸子,却也是轻轻的落在了龙轻梅身上:「这一切,就让睿王妃定夺。」 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自禁的绷紧了身躯,盯住了龙轻梅。 事到如今,自己的命运,也就在这个东海睿王妃的手中了。 她的心里面,却也是凉丝丝的,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把握。 连石煊都能瞧出来的事情,龙轻梅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个东海的睿王妃,可是出了名的聪明。 然而风徽征的眼里,却也是添了几分笃定。 他当然知晓,这般浅浅算计,是瞒不过龙轻梅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龙轻梅本来就锱铢必较,心高气傲。她在萧英手底下吃过亏,当年就是龙轻梅举荐了萧英,扶持了萧英。然而一转眼,萧英就狠狠的反咬了东海一口,更是让龙轻梅元气大伤,也让东海上下,对龙轻梅也是颇有微词的。 龙轻梅来到了京城,她善于隐忍,也不至于就明面上对上萧英。 可是现在呢,萧英的妻子已经落了过错在龙轻梅的手中,难道龙轻梅就会因为怕招惹祸患,就轻轻替萧英解围? 不会的,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若龙轻梅是这样子的人,那么她一介女流,当初凭什么为父报仇,甚至连逆贼摄政王头颅也是狠狠算计在了手中。 这世上有隐忍的人,别说打了义女一巴掌,就算杀了她亲生骨肉,还不是挨了巴掌就忍了下去,就好似那元老夫人一样。 倘若龙轻梅是会忍的人,风徽征是根本不会让贞敏公主动这个手。 石煊更是言语切切:「不错,母妃,这一切还是让你拿主意,你瞧如何处置。」 石煊笃定得紧,毕竟龙轻梅一向对李惠雪淡淡的,在石煊瞧来,龙轻梅这个义母根本没有给李惠雪这个柔弱的女儿给予足够的关心。 龙轻梅轻轻缓缓的说道:「煊儿,母妃方才说你难得宽厚了一回,却也是并不是在说你做对了。你的宽厚,只会显得我们睿王妃柔弱,可以让人恣意欺辱。阿雪睿王府的养女,她性子柔顺,被人打了,仍然是可以不计较。可是我这个东海睿王妃,难道就能视若无睹,当做什么都未曾瞧见过?如此一来,我这个东海王妃来到了京城,岂不是处处受人欺辱?」 石煊哑口无言,仔细想想,龙轻梅这样子的言语,那也是有些道理的。 毕竟他们这些东海的使者,是被人处处盯着,一举一动,都是有着别人瞧着。 今日一时柔弱了,只怕别的人也会以为你好欺辱。 李惠雪却不觉心中含酸,是了,义母为自己出头,还不是为了王府面子着想。 万一自己受了委屈,不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也是没什么瞧见,想来龙轻梅也是不会理会。 之前元月砂欺辱自己,龙轻梅也是帮衬元月砂,连个县主也是不肯为自己得罪。 她知晓自己身份卑微,也不是龙轻梅真正的女儿,是万万不敢对龙轻梅要求太多的,生怕招惹了龙轻梅的不喜欢,添了龙轻梅的厌憎。 如今龙轻梅虽然是为自个儿出头了,可是只怕那心里面,仍然是觉得自己为她增了麻烦。 本来自己都已经忍下来了,义母却是让自己枉担虚名。 这样子想着,李惠雪却也是不自禁的狠狠的搅动手帕子。 龙轻梅却也是瞧也都没有去瞧李惠雪一眼,连个眼神都是懒得给。 这个义女,是当初石诫说要收养,担心自己膝下寂寞。龙轻梅也觉得可有可无,若是自己不接受,不免让如今的石诫怀疑她还念着死去的第一任丈夫以及那个可怜的孩子。再者那时候,李惠雪瞧着虽然柔弱了一些,倒也是容貌俊秀,看着温顺听话。 可是日子相处久了,才知晓李惠雪的性子。 龙轻梅也是从来没有想过和李惠雪斗什么,故意拿捏什么。在李惠雪身上用这些手腕心思,那无疑就是浪费时间,很是无趣。她纵然和李惠雪一起来的,可是从来只当李惠雪不存在,就没见着理会一样。 如今龙轻梅那双眸子,却也是毫无避忌的盯上了萧英。 萧英眼底深处,翻腾出浓浓的兇狠。 这个女人,无疑是故意和自己作对。这位东海王妃,眼中掠动了骇然而明亮的光彩,唇角一缕一笑容却也是锋锐而讽刺。她仿若是瞧出了什么,也瞧透了萧英的心底。 萧英了解她,知晓龙轻梅是个强势的女人。 也正因为如此,萧英对龙轻梅生出了莫名的憎恶之意。这样子的憎恶,似乎更源于当年萧夫人的铁血狠辣,如今萧夫人的身影,却也是与眼前的龙轻梅轻轻的重叠在一起了。 萧英不甘心,口中却也是不觉说道:「睿王妃虽然是尊贵的客人,可是贞敏公主却也是皇族血脉。纵然她有什么错处,可是却也是容不得睿王妃私自处置。一个东海的睿王妃,就能处置龙胤的公主,可是将龙胤朝廷视若无物?」 欲加之罪,却也是何患无辞。 萧英字字句句,却也是谈及了东海与朝廷的敏感之处。 龙轻梅冷笑:「我不过是为自己女儿讨回一个公道,想不到北静侯府居然是如此咄咄逼人。公主无礼,当众打人。可我这个东海王妃,也不是个蛮夷,难道还会打过去。不过是,让公主到我如今住的府上,抄写些规矩,将她幽静,吃几日素菜,压压她心性。让我这个长辈,教会公主一些礼数和规矩,而不似侯爷这样子只顾着纵容。一片苦心,谈何轻蔑皇族?我这个异姓王妃,总还是公主的长辈吧。」 不待萧英说什么,贞敏公主已然是急切盈盈一福:「是敏儿错了,敏儿愿意受罚,愿意去睿王妃那里,抄经吃素,受些教训。侯爷,你亦不必阻拦,这一切都是敏儿自找的。」 她一阵子激动,蓦然泪水盈盈,两行泪水顿时顺着脸颊垂落。 那清泪却也是轻轻的滴落入泥土之中。 龙轻梅更幽幽说道:「如今公主已然是自己乐意受罚,侯爷还有什么话儿好说。」 萧英沉怒:「公主自己不懂规矩,说了岂能算数?她是皇族公主,毕竟身份尊贵,贸然受罚,岂不是损及皇族脸面,坏了种种规矩。」 风徽征却似轻轻一笑:「侯爷若懂规矩,便应该知晓,照着龙胤律令,在这京城大街之上,寻衅滋事,当众打架,损及京城脸面,捉入牢狱之中,便应该责罚三十,入狱三月。」 萧英厉声:「公主是皇族亲贵,身娇肉贵,怎可同寻常百姓?」 风徽征不动声色:「正因为她是皇族血脉,属于那八议可减刑之列,故而我这位监察御史,也没有咄咄逼人,一定要将公主捉入大牢,受此屈辱。如今让受辱李惠雪之长辈,对公主加以教导,合情合理。」 萧英冷哼:「你私自决断,替陛下如此决定,目无君上。贞敏公主是陛下心爱女儿,受此羞辱,必定是令陛下不悦,更会损及我龙胤脸面!区区臣妻,居然胆敢幽静公主。」 风徽征并无畏惧:「故而微臣正欲见过陛下,将此事告知。为显我龙胤皇族知错能改的气度,便让公主先随睿王妃一道。再等陛下旨意,瞧着如何裁决。」 萧英胸口轻轻起伏,还能够怎么裁决?他对宣德帝那庸柔的性子清楚无比,如今这个时候,宣德帝想要的是维持和东海微妙的平衡。这个皇帝,可是并不想撕破脸,立即和东海打仗。既然是如此,这个皇族公主殴打李惠雪的事情,那就一定会需要给一个说法。那么龙轻梅提议幽禁贞敏公主几日,让贞敏公主念几卷经书的主意,也是宣德帝能够接受的。 太重则有损龙胤脸面,太轻则只恐让东海生出了那等不安之心。故而如今这般,却也是刚刚好的。龙雪梅的提议,恰巧也是宣德帝能够接受那种。 宣德帝也不是傻子,萧英凌虐公主,他未必一点瞧不出来,却也是装聋作哑。说到底,在国家大事跟前,这如仙子一般的女儿,那也是不算什么了。 既然是如此,宣德帝为了维护东海,也不会介意送女儿去受些教训。 萧英沙哑说道:「好,好!」 他也是决绝之人,瞧着已经是成了定局,顿时也是不觉拂袖离开。 很多年了,萧英已经是许久没有这样子挫败的感觉。那种有些东西,明明想要,却偏偏得不到的感觉,如今又这样子轻轻的浮起在了萧英心头,却也是让笑容万分的难受。 这一刻,萧英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森森的光彩。 他不会这样子就算了,就好似行军打仗一样,一时受挫,可是却绝对不能够气馁。 这世间的战争,很少也是会一战定胜负,总是些个旷日持久的。 今日受挫,明天就是要找回来。 他的手在袖子里面,却也是咯咯的响动。 贞敏公主逃得了一时,却也是逃不了一辈子,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龙轻梅身边的。 石煊盯着留下来的贞敏公主,却颇有些挫败之色。他觉得自己老实,比起老谋深算的风徽征差得老远了。 然而当石煊想着安慰李惠雪时候,李惠雪却有些淡淡的。 李惠雪就是那样子的性儿,她生气了,可是不会跟你直说,却也是会闷闷的不说话,憋着气和你赌气。而她性子如水,纤细敏感,想要猜中李惠雪的心,其实并不是很容易的。 李惠雪一双眸子却不自禁的扫向了周世澜,就算是如今,周世澜也没有看她。 连风徽征那样子的外人,都肯帮衬自己,然而周世澜却仿佛瞎了。 就算不帮,总是相识一场,是周世澜对不住自个儿,也不是自己对不住她。 周世澜总应该向前,跟自个儿说那么几句温温柔柔的体己话儿。
155 绝毒罂粟 然而就在这时候,贞敏公主却忽而跳起来,居然是冲到了李 就算不帮,总是相识一场,是周世澜对不住自个儿,也不是自己对不住她。 周世澜总应该向前,跟自个儿说那么几句温温柔柔的体己话儿。 然而她瞧上了周世澜,周世澜却盯着元月砂。 贞敏公主似是有些激动,仿若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儿,掏出手帕轻轻擦拭面颊之上的泪水。 而元月砂便可巧在贞敏公主身边,轻轻柔柔的,也是不知晓跟贞敏公主说了什么话儿。 周世澜却瞧着元月砂,好似笑了笑。 李惠雪慢慢的搅紧了手里面的帕儿,胸口轻轻的起伏。 她实在是不知道,周世澜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明明自己离开京城那一天,他骑着骏马,一路跟随而来,匆匆掠来。 后来自己夫君司徒炜上去,抽打了周世澜一鞭子,说了几句狠话,才让周世澜顿住了脚步。 李惠雪虽然觉得怕,可又觉得这毕竟是周世澜不对,是他不好。 自己已经是成婚的妇人了,可是周世澜还是这样子不依不饶的,如此匆匆赶过来。 这也是让李惠雪左右为难,难怪自己夫君生气。是周世澜举止轻狂,所以方才挨了那么一鞭子。 那个时候,她新婚燕尔,一颗心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夫君的。 饶是如此,远去时候,李惠雪仍然是不觉撩开了马车帘子,打量着周世澜。 周世澜虽然是没有走了,可是仍然是双足死死的定在了原地,失魂落魄的盯住了自己。 那样子的眼神,让李惠雪觉得心慌,也是让李惠雪觉得心软。 可她性子柔弱,又是嫁人过的,也不好说什么。 一晃这么些个日子过去了,她的夫君也是没有了,如今一个寡妇,来到了京城。李惠雪还以为许多事情和过去一样,一点儿都是没有变过。 可是七八年前那个二十出头的英挺男儿,如今似乎换了一副样子。 可是如今,周世澜却没瞧她了,他不知道瞧的是元月砂,还是那个贞敏公主。 总不至于瞧的是自己这个岁数大,又嫁过人的寡妇。 李惠雪一阵子自怜自伤。 她慢慢的扯紧了自个儿的手帕,郁闷得好似说不出话来了。 自己当真不知晓周世澜是这样子的人,不能够得到自己,连朋友都是不能做,从前情分也是一点儿都没有,对自己冷冷淡淡。 可笑自己之前还怕周世澜前来纠缠,想不到如今周世澜早另觅芳踪。她自是怕周世澜纠缠,可若周世澜仍然当她是朋友一般相处,李惠雪还是乐意的。 想不到如今,周世澜对她还不如一个外人,还不如风大人这般对自己好。 石煊正欲宽慰李惠雪,却见李惠雪竟盈盈到了风徽征跟前,轻轻一敛裙摆,柔言软语:「多些风大人为妾身出头,妾身是个寡妇,性子又软和了些,若非风大人,今日之事妾身真是,真是不知晓如何是好。」 石煊气结,雪姐姐就是老实,都被人欺辱利用了,还赶着上着去谢谢人家。 李惠雪就是太单纯了,没瞧出来周世澜是利用算计她。 她似娇花如云雾一般的人物,水晶之心,冰雪之躯。 这般娇柔人物,又如何能得这些个精于算计之人心里面弯弯道道。 石煊不觉凑过去,言语含酸:「雪姐姐,你如此性儿,又单纯,可别将有心计的当好人。」 李惠雪却觉得石煊到底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也是没有分寸。 她美眸含嗔,纤弱的脸颊蕴含了淡淡的责怪之意:「煊儿,风大人如此帮衬雪姐姐,你怎可无礼。你随我一道,一起感激风大人。」 李惠雪言语软绵,让着石煊为之气结。 风徽征本有洁癖,方才李惠雪摔在地上,如今李惠雪靠近了,他不自禁的油然而生一缕厌憎之意。 他不自禁的轻轻的伸出了手,拂去了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如此可配不上司徒一番感激。贞敏公主被北静侯虐打,应当感激睿王妃,藉此机会,将公主留下来。」 风徽征言语缓缓,直言不讳。 龙轻梅轻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风大人所言,我这个东海睿王妃可是听不懂。」 李惠雪秀润楚楚的脸颊,却也是不觉生生添了一缕裂痕。 她泪水盈盈,摇摇欲坠,仿佛不可置信,天真无邪的说道:「风大人,原来你只是利用妾身。」 那双楚楚动人的眸子望向了风徽征,却无法从风徽征那冰冷若雪的脸蛋上瞧出些个端倪。 风徽征郎心如铁,谁都知晓风徽征行事颇有几分淡淡的邪气。 纵然他利用了李惠雪,可是却也是没见有半点愧疚,竟似有几分漠不关心的味道。 李惠雪倒也不止是会楚楚哭泣,惹人怜爱。 她面上流转了几许的淡淡的伤感,强颜欢笑:「妾身也不怪风大人,能够帮到贞敏公主,我,我也是觉得欢喜的。」 一番言语,柔弱之间却也是平添了几许通透大方,隐忍坚韧。 石煊瞧见,越发生怜,越加爱护。 然而这么一个宽容大方,温柔善良的李惠雪,却似乎难以打动铁石心肠的风徽征。 他连眉头也是没挑一下,身边的下人也是给风徽征送上了精緻烟墨水色的精緻竹枝油纸伞。 秋日的阳光,其实也是并不十分灼热了,风徽征却也是缓缓的撑开了伞,任由那阳光轻盈透过了竹枝油伞,轻轻的光彩泄落。让风徽征那如玉容貌,水墨色的衣衫,斑斑点点,明明暗暗。那双艷煞的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添了几分幽暗沉润之气。 李惠雪的善良和隐忍,也似乎无法撼动眼前这个男人半分。 而这一刻,李惠雪心里面也不自禁的有些不是滋味。 她也不是要每一个男子都呵护她,对她客气,温柔以待。 然而明明是风徽征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让自己受到了难以形容的伤害,可是风徽征却是对自己不闻不问,如此相待。 他怎么这样子一副心肠,如此对待自己呢。 贞敏公主轻轻的一拢髮丝,梳拢得整齐了,才到了李惠雪跟前,盈盈一福:「雪姐姐,方才是我不好,诸多冒犯,对不住你。」 李惠雪心里不痛快,可她既然是纯善的人,人前也是不能有任何不善良的举止。 她心里嘆了口气,这么个美貌小公主,跟自己赔罪了,难道自己还能不答应? 虽然嫁过人了,不是清白女子了,到底年轻美貌,不知道多招惹男人喜欢。这一堆堆男人的目光,可不就是落在了贞敏公主的身上。 要是自己不原谅,自个儿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寡妇,岂不是心肠很坏, 公主是金枝玉叶,受了天大的委屈,红颜多劫,命也不好。她日子过得不好,这样子受了委屈。已经是让人百般怜悯,好生怜惜了。 既然是如此,自己那么点儿小小的委屈,些许难受,又算得了什么。 要是自个儿若不张口说一句不怪贞敏公主,岂不是显得心不慈? 李惠雪只觉得心里面是万般委屈,却也是只能柔柔说道:「我怎么会怪罪公主,我心里面自然不会计较。」 她口中说着原谅的言语,可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流转了委屈的神色。 谁都瞧得出来,李惠雪心里面不舒坦。 石煊冷冷说道:「公主你都动了手,还如此假惺惺的,还有什么道理。」 李惠雪性子柔,受了委屈也不肯说话,可是自己不能让雪姐姐白受了委屈。 论岁数,贞敏公主小了李惠雪许多,甚至比石煊还小两岁。 饶是如此,贞敏公主性子沉稳得紧,经歷的事情多了,性子也是沉沉静静的。 石煊这么两句酸话,贞敏公主并不如何的放在心上。 龙轻梅已然不乐意揭破这层窗户纸,贞敏公主自是聪慧通透,那也是隐忍不语。 她言语缓缓,只轻声细语:「敏儿打小被父皇骄纵,性子有些不好,若能得睿王妃教导,我心中也是十分感激,想来必定是获益颇多。」 石煊见她这副样儿,却也是为之气结。 龙轻梅却不置可否,她一双极明润的眸子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这个昭华县主,年纪轻轻的,却也是十二分的聪慧剔透,惹得龙轻梅也是不觉高看一眼。 李惠雪一时身心俱疲,又瞧着连龙轻梅都打量元月砂,也不自禁的瞧过去。 眼见周世澜站在元月砂身边,举止亲呢,李惠雪却也是忍不住心口微微一酸。 若是从前,自己每次生闷气,周世澜早就会过来哄自个儿了。 可是如今,周世澜样儿却是淡淡的,似乎瞧也是没多瞧李惠雪一眼。 李惠雪不觉捂住了心口,一阵子不舒坦。 她心里不舒坦,胸口就会痛一下,如今竟似觉得会染上了胸口发疼的马兵。 鬼使神差,她竟纡尊降贵,来到了周世澜的身边。 「阿澜,咱们许久不见了。」 周世澜虽然是很小气,可是自个儿也是不能如周世澜一般记气才是。 周世澜仿若回过神来,盯着李惠雪那么一张清纯如水的面容。 这一张面容是周世澜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他知晓这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了。可是见到了李惠雪时候,周世澜却也是觉得胸口一缕沉闷郁痛。 这几年间的时光流逝,能让原本心痛如绞的东西变得更加令人难受。 可是周世澜却知晓,自己是不能露出一丝半点。 李惠雪那样子无邪的神色,干干净净,骨子里面却是另外一种淡漠。 自己挂念李惠雪,这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蓦然死死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拢紧了元月砂的手掌,就当着李惠雪的面。 那手掌,抓得紧紧的,惹得元月砂生生咽下去唇中一缕闷哼。 元月砂心念一动,当着李惠雪,她可没甩开周世澜的手。若是平时,她可不会这般客气。 那些京城百姓,眼见萧英罢休,早就散去了不少了。 饶是如此,却仍然是有许多眼睛,悄悄打量。 周世澜当众拢住一个姑娘的人,这是不合礼数的。 不过周世澜本来就是极风流的名声,纵然是轻佻了一些,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再瞧这昭华县主,原本就在京城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的。这满京城的人,无不是知晓她是那等极招摇锋锐的性儿。正因为如此,元月砂如此举止,竟也好似并不如何奇异。 周世澜侧过头,好似含情脉脉的扫了元月砂一眼,才慢吞吞的说道:「司徒夫人,是有些时日未曾见了。」 李惠雪心里那样子酸意更浓,脸颊红了红,好似见不着有人这样子当众亲昵似的,怯生生说道:「你与昭华县主——」 周世澜缓缓说道:「县主性子温柔,十分纯善,人也很好。」 李惠雪一时不知晓拣什么话说,只是心里面郁郁不乐。 她可不觉得这个昭华县主有什么好的。 自己才来京城,元月砂就咄咄逼人,性子也是不依不饶的,全无一点宽容纯善。 这许也不算是什么大错,可是元月砂却不似如今这样子纯良无害的模样。 足见元月砂是装模作样的,故意在周世澜面前装出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儿。 周世澜是喜欢温顺善良的女孩子的,这一点,李惠雪比谁都清楚,想到了这儿她脸蛋竟似禁不住红了红。 李惠雪也不自禁有些为周世澜难过。 周世澜眼界高,心高气傲的,就算自己跟周世澜生份了。可是再怎么样,也是不能眼睁睁的瞪着周世澜,瞧着周世澜让个会做戏的女孩子给骗了。 只可惜她素来嘴拙,也不知道怎么提点周世澜。 略略迟疑,李惠雪方才娇声软语:「上次见到昭华县主,是妾身不是,冲撞了县主,让着县主生气动怒了。」 周世澜应当知晓,自己这个人,是最善良和气不过了。 既然元月砂跟自己争,那么一定是元月砂的错,是元月砂不依不饶的,才会这个样子。 李惠雪心忖,自己这样子一说,周世澜也应该想到,元月砂性子可不似如今这般温柔体贴。 然而周世澜却好似无动于衷。 元月砂却缓缓说道:「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司徒夫人可也是不必接二连三,对我道歉。」 李惠雪反而心里面一堵,她成婚没多久,也就离开京城了。如今在周世澜面前,她听着元月砂称唿自己一声司徒夫人,只觉得说不出的刺耳。 她只觉得元月砂是故意为之的,不就是喜欢周世澜,不喜欢周世澜被别的人给抢走了去。所以元月砂不依不饶的,偏偏就在周世澜面前,唤自己一声司徒夫人。 不就是故意提点周世澜,自己是嫁过人了,不是黄花闺女了。 而周世澜呢,却也是充耳不闻,仿若什么都是没有听到耳里,传入心上。 仿佛自己只不过是和元月砂不轻不重的寒暄了几句,而周世澜根本没有从其中听出自己所受到的种种委屈。 李惠雪心里嘆了口气,她也是念着自己跟周世澜是旧识,所以心里面不忍,提点了周世澜几句。 这也是尽了一份心,不枉过去的情意。周世澜就算是听不进去,自己也是没法子,怪不着自己了。 只不过,这个元月砂,倒是有些好手段。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也是有些不甘心。 她模模煳煳的想着,从前周世澜喜欢自己的时候,这全天下的女子,周世澜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石煊却在一边,轻轻的瞧起了唇瓣。 他这样子的岁数,尤其是男孩子,远远没有姑娘家早熟。 石煊对李惠雪有着一缕朦胧的男女情愫,可似乎也并不全是这样子。在他心里面,李惠雪又好似姐姐,好似母亲。 瞧着李惠雪对周世澜欲语还羞的样子,石煊内心,蓦然也是流转了几许的不甘心。 他恼恨的看着周世澜和元月砂,又不觉恶狠狠的盯着百里敏。 这个贞敏公主,想要在东海王妃势力之下避祸,可是自己才不会饶了百里敏。 石煊扯了扯李惠雪,缓缓说道:「雪姐姐,有些人既然是不领你的情,何苦跟他说那么多。」 李惠雪轻轻的嗯了一声,却也是不免有些怅然若失,盈盈上了马车。 她慢慢的放下了帘子,想着周世澜和元月砂的亲昵,内心更加的不是滋味。 李惠雪口中却也好似惋惜似的说道:「唉,想不到贞敏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居然还是经歷了这样子的苦楚,我便是瞧见了,也是会觉得很是心疼。那么高贵的出身,却也是被作践成了这般样子。」 李惠雪这样儿说着,却也是不免一脸的怜悯之色。 她身份比贞敏公主低很多,如今终于能用这高高的语气,议论这样子的事情。 石煊随口应付了几句,却实在也是无甚兴致。 毕竟在石煊瞧来,若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再怎么悲惨,石煊也是懒得去理会的。 李惠雪今日哭得多了,一双眸子也是干干涩涩的,有些哭不出来了。 她却也仍然止不住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过了脸蛋,以示自己是伤心的。 「从前阿澜虽然是性儿是极鲁莽,又张狂孤傲。他那性儿,也就只图自个儿痛快,素来也是不如何将别的人放在心上。只不过那时候他虽然是性子不好,我说两句,他也是会听进去一句两句。如今几年不见,他也是变了样儿,和从前大不相同了。我说的话,他好似都没真听入耳中,可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石煊听了,心里面只觉得怪怪的,好生不自在。 他盯着李惠雪,瞧着李惠雪那悽然弱美的脸颊,竟似心尖流转了淡淡的酸楚。 李惠雪并不是极美,却柔柔弱弱的,伤心时候,周身也好似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烟雾。 石煊瞧见了,也是不自禁掠动了一缕莫名的伤怀之意。 他忍不住想,雪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子的伤心,是为了那个周世澜? 可那周世澜,至多也不过是个轻狂浪子,轻浮孟浪,算得了什么?凭什么让雪姐姐如此记挂,爱惜得紧。 石煊年纪小,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他瞧见了李惠雪面上的神色,禁不住喃喃说道:「雪姐姐从前,可是与那周世澜很有交情?」 他总觉得,李惠雪见到了周世澜,便很有些个魂不守舍,很有些不一样。 可李惠雪却好似没听到石煊说什么,轻飘飘的言语宛若那一层淡淡的烟雾,竟似有几分朦朦胧胧的:「那个昭华县主,你也瞧过的,那一日,凶得厉害。倒也不能说她多不好,可是却绝不似阿澜跟前那般温温柔柔的样儿。她根本就是故作柔弱,欺骗阿澜。阿澜就是见不得女人用这样子的手段,他向来就是很煳涂的。可是从前,他这个浪子倒是听我的话儿,我轻轻的说一句,他便不会理睬别的人。煊儿,我也是为了他好。」 李惠雪慢慢的捏紧了手帕子:「可是如今,他却是对我这个样儿,简直是,是对我不理不睬。他被那个昭华县主哄了去,却不肯听我的金玉良言。煊儿,他从前还不是这样子的人,哪里好似这样子无可救药。」 石煊不由自主的闭嘴了,他隐隐好似明白了什么,瞧见了李惠雪面上的神色,却也是难掩内心之中的酸意。 李惠雪却想到了元月砂人前称唿自己司徒夫人的样子,她想不到元月砂这样子有心计,这般有手腕。她当众叫自个儿一声司徒夫人,不就是在提点,如今自个儿只是嫁过人的残花败柳,根本不配跟她元月砂争夺周世澜。李惠雪气得身子瑟瑟发抖,元月砂算什么东西,就算她是县主,也要讲究先来后来,争不过,也是不能出口伤人。 这个元月砂,根本也不是个好的,不然怎么能这样子的说话。她故意这般说,就是为了扎自己的心。 元月砂心计可谓是深得很,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本就不想跟她争。 无论如何,她当年挑中了自己的夫婿,又怎会再回心转意,去挑周世澜? 周世澜原就是她舍下的,若她想要,早就要了。 怎么会隔了几年,再和元月砂去争? 只是,自个儿也当真没想到,周世澜居然是这样子的一个人,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受辱,如此相待。 李惠雪眼底终究还是眼眶一酸,泪水轻轻的顺着脸蛋垂落下来,轻盈的滴落在了自个儿的手背之上,却终究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石煊瞧着心疼,却也是不自禁的更恨元月砂了,一张脸蛋之上,更不觉透出了咬牙切齿之色:「雪姐姐,那元月砂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她可是心狠,处处针对于你。我瞧就是她对着贞敏公主耳语两句,方才惹得贞敏公主对你动手。你对她温温柔柔,这样子的客气,然而她偏生这样子待你,总是处处欺辱你。事到如今,我不会饶了她,一定会给她一个教训。」 石煊虽知晓如今来到了京城,处处微妙,处境也病不是很顺。饶是如此,他就是见不得有人居然欺辱李惠雪。 雪姐姐这样子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温温柔柔的性子,怎么能让元月砂给欺辱了? 他不会甘心,元月砂给予李惠雪什么样子的屈辱,石煊也自然是加以奉还,绝对不会客气的。 李惠雪软绵绵的说道:「煊儿,算了,便算我委屈,也算不得什么。若是惹恼了周世澜,他恐怕还会以为,是我指使,伤了他心肝肉。他那个人,别看他对女人温柔,有时候有些手段,也是狠辣得紧。当真惹恼了他,也是不知晓他会做出些个什么事情。」 李惠雪心里嘆了口气,元月砂为什么针对自己,还不是因为想要争男人。 这个元月砂,心计手腕,可是十分的厉害。自己这个人,向来都是不喜欢跟人争东西的。更何况,周世澜不是自个儿不要的吗? 既是如此,还争什么争,受些委屈,也还罢了。 更何况今日元月砂提及了亡夫,这可更是让李惠雪一阵子的心灰意冷。 是了,一个女人如若没了男人,那就没有主心骨,更没有撑腰的,那日子自然是苦兮兮的,难熬得紧。 李惠雪不觉一阵子的自怜自伤。 而石煊却也是有另外的想头,李惠雪这样子说,那就是指自己比不上周世澜了。 周世澜有手腕,难道他石煊就差了些? 想到了这儿,石煊面颊之上却也是泛起了一缕淡淡的幽光。 雪姐姐心地善良,纵然是受了委屈,也是会拦着不让自个儿去报仇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纵然是不允,这些个事儿,自己也还会去做的。 对付区区一个元月砂,石煊可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纵然不是为了李惠雪,他也是极为厌恶元月砂。好好一个女子,伶牙俐齿,让自己在母妃跟前出了丑,好生丢脸。那日买钗,已然是让石煊心里面不自在,酸熘熘的难受得紧了。 若是在东海,石煊却也是早就算计元月砂,只不过因为人在京城,方才隐忍。却没想到,这个元二小姐,竟似变本加厉,手段狠狠。 李惠雪的马车已然是远去了,周世澜只觉得魂魄仿若是抽了出去,整个人却也是不免浑浑噩噩的。 耳边,却也是忽而听到了风徽征那有几分讽刺,带着几分锋锐的嗓音:「事到如今,周侯爷还要将这个手,捏得多久。」 周世澜慢慢的,颤抖着松开了手。 只他自己清楚,方才自己捏住了元月砂那纤弱的手掌时候,仿佛是从这片柔弱的手掌之中汲取了力量,让自己不至于当众出乖露丑。 风徽征忽而就插口,却也是让周世澜微微有些尴尬。那一双狭长而艷光煞煞的眸子,分明蕴含了淡淡的煞气,却又是极为锋锐,只恐怕任何寻常之事,也是瞒不过这风徽征一双眼眸。 只恐怕自个儿那些不欲别人知晓几许情愫,都是让风徽征有所窥测。 他勉强笑笑,想要说几句调戏的言语,风徽征在意元月砂,莫非这个铁面俊美的风御史,也对这位昭华县主颇为挂念? 风徽征向来性子冷漠,也不知晓这样子调笑,会不会让风徽征恼羞成怒。 耳边却也是听到了风徽征凉飕飕的说道:「周侯爷若是再捏得久一些,只怕,昭华县主受伤的手臂,怕是会有些不好了。」 周世澜顿时一惊,才发觉自己袖口已然沾染了几滴血迹。他忽而想到了,元月砂手臂之上是有伤的。那时候自己明明发觉了,也是小心翼翼,免得触及元月砂的伤口。可是就在刚刚,周世澜什么都是忘记了,下意识的却也是捉紧的是元月砂受伤的手臂。 元月砂的手臂是被萧英生生打折的,皮开肉绽,骨头也还断了。如今已然是接好了,可让周世澜这样子狠狠一捏,鲜血却也是忍不住一点一滴的,这样子的轻轻的渗透出来。那一颗颗的血珠子,也是顺着手臂淌落在了手腕,染红了周世澜的衣袖。 少女娇柔纤细的柔美容貌,却犹自一片平和,淡淡的说道:「不用担心,骨头没有再断,只是些许流血罢了。」 见惯了娇柔的女子,此刻隐忍的元月砂却不觉让周世澜觉得触目惊心。 他当真不知道有这样子的少女,明明骨头断了,却也是不动声色的赶了过来,甚至没有去哼了一声。如今回忆,方才记得元月砂手掌之间,却也是沾满了湿润的冷汗。 明明是伤重如斯,却也是居然能生生忍耐这般痛楚。 一股子从来没有过的莫名滋味,顿时也是涌上了周世澜的心头。方才因为李惠雪所产生的几许惆怅之意,却也是渐渐消失掉了。与此同时,周世澜内心之中反而被元月砂这样子的举动所震慑。 他蜜色的脸容之上,一双桃花也似的眸子不觉泛起了深邃隐忍的关切之色,不自禁的放软了自己的语调:「痛了,就应当说出来,不要闷不吭声。」 周世澜靠近了元月砂,又生恐捏疼了她,琢磨要带着元月砂去看大夫,医好元月砂的伤。 元月砂却轻轻的翘起了唇瓣,扬起了巴掌大的精緻脸颊,压低了嗓音,淡淡的说道:「我也是怕周侯爷,在自己那位老情人面前出丑,没了面子。」 周世澜面颊微微一热,他人前故意和元月砂亲昵,可是却连元月砂手臂上的伤也浑然不知。如此一来,岂不是证明自己对李惠雪的忽略,根本是故意做戏?那么他在李惠雪面前,却也是自然颜面扫地,只恐怕李惠雪的心里面,还不知晓会编排出什么样子的话儿出来。 周世澜胸口一阵子的热流涌动,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个女子,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颜面,就隐忍断骨之痛,容忍自己的疏忽和错失。 眼前少女面颊容色虽然是一派温和无波,然而额头之上却也是渗透出了一层淡淡的汗水,在秋日的阳光之下,闪动淡淡的晶莹光泽。 然而一旁的风徽征,看着元月砂这种种情态,却也是毫无动容。 他最初提点之后,却蓦然升起了一缕淡淡的狐疑之意。 没有别的原因,盖因为元月砂对周世澜实在也是太好了些。那款款的柔情,几许隐忍之后,其中所隐匿的,却似乎是别有居心。元月砂必定是在筹谋些个什么,所以故意如此姿态。 周世澜是活该,他看似轻佻风流,一身桃花韵味,风流气息,实则骨子里面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拘禁,什么都丢不开,并不似他外表那样子的放浪不羁。在风徽征瞧来,简直就是迂腐不堪,呆板无趣,令人厌憎。 饶是如此,周世澜本性总归是善良的,并不算个很坏的人。至少,比这位元二小姐纯良得多了。他虽体贴入微,瞧出了元月砂的不对劲儿,可是却绝不会那般容易被人摆布心肠。 元月砂却不以为意,周世澜如今心之所系正是李惠雪罢了,正因为如此,她方才肆无忌惮,博取周世澜的好感。 倘若周世澜对她动了真情,她才绝不会接受。 正如她与冽儿说的那样子,利用别人真情达到目的,那是绝对不能的手腕。 周世澜利用她在李惠雪面前遮掩自己的狼狈,元月砂不介意,她就是喜欢相互的利用。藉此,接近周世澜,她想要知晓,苏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周世澜肯背负污名,成为传闻之中的姦夫,替那人遮掩,既然是如此这件事情必定是事关重大。而这个秘密,也是十分要紧。 断骨的手臂虽然是格外的疼痛,却也是掩不住元月砂内心之中的急切。 她那精緻的脸蛋轻轻的上扬,却也是生生挤出了一缕浅浅的笑容,美丽精緻小脸之上的笑容,却也是生生竟透出了几许的妖娆之意。 她宛如一朵剧毒的罂粟花儿,就在这京城的土壤之上妖娆绽放。如今她要接近周世澜,那么这就是属于周世澜的劫数。别人也许会觉得周世澜很善良,可是元月砂才根本不会觉得。替苏姐姐的真兇遮掩的人,善良也是有限的,这不过是无关自己利益时候的善良。一旦别人动了什么真正的利益,这些所谓的善良的京城贵族,才不会有些许的客气。
156 制造流言 贞敏公主殴打李惠雪一事,果真是闹腾得沸沸扬扬的。 其中结果,倒也是与风徽征所预料得不差。宣德帝并不好显得对龙海使者的怠慢,明面上也是要过得去。又或许,宣德帝对女儿终究还是有些个愧疚的。故而宣德帝也是下了旨意,只说让贞敏公主在睿王妃身边呆足了三个月。 萧英求情,宣德帝不允。不过随后,宣德帝也赏赐了财物,安抚这位自己的爱将。 事到如今,萧英也只能再熬三个月,等待贞敏公主回到他的身边。 秋意天凉,一层层的细语绵绵。 当风徽征来到了长留王府时候,正是细语绵绵,他撑着伞,任由细细凉凉的秋雨,一下下的打在了他的伞面上了,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婉婉正在花园里面修剪花枝,却忽而听到了一缕熟悉的嗓音:「婉婉——」 惹得她手微微一颤,不自禁的抬起头来。 「风,大,大——」 一句风大人,却也是结结巴巴。 是了,那一天,是姜陵让她引来了风徽征。她藉口有十分重要事情禀告,惹得风徽征赶来,拦住了萧英。而那一日后,婉婉可是不敢再出头。 都怪该死的姜陵,忽悠自己,弄得她一时热血上头。 风徽征却忽而轻眯凤眸:「风大大?什么时候,你居然这样子没规矩了,叫得不伦不类。」 「我,我是叫风大人,一时,一时结巴。」 婉婉言语柔柔,嗓音低低。 「你有做错什么,有什么可害怕的?」 婉婉却也是说不上来。 风徽征冷笑:「王爷呢?」 婉婉立刻毫不犹豫指着草堂之中的百里聂,竟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风徽征一时懒得调教婉婉,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他忽而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眼神有些深邃。 百里聂仍然是那般慵懒姿态,姜陵乖顺的烧水,而正等着百里聂泡茶。 风徽征轻轻的收了自己的雨伞,一滴滴的水珠落在了地上,留下了一片片的湿润痕迹。 他忽而微微有些恍惚,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容貌俊美,眼睛里面却掩藏不住野心,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一转眼,却与眼前这个容色微微苍白,眼底失去了锐气的长留王重叠在一起。 「姜陵联合婉婉,甚至算计于我,我本来应该生气的。不过他们做的,既然不是什么错事,我也不会如何迂腐。其实,我更希望这些都是殿下指使,我希望算计我的人,乃是殿下,而不是这两个小孩子呀。」 风徽征缓缓坐下来。 水雾缭绕,茶叶飘香。 百里聂却在淡淡水雾之中微笑:「小风,不要套我的话,我不会管敏儿的事情,我可不会这样子没规矩的。你呀,可不要将我当做你那些犯人一样算计。」 风徽征却也是慢慢的捏紧了手指。 「你变成这么个样子,究竟多久了。我都快记不得了,从前的百里聂,就是什么样儿。我都会以为,当年那个胸怀天下,意气风发,以为世界可以会你改变的百里聂,是梦里面出现的。你那时候,是何等意气风发,你说了,你不会顺从这个世界的陈旧规则,你要改变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会如此模样。我可以你等你,五年还是十年,还是你一辈子,都是要这样子。从前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算计,什么都可以操纵。可是如今呢,你的妹妹被人欺辱,萧英如此变态,你却是不闻不问!百里聂,我实在不想承认,你居然是如此冷血之人!我只盼望,你理一理这件事情,好不好?」 风徽征的一双眸子,是那样子的坚定,涌动了涟涟艷光,缕缕锋锐。 被这样子的目光盯住了,便算是顽石,也是会有所动摇的。 而如今这样子的灼灼目光,却也是落到了百里聂的身上。 百里聂不动声色的说道:「小风,你刚刚才回来京城,却自然应当早知晓消息,必定也是知晓,如今东海王妃龙轻梅到了这龙胤京城。朝廷与东海关系,却也是日益微妙。如今虽因为那叛将李玄真的关系,有着极为微妙的平衡。可饶是如此,这脆薄如纸的关系,也许就会被打破。到时候,必定是兵戈绵长,血流成河,终究还是百姓受苦,更需我龙胤将士,保家卫国。」 他忽而提及与此,甚至此话题与风徽征言语风马流不相及,不免让在场几人,顿时心生错愕,掠过了几许的不解。 婉婉相处日子浅,到底是不够了解百里聂的。她禁不住想,想不到长留王好似淡漠如斯,风雅如仙,飘逸出尘,看似已经不想活下去的模样。可是百里聂的心中,终究还是心怀天下局势,处处关注,胸有丘壑。 故而王爷是在提点,既然天下局势已经是如此如履薄冰,危在旦夕,百姓的未来已经是处于那等水深火热之中。故而区区一女子之事,也可不必在此时理会,耽误风大人拯救天下苍生。 国事为重,大好男儿正因如此! 婉婉听得热血沸腾,又不免为红颜薄命而无比的伤感。 哎,贞敏公主如此绝色佳丽,举事无双,偏偏薄命。在这歷史齿轮碾压下下,宛如被轻轻碾压碎掉的花朵,就此碾压成泥,被眼前几位绝世男子轻轻的抛弃在脑后,再也无救也无解。 这天下苍生与个人情谊是不能够两全,这是何等可悲之事啊。 婉婉内心充满了激盪无比的惆怅。 而姜陵到底是百里聂的儿子,知晓百里聂的德性。 他看法当然和婉婉很不一样。 他认为百里聂只是很单纯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转移话题,以达到摆脱风徽征的目的。 风徽征却只是轻轻的一挑眉头。 百里聂嘆了口气:「到时候,兵戈一起,朝廷必定要招兵,可上战场一定会死人的。倘若所征之兵是强征入伍,未免毫无战意,军心懈怠,不堪一击。不过若有小风这般好口才的御史大人跑去鼓舞士气,激励人心,必定能让我龙胤儿郎,热血沸腾,心甘情愿上战场,死有何惧!但有理想,何惧牺牲一句臭皮囊!别说那些凡夫俗子听了必定热血沸腾,便是我,也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小激动。」 朝廷就是需要风徽征这样子的人才! 百里聂微笑夸赞! 风徽征冷笑,笑意森森:「长留王殿下,我这些话儿,都是诚心诚意,和你说的。」 百里聂嘆了口气,手指曲起了下颚,轻轻的蹭了一下下巴:「我也是诚心诚意的——」 「怕麻烦。」 婉婉忍不住嘤了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脸蛋。 这个长留王,简直就是个死无赖。 风大人平时是何等的兇狠,性子决绝,雷令风行,俊美皮相之下所遮掩的俱是森森狠意,说一不二。 他哪里能容百里聂这故意戏嚯的言语。 大约,必定是会怒气冲天。 说不准,还会在这儿对百里聂动手。 然而风徽征却只冷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果真,是无可救药。」 婉婉不觉悄悄的张开了手指缝,只瞧着竟似云雨初歇,全无风浪。方才乌云密布,分明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然而如今,不但没有雷雨急行,反而云散风清。 风徽征方才的激动好似假的一样,又恢復平时宛如神祇,无喜无怒,沉沉淡漠的模样。 婉婉慢慢的放下了手掌,还有那么一阵子的恍恍惚惚的。 惹,大人刚才不是声泪俱下,好激动,说到了年少时候的理想,真情流露,恨铁不成钢。 简直一言不合,就要与长留王绝交一样。 如今眼见百里聂无动于衷,却也是顿时也恢復如初,仍如平时一般高傲冷然。 她若是没瞧花眼,自家大人刚才竟对百里聂翻了个白眼。 百里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温文尔雅,唇角带笑:「小风,且喝茶润润嗓子,想来也是说得嗓子都发涩了。」 风徽征轻品茶水,百里聂的茶,不是浓了,就是淡了。 若多喝几次,倒也已然是会习惯。 百里聂没什么味觉,故而茶水总是泡不好。饶是如此,他每次送给人的茶,却也是不热不凉,温度恰到好处,正适合入口。 他若能感觉到的东西,总是能算计得恰到好处,一丝也是不差。 风徽征咽下了这一杯略略显得发苦的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旋即却也是不动声色言语:「殿下不欲插手,大约也是绝不会这样子拦着,不让自己儿子插手。」 百里聂略略苍白的手指,也是轻捏茶杯,轻轻的品尝了一口,缓缓说道:「儿大不由爹。阿陵怎么样,我总不会管束得太厉害的。」 风徽征低低冷笑:「不错,别说是儿子,便算是下属,倘若有了异心,谁也是管束不住。」 他冷飕飕的眸子,扫向了婉婉,惹得这善于易容的纤弱女郎顿时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婉婉生生挤出了一缕笑容:「陵公子也是心疼自己的小姑姑,那萧英十分可恨,如此欺辱贞敏公主,谁都瞧不过去。堂堂男子汉,却也是如此欺辱一个女孩子,又如何不让人义愤填膺。」 她更愤愤不平:「萧英既然是做出了此等事情,那就应该宣扬满京城都是知晓。如今贞敏公主客居于睿王妃身边,京城已经是传得可谓是沸沸扬扬,只说她必定是在萧家是受尽了委屈。否则这好好的一个侯府正妻不享受,却拼命要去睿王妃身边被幽静。便是公主打人,也不过是故意为之,只不过是为了要避开萧英罢了。」 萧英此人,可谓是禽兽不如。 姜陵却举起了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以上不过是事情真相,这父亲也有教导,这欲要击败一个对手,便需得毁去这个人的名声。既然如此,又怎可就事论事,必定要是添油加醋,极尽诋毁,将能想到的种种骇人听闻的丑事,都是加在了萧英身上。就算是荒诞不堪,种种离奇,越是这样子,愿意听的也是越多。」 百里聂极力称赞:「阿陵平素虽不够听话,却毕竟还是将为父种种教导,放在了心上。」 风徽征手指头慢慢的磨蹭茶杯边沿,缓缓说道:「长留王府的家教,果真是不拘一格。」 百里聂微笑:「小孩子,不要夸得太厉害,会骄傲的。」 姜陵脸颊果然是红扑扑的越发显得开心:「既然如此,何不集思广益,觉得应该给北静侯以何等丑闻加身。」 他眼珠子滴熘熘的一转:「我便先抛砖引玉如何?大约是两年前,北静侯上战场打战之际,被敌人射了一箭,可巧就被射中了腰身。正因为如此,他从此以后,就好可怜,就不能人道。从此,为国牺牲了自己男人的尊严!正因为他对公主不能人道,故而种种折磨,发泄内心不满。他以为公主年幼,不懂人事,能煳弄过去,哪里能想得到,被公主识破他乃一介废人,还不就拳脚相加,对公主狠下辣手。可怜一个为国尽忠的忠臣,从此就是一个太监,实在是令人怜悯。」 婉婉一时也是颇具妙思,天马行空,偶得一慧:「萧侯爷曾经出入青楼,让青楼女子百般服侍,妄图重振雄风,岂料,岂料那儿就是不行。惹得萧侯爷大怒,却偏生也是无可奈何。直到他误入男风馆,才,才忽而知晓这天地之间居然还有这般妙处。从此,萧侯爷就喜欢上了男人。不过他那儿不行,只能是下面那个。若不是萧夫人逼着非娶填房,那也是不会迎娶公主进门。人家在那院中早有相好的。可惜,公主却不肯装聋作哑,因此遭受到了萧英的毒打和虐待。」 风徽征本自又端起了茶杯,小口品茶,听到了婉婉所言,更不觉闷闷的咳嗽了一声。 他性有洁癖,点尘不染,身边个个下属,也将他奉为神明,并且知晓克制己身。 偏偏就是这个婉婉,却不知修身养性。当初若非在她房中搜出那些个不堪入目,龙阳情事的话本,何至于送婉婉前来百里聂这处,受些教训折磨。 风徽征心里冷笑,瞧来倒是自己错了。送了婉婉来这儿,岂不是变本加厉,更不知学好。 婉婉却不觉轻轻的眨眨眼睛,一双眸子扑扑闪闪的,真心实意,十分崇拜说道:「大人一向天人之姿,无比聪慧,想来大人也必定更有想法,你说是不是?」 风徽征慢慢的咽下了喉头那略略苦涩的茶水,略做沉吟:「萧英他狼子野心,早与东海勾结,自然是,欲图谋反的。陛下容下他,那是养虎为患。」 说到了这儿,风徽征不觉流转了一缕凌厉之色,手中茶盏之中的茶水,却也是轻轻摇晃。 姜陵和婉婉却也是不约而同,唇角轻轻抽动了一二。 如此庸俗,如此平淡,风大人不是智冠天下,怎么就说出这般毫无想像力,平平无奇的流言蜚语。 风徽征眼中透出了冷锐之色:「纵然是从前,萧英能骗尽天下人,却也是骗不过我。他狼子野心,绝非忠臣。若能搅乱天下,获取权势,这等野心之辈,必定是会毫不犹豫。只可惜,纵然有此闲言碎语,陛下竟总是不闻不问。可笑陛下素来多心,却对萧英故作宽容,什么谋反之言,只当做那反间之计,离间之策。」 还有些话儿,风徽征也不能明言。他相信自己纵然不说出口,可是百里聂却应该明白的。 宣德帝不是不怀疑,而是不想怀疑,也不敢怀疑。 毕竟萧英是他手中重要之极的筹谋,不是随随便便,便是可以轻易动之。毕竟在宣德帝看来,萧英招降了李玄真,才能让朝廷保持这微妙的和平。 然而在风徽征瞧来,此刻除掉萧英,还只是割肉之痛。再加以延迟,恐怕真会动其筋骨。 耳边,却听到婉婉小心翼翼说道:「大人也知晓,此等传言,了无新意。百姓若加以议论,说不定还会招惹朝廷追究,只怕,有些不好。」 姜陵连忙说道:「想来风叔素来是没有听闲言碎语,流言蜚语,从中得到乐趣的爱好,故而并不知晓,这其中美妙与勾人胃口之处。」 风徽征容色冷冷:「所谓谣言止于智者,这天底下流言蜚语,又如何能瞒过我的法眼。」 如此理直气壮,反而让姜陵无言以对。 百里聂却慢吞吞的说道:「阿陵,不可为难小风。父王虽无心插手,不过事到如今,也乐意帮衬一二,做出些许贡献。公主受虐,这女人受虐,一向都是婆媳不和,一向都是婆婆太爱惜儿子,不乐意儿子的妻子分薄自己的母子之爱。你说,若是传出,萧英和亲娘打小相依为命,感情非凡,寡母爱惜,同寝同住。这母子之间,有些个事儿,故而才接二连三剋死媳妇。萧英就想折腾死妻子,和亲娘长相厮守。这是否,还算勾人胃口?」 一番话听得风徽征唇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此等污秽言语,定然是不能让外边之人知晓是从百里聂口中传出来。 如此仙人般的长留王,倘若真面目被那些个无知少女所瞧见,那是何等煞风景,坏形象之事。 「老聂说得好,还是老聂有新意。」 「王爷就是王爷,就是这样子与众不同,拘变化,令人好生佩服。」 那纷纷雨的流言蜚语,在第二日,却也是传遍了整个龙胤京城,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是为之沸腾。 朱雀街道之上,一辆马车却也是悄然停了下来。 马车上的婢女下来买些个糕点,而马车上的少女,却也是凝神静气,洗耳旁听。 那些吃早茶的客人,一边用些早点,却也是全不会理会那些富贵人家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这吃东西时候,说些个精彩故事下饭佐餐,那才是有滋有味。 「原本听闻那贞敏公主绝世美貌,艷色无双,那日有人在朱雀大街上瞧着,果真好看。哪里能想得得到,哎,自家夫君是个不能人道的玩意儿。」 「北静侯这么一副武夫的身材,身子健硕,看着好生威武,当真,当真喜欢男人?」 「哪里还有假,其实京城的南风院里面早就已经传遍了,只不过外人不知道。生得威武又如何,还不是银样镴枪头,根本不管用,那就是个虚的。既然是虚的,得走后面。」 「这堂堂侯爷,还让人家玩儿后面呀,难怪公主嫌噁心,不肯跟他好。被他打了,却也是想方设法的就往外边跑。」 「到底是金枝玉叶,北静侯府怎么这么大胆。」 「哎,谁让北静侯府没规矩呢。这萧英爹死得早,这亲娘也是念着儿子,据说原本娶了元秋娘,母子两个也是脱了衣服,赤条条的滚了在一处。却也是生生将原配给气死了,后来才娶了第二个。有这个亲娘遮掩,这萧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不是说公主是自个儿不要脸贴着嫁进来的吗?」 「这是自然,这北静侯府原本不是想要娶个元家旁支女好拿捏吗?谁让公主硬要嫁过来,这些事儿方才是被扯了出来的。」 这些个流言蜚语,寻常贵女纵然是想听,听了必定是会脸红。可是马车之上元月砂听了,却也是面色不改。 待湘染买回了桂花糕,元月砂方才轻轻的放下了车帘子。 她忍不住想,转眼间就在这些个谣言纷纷之中,京城时光又流逝了十数日了。 贞敏公主到了睿王妃身边,似是出奇的安静。反倒是睿王妃,却也是广发帖子,只言她再来京城,诸多不熟悉,故而邀约京城贵眷,来她住所共赏秋菊。 元月砂轻盈的坐在了马车之上,她内里一身素白色底子梅花刺绣的宽袖秋衫儿,外罩淡水如烟浅浅轻纱比甲。一张面容,却也是轻扫娥眉,略染胭脂,精緻的面容更似染上了几许浅浅的艷色。 她漫不经心的把玩自个儿腰间的如意结,一边猜测睿王妃的用意。 马车宽敞,几上摆着几样精细的糕点,一壶清茶,茶香缭绕。 初来京城,睿王妃处境本就微妙。她既是东海而来的质子,又是龙胤贵宾。这些京城权贵,既不敢如何得罪,又不敢如何轻慢。 龙轻梅倒是极张扬,也不客气的性儿。 任谁都知晓她与北静侯府的萧英颇有些旧怨,而龙轻梅干脆让萧英的娇妻养在自己身边。这分明就是落了萧英的脸面,而宣德帝却也是应允此事。 如今更宴请京城贵族,都来她府邸赏菊。 满京城的官宦人家,皇亲国戚,收到龙轻梅的帖子,却也总是须得给几分薄面,来瞧一瞧。 元月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泛起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萧英的死期,她心心念念,也便快到了。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睿王妃如今所居住的宛南别院。 此处别院原本是上一任礼部徐尚书所拥有,修葺精美,院落雅致,庭院宽阔。待徐尚书告老还乡,便将这宅子卖予洛家。如今宣德帝一开口,翻新之后,此处便是东海睿王妃的下榻之处,落脚之所。 元月砂来得早了些,别的客人还没有来。 奴婢领着元月砂进入,一入这院落之中,便是满院子的菊花清香,这样子的扑面而来。 端是透人心脾,令人愉悦得紧。 元月砂眸光流转:「未知贞敏公主人在哪里,月砂想要去探望一二。」 那婢女轻轻的应了一声,领着元月砂到了贞敏公主所在的院落。 贞敏公主所居住的小院儿清幽,颇显雅致。 元月砂轻盈掠入时候,却见一妙龄身影,慢慢的提着裙摆,缓缓行走,足步似有些艰涩。 她仔细一瞧,那姑娘年岁尚幼,却秀美无比,赫然正是贞敏公主。只见贞敏公主一身衣衫素净,雪白雅致,倒也还算过得去。可那纤纤玉足,如今却也是赤着脚,走在了铺了一颗颗石头的花园小径之上。昨日一场秋雨,雨水沁润,浇得地面上的石头冷冰冰的,泥土也是又滑又污。 贞敏公主这样子一步步的走了过去,纤纤双足,沾染了泥污,那素来娇嫩的足掌也是被碎石磨坏了些了。 她轻轻的拢起了眉头,也似有些淡淡的痛楚。 而贞敏公主身边,却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 元月砂轻轻的一皱眉头,向前扶住了贞敏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你总是金枝玉叶之躯,想来睿王妃的南苑别院,总不至于有人胆敢为难于你吧。」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也是不觉瞧向了一边的婢女。 那婢女触及元月砂寒光闪闪的眸子,不自禁也是打了一个寒颤。 她慌忙说道:「奴婢,奴婢没有在公主院子里面,自然是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月砂唇角却也是噙着一缕冷笑:「你怎么会不知晓,便是我这个外人,也是知晓怎么一回事情。这别院之中,除了睿王世子,谁会折磨无聊,又有谁会有这样子大的胆子,折腾这样子一个楚楚可人的公主。」 李惠雪是个纯善的女子,自然是不会这么做。 她心里要是不痛快了,只需要轻轻的皱起了眉头,稍微流露出些委屈之色。 那么自然也是会有人,替李惠雪觉得委屈,为了李惠雪折腾别的人。 既然是如此,自然也是绝不会脏了李惠雪的一根手指头。那么这个娇滴滴的司徒夫人,又怎么会起什么坏心肠呢? 元月砂也料想,贞敏公主这段日子约莫是不会过得如何的痛快。 只不过,却料不到石煊居然是这样子的明目张胆。 元月砂点破了这一点,那婢女自然也是不好说些什么了,只吶吶无语。 贞敏公主轻轻的别过脸去,这般窘迫样子,被别的人瞧见了,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她向来是很骄傲的,就好似天上的明月。如今这副沦落的样子,又让元月砂不止一次的瞧见,这也是让贞敏公主内心之中,是更加的不是滋味了。 她慢慢的轻轻的拂过了自己衣衫,方才自己被石煊侍从暗中扔了污泥,污了衣衫和鞋袜。 贞敏公主好洁,虽然到了秋天,池水可是有些透凉了,她也没可计较的地方,只在池水边清洗自己被泥污弄脏的裙摆和鞋袜。纵然是湿润透了,也比穿着脏污之物要强些。可却没想到,石煊居然是趁着自己在池水里面洗涤双足时候,将自己那一双鞋子给拿走了去。便是侍候自己的婢女,也是悄悄的避开,也是不肯得罪睿王世子。 这些婢女,有些是睿王妃从东海带来的。而还有一些,是到了京城之后,方才置办的。 可无论是怎么来的,这些婢女都是清清楚楚的知晓,石煊这个睿王世子不好惹。 他不但心性冷漠,还性子狡诈,诸多手腕,防不胜防。谁要是得罪了石煊,那也是会让石煊用尽手段,占尽了道理欺辱。 而被石煊欺辱了,却也好似哑巴吃黄莲一样,虽然是苦苦的,却也是苦得说不出口来。 这么一个恶魔一般的睿王世子,她们这些下人身份卑贱,怎么能够得罪。 故而纵然贞敏公主受了什么委屈,她们也是视若不见。 然而正在这时候,石煊那极张扬又阴险的少年嗓音却也是响了起来:「怎么每次见到了昭华县主,县主都是这样子的不依不饶。就将我石煊,想得这样子坏,甚至在贞敏公主面前,中伤于我。」 一边这样子说着,石煊面上带笑,这样儿缓缓的走了过来了。 他好似生来就是这样子的,坏里坏气的,仿佛故意挑衅你,可又让你抓不住他的不是,就是故意膈应人的样儿。 「贞敏公主是金枝玉叶,陛下的女儿,无比的金贵,十分的要紧。我区区一个睿王过继过来的儿子,还不是亲的,哪里还能开罪公主,那可是对陛下不敬。我也是不知晓,自个儿是不是真的得罪了昭华县主了,怎么县主字字句句,都是要将我往死里逼。」 石煊轻轻的抬起头,带着几分邪气的少年眼眸之中,却也是透出了缕缕冷色。 他厌恶元月砂,可谓是厌恶透了。 比起贞敏公主,石煊更厌憎元月砂。 这个女人,处处对雪姐姐紧逼,两次都是惹得雪姐姐十分伤心,这已然是让石煊无法容忍了。 雪姐姐那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单单纯纯的人儿,元月砂为什么要故意伤害,惹得雪姐姐是如此的伤心呢? 元月砂想要得到周世澜,喜欢上周世澜那样子的混帐,石煊可懒得理会。 可元月砂断断不应该为了周世澜,对雪姐姐处处为难,这般紧逼。 元月砂不屑的笑了笑,对着石煊言语:「世子,如今这般情态,你却好睁着眼睛说瞎话。」 贞敏公主感觉到了石煊那如冷电一般目光扫过了,蕴含了几许的恶意,扫过了自个儿的纤细玉足。一股子恼恨之意,羞涩之情,顿时涌上了心头,让贞敏公主忍不住伸出手,死死的攥住了自己的裙摆。 倘若,倘若自己还如从前那般尊贵,又岂容石煊这般轻佻的打量自己,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才知晓是何等的珍贵。 石煊却不慌不忙:「是我身边的奴才一时不慎,弄脏了贞敏公主的鞋袜,当时已然是赔罪,公主聪慧大度,温文尔雅,已然说原谅了这些下人。然而我这个睿王世子,仍然是心里面好生愧疚,故而拿走了贞敏公主脏污的鞋袜,送来崭新的一双,只盼望能弥补过错。」 说到了这儿,石煊也是皱起了眉头,极为好奇:「怎么公主身边的婢女,居然不知劝阻公主,居然是让公主赤足来到了这儿。」 仿佛,一切都是与他无关,一切都是他的一番好意。 而石煊手中,却也是拿着一双精巧的绣鞋。 他一伸手,自也是有人接过了这双绣鞋,送到了贞敏公主跟前。 贞敏公主身躯轻轻的发抖,蓦然狠狠一咬唇瓣,唇齿之间竟似添了些个血腥滋味。 她却也是伸出手,将那一双绣鞋死死的攥住在了手中,缓缓说道:「那就多谢睿王世子了。」 石煊有些烦躁的一擦手指上的玉石扳指,他就是故意让人弄走了贞敏公主的绣鞋,让贞敏公主着急。只不过,他原本以为,贞敏公主会又气又恼的困在水池边,却没想到贞敏公主居然是赤足走到了这儿。 那双纤细双足,沾染了泥污,没脏的地方却如白玉凝脂,白得有些刺目。 石煊有些不悦的想,他可没想到那婢女居然胆敢偷偷走了。若服侍贞敏公主的婢女还在,大约也是绝不敢容这般娇贵公主,赤足行走。虽然百里敏已然是失宠,可到底是个公主,倘若当真碰坏了一点儿,自己岂不是惹祸了。想到了这儿,石煊心中一股子莫名的烦躁之意也是更浓了。 元月砂却心里冷笑,石煊小小年纪,却也是工于心计。不错,如今石煊有些手段,还有些孩子气,却也是已经有了孩子气的恶毒了。若是再长大了一些,石煊想来会是个更加狠辣的男人。 东海石姓一族,是向来都会做些个谋反的勾当的。 元月砂口中却也是不肯相让:「那就请睿王世子的下人,不会再可巧这般不小心。睿王世子,不会再可巧这般鲁莽,拿走鞋子却不说明这其中缘由。而贞敏公主身边婢女,更不会可巧就不在公主身边。那么月砂,也不会可巧误会。误会了睿王世子不要紧,最要紧的,可不是要误会世子那位娇滴滴的雪姐姐。免得误会,是李惠雪不满意贞敏公主,让睿王世子动手。毕竟满京城的人都是知晓,贞敏公主因为打了李惠雪,才在这睿王妃身边受些教导。」 石煊一双眸子之中,因为元月砂这样子的话儿,更忍不住透出了浓浓的怒火,仿若是准备要将元月砂就这般焚烧,狠狠弄毁。 好个元月砂,这张口闭口的,就是提及自己的雪姐姐。 她知晓李惠雪是自己的心尖子肉,更是属于石煊的弱点。 元月砂这样子说,就是让石煊知晓,倘若他再欺辱贞敏公主,那就是让李惠雪背负这个心胸狭隘的名声。而这,可巧是石煊的死穴。 石煊倒是并不如何在乎自己的名声,反正男儿大丈夫,倘若要成其事业,有些兇狠狡诈,心狠手辣的名声也是没什么不好。石家多年来也是心存反意,而石煊内心,更是早就以那逆贼自居了。他才不会如何在意自己的名声,更是不在乎自己在龙胤京城的名声。 可是李惠雪却也是分明是在乎的,她宛如冰雪一般的一个人,娇滴滴的,素来也是冰清玉洁,温顺善良。这样子一个善良的女儿,如若忽而知晓自己染上了欺辱人的名声,他真不敢想像雪姐姐是如何的难受。 想到了这儿,石煊冷冷的嘿嘿发笑,却也是分明添了几许的讽刺之意。也因为他被元月砂所激怒,一张少年清秀的脸颊,竟似飞上了两片红晕。 他嗓音因为动怒而有些沙哑,嗓音更平添了几许的清越:「来人呀,将服侍贞敏公主的婢女萱草给我抓上来,不知道好好服侍主子,还能有道理了?」 也不多时,萱草就被生生扯上来,惊恐不已。 石煊冷怒发笑:「我娘让你侍候公主,不是让你偷懒,让你没管住公主,让她赤足行走。你瞧公主娇滴滴的,莲花一般的双足,岂可踩在了枯枝之上,碎石上头。如今受了苦楚,这都是这个奴婢不知晓进退,居然是不知道好好的服侍主子。」 说到了这儿,石煊蓦然是抽出了鞭子,一下子狠狠的抽打下去了。 啪的一下,却打得萱草皮开肉绽。 其实萱草只是畏惧石煊,不敢管贞敏公主这档子事。 石煊口中却是说道:「如今,我更要代公主教训于你,让公主消消气。」 他再狠狠一下,却也是一鞭子抽打下去,鲜血淋漓。 这般狠戾,分明是故意为之。谁不知晓贞敏公主是因为对李惠雪无礼,故而被拘住在睿王妃身边。如今这样子事情传出去,别人更是会说,贞敏公主纵然在睿王妃身边,那刁蛮之性儿却也是不减。京城谣言虽然都是很多,然而许多都是无凭无据。有些人也是禁不住想,也许,当真是因为贞敏公主刁蛮,得罪了睿王妃才被幽禁起来也是说不定。
157 萧英生恨 贞敏公主双手死死的搅去了裙摆,眼瞧着眼前淋漓的鲜血,不知为什么,竟似让她微微有些晕眩 眼前的石煊,让贞敏公主不自禁的想到了萧英的暴虐。萧英那样子的狠劲儿,却与眼前鞭笞婢女的石煊糅合在了一起。 那婢女却也是禁不住泪水盈盈,哭泣不已。 元月砂笑容冷润:「睿王世子如此行事,只恐怕公主愧不敢当,受不起睿王世子的殷切。」 石煊好似听不出元月砂口中那股子淡淡的讽刺之意,言语含笑,缓缓说道:「既然公主已然是饶了你了,萱草,那我便不与你计较。你以后必定是要好生服侍贞敏公主,一旦贞敏公主有什么岔子,我便绝对不会轻饶于你。你只是个奴婢,做错了事情,备受惩罚,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了这儿,石煊眼波流转,一缕淡淡的邪气却也是萦绕在了他的眉宇之间:「你只需记得,今日你这样子受苦,是因为贞敏公主。她不依不饶,非得要跟你过不去,才让你受这鞭笞之刑。」 萱草不敢说话,垂下头去,略略动了动,只觉得自个儿后背好似针扎也似的疼痛。 不待元月砂说什么,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轻轻一福:「世子如此用心,敏儿感激不尽。我原本是犯了错,才被幽禁于此。却不料世子对我是如此小心翼翼,关怀备至,倒是令我受宠若惊。」 那言语淡淡的,倒是有些波澜不惊的味道。 石煊蓦然有些恼恨,死死的扣住了鞭子。 贞敏公主虽然双足沾染了污泥,一身狼狈,可是却仍然是如此的落落大方,并且也是很沉得住气。这龙胤公主固然是心肠极狠,又令人厌恶,却是极为坚韧的性儿。仿若自己平素的折腾,都不过是一些不打紧之事。 石煊手背青筋凸了凸,蓦然狠狠一鞭子,又抽打在了萱草身上:「公主宽容大度,却是你这个贱婢不懂事。」 都是这个萱草,若不是萱草怕事,也不会让贞敏公主一双赤足走路。 石煊不无恼恨,不觉心忖,若不是这样儿,也是不会让元月砂瞧见了,让元月砂在这儿冷嘲热讽的。惹得自个儿,倒是拿来一双绣鞋赔罪,以做遮掩。不然纵然是睿王妃知晓了,也是不会轻饶。 他死死的捏着手中鞭子,鞭身之上,一滴血珠子缓缓的滴落,落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之上。 石煊狠狠将鞭子扔给了一边的侍从,扭头便走。 萱草这个丫鬟身子本来就弱,如今受了几鞭子,更是软在地上起不来。 贞敏公主缓缓说道:「还劳县主命人将萱草送回去,寻些个金创药裹伤。」 她倒也不是以德报怨,自己毕竟还要呆在这睿王妃身边。萱草服侍自己,虽然故意视若无睹,可别的奴婢必定也是觉得萱草是迫不得已,左右为难。如今自己此举,虽不至于让下人感恩戴德,不过却也是让他们知晓,萱草受刑是石煊的暴虐,和自个儿没什么关系。 如今贞敏公主虽处境不好,可她也已然沉得住气,为自己处境筹谋。 从前因为和薛家婚事,知晓薛采青另有心上人,她自是觉得是奇耻大辱。如今想想,其实那也不算什么,至多想法子不嫁薛采青罢了,又何必那样子生气呢?当然她以前是个娇宠公主时候,也不会理睬下人的看法。 元月砂也是略略明白贞敏公主的用意,不觉轻轻的点点头,打发湘染去了,扶着贞敏公主坐下来。 「睿王世子性子极差,倒是让公主吃了苦头了。」 贞敏公主略有倦意,精神还好,唇角噙着一缕淡淡的笑容,轻轻摇摇头:「这也不算什么,既然打了李惠雪才留下来,人家弟弟不欢喜,也能想得到。石煊虽然脾气不好,可是,他那些手腕,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意儿,他不敢弄得过了些,招惹睿王妃不欢喜。」 龙轻梅可不似萧夫人,能对那种种事情,视若无睹。 石煊虽然狠辣,可是比起萧英,差得老远了,确确实实,只是个孩子罢了。 一想到了萧英,贞敏公主就忍不住升起了一缕寒意。这些日子,她也是分不出心思去怪罪石煊。 萱草被打成了重伤,湘染讨了些热水、药粉,过来。 贞敏公主洗去了脚上的泥污,敷了药。因她一时也找不到替换绣鞋,便穿上了石煊送过来的那一双。这鞋子底子软和,面料舒服,不大不小。绣鞋上绣着几朵娇梅,点缀了几颗珍珠,做得十分精緻绣巧。 贞敏公主穿上了绣鞋,纤细玉足轻轻的踩在了地面上,虽然鞋子穿着舒服,料子也不错,可贞敏公主却感觉到了一阵子的厌恶。那鞋子面料贴在纤足之上的感觉,宛若石煊目光盯着自己赤足的感觉。虽然男人的眸子是没有实质的,可石煊目光落在了自个儿赤着双足时候,总不觉令人生出了几许厌恶之感。而这样子的厌恶之感,也使得贞敏公主更恨不得狠狠的踩了两下纤足。她有些厌恶自己脚上穿着石煊送上来的绣鞋了,一阵子的不自在,厌恶之意更是不觉浓了几分。 元月砂却若有所思,瞧着这一双合适的绣鞋,眼神略略有些深邃。 不过有些事儿,贞敏公主若不肯理会,元月砂也不必挑明这样子的话儿。 元月砂嗓音清润,宛如坚冰之下暗暗流动的水流,流转淡淡的冰凉,在那淡淡的菊花清香之中,却也是显得极为清润细微,那嫣红的唇瓣轻轻吐出了冰丝丝寒意:「就不知晓,贞敏公主肯当众跟北静侯府撕破脸皮。」 贞敏公主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顿时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细润的光辉,染上了一缕淡淡的寒芒。 别院里面一股子浓郁的菊花香气轻盈的涌来,却也是惹得满园芬芳,令人不自禁为之心折。 而贞敏公主原本淡淡的容色,却也染上了几许恐惧,又有说不出的愤怒。 是了,自己原本的幸福,所有的骄傲,都是已然让萧英这样子毁了去。她宽大的衣袖慢慢的垂下滑落,掩住了雪白水润的手掌。而那一双水润纤细的双手,却也是死死的捏紧了一块帕儿,似乎也是恨不得将这块帕子狠狠的撕碎了。 萧英既然是娶了她,还死活不肯放手,那么她也是不会客气,定然也是会狠狠的咬下了萧英一块块肉。她日子不好过,萧英也是绝不能随心所欲。贞敏公主那么一双美眸之中,却也是不自禁流转了一缕浓浓的恨意。 北静侯府,萧英慢有条理的把玩手里面的鞭子。那鞭子随意往空中一甩,却也是啪啪做声。这条金色的鞭子,一片片的鳞片长开,就好似一条金色的巨龙。而这样子鞭子狠狠的一鞭子抽打过去,却也是顿时能将人抽打得血肉模煳,不成人样儿。 他看似轻描淡写,可是那眼底却也是蕴含了说不出的愠怒,以及深邃污黑的恼恨。 萧英唇角噙着一缕淡淡的冷笑,而此时此刻,他面前那个人已然是血肉模煳,难以辨认出原来的模样。 他颤抖着在地上轻轻的挣扎,身躯轻轻的颤抖,内心充满了恐惧。 这世上怎可有宛如萧英这样子的人,好似恶魔似的,竟然是如此的兇残,这般可怖,令人不觉为之心悸。 那血人若皮肉无损,原本也应当是个一身烟花风流味儿的健硕男子,京城青菊院的头牌青郎。这青郎不但皮相好,身子健硕,而且那吟风弄月,弹琴吹箫,牌九骰子,品酒弄茶,却也是无一不精,无一不通。他这般性子,是专门侍候那些个上岁数又财帛颇丰的妇人,偶尔连男子也是侍候。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京城流言纷纷时候,说了几句自抬身价的话儿。他只觉得人人都在议论,难免轻狂,只说萧英曾经到过他房间里面,被侍候过。这些言语,一般也是当不得真。可是萧英却也是当真了,于是青郎就被捉住了萧英这儿,被萧英好生招待,一番鞭笞。 青郎眼中也是不觉流转了浓浓惧意,他心里面早就已经后悔了,倘若早知晓萧英是这样子人,他必定也是不敢如此。如今他浑身上下都是没有一块好肉,更是剧痛无比,可谓是极为难受。 萧英一双眸子却也是极为淡漠,瞧着这眼前血肉,宛如死物。 他捏着鞭子的手掌,轻轻颤抖,却也是生生气的。 那些噁心无比的谣言,传得京城到处都是,极是污秽,绘声绘色。 不错,他萧英确实性子暴虐,却只爱那等清白处子,绝不沾染那些个别人用过的东西。他喜欢年纪偏小的女孩子,年纪越小,他越是喜爱。 至于青楼里面的女子,却也是让萧英倒尽了胃口,毫无兴致。纵然是所谓的清倌人,落在萧英眼中,仍然不过是风尘烟花,浑身污秽,十分难看。 唯有一身贞洁的大家闺秀,方才是萧英所喜爱的东西。然而那些流言蜚语,不但有损他男人的尊严,更绘声绘色污衊他喜爱男子,有那十分噁心的嗜好。更不必提那谣言之中,传闻他有恋母之癖,格外不堪。 饶是萧英素来沉稳,如今也是生生好似被狗咬了一口,脸色十分难看。 只是区区鞭笞,又如何能解他心中之中。 青郎却受了苦,彻底惧了,此刻他已然相信萧英必定凌虐贞敏公主,然而这些事儿似也是并不重要。如今青郎所想要的,就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免得再生生被萧英所践踏。 他不觉挣扎着身躯,拼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苦苦哀求:「侯爷,侯爷,求你饶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大家都这样子传,那莺莺院的风妙花说你让她时候,瞧能不能一展雄风。那回春堂的王大夫,只说侯爷你在他那里买了补身子壮阳的药,然后才能重振雄风。便是青菊院里的茱萸,也只说侍候过侯爷。我,我不过见他们都这般传扬,故而胡言乱语,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过是自夸两句,以显示自己能耐,平时我这般言语也多了,也,也是没有人相信了。」 他也是急煳涂了,痛煳涂了,故而说话也是不知晓轻重,也是乱了分寸。 此时此刻,青郎更未曾留意到,自己每说一句话儿,萧英便是就是难看一份,容色也是更加阴郁。 他蓦然手一伸,袖子里面的匕首顿时也是滑入了萧英的手掌之中,让萧英伸手给捏住。 萧英匕首探入了青郎的口腔,狠狠一搅,竟将一条舌头这样子生生隔断。 一块模煳的血肉,顿时也是落在了地上。 萧英用一块丝帕,慢慢的擦拭了匕首上的血迹,冷冷森森:「用些药,不要轻轻松松的让他给死了。若是这样子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去。将他身上割了一条条口子,涂上蜜糖,招惹来蚂蚁。每天餵了些个参汤,让他一寸寸身子腐烂了,慢慢的去死。」 旋即那把匕首,顿时咚的一下插入了几内,有些个恶狠狠的味道 萧英眼中杀机涌现,一双眸子掠动了森森寒光,透出了兇狠之意。青郎言下之意,就是如今满京城的青楼粉头,小院相公,都编排自己的言语,作为谈资? 刚才青郎口中说的那些个人名字,却也是让萧英内心之中涌起了森森的狠意,只恨不得提起了匕首,将这些个人统统都凌迟碎剐。 当萧夫人踏入了房间里面时候,青郎的身子却也是被生生拖曳出去了。 那地面之上,却也是顿时添了一缕蜿蜒的血痕。 寒意森森,透人心魄。 纵然萧夫人并非一个心慈的人,此时此刻,却也是不自禁的瞧得心惊肉跳,一阵子的胆颤心惊。 萧英的手腕,未免是太狠辣了。 萧夫人略定了定心神,缓缓说道:「英儿,任是外头传出了什么个流言蜚语,你也要定住了心神,可不要被搅得心烦意乱,心浮气躁。若是因此,做了什么错事,岂不是自误误人,平白便宜了你的那些对头。贞敏公主你虽喜爱,可她却跟你没有什么夫妻之情,她巴不得你有什么错处,瞧着你倒霉,好让她十分的欢喜。」 萧英如此急躁,所以萧夫人要提及贞敏公主,说到了贞敏公主,也指望这个女人的名字能让萧英清醒清醒。 萧夫人心里面嘆了口气,这位美丽的龙胤公主,倒也是红颜祸水,家宅不幸。本来这么多年了,萧家总算是好好的,可是自从萧英沉迷于贞敏公主,就带来了种种祸事。 如今萧夫人口中虽然是劝说萧英要沉下心来,可是心里面却也不是滋味。 那些谣言里面,未免过于不堪。自己一个寡妇,带大自己的儿子,萧英虽然染病,却总算对她这个母亲尊重。可是外面的人,却也是说自己跟自己儿子有什么似的。萧夫人心里面也是生气极了,这样子荒唐的话儿,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相信,简直是岂有起理。那些人难道就没有脑子,不能够分辨这其中的真真假假? 可这些流言蜚语越是骇人听闻,乐意听的人也是越多。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脸颊一红,面对儿子时候忽而也是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和不自在。 她强自镇定,打起了精神,劝说萧英:「英儿,事到如今,你也是不能够这样子的煳涂了。如今这些日子,正是你最危险时候。你原本应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可是你呢,却仍然在做这些个煳涂事。不错,这些个青楼名伶本来就是命贱,他们原本是个下贱的人,是地上的污泥,纵然是弄死一个两个,我们萧家,还是能摆得平。可你若在这风口浪尖了,接二连三的弄死这么些个风月名伶,只恐怕,恐怕会被有心人捉住把柄。」 加上这个青郎,是这段日子第三个了。 萧夫人忍了又忍,如今却也是再也都无法忍耐,内心之中,更是好生不是滋味。 萧英才能是有的,只不过性子太兇狠了些,又染了病。 然而他却是萧家的一切,若是萧英没有了,萧家一切都没有了。无论如何,萧英也是绝对不能倒下去。 萧夫人胸口轻轻的起伏,担切无比的盯住了萧英。 萧英那一块丝帕擦去了匕首上血迹了,又顺手将手上血污给擦干净了。 旋即,萧英又将那块手帕轻轻的抛到了地上,弃而不用。 萧英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母亲这样子说,我也是有分寸的。儿子这就换了一身衣衫,出门走一走。」 萧夫人忍不住捂住了胸口:「你,你要往哪里去?」 她算是怕了,生恐萧英出去,又折腾点什么事儿出来。 这样子一来,萧夫人一颗心可是承受不起。 萧英却不觉嗤笑:「母亲,你太小瞧儿子了,这世上无论是谁要打倒我,那都没那么容易的。今日睿王妃邀请宾客,到了花园里面赏花。那些花朵儿十分的娇艷,敏儿也是会在哪里。我这个丈夫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妻子了,总是要去瞧一瞧,和自己许久未曾见到的妻子说说话儿,与她一番温柔体贴。就算满京城都是流言蜚语,难道儿子就不去了,显得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一样。母亲,你身子不好,还是在家里面好生休息吧。」 萧夫人的身子摇摇欲坠,一旁的嬷嬷却也是伸出手,将萧夫人的身子轻轻的扶住。 萧夫人心里面也是充满了苦涩,不错,如今是她张口,要儿子坚强一二。然而实则受不得流言蜚语的人并不是萧英,而是萧夫人自己。外边都是传出了关于母子的种种不堪污秽流言,萧夫人实在也是不乐意现身人前,让那些个从前敬重自己的京城贵妇人们拿着异样的目光瞧着自己。 没有错,她受不了,真的是无法忍受。 然而萧英才不会,他心如铁石,纵然会怒,纵然会恨,可是却也是绝不会退缩。 萧夫人瞧着自己儿子的背影,瞧着地上的一团团血污,只觉得自己却也好似透不过气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儿子为什么非得要强求百里敏,要是没有百里敏,萧家上下还是能够过上好日子的。 还有就是贞敏公主这个儿媳妇,她身为公主,却一点都不贤淑,简直也是受不得半点委屈。 从前元秋娘那孩子,倒也是很好,温柔贤淑,对她儿子也是很好,对婆婆也是孝顺。 若是贞敏公主肯如元秋娘那样子的对待萧英,也许这一切都是不会发生的。 也许她就能感化萧英,萧英的病也是会这样子就好了。 日近中午,睿王妃邀约的那些个客人也是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宛南别院之中。 李惠雪现身于人前,她如今已经是东海睿王的义女了,身份自然是不同了。遥想当初,李惠雪养在了周家,虽然身份特殊,十分尊贵,可到底无父无母,家底子也是单薄。若不是这样子,也许当初李惠雪早就是已经和周世澜相好,成为了宣平侯夫人。 只不过当年也是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惠雪嫁入了东海,离开了京城。等到她回到了京城时候,人虽然是守寡了,可是却也是成为了睿王爷的养女,这身份自然也是不一样。比起李惠雪做闺女儿时候,还多了几分矜贵之气。 李惠雪原本就秉性温柔,人缘也是不差,如今瞧见了以前几个熟识的女眷,却也是不自禁前去打招唿。而人家见她如今已然是东海睿王妃的养女了,自然也是客客气气,不敢怠慢。这些女郎说了会儿话,顿时也是热闹起来了。 李惠雪心中却也是嘆了口气,她还是喜爱京城的热闹的,毕竟自个儿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 嫁入东海,其实李惠雪并不快乐。若不是如今以质子的身份回来,也许李惠雪是会更加开心。 可是今日,李惠雪想到了一些不怎么开心的事情,内心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郁闷。 方才发生的事情,李惠雪也是听说了。石煊为了贞敏公主,鞭笞了萱草,究其原因,就是萱草服侍得不够尽心尽力。 李惠雪听了,心里面未免有些不如何舒畅。 是了,贞敏公主固然是美丽,石煊也不能够为了贞敏公主,如此不慈啊。 她仿佛忘记了,平时石煊也是为了她做了许多不慈之事。 正在这个时候,贞敏公主和元月砂也是联袂而来,现身人前。
158 审问元月砂 正在这个时候,贞敏公主和元月砂也是联袂而来,现身人前。 贞敏公主养了些个日子,脸颊之上淤伤也是淡去了不少,又轻轻的涂了层脂粉,不怎么能瞧得出来了。别人瞧见了,心中也是不觉升起一缕疑惑,关于贞敏公主种种,也是不知晓究竟是真还是假的。 李惠雪眸光轻垂,却也是落在了贞敏公主那么一双纤纤玉足之上。 贞敏公主是匆匆来到了宛南别院的,一时也无甚准备。睿王妃虽然不敢怠慢,衣衫首饰,均是准备了几套崭新的。只不过那衣衫也还罢了,贞敏公主的绣鞋,没哟比着做,直接买的做好的样式,自然不是大了些,就是小了,总不免有些不合脚。这也是是事宜从权,没法子的事儿。 好在贞敏公主养在了宛南别院,安安静静的,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可是如今,贞敏公主那一双纤纤玉足之上,套着一双十分精巧的绣鞋,是石煊给的。 李惠雪别的时候很煳涂,可是这些事情却是心思如尘。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心里面也是不是滋味。 煊儿口口声声,说什么贞敏公主年纪小,手腕狠,欺辱了自己,所以不能饶了去。 李惠雪也是劝过了石煊,可石煊那性儿,怎么能够劝得住?她也是约束不了,管不了这混世魔王。可是如今瞧来,煊儿对贞敏公主还是挺上心的。 这不自禁让李惠雪盯住了贞敏公主那娇艷美丽的脸蛋,阵阵心悸,竟似有些不是滋味。 石煊为什么这样子上心,倒也不难猜,贞敏公主这般姿容,美丽得紧。如今贞敏公主纵然是饱受摧残,却也是无损美丽,更似如珠如玉。这么一个公主饱受折腾,煊儿自然是不免自己心爱贞敏公主了。自己这么样子寡妇,本也是无趣得紧,性子柔柔弱弱,更无贞敏公主这般好看。 煊儿讨好贞敏公主也还罢了,怎么就拿自己做筏子。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替自己出气,去纠缠贞敏公主呢?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却也是不免有些烦躁郁闷。 若是别的人知晓了,只恐怕还以为自己心眼儿极狠辣,不能容忍。一个孤女罢了,被贞敏公主打了就打了,居然还敢计较这掌掴之辱,岂不是显得十分小气。 李惠雪慢慢的收敛了自个儿的眸光,略略有些气闷。 贞敏公主到底是金枝玉叶,果真是娇贵如斯,就算是落难了,煊儿也为这么个女子倾倒。 「雪姐姐——」石煊嗓音在李惠雪耳边响起。 少年一脸讨好,一脸极关切李惠雪的样儿。 李惠雪容色却也是淡淡的,隐隐有些不悦,却也是轻轻皱眉头,话儿也是不肯多说。 若是往常,她还会跟石煊说两句话儿,如今李惠雪却也是眉头不抬,睬也不睬的模样。 石煊瞧着李惠雪这么一副样儿,知晓李惠雪又有什么事情闷在心里面了,因此有些不痛快了。 李惠雪若是生气了,她也不跟你说些不好听的,就这般闷闷的样儿,让你瞧得出来,她心里面不痛快。 石煊不觉微笑:「雪姐姐,我若是不讨你欢喜。你便明明白白跟我说话儿,何必这样子和我置气。」 李惠雪白了石煊一眼,心忖何苦为了个外人跟煊儿生份了,顿时也是轻言细语说道:「煊儿年纪大了,有了主意,会自己盘算了。姐姐过的话儿,你也不肯听了。贞敏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下人服侍不周到,确实不应该。可是饶是如此,你也是不当将个下人鞭笞得鲜血淋漓。萱草年纪小,不懂事,是要教一教。她身份是低了些,可也不可如此狠辣。就算煊儿要讨好公主,也须得有些个慈悲心肠。」 石煊面上热了热,忽而不自禁的有些心虚。雪姐姐如此信任自己,又是一副慈悲心肠,方才将这样子的话儿来跟自己说。可是自己惩罚萱草,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他原本只将贞敏公主晾一晾,可是贞敏公主居然是如此受不住激,弄伤了纤弱的双足,也有几分生恼。故而石煊怪萱草,居然是这样子的不熨帖。 可是无论什么理由,在李惠雪这柔意浓浓,善良单纯的眼波之下,石煊都是说不出口的。 他忍不住有些恼恨的想,贞敏公主除了生得好看一些,别的什么都没有。这个龙胤的公主,根本没有雪姐姐的温顺善良,温婉可亲。 她哪一点都比不上雪姐姐,自己也是不必对贞敏公主有这么些个心思。 石煊故意嗓音扬了扬:「煊儿不是故意的,只是念着贞敏公主是娇贵的身子,又因为下人怠慢生了气,煊儿自然要狠狠惩戒那等不懂事的下人,免得让别的人觉得我们睿王府不懂礼数。」 他这样子故意扬起了声调,果然周围的人都是听到了石煊的言语,一个个的也是禁不住若有所思。 贞敏公主是来睿王府修身养性的,如今却是与睿王府的发生了冲突,如此瞧来,倒显得贞敏公主脾气大了些。 如今整个京城流言蜚语,谣言纷纷,贞敏公主人在这儿,招惹了若干狐疑的目光。然而这位龙胤公主身上,却也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朦胧水色,浑浑噩噩的,让人都是一点儿都瞧不如何清楚。 那些目光落在了贞敏公主身上,贞敏公主并不如何好手,却死死的扯住了藏在袖子里面的手帕。 正在此刻,却见一道悦耳的嗓音,轻柔的在贞敏公主的耳边响起来:「苏颖见过公主,颖儿也是有些日子,未曾见过公主了。」 伴随这轻柔言语,苏颖那绝色美妙的身姿,顿时也是引来了众人的目光,令人不觉目眩神迷,心为之飞,魂为之夺。 好一个绝美的女郎,就聘婷冉冉,从那菊花从中缓缓而来,可谓是无比娇艷,无比动人。 从前贞敏公主和苏颖齐名于京城,是京中最美丽的两个女子。 苏颖为了百里聂,也会用些手段,亲近贞敏公主。 而贞敏公主虽然面上和苏颖和和气气的,却并不觉得苏颖能配得上自个儿的皇兄。 如今再见到了苏颖,贞敏公主恍若隔世,竟似隐隐有些个淡淡的自惭形秽。 苏颖仍然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美貌得紧,才学也是出众。 可是如今自个儿呢,谁都知晓她姻缘不幸,名声也是被污,不似以前那样子的清清白白。 贞敏公主有些不乐意见苏颖,然而苏颖却也是落落大方的凑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贞敏公主也不好有些个什么失礼之举。 元月砂似唇角轻轻上扬,微微的笑了笑。 苏颖是什么性情,实则元月砂心知肚明,格外清楚。 如今元月砂本本分分的,沉默寡言的站在了一边,假作乖巧。 饶是如此,苏颖看似和贞敏公主说话儿,眼角余光,却不觉扫了元月砂一眼。 苏颖内心蓦然流转一缕恨色,她是骄傲的,那日跟百里聂表白,被百里聂所拒。这被拒之辱,固然是刻骨铭心,然而元月砂在一边窥测到了自己失败,这更是苏颖生恨之事。 她忽而瞧着元月砂,却巧笑倩兮,言语温婉:「短短时日,元二小姐就由着这南府郡旁支之女,成为了昭华县主,平布青云,好生让苏颖佩服。」 苏颖记得元月砂那淡绿色的绸裙子,上面白色的花朵儿。这样子的画面,就好似梦魇,深深的烙印在了苏颖脑海之中,让苏颖只觉得倍加受辱,难以忘怀。 元月砂轻轻一拂裙摆,轻声细语:「月砂只是运气好些,苏三小姐这样子的言语,月砂可是承受不起。」 苏颖的唇瓣噙着一缕笑容,手指头却也是慢慢的掐住了自个儿的掌心,竟似觉得一缕锐痛。 从前到底是小瞧元月砂了,以为她出身卑贱,不过是足边污泥,可随意作践。 想不到这元月砂虽然是出身贱了些,心计却也是很深,野心也不见得比自己少,手腕更是狠辣。 为了步步高升,元月砂可以逼疯亲姐姐,要挟亲弟弟,让亲生爹娘滚出京城。 她已然是隐隐觉得,这昭华县主以后,必定是自己的大敌。 她原本和贞敏公主寒暄,如今却不自禁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当初在南府郡,颖儿已经是觉得县主不俗,如今县主能有如此风光富贵,足见县主智慧深厚,福泽绵长。」 元月砂娇润双颊浮起了红晕,似是极害羞了,娇声细语:「苏三小姐此言,可谓是折煞我了。」 苏颖固然是绝色风姿,令人为之心折,更让寻常女郎为之自惭形秽。然而如今,元月砂轻盈的站在了她面前,也许五官容貌稍稍逊色,却莫名竟有一缕不属于苏颖的自信和锋锐。两个人都是面上带着笑容,仿佛是极为和气亲近,只是那样子的笑容,却也是未曾到了心底。 这也是苏颖第一次握住了元月砂的手,微微冰凉,蕴含了一缕淡淡的寒润。那样子的凉意,就算是苏颖这样子的人,也是不自禁的觉得冷到了心底里面去了。 正当这时候,一道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带着几分娇憨,脆生生的说道:「昭华县主,原本是你与北静侯定亲,可惜八字不合,所以姻缘不顺。县主身份固然尊贵,却难免姻缘不顺,未免美玉带了瑕疵,令人惋惜。听说宣平侯周世澜,对你十分亲呢,也是不知晓真还是不真。」 那言语虽然娇憨,却也是蕴含了一缕淡淡的恶意。 元月砂如今是和周世澜有些个流言蜚语,可是这些个流言蜚语,却并不是如何的好听。 毕竟元月砂是未婚的姑娘,出身低了些,如今虽然是县主,却仍然是让有些人内心不顺意,暗暗说她到底身份卑贱。她那一双父母,别人也不是没见识过,实在是粗鄙庸俗,不堪得紧。亏得如今,已经是没有在京城了。只怕是多待上一日,也是会让元月砂多难堪一日。 说到底,元月砂虽然姓一个元字,到底也是不能让人将她当做正正经经的元家相待。 这瞧着元月砂,总是会差了那么几分。 元月砂轻轻的瞧了过去,说话的少女年岁和自己这具皮囊差不多,姿容秀丽,大大的眼睛。 虽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元月砂却也是认得。 这姑娘是苏家的嫡出四小姐苏樱,时常跟在了苏颖身边的小孩子。 苏颖是养女,可苏樱这个嫡出小姐,却是和苏颖关系不错,很是要好。 也不知晓是否因为苏颖的关系,苏樱也是厌恶上了自个儿了。 不过苏颖心里面虽然不喜自己,面上总是客客气气的,反倒是这苏樱,面颊一团稚气,却掩不住一缕故意恶意。 元月砂笑笑,果真是个单单纯纯的女孩子,她对苏樱这等单单纯纯的女孩子一向最宽容了。 苏颖不动声色:「小樱,你说什么呢?」 苏樱故意抓住了苏颖的手臂撒娇,笑吟吟的说道:「好姐姐,我这是为了昭华县主着想。这一个女人最要紧的是什么,那就是一桩好姻缘。这女子若得丈夫爱惜,那才是好大的福气。我这不是盼望着,县主能有好福气不是?」 她眼睫毛长长的,故作无辜,轻轻的眨了眨:「昭华县主,也不知道樱儿听到的那些话儿,究竟是真还是不真。别人都说宣平侯跟县主亲近,大街上也跟人拉拉扯扯的,我性子内向,可是不好意思。」 龙胤民风尚算开放,好似这些个龙胤贵族,当他们赴宴或者游园时候,男男女女自可见面,也不必非得戴上一片面纱以显矜持。甚至有些姻缘婚事,也有在成婚前就已经瞧对眼了的。这宫中的公主,更有自己择婿的权力。要说盲婚哑嫁,那也是谈不上。可是纵然是未婚夫妻,至多说一说话,见一见面,让人传递个丝帕手书什么的,家里长辈也不大会管。好似元月砂和周世澜这般,还未成婚,大庭广众之下就拉拉扯扯的,甚至将手捏在了一处。 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说出来也不好听。 要是长辈知晓了,只恐怕还会训斥一二。 苏樱这样子说,根本也是讽刺元月砂的。她甚至不觉冷冷的想,元月砂也没个正正经经的长辈,肯来管元月砂。据说这位昭华县主厉害得紧,便是元家长辈,也要吃她挂落。这元家的二房,才能悄悄哭诉过,尽说元月砂的不是。 元月砂不动声色:「怎么如今京城,竟然是传了这些话儿?」 她不自禁的扯了扯自己衣袖,元月砂身子好,如今伤已经是养得好些了。不过那时候,周世澜捏紧了自己的手掌,让元月砂的手臂阵阵断骨之痛,这还当真有些难以忘怀。 苏樱一句加一句的讽刺,她本来人缘也好,样儿也是好看。也不多时,苏樱周围也是添了一圈人。 「我瞧一多半是流言蜚语,哪里能当真。宣平侯这么多年了,也是没个定性,想要他成婚也是不容易。」 「不错,县主身份尊贵,难道还能为妾不成?宣平侯固然是十分风流,大约也是不会闹在了县主身上,如此失礼,作践这朝廷县主。」 「元老夫人不是爱惜县主?眼见县主被这般流言所扰,必然也是不知晓多伤心担切。」 如今元月砂是货真价实县主了,这多少是一桩并不如何令人心服的福气。当然,元月砂既然是有了这个头衔,这么些个京城贵女,也是不好明着讽刺,撞着一个不敬之罪。然而饶是如此,这些深宅大院长大的姑娘,打小就会那一桩事情,就是跟人言语绕圈子,指桑骂槐,暗中嘲讽。 如今她们一句句的捧着元月砂,实则这字字句句,却都是讽刺之意。 只说周世澜不过是有意跟元月砂露水姻缘,春风一度罢了,至多是纳妾,还未必想要招惹元月砂这等麻烦。 无论如何,元月砂这样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是招惹了周世澜,坏了自个儿的名声,大约这以后必定也是不会有好人家的公子喜欢她了。 当然,她们年纪虽幼,可是一个个的却都是人精,什么话儿可以说,什么话儿不可以,一个个的都是心知肚明。 如今京城谣言传得最多的是贞敏公主,而她们的心里面也是非常好奇。可是谁也不会没这样子的眼力劲儿,在这个时候挑破这桩事情,询问贞敏公主种种真相,只怕不是惹祸上身吧。这桩事情,原本也是十分复杂,甚至事涉宫廷隐秘。那日张淑妃生辰,虽然去的女眷不算很多,一大半又是成婚的妇人,可这些女人自然也是瞧出了有几分不对。更不必提如今,贞敏公主还涉及到了睿王府与北静侯的意气之争之中。这东海之事,便是朝廷也是颇为为难,并且因此如履薄冰。今日来赴宴之前,她们也是被叮嘱过了,不可沾染此事。 故而如今,贞敏公主人虽然在这儿,可是她们一个个的,却也是盯着元月砂说话儿,仿佛眼睛里面,竟然好似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贞敏公主身躯绷紧,原本担心别人问及自己,实在不知晓如何回答。然而如今,竟没有人肯多问自己一句,这非但没有让贞敏公主松一口气,反而是让贞敏公主内心之中涌起了几许的冰凉寒意了。 然而元月砂却竟似听不出这些个言外之意了,她唇角却也是浮起了浅浅的笑容,那种种的攻击,却也好似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之上,竟似无甚力道。 元月砂仿若也是隐隐有了些个羞涩之色,只口中说道:「你们这样子问我话儿,我一个女儿家,哪里好意思说出口,不许欺负我了。」 苏颖淡淡的,反而苏樱有些气恼。 宣平侯周世澜声名狼藉,风流得紧,除了地位高了一些,实在也不是什么良配。饶是如此,只怕这昭华县主已经瞧中了周世澜了,一心一意的,想要攀周家的高枝儿。 毕竟周皇后如今后宫受宠,又没有子嗣,故而对周世澜是寄予厚望,更是一心一意的扶持着。周世澜固然私德有亏,前途却也是不错。 苏樱内心之中充满了不屑,可惜周世澜是个轻浮浪子,真正矜持的女儿家,也是不会跟周世澜胡混的。只有元月砂这样子的野姑娘,也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为了达到目的,自然也是可以不择手段。想来,也是肯放下姑娘家的矜持和尊贵,去取悦周世澜,只盼望周世澜能够娶了她。 想到了这儿,苏樱内心更是禁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 三姐姐说得对,这女人是断断不可举止轻佻,失去了自己的尊贵矜持。这男人固然是享受女子的轻浮,可是心里面也是瞧不起。这男人想要娶回家的,终究是沉稳尊重,知晓爱惜自己,不会胡乱坏了女子礼数的人。好似元月砂这样子的手段,至多是让周世澜对她有些旖旎之想。这样子的情场浪子,见惯了好似元月砂这样子的女人,又怎么会真正将元月砂如何的放在心上呢。 苏樱的心里面,已然是将元月砂狠狠的作践在了地上,作践成了泥土了一般。 然而苏樱并不觉得如何解气,因为元月砂就是这样子的淡然,并没有因为别人的讽刺,闹的好似有什么尴尬的地方。那些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元月砂仿佛当真听不出其中隐喻之意,仍然当自己是那等清清白白好姑娘。 这脸皮,倒也是极厚了。 不过元月砂到底是个县主,那些嘲笑元月砂的女郎,也是不敢挑明。纵然是挑明问清楚了,只恐怕也是不敢嘲讽元月砂。 苏樱只觉得元月砂无耻,脸皮也厚,不守礼数,居然还是这样子的坦然。 她就有些不好忍,故而也是故作娇嗔:「好姐姐,你跟我说,宣平侯到底有没有拉你的手。若是他当真如此,我便也为你出气。」 这一派天真无邪之下,却是咄咄逼人。 苏樱也是想得很明白,若是元月砂跟自己计较,那可就是元月砂小气了。这区区的事,开开玩笑,女孩子间说话,元月砂也是不能小题大做不是。 而一旁的苏颖仍然是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仿佛视若无睹,笑容也是越发温婉。 贞敏公主瞧在了眼里,忽而开口:「那日我也在,不过是些个不尽不实的谣言,可当不得真。」 贞敏公主这么说了,在场女眷也是不好说什么了。 虽然传闻之中,贞敏公主被夫君虐待,又失去了宣德帝的宠爱。然而饶是如此,贞敏公主却必定是公主之躯,身份在那儿。 更何况贞敏公主如今处境十分微妙,谁也是不肯触这个霉头,去顶撞这位美丽的公主。 元月砂倒是瞧了贞敏公主一眼,而一旁苏颖蓦然眼光闪了闪。 苏颖心里冷笑,元月砂不过是靠着贞敏公主做筏子,来搭上长留王罢了。 倒是胆子大,心眼儿也狠,也不怕惹祸上身。 不过这等南府郡来的村俗,虽有几分心机,却自是爱剑走偏锋,急于求成,不肯稳扎稳打。 元月砂想要爬得高了些,自然是用尽手腕,居然连贞敏公主也敢招惹。 也不怕惹得一身骚。 然而饶是如此,苏颖心里面对元月砂的那缕警惕之意却更浓了。她讨厌元月砂,从前讨厌,如今也是更讨厌了,讨厌她身上那股子不管不顾蛮子般的狠劲儿,讨厌她如饿狼一般的兇狠狡诈。也许身为女人,有时候总是会有一些特别的感觉的。苏颖就是觉得,元月砂终有一日,会成为自己的真正敌人,会跟她作对,不死不休。 想到了这儿,苏颖甚至忍不住眼皮微微一跳,也是不自禁间内心之中有了些个莫名之感。 旋即,苏颖却也是压下了心里面的几许异样。 她承认自己从前是轻视了元月砂,没有正视这个女人的兇狠可怕之处。可是饶是如此,苏颖却也是并不觉得,元月砂能够赢自己。而且,自己更不必为了这个女人而心浮气躁。 更不必提,事到如今,苏颖还能用一些小手段,给元月砂添堵。 这聪明的人,自然会使唤别的人,而不必自己亲自作践人。 苏颖却也是不觉对苏樱微微一笑,笑容之中蕴含了淡淡的责备味道:「樱儿,今日你说话,实实在在,是有些逾越了。当日之事,贞敏公主与司徒夫人均是在场,既然公主说原本没这种事情,那便是没有了。」 苏樱原本被贞敏公主的话儿给堵住了,闻言却也是顿时不由得眼神一亮。 不错,除了贞敏公主,不是还是有李惠雪? 苏樱小时候其实应当见过李惠雪,不过那时候年纪还小,日子久了,也是不没什么印象了。 如今苏樱眼见石煊一口一个雪姐姐,她也是忍不住这样子叫:「雪姐姐,好久不见了,你可还记得樱儿。」 苏樱巧笑倩兮,这样子亲亲热热的到了李惠雪跟前,挽住了李惠雪的手臂。 李惠雪倒是微微一愕,所谓女大十八变,李惠雪也是不太认得苏樱了。 苏樱通了姓名,故作热络,将李惠雪给拉扯过来:「雪姐姐,方才咱们在审昭华县主,她不老实,不肯实实在在的招人,宣平侯摸过她那纤纤素手没有。这贞敏公主虽然是说没有,可瞧来她跟县主关系要好,只恐是她寻思,我们可不相信。雪姐姐,你说宣平侯,对昭华县主这般小美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苏颖心里笑了笑,苏樱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妹妹,看着还是很聪明的。 如今贞敏公主身上沾染了若干的麻烦事儿,是最不好招惹的人。可是如今,苏樱一张口,顿时也将元月砂变成和贞敏公主极交好的关系了。她这个样儿,也是生怕不能将贞敏公主的麻烦祸害到元月砂身上。 李惠雪听着苏颖这样子问,却也是不觉脸蛋红了红,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那日的场景,却也是一下子都浮起在了李惠雪的脑海之中了。 自己和周世澜许久未见,周世澜却是对自己不理不睬。他早就被元月砂给迷住了,眼睛里面也只有元月砂,对元月砂亲亲热热的,关爱极了。 他死死的捏住了元月砂的手掌,却没有对自己说那么一句半句体贴的言语。 明明自己遭受了掌掴之辱,可是周世澜却也是不闻不问,只是对元月砂缠缠绵绵。 李惠雪有些嘆息,怎么元月砂这个时候知晓羞耻了?之前元月砂却不知道礼数,当众和周世澜纠缠,脸都不要了。 可是自己这样子说出来,岂不是枉做小人,还会招惹元月砂记恨。 这昭华县主,一心一意攀附周世澜,故而唆使贞敏公主打了自己,招惹了掌掴之辱。她并行轻浮,周世澜只是玩一玩儿,也是不会当真。可是要是以后昭华县主有什么不顺,只恐怕都会怪在自己的身上。这元月砂既然是心狠手辣,却自然也会报復自己。 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平白招惹了这样子事情。 李惠雪一时垂下头,没有说话儿,脸颊却也是平白染上了红晕,流转了迟疑之态。 然而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一样。毕竟若是元月砂和周世澜并无暧昧举动,那么李惠雪一口否认也就是了,又何至于如此情态。 苏樱更是含笑:「果然公主为昭华县主遮羞呢,想不到昭华县主这桩公案,到底也还是审出来了。」 那言语之中,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苏颖忍不住想,四妹妹大约也是忘记了,她如今这些言语有些过了。可如今苏樱一时煳涂,居然忘记了元月砂是县主。 就算元月砂举止轻佻,也是轮不到苏樱这样子来审一审。 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举止失态的是苏樱,却并不是她这个姐姐。更何况,苏樱年纪小,无论做错了什么事情,都能够说一句,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就算是错了,也不过是言语有失,也不算大错。 李惠雪面颊涨得通红,她是什么都没有说的,可惜自己素来直肠子,面颊上掩不住心思,所以被瞧出来了。也是不知晓,这位昭华县主被人笑了,会不会记恨自己。哎,其实这件事情,怎么能怪得住自己呢,既然元月砂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那么别人笑笑她,也是她自己举止不端,有失检点,总不能这样子的迁怒在别人的身上吧。 李惠雪心里面苦笑,就怕元月砂是不讲理的,不依不饶。 这般想着,李惠雪却也是忽而被一片湖水色般淡蓝色衣衫透入了眼帘,她微微抬头,忽而叫道:「阿澜,你,你也来了。」 那些女郎齐刷刷的抬起头,果然是看见了周世澜。 周世澜一身淡蓝色的衣衫,蜜色的肌肤,凤眉长眼,眼珠子轻轻眯起时候,却也是不自禁的泛起涟涟艷色的光华。 而她们嗓音忽而一下子消失了,好似被捏住了脖子一般,竟然是好似说不出话儿来了。 就在刚才,她们虽然可以借着玩笑的名声,对着元月砂「审一审」,可是这样子的言语,却也是万万不能在周世澜面前说。 这就叫做男女有别,倘若借着玩笑话所谓审周世澜的私情,只恐怕会将她们这些未婚姑娘的名声都坏掉。周世澜名声一向都不好,怎可跟周世澜明着调笑呢。 反而之前不说话的苏颖,落落大方,跟周世澜见过礼,一派风光霁月。 周世澜对着苏颖有些漫不经心,又刻意避开了李惠雪,却忍不住望向了元月砂。 那一日元月砂忍着断骨之疼,手心满是汗水,脸颊一派淡漠的样儿,确确实实,却也是让周世澜可谓是印象深刻,难以忘怀。这虽然不足以让周世澜忘记从前,却也是让周世澜产生了一缕对元月砂的兴趣。 然而周世澜虽然是故意忽略了李惠雪,李惠雪却也是不肯就这样子被忽略的,她轻轻的抬起头,忍不住对周世澜说道:「阿澜,如今她们都在议论你的轻佻之举,说到了你和昭华县主。你举止轻佻,可是为什么却不顾忌别的女孩子的名声呢,更不要随意撩拨昭华县主的心意。你若不喜欢昭华县主,对昭华县主没什么别的心意,何不如今就说得清清楚楚,免得让昭华县主让别人给议论。」 她这样子的言语,这般口气,真的是跟很多年前是一样的,带着大大的道理,仿佛是为人说着想,可谓是费尽心思。 李惠雪也是真有些不喜欢周世澜这样儿,也不是真喜欢,也就是撩一撩,随意闹一闹,也不是真看上人家了。至多,就是没皮没脸有了个露水姻缘。这还不是害苦了人家姑娘,她是爱惜元月砂,才让周世澜如今说明白。 周世澜必定不肯说愿意娶元月砂,这样子也好让元月砂死心,免得元月砂以为周世澜真的喜欢她,总是有些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有了想法,就跟自己这个无辜的女孩子不依不饶。
159 愿娶正妻 苏樱心里却禁不住嗤笑,李惠雪故意也好,不是故意也好,这样子的一番话,岂不是坏了元月砂的好事。 周世澜是浪子,轻浮孟浪,胜在位高权重。元月砂出身不堪,难免会去挑个脾气古怪,又身份尊贵的夫君。否则便是做填房,只恐怕萧家也是会心生不悦,并不如何乐意接纳。 如今元月砂不过是刚刚逗起了周世澜的兴致,却让周世澜开口挑明对元月砂的姿态。 周世澜自然不会乐意娶元月砂为妻,不过元月砂是县主,那纳妾之说,只怕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更何况纵然是周世澜厚着脸皮,当真如此说出口了,元月砂骄傲,也必定不允。 周世澜只能是当众澄清,说明白他对元月砂无意。而元月砂遭此屈辱,沦为笑柄,被人笑话。但凡以后,只怕也是没那个脸皮再对周世澜用那些个狐媚手腕。如今元月砂男人落空,倒是平白成了个笑话,以后正正经经的人家,也是绝对不会肯要她。这县主婚事,只怕是再难以称心如意,一番顺遂。 今日自己一番手腕,就能让元月砂婚事再倍增险阻,这也是让苏樱颇有些得色。她就是瞧不惯元月砂,区区南府郡出身,居然能得到朝廷封号。她这般出身,也配如此? 且不必提元月砂得罪了苏颖,便是苏樱自个儿,心里面也是不舒坦。区区一个卑贱之女,身份卑微,却得朝廷封号,让她这个京城贵女都是没这般封号品阶。 周世澜唇角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和煦笑容,他轻轻的嗅着那淡淡的菊花芬芳,肺腑间也是不觉涌起了一股子的淡淡沁凉味道。 他那双眸子盯上了元月砂,当他这样子的瞧着女子时候,那双眼总是蕴含了淡淡的含情味道。 许正因为如此,他在京城故而落得个风流多情之名。这种种勾心斗角,暗潮汹涌,他似也听而不见,恍若未闻。 「司徒夫人所言甚是,我自也是要将话说透,免得惹人误会。」 轻轻一声司徒夫人,却不觉让李惠雪心口绞痛,冰雪柔肠,一阵子郁郁酸楚,艰涩难言。 更不必提周世澜竟似这般轻描淡写,风轻云淡的口气。 「我自是心仪昭华县主,想娶之为妻,让她主持中馈,常伴左右。昭华县主风姿,令人好生心折。只不过世澜在京城名声狼藉,年近三十,犹自没有妻子,只怕昭华县主嫌弃,不肯要我。」 周世澜眸光灼灼,眼角涟涟桃花艷色越浓,蜜色的肌肤却也是不自禁流转了几许魅惑之意。 「若是县主肯应允,我便喜不自胜。」 谁也是没想到周世澜居然是这样子说,李惠雪更似被什么堵住了,微微一怔。 阿澜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喜欢另外一个女子。 李惠雪怔怔发呆,怎么也不肯相信是真的。 她心中越酸,想起小时候周世澜讨好自己时候样子,周世澜是个贵公子,自然是不知晓她这等父母双亡孤女的苦楚。他人前喜爱,别人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周世澜,故而会让自己受委屈。正因为这样子,李惠雪只盼周世澜人前对自己疏远一些,甚至亲近别的女子,好有个挡箭牌。可惜周世澜那时候年少气盛,委委屈屈的,就是有些不懂。 也是了,周世澜打小什么都有,无论什么样子的东西,都能轻轻巧巧的拢入自己的手里面,哪里知晓个孤女的苦楚。 鬼使神差,李惠雪内心忽而浮起了一个念头,也许,现在周世澜年纪大了,成熟了,懂了这些了。故而,故意让元月砂成为众矢之的?这个念头掠过,李惠雪脸红了红,却又莫名气恼,这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李惠雪心里面嘆了口气,无论周世澜是因为什么心思,只要元月砂以后不因为周世澜再来寻自己的麻烦,那就阿弥陀佛了。 苏樱等一干贵女,却也是呆滞住了,怎么都有些不敢相信,脑子也是不自禁的有些煳涂了。 周世澜纵然是有风流的名声,也是绝不至于拿自己作筏子抬举元月砂,也没见周世澜对别的女人这般样子。 如此一来,这么外戚侯爷,皇后堂弟,难道还当真对元月砂动了几分真情真意? 元月砂淡淡的笑了笑:「周侯爷,月砂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敢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议论自个儿的亲事。照着咱们龙胤的礼数,这自然应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侯爷这般诘问,月砂可不敢应答。」 然而她这样子说话儿神色间,却不见半点羞涩,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坦然得紧。 苏颖也有些不是滋味,周世澜虽然风流多情,可对她这般仙子般的姑娘总是淡淡的,也没见多热络。然而如今,周世澜对元月砂殷切备至,却也是让苏颖心下,好生不是滋味。 她虽不见得觉得天底下的男子应该个个喜爱自己,可被人比下去的时候,内心中总是有些不快。 不过苏颖心计颇深,就算是有些不痛快,也是硬生生的忍下来,没有写在脸上。 周世澜瞎了眼珠子,何必平白受辱呢。 然而苏颖压得住性子,苏樱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苏四小姐不觉假笑:「周侯爷何必这般说话,侯爷素来言语无忌,这原本不该让小樱来插这个嘴。可是如此这样子随意一说,可是会损及昭华县主那清清白白的名声。想来侯爷虽然是身份尊贵,婚事仍然是家中长辈做主,容不得侯爷恣意行事。」 元月砂听了,却也是轻轻一挑,苏四小姐是对自己关怀备至了? 周世澜倒是一副好性儿:「原本这是周家家事,不必与外人多言。只不过若让昭华县主怀疑我一片真心,只将这些言语视为轻佻,那么岂非辜负了我一片深情。我生母早夭,父亲也在四年前过世。若论婚事,大约只有皇后娘娘能插手一二。不过皇后娘娘一向对我尚算宽容,更不曾对我婚事苦苦相逼。若我有了心上人,皇后娘娘岂会不成全。」 苏颖为之语塞,周皇后对周世澜十分宠信,甚至有些纵容。 也是,周世澜虽然性子轻浮,却是周家难得一见的人才,更是周皇后宫外边的依仗。料想周皇后对着周世澜,也不会摆出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的架子,必定也是会宽容几分。否则以周世澜的岁数,却未曾娶妻,本来就是难得一见。 周皇后就算不喜欢元月砂,也不会在婚事之上,和周世澜多计较。 至于京城元家,更不会推拒周世澜。 仔细想想,周世澜若是要娶元月砂,还当真无人能拦得住。 苏樱这样子想着,有些恼恨无比的扯紧了自个儿的手帕。这昭华县主倒也有些眼光,不然怎么会别的人不挑,就挑中这轻浮风流的周世澜。还不是打着这般主意,只要得了周世澜的喜爱,谁也是不能拦着元月砂进周家的门。 周世澜却没理会别的人怎么想,阳光下他嗓音越发软和沙哑,竟似蕴含了一缕淡淡的磁性:「月砂一时不能和我答案,那也是没关系的。只不过,却不知晓能不能赏我几分薄面,随我一道赏花。」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既然是侯爷邀约,月砂可是没胆子拒绝。」 周世澜失笑,慢慢一擦指间扳指:「就当我是勉强你就是了。」 眼见着元月砂大大方方的和周世澜离开,在花园里面赏花,苏樱为之气结。 周世澜那些话儿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却终究将元月砂的面子给全了回来,也是没有让元月砂落了脸面。 没有达到目的,苏樱自然是心里面不痛快,很有些个不自在。 李惠雪怔怔的看着周世澜的背影,那道英挺的背影,曾经是那样子的熟悉,可是如今却不自禁的添了一缕淡淡的陌生。 如今那道英伟的身影便,却也是添了一道娇柔的身影,这让李惠雪的心尖,忽而掠动了一缕说不出的惆怅滋味。 她忽而轻轻的垂下头了,瞧着衣服角上一团淡绿色的绿菊刺绣,煞是清雅。 周世澜走了几步路,慢慢的停住了脚步。 元月砂那纤弱的身影却也是轻轻的顿住了,她可巧站在了一盆红菊跟前。那红菊有碗口大小,极为娇艷,流光溢彩,火光流转,煞是好看,仿若明火流朱,煞是明艷。 元月砂今日一身素净,如今被这火菊一映,却也是衬得元月砂明艷若硃砂,煞是好看。 周世澜天生风流,眼泛桃花,可一颗心却也是冷然若冰,多年未动。 然而如今,周世澜的一颗心却微微一动。 就好似那一日,元月砂手臂骨折,自己稍稍用了些个力气,那些个鲜血却也是一滴滴的滴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那时候,周世澜的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微微一动。 他实没瞧见过好似元月砂这样子的女子,明明冷漠若冰,却也是炽热如火。这让周世澜看到了元月砂时候,好几次泛起了心动的感觉。若他还是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一旦拥有了这样子的悸动,必定是奋不顾身,去追寻这样子的浪漫,热情好似永远也是消耗不完。 然而如今周世澜也到底不是青春懵懂的少年郎,感情也不会好似小时候那样子,既直接,又煳涂。纵然偶尔略略有些心动,似也不算什么了。 周世澜掩下了心中略略翻腾的心绪,缓缓言语:「昭华县主,可是会见怪我方才这样子的言语,有损你的名声,令你为难了。」 方才他一时之气,所以才这样子言语,纵然抬举了元月砂的面子,可是却也是有损元月砂的名节。别人便会觉得元月砂这个县主十分轻浮,竟似主动去勾搭男人。 元月砂淡色的唇瓣轻盈的福气了一缕笑容,而那缕笑容却也是隐隐有些个淡淡的讽刺之意:「世人都说宣平侯性子放浪,可在我瞧来,宣平侯其实枉担虚名,更十分爱惜贵族女郎的名声,绝不肯轻易玷污。不过,这却是宣平侯令人佩服的地方,果真是心肠柔软,懂得体恤女子的处境。倘若,宣平侯若为成全自己的风流不羁,轻掷女儿家的名节,反而是自私得让人看不起了。」 周世澜是什么样子的人,元月砂早就知晓了。他为人并不坏,不过骨子里面更喜欢温柔善良的女子,就好似那日在静安寺嫌弃自己手腕狠辣一样。之后周世澜纵然对她颇多理解,可到底也未必见得如何的喜爱。也是,这世上本来就是单纯善良的人,更讨人喜爱一些。就好似她的苏姐姐,不也是极温柔善良一个人儿。 不过俗是俗了些,周世澜人也不坏,只不过平白浪费了他那么一张桃花面皮,天生风流。 这男子许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轻轻眯起了眼睛之后,却总不禁有些个涟涟水色,含情脉脉之感,令人觉得十分轻佻。 周世澜盯着眼前纤弱的身影,微微有些怜意:「是我一时考虑不周,让你蒙羞,被别人议论,容我为你想些法子。」 只不过,方才他听着别人言语轻贱元月砂,总有些动气,也不乐意听到的。 元月砂却忽而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周侯爷,我为什么要觉得蒙羞。是因为别人会议论我想要攀附权贵,勾搭男人,不知羞耻,一步步的往上爬吗?不错,她们嘴上也许会这么说,可是心里面却不会这样子想。试问龙胤京城,又有哪个贵女,不会筹谋自己的婚事,千方百计的想要嫁给一个好男人,好让自己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呢?争男人又有什么丢人的,那些嘴里口口声声说不争的,不是表里不一,就是羞于承认自欺欺人,将明明争不到的,骗自己说不稀罕。阿澜,争男人并不丢人,争不过才丢人。」 明明是说着这样子锋锐无比,不知羞耻的话儿,元月砂偏偏一脸天真。那双清澈的眸子,宛如森林之中的野兽,是如此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好似在问身为兽类,吃肉有什么不对吗? 「她们嘴里说瞧不起我,可是并不是真心瞧不起。那心里非但不会瞧不起,还会很嫉妒。当然嫉妒的不是我有个风流浪荡子的爱慕者,而是这个风流浪荡子既英俊潇洒,又具有权势,很有身份地位。月砂今日,也多亏侯爷给我解围呢,我怎么会如此不知好歹。」 一番言语,却是撕破了所有道德的伪装,毫不留情 元月砂慢慢的向前了一步,踮起了脚尖靠近了些,压低了嗓音,用两个人耳语才能听得到的嗓音,在周世澜耳边轻轻低语:「有些话儿,月砂小小声的和侯爷说。本朝以孝治理天下,所谓子为父隐,意思就是纵然父亲犯了什么罪过,作为儿子,除了谋反之事,都要为父亲隐瞒。然而定下这条律令的本朝开国的太宗皇帝,却杀了自己的兄弟,逼着自己父亲退位。可是他却是雄才伟略,一代雄主。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什么仁义道德,都是虚无缥缈。只要你成功争夺到了自己想要的,别人总是会佩服你的。只有失败的人,才会被道德,被律法所审判。」 周世澜无奈笑笑,缓缓说道:「那你这些话,可真是要小小声跟我说了,要是让别人听到了,当心你因此获罪。」 元月砂方才是轻轻的脚跟落地,又跟周世澜拉开了距离。 周世澜纵然是绝不会喜爱如她这般性情的女子,却总不自禁为她风采所摄,让她触动心神,微微恍惚。 这样子宛如艷刃的女郎,就好似一柄极为锋锐的兵器,纵然是在京城浮华之中,却也是掩不住她身上雪亮的冰刃森森之气,更是令人不觉砰然而心动。 这总是让人忽略了她的娇弱,更让周世澜注意到了元月砂的那双明润雪亮,煞煞明润的眼眸。 他忽而心中浮起了一个念头,倘若元月砂不是这般娇怯怯的女儿身,倘若她是男儿身,必定是乱世枭雄。 李惠雪人在一旁,却总是不自禁,有一搭没一搭的盯着元月砂和周世澜。 周世澜不缠着她,本来应当是好事。如今好了,元月砂得到周世澜的欢心了,想来也无心折腾自己这个苦命的寡妇。 然而李惠雪就是忍不住,时不时的拿眼去瞧这说话儿的两个人。 隔得老远,李惠雪也是听不到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她只瞧见元月砂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和周世澜轻轻柔柔的说话,甚至毫不避嫌,故意踮起脚跟周世澜说话儿。 如此举止,显得格外亲昵。然而周世澜呢,似也没有察觉到元月砂此举的失礼之处,并无如何强硬拒绝的打算。这个男人靠近了元月砂,亲昵温柔,煞是不同。 不似从前,周世澜对于那些亲近他的女子,不是故意冷待,就是有意捉弄。 如今元月砂都已然是凑得这样子的近了,然而周世澜却也好似没有推开的意思。 元月砂说完话儿,周世澜还目不转睛的看着元月砂,仿佛对元月砂颇为有兴趣的样子。 石煊懒洋洋的在一边说道:「雪姐姐,其实这也是没什么不好。这周世澜名声坏透了,谁家姑娘嫁了不堵心?昭华县主贪图权势,脸皮也厚,别人议论都不当一回事,这心瞧得通透,嫁了也不郁闷。仔细想想,倒也是天造地设,相配得很。何苦糟蹋一些懂礼数,知廉耻,还要脸的好人家姑娘呢。」 李惠雪脸红了红,低低声说道:「煊儿,你,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瞧。」 石煊哼哼了一声,雪姐姐倒也别扭,心里有些不舒坦,可是嘴里面却也是不会说出来。 他虽然绝不会喜欢上宛如元月砂这般女子,倒也佩服她面厚心黑。石煊内心蓦然流转一个念头,其实比起李惠雪这般玻璃心肝的女子,元月砂这等荤素不忌,泼辣有心计,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的姑娘,更适合周世澜。 他旋即心里面啐了一口,雪姐姐本也瞧不上周世澜那等轻狂之徒,哪里轮得到周世澜在这儿挑挑拣拣的。 李惠雪此刻心里却也是不是滋味,虽然石煊好似在贬低元月砂,可是让李惠雪这样子一听,又觉得石煊好似在说元月砂和周世澜很相配似的。 至于哪里相配了,李惠雪却自然一丁点儿也瞧不出来。 周家是官宦世家,亦是皇亲贵族,家教是不错的。在李惠雪看来,周世澜虽然是轻狂了一点,也谈不上无可救药。可是元月砂呢,那可是真正用尽手腕往上爬的女人了。周世澜和元月砂在一起,只会越陷越深。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的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轻轻嘆了口气。其实周世澜的事儿,和自己有什么相关,她又何必理会呢? 而李惠雪口中,却也是缓缓说道:「煊儿,你不要这么样子说话,否则,否则坏了昭华县主的名节。」 她蓦然拢眉:「阿澜那性儿,就是复杂多变,小时候就是这样子,今日喜欢这个,明天喜欢哪个,性子变得快得不得了。他如今口口声声,对昭华县主真情真意,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说不定过几天,就改变心意了。今日他将话儿说得越满,他日县主面子之上就越发的不好看。到时候,让昭华县主这个女儿家如何自处。」 石煊眉飞色舞:「那也是她活该,是她唆使贞敏公主打你的。不然,不然那公主看着也是没脾气,哪里会想到这种歹毒主意。」 李惠雪嘆息:「煊儿,你怎么这样子说,你,你这样子说,显得太没有同情心了。你实在,不应该这样子说的。说不定阿澜也会长性儿,不会负情。我倒也瞧过他长性儿的样子——」 说到了这儿,李惠雪脸颊红了红,话儿也是说不下去了。 周世澜长性儿的时候自然也是有的,那就是对着自己,倒是颇为长久。 她忽而心里面,添了一个念头,周世澜如今这个样儿,说不定,说不定是故意给自己看的。 大庭广众之下,和元月砂亲昵。 这也不是不可能,他对着自己,总是很幼稚,做出了一些个幼稚的事情,那也是并不显得如何的奇怪。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轻皱眉头,阿澜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耳边却听到了石煊看好戏的嗓音:「是了,说不定她倒是有这样子的手腕,能当真拢住了那风流浪荡子的心。如今瞧来,倒是当真蜜里调油,热热闹闹,羡煞旁人啊。」 李惠雪抬起头,正好瞧见周世澜轻轻的摘了一枝火菊,送到了元月砂跟前。 周世澜眉宇之间蕴含了淡淡的笑意,缓缓说道:「昭华县主虽然是清若白霜,却也是如火炽热,娇艷无双,性子英烈。如今这枝红菊,我借花献佛,赠予县主如何?」 元月砂倒是不觉眯起了眼珠子,嗤笑:「周侯爷这可真是借花献佛了,今日东海睿王妃邀请那京城女眷,在此赏花,欣赏这儿的一盆盆的菊花。可是没有谁,好似周侯爷这样子的,居然,哼,居然折了主人家的菊花,好生没有礼数。」 周世澜果真是脸皮颇厚,缓缓说道:「月砂此言此语,我愧不敢当。睿王府也没人见怪,我便是折了一枝花朵,赠予佳人,又有什么关系。」 元月砂暗中吐气,周世澜本来就是身份尊贵,不同寻常,那些寻常下人,怎么敢对周世澜无礼? 至于东海睿王妃,她是个城府极深的女子,又怎么会因为一枝菊花,而跟周世澜计较?龙轻梅可是绝不会如此的没肚量。 元月砂不欲接受,周世澜手指儿微微一动,那花枝被截去了一截,不偏不倚,可巧便轻轻巧巧的,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元月砂的发间。 花朵嫣红明润,十分娇艷。周世澜武功不错,力道也是恰好,那枚红菊并没将元月砂的髮髻弄散,反而是轻轻巧巧的,恰到好处,别在了元月砂的发间。 如今明花娇艷,吐露芳菲,也给元月砂精巧的面容之上,增添了一缕明艷之色,让这位昭华县主显得更加动人了。 元月砂心里面是不欢喜的,她甚至想要伸出手,将这枝花儿这样子的伸手摘下来,让后扔到地上去。 只不过想到了周世澜所知晓的秘密,她手掌微微一顿,也便是没有动手。 别人如何议论,元月砂也是管不着,她反而是落落大方的,微微一福:「侯爷厚爱,月砂却也是却之不恭。」 周世澜倒没什么别的用意,如今却也是禁不住微微含笑,显得那心情甚是舒坦,脱口而出:「你这样子,真是好看。月砂,你真是个美人儿,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会更加好看的。」 元月砂眼底不自禁流转了一股子淡淡的困惑,她知晓自己原本容貌也是不差,化作了女子,总是容易有些个便宜的。只不过好似周世澜这样子极为直白的称赞,元月砂却是没有经受过的。不过她倒是没有什么砰然心动,或者什么喜悦之意,只不过略略有些不自在。 她顶着这朵花儿,瞧向了周世澜,龙胤规矩礼数,让这里的贵族纵然好色,也总是有几分淡淡的矜持。阳光轻轻的照在了周世澜蜜色的肌肤之上,周世澜却显得过于直接。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蕴含了淡淡的冰冷。那眼底深处,却是万年不化的冰雪,蕴含了一缕淡淡的寒意。 周世澜说她长大之后,必定会是个美人儿,不过很是可惜,她永远会保持如今的纤弱体态,以后纵然面容生出了老态,也是不会长大。她实实在在,是个嗜血的怪物,一个生生扭曲的妖孽。周世澜那蜜色肌肤带来的阳光,其实远远不属于元月砂的世界,是元月砂这一生绝对无法企及的东西。什么善良,什么干净,这些周家嫡女周玉淳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对于元月砂而言却也是不復存在的。或者不如说她曾经是有个机会得到,然而那样子的机会,却也是被人生生的粉碎,再也是无法拥有。 然而元月砂却顶着那朵明润的红菊,对着周世澜嫣然一笑,笑容宛如真正少女一般天真无邪。 一张纤弱皮囊,掩住了整颗心的污黑。 然而就在这时候,仿若有什么目光,好似盯住了自己,瞧着竟似有几分莫名的锐利。 元月砂生来这方面便是比别人敏锐些个,如今更似有所察觉,不觉顺之望了过去。 不止元月砂,便是旁的人,却也是纷纷侧目。 长留王百里聂的到来,仿若让今日的宴会生出了几许的辉煌之色,更让那些京城妙龄怀春的少女顿时生出了几分的激动。 甚至连瞧着泰然处之的龙轻梅,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淡淡的惊讶之色。 百里聂今日换了一套淡紫色的衣衫,没有戴着面具,却笼罩了一片淡淡的轻纱斗笠,遮掩住自己的容貌。他那张绝色的面容,笼罩在一片烟云水雾之中,朦朦胧胧的,五官也是微微有些模煳了。可也许是雾里看花显得更加美丽,这样子的面纱轻轻遮脸,非但无损百里聂的魅力,反而让百里聂平白增添了几许神秘的韵味和诱惑。 若他是京城少女的一场美梦,那么这样子一场美梦其实是不必让人瞧得太清楚的。 而元月砂更是忍不住,冷笑了两三声,距离果真是会让人产生所谓的错觉。 就好似她初见百里聂时候,纵然是很不喜欢这份虚假的完美,可到底也是被这样子的完美所震慑过的。然而几番接触,那所谓的完美早已然是生生裂开碎掉,让元月砂瞧清楚了百里聂的种种不堪。 他诈骗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钱财,对可怜的少女也是压榨欺辱,恣意劳逸,而且还不肯付出,吝啬无比。而面对贞敏公主的事情,百里聂的冷血无耻,简直也是令人髮指。更不必提他言语调戏,哄骗欺诈,折腾自己手臂,将药丸加入糕点哄着自己吃下去的等种种屈辱。 这般无耻的人物,又怎生能被人吹捧成宛如谪仙,风姿秀丽。 如今那沉浸于面纱后面的面容,宛如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朦胧之间,那一双眸子却好似雾夜之中的星辰,似乎也是闪动着莫名的一样光辉。 元月砂不自禁的轻轻的皱起了眉头,这也许并非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百里聂目光灼灼,仿若也是不动声色的瞧着自己。又或许上次之事,自己动了手,终究让这位体弱腹黑,心计深邃的长留王心生记恨,故而竟似有些个了不依不饶的念头。 然而元月砂又禁不住觉得,也许,并非这般? 这也没有什么道理,甚至无甚依据,只是那内心之中,竟似隐隐有些感觉,仿若百里聂的留意,并不是因为上次之事。 而百里聂却也是轻轻的盯着元月砂发间那朵娇润欲滴的红菊,那双有些淡漠的眸子,从元月砂插了红菊的鬓髮,轻轻落在了元月砂身后的周世澜身上。 周世澜一身淡蓝色的衣衫,蜜色的肌肤,眼睛桃花煞煞,可谓轻佻无比! 百里聂慢慢的,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他原本也是极为擅长自己性儿的性情,自然也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失态之举。 甚至此刻,百里聂也都不如何明白,心口掠动的那么一缕说不出的一样,究竟又是因为了什么。 他慢慢的,却也是一点点的,收敛了自己眸光。那目光却从周世澜的英俊脸蛋,落在了自己苍白而修长的手掌之上。他情不自禁的,慢慢的捏紧了手心那枚碧绿色的玉箫。 李惠雪也被百里聂吸引走了目光,她忍不住怔怔发呆,言语柔柔:「他,他又究竟是谁啊。」 石煊纵然是性子张扬,十分不服管教,可是此时此刻,也是难免被百里聂风采所摄。他听着周围的人言语,大约也是知晓了,对着李惠雪说道:「大约,这位就是长留王殿下百里聂了,母妃当真是好大的面子,想不到这赏菊之宴,便是长留王殿下也是会来这儿。」 石煊从前也是听闻过了百里聂的名声,只听说这位殿下身子虽然是弱了些,却是风採过来,令人惊艷。不过那个时候,石煊虽然是听过了,却也是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他一听说百里聂身子骨弱,也就自然而然,将百里聂想成一位脂粉味颇为浓重的贵公子。而这样子的贵公子,也许容貌纵然是俊俏了一些,可是若是放在了东海,那也是一点儿都是不讨人喜欢。 然而今日一见,却并非如石煊所想的那般,长留王百里聂确实也是风姿过人。 李惠雪也是瞧得呆了呆,她以前待在京城时候,据说长留王送出京城去养病去了,故而李惠雪从前是没有见过百里聂的。想不到,竟似这般一个贵公子。
160 扔狗身上 一转头,李惠雪便是瞧见了周世澜。 周世澜和元月砂说了一会儿话,又走了几步路,可巧便是和李惠雪挨着近了。 李惠雪心尖尖微微一跳,竟似有些不自在。 她轻拂过了自个儿的裙摆,原本到了京城,李惠雪便是想要避开周世澜些的。如今李惠雪的心尖尖,倒是不自禁的觉得有些不想避开。 原本还怕周世澜痴缠,可周世澜风流,只恐是早就将过去的情分都是尽数给忘记了。如今李惠雪的心尖尖,却也是越发自怜自伤。 似想到了什么,李惠雪盈盈向前,未语先休,脸红了红:「阿澜,咱们许久未曾见面,上次匆匆的瞧了瞧你,你样儿也好似变了不少,人英俊了,沉稳了许多。只可惜,倒也没曾好好叙话。」 石煊瞧着李惠雪,眉头一皱,双手轻轻的搅起,抱在了胸前。 未到京城,雪姐姐也言语柔柔,和石煊埋怨过的。 当然李惠雪那性儿,也谈不上埋怨,也不过是左右略提了提。只言她到了京城,总不免有人纠缠。 石煊年纪轻,心眼也不小,他大约也是能猜测得出来,李惠雪说的这个人,一多半就是周世澜。 只不过如今,李惠雪也不像是将周世澜避如蛇蝎的样儿,反而主动和周世澜说话。 周世澜虽是个轻浮浪子,倒也没有主动纠缠李惠雪,是李惠雪对周世澜主动的。 在石煊心里面,他这个雪姐姐自然绝不会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李惠雪缘何会如此,石煊皱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世澜一双狭长的桃花眸子之中,一股涟涟艷色轻轻的涌动流转。 他初见李惠雪时候,是觉得很难受,若不是狠狠捏紧了元月砂的手掌,说不准周世澜会因此失态。然而饶是如此,今日再见,不知怎么了,那股子烦闷痛楚的感觉,竟似淡了不少。就好似今日元月砂跟人斗口,周世澜虽然瞧见了李惠雪,他轻轻的一句司徒夫人,却也是未曾多多言语。 「侯爷这些年来,日子过得可是还好?」 李惠雪言语柔柔,也是不自禁透出了几许怯生生的滋味。 这也是李惠雪天然这样子一段性情,便是没人待她如何,样子总是怯生生的,委委屈屈的模样。 周世澜也似只闷闷的嗯了一声,言语不多。 李惠雪忍不住想起了从前,周世澜可不是这种样儿的,他性子活泼,便是没有话儿,总也是禁不住找些话跟自己说。 想不到如今,周世澜倒是改了另外一副性子。 正因为周世澜好似变得极为陌生,也是不自禁的让李惠雪的有些事情变得似乎是没那么有把握了。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垂下头,轻轻的揉揉衣服角:「这些年来,倒是未曾听闻阿澜娶妻,我这心里头,却也是禁不住好生为了阿澜担心。总是盼着,能有个人将你好生照顾,主持中馈。免得你,你心里面不痛快,总是想着从前的事情。」 说到了这儿,李惠雪却也是禁不住掏出了手帕,忽而轻轻的擦擦自己脸蛋,好似动了情,也似隐隐添了些个泪水痕迹。 一番话涩中带腻,万般牵肠挂肚。 周世澜并不乐意说这个,他缓缓言语:「司徒夫人何必关心这个,只恐传出去,有损你的清誉。」 李惠雪柔柔腻腻:「所谓清者自清,妾身也不怕别人说些个什么。方才,方才你说垂青昭华县主,这,这可是真的?」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总要周世澜否认了,她似才会觉得心安。至于为什么会做如此之想,李惠雪也是不敢深思,娇美的容貌,却也是微微沉了沉,染上了一缕淡淡的水润之色。 周世澜失笑:「我对昭华县主如何,就不劳烦司徒夫人操心了。」 他言语淡淡的,客客气气的,始终是和李惠雪保持了一股子说不出的距离。李惠雪反而觉得他这个样儿,自然是另有心思。她竟似极为笃定的模样,痛心疾首,苦口婆心:「阿澜,你在别人面前说什么话儿,对着我总是不会说谎的。瞧来方才你对着别人这样子说,必定也是说谎。也是,以你的性儿,哪里会喜欢她。」 李惠雪面颊之上娇怯的红晕却也是越发浓重了,怯生生的说道:「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你对我还是念念不忘,竟不自禁的这样子做戏。其实那昭华县主虽然人不好,又对我很刻薄,你,你也是实在不该这般待她。这可是毁了她名节,也让她添了些个奢望,一个女儿家,只怕心里面也是会不痛快的。」 一番言语倒是说得周世澜微微一怔。 若说前面也还罢了,自己确实也是心尖尖未曾对李惠雪全然忘怀。纵然这份感情没有以前那么浓烈了,可是要说一点没有,那也并不对。可是后面那些个话头,这却也是没有的事情。 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并不一定就是为了李惠雪的。 这样子想着,周世澜面颊之上也是不觉泛起了一缕淡淡的怒意了。 却生生将怒火压下去。 他仔细的瞧着李惠雪那轻若冰雪的双颊,温温柔柔,美丽易碎,极为纤弱。 只恐自己纵然是对李惠雪生气了,只怕李惠雪也会觉得,是自个儿心虚,她是已经猜中了的。 不知道怎么了,李惠雪的这份自我感觉良好,让周世澜油然而生一缕焦躁。而在从前,在李惠雪离开的时候,他是从来不会有这份焦躁烦躁的感觉,而那每一天都是魂牵梦萦。 周世澜虽然有些枉担虚名,然而这些年来,到底也是懂女子了许多。 他心里面情不自禁的感慨,一个人岁数渐长,也许是同样一种东西,看着时候心里面的感觉也是会不一样。 此时此刻,面对李惠雪,周世澜却也目光涟涟。 他若避而不答,又或者是生气了,只恐怕李惠雪也仍然会觉得自己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她的。 无论如何,自个儿也是实不应该生气动怒,也该当沉得住气才是。 周世澜心念一转,忽而面色一沉,微微有些冷怒:「司徒夫人慎言,如今京城虽然有些诋毁昭华县主名声的言语,可是实则她秉性纯良,逆来顺受,是向来不会跟人争什么。这样子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又怎么能说她名声不好。司徒夫人,纵然县主一时不小心冒犯你了,她也是已经和我说得很清楚,这一切也不过是误会。若说错,只恐怕你身边的煊儿还错得更厉害些个。怎么你就偏心睿王世子,偏偏寻她这个弱女子的不是。她打小没有父母疼爱,已经是十分可怜了。司徒夫人身为睿王妃的养女,怎么可以欺辱这般娇柔的女子。怎么便觉得,她便配不上我喜欢的。」 李惠雪听得目瞪口呆,她算是听明白了,周世澜的意思,是自己欺辱人了! 她怎么可能欺辱人呢? 李惠雪被说得眼眶泛起了泪水,楚楚动人,煞是可怜。 周世澜轻轻的嘆了口气:「她一个打小没父母疼爱的可怜女孩子,可不似睿王义女,哭起来是有人安慰的。月砂那性儿,素来也是不爱哭。」 说到了这儿,周世澜一拂衣袖,顿时离去。 周世澜心里面也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当然也是知晓元月砂的性子,只恐怕那日冲突,元月砂也是未必真的就客气了。只不过纵然是这个样子,周世澜的内心之中,居然也是没什么厌恶之情。 他之所以这样子说话儿,甚至不觉有几分故意刻意的味道。 毕竟相好一场,他还是了解李惠雪的,知道李惠雪那性儿,听着这样子的话,必定也是会想到牛角尖。周世澜自己也是觉得有些古怪,为何自己居然能如此毫不留情的对李惠雪言语? 而留下的李惠雪,被周世澜那么一说,甚至哭也都禁不住哭不出来了。 她一阵子的委屈,只觉得自个儿那样子一番苦心,周世澜居然是不管不顾,如此相待,让她情何以堪。 自己这样子说话,还不是为了周世澜好。毕竟是相识一场,纵然自己对周世澜没有什么情爱之意,却也是盼望周世澜能娶一个十分贤惠的妻子,好生看顾,一番疼爱。元月砂面容娇美,却心肠狠辣,性子刻薄,锱铢必较。原本元月砂不来缠着自己了,李惠雪也是省心,她也不过是不忍心瞧着周世澜以后日子不好受,故而方才字字句句,为了周世澜而开脱。 却也是想不到,周世澜居然是偏偏句句说元月砂的好,还说自己有心计。 怎么如今,周世澜居然是这样子的不讲理了,自个儿打小就是和周世澜要好的。可是周世澜如今,却也是只向着别的女子,却质疑自己的人品。元月砂那样子一个女人,满京城的人都说元月砂的不好,在自己跟前也是兇狠霸道,咄咄逼人。偏偏元月砂心计重,在周世澜跟前却是极为温顺听话,千依百顺。于是落在了周世澜的眼里面,元月砂居然也是很好的。 这个阿澜,以前虽然煳涂,总是能听进去自己的几句劝告。然而如今,周世澜却也是分明就是煳涂透顶,便是自己一番掏心掏肺的话,也是听不进去了。 李惠雪眼眶红红的,竟似觉得十二分的委屈。 她自个儿也是有些个奇怪,便是自己夫君死时候,她虽然也是很伤心,可是也似没有这般极为强烈的委屈之感。自己不是不喜欢周世澜,怎么这心里面居然会有这样子的感觉,这般不舒坦? 这样子想着时候,石煊却也是轻轻递过来一片雪白的手帕,让李惠雪轻轻的擦去了眼角泪水。 石煊也是听到了李惠雪和周世澜的话儿,心里面也是觉得没好气,觉得这样子的事情,实在也是无趣得紧。周世澜有眼无珠,是周世澜煳涂,雪姐姐为什么会为了这样子的男子而无比的伤心呢?在石煊瞧来,元月砂心计颇重,又哪里像是个好的。 石煊那一双眸子却也是冷漠的盯上了元月砂了,他瞧着元月砂发间那么一朵娇艷欲滴的火菊花,眼底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说不出的厌恶之意。 然而石煊的眸子,也追寻到了一旁的贞敏公主身上。 长留王好大的排场,居然让人在院子里面搭起了一顶轻纱小帐子。内里面一张几,一具琴,那碧绿色的玉箫也是轻轻巧巧的搁在了几的一边。 一旁一个俏婢,乖巧烹茶,取出了几碟子精巧点心,蜜饯果子。 百里聂到了这轻纱小帐之中,就轻轻的摘下了斗笠,他丰神俊朗的身躯轻轻的映照砸轻纱之下,纵然是摘取了面纱,容貌也是宛若云雾,若隐若现。 那些妙龄的少女,都是情不自禁的,将那含情的眸光轻轻的扫了过去,只盼望能让百里聂能留意到了自己。 只不过她们被百里聂风华所摄,又不敢造次,免得显得失了礼数,故而纵然是心痒难耐,却也是绝不敢向前。 石煊瞧在眼里,心里面却也是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从小到大,从出生到现在,石煊简直没有见过比百里聂更为讲究的男人了。 不错,百里聂是容光极美,摄人魂魄,可是石煊最初的惊讶之后,又觉得这一切原本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百里聂纵然容光绝世,可是他到底是一件精巧的瓷器,纵然是十分精美,可也只能细心的呵护,这样子的男人,可是根本经不起大风大浪的。 这等京城精巧俊逸的美男子,远远不如他们东海英豪,长于海浪之间,乘风破浪,要面对兇狠的海盗,还有老天的无情。这样子环境下长大的东海好男儿,才有血性,才会兇狠,才有杀伤力。才足以夺走,这龙胤江山! 这龙胤就是绣花枕头太多了些,迟早便会被东海睿王府生生洗掠,创造属于东海的霸业。 石煊这样子想着,唇瓣忍不住缓缓绽放了一缕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之间,却也好似拥有了浓浓的野心。 他瞧着贞敏公主踏入了这青罗软纱之中,和百里聂一道。 贞敏公主原本就容貌极美,如今雾里看花,好似又增加了几分淡淡的朦胧美感。 就是这样子的美丽,让她和百里聂凑到一起时候,却也是越发显得赏心悦目。 对于贞敏公主,石煊反而宽容多了,纵然贞敏公主仍然是华美的瓷器,可是这个美丽的公主到底是个女儿之躯不是? 对于女人和男人,很多人的要求就不一样了。 石煊怔怔的瞧着,他没发觉自己充满野心的瞳孔之中,竟似不自禁的蕴含了几许自己都没料想到的痴迷。那样子的痴迷,悄然融入了一片烟水幻影之中,在这少年人的心中,也是朦朦胧胧的,浑然不定的。 美丽的人才能享受到一见钟情的资格,而贞敏公主无疑却也是个极美丽的少女。 贞敏公主却从来没有留意到过石煊的异样,她并不迟钝,只不过以她如今的处境,又怎么会有心思,去留意那些个不相干的人。 对于石煊,贞敏公主除了一些个淡淡的厌恶,却也好似没有什么别的情愫了。就算是厌憎,贞敏公主也吝啬得不肯给予太多。 那个睿王世子的小心翼翼的留意,贞敏公主根本也是视若无睹,从来没有关心过。 包括如今,那道略略灼热的视线,贞敏公主也是恍若未闻。 她一心一意的,只扑在了自己的兄长身上。 贞敏公主忍不住看着百里聂,心中也是有些盘算。 盘算着,如何软语哀求,让自己这个兄长,能帮衬一二。 她是知晓的,自己得罪了百里聂,百里聂更不欲理睬她了。一开始,百里聂也是不太欢喜贞敏公主嫁给了萧英。饶是如此,贞敏公主却也是固执己见,仍然是不依不饶,非得要跟了萧英不可。 倘若只是婚后姻缘不顺,萧英别有心上人,又或者多纳小妾之类事情。贞敏公主纵然是过得不好,那也是不会跟百里聂求救哭诉,也不敢如此之想。然而如今,萧英兇狠残虐,十分罕见。那么贞敏公主也熬不住了,也盼望兄长能出力救救自己。 她心里面还是有那么一些想法的,如今京城之中,那些个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的。相信纵然百里聂深居简出,也是听闻了一些。 百里聂平素也是并不掺和这些事情,今日却也是忽而来到了这里。 自己这位谪仙般的皇兄,向来都是不爱掺和这些个应酬宴会。可是今日,百里聂偏偏来了。她觉得百里聂是为了自己而来,若不想沾手,那么百里聂是来都不会来。而且百里聂一来,居然就请自己饮茶,邀约自己说话。 也因为这样儿,贞敏公主蓦然一阵感动,微微激动。一不小心,竟似要垂下泪水下来。那本来发凉的心尖,如今也似微微有些发热了。 这世上还是皇兄,对自己最好的。 元月砂自打百里聂到了这儿,也不和周世澜说话了,忍不住眯起了眼珠子,颇为警惕的盯住了百里聂。纵然元月砂跟贞敏公主无甚特别交情,利用之意更多一些,此时此刻,却也不免为贞敏公主啧啧感慨,惋惜不已。 瞧贞敏公主那样儿,一副热切感动样子,只怕扔狗身上了。 ------题外话------ 今天更得少了些,明天争取早点更,好保证数量和质量
161 京城公敌 婢女送来了糕饼,贞敏公主用筷子夹了两样,尝了两口,却也是觉得索然无味。 茶香缭绕,纱帐之中却也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水汽,让贞敏公主那绝美的容貌,也是隐隐有些个迷煳。 她红润的唇瓣轻品茶水,润润嗓子,让那淡淡的茶香萦绕在自个儿的身躯之上。 「这些日子,你在睿王妃别院之上,敏儿过得如何。」 贞敏公主微微一怔,还能怎么样,一股子淡淡的酸意,顿时也是涌上了五脏六腑。 她想着石煊的欺辱,自己赤足踩地,沾染了双足泥污。就这样儿。可是这些小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皇兄如神仙一般的人物,何必用这等琐碎小事污了百里聂的耳朵。况且原本自个儿就是极骄纵,惹得百里聂心里面不欢喜。如今又算得了什么,何苦和百里聂言语,平白玷污了百里聂。 她这样儿想着,少女一双妙目,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烟云水汽,雾气缭绕,朦朦胧胧、 百里敏慢慢的垂下头去,轻轻的言语:「敏儿,敏儿如今在睿王妃身边很好,至少,也是清清静静。睿王妃聪慧绝伦,未必没瞧出敏儿留在她身边用意。她心肠好,也不跟女儿计较。」 龙轻梅和萧英有仇,故而刻意落萧英颜面。百里聂虽然淡漠,然而心思通透,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也是别人没有的。料来,皇兄也是应当通透得紧。 隔着那冉冉茶水之气,近在咫尺,百里聂那苍白而俊美的容貌,也似透出了几许的晦暗不明。那双深邃的黑眸,却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却仿若瞧不见这黑潭深处,瞧不清这谪仙一般长留王殿下的真正心思。 当初未曾成婚时候,百里敏也曾受阿陵消息,告知自己,萧英性子暴虐,并非良配。只不过彼时贞敏公主被萧英的柔情蜜意弄晕了脑袋,纵然是知晓了,也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彼时,也是惹得百里聂不快,如今贞敏公主为博得百里聂的支持,也不觉放下身段儿,软语认错。 「当初皇兄教导,说我性子不慈,故而对薛采青的表妹十分生恼,不肯存着一缕宽厚之意。敏儿那时候太骄纵了,却听不进去皇兄的谆谆教导,不知晓你说的话儿,都是为了我好。如今敏儿受尽委屈,方才知晓纵然身为公主,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应该趾高气扬,不应该咄咄逼人,不应该身为公主,那就自以为是,轻贱人命。其实,其实我原也不算什么的。到头来,若无人帮衬,敏儿还不是任人作践。」 她认错,是盼望百里聂能够帮她,可是说到了后来,却不免内心有些个真心实意的酸楚。她眼眶一红,泪水纷纷,如雨落下。 贞敏公主慢慢的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过了自己的脸颊泪水珠子。 她颤声娇语:「皇兄,敏儿知道错了,我,我真的知晓错了。」 「敏儿如今是变了不少,就好似你在这宛南别院,被石煊轻贱,被婢女冷待,受赤足之辱。敏儿不但宽恕了那个服侍不周到的婢女,而且在我面前也未曾有半点埋怨。」 百里聂缓缓低语,让听见的贞敏公主身躯微微一颤。 想不到皇兄竟似心知肚明,刚刚发生之事也都是瞭然于心。 一股子淡淡的凉意,顿时也是不觉浮起于贞敏公主的心头,难道别的人也会知晓,知道自己种种难堪,件件尴尬。知晓自己一个公主,原本高贵美丽,却坠入污泥,这般处境。可转念一想,别人就算是知晓了,又能怎么样呢? 和萧英在一起,这种种折辱恐惧,早磨砺了贞敏公主的性子,让贞敏公主性子也不似从前那般骄傲。 她慢慢的,慢慢的搅紧了自个儿的手帕,垂下头,不肯让别人看清楚自己面上容色,言语却是柔柔的:「那婢女也是可怜,左右为难。睿王世子性子不好,她也不敢得罪。敏儿现在也懂了些事,知晓,知晓体恤别人了。知道,知道懂哥哥的教导。」 百里聂一身淡紫色的衣衫,领口却绣了一片片银丝雪花,衬托百里聂容颜如碎云轻堆,雪掩落梅。他一张脸孔近乎无暇,唯独肌肤之上少了几分血色,似显得略略有瑕。然而那苍白俊美的脸蛋之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宛如绮罗而生,神泛光润。 如今那如冷玉般刚毅手指头轻轻的扣住了细瓷般的茶杯,手指头敲了一下、两下。 「我的教导?敏儿,我什么时候这样子教导你的。」 「没错,那一日花灯会上,临江阁中,我是劝说敏儿,身为公主,纵然退婚,也不必十分得罪薛家。既然两人无意,那就应该用些和缓的手腕,全了两方脸面,退了婚事。犯不着,对一个越秋涵咄咄逼人,计较你不喜欢的薛采青有没有真心爱你。不过那个时候,你是父皇疼爱的公主,身份娇贵,居高临下。薛家生恐怕得罪你了,不消你吩咐,也百般打压越秋涵,生恐折辱你公主的尊严。那么你退一退,有何不可?无损尊严,还显得很是大度。可是大度,是居于上位者的专属。是你能够咄咄逼人时候,偏生放人一马的宽容,那才是别人可以感受到的恩惠与宽容。当你什么都没有时候,你退一退,别人只会加意欺辱你,瞧不上你。」 「就好似今日,你对服侍你的婢女,那就不算。没错,羞辱你的是石煊,鞭笞她的是石煊,无端生事的石煊。可是那个被鞭笞的婢女,她不会如你的意,念着你这个主子无辜,去恨石煊。人总是欺软怕硬的,她怎么敢去恨石煊,只会觉得自己命苦,偏生轮到她服侍你这个失宠的公主。纵然你不跟她计较,还赐给她伤药,可她只会觉得自己倒霉,怎么拨了她侍候你。如果不是你这个公主执拗的待在这别院,她也不会遭这个罪不是?」 「敏儿,你这不叫宽容,这不过是无可奈何,忍气吞声。你一点不像个公主,忍气吞声,已然是没有了骨子里的刚烈之性。面对欺辱一时忍耐也还罢了,你总该想着报仇,可你没有报仇之念,还自欺欺人这叫做宽容。你还不如那一天,在我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龙胤公主不可辱,你饶不了薛家。」 这字字句句,剐心刺骨,刺得贞敏公主一张脸蛋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却也是眼眶一热,泪水哗啦啦的淌落在脸颊之上,却竟似提不起力气去擦脸颊之上的泪水。 百里聂嘆了口气,轻轻的从贞敏公主手掌取走了那片手帕,轻轻的擦去了贞敏公主脸蛋泪水。 「越秋涵的死,不是你的错,这也不是什么报应。人家说穷凶极恶,一个人越是处境不好,越要兇狠,这样子才能够生存下去。敏儿,你如今心乱如麻,不若,还是去自己好生想一想。」 旋即,一旁婢女轻柔的扶起来贞敏公主,言语柔柔:「奴婢扶着公主,先去花园里面走一走,好散散心。」 百里聂的话儿,贞敏公主素来也是不会违逆的。更不必说,如今贞敏公主确实心绪纷乱,甚至不自禁的一阵子的茫然。她轻盈的站起来,有些迷惘在想,皇兄这样子说话儿,究竟是什么心思呢?她觉得百里聂十分遥远,好似天边的云彩,遥远得捉也都捉不住。风轻轻一吹,云彩就变幻了形状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那轻纱撩开,一缕阳光轻轻的落入帐中,却未及落在百里聂身上,只轻轻的落在了百里聂衣服一角。那衣服角边一片刺绣,光彩流转,灼灼而生辉。 百里聂慢慢的合上眼,旋即又轻轻睁开,掩不住眼中缕缕的光辉。 他手指拂过了面前瑶琴,眉头轻拢,手指头拨了一个音,又停住了手指,按住了琴弦。 旋即百里聂故意放缓了舌头,慢悠悠的说道:「婉婉,将昭华县主请过来。」 婉婉啊了一声,又轻轻的嗯了一声,旋即又赶紧点点头。 百里聂唇角透出了轻柔的笑容:「怎么这样子懒懒散散,真是不知晓,小风养下你,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你的易容之术。」 婉婉心里面也是不觉微微发酸,只盼望大人能早些将自己接回去。 当元月砂轻盈的踏入了百里聂的纱帐时候,人群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响起了一阵子的喧譁讶然的声音。长留王百里聂,容貌出尘,宛如谪仙,可是却素来淡漠,向来不会去沾染什么尘埃。这么些年,百里聂身边更无任何女郎出没。贞敏公主也还罢了,原本是百里聂的亲妹妹,向来交好,如今又受了几许委屈。可是元月砂算什么,南府郡出身,旁支之女,纵然如今是县主,也不过撞见了运气,得到了这样子的好处。满京城谁不知晓她心计颇深,善于算计,如今正一心一意的攀附周世澜。 这等俗货,竟似这些京城贵女记忆之中,长留王第一次亲近一个异姓之女。 怎么能是元月砂? 阳光之下,苏颖一张绝美的面容,更似艷光动人,美得如诗如画。 苏颖原本就工于心计,善于隐忍,颇会算计的性儿。然而饶是她极沉得住,如今面对众人那些探寻、好奇、同情、讥讽的目光,也是内心阵阵抽搐,甚至难以让自个儿容色平和。那张人前绝色完美的面容,今日更似生生裂开了一道裂痕。 世人皆知,她苏颖痴恋百里聂,一心一意想要嫁给百里聂的。 纵然别的女子有这般心思,然而在苏颖这清新脱俗的绝美容貌映衬之下,无不自惭形秽,不敢多想。然而如今,未见百里聂对苏颖稍加辞色,反而招了元月砂入那轻纱帐中,这岂不是生生打了这京城第一美人儿的脸? 苏颖纵然死死的捏紧了双手,却也是掩不住娇躯轻颤。 她极自负,行事也不给自己留什么后路。要是别的女子,芳心暗许,瞧中了谁,总不好挑明白自己的心意。一不留神,便易成为笑柄,损及名节。苏颖自负,志在必得,故而让别人知晓自己对百里聂有意。她自信以自己绝色容貌,聪慧手腕,善解人意,百里聂必定不能拒绝自己。想不到那日自己对百里聂剖白心迹,算计之时,竟让百里聂将自己抛于水中,湿衣沾身,被那些登徒浪子窥测瞧见。 百里聂不喜欢她,私会元月砂,她虽然恼怒,还能隐忍。 可她断断无法容忍,百里聂并不待元月砂是私下邀约的流莺娼妓,竟似当众和元月砂亲近。 百里聂若是瞧中什么矜贵的玩意儿,那也还罢了。 偏生用这等下贱货色,来打自己的脸。 这满京城的人都知晓,元月砂的未婚夫婿是唐文藻这等货色,如今又不知羞,别的贵女避着的周世澜,她也去勾搭。百里聂内里是什么东西,苏颖也懒得理会,可这长留王殿下,面上却是极清俊美妙,不沾风月,皓如冰雪的模样。为何百里聂却偏生不肯将他那宛如淡月,皓雪梅花的姿态给保持下去呢,却偏偏将身上晶莹的露水倾倒在了一个贱人身上。 苏樱与苏颖关系素来交好,如今却也是为苏颖不平,更忍不住恶狠狠的盯了元月砂那道纤弱的背影一眼。 长留王殿下天仙化人,难以企及,庸脂俗粉也不能敢有痴心妄想。苏樱有些不乐意的想,就算是自家三姐姐,只恐怕也有些人心里面不服气。更不必提元月砂这样子一个南府郡的姑娘,那般出身的货色。纵然因为运气好些,得添县主位置,让人明着不敢失了礼数。可元月砂的身份,满京城没人能瞧得上。 这家世容貌,性情手腕,桩桩件件,哪一样及得上自家姐姐。 少女盯着元月砂那纤弱的背影,原本有几分稚气的甜美容貌,竟似隐隐有些怨怼。而那淡淡的怨怼之间,竟似有些个怨毒。 而方才跟周世澜埋怨的李惠雪,也瞧得痴痴发呆。她情不自禁的想,这个元二小姐,不是阿澜喜爱的,既然是如此,也应当避着长留王殿下。若是个贞洁自持的好姑娘,原也不这样子,怎么能这样子。李惠雪心尖一缕淡淡的酸意也是涌起来,不自禁的死死的捏紧了手帕。阿澜为什么还要说她好,说她是极纯善的性子。 李惠雪慢慢的垂下头,清秀的脸颊不自禁的透出了几许淡淡的幽润。 长留王殿下虽然如稀世美玉,令人禁不住为之心醉,可也不见得能让这里每一个女子都爱慕上她。然而如今,差不多每一个女子都厌憎元月砂。一个女人憎恶另外一个女子,也许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见不得别人得到更好的,因为心尖尖的嫉意难消。 元月砂才不理会那些含着怨恨,蕴含着浓浓嫉妒的目光。打小,她就长于这样子的眸光凝视之下,只因为从小她就比别的人聪慧,又生得玉雪可爱。她雪白细瓷般脸颊之上,长长的眼睫毛好似一把小扇子,好似给脸蛋之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少女眸光明润,淡色的唇瓣却也是蕴含了一缕淡淡的冷笑。自己可不是那等低调不争,本本分分,只求安安稳稳过日子的风轻云淡女人儿。她从小到大,都很会跟别的人争,并且享受别人的嫉妒,更恨不得一脚狠狠踏在那些个觊觎自己东西的人身上,狠狠践踏得粉碎。 低调不争?若不想争,她早被北域这个杀手组织所淘汰,化为野兽口中的血食寇浪,什么都没有。 这般想着,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撩开了纱帐帘子。茶水淡淡的香气与香炉之中焚烧的檀香味道糅合在一道,糅合成了透人心脾的愉悦气息,令人不觉心神愉悦,十分舒坦。而眼前俊雅无双,一身紫色衣衫的男子轻轻在墨色瑶琴一旁,面颊好似蕴含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轻轻的对自个儿微笑。元月砂纵然早就瞧透了对方那锦绣皮囊之下的无耻与不堪。然而这一刻却仍然恍惚间竟似依稀有了一缕错觉,只觉得眼前轻纱帐中宛如与世隔绝的仙境。 元月砂缓缓坐在了轻软的软塌之上,不动声色的轻皱眉头。 其实那檀香之味已然是十分清淡,然而却也是莫名让元月砂觉得厌恶不已。 只不过这么一点奇异的情愫,元月砂却也是绝不好在百里聂跟前展露。 元月砂那娇柔的身影,在进入了纱帐之后,仿若笼罩在了一层淡淡的云雾之间,朦朦胧胧的。 少女的嗓音,却好似那细碎的青瓷:「殿下,如今月砂是整个京城最招人厌恶的存在了,这可都是拜殿下所赐。」 百里聂略略有些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曲起,轻轻一蹭自个儿的下颚,却也好似漫不经心言语:「是吗?那我可很抱歉。」 他幽润的眸光凝视着元月砂发间那朵艷丽无比的火菊花,略略停滞了些许时候,然后那双令人心悸的眸子,眸光方才也是落在了元月砂宛如细瓷般的精緻面颊之上。其实他今日原本不必招元月砂到这纱帐之中,原本不必让元月砂承受这份嫉妒,可是却也是鬼使神差,如此吩咐。也许,原因就是元月砂这鬓髮间的这朵如火般红菊。 百里聂唇间笑容仿若蕴含了一缕漫不经心的安抚,又似轻描淡写:「那是因为县主十分出色,自然会招惹别人的嫉妒。一个人稍稍有些别人没有的东西,都是会让人嫉妒,如今昭华县主能得到满京城女眷的嫉妒,正说明你是这些京中女郎之中最出色的姑娘。」 旋即百里聂目光示意,婉婉也是奉送上了茶水。 「尤其是本王,想起那日昭华县主对我教训,心心念念,难以忘怀。」 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明润如故,轻轻的眨眨眼睛。难怪百里聂故意这样子行事,看来那日之事,百里聂受伤不轻,故而来寻自己的麻烦。 只不过如今百里聂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宛如谪仙,仿若没有任何情愫。这样子的男子,可当真会生气动怒? 百里聂却话锋一转:「不过本殿下更好奇的则是,月砂帮衬敏儿的原因。我怎么瞧来,你都绝不会是这样子热心助人的女孩子,你说是不是。」 元月砂嗤笑:「殿下,当真是要让月砂说得这样子明白?王爷看似冷情却也是无比的聪慧,应该心思通透,明白月砂心中所想。萧英说好了娶了,一转眼就将我弃如敝履,将我捨弃。就算如今我做了县主,难道就应该原谅他的移情别恋,对我的种种羞辱?我当然是要将萧英踩到足底,让他万劫不復。难道因为我是南府郡出身的丫头,他是尊贵的侯爷,能得些好处,已经是我的福分,连和他计较的资格都没有?长留王殿下,月砂不是那种很大度的姑娘,谁要是欺辱我了,我必定是要十倍百倍奉还。」 她憎恶萧英的真实原因自然也是绝对不能说出来,不过争风吃醋,这也是一桩很好的理由。 「也不能说不配计较。」百里聂倒是温温柔柔,脾气很好的样儿,一双眸子总是在元月砂面上逡巡不定,惹得元月砂一阵子的暴躁,恨不得将这长留王狠狠的揍一顿。 百里聂慢吞吞的说道:「我总觉得月砂眉宇之间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英气,纵然颇有心计,可是应该不会计较区区一门婚事。月砂就好似砂子里面的一颗明珠,是如此的明润,就算暗投,也让人觉得不可逼视。」 他好听的嗓音仿佛是这位长留王殿下吹出来的箫声,一声一声的润入元月砂的耳中,带着几分催眠的用处,催动元月砂张口,说些个实话儿。 元月砂唇角噙着一缕冷笑:「让长留王失望了,月砂却也就是这样子一个十分俗气的姑娘,心眼小,手段狠,谁得罪了我,一定是不依不饶。」 说到了这儿,她端起了茶杯,明着是饮茶润润嗓子,暗中却是掩饰自己的一缕不安心绪。 百里聂每次对着她,虽然是心眼耍尽,这脾气还是不错的。元月砂第一次锤得他吐血,第二次踢中他命根子,人家好好一个王爷,被她恣意欺辱,也没有报復的心思。然而饶是如此,元月砂每次见到了百里聂,内心却也是油然而生一缕淡淡的不安。 也许眼前这个俊雅腹黑的王爷,纵然总是温和以待,却总是给予元月砂莫名的压迫力。 茶水入喉,耳边却听着百里聂似真似假的温柔嗓音:「是吗?那这样子的性情,也很可爱。」 元月砂顿时也是呛得咳嗽了两声,好噁心。 却不乐意自个儿让百里聂步步逼问,占据主动。 元月砂干脆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方才贞敏公主得了殿下教诲,带着几分泪水,几许心死离开。月砂担心公主,方才随口问了公主几句,更知晓殿下看似无情,却是对公主一举一动,无不是十分关怀。不过,月砂却也是有几分僭越的话,不知晓当讲不当讲。」 她当然关心贞敏公主,更想要知晓百里聂对贞敏公主说了些知晓,更想要知晓这个心计颇深的长留王殿下有无为贞敏公主软了心肠,肯帮衬妹妹一二。 百里聂注意到元月砂又吞了一口茶水,慢悠悠说道:「我一向性子很随和,昭华县主想要说些什么,都可以直说无妨。」 元月砂那双眸子之中的桀骜不驯之色仿若是遮掩不住,转眼间却也是化作了煞煞冰雪讽刺之意:「殿下,一个人到了冬天,他没有钱,没有房子住,没有衣服穿,没有东西吃,他饥寒交迫,十分困顿。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给他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这种人固然是很可恶,可是却不是最可恶的。殿下可知晓最可恶的是那种人?」 她不待百里聂回答,已然是说道:「这最可恶的,就是那种明明自己吃饱喝足,丰衣足食的富人。他们面对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穷人,落井下石也还罢了,却偏偏将这个穷人叫到自己身边,和颜悦色,告诉他们做人最重要的是靠自己双手勤劳奋斗,自食其力,拥有斗志去努力。亲切的问候鼓舞完毕,最后却连个馒头都没有给人家,就又将人送去冰天雪地。这种不但可恶,还很伪善,还很无耻!」 「殿下不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子对待贞敏公主的吗?」 元月砂冷笑,贞敏公主郁郁寡欢,可元月砂只觉得百里聂十分无耻。 百里聂不动声色:「那也是要口才好,才会有感人肺腑的效果。就算是一个馒头都没有给,可是却仍然表达了我的关心,月砂,真诚的爱意难道不比那些庸俗的物资更珍贵?正因为这些话,是我从肺腑里面说出来的真心实意的言语,故而方才能有如此感情肺腑,暖人心脾的作用。」 元月砂唇角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抽搐了一下,百里聂是那样子的无耻,自己锋锐的言语仿佛是春风拂面,只恐怕用最锋锐的兵器,却也是刺不破百里聂那一张脸皮,当真是可笑之极,令人厌憎。 她不得不承认,贞敏公主实在是太单纯,且不说哄她进门儿的萧英,就连眼前这个长留王百里聂,也是绝不是什么好鸟。 「殿下不顾惜兄妹之情,月砂纵然是为贞敏公主心冷,也是实在也是不好插口。」 元月砂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眸中淡淡的幽光。 百里聂却也是不觉讶然:「月砂不是因为想报退亲之辱,才帮敏儿对付萧英,怎又变成真心实意,为敏儿所不平了?」 他唇瓣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也不待元月砂有所回应,却也是轻声细语:「倘若,本王让你放弃今日对付萧英,只因为你一定会吃亏,你可觉得,这是我这个冷血无情之人的一片善心,几许关怀?」 元月砂轻轻的抬起头,一双眸子却也是流转了缕缕光辉:「长留王殿下意思,月砂却也是不明白。今日难道不是睿王妃的一次宴会,月砂再如何无礼,也是不会在今天,打搅睿王妃的雅兴。」 百里聂淡淡的说道:「龙轻梅来京城是做人质,而不是真心想跟父皇做对。她纵然是恼恨萧英,可是已经是削了萧英颜面,让敏儿在这里留了半个多月。难道她还会真留足敏儿在这儿三个月?既然朝廷已然是给予了龙轻梅几分薄面,那么龙轻梅也会投桃报李,显示属于东海王妃的一片归顺之情,臣服之意。她,自然也是会在陛下面前卖好,而这卖好最好的法子,就是今日一派和乐之中,让贞敏公主回到陛下的身边,至少不再留在自己的身边。这些敏儿也许会想不不明白,可我相信昭华县主却也是瞭然于心。」 「我不理会昭华县主是因为什么目的,因此死死咬住了萧英不放。却只知道,如今昭华县主的打算,是利用贞敏公主,来达到除掉萧英的目的,故而也是不依不饶。故而你早有打算,就在睿王妃邀遍京城贵族,在此设宴时候,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借着贞敏公主之事,彻彻底底的扳倒萧英。过了今日,贞敏公主就不会在现身于人前,更不会成为你的棋子。而你也是不能再利用她,操纵她。这也是,昭华县主最后的机会。」 元月砂听着百里聂那缓缓言语,那嗓音是那般温和,却也是听得元月砂冷汗津津,手心竟似出了一层冷汗。这一刻,她内心竟禁不住涌动了一缕杀机,只因为百里聂实在是太聪慧了。这个懒洋洋的男人,冷漠无情,狡诈难缠,腹黑多变。可是他的那双眼睛,却也好似瞧透了自个儿的内心深处,仿佛将自己内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这样子的感觉,是元月砂深深厌恶,十分不喜的。她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也许眼前这个男人,会是自己未来的道路之上,最厉害的绊脚石也是说不定。 她不喜欢,这种自己被别的人看得透透的不悦感觉,这也是让元月砂觉得很是不快。 饶是如此,元月砂却也是竭力压住了自个儿内心之中,一缕说不出的淡淡异样。 她乖巧的轻品茶水,故作煳涂:「殿下这是在试探月砂?」 百里聂笃定:「不是试探,是肯定。虽然本殿下亲手烧的饭菜,亲手泡的茶水,都是用了真心,那茶水之中饱含了真心实意的味道。然而饶是如此,貌似我的真心,却弥补不了味道的拙劣。月砂,你第一次喝到本王亲手烹调的蔬菜汤时候,面色难看,强忍喝下。如今,你又喝了我亲手泡的茶水,难道没觉得特别难喝吗?还是,你看似轻松,其实今日十分挂心,甚至喝了茶水,也是索然无味。」 轻轻一句提醒,元月砂方才察觉到唇中茶水的种种苦涩,顿时也是不觉连连皱眉,也不觉勉强将这十分难喝的茶水给生生咽下了去了。 然而正因为如此,元月砂却也是在百里聂面前,顿时短了气势。 她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中缕缕的焦躁,再次睁开眼睛时候,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明润若水:「殿下既然不想管闲事,又很怕麻烦,何必缠着月砂呢,这一切与你何干?纵然今日,月砂被萧英反咬一口,乃至于处境不妙,可是这一切,和王爷你统统没有关系!王爷你呢,大可以仍然以你逍遥之姿,做个神仙。连亲妹妹都不会理会的人,月砂实在难以相信,你会在意一个外人的死活。」 百里聂却也是没有什么尴尬的样子:「月砂句句责骂,倒是让本王有些个不好意思了,也忍不住反省自己,自个儿可是有些个薄情寡义,冷血无情。只不过,谁让我就是如此秉性,空有一张重情重义的脸——」 元月砂冷笑,这张脸也看不出哪里重情重义。 「既然是如此,我被如此责骂,也应当为月砂尽力一二,比如,比如萧英有什么把柄,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为妹妹向你透露一二又如何?」 元月砂简直想要拂袖离去,却强自压下了火气,又坐在了自个儿的位置之上。 她目光灼灼,眼睛里面充满了恼恨之色。无论如何,百里聂的话对于元月砂是充满了无比浓郁的吸引力的。 毕竟百里聂心计颇深,又很有手腕,萧英在他面前颇为顺服,说不定当真捏着萧英的把柄。 百里聂就算是将贞敏公主当养的宠物,这养条狗也得有感情的吧。 他总不见得能忍心,瞧着贞敏公主沦落入敌手,被人羞辱折腾,生生折腾,被凌虐而死吧。 想来,百里聂还有那么一点点最后的人性,让他不至于脸都不要了。 「长留王殿下能有如此心思,月砂也为贞敏公主觉得宽慰。」 而百里聂却盯住了元月砂,缓缓说道:「只不过,昭华县主准备拿什么来交换。」 元月砂愕然:「殿下不是,不是因为心疼妹妹,所以决意告知月砂萧英把柄,好让月砂为你妹妹出气。」 百里聂甜蜜的笑着:「你不是说了,你为了敏儿甚是宽慰。月砂是为了自己出气,怎么就如此吝啬,一点小小的牺牲,就当真不肯给了我呢?难道,我还会要你给不起的东西不成。」 笑语盈盈间,竟似有着一股子无耻调情的味道。 元月砂打小就是孤儿,她没有兄弟姐妹,更谈不上感受亲情。不过现在,元月砂觉得,这也许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倘若有个哥哥,此时此刻,仍然是慢有条理,哄骗完你的泪水,还忙着调戏小姑娘,有这样子的哥哥还不如没有。纵然是有着一张俊美面皮,却是狗都不如的东西。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双颊升腾起了一片英烈的红晕,娇艷无双,煞是动人,颇为好看。 然而那一双眸子,却也是蕴含了浓浓的怒意,仿佛是要将人生生吞噬,就此撕裂。 然而百里聂那一双漠然的眸子,却也好似没有丝毫的光华,沉沉静静,就算是些许火焰,也会沉溺于那两潭死水之中。 元月砂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那不知晓,长留王殿下,想要得到点什么。其实月砂有的,殿下也不稀罕。」 百里聂微笑:「我当然是稀罕的。」 他伸出手,指向了元月砂,认认真真:「我就要这个。」 眼见元月砂要发怒了,百里聂才缓缓添了一句:「不是要你,养昭华县主,怕我们长留王府养不起。我喜欢你鬓髮间的红菊花,你摘下来给我,送给我好不好。」 一番话却让元月砂怒火一凝,目瞪口呆,一股子不可思议的感觉,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162 萧英把柄 一番话却让元月砂怒火一凝,目瞪口呆,一股子不可思议的感觉,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她虽不太在意男女之事,爱惜之情,却也不是傻子。那个草原上闷热的夏日,她眯起了眼睛,盯住相拥的苏叶萱和百里策,她便懂得了何谓男女之意。如今等到了京城,元月砂也更是瞧得是更多了。 若眼前这个人不是百里聂,不是这个腹黑阴险,颇富心机,让人根本猜测不到他想法的妖物。那么元月砂简直会以为,百里聂是对自个儿有些说不出的心思,含酸吃醋了。 然而百里聂是如此的坦然、沉润,面对元月砂那蕴含了几分质疑味道的眸子,他仍然是容色沉稳,泰然自若。 元月砂嗤笑:「区区一朵赤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纵然是娇艷动人,也不过是寻常货色。」 她心念一动,手指头捏着菊花,却并不肯这样子狠狠的摘下来。 一双幽幽的黑眸,敛去了怒火,反而不自禁的添了几许幽幽深邃,测度光辉。 百里聂轻轻说道:「你要不想给,我也是不会勉强。」 元月砂轻啐了一口,也是不以为意。这周世澜给的玩意儿,她本来也是没多稀罕。 只不过自己纵然是想要试探出百里聂的心意,却也好似没这般容易。 她手指头一扯,便是将这朵娇艷的火菊给扯下来,扔到了百里聂怀中。 百里聂轻轻的捏着这枝花枝,送到了鼻端,轻轻的嗅了一口。 菊花吐出清香,芳华吐蕊,煞是明润,极为动人。那嫣红的颜色,仿若给百里聂略显苍白的脸颊,映上了一缕淡淡的流火之色。 「确实是寻常之物,只不过,却让我忍不住有些羡慕,月砂,你知晓我羡慕什么?」 元月砂自然是不知晓的,她目光流转,也没有答话。 当然她纵然是不答话,百里聂却也还是缓缓的说了下去:「我羡慕,自己为什么这般讲究原则,这样子的矜持,一点不像周世澜那样子不要脸,一伸手就去摘别人院子里面的花花草草。我脸皮薄,这样子的无耻事情却也是做不出来。」 元月砂沉吟,周世澜的脸皮,总归是要比百里聂要薄一些吧。 她淡淡的说道:「殿下又岂可妄自菲薄,不错,长留王是不会亲自动手,当众无礼,折了别人院子里面的花朵。不过你会让别人替你摘了花,让摘的那个人显得不要脸,而你坐享其成,这朵花儿仍然是在你手中,而殿下却是清清白白,一点污秽也是不沾。如今这朵火菊,就落在了清清白白的长留王殿下手中,岂不证明了,殿下是个好有福气的人。」 百里聂从元月砂手里面讨要了那朵火菊,可他轻轻的嗅了嗅,顿时也是轻轻巧巧的抛在了一边,显得一点儿都是不在乎的样子了。 「怎么昭华县主对我有这般误解,当真是令我好生伤心。昭华县主对宣平侯颇具好感,可也要留心,这世上许多人看着还好,却空有一副好皮囊,真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如昭华县主曾经的未婚夫婿萧英一般,也不是什么好货,伤了月砂的心,还折腾我的皇妹。当然这世上虚伪之极,表里不一的人,也绝不仅仅萧英一人。我不过是念着相识一场,劝着昭华县主当心一二,一番好心,可是不要不领情才是。」 那似真似假的暧昧言语,带着几分别样的韵味,融合在这缕缕檀香之中,编织成了华美幻境。 元月砂却亦不觉油然而生一缕莫名的焦躁和不耐,她一贯是很沉得住气的人,纵然敌人挑衅拖延,用尽种种手腕,元月砂也是不会因此失去属于自己的特有沉浸。然而百里聂这样子缓缓言语,细细关切,故意做作,却莫名让元月砂内心之中升起了一缕十分烦躁郁闷的火气。而那火气萦绕在了元月砂的肺腑之间,让元月砂缕缕难受。 饶是如此,元月砂却不觉生生压下去胸口那一缕焦躁之意,口中却也是缓缓说道:「王爷对月砂的关心,月砂真的是十分感激涕零。只不过,如今月砂也是想要知晓,事到如今,王爷答应月砂之事,可否告知月砂。」 百里聂那一双眸子,灼灼生辉,也似晕染了几分异样的光彩。他苍白冷硬的手指轻轻的端起了茶水,轻品了一口苦茶,却也是不依不饶:「那,本王一番劝诫,告知你周世澜表里不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月砂可还当真上心了?」 元月砂顿时无语。 眼见逗弄得差不多,百里聂也是懂得见好就收,在元月砂面颊沉沉若水之际,却亦不觉话锋一转:「这桩私事,原本不该传扬出去。月砂,萧英他身居高位,又是忠良之后,为人又刻苦上进,性子沉稳,也还算有几分薄薄的聪慧。要是他没有暴虐之疾,必定也是前途无量。你难道不好奇,为何他居然染上了这样子的暴虐之性,居然是这般残忍。若要对付一个人,就应该追溯源头,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子做。?」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月砂,这本是周世澜亲口告知我的。若非月砂这样子的咄咄逼人,又是阿澜心上宠爱的人,我这也不会开这个口不是。我只想来,你既然与阿澜这般交好,必定是心心念念,为他着想,不会伤害阿澜,你说是不是?此事本王告诉你了,你若说了出去,便是深深伤及阿澜,会让他十分伤心,更是会格外难堪。不过,他既然对你亲手赠菊,必定也是钟情于你,格外不同。料来昭华县主,必定也是对他千般不忍。」 他又轻轻的捡起了那朵娇艷火菊,轻嗅芬芳,示威也似轻轻的晃动。 那言语之间,莫名的暗示,让元月砂一阵子的烦躁,却不自禁绷紧了身躯,若有所思。 周世澜难道还与百里聂颇有交情不成? 那也不像的,私底下,似乎周世澜与百里聂也无甚往来。 「为防损人名节,坏人名声,又到底是过去之事。故而这双方姓名,我也是不好宣之于口。我只能告知月砂,有一个无耻轻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偏生去勾搭一个有夫之妇。前车之鑑在此,故而我才口口声声的,让月砂小心一些,免得喜爱上个空有皮囊的蠢物。我虽与宣平侯交好,可是却到底对你这样子既单纯,又涉世未深的可怜女孩子心存同情。宣平侯看着纯善,好似很善良的模样,可是实际上,也许他表里不一,与月砂瞧见的并不一样。」 百里聂才说两句,又不自禁「鞭策」起了元月砂,又不自禁一副提点元月砂的样儿。一副苦口婆心,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元月砂瞪了百里聂一眼,百里聂也是不以为意。 「萧英性子古板,最爱冰清玉洁的女子,他容不得这样子一位萧家主母,红杏出墙,与人私通。然而这样子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惹萧英心生恨意,又顾忌萧家名声,隐忍不言。乃至于,最后居然闹出了人命,以死遮羞。然而在别人瞧来,萧家仍然是规矩森森,清高自持。」 「那妇人与人私通,是从一个冬日开始,白梅飘香,冬雪初晴。她都会抛下自己的一切,包括名声、子嗣、贞洁,去寻这个情郎。她并不知晓,萧英跟随在她身后,什么都瞧见了,窥测到了这一切。可是这位萧家儿郎,却根本不敢走出去,打断这一段风流韵事,只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会无地自容。他不止一次盼望,这件事情便是这样子的了解了,他可以当做没这等事情发生。然而萧英却是一次次的失望,那对姦夫淫妇,那对萧英心中的狗男女,却仍然是狠戾作践他的尊严。于是他内心之中浮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人,唯独鲜血才能洗清楚他身上的羞辱。」 元月砂内心翻腾不已,却总很难相信百里聂的话儿。 说得如此绘声绘色,好似自己亲眼所见,一听就好像是故事一样,这可真是假得不能再假。 若照着百里聂所言,元秋娘因为不满夫君,乃至于与人私通,最后遭到杀身之祸。且不必提别人口中的元秋娘温顺柔和,性子腼腆,不见得能跟人通姦。纵然元秋娘当真水性,与人私通,这总是让人难以相信,萧英是因为元秋娘私通之事才变态如斯的。毕竟当年萧英屠戮苏家,那时候他还是个英俊少年,双腿没有缺陷,却已然是心性狠辣黑暗,令人不觉望之而生寒。 元月砂不觉目光流转,那样子的目光轻轻的落在了百里聂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隐隐有些深邃。 「殿下绘声绘色,宛如亲见,这样子的事情,总让元月砂难以置信,更使得月砂好奇你说的究竟真也不真。」 「是宣平侯亲口告诉我的,真与不真,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他跟我说假话呢。要不然,你可以不要信。月砂,你总不会见怪,我诓了你那一朵红菊吧。」 百里聂唇角绽放了温煦的笑容,却干干脆脆,推得一干二净。 元月砂轻轻的哦了一声:「月砂也想不到宣平侯与长留王殿下居然有如此交情,他竟与你提及此等事情,加以炫耀。」 若不是这样子的话出自百里聂之口,就算元月砂和周世澜交情不深,她也是绝对不会信这等故事。 她不由自主的想,正因为这个俗气又老套的故事,是从百里聂那片没什么血色的唇瓣说出来的,就算是有许多破绽,可是元月砂竟不敢随便怀疑。 不错,百里聂固然是凉薄如冰,狡诈如狐,又十分可恶。然而元月砂也不自禁不敢轻忽他那唇瓣之中说出来的话儿。也许,也不是她相信百里聂,而是觉得百里聂纵然要骗什么人,骗的档次也应该高一些,而不至于用这等拙劣无比的手段。运用一个狗血而无聊的故事,来欺骗自己这样子的无聊少女。 元月砂加以质问,一双眸子却不觉静静的盯住了百里聂,仿若要从百里聂的容色之间,瞧出什么破绽。然而她显然註定是要失望了,百里聂那样子的人,又怎么会不懂得隐忍自己的心绪。眼前只有那一片绝世俊美的容貌,带着捉摸不定的笑容,蛊惑人心,却滴水不漏。 百里聂轻轻的嘆息了一声,眉宇间浮起了淡淡的感慨之色:「阿澜这个人就算再无耻,也不至于在谈及这件事情面带炫耀之色。他不过是感慨,不过是有些悲伤。宣平侯看似坚强,可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这个孩子也许会做错事,不过却仍然十分孤独。一个人若需要支持整个家族,应付皇后,照顾妹妹,就绝对不能有半点脆弱。故而偶尔,倒是与我说说他人生悲痛之事,说那些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而且,还嘱咐我不要说给别人听。」 而说到了这儿,百里聂更是伸出了手指,比在了唇瓣之前,轻轻的嘘了一声:「故而今日我被月砂要挟,迫不得已,将这个秘密告知月砂,还盼望月砂为我保密,不可告诉给别的人。」 元月砂唇角轻轻的抽动,俏丽的面颊却也是禁不住涌动了几许淡淡的恼恨。 胁迫百里聂?她可没这份本事。而元月砂心中却也是琢磨,百里聂究竟有何用意。只不过这个男人身上好似浮起了一层淡淡的迷雾,总是让元月砂有些个瞧不清楚。 就连百里聂说得究竟是真还是假,元月砂也是不能够知晓。 周世澜难道不是为了他那个善良无双,玻璃心肝的旧情人李惠雪闹腾得一把年纪没有嫁人,而是为了元秋娘?又或许,兼而有之。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这个可能有些明显,可是同时也需要元月砂鼓起勇气,自恋一番。就算百里聂钟情于自己,乃至于争风吃醋,是看着多么不可能,万分滑稽的事情。但是,若是百里聂一时喜欢吃沖辣风味,受虐成性,昏了脑子,嫉妒周世澜,对自己喝醋呢? 元月砂忍不住想,要说自个儿,换了女装,倒也算是颇有几分姿色,长得也还算可以的。 耳边却也是听着百里聂凉凉道:「月砂不会觉得,我是因为喜爱上你,吃了醋,故而恶意重伤宣平侯吧。」 百里聂的嗓音,立刻驱散了元月砂方才心尖一缕猜测,几许疑惑。她垂下头,却忍不住心里嘲笑自己两下,怎么可能?百里聂这种奇怪的男人,大约是不会有什么感情的。 元月砂轻轻柔柔的说道:「月砂可不敢有此妄念,自以为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昭华县主也是不必妄自菲薄。纵然我垂青于你,也不无可能。只不过还请月砂相信,长留王百里聂并不是个卑劣之人,又怎么会因为争风吃醋,就恶意重伤别人。本殿下也是个风光霁月的人,哪里能做出此等事情。」 百里聂信誓旦旦,侃侃而谈,好一副坦然模样。 「不过也难怪昭华县主居然是会这样子见疑,谁让我几次三番,得罪于你,不知怜香惜玉,更是唐突佳人。故而本王决意,送上礼物,向你赔罪,以求得到你的谅解。婉婉,将东西奉送上来。」 百里聂早有准备,如此吩咐。 元月砂却也是顿时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儿:「殿下如此客气,关怀备至,那份礼物,我瞧也是不需要了吧。毕竟,我对殿下,也总是有些个无礼的举动。」 可百里聂这样子厚脸皮的人,自然没那样子好甩脱,更绝不会让人轻易推拒于他。 「这份礼物,我精心准备,费尽心思。若不能送到县主手中,我那心里面,只恐怕也是惴惴不安,也是难以释怀。更何况,这件礼物,若是昭华县主不肯受,我留着也是无甚意思,落在身边也是无趣得紧。这件礼物,要是不给月砂,那也就没什么用处,不过是一件废物罢了。」 元月砂却不为所动,其实她来到京城,已经是收到若干礼物了。 什么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绫罗衣衫,桩桩件件,都是绝好。 这豫王百里炎若是有心笼络谁,必定也是极为有心,将什么事情都是做好到了极处。 然而饶是如此,元月砂得了这些东西,虽然承了情,可若说是多喜爱,那似乎也是说不上。 元月砂素来也不爱这些,虽然知道这些玩意儿珍贵,却也是无法动摇元月砂的心湖。 既然是如此,无论百里聂送个自己什么精巧玩意儿,元月砂也是不会如何在意。 婉婉已经是将锦盒推送到了元月砂面前,任由元月砂伸手轻轻的打开。 那匣之中,却也是出乎元月砂意料之外,更是让元月砂不觉吃了一惊。只见那匣子之中,却分明是一条赤红若血的细长软鞭。 元月砂怎么也是想不到,百里聂会送兵器给自己。她内心充满了狐疑,伸手提起了这柄鞭子。这柄长鞭十分细巧,不过指头粗细,却也是长长的一条,若是全部展开,约莫有丈余宽度。入手,倒是令人不觉触手沉甸甸的。显然这柄软鞭,却也是并非放来让人欣赏的闺阁饰物,而是件趁手的能伤人的厉害兵器。 元月砂惊是惊,若说多喜欢,多雀跃,那可也是谈不上。她蓦然唇角流转了一缕笑容,扫了百里聂一眼,又轻缓的垂下头去,不动声色。这鞭子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过还真有点来得合心意。比如如今,元月砂就有些手痒,就有些想,拿着这柄鞭子,便这样子毫不客气的抽打在百里聂的身上! 她幻想着这赤红若血的鞭子,就啪啪的作响,狠狠的一下子抽打在眼前这个俊美而可恨的长留王殿下身上,让对方这一身淡紫色的华丽衣衫染上的斑斓血迹。只要这样子想着,元月砂就是觉得十分的快意。仿佛这柄鞭子,竟似勾起了元月砂骨子里面的兇狠之性。 这可都要怪百里聂,他几次三番撩拨自己,每次挑拨起了怒火,又用些手腕生生的压下去。这样儿翻来覆去,如此作死挑逗,是作践她这海陵勐兽的兽类尊严,更是在作死。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一片雪白水润的手掌捏住了鞭柄,竟不自禁的捏得更紧一些。 然而眼前这个作死的男子,却仍然安然无恙,元月砂就算是想要抽打他,那也只能是说想一想了。元月砂越发猜不透百里聂的心思,却温婉谢过,将这细细的鞭子仔细的一圈圈的缠在了自个儿纤弱的手腕之上。那宽大的衣袖轻轻的垂落下来,也是将这条赤红若血的细细鞭子轻轻的遮掩住。 她耳边却也是听到了百里聂笃定无比的嗓音:「我就知晓,你会喜欢的。」 对方成竹在胸的嗓音却也好似蕴含了浓浓的深意,眼前的这位长留王殿下,却也好似一团幻影般的迷雾,却也总是令人猜测不透。 元月砂拢着秀美轻轻的踏出了百里聂的轻纱帐中,那秋日明润无比的阳光轻轻的泄落,却也是让元月砂不自禁的用手帕轻遮。 她内心还忍不住在想,百里聂送自己鞭子是为了什么,若说是暗示他有特殊癖好,让元月砂抽打他一番,元月砂倒也是无比乐意满足这个男人。然而元月砂却也是不自禁的心知肚明,这终究不过是自个儿想想罢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猜测不透百里聂的心思。 如今元月砂是京城贵女,自然也是不能恣意行事,便是带了武器,也好似暗藏于髮钗之中的冰丝,是不露山不露水的。如今手腕上一柄沉甸甸的鞭子,倒也忍不住让元月砂内心异样,也是不自禁的有了些个别的想法。 而当她踏入了这烟云纱帐之后,周围如潮水般的嫉恨目光顿时涌了过来。纵然不过是百里聂跟元月砂说说话儿,然而谁都知晓,长留王殿下也是极少亲近谁的。正因如此,也让在场的女子嫉恨难消。元月砂统统视若无睹,毫不在意。这些京城贵女会怎么想,会不会跟她元月砂做朋友,元月砂可也是一点儿都是不在乎。 正在此刻,两道熟悉的身影联袂而来,却也是让元月砂精神为之一振。 只见萧夫人和元老夫人一併前来,神态亲密,倒好似如从前一般交好。 萧元两家原本就是姻亲,纵然元秋娘被折磨而死了,然而元老夫人心计深沉,隐而不露。这大庭广众之下,仍然和北静侯府关系不错。别人瞧在眼里,还道两家情分不同寻常,又岂能知晓那些个深门大院的污秽往事,勾心斗角? 如今元月砂是故意挑衅北静侯府,任谁都是能瞧出来,元月砂是因为记恨萧英,来挑萧家不是。饶是如此,也似仍然无损元老夫人和萧夫人的亲密关系。毕竟谁都知晓,元月砂不过是元家的旁支女儿,并不是那样子正正经经的嫡出女儿。 而元月砂这个旁支女,据说在元家,也是张扬跋扈,元家几房人可都是得罪光了。 甚至如今,元老夫人瞧见了元月砂时候,也是不易察觉的轻轻的一皱眉头。 而元月砂却也是恍若未闻,莲步轻移,轻盈的迎上去,彻底无视萧夫人,反而拢住了元老夫人的手臂:「老夫人,月砂听闻你近来染病,身体不好了。这可当真是让月砂为你忧心,关怀备至。月砂自打来到了京城,就受你爱惜,处处爱护,呵护备至。正因如此,月砂如今虽然是迁出了元家,可对老夫人这一番孺慕之心,也是不曾稍改。」 她盯着元老夫人,眼神却也是不自禁有那么几分的深邃,那元家传来的消息确实不假。如今元老夫人确实染病,今日来这儿赴宴,纵然是故意施展脂粉,却也是仍然容色疲惫。若是往日,元老夫人才不是如今这般模样,她年纪虽大,精神却也还是不错的。可是如今,眼前老妇的眼底深处,却也是隐隐有些疲惫和劳累。 虽然隔着衣服料子,然而当元月砂手掌抓住了元老夫人的手臂时候,却不自禁的让元老夫人打了个寒颤。元老夫人可是知晓,这个南府郡来的妖物,一双手掌都是凉丝丝的,一点儿暖气都没有。更何况,元月砂那一日,还说破了那个可怕的秘密,那个关于元秋娘,关于萧英的秘密。自从那一次以后,元老夫人已经有些不敢面对元月砂了。 这个秘密,是元老夫人内心之中的梦魇,也是她最愧疚的地方。 而如今这个小妮子,明明是早就知晓萧英是个暴虐无比的人,却也仍然是不依不饶,要寻萧家的麻烦,这反而有些出乎元老夫人意料之外。虽然正合元老夫人的心意,却又让元老夫人的内心之中,生出了那么几许恐惧之意。是了,自个儿是有些怕眼前这个妙龄女郎的。 此时此刻,元老夫人更是心绪复杂,更万分好奇,好奇元月砂今日所言所语,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说到做戏,也难不倒她这个元家老妇。元老夫人也是那一脸慈和:「我这病也是没有大碍,反倒是县主,到底是个小姑娘,身边也没个长辈看护,让老身也放心不下。」 元月砂抿嘴笑了笑:「还是老夫人疼我。」 一旁的萧夫人却略略有些不快,毕竟那日退婚,元月砂十分招摇,这也是让萧夫人的内心之中,不觉平白添了一根刺。那根刺刺入了萧夫人的心口,纵然并不如何疼痛,却也是并不如何愉悦。更不必提今日元月砂相见,却对自己这个侯府老夫人视若无睹。萧夫人心里面冷笑,果真是个野丫头,一点儿规矩也是不懂。倘若是京城里的姑娘,自然是懂得分寸,知晓全了脸面。 不过这元月砂本来就胆子颇大,若不是这样儿,那也是不会刻意得罪北静侯府了。 这个死野丫头,居然是帮着贞敏公主出头,却也是胆大包天。 然而如今,萧夫人诸事烦扰于心,也是没心思和元月砂计较。 正如萧英所言,萧夫人原本被流言所搅,不想人前现身。然而饶是如此,萧夫人也是想得通透了,要是自己不来,只怕那些个闲言碎语会更多。自己来了,也还能压一压场子。她忍不住想,这京城百姓的记性,那也是不过如此。有很多事儿,就好似清风一般,其实很快就是会忘记了。 她又忍不住想,英儿先出门了,为何居然还没有到?想到了这儿,萧夫人平添担心。 而萧夫人一双眸子,却在人群之中逡巡,最后寻觅到了贞敏公主。 瞧着贞敏公主,这也是不觉让萧夫人的眼睛里面,流转了几许的责怪之色。贞敏公主见到自己这个婆婆,却也是不知晓礼数,根本不肯上来问安。看来英儿不满意这个儿媳妇儿,多少也有些贞敏公主自己的错误的。毕竟是个公主,金枝玉叶,心高气傲,她的儿子必定也是性子着急,冲撞于一处,也是不肯罢休了。 然而就在此刻,却听闻内侍通禀,原来今日宣德帝居然也来到了此处别院。 别人纵然是知晓睿王妃颇受器重,身价非凡,却也是未曾想到宣德帝居然是恩宠到了如此地步。 龙轻梅唇角蓦然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一抬头却也是受宠若惊之色,轻盈起身,迎接宣德帝。 宣德帝一身明黄色衣衫,现身于人前,在场众人也是纷纷行礼。 睿王妃说了几句感激涕零的话儿,而宣德帝也是温言安抚,十分尽心。 乍然一瞧,倒好似东海与朝廷,已然是一派和乐融融了。 然而贞敏公主却也是对眼前的一幕视若无睹,今日宣德帝来了,周皇后跟随其后,静贵妃也在。然而此时此刻,让贞敏公主呆住的,却并不是静贵妃。 那些年轻的朝臣,京城之中的清贵儿郎,龙胤的青年才俊,也是跟随在宣德帝的身边,一併来到了这儿。这仿佛是宣德帝故意的,是一种对于东海的炫耀。 贞敏公主却瞧见了萧英,正在其中。正因为萧英跟随了宣德帝,难怪也是此刻才来。然而贞敏公主瞧了他一眼,顿时觉得自己血液被冻住了,她感受到了一阵子的寒冷,说不出的难受恐惧。那些因为萧英所带来的种种暗黑记忆,却也是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让这些日子稍稍喘过气来的贞敏公主,却也是仿佛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萧英容貌英武,他对贞敏公主笑了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贞敏公主只听到了自个儿的心脏砰砰的跳动,仿佛动也是动不了。 宣德帝已然是和睿王妃寒暄完毕,他瞧着一旁呆若木鸡的贞敏公主,明明是以前喜爱的女儿,视若珠宝,然而此刻宣德帝竟似有些莫名的厌憎之意。 他沉声呵斥:「逆女,你犯下了重罪,还不跪下。」 宣德帝如此呵斥,让贞敏公主不自禁膝盖一软,也只能盈盈的跪在了地上,内心充满了惶恐。 而皇帝的声音,更让贞敏公主成为了众矢之的。 宣德帝冷笑:「你嫁入了北静侯府,不孝顺婆母,忤逆丈夫,很是蛮横。萧家稍微管教,你居然是弃了马车离开,又在睿王妃面前诋毁自己夫家的名声。也怪我对你宠溺太过,将你养成如今这般性子。如今,更是让你沦为京城笑柄。」 纵然是对自己的父亲已经是彻底失望,如今贞敏公主也是不觉气得阵阵晕黑,心口发酸,一阵子的难受。 她一咬唇瓣,舌尖却也是不觉品尝到了几分腥甜的味道,贞敏公主的嗓音也是不觉有些干哑:「父皇,女儿,女儿没有的。」 宣德帝不动声色:「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是啊敏儿,你父皇正在气头之上,你还是柔顺认罪,免得他心中记气,惩罚更重。」 一道柔和嗓音安抚贞敏公主,要让贞敏公主认这个罪。而这,却也是让贞敏公主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若是周皇后,那也还罢了,可是说话的却是静贵妃! 贞敏公主一阵子的心凉,要知晓,静贵妃可是自个儿亲娘。 静贵妃不觉柔柔说道:「我的儿,你父皇如今已然十分生气了,决意将你逐出京城,送去外边寺庙修行,让你学学规矩。我虽心疼如绞,却也是不敢相劝。谁让你,居然是做错事情呢。如若你还不认错,只怕,你怕你父皇惩罚得更重。」 这样子说着,静贵妃忽而伸手,死死的抓住了贞敏公主的肩头。 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十分聪慧,应该也是明白自己的意思。 若送出去京城受罚,那就是不必留在京城,被萧英折腾了。虽然事到如今,贞敏公主难免名声被污,可这到底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两害权衡取其轻,这也是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的女儿。 只要,贞敏公主承认自己的顽劣不堪。 静贵妃心里面也是发酸,可如今陛下有用得着萧英地方,正是费心网络这个臣子时候。东海危险在前,这也是宣德帝的权衡局势的手腕。这个样儿,也是不能怪宣德帝不尽心。能送走贞敏公主,那也是不错了。想来,自己的女儿也是应该懂得这些。 元月砂却蓦然一挑眉头,一股子淡淡的不妙,顿时涌上了心头。贞敏公主是一颗很好的棋子,可是如今,这颗费尽心思,好不容易保下来的棋子,也正面临失去用处的窘迫境界。如果贞敏公主为了摆脱萧英,自毁名声,逃出京城。萧英可能会有些不痛快,可是这根本不能,实实在在的伤及萧英那一丝一毫! 难道就算萧英欺辱了皇族公主,仍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她觉得自己好似冷血的怪物,其实自己根本不在意贞敏公主能不能摆脱萧英,只在意贞敏公主能不能对付萧英。如今眼见贞敏公主有了退路,她竟无一点慈悲的欢喜之情。 贞敏公主却也是浑浑噩噩,面颊之上,不自禁的有些个不可置信。 而静贵妃也是生恐怕自己的女儿错过了这个大好的机会,急切无比的扣住了女儿的肩膀:「事到如今,敏儿,你,你还不快些认罪。」 这样子说着,静贵妃嗓音也是微微发颤,流露出几分急切。 萧英却忽而跪在了地上,沉声说道:「陛下,可万万不要听信谣言,误会自己的女人。贞敏公主少年贤惠,十分温柔,与我这个丈夫也是感情甚笃。只不过,那一日我们夫妻情急,拌了几句嘴,却也是气走了公主。可是,可是却绝没有陛下说的那种公主刁蛮不孝的举动。求陛下收回成命,不要为难公主了,公主,公主绝不是如此。」 他不依不饶,居然不肯让贞敏公主走,这让贞敏公主的身子一阵子的颤抖。
163 指证萧英 他不依不饶,居然不肯让贞敏公主走,这让贞敏公主的身子一阵子的颤抖。 贞敏公主禁不住发颤在想,萧英想要留下自己,要将那种种侮辱人的手段,尽数用在了自个儿的身上。贞敏公主眼波流转间,竟不觉透出了森森恨意。她轻柔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手掌按住膝头,却也是生生将那衣衫揉得生皱,狠狠的抓紧。 静贵妃不觉含泪哭诉:「萧侯爷也是不必为了敏儿开解,我虽是她母妃,可若不是我打小娇惯,何至于让她养成这副性情。她性儿不好,总是要受些教训,方才知晓懂事的。」 说到了这儿,静贵妃却也是忍不住掐了自己亲身女儿一把:「敏儿,你还不快些认错。」 静贵妃心里有些这急,只盼望能将女儿送出京城。 留在萧家,岂不是要受这般折辱。 贞敏公主唇瓣轻动,一时间却也是说不出话儿来,一双眸子更不禁灼灼生辉。 自己有错?便是对别人有错,可是对萧英却是一片真心,掏心掏肺。她实也不知,自个儿哪里对不住萧英。如今,倒是成为了自己的错了。 宣德帝缓缓说道:「这个逆女,是你素来骄纵,方才养成了这般模样。如今嫁入了北静侯府,那也是不见如何收敛,不肯孝顺婆母,侍候夫君,只满京城闹这么些个么蛾子,让那些流言蜚语,传得到处都是。只恐留她在萧家,还会多生事端。」 他心忖,自己对这个女儿也算是不错了。当初,可是贞敏公主闹着嫁过去的。 如今无论真也好,假也罢,这个女儿,到底顺了她的意思,不让她留在萧家。 以前宣德帝觉得这个女儿漂亮、孝顺,如今心里面的想法却是不一样。朝廷局势这般微妙,可是贞敏公主却仍然只图自己痛快,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打小锦衣玉食养着她,让她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自己这个父皇又这般宠爱,想不到这个女儿居然是不见有那半点感激之情。 事到如今,宣德帝也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儿,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萧英心中一阵子的不甘愿,贞敏公主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却凭什么送出京城。可是如今既已然有这般传言,闹腾得沸沸扬扬,宣德帝如此处置,也容不得自己不顺。陛下多疑,纵然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可是心里面必定记恨。想到了这儿,萧英内心越发后悔,早知晓,就不要让贞敏公主从马车里面跑出来了。说到底,自己到底只是个臣子,却也是不免有那诸般顾忌。倘若自己大权在握,谁也是不能将自己勉强了去。来日方长,只要贞敏公主仍然是自己的妻子,他必定能再将贞敏公主纳入掌中。 贞敏公主唇瓣轻轻动了动,原本要说话儿,可那话到了唇边,却也是怎么都是开不了口。 静贵妃忍不住再掐女儿一下:「敏儿,你还不认错?」 这一下,可是掐得有些狠,掐得贞敏公主皮肉生疼。 静贵妃也是急了,这可是大好机会,难道敏儿捨不得萧英,不想离开北静侯府。 贞敏公主自然不会捨不得萧英,她知晓自己为什么不说话,因为她内心之中,很不甘心。那缕缕酸涩愤怒,就这样子涌上了心头,令贞敏公主难以启齿。 除了怕,她还恨萧英,恨透了这个混帐。 凭什么,如今还说这一切是自己的错,是她不好。 她忍不住想起了百里聂说的话,说自己不像个公主了,全无锐气,也无骄傲。 从前她是眼睛里面揉不得砂子,时移世易,却要自己忍气吞声。 可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自己处境堪忧,别说保持从前的骄傲,就算是想要逃脱萧英,也是机会难得。而这难得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她又如何还能闹性子? 她这是全无办法,萧英看她一眼,自个儿就怕了,就更不用说对付萧英。 贞敏公主有锥心之痛,其实自己也应当忍一忍。 这般想着时候,贞敏公主死死的咬紧了唇瓣,耳边却是听到了萧夫人一副宽容大度姿态说出来的言语:「陛下言重了,其实,敏儿来咱们府上虽然是有些小性儿,可是那也不过是小女孩情态,年纪小,不懂事。萧家上下,却也是没人见怪。」 看似宽容,却挑明是贞敏公主性子不好,所以才闹得生份,以至于胡言乱语。 萧夫人被那些流言蜚语所扰,也是恨透了贞敏公主了。她故意这样子说,其实是让别人知道,那些关于萧家的流言蜚语也不见得是真的,是因为娶了个刁蛮公主,和人处不下来,所以如此害夫家。这是因为贞敏公主心性狠毒,不是萧家不好。 当然萧夫人也不是傻子,也不会乐观的以为,这样子说一说,别人就全信了。 不过如今贞敏公主想要离开萧家,必定也是会顺着陛下的言语去说,会承认这件事情。别人就算是半信半疑,也是会心里面更偏向萧英一些。 萧夫人内心嘆息,能挽回多少,那就算多少了。 而她心中也是忍不住嗤笑,贞敏公主就算离开了萧家,来到了睿王妃身边,看来也不是那个安安分分的主。别的不说,她来没多久,就因为丫鬟服侍不周到,居然就鞭笞丫鬟,好大的脾气。这事儿,也不知是谁,有心无心,如今传得赴宴的人都差不多知晓了。 萧夫人这样子说,却也是与宣德帝想法差不多。毕竟宣德帝觉得表面上看,自己与臣下和乐融融是最要紧的。这件事情解决了,所牺牲的却是百里敏的名声罢了,可这样子的牺牲,其实也是算不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宣德帝轻轻的嘆了口气:「萧家倒也大度,是敏儿没有福气。」 贞敏公主听得心尖发颤,那股子荒唐的感觉又是涌上了心头。最初,她见到萧英时候只有恐惧,只想要有多远跑多远。可是如今,贞敏公主内心之中,那愤怒却也是生生压下了恐惧了。 这不公平,明明自己才是被萧家所害,被欺辱的那一个。如今大庭广众,却成了自己不是,说她性子不好,说要将她送出京城受责罚。 不错,自己认了这个冤枉,便是能离开京城,离开萧英,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只要她忍一忍。 可百里聂的嗓音,却仿佛不合时宜的迴荡在自己耳边。 「你能够咄咄逼人时候,偏生放人一马的宽容,那才是别人可以感受到的恩惠与宽容。当你什么都没有时候,你退一退,别人只会加意欺辱你,瞧不上你。」 如今她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若再退一退,当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宁? 不错,父皇如今是欲图将自己送出京城,让自己离开萧家。可是之后,萧英再行骚扰,父皇可还会理会?那时候,只怕陛下的心,会变得更加不耐。那时候,自己再来哭诉,只怕满京城的百姓,也是会觉得自己反覆无常,索然无味。 你退一步,别人不会放开了手,对你留情,反而是会变本加厉,咄咄逼人。 贞敏公主手掌搅着膝头的衣衫,越搅越紧。 那日在皇宫,父皇对自己不理不睬,母妃也是含泪认命。如果不是自己大起胆子,从马车里面跑出来,闹腾得满城风云,父皇也不会恩赐似的给自己做主,容许自己离开京城。 不错,要是自己不争取,那就什么都没有。 谁也不会可怜你,帮助你,为你筹谋,将幸福的未来轻轻送到你的手掌心。包括自己的父母,包括她那个宛如仙人的皇兄! 而此时此刻,那轻纱帐中,那薄云轻雾间,那么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仿佛在朦朦胧胧间,闪动着明亮的光彩。而这样子一双眸子,却轻轻的盯住了贞敏公主的背嵴。 百里聂瞧着自己的妹妹,看着贞敏公主瑟瑟发抖的身躯。 贞敏公主唇瓣动动,仍然是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自己嗓子好似被什么堵住了,生生哑巴了一样。 静贵妃也提点自己女儿几次了,眼见贞敏公主这样子浑浑噩噩的,却也是不由得气打不了一处来。贞敏公主不说话,也只能让静贵妃开了口了:「陛下,你瞧她这样子一副倔强的性子,只怕当真是不能将她留在了北静侯府了,免得反而结仇结怨。」 静贵妃自忖自己也是了解宣德帝的。 如今宣德帝还要利用萧英,平衡东海微妙的关系。也许正因为如此,宣德帝也不想因为留下了贞敏公主,让这份嫌隙越来越深。 果然因为静贵妃的话儿,宣德帝的一双眸子也是饱含了愠怒之意。 这个女儿空有美貌,娇艷无双,却实实在在,是个煳涂的性儿,竟也不知为父分忧。 「好了,如此性子,明日便送你离开京城。」 静贵妃心中虽苦,却也是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然而却忽闻贞敏公主悲切激动嗓音:「父皇不可听信萧家的一面之词,女儿嫁入了萧家,既没有对婆母忤逆,也是没有对夫君不敬。我虽为金枝玉叶,可是却也是想要做一个好媳妇儿,好妻子!可是却也是没想到,萧英,萧英他本性残虐,新婚第一日,就虐待妻子,将女儿打得浑身是伤。便是回宫见父皇母后,那也是鼻青脸肿,不得不以轻纱覆面!萧英他暴虐之性,纵然是皇族公主,金枝玉叶,他也能狠下心肠,照打不误,其心可诛!」 声声悲切,句句泣血,令人不觉心惊。 轻纱帐中,百里聂举起了茶杯,轻轻的碰着唇瓣,面上也是没什么多余表情。他只缓缓的,将杯中已经微微发凉的半杯残茶,缓缓的一饮而尽。 少女尖锐的嗓音,迴荡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了。谁也没想到,睿王妃大宴宾客,邀请满京城的权贵,连陛下也纡尊降贵,来此捧场。而就在这里,面对那些早就听闻过关于萧家种种流言蜚语传闻的宾客,贞敏公主满足了他们所有的好奇心。 她竟当众撕破了脸,直指萧英虐待! 周围不知不觉,竟似安静下来了。 萧夫人也是气得不轻,胸口起伏,身躯轻轻的颤抖,却也是说不出一句话儿。别人瞧见了,只道萧夫人是心中愤怒,可是萧夫人心里面是清楚的。除了愤怒,她内心更多的是恐惧和害怕。百里敏穿着那身嫣红的嫁衣嫁过来时候,仿佛这一切的事情,都已然是没完没了,再无可遮掩。 而萧英瞧着贞敏公主,那眼里竟不自禁的涌动了几许的狼狈。 那种狼狈,却不是因为贞敏公主当众揭破了真相,而是因为当自己决意稍退一步暂且放过贞敏公主时候,偏偏贞敏公主却不依不饶起来。这让萧英觉得,自己仿佛输掉了什么似的。 而这样子的狼狈,却让萧英内心充满了恼恨与困惑。明明自己也是想方设法,让贞敏公主是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贞敏公主居然还能如此要强,逼迫到底呢?难道仅仅因为公主这个头衔,就算是虚衔了,底下什么都没有了,贞敏公主居然还能如此的骄傲。 龙胤皇族,那也是没什么了不起。萧英这样子想着,却也是死死的捏紧了拳头,手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宣德帝也是让女儿这番哭诉,闹得措手不及,一时容色铁青。 睿王妃跟前,自己女儿居然是损及龙胤颜面,全无朝廷,更无国家大事,闹得面上无光。这静贵妃平时瞧着倒也是温良敦厚,自己还以为她很贤惠。然而静贵妃却根本不会教导女儿,竟似教导出了这样子一个煳涂东西,这般货色。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贞敏公主居然是让自己这个父皇颜面无存,实实在在,也是令宣德帝气恼。他更忍不住心忖,自个儿对这女儿,最后一缕疼惜怜爱也是荡然无存。 从此以后,却也是休想让自个儿在意贞敏公主一丝一毫! 一道温婉的嗓音却在宣德帝耳边响起:「陛下可是不要动怒,气坏了自个儿身子。敏儿性子忤逆,我怕是教导不好了,可是也是犯不着为这个逆女,弄得你气不顺。陛下是天下人的君主,自然也是要将自己的身子顾惜好了。否则,只恐怕天底下的百姓,那可都是会无依无靠。」 如此温婉熨帖的言语,自然也都是出自周皇后之口。 周皇后虽然是与宣德帝岁数相差悬殊,然而到底是大家出身,一举一动都是十分沉稳,极富有皇后风范。 有她这份贤惠熨帖,宣德帝内心之中的恼意方才也是消散了不少。 不错,自个儿身子要紧,倘若当真被这个逆女给气坏了,岂不是不值得? 他面色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逆女,事到如今,你竟还有底气,在此信口雌黄。你丈夫婆婆,对你百般宽容,人前人后,从无半点诋毁言语。偏生你却不知晓好歹,不知道惜福!」 瞧贞敏公主这桀骜不驯的样儿,就算是挨了打,那也是咎由自取,也是怪不得别的人的。 贞敏公主却也是轻轻的抬起头来,不觉泪水盈盈,宛若娇花,十分明润,然而却流转了几许坚决之色,分明也是伶牙俐齿:「倘若我丈夫与婆婆,都没有在父皇跟前说我不好,只说我十分贤惠。那么究竟又是谁,让父皇知道我这个萧家儿媳,不孝顺婆母,不敬重夫君。请父皇将这个人请上来,女儿胆敢与他当面对质,我理直气壮,也不怕这般与人对质。」 宣德帝这样子说话时候,也是不加思索,只想让别人知晓这个女儿的刁蛮。 他这话自然是有些破绽,可是他也是没想到,女儿居然胆敢当众顶撞自己这个父亲。 自己是天子,贞敏公主居然如此无礼,倘若是个男儿身,他几乎便是要疑人要反了。 萧英也是嘆了口气,一副不忍模样,又似为了宣德帝着急:「敏儿,你这般说我也不要紧,怎么可以顶撞陛下。这伦常礼数,难道你都不理会了。」 而他这番言语,贞敏公主却不觉充耳不闻,仿若没听到也似。 贞敏公主也是豁出去了:「想来除了萧家的人,没有人胆敢在父皇面前,告女儿的不是。这有的人,背后极尽诋毁,可是今日人前,却万分宽容大度的模样。简直是两面三刀,令人作呕。父皇,求你相信女儿,这一切都是萧家诋毁女儿,算计你的孩子。如今我跟萧家各执一词,却盼望父皇明断,不要相信萧家说的那些话。」 那日在宫中,其实贞敏公主也可以如此倾述。只不过那一刻她见到了宣德帝偏帮萧家,顿时也是心灰意冷,只觉得别的话儿,那也是不必说了。 如今贞敏公主内心却也是有个声音在悄悄讲话,仿佛在告诉她,事到如今,不必顾忌。 况且那日在宫中,张淑妃寿宴而已,虽然有些京城贵眷,可是人数也不多。可不是今日,睿王妃将大半京城的王公贵族都请来了,他们都瞧着,连东海的人也都瞧着。 自个儿若是今日不说话,便是再无说话的机会。 她也顾不得羞耻,蓦然撩开了衣袖,露出了欺霜晒雪的手臂。 而那条手臂之上,却也是有着累累伤痕,触目惊心。 「女儿嫁给了萧英,就被弄得满身是伤。那脸上的伤,萧英下手得轻些,可是女儿身上的伤,萧英下手却也是没一点儿客气。如今女儿浑身遍体鳞伤,就算养了月余,仍然是伤势未痊癒。这足见,足见萧英也是如此折腾女儿的,心狠手辣!」 在场之人,似也听说过,贞敏公主身上满是伤痕。 只不过这条流言,和别的故事糅合在一起,不免是让人忽略了这件事情。 毕竟寻常百姓,居然能窥见公主浑身是伤,被夫君恶毒的殴打凌辱,这也是一桩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 可是如今,却证明了贞敏公主是真受了伤。 既然如此,别的看似滑稽不真的流言,是否有可能是真的? 诸多好奇、探寻的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萧家人身上了。 便是宣德帝,一时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其实他内心深处,何尝不知道,也许贞敏公主在萧家受了委屈。可是夫为妻纲,这似乎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萧英是个武将,招惹了他脾气,他下手难免狠了些。难道因为这样子,便处置了萧英?为什么贞敏公主不能忍一忍呢? 然而如今,宣德帝看到了贞敏公主手臂上的伤痕,却也是有些吃惊。 原本以为萧英是小打小闹,可贞敏公主手臂上伤痕却是触目惊心。 他脑海里面蓦然是浮起了一个念头,萧英下的这个手,却也是未免太重了点吧。 到底是自己女儿,纵然对贞敏公主已经是没有了从前的喜爱,可是想到萧英如此不顾忌自己这个陛下,宣德帝内心也是有些不舒服。 当然,也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静贵妃也吓了一跳,今日贞敏公主居然是如此顶撞陛下,她也是给生生吓着了。 她赶紧也是撸下了贞敏公主的衣服袖子,替贞敏公主遮去手臂上伤痕。 这女儿家的清白最是重要,如今在场这么多外男,却窥见了贞敏公主的手臂,也不知是否会觉得贞敏公主性子轻浮,是个水性之人。 随便露手臂,也不知贞敏公主会不会被人瞧轻了。 静贵妃含泪:「敏儿,敏儿,女儿家的手臂不要随便露出来,不要啊。」 她一阵子的惊惶,实在也是不明白,今日的百里敏,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跟从前全然不一样呢? 静贵妃不自禁生出了一缕不安之意。 贞敏公主却不觉抬头,冷冷的瞧了静贵妃一眼。 静贵妃身子微微一凉,竟不觉寒意浓浓。 自己女儿看着自己,眼神是那样子的陌生,全无半点女儿对母亲的眷念。静贵妃的心口禁不住在滴血,说不出的难受。 打小,这个女儿也算是乖乖巧巧。可自己又能怎么办,她总是对贞敏公主尽心尽力了,谁让贞敏公主挑了萧英这个厉害的。 想到了这儿,静贵妃原本伸手,捏住了贞敏公主的手,如今却也是不由得轻轻的松开了,竟似没有力气,继续这样子握着。 萧英那沉稳的嗓音里面蕴含了一缕慌乱,可那慌乱竟似一份关切之情:「公主,你,你为何手臂有伤,这伤究竟如何来的,我居然一点不知。你告诉我是谁,我定然是为你出气。」 他仿若一时情切,要去触碰贞敏公主,惹得贞敏公主一阵子的恼怒,心生厌恶之情。她身躯一缩,不觉脆生生的说道:「萧英,你何必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惺惺作态!」 萧英那一副黯然神伤之态,更难以让人相信,他居然会虐待公主,欺辱公主。 他却言语艰涩:「这,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情?公主,公主虽然私底下有自残的嗜好,然而,我却没想到居然是伤及自己到如此地步。」 一番缓缓言语,看似情真,却顿时让贞敏公主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她入坠冰窖,从头凉到了脚。 萧英他竟无耻如斯,他,他居然是这样子说?他说自己自残? 「萧英,你还要污衊于我。」 贞敏公主怒极,如此尖锐说道。 萧英却隐忍模样,不欲说话样子。比之贞敏公主的咄咄逼人,萧英竟似隐忍许多。 一时之间,孰真孰假,倒是让人难以决断。 只不过萧英京中名声本也是极好,原本和元秋娘成婚时候,也是未曾闹什么么蛾子。况且他素来也是沉稳,便是为了前程,也极难想像,他竟会唐突公主。 如此闹来,竟好似贞敏公主这儿少了道理。 只不过京城向来不乏聪慧之人,萧英年长贞敏公主许多,自然是更加工于心计,也更加老辣。贞敏公主一身玉雪皮肉,娇花软蕊,却伤痕累累,这终究是触目惊心,令人心有所触。若说一切与萧英全无干系,却也是难消别人心下疑窦。 只不过在场的无不都是些个人尖尖,眼瞧着宣德帝震怒,也自然不好添口说些个什么。 宣德帝隐忍心中恼怒,他也不是真如此煳涂,只不过如今,睿王妃跟前,宣德帝也终究只想含煳过去。 「此事暂且按下,敏儿之后,容后再言。今日本是睿王妃的赏菊之宴,不要如此没了分寸,搅乱了主人家的兴致。」 宣德帝言谈之间,居然隐隐有些见怪贞敏公主意思。 贞敏公主若不这样子闹,他也是不会这般尴尬。 听得静贵妃心里沉了沉,女儿不该闹的,如今闹起来,只恐怕连离京也是不成。 贞敏公主心寒,蓦然死死的咬住了唇瓣。许是咬得紧,唇齿间竟似有些个血腥味道。 耳边更听着周皇后贤惠的言语:「这地上凉,贞敏公主还是快些起来,免得弄坏了身子。陛下素来是疼爱怜惜你的,何苦由来。这家事,还是要回家里面去说。如今大吵大闹,不免有损脸面。」 贞敏公主想法却是不一样,说到底,宣德帝顾忌的就是面子。要是不为了自个儿的脸面,宣德帝才不会理睬自己。 如今正因为满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宣德帝才会欲图将自己送走,不然还不是留在萧家。 她看得通透,如今自己只有闹,而且大闹。 不然不是被萧英折辱到死,就是含羞忍辱送出京城。 贞敏公主心里一狠,竟似豁出去了。她便想伸手,去拿发间的髮钗。 便是以死相逼,自己也要咬死萧英凌虐自己。若不处置萧英,自己干脆抹了脖子,左右也不过是一死,又有什么要紧,总好过苟且偷生。 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狠,也是不能博一条生路! 她衣袖之中的手掌轻轻的颤抖着,正欲伸手摸髮钗。 蓦然一道清清脆脆的嗓音,响彻全场:「陛下明鑑!贞敏公主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月砂可以作证,这萧英就是个暴虐成性,虐待妻子的混帐!」 元月砂字字清脆,这嗓音在场所有的人都是听到了。 她轻盈的跪在了贞敏公主的身边,打断了贞敏公主的动作,也是打断了贞敏公主的思绪。 贞敏公主一阵子的惊讶,又不免觉得说不出的好奇。她自然是并不明白,元月砂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子的言语。 就好似那日,她出手相助,也是贞敏公主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的。 在场之人,也都想不明白,好奇这位宣德帝亲封的昭华县主,居然当众指证萧英,指证这曾经的未婚夫婿! 这位元二小姐和萧英纠缠,在场的人也是有所耳闻。照着种种故事听来,元月砂应当深恨贞敏公主才是,毕竟是贞敏公主夺走了她的夫婿,让她少了这份机缘。然而事情发展,却也是总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谁也想不到贞敏公主居然出面咬死萧英虐待妻子,而元月砂居然也是应声帮衬。 轻纱帐中,百里聂的目光轻轻的从贞敏公主身上移开,然后轻轻的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他提点过元月砂,今日她对萧英发难,是不会成功的。然而元月砂却没有听他的话,仍然是不依不饶。不过这个结果,却也是并不出乎百里聂的意料之外。 虽然只是见过这位元二小姐几面,百里聂却也是隐隐窥测到这元二小姐的性情。她性子倨傲,桀骜不驯,又怎么会乖巧的听自己话儿?她更不会自己轻描淡写,三言两语的吩咐,就将自己的打算抛诸脑后。 如今,她就是站出来了,当众指证萧英了。 百里聂蓦然低低一笑,笑容之中好似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婉婉将温热的茶水给百里聂续上,百里聂却也是轻品茶水,浅尝一口。 他已然忠言相劝,可惜元月砂却似并不如何乐意听的样儿。 百里聂心忖,非他自负,他若费心算计什么,总极少会出什么岔子。那所谓的极少,却也是近乎罕见。 今日若要让萧英有事,很难! 茶香轻盈的萦绕在百里聂的鼻端间,唇齿间却并不能品尝到任何滋味。他天生,就味觉失调,难以品尝到什么滋味。 那跪着的元月砂,好似一柄锋锐的宝剑,在阳光之下,寒光凛凛。 而百里聂那双深邃的眸子,却蓦然浮起了一缕死气沉沉,黑得好似瞧不见底。 元月砂如此言语,自是让宣德帝本来难看的脸色,如今也是更加不好看几分了。 宣德帝蓦然轻扫了周皇后一眼,周皇后闻弦而知雅意,自也是懂宣德帝言下之意。 区区臣女,身份低微,侥倖得了县主,也算不得什么。 以宣德帝尊贵的身份,元月砂哪里配让宣德帝呵斥。和女儿斗口也还罢了,元月砂算什么? 然而这女子如此无状,也不能不呵斥。既是如此,这般呵斥之人,自然也只能是周皇后。 周皇后眼波流转,对着元月砂,可不似对贞敏公主那般客气:「昭华县主,陛下说了,也是不必议论此事,莫非你要抗旨不尊?你好大的胆子!」 说到了这儿,周皇后面颊之上也好似覆盖了一层寒霜。 周氏之事,周皇后也是记得的,只不过一时之间也是腾不出手来对付元月砂。而如今更是传出了元月砂和周世澜相好之事,这也是不觉让周皇后心中更加生恼。这个侄儿虽然是十分风流,却也是实实在在,不应该闹腾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周世澜就算是好色,怎么也不挑一挑? 而元月砂被周皇后呵斥,面颊之上竟无半点惧色,反而缓缓说道:「皇后娘娘恕罪,原本月砂也是胆子小,别说违抗圣名,就算是得罪功勋赫赫的北静侯府,月砂也是不敢。只不过如今,眼前这披着羊皮的豺狼,居然在这儿大言不惭,当众说谎。他欺辱了公主,居然还口口声声,说伤痕是公主自己所弄,怎么萧英不给自己弄一弄?」 周皇后一愕,元月砂看着还算聪明,可是今日种种言语,却不觉让周皇后寻思,这是哪儿来的混货。 一时之间,周皇后颇为生恼:「陛下已然开了金口,不允议论贞敏公主之事。你再多说一个字,便照着抗旨不尊的罪过论处。」 元月砂抬起了精緻的小脸,却不依不饶:「那月砂就一个字不提贞敏公主,月砂只为自己喊冤告状。陛下和皇后,就是天底下百姓如父母一般的君主。百姓们受了委屈,也有圣明的君主为他们做主,那么月砂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也只盼望陛下和皇后为月砂做主。」 眼见元月砂一顶顶高帽子扣了过来,周皇后也是为之气结:「你——」 元月砂的嘴分明也是堵不住的,已经是不依不饶的说起来了:「贞敏公主和萧侯爷成婚之后的家事,月砂也是不知晓。如今既然是陛下有命,那么月砂也是不敢妄自猜测。只不过,从前月砂也是跟萧侯爷有过婚约,也与萧侯爷有所接触。萧侯爷是什么性情的人,月砂却也是知晓几分。就在那一日,公主选婿,月砂也有入宫。皇宫乃是整个龙胤最为神圣尊贵的地方,然而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真是令人想都想不到。萧侯爷居然在皇宫之中,将我扯入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欲图对我施暴。陛下,这可是禽兽不如的行径啊。萧英他胆大包天,恣意妄为,居然想要污秽宫廷!」 萧英原本一副极伤心的容貌,渐渐也是染上了一层冰冷。 不错,元月砂这桩事情,居然是没有说谎。那一天,自己是想要玩弄元月砂,所以才让人将元月砂给弄过来。元月砂不肯,萧英居然是想要用强。 他记得元月砂那淡绿色的绸缎裙子,上面一朵朵的白兰刺绣。那时候自己就是想要撕掉这条淡绿色的裙子,强占元月砂的身躯。只因为那一天,是贞敏公主挑选夫婿的好日子。萧英多年来的梦,却要让那些少年儿郎俘虏,这让萧英愤怒欲狂。所以那个时候,萧英就想要做了些个什么。对一个女人的失意,无非是将暴行发泄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那时候萧英挑中了元月砂,以为元月砂会很柔顺,然而怎么也没想到,元月砂却是狠辣如斯。 不过这桩事情,元月砂应当是没有什么证据。那个领着元月砂过来的宫娥,她绝不可能出面作证。元月砂挑了这桩事情来说,却也是只能是自取其辱。 萧英做出惊怒交加的模样:「你,你竟如此污衊于我。月砂,纵然是我负了你,可是你,你决不能玷污萧家名声。想不到你无凭无据,竟以自己被我施暴的言语来毁我名声。」 元月砂嗤笑:「萧侯爷这么一副受尽委屈的无辜样儿,可当真是令人作呕无比。这副委屈求全的模样,你演着也不嫌噁心。难道你忘了,那日我为了脱身,以髮钗刺了你手掌。那一下刺得可谓极深,疤痕难消。请问萧侯爷,你手腕上伤痕,究竟是怎么来的?」 一时之间,众目睽睽,所有的人目光顿时凝聚在了萧英的手掌之上!
164 月砂布局 一时之间,众目睽睽,所有的人目光顿时凝聚在了萧英的手掌之上! 萧英手掌之上,那个疤痕确实没有消除。 他心里不觉冷笑,换做别的人,瞧见自己疤痕未消,又见元月砂言辞凿凿,必定也是心生惶恐,因而心虚。 只需有那些许的心虚,必定也是能让有些人露出了心怯之色,显露出其当真做了什么亏心事。 然而如今,他萧英却也绝非此等没用废物。 不错,自己手掌是伤痕未退,可是这个伤痕,又凭什么说是元月砂弄的? 「昭华县主,你好深心计,更善于说谎,巧言令色。你不过瞧见我手掌上有那么一个伤疤,居然能异想天开,编排出这样子一个十分可笑,曲折离奇,又惊悚香艷的故事。你竟然说我在宫中对你无礼,要对你施暴。你将我萧英说成了色中饿鬼,飢不择食,居然在宫中对你强迫。你,你恨我至深!你凭什么说,这伤疤是你所刺?」 他当然笃定,元月砂说不出来。 萧夫人已经稍减恐惧,如今她回过神来,自然也是要站在自己儿子这边:「不错,英儿武功极好,倘若当真欲图对你无礼,你怎么能跑得掉。昭华县主,英儿确实也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你也不能这个样儿,对他不依不饶,恨不得将他置诸死地。你毁了他名声,和杀了他又有何区别?你不能这般狠辣呀。」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忽而恍然大悟:「原来竟然是你挑拨贞敏公主和英儿的夫妻关系,让妻子仇恨丈夫,让公主来毁萧家名声。你竟然是如此小肚鸡肠,如此狠辣,这份心计好生可怕。不然,你为何居然肯帮贞敏公主,你哪里来的这般大度?」 萧夫人此番言语,竟似隐隐有几分道理。 不错,贞敏公主夺走了元月砂的未婚夫婿,就算补偿了一个县主,那也是高高在上,使尽了手段。照着常理而言,贞敏公主和元月砂应该是反目成仇。怎么元月砂居然还帮贞敏公主?怎么想,也是于理不合。这世上,大约也是不会有这般大度的女子。 事太反常即为妖,也许真如萧夫人所言,一切是元月砂设计,让贞敏公主落入圈套,恶毒的攻诟自己的丈夫。 萧夫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更似恨铁不成钢:「公主,你年纪尚轻,可是不要上了这恶毒女子的当啊。」 「月砂是因为心生愧疚,方才是如此言语。当初我已然是知晓萧英真面目,本欲退婚,借着公主之事,顺水推舟。然而到底良心难安,故而故意提点公主一二,却又不敢将话说透。公主彼时情热,并未上心。如今公主被萧英虐打,我心里面也是愧疚不已。事到如今,月砂也只能将萧英所做的一切都说出来,只盼望能有所弥补。」 这般说着,元月砂却一脸歉疚。 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蓦然侧头,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仿若有些不明白元月砂的所言所语。 然而她的一颗心,却也是不断往下沉。她想起自己成婚之前,元月砂来苦苦哀求过,说她捨不得萧英。那时候贞敏公主被爱情沖昏了头脑,虽然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可是萧英既然是她所爱上的男子,那么元月砂被他迷住也是有可能的。而那个时候,自己可没想过,堂堂的青麟将军,居然也是会动心。 原来那个时候,元月砂已经是知道了。 她心里面百味交织,元月砂没有将话说透,这不免让贞敏公主内心之中油然而生一缕怨怼。可是如今,元月砂也是为了自己出头。除了元月砂,也没人为了自己出头了。扪心自问,那时候元月砂说破这件事情,自己的心里面会相信吗?不会的,也许自己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元月砂的嫉妒。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元月砂,脑子乱成了一团了。然而元月砂却是清清楚楚的,她分明也是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因为那日萧英欲图对我施暴,月砂也是觉得好奇,好奇为什么素来洁身自好名声极好的萧侯爷,为什么居然是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行径。难道诸位不好奇,为何堂堂京城元家,要从旁支之女里面,挑一个来嫁给萧英?难道你们就不好奇,既然萧英有虐妻的劣迹,那么他的第一任妻子,有没有受过虐待,究竟是怎么死的?」 元月砂句句质问,自然也是惹得许多人内心之中的狐疑与好奇。他们当然好奇,而且还好奇得不得了。而他们纵然是没有问出口,元月砂却也是乐意满足他们的。元月砂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又是那么的敢说敢为。 「这女儿家的婚事,乃是一生一世,怎可轻忽。月砂既然是心生疑惑,又怎可不去打听?我人在元家,自然也是有些法子。从前没留意,倒也罢了,可是若是留了意,萧侯爷的所作所为,也总能查得蛛丝马迹。萧侯爷心狠,元秋娘是让他生生的折辱死的,就连元秋娘陪嫁的几个丫鬟,也都是被萧英凌虐至死!他偏仍然是一副痴情模样,是世人眼中的好夫婿。这北静侯府之中,却也是不知晓隐匿了多少污秽,令人心惊,更是让人厌恶!」 而那明晃晃的阳光之下,素来沉得住气的元老夫人,此刻却也是微微有些晕眩。 秋娘,秋娘!她蓦然眼眶微微发热。 多少年了,这个秘密就隐匿于元老夫人心中,折磨着一颗母亲的心。可是呢,她不敢说出口,只能任由这个秘密折磨。元老夫人做梦也是想不到,有一天这桩污秽,能够在阳光之下,生生的被揭露出啦。她全身发颤,这一切都是出乎元老夫人的意料之外。 她知道,元月砂不知道从哪里知晓了元秋娘死的真相。 可是元老夫人怎么也是想不到,元月砂居然当真人前如此,将这个咬出来。 元老夫人惊骇,可又一阵子的茫然。恍惚之间,萧夫人却过去,极亲热的拢住了元老夫人的手臂:「我们萧元两家原是姻亲,极有情分。昭华县主怎么说也都是元家旁支之女,岂可如此胡乱语,损及两家情分。」 元老夫人死死的咬紧了牙关,听着自己牙齿咯咯的响动。 她若想要扯出这桩事,只怕早就开了口。如今元老夫人心如刀绞,终究是不会开口。 饶是如此,别人也是瞧出来了,元老夫人的面色是极为难看的。 这些年来,她倒是与萧家虚以为蛇,客客气气。就算是方才,萧夫人也还拢住了她的手臂,分明也是亲密无间。然而饶是如此,此时此刻,她内心竟也是极为厌憎,流转了一缕极厌恶的滋味。 竟似觉得,这搭在了自个儿手臂之上的手掌,令人说不尽的厌恶,让她有着生生将这只手狠狠拂开的冲动。 可饶是如此,任那心尖千般酸苦,元老夫人也是生生隐忍。 而萧夫人亦故意嘆息:「秋娘早亡,原本就是元老夫人心尖子肉,也是点到了元老夫人痛处。你倒是好狠心肠,言语挑衅,竟似说到了秋娘身上。如今秋娘虽已然是没了,然而她那一双儿女,可仍然是我萧家子孙。纵然是公主进门,萧家也是不敢薄待。昭华县主,你怎可在元老夫人心尖尖上捅刀子?」 一番言语,倒也是有所解释为何元老夫人面色竟似如此的难看。 毕竟元老夫人早年丧女,是锥心之痛,故而也是心痛如斯,难以自持。 容色难看,而这也是再所难免。 而元月砂却偏偏口口声声,如此言语,岂不是在元老夫人的心口上添了把刀子? 萧夫人也心计颇深,此刻还提及了元老夫人一双外孙。 这孙子孙女,可都是元秋娘的骨肉。 元老夫人虽然善于隐忍,可是这元月砂颇有手腕,心计也很深,言语刺激,难保不会让元老夫人心神动摇,一时情切。 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萧家固然是会被毁掉,只恐怕元老夫人的脸上,也是无甚光彩。 故而,萧夫人提及了元秋娘留下来的一双儿女。 可怜天下父母心,元秋娘人没了,留下这一儿一女,必定是这个做亲娘的最为爱惜的东西。 难道元老夫人乐意轻轻巧巧的毁了去,连个念想都是不留? 肃哥儿、盈姐儿年纪也还小,要是父亲落了个这样子的名声,他们也是没什么好日子过,这又是何苦由来呢? 添了这么个筹码,也能保证元老夫人不会轻举妄动。 萧夫人也感受到了元老夫人对自己的强烈憎恶,元老夫人虽是克制自己不去推开萧夫人,然而萧夫人却也终究不敢刺激得太厉害了,也是轻轻的松开了手。 这一刻,萧夫人内心忽而有些惭愧。 也许是元老夫人掩饰得太好了,直到今日,她才知晓,元老夫人原来早就已经知晓了。 元秋娘是个极好的媳妇儿,死得也很冤枉。 而自己呢,却替萧英遮掩了一桩又一桩的恶毒之事,甚至拿自己的亲外孙加以要挟。 萧夫人内心,忽而也是有些不自在,不自禁有些茫然。 可这样子的情绪,只在萧夫人的心尖流转片刻,旋即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 再也没什么事情,比保住萧家更为要紧。 保住萧家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光彩,用那一片繁华将那些个枯骨血肉尽数遮掩。 便是陛下,如今难道不是这样子想的吗? 萧夫人心里讽刺似的笑了笑,原本微微动摇的心绪,如今却也是不自禁的又冷若寒冰了。 她那有几分淡漠的眸子,轻轻的扫过了元月砂,却也是听到了自个儿心尖嗤笑的声音。 那纤弱的身影,那秀美的脸庞,以及,那一双光彩灼灼的眸子。 这个女郎,比公主要坚决得多,而且竟似瞧透了什么似的,蕴含了淡淡的冰冷寒意。 可她只不过是个臭丫头,年纪轻轻,根基浅薄,她凭什么能动摇一切,算计到萧家的根基? 阳光轻轻的润入了元月砂的眸子,折射出了奇异的光彩,元月砂却不觉一片凄凄之色:「月砂只恐怕北静侯萧英,折辱更多的女子!月砂只求,陛下庇护你治下的那些柔弱女子,让她们得享安稳,不会被饿狼吞噬欺辱!」 萧夫人咬牙切齿:「你住口,你居然胆敢要挟陛下,用言语拿捏,出言不敬。你不过是因嫉生恨,挑拨公主,算计萧家。昭华县主,你毁人姻缘,离间夫妻,污衊龙胤忠臣,你好狠心计!你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有心算计我龙胤江山?」 萧夫人恼恨,恨元月砂居然闹腾得这么大,只恐怕贞敏公主也有被元月砂教唆,所以方才是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既然是如此,萧夫人也是会扣下罪名,让元月砂万劫不復。 萧夫人是无心之言,萧英却不觉勐然一愕,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自己吓唬,方才让南府郡元家那对夫妻没有攀咬元月砂不是亲生女儿。那个时候,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虽并不知晓真相,却觉得这女郎是真是假也是无所谓。他更想到那一天来阻止自己的海陵刺客,那个身如轻烟的白绢少女。而就是在那一天,元月砂随后也是出现了,怎么会这样子的巧合呢。自己为什么如此轻忽,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是想到了这一切。看来今日之事以后,自己要将元月砂来个彻查,瞧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也许,也许这个女人的来歷并不如何的单纯。 如今元月砂轻盈的跪在地上,如此指证,死咬不放。而萧英也是从那一双眼波之中,窥测到了一种属于仇恨的特殊光芒,闪闪发光,令人不觉心悸。 耳边却听着萧夫人言语:「如今你无凭无据,元家与萧家更是极相好!你说的话,更是有辱圣听。陛下日理万机,怎可听你这些个轻狂言语。」 萧英没有说话儿,却眸光森森,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了。那宛若凶兽的眸子,水光流转,似总不离元月砂脸颊左右。 然而元月砂却顿时回道:「月砂有证据,人证物证,那都是有的。」 湘染已然在元月砂的身边了,将那包裹送上来,那包裹一抖,却见一件珍藏日久的血衣顿时从包裹里面,这样子的抖落出来。那件旧衣是贴身穿戴的,却是血迹斑斑。如今这件衣衫,自然是已经没有血腥气息了,岁月的流逝,带走了衣衫之上的淡淡的血腥味道,甚至那衫儿上血迹也开始发黑。 饶是如此,这件衣衫抖落出来时候,却仍然是触目惊心,令人不觉为之心悸。众人仿佛嗅到了衣衫之上,并不存在的血腥味道,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 「这是从元家老奴身上得到了一件血衫儿,是元秋娘临死之前,穿在了身上的。萧英对元秋娘百般凌虐,故而落下了这件染血的衣衫,贴身穿戴。等元秋娘死了,为了遮掩她的死,秦嬷嬷方才是将这套衣衫就此换下来,另外换了一套整齐的。这是从元秋娘死了后的尸首之上剥下来的!」 元老夫人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面无人色。 秋娘,秋娘这个苦命的孩子! 便是萧夫人,也是胸口一阵子的翻腾,只觉得好似被这件血衣逼迫得喘不过气来了。当年那个元家的秋娘,是何等无辜。她仿若一蓬坚韧的细草,柔柔弱弱,被风一吹,却也是就此卷倒。就好似夏日的娇花,就此摧残,万劫不復。萧夫人是个女人,她知道元秋娘身为女人受过的痛楚,如今被人指责,她也是忍不住心虚。 然而萧英没有,他心如铁石,竟无一点波动。一件旧日的血衣,却并不足以撩拨萧英心神,更绝不会让萧英有所动摇,难撩萧英半点柔情。 「不过区区一件血衣,你居然拿出来,谁知晓是不是秋娘临死时候穿戴。昭华县主,你构陷萧家,还欲如何狠毒,还欲如何阴损,想不到,想不到你连秋娘也加以编排。这世上,竟有你这般狠辣女子。」 萧英痛心疾首,却也是极忿忿不平。 不错,这样子一件旧日的血衣,又凭什么能证明,是当日元秋娘所穿戴,是属于元秋娘的? 元月砂再如何言之凿凿,那也是无凭无据。 「这是确确实实的物证,想不到萧侯爷见到自己曾经妻子的血衣,居然也仍然能如此泰然自若,面不改色。果真是够冷血,也果真是无情无义!」 萧英反而含情瞧着贞敏公主,一脸痛楚之色:「敏儿,原来是这样子,原来是这样子!就是这个女人,用这种种手腕,在你耳边胡言乱语,让你心里面居然是疑上我了。你可是知晓,只有我是对你好的,人家不过还是嫉妒你。」 是呀,贞敏公主乖乖听话就好,怎能就和元月砂搅和在一起了呢。 「除了物证,还有人证!萧侯爷造孽极多,月砂也寻觅到人证!」 元月砂也不理会萧英跟贞敏公主说的那些个深情款款的噁心话儿,嗓音扬了扬。 萧夫人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原本也想无视那件血衣,假惺惺的说话。可是如今,元月砂这样子一说,顿时也是让萧夫人心尖不觉一堵! 她心绪纷乱,还有人证?元月砂今天闹什么么蛾子,连人证都出来。 这是算计好了的呀,元月砂可不是胡搅蛮缠,是用了些个手腕,处心积虑! 这妖孽,莫非真要毁了萧家? 元月砂的嗓音在萧夫人的耳边迴荡:「侯爷作孽,日子已久,公主之前,元秋娘已经是遭了他素手。可是元秋娘也绝不是萧英的第一个牺牲品,他未曾成婚时候,身边有一婢女叫做柔儿,已经是让萧侯爷生生折磨而死。只不过萧家规矩森森,这桩事情,却也是并未被透出来。」 萧夫人心口一颗心砰砰狂跳,元月砂居然知晓柔儿? 是了,柔儿是北静侯府里面第一个牺牲品,彼时萧英已然是初露锋锐,少年得意。便是萧夫人,也是觉得自己好似熬出了头来了,以后有锦绣的前程,就这样子等待自己。可是谁能想得到,在整个北静侯府看似充满了朝气蓬勃的希望时候,一个婢女的死却让这一切蒙上了一层阴云。 那个柔儿,是贴身侍候萧英的,乖巧柔顺,又很懂规矩。照理来讲,她不可能做错什么,可是却被萧英处置之死。 那时候萧夫人大怒,想要处置自己的儿子,柔儿是个奴婢,签下的是死契,纵然报官,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至多,便是判杖责,而且还可以用钱赎之。可是这桩事情,倘若闹开,会损及萧英的名声,更是会影响萧英的前程。这样子一来,也让萧夫人很是犹豫了。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一时煳涂,做错了事情,死了一个奴婢,难道当真让满京城的人瞧笑话不成? 所以她隐匿了这桩事情,呵斥了萧英一顿,对外只说柔儿染了病就没了。她心里愧疚,对柔儿家里面多赔了银钱,柔儿家里面还十分欢喜。毕竟女儿卖了许久了,也是没在身边,又能有多少感情呢? 这些事情,萧夫人很少想起了。如今她忽而这样子想起来,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也许,那个时候自己是做错了。萧英第一次虐杀无辜的女子,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十分厉害的责罚。一条人命,稍稍用些手腕,就悄无声息的遮掩下去,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也许自己的儿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自己也是有错的,是她的纵容,才让萧英一步步到了如此境界。 当她风风光光做她的侯夫人时候,内心极少想到这些。 可是如今,元月砂咄咄逼人时候,这些念头却也是一下子,宛如潮水一般,涌上了萧夫人的脑海。 萧夫人轻轻的发抖,不自禁的想,元月砂提及了柔儿做什么? 她口口声声,说是有什么人证。可是柔儿已经死了,难道还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可是柔儿只能算是第一个死在北静侯府的女子,却算不得第一次牺牲品。在柔儿之前,第一个牺牲品是北静侯府的婢女明鸾。她腿部受伤,是因为被虐打所致,故而也是被逐出北静侯府。其实是因为萧英对她动手,将她生生打成重伤。之后她得了银钱,却因受伤太重,在家熬了几年,也就,香消玉殒。如今明鸾的妹妹明凤,已然是到了外边,她可作证,自己姐姐亲口所言,是北静侯府将她虐打成疾,早早也就去了。」 明鸾?这个名字已然是让萧夫人觉得有些陌生了。 当这个名字从元月砂的口中说出来时候,萧夫人要略想一想,方才当真想起了这个姑娘。 不错,英儿身边曾经是有过这样子的一个婢女,后来受了伤,便不能用了。那时候萧夫人也是没多在意,随意赏赐了些银子。 她根本不知道,那些轻描淡写之中,竟然是蕴含了如此浓浓的血腥,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连萧夫人都不知道,明鸾是因为挨不得苦,被萧英折磨成了残废,才离开的。 毕竟只是一个婢女,萧夫人也是没有深究她离开的前因后果,走了就走了,也是算不得什么。 而那时候,萧英年纪已经大了,也开始有心计,会玩弄手腕了。 正因为这个样儿,萧英也瞒得紧,萧夫人竟似什么都不知晓。 萧夫人不自禁的去瞧自己的儿子,这一切可真如元月砂所言,萧英虐打了明鸾? 真是可笑,萧英是她亲儿子,元月砂是对付北静侯府的妖女。 然而自己呢,却居然没什么迟疑,居然是乐意相信元月砂的话儿。这个昭华县主手腕厉害,什么都查出来了,自己知道的,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元月砂都知晓。 萧夫人盯住了萧英,萧英的侧容是极英朗的,瞧不出喜怒。 这亦不觉让萧夫人内心微微一颤,此时此刻,萧英心中究竟是怎么样子想的?这心里面,可是有慌了吗? 元月砂嗓音清清脆脆:「还请陛下应允,将这明凤召唤上来,一听真伪。求陛下垂怜,可怜那些个极无辜的女子。求陛下垂怜,为她们做主。」 宣德帝心中不悦之意更浓,元月砂这样子一说,倒好似自己若是不去理会,便是心性凉薄,不去体恤那些个极为可怜的女孩子。这元月砂算什么,就算运气好了些,得封了县主,可那也不过是个野孩子,蝼蚁一般的东西,宣德帝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手指头轻轻一动,便能让元月砂灰飞烟灭,仿若轻轻的拂去衣衫灰尘一样。 纵然元月砂在大庭广众之下挤兑,她一个黄毛丫头,以为当真能挤兑自己这一国之君? 年纪轻轻,便也是什么不懂,只顾着无法无天,无君无父。拈酸吃醋,倒也是挤兑起了国君不是。 不过,到底是大庭广众,宣德帝确实也要顾忌几分,他更不乐意纡尊降贵,自个儿跟元月砂争辩。 周皇后年纪虽轻,却是千灵百巧,体贴入微。 她自然也应当懂自己这个陛下的心意,明白他心中所思所想。 周皇后言辞越发锋锐:「陛下早就说了,这些家事,私底下去说,今日是睿王妃菊花宴会,你身为客人,却如此喧譁,岂非冒犯睿王妃?元月砂,你当真没有将陛下的言语如何的放在心上!」 龙轻梅那雪润的嗓音却忽而响起:「陛下不必如此担心睿王府,今日赏花之宴,固然是一场风月。可怎么也是比不上,那女儿家的种种冤情要紧。倘若昭华县主所告是真,那么自然要为她做主。若是诬告,那不但是犯了欺君之罪,还当众污衊萧侯爷,便是让她死了,那也是应该的。」 龙轻梅一番言语却也是让宣德帝心尖恼怒,当年萧英假意柔顺,依附东海,却说动了李玄真背叛了睿王爷。东海之人,却也是自然将萧英恨之入骨。如今东海睿王妃虽然是和龙胤皇族面子上过得去,可是其心不死,只怕也是盼望着瞧着萧英倒霉。 反正区区一个元月砂,死了就死了,这龙轻梅也是必定不在乎。倘若让元月砂侥倖,当真咬住了萧英,岂不是顺了睿王府的人心愿? 要怪只怪元月砂这个昭华县主,很是不懂事,咄咄逼人,竟也无一刻收敛。 宣德帝正想法子开解时候,忽而听到了众人一阵子的轻唿。 他一抬头,却见贞敏公主到底也是解下了髮钗,死死的逼在了自个儿的咽喉之间。 那钗头略略刺了下去,却见那鲜血缕缕,触目惊心,煞是骇人。 「女儿绝非刁蛮任性,不孝婆母,不敬丈夫。实在是,是因为北静侯府是龙潭虎穴,折磨得女儿苦不堪言。求父皇开恩,今日当众审了此事。否则女儿也是不必求这个恩典,干脆用髮钗刺死自己,却也是免得零零碎碎的受苦。父皇,父皇,求你怜惜女儿,求你给女儿这样子的恩典!」 贞敏公主泪如雨下,竟也不理会脖子上的伤口血流如注,声声泣血。 宣德帝面皮紫涨,贞敏公主若要去死,不若私底下去死了好了。 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她却是寻死觅活。 宣德帝还真不能不理会了。 若当真是那性子决绝的帝王,此刻被激怒,说一句任由贞敏公主自裁,也只让贞敏公主无计可施。可是偏偏宣德帝的性子,还真不是这般。他心冷薄情,却又爱惜自个儿的脸面,性子阴柔多疑,有时候不免是有些优柔的。 如今,宣德帝还真不好说一句任由贞敏公主去死。 他怒喝:「如今你倒是会那寻死觅活,要挟你的父皇了,越发不知好歹。」 贞敏公主死死的捏着髮钗,捏着手背青筋浮动,钗头所触之处,鲜血冉冉滑落,顺着落在了领口,染红了胸口衣襟。 那些侍从也不敢强夺,生恐一时不慎,这下手也没个轻重,伤及了贞敏公主。这髮钗一划,却也是香消玉殒。 贞敏公主却也是禁不住泪水涟涟:「儿臣怎么敢要挟父皇,只不过,若不能洗清冤屈,宁可一死。」 静贵妃在一边吓坏了,颤声说道:「敏儿,敏儿,你可不要犯煳涂。」 饶是如此,她这个亲娘言语,贞敏公主却是恍若未闻,好似没听见一般。 宣德帝也是眉头轻皱,不觉有些苦恼。 静贵妃不觉悽然说道:「陛下,求陛下暂且顺了敏儿,她只是一时煳涂。将此事查清楚,也免得萧侯爷背负冤枉。」 宣德帝也不自禁的瞧上了萧英,一双眸子也是微微有了些个动摇之意。 他虽不欲处置萧英,不过今日之事,只恐还当真是有些个难以压下来了。 萧英也明白了宣德帝的意思,也自然不待宣德帝主动开口。 他却也是嘆息,忽而开口:「只恐公主也是被昭华县主言语蛊惑,一时错疑微臣。何不当真将此事给说清楚,免得公主对我这个夫君疑神疑鬼。」 一番说辞,却也是越发显得宽容大度,海量汪涵。 宣德帝果真是眉头稍缓:「北静侯果真是一身坦然,处事大方。」 萧夫人已然是愁的将手帕揉成一团,心尖却也是不觉发酸。 陛下已有迟疑之念,众目睽睽之下,贞敏公主寻死觅活,也是下不了台。这不大方只恐也是不成了,还不如主动开口,显得心无城府。 今日之事,也是不知如何善了。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却也是不觉狠狠的剐了元月砂一眼。贞敏公主也就罢了,元月砂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实在是令人生气。 萧夫人也是不由得觉得胸口发堵,好生不自在。 今日若不能扳倒萧家,瞧元月砂也活不成,也不必英儿怎么安排,陛下也是要除掉她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元月砂却视若无睹,面无惧色,使得萧夫人面上竟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淡淡的迷茫之色。 这南府郡来的野丫头,当真是不怕了? 元月砂目光涟涟,眼底深处流转了一缕深邃的恨意。她知晓自己也许很聪明,可是终究不能成为真正的谋士。真正的谋士,要权衡利弊,算计最合适的手腕,一旦处境不利,就要将所有的损失降到最低。可是元月砂不是这样子的人,她行事就是有一股子狠劲儿,狠辣决绝,断然无情,一旦咬上了猎物,就好似草原之上的野狼,也就会死死的咬住不放,怎么都不会松口。 也许,也许真正的谋士,就是天生缺乏感情,冰冷如天上之上的冰雪,冷冰冰的,冷得没有一点活气儿。而这样子的人,元月砂脑海之中浮起的居然是百里聂的影子。 然而如今,百里聂的影子不过是一闪而没,元月砂终究没那般多心思,去想百里聂。 她想着今日种种,她看着很是鲁莽,可是这样子的场景早便在元月砂的心里面假设了许多次。她并非是一时情切,反而是深谋远虑,早有算计。从她跪在了宣德帝面前,看似鲁莽为了贞敏公主出头之际,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早就设想好的。 她对付萧英,最大的遗憾便是知晓得太晚。元月砂也一直不知,这位北静侯沉默寡言的侯爷,就是当年攻入苏家,屠杀海陵一族的兇手。若非烟沉偶尔窥见,到现在元月砂也是浑然不知的。正因如此,对上萧英,元月砂是没有太多的准备的。 她猜到了萧英,这样子兇狠之人,必定是循循渐进,她查到了柔儿,可这死去的柔儿之前,必定还有别的牺牲者。就这样子,元月砂找到了明凤,知晓被打残而死的明鸾,并且还说动了明凤作证,指证萧英。可是说到底,明凤身份低微,萧家位高权重,靠着一个下人家眷证词,要将萧英入罪,也显得并不容易。 所以一开始,元月砂却也是并未提及明凤。 她说了许多别的,比如萧英在宫中对自己欲图施暴,而自己刺伤了萧英的手腕。比如萧英折磨死了元秋娘,而她拿出了元秋娘的血衣。这每一样证据,其实并不如何牢靠,并不能因此便定了萧英的罪过了。她也清楚的知道,萧英不蠢,知道该如何的辩驳。 然而纵然萧英辩驳了一件又一件,别人未必全信,却让内心疑惑不断加深。 这一番铺垫之后,才轮到了这个明凤出场。 这样子设计人心,让周围之人对萧英心生疑窦,潜移默化,最后一个奴婢亲眷指证,让萧英虐待妻子成为了那等无可辩驳的铁血事实! 而这样子的铺垫,无疑是有用的。一开始漫不经心,想要将这件事情压下去的宣德帝,到最后也有几分迟疑沉吟,犹豫不觉。 有时候你若要赢,靠的不是什么铁证,而是人心。否则单单靠贞敏公主指证,已然是让萧英万劫不復,又何至于如此麻烦。 元月砂知晓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场戏,那一场辩,要锋锐淋漓,让宣德帝若要包庇萧英便会名声扫地。 元月砂打过很多次的仗,却没有好似如今这样子的紧张。她后心生出了一层汗水,明明秋日渐凉,元月砂身躯却也是一阵子的炽热若火。
165 逆局求胜 元月砂听到了咚的一声,是贞敏公主手中髮钗落在了地上了。 贞敏公主那雪白素手原本死死的捏住了髮钗,如今听闻宣德帝顺了这般意思,终于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贞敏公主也是不自禁的垂下了手臂,只觉得自个儿的手臂软绵绵的,也似没什么力道了。 那鲜血顺着髮钗,染红了贞敏公主的掌心,让贞敏公主手掌心也是染上了一层鲜血红痕。 那湿润的血气,就这般染红了贞敏公主的手掌心。静贵妃这样子扑过去,叫着嚷着,让人来处理贞敏公主脖子上伤口。 静贵妃也不通医术,想要抚摸贞敏公主的伤口,却也是忽而就缩了手,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关切之色。饶是如此,贞敏公主容色却也是淡淡的,好似并没有什么感觉,面颊更是一派漠然。 正在此刻,那明凤也是被领了过来。 她一介民女,滋养不足,面皮稍稍蜡黄,倒也生得眉清目秀。 此刻明凤到了这儿,却也是不自禁一阵子的生怯,竟似被吓坏了。 元月砂却不以为意,吓坏了才好。 在场的达官贵人,瞧见了明凤,也都不自禁在想,眼前这个老实的寻常百姓家妇人,大约也不会说谎模样。 明凤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周皇后瞧见了,眉宇忽而不觉浮起了一阵子厌憎之色。 周皇后手指一拂,却也是不自禁的拂过了华贵的裙摆,脸上厌恶却也是生生压下去。 身为龙胤皇后,她自是应该温良敦厚,体恤百姓的。 想到了此处,周皇后言语也是不自禁沉了沉:「你便是明凤,有个姐姐在萧家服侍萧英?」 明凤只觉得眼前一片锦绣明润,那些贵妇人个个锦缎衣衫,好似戏台之上的仙子,哪里敢多看。 她一阵子头晕目眩,缓了缓,牙齿轻轻的打颤,方才颤声说道:「民女,民女是有个姐姐,是,是服侍侯,侯爷的。那时候,家里面穷,姐姐,她被卖去了侯府。」 「后来,她,她回来了,可是却是个残废,活儿也是干不了,动一动浑身就疼。大夫来瞧过了,说她伤了五脏六腑,要用好药来养。可是我们家,哪里来的好药呢?她脸色一天天的难看,时不时的吐血,熬了两年,便,便是死了。死的时候,不成人样儿。」 元月砂盯住了明凤:「阿凤,你说说,你姐姐究竟是被谁打的,为什么五脏六腑都是会出血?」 明凤垂泪:「我姐姐生病时候,神志不清,就会念叨,说是侯爷打的她,对她动的这个手。她昏迷时候,也会叫嚷,求侯爷不要再打她了。她死时候,手掌死死的抓住了被子,很害怕,眼睛都瞧不见了,仍不觉苦苦哀求侯爷,只盼能活命。那时候她食水不进,瘦脱了形了,只瘦得跟皮毛骨头一样。」 那时候姐姐的样儿,明凤还是记得的,那宛如一场梦魇,让明凤不由得觉得深深的难忘。 她的亲姐姐,送去萧家时候,还是个脸蛋红扑扑的,身子鼓鼓的小姑娘。她既鲜润,又活泼,虽然并不算十分美丽,却也是健康又单纯。 可是送回来的时候,明鸾被折磨得很厉害,就好似受惊的小羊羔。她不但身子被折腾得命若游丝,而且好似面对饿狼的绵羊,时时刻刻都处于了恐惧之中。 一旦昏迷不醒,明鸾就好似回到了野兽跟前,吓得尖叫连连,苦苦哀求。 都已然过去多年,明鸾死时候的场景,仍然是死死的烙印在了明凤的脑海之中。她记得自己姐姐死的时候,头髮好似一蓬枯草。那骨瘦如柴的样儿,令明凤竟不觉十分恐惧。 眼见这个妇人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人群之中不自禁的传来了一阵子的喧譁之声。 便是贞敏公主也不自禁的按住了脖子上的伤口。 萧英这个畜生,简直不是人。 萧夫人更忍不住浑身颤抖,入坠冰窖。她不自禁的想,萧家难道就这样子的完了?多年名声,还有军中显赫的地位,难道就这样子的荡然无存? 耳边却也是听着元月砂清脆而愤然的嗓音:「萧英,你豺狼之性,折腾那么些个可怜的女子。明鸾、柔儿、秋娘,乃至于如今的贞敏公主。这一个个的,都饱受你的摧残,受尽你的折辱,你,罪无可赦!」 萧英却露出了悲愤之色:「你胡说,明鸾跌伤了自己的脚。我们萧家爱惜于她,也没有要她赎身的银子,反而赏赐了一些银钱,让她自个儿回去养病。你为什么要胡说,说我凌虐于她?陛下,事到如今,微臣也是含冤莫白啊。」 萧英一脸悲愤,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也是伏于地上,身躯轻轻的颤抖。 然而纵然萧英说得十分情真,那些眸光落在了萧英身上,却也是难掩心中疑窦。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被扯出来,若仍然说萧英是无辜的,却也是总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萧夫人恐惧之余,却也是不自禁的有些不甘心,她指着明凤:「你,你为何要胡说八道。我们萧家,对下人一向宽厚,一向体恤,怎么会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你到底有无心肝,居然是如此污衊萧家,还是有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攀诬?如今陛下跟前,皇后娘娘跟前,你胡言乱语,那就是欺君之罪,能让你粉身碎骨!」 那般森森言语,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那缕缕寒意。 萧夫人想要将明凤凌迟碎剐之心固然是不假,却是难掩内心心虚,也知是徒劳。 然而萧英跪在了地上,一副悲愤姿态的他,唇角忽而挑起了一缕得意的笑容,稍纵即逝。 然而那明凤竟忽而惊惧惶恐说道:「夫人,夫人,民妇也身受萧家厚恩,也不乐意攀诬萧家。可是,可是昭华县主咄咄逼人,威逼利诱,让我说谎。我,我也是心痛如绞!」 萧夫人也是怔住了。 元月砂绷紧了背嵴,眼中透出了森森寒意。 便是宣德帝也是呆了呆,此事居然是峰迴路转? 萧夫人惊喜交加,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及细思,趁机逼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让你来攀诬萧家?如今陛下跟前,谁也不能说谎。昭华县主算什么,自有陛下为你做主!」 明凤不敢看元月砂,她又怎么敢看元月砂? 当这个美貌的小姑娘,一身华贵,来到了自己的住所,问起了自己姐姐的事情时候,明凤自然是实话实说。 可是这个小县主,却并不知道,在这之前,萧英就寻上了自己。 不错,她是跟明鸾这个姐姐感情甚笃,甚至明鸾死了许久,她想起了明鸾,也是仍然忍不住泪水涟涟。然而饶是如此,姐姐已经是死了很久了。她嫁了人,还有了孩子。一个女人有了夫君,又有了儿女,那么死去的许久的姐姐,也是没那么重要。或者说,至少不是最重要的。 她纵然恨过了萧英,可是好似她这样子小人物的仇恨,又值什么呢? 她的仇恨,其实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 萧英威逼利诱,一番叮嘱,早就盘算到,她会被元月砂给找上。 明凤忍不住在想,这个小县主这么年轻,应该也是斗不过北静侯的。 自己帮衬元月砂,非但不能够报仇,还会给家里面带来了灭顶之灾。 这样子想着,明凤内心不觉涌动了几许淡淡的酸意。 明明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明明已然是张口污衊。 然而要继续说下去,这个妇人竟似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也许阻止她的并不是元月砂县主的身份,而是自家姐姐临死时候骨瘦如柴的身影。 然而旋即,明凤肩头一疼,她一抬头,就看到了萧夫人那喷火也似的眸子。 萧夫人对她厉声言语:「你快说,还不快快说出真相?难道你想要犯欺君之罪,难道你想要去死?」 明凤只能艰涩言语:「我姐姐,是生病死的——」 她一张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儿,蓦然眼眶一酸,泪水簌簌垂落。 自己竟说姐姐是生病死的。 然而下面的话却轻轻的接上去:「昭华县主分明知晓,却咄咄逼人,非得要我污衊侯爷,诋毁萧家清白。还说,说萧家毁了她亲事,令她面上无光,故而也是定然要不依不饶,必定要会自己讨回脸面。」 萧夫人厉声:「元月砂,你怎可如此蛇蝎心肠。萧家青白自持,你如此诋毁,是非得逼死萧家不可。」 周皇后眉宇间浮起了淡淡的无奈,轻轻伸手扶住了宣德帝:「陛下,原来竟然是这样子的一回事情。昭华县主,你居然是因嫉成恨,布下此局!」 如此峰迴路转,更令众人为之惊讶无比。 元月砂慢慢的,捏紧了自个儿手掌,森森言语:「明凤,你知晓你在说些什么?」 明凤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这,这一万两银子,便是县主给我的东西。县主口口声声,只要我乖顺听话,便,便可享受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她一寻常百姓家妇人,又怎么会有这般巨额银票? 这张银票,自然也是别人给的,更证明了元月砂对明凤加以收买,污衊萧家。 萧夫人垂泪:「亏得这妇人,良心未泯,否则,否则我萧家冤屈,只恐怕难以申述明白。」 宣德帝容色冷冷,他瞧着元月砂,眉宇之间流转了一缕难以言喻的厌憎之意:「昭华县主,朝廷对你如此厚恩,你却做出此等不堪之事。今日这场闹剧,便由你折腾出来。」 宣德帝心忖,只恐怕这元月砂,也是做不得这朝廷县主了。 萧英心里面却也是冷笑,笑元月砂不自量力,居然胆敢对自己心生歹意。 蚂蚁撼树,她哪里来这样子的本事。 自己轻轻布局,便能让元月砂落入算计之中,落入这精心设计的圈套。今日元月砂非但不能扳倒自己,还能藉此清洗他在京城的种种流言蜚语。 从此以后,那些流言,都是无稽之谈! 一个小姑娘,妄想对付自己,那可是痴心妄想。当初退婚,自己受了元月砂的羞辱,这不过是因为自己目标是贞敏公主,没有腾出手来对付元月砂。倘若真有心对付,元月砂又算得了什么,又如何会是对手? 他更觉得贞敏公主好笑,想要摆脱自己,却以为元月砂可以帮她。公主真是傻了,元月砂算什么东西,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个夫君才是最为厉害,聪明绝顶? 贞敏公主心尖泛起了凉意,自然也是瞧得出来元月砂是中了萧英的圈套,如今可谓是人赃并获。 难道,便是任由萧英如此可恨? 她只觉得虽然是初秋,可是龙胤的京城实在是太凉了,为什么周围都是冷飕飕的,没有一点热气儿呢。 贞敏公主耳边,却听到了萧英那动人而温暖的言语:「公主,如今你知道,是你误会萧英了,误会你的夫君了。不过,我不会怪你的,你年纪小,才被人骗了。」 如今元月砂人赃并获,足以证明她处心积虑,谋算萧英。 小小年纪,心计如此之深,不免也是让人觉得有些骇人。 而萧英这般言语,更显得对自己妻子的宽容大度。 可是贞敏公主却绝不会感激这份大度,她脖子上受伤了,如今虽然敷药止血了,可是略动一动,还是生生的痛楚。事到如今,她也是耗尽了力气了。而她的眸光,却也是不自禁的一路逡巡,落到了地上那染血的髮钗身上。她心里面不觉默默想,若是要和萧英在一起,却也是不如死了。 而那轻纱之后,雾气蒙蒙的一双眸子,却忽而轻轻一颤。 那双漆黑的眸子,染上了浓浓的深邃,若有所思。 婉婉却不觉嗓音低低:「昭华县主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言语之间,无不遗憾。今日无损于萧英,然而元月砂自己却是会招惹来若干麻烦。宣德帝对元月砂本无眷顾之情,不过是弥补元月砂失去了婚事,才给了元月砂一些恩泽。如今元月砂失去了圣心,招惹了宣德帝的厌恶,那么宣德帝必定不会相容。 百里聂慢慢的垂下头,盯着自己略略苍白的手指,缓缓说道:「婉婉,续茶吧。」 他瞧到了元月砂眼底的仇恨,仇恨带给了元月砂愤怒,可也同样让元月砂急躁了。他非是瞧不上元月砂,只不过萧英已然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而元月砂又如此急躁,这本来就是一桩不难猜的结果。 只不过自己认识的这位昭华县主,好似又有一股子特别的魅力,不依不饶。 百里聂盯着元月砂的背影,纤弱好似蝴蝶的翅膀,可又好似一柄寒光森森的宝剑。 事到如今,所有的人都瞧出来,元月砂已然是无计可施。 除非,元月砂另有什么算计,还有什么手腕,有什么后手。 元月砂却轻轻的合上了眸子,她已然没有什么别的安排,也并没有什么别的算计了。 正因为她日子尚短,所以许多事情也是未及周全。 她许是应该反省,可是如今这菊花飘香的别院实则是血气沖天的战场,所谓反省之事,那也是一场战斗结束之后才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是战场,那么元月砂也不会退,她也没什么可退之处,更不会认输。 所谓战场,本来就是诡谲多变,本来就没有做好了准备就一定会赢的战役。 若她身陷囹圄,除了以死相搏,还能如何? 她睁开双眼时候,一双眸子又是寒光凛凛,闪动了森森锋锐之意。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流转了不屈不挠的光彩。 她沉沉说道:「明凤,你知晓你在说些什么?」 萧夫人不屑:「事到如今,你还要恐吓这民妇不成?陛下跟前,容不得你区区一个县主放肆。」 萧英也是忍不住觉得可笑。 元月砂如今这般轻狂,算什么?明明输掉了,那却也是不肯认,还死皮赖脸? 大约,也是接受不了自己被当众打脸,更不乐意接受被宣德帝处罚的后果,故而居然也是不依不饶。 怎么这这般可笑,瞧着也是难看。 到底是个未曾真正经歷风霜的贱婢,以为自己必定能算计成功,如今还不是丑态百出? 岂不知元月砂越是如此,越发衬托自个儿难看。 明凤更喏喏低语:「县主,事到如今,你何必——」 元月砂打断她的话:「你当真知晓自己在说什么?你姐姐当初为什么会来萧家做婢女?还是因为你们家那铺子被人骗去了财帛,一无所有,为了生计所困。你家里人要卖掉一个女儿,是你姐姐主动说,她年纪大,你年纪小,卖了你怕你挨不住哭,自己愿意被卖了。我打听过了,你这个姐姐对你极好,每次往家里捎带东西,必定会多给你塞块料子,送些零嘴。她说父母偏心弟弟,难免对你这个妹子有所疏忽,姐姐自然是不免要对你好些。这些打听来的事情,我也是不知晓究竟真还是不真。许是你姐姐死了几年了,你什么都忘记了。」 明凤面色变了变,她实是不知晓,元月砂还知晓了这些。 「当初你姐姐一身伤痛,回到家中,身如残烛。她回来时候,带回来几百两银子。而这些银子,是她用命熬来的。那大夫说了,说她身子不好,要用药养。可她不肯,说这些银子能吃几帖药,不过胡乱花钱,还是省下来,不要乱花。其实她人都要死了,攒下钱又能有什么用?结果她小半银子给了爹妈,大半却偷偷给了你。因为你夫君孱弱,因为你嫁的人家家计也是不好,她心疼你。便是快要死了,她也不肯多喝一口补药,宁可将钱省下来给你。明凤,你姐姐死时候也没成婚,无儿无女,最最疼爱的就是你了。如今你再大声说说,她是怎么死的。」 元月砂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妇人。 她是有所疏忽,没错,她想到了自己和苏姐姐的情分,想到了自己想为苏叶萱报仇的迫切心情,故而不能想像有妹妹能够这样子对待自己的姐姐。 她以为天底下失去姐姐的妹妹,都是会跟自己一样的心情。 成了婚,有了孩子,就可以忘记姐姐一身血泪,非但如此,居然还接受仇人的收买。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是这样子。 好一个左右为难,为现实所迫,对不起,恕她当真无法理解。 倘若嫁人生子便会将姐姐的恩情和仇恨轻轻抛开,那么她元月砂宁可一辈子都不沾染,不会要这些个碍事之物! 她句句诛心,惹得明凤瞠目结舌,竟也是说不出话儿。 元月砂冷笑:「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也想不到你居然会这样子说。这并不是因为我用银子收买你,却让你揭穿。而是因为,我绝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是有你这般替仇人说话的亲妹妹。她对你这么好,而且可巧有血脉之亲,可是天生福分。我以为你失去这样子一个好姐姐,会心疼如搅,会恨那个让你失去好姐姐的人。可是有的人,居然就能这般无情无义。听说你姐姐死的时候,瘦若枯骨,发如枯草。她恨北静侯府,必定冤魂诅咒,日日夜夜,只盼北静侯府飞灰湮灭,万劫不復。她必定爱你,便是化为鬼魅,也盼望你一生幸福顺遂,无病无灾。可是今日之后,明鸾的冤魂,便会诅咒上你,仇恨上你了。因为你说了这样子的话,这样子的出卖她。可可要记得你姐姐死前的样儿,深深的记得,冤魂森森,必定会缠着你,缠着你!」 明凤轻轻的啊了一声,姐姐临死之前的样儿,却清晰的浮上了她的眼前。 元月砂的话让她一阵子的颤抖,一阵子的恐惧。 她好似看到了瘦若枯柴的明鸾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上满是血污,眼睛里面蕴含了失望,更有浓浓的仇恨。 元月砂冷笑,抓住了明凤的手臂:「如今你再说啊,将刚才你说的再说一遍,说我是如何收买你,你姐姐是病死的,萧家待她如何的好,如何的厚道。你再说一遍,我便当是真的,我便没什么话儿好说了。」 可明凤又如何有勇气再说一遍?她脑袋摇晃着,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眼睛里面惧意浓浓,颤声说道:「不要,不要。」 萧夫人一阵子心惊,这明凤不过是个民妇,见识短浅,生来胆小。 如今明凤又存了心结,倘若被元月砂这样子吓了吓,又反口说了萧家的不是,岂不是节外生枝? 萧夫人厉声道:「元月砂,你住手,事到如今你还在威胁这民妇,你非得要她攀咬萧家不成?」 一转头,萧夫人却也是委屈万分,向着宣德帝哭诉:「陛下,你看如今,陛下跟前,这元月砂还如此的放肆,还是这样子的不依不饶!陛下跟前,她犹自如此,足见平时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宣德帝对元月砂的恼恨,也是攀升到了极点,言语森森:「当着朕的面,居然仍然是如此咄咄逼人。元月砂,今日朕就褫夺你县主之位,再审你攀诬之罪!」 区区元家旁支,居然胆敢触及皇帝逆鳞,这是元月砂该死! 乡下来的野姑娘,简直不知死活。 听得众人一惊!陛下是真恼了。 人群之中,苏樱小心翼翼瞧了苏颖一眼,苏颖绝美面容不露心绪。然而苏樱却忽而死死的捏紧了手帕,若是元月砂没了县主之位,倒也好了。 想到了这儿,苏樱竟似不觉轻轻的翘起了唇瓣,不觉笑了笑。 元月砂却恍然未闻,竟未曾因此挑一下眉头。这龙胤县主之位,又有什么可稀罕的? 「老夫人,事到如今,月砂想要问问你,你的女儿秋娘是怎么死的,你说一说,她是怎么死的。」 元月砂轻轻的挪动膝盖,对着元老夫人,如此凄声言语。 元老夫人心中一惊,这元月砂就是个疯子,如今居然是咬上自己了。 然而她张张嘴,忽而觉得嗓子一堵,竟似说不出话来。 元月砂轻轻的捡起地上的血衣,雪白娇嫩的手掌,却也是轻轻的抚摸过上面的斑斑血痕。纵然日子久了,那血块儿也开始发黑了,却也是仍是掩不住那浓浓的血污,简直是触目惊心。 「这件衣衫,是你女儿临死之前穿过的。求老夫人瞧着这件衣,说一说,秋娘究竟是怎么死的,求你说一说?」 元老夫人瞠目结舌,事关重大,她怎么能说得出口?也许,也许这件衣衫根本不是秋娘的。元月砂心眼儿多,心计重,故意拿一件衣衫,来哄自己。这衣服拿出来,也许就是为了搅乱萧家心绪。然而她心里面纵然是这样子想着,可是却也瞧也都不敢瞧一眼。 「这件衣衫,是月砂从秦嬷嬷那儿得来的,你安排她去庵堂,她却偷偷走了去。她不敢说些什么,却将秋娘临死之前的血衣给了月砂。故而月砂方才知晓,当年事情种种真相。老夫人,既然月砂一切都是说的是假话,你何不瞧一瞧这件衣衫,为何老夫人看也不敢看?」 元月砂慢慢的靠近了元老夫人,不顾衣衫被污,姿容狼狈,却分明有些急切:「你爱惜秋娘,留着秋娘住的院落,里面东西桩桩件件都是跟过去一样。你一坐便是半天,想到女儿就会落泪。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这又能有什么用?老夫人,秋娘活着时候,以你心计聪慧,必定瞧出秋娘种种处境不堪,却自欺欺人,视若不见。如今,你连为女儿含一声冤枉都不敢,那还假惺惺的怀念惦记什么?是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能让自己舒坦吗?」 她纤弱的手掌蓦然抓住了元老夫人的裙摆,力道虽然是轻柔,却是让元老夫人身躯如雷击一般勐然一颤。 萧夫人已然急切说道:「元老夫人遭受丧女之痛,元月砂,你却仍然是揭人伤疤。你,你还不肯死心,不依不饶。」 周皇后瞧着宣德帝铁青的脸色,也是嗓音凌厉:「陛下已然说了,今日不议此事,元月砂,看来你果真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然而元月砂充耳不闻,仿佛没听到一般:「女儿是老夫人自个儿生的,疼的是女人,除了老夫人,谁也没替你在生女儿的时候疼过。便是元家的男人,那也是没有。你瞧,你瞧,这衣衫之上都是鲜血,你女儿死的时候,她多痛苦啊。秋娘性子温柔,家里面从来没受过委屈,可是你待她如珠如宝,她送去却是被人作践。任你女儿惨死,任你疼穿心口,可人家仍然是风风光光,丝毫无损。你看,你快看,这件衣衫之上,血迹斑斑,还没有干。你听到没有,秋娘在叫你,她疼得受不了了,打小她疼得厉害,一定会叫,娘,娘——」 元月砂轻盈的跪在了地上,抬起头来,泪水盈盈:「娘,娘,女儿受尽苦楚,你为什么要将我留在萧家,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元老夫人说元月砂像自己女儿,这自然不过是诓骗元月砂的假话。她假意对元月砂好,又对元月砂特别的宠,别人都说,元老夫人是将元月砂看成了死去的元秋娘。可是实则,不过是因元老夫人窥见元月砂的心思了,觉得她心机深,手腕狠,能咬萧家一口。 然而如今,此时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口口声声,叫着她娘。 同样是身子纤弱,正当妙龄,明明元月砂容貌与元秋娘并不如何相似。饶是如此,在这明润的阳光之下,在这缕缕的菊花芬芳之中,眼前少女容貌好似已经模煳了,恍惚竟似秋娘的句句叫唤。每逢回忆起女儿,那死去女儿的幻影总是悲伤而痛楚。那个穿着淡绿色绸衫子,衣衫之上绣了一朵朵刺绣的秋娘,恍惚之间仿若又现身于自己面前。 而元月砂更将那件血衣,轻轻的托举在了元老夫人的跟前。 元老夫人心里面轻轻有个声音响起:秋娘,秋娘,母亲并不是故意的。母亲,母亲也是迫不得已。 秋娘,自打你死了后,母亲心如刀绞,也觉得自己活着很是难受。 不知不觉,元老夫人已经眼眶蕴含了热泪。 秋娘,秋娘,我可怜、苦命的孩子。 元月砂将血衣塞到了元老夫人的手中,元老夫人却始终没这份勇气,捏紧这件衣衫。 她唇瓣轻轻的颤抖,虽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可是元老夫人那奇异的面色,却也是映入了在场所有的人眼里。她这种模样,若不是元秋娘死得十分不值得,元老夫人又怎么会流露出这样子的表情?有时候,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可是别人都能知晓。更何况,在场之人,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不自禁的屏住了唿吸,话儿也是没有说,都不自禁的瞧着眼前一幕。毕竟纵然没有同情,至少也会好奇。 然而眼前的一幕,元月砂的种种,却也是会分明也是扎了有些人的心。 周皇后拢眉:「元月砂,陛下旨意,你当真是不放在心上!」 她烦躁之意愈浓,不觉想起死去周氏挨的一耳光,可恨元老夫人记恨自己那妹子做媒,故意纵容元月砂,折腾死了范夫人周氏。 周皇后那一阵子的恨意,却也是不自禁的涌上了心头。 周氏可是死得冤枉,哪里想得到元老夫人当初居然会帮衬元月砂这旁支之女。 宣德帝却忽而冷怒:「昭华县主几次三番,要是再不肯听话,再抗旨不尊,论罪当诛!」 那冷怒的声音传入了周皇后的耳中,让周皇后也是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周皇后虽也心生恼恨,却也是不觉有几分吃惊的盯住了宣德帝。 宣德帝性子薄情、多疑,又有几分优柔寡断,不过却并非一个嗜杀暴戾的人。如今他竟张口,如此要挟。若说元月砂还不肯住口,那么这样子一个妙龄少女,就此处死,便是周皇后也是有些惊讶。 这足见宣德帝是真心恼恨,真的让这野丫头给激怒了。 如果元月砂被震慑得害怕起来,跪着哭着认错,宣德帝也不见得真就杀了元月砂。 当然,处罚也是不会轻。 周皇后目露恨意,最好,是用些手腕,弄死元月砂。 元月砂却轻轻的抬起头,让那一抹明润阳光,轻轻的落在了她脸颊之上。少女的五官,染透了光明,似乎也是添了一层别样的光辉。明明一双漆黑的眸子是冷漠的,却又好似一团熊熊的烈火,就这样子的燃烧,让这眼前少女染上了一层异样的炽热。 她死死的盯着元老夫人,缓缓言语:「老夫人,月砂可以一死。从今以后,便再没有人会跟你说,你女儿是被人害死的。从今以后,你也不会因为这些言语而烦恼。只因为,再没一个人,好似月砂这样子傻。不过就算是这样子,月砂仍然要在这儿说,秋娘就是萧英凌辱而死的!」 谁也是没想到,元月砂居然是没有去求饶,反而如此无畏,跟着元老夫人如此言语。 那些目光凝聚在元月砂身后,眼神之中蕴含了浓郁的复杂。 便是萧夫人一时之间,也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萧英容色阴沉,那一双眸子之中的阴郁,浓郁得仿佛化不开。他甚至已然无暇戴上了他那宽厚的面具,极为冷怒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苏颖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然后轻轻的垂下头,盯着自己的绣鞋鞋尖。 她心里冷冷发笑,她也知晓在场所有的人心思,无非是今时今日,所有的人都知晓,知晓这位南府郡的元二小姐元月砂,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罢了! 除了疯子,却也是没有人会这样子的说话。 那件血衣,失去了元月砂的力道,缓缓的从元老夫人身上滑下来。 元老夫人却张开了手指头,忽而捏紧了这件衣衫,死死的捏住了,慢慢的收紧了自个儿的手指。 她喉头赫赫的干哑叫了两声,并不清澈的浊泪滑过了元老夫人的脸颊。 元老夫人将这件血衣捏住了,颤抖着,死死的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秋娘是她最小的女儿,难免娇宠,也不免管得最多。秋娘的每一件衣衫,每一件首饰,都是元老夫人亲手挑的。 她的,宝贝女儿。 众人一静,听着元老夫人缓缓说道:「陛下,月砂说得没有错,秋娘就是萧英这个畜生,生生折磨而死的。」 她开了口,周围更静了,更没人开口讲话。 宣德帝原本欲图呵人将元月砂拿下,然而如今那些话儿却因为元老夫人的开口,生生被堵住了。 就算宣德帝身为皇帝,这一刻,他竟也有些无措,竟不知晓说些什么才好。 然而元老夫人知晓自己该说些什么:「我女儿死后,我瞧过她身子,满身就是伤,没有一块好肉。萧家的人,当真以为能遮掩得住?我女儿早跟我哭诉过,是她夫君喜怒不定,总是会将她折磨欺辱。臣妇骗着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 「然而,秋娘却被他生生弄死,娇弱身躯,浑身是伤。她是母亲心肝,她是元家宝珠,却被人轻贱糟蹋,羞辱成泥,尊严全无,死得可谓极为悽惨。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将她留在这畜生身边,几年前任她被勐兽欺辱,成为兽口血食。」 元老夫人颤抖的嗓音并不是很大,却很冷、很恨。 宛如深秋的凉雨,凉得好似能透入人骨子里面去,却迴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166 与人有染 元老夫人颤抖的嗓音并不是很大,却很冷、很恨。 宛如深秋的凉雨,凉得好似能透入人骨子里面去,却迴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老妇人有些沙哑的嗓音,竟似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森森寒意。 便是萧英,那冷若铁石般的心口,有那么一刻,也是禁不住拢起了一缕颤抖。 他冷冷的想,自己是没算到,是因为元老夫人看着沉稳,岁数也大了,可她终究是个女人。女人总是会比较脆弱,也会动情,更会煳涂,不懂得权衡利弊。一时情切,便会将不该说的话儿都说出来。 想到了这儿,萧英脸上的肌肉也禁不住轻轻抖动了一些。 萧夫人颤声道:「元老夫人,你在说些什么?你莫非煳涂了?萧家怎会做出此等事情,秋娘本是病死的。可是,可是有什么得罪你之处?无论如何,你瞧着肃哥儿,盈姐儿的份上,你,你总要饶了萧家一二。」 她心里发抖,一阵阵的惧意更浓了。正因如此,萧夫人也将元秋娘生出的两个孩子给拿出来。 这两个孩儿,还在萧家呢。秋娘死了,这孩子是秋娘血脉,弄坏了萧家名声,元老夫人亲外孙以后也不好抬头做人。 那可是元老夫人亲孙子,元老夫人不会不理睬的。 元老夫人缓缓说道:「这京城贵女,要是被什么恶徒玷污了身子,所生下来的也是孽种,在肚子里面怀着时候,就该一碗红花落下去。外孙外孙女?你们萧家的恶毒种,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到了这儿,元老夫人竟不觉凉丝丝的笑了笑。 是了,若她爱惜这一双外孙,早就想法子弄在元家养。这么多年来,她没有给这两个孙儿添一件衣衫,送一盒吃食。这两个孩子姓萧,和元家有什么关系。秋娘坏了孩子,又被弄了落胎,反反覆覆,才生下这两个孩子,才耗尽了血肉,才会死了的。若不是这萧家崽子,自己女儿也许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了。 她连家里面嫡亲孙女都捨不得送去萧家,可这些年了,却留下这两个孩子。 便是萧夫人也听的一惊,一阵子的不快,恼恨得紧,这外祖母好狠心肠! 她也被元老夫人的冰凉与怨恨给镇住了。 元老夫人慢慢的,慢慢的将这血衣拢住在胸口:「陛下,臣妇所言,都是真的。老身亲眼瞧见秋娘的伤,亲耳听到她的哭诉,也亲手摸过秋娘那伤痕累累,冷冰冰的尸体。」 她缓缓的,慢慢的跪了下来,泪水一点一点的,滴落在了血衣之上,湿润了这件衣衫。 「陛下可以不相信臣妇所言,也许今日之后,臣妇便会因为患上癫狂之疾,因而送出医治。又或者因为御前失仪,送去家庙反省。臣妇年事已高,又已然染病,日子不久,也没什么可俱。不过如今在陛下跟前,臣妇只能说自己所言,句句为真。就让我这个娘,去陪一陪我那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我的秋娘。」 她拢住了这件血衣,却不觉泣不成声。 宣德帝只觉得一阵子的心浮气躁,扭过头去,心中有些气愤的想,这有些个妇人,只图那骨肉之情,却不知大局,不知分寸。 萧英瞧着呆若木鸡的萧夫人,却也是一阵子不喜。萧夫人到底是女流之辈,如今却被敌人的泪水与恨意所软化,竟也心神恍惚。 妇人之流,大敌当前,岂可恍惚? 有些话儿,还是应当萧夫人说来方便一些。 然则此时此刻,萧夫人竟似呆住了。 当真不足以成事!萧英心中不觉不屑。 萧英也只得自己开口:「我虽与秋娘恩爱几年,到底另娶公主,难怪老夫人竟似意难平。只不过元老夫人纵然是记恨于我,可是肃儿、盈娘都是秋娘亲生血脉,也是我萧英亲骨肉,老夫人又何必迁怒这两个无辜的孩子。」 言下之下,却是元老夫人因为萧英另娶,故而心有不甘,故而竟砌词污衊。 萧夫人回过神来,也赶紧哭诉:「不错,自打英儿要娶公主,元老夫人便心中不悦。你,你为了秋娘,只想英儿娶个极低贱的女子,一生一世都越不过秋娘去。你连个嫡亲的孙女儿,都捨不得给侯爷,只挑挑拣拣,送来个旁支破落户的女儿。如今侯爷新婚,你便口口声声,说萧家对不住秋娘。你记恨在心,难怪元月砂如此大胆,竟似老夫人一番计策,狠心挑拨。不然秋娘都已经是死了好几年了,怎么你当然不说,元老夫人,你怎么当年不说!」 越说,萧夫人越有底气,到最后竟似有些咄咄逼人。 元老夫人死死的咬紧了牙关,当年她为何不说?还不是因为元家的男人。这元家牵涉到了贪墨,又被都察院盯上了,若非萧英用些个手腕,只恐元家名声扫地。她当时不能说,如今更不能说为什么当时不能说。 眼见元老夫人不吱声,萧夫人更添了信心,不觉哭诉:「你这当外祖母的,怎可这么说自己的孙子、孙女儿,你竟这般冷血无情,这样子的心狠。哪里有人,这样子说自己孙儿的。」 「如今这昭华县主被拆穿假话,却向你求肯,我方才知晓,竟然是亲家你在背后指使,不然她一个小女孩儿家家,哪里懂这些?」 萧夫人句句反驳,元老夫人居然胆敢指证萧家,那她就煳了元老夫人一身污泥。 萧英听了,眉头渐渐的松开了,不错,这话儿就是应该这样子说。 萧夫人回过神来了,终究还是懂了。 萧家此言,倒也似有鼻子有眼,听着仿佛也是有可能,是那么一回事儿。然而在元老夫人那极悲哀的容色衬托之下,这些言语竟不觉显得有些苍白乏味。 萧英内心冷笑,便是别人心存疑窦,那又如何?这事情已然是过去好几年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便是秋娘尸首也已然火化了去了。元老夫人无凭无据,就算是张口指证,可她既然当年三缄其口,说不通如今才开这个口,那么说的话就可以不足採信。 而陛下,如今到底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要,这元月砂不再作妖—— 他自认铁石心肠,又素来不将女子如何放在心上,此刻却居然心生一缕侥倖期待,只期待元月砂可不要再闹了。 然而饶是如此,便算是萧英心里面,也知晓绝不可能。 元月砂,那不就是条疯狗!那个贱人! 此刻元月砂的嗓音又迴荡在萧英耳边:「贵妃娘娘,萧家的人说公主秉性刁蛮,狠辣任性,又有怪癖,喜爱将自己抽打得浑身是伤,又用这伤,污衊萧家。你是公主母妃,你了解自己女儿,贞敏公主是什么样子的人,想来你是清楚的。求你告诉大家,贞敏公主,可是当真如此性情?」 静贵妃早已然心乱如麻,如今触及了元月砂的目光,更是不觉一怔。 飞将军青麟是朝廷乱贼,自己心里面是知晓了。她还知晓,如今萧英是属于宣德帝十分要紧的棋子,关系着东海与龙胤朝廷的平衡。静贵妃甚至不觉在想,元月砂此举,可是想要天下大乱,毁了龙胤江山?毕竟,眼前这妖物般的少女,本来就是逆贼。自己欲图用她对付皇后,为儿子报仇,说不定就是引狼入室。 她又忍不住想,陛下今日,一定不会处置萧英。女儿不但讨不回公道,说不定处境还会更加悲惨。静贵妃是老成持重的性子,本来今日便想让贞敏公主先退一步,再徐图后进。 周皇后那艷若牡丹一般容貌之上,流转了几许涟涟深邃的光彩:「静贵妃,女儿是你的,自然是你最清楚。可是你如何言语,可是要想个清楚,想通透一些。」 静贵妃心中一颤,周皇后又是什么意思呢?她是警告自己不要胡乱语言,冲撞了陛下,还是盼望自己胡言乱语,得罪了陛下才好。 元月砂言语娇软:「月砂怎会知晓北静侯与贞敏公主是如此相处,月砂也不知晓贞敏公主的性情。月砂有幸和静贵妃品茗赏花,听娘娘提及贞敏公主,说她可谓是乖巧伶俐,聪慧听话,打小会察言观色,讨你欢喜,念着想着,你这个母妃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这宫中原本有御厨,可她为了讨你喜欢,竟亲自洗手做羹汤,便是小小的一碗汤水,那也是尽心尽力,废了许多心思手腕。你嘴上虽不好十分称赞,心里面却很甜。贵妃娘娘多年前,失去了儿子,故而伤心欲绝。幸亏这么些年,有个懂事伶俐的女儿在身边,乖巧柔顺,加以宽慰。不然这么多年来,贵妃娘娘日子也是不知晓怎么过。而公主纵然有什么忤逆你的地方,内心深处,却也是不过想到母妃给予的些许关怀和怜爱。」 贞敏公主原本容色甚是冷漠,可是如今,她听到了这儿时候,却也是不自禁的抬起头,瞧着眼前的静贵妃。 她婚事颇多忤逆,对静贵妃说话也是不好听。其实那时候,她内心有着一缕报復似的快感。这么些年来,自己对亲娘用心,可是静贵妃念着的却是那个早就死去的弟弟。她说着那些刺伤人心的话,心里隐隐有些痛快。母妃不是不爱惜自己吗,等自己有了夫婿,也是可以将静贵妃轻轻的抛开。 等她被萧英欺辱,在静贵妃面前一败涂地的难看,便再也不想面对静贵妃,眉眼之中俱是冷意。 如今元月砂口中所说的这些软语哀求,诉尽衷肠的言语,原本该是百里敏跑去自己亲娘面前哭诉的。可是这些话儿,贞敏公主已经是说不出口。现在元月砂说出口了,也是不禁让贞敏公主抬头瞧着,瞧上了静贵妃,她实在很想看看,静贵妃如今会说些个什么。 元月砂言语切切:「娘娘,你瞧公主这样子瞧着你,你的女儿正看着你。贞敏公主还是在意你这个娘,只盼能得到你的爱惜和关切的。」 静贵妃不自禁的抬起头,触及了贞敏公主凝视的目光。 她心尖发颤,女儿的眼神,也许贞敏公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眼睛里拥有多么的渴盼和期待。 敏儿盼望自己这个娘,为她出头。可是权衡利弊,自己开了口,得罪了陛下,难道当真便能让贞敏公主处境更好一些?她之所以让贞敏公主认错,难道还有心偏帮萧家不成?自个儿的所作所为,还不是盼望贞敏公主能好?多年入宫,后宫步步为营,刀剑无影,杀人不见血,却也是年年岁岁的风霜加身。她早已然学会了沉稳,不要感情用事。如今敏儿盼望自己不顾一切,心之无惧。可这一时痛快,却不见得是最好选择啊。 她心里面摇摇头,不可以的,自己不是贞敏公主这样子的小孩子了。她不会三言两语,就这样子的煳涂。不会让元月砂言语激一激,就冲上去跟陛下做对。陛下也是决意放过敏儿,让敏儿离开了萧家了,是敏儿自己不懂事,这样子闹起来,才让处境又变得如此的危险。难道自己还要继续闹,让陛下更加生气,为一时热血,让自个儿处境更是微妙? 这飞将军青麟,本就是个疯子。今日静贵妃早瞧得通透,元月砂已然并无后手,全无章法,只靠着言语相激,只盼望多添些人和陛下做对,来增加她言语的分量。元月砂也不过是凭藉一腔血气之勇,不依不饶,拉扯着别人下水。可怜敏儿被萧英折腾得太过于恐惧,竟将一腔期待,放在了元月砂身上。 如今,元月砂不过是利用自己女儿,用贞敏公主为棋子,要挟自己,对付萧英。 她应该让陛下看到自己的柔顺,将女儿轻轻摘出来,不要让贞敏公主成为元月砂对付萧英的棋子。 是了,静贵妃虽然是并不了解事情真相,可她聪慧,已然是隐隐有所察觉,元月砂是跟萧英有私怨的。 想到了这儿,静贵妃便想要开口,她觉得自己已经想清楚了。 可她张了张口,竟已然说不出话。 女儿如今那急切的目光,静贵妃虽只瞧了一眼便垂头,却已然好似烙印在了心口一般,让静贵妃为之难忘。 这双眼睛,今日原本是毫无温度的,如今却好似烧尽了的柴火之中蹦出的火星。 她知道,自己只要开口说一说,那么女儿看自己眼神,便会永远那样子冷冰冰的。那双眼睛里面,只有对自己的浓浓失望了。 就算自个儿心里,是贞敏公主没想通透,可女儿大约会永远这般冷冷看着她,一辈子都不原谅。 元月砂言语切切:「这些年来,贵妃娘娘只有贞敏公主一个亲人了。」 静贵妃忽而有些恼火,自己与元月砂合作,可元月砂从未提及萧英本性,如今木已成舟却来利用敏儿。这女人就是妖物恶魔,自己就不应该为了报仇与之合作。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元月砂却不依不饶,伸手捏住了静贵妃手掌:「如今娘娘的女儿还活着,可是秋娘却已经死了。贵妃娘娘比元老夫人幸运,不必捏着一件血衣衫后悔不已。」 静贵妃生恼,这是加以要挟,倘若自己不为贞敏公主出头,那么敏儿就会绝望自尽吗? 想到了这儿,静贵妃竟似打了个寒颤。 不会的,自己女儿素来聪慧,怎么会蠢笨的想要去自杀? 她不自禁的又望向了贞敏公主,也许因为她那几分迟疑,贞敏公主眼睛里面那期翼的光彩妾也是已经黯淡了下去。 那娇美的公主原本便是受了伤,如今脸蛋苍白,却无损美丽,反而有种孱弱折翼的美感。 然而那双亮晶晶的美眸已然是失去了光润,毫无生气,竟似有些空洞。少女的唇瓣,更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淡淡的讽刺的笑容。 静贵妃胸口轻轻的起伏,敏儿在想什么呢?难道当真因为外人所挑拨的三言两语,便觉得自己这个母亲不喜爱她,不顾惜她? 便会觉得她这个贵妃娘娘爱惜自己,却不爱她这个女儿。 这可当真是个傻子。 她盯住了元月砂,那种恼恨厌恶一闪而没。这个女人,便是个妖物,倘若自己不开口,也许她真能逼死敏儿。就好似今日,敏儿居然以髮钗自残身躯。这一切原因,不就是因为元月砂居然轻盈到了贞敏公主的身边? 然而元月砂的眼睛里面,却无一点畏惧退缩,更没有半点迟疑。 静贵妃心里面无奈笑了笑,自己到底是被元月砂给逼住了。 她轻轻的扬起头,苦涩说道:「陛下,敏儿向来,向来是孝顺的,绝不会如萧家之人所言,是,是什么刁蛮任性忤逆不孝的女子。」 「实则,她那日回宫,已然跟臣妾哭诉,说萧家对她加以凌虐。她甚至对我这个母亲,解开了衣衫,让我瞧着她身体之上种种凌虐痕迹。今日敏儿露出了手臂,可那身上的伤痕却也是更多!陛下,咱们女儿出嫁时候,还是浑身肌肤若雪,漂漂亮亮的玉娃娃啊。陛下,臣妾可以作证,女儿从来没有自虐的爱好。陛下可让宫婢验敏儿身上伤痕,臣妾并没有说谎,那样子伤痕,便是瞧一眼也令人心酸。」 「求陛下为敏儿做主,她也是你的女儿。敏儿虽然是做错了许多事情,可是她也是你骨血,血浓于水。更何况,陛下不是也爱惜过敏儿,将她这个公主视若珍宝!」 宣德帝也想不到一向柔顺的静贵妃,竟也忽而改口,反咬一口。 这究竟怎么了?宣德帝也是不觉一阵子的茫然。 静贵妃入宫多年,便算是装,多年来也装出了那么一副贤惠有礼,十分懂事的模样。 可是如今,静贵妃大庭广众之下,却也是如此的不顾风仪,顶撞自己。 元月砂心里面冷冷想着,实则今日,最有力证据便是贞敏公主身上伤痕。 纵然那萧家口口声声,只言是贞敏公主自己所伤,然而终究让人难以相信。 如今静贵妃力证贞敏公主无此癖好,加之贞敏公主软语哀求,足以证之,是萧家凌虐,才让贞敏公主如此悲愤交加。 当然宣德帝仍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切视为污衊。 只怕他却不能服众! 萧夫人也不觉跪在地上:「臣妇替萧家冤枉,贵妃娘娘爱惜女儿,身份又尊贵,臣妇如何能够敢驳了贵妃娘娘的话。贵妃娘娘若说公主冤枉,若说萧家不对,那么萧家只能认不对,只能说是萧家错了。」 看似委曲求全,实则言下之意,却分明是在说,静贵妃是因为爱惜女儿,所以才说出了这样子的谎话。 静贵妃和贞敏公主母女亲厚,种种言语,却也是自然偏向了贞敏公主了。 萧英也跪地沉声言语:「微臣性命,全在陛下手中,是生是死,全由着陛下决断。无论陛下如此裁决,微臣绝不会多言。」 他心中冷了冷,其实萧夫人所言所语,已然是强词夺理,已然是无人相信。萧家污名难洗,名声尽毁。可是这些,却也并非是最重要的。 其实最要紧的是,宣德帝怎么想,要不要取他性命,要不要保住他萧英。 东海与朝廷暗潮汹涌,宣德帝并不乐意此刻生乱,更不会在意区区一个贞敏公主。然而宣德帝到底是皇帝,他爱惜颜面,又并不太想让别人瞧着自己忌惮萧英,更不乐意让人说他为留了萧英而牺牲一个女儿。 当今陛下,还是爱惜脸面的。他纵然是多疑凉薄,却喜欢别人称赞他是温厚仁慈。 事到如今,全看宣德帝怎么想,如何取捨。若肯不加计较,那么萧夫人那些个强词夺理的言语,便成了宣德帝下地的台阶。而他萧英,侍候这个主子多年,其实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宣德帝没有说话,却蓦然抓紧了周皇后的手掌,深深的瞧来周皇后一眼。 周皇后心尖一凉,自然也是懂得宣德帝的心意。 事到如今,宣德帝仍不欲动萧英。 可是宣德帝却不能自己为萧英解围,而需要一个人,替他开口。这个人,当然是她这位周皇后。 这自然让周皇后的心里面很有些个不是滋味,陛下刚刚不是说元月砂再胡说八道,便要了这位昭华县主的脑袋,怎么现在反而恍若未闻,忘记了这件事情? 这不是因为宣德帝忽而就不记得了,而是因为别人已然开始相信了元月砂说的那些指责。那么元月砂就好似朝堂上敢言的谏臣,只有昏君才会擅杀热血忠贞说实话的臣子。 宣德帝偏生无此果决,杀了就杀了,干干脆脆。 他忘记了对元月砂的警告,如今更让周皇后出面,巧言令色,保下萧英。以后纵然是有什么流言蜚语,加以指责,那么包庇萧英的就不是陛下,而是陛下身边的周皇后。 可那又什么什么法子呢?纵然周皇后也厌憎萧英的所作所为,却也是不得不违心开这个口。 周皇后幽幽嘆了口气:「静贵妃素来疼爱贞敏公主,这一点,本宫是知晓的。如今贞敏公主如此哭诉,也难怪静贵妃身为娘亲,竟似心疼如绞。陛下,陛下也并非不信,只不过静贵妃身为亲娘,这哭诉未免有些偏颇之处。陛下圣明,今日骤然听闻了此事,自然是既不能委屈了公主,也是不能冤枉了臣子。此事,自然是需慢慢查探清楚。」 她缓缓的退后了一步,向着宣德帝盈盈一福:「陛下,臣妾看来,此事既然是兹事体大,自然是不能草草决断。不过公主和北静侯既没有了什么夫妻情分,那便一纸合离书,不做夫妻,免得成为怨侣。」 一番言语,到底轻轻的为萧英今日开脱此事。 以后如何断清此事,还不是一笔煳涂帐,这样子不清不楚。 周皇后更抛出诱饵,让萧英与贞敏公主合离。那么从此以后,贞敏公主也是不必受萧英欺辱。料来,这也可安抚静贵妃母女。既然已给活路,那么贞敏公主如美玉一般的人物,必定是不肯玉石俱焚了。 至于元老夫人,她不过是个臣妻,只需稍加暗示,元家必定会拿出说法,平息此事。或者正如元老夫人自个儿所猜到那般,送去家庙,又或者说她年老昏聩,染了疾病。 转念之间,周皇后脑子里面已经是如行云流水,转过了这么些个念头,竟也开脱得像模像样。 她乃六宫之主,又无子嗣,这皇宫之中又不缺绝色佳丽。而周皇后无子多年,却犹自能够地位稳固,深得帝心,又岂能不是一个玲珑心肝,善于见风使舵的人。 便是宣德帝,心里面也觉得周皇后这一番言语,甚是合意:「皇后此言周全,那就这么办好了,一切依着皇后的意思。」 周皇后眉头轻拢,心尖却也是忽而浮起了淡淡的苦涩之意,她听着陛下说什么一切依着皇后的意思,仿佛当真便是她在做主一般。 贞敏公主也是说不出话儿来,她不服自己被诋毁了名声,被逐走了京城,故而咄咄逼人,不肯相让。然而如今自己可以合离,父皇已经已然应允。而且,别人眼里,也不是自己的错。这样子的结果之下,纵然萧英还未曾治罪,她竟也提不起力气来闹了,这已然是意外之喜了。她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汗水,竟似软绵绵的没有了力气。 静贵妃也扑过去搂住了自己的女儿,也因为静贵妃方才那番话,贞敏公主也是乖顺起来,让自己亲娘这样子的将自个儿给搂住了。 萧英亦只能应承,然而眼睁睁的看着贞敏公主离开了他,萧英却也是一阵子恼恨意难平。 这一次他运气不错,宣德帝终究没有下定决心。饶是如此萧英却也是禁不住胸口涌动了一缕烦躁,可就算这次宣德帝保下他,必定挥霍到自己多年来积累的沉稳信任,影响以后宣德帝对他种种态度。更何况,自己名声也是会大损,连心爱的公主都失去了。 就算是脱身,也是损失颇多。 而这一切,都是是因为元月砂。 这个女人,无凭无据,什么都没有,居然靠着一股子狠劲儿逼迫自己到现在。 可她不仍然是没见能奈何得了自己?自己不会放过元月砂,定然要这个女人付出代价。 她奈何不了自己,她算个什么东西,这贱人等着自己种种手腕,将她弄死! 他掩不住自己内心恼恨郁郁,此时此刻,自己只能以恭顺姿态,跪在了宣德帝跟前,展露自己的忠心,表现自己的温顺。那心尖,却不觉泛起了缕缕郁郁之色。 而萧英这份恼恨的焦躁,却映入了轻纱后那一双深邃漆黑,仿佛瞧不见底的眸子之中。 男人轻缓悦耳嗓音,润入了那迷离温润的香料气息之中,竟似微微有些模煳:「婉婉,我不饮茶了,你替我暖一壶酒。」 萧英吃亏了,是因为元月砂的不依不饶。 百里聂凝视着那个不依不饶的少女。 那精緻的脸颊五官秀美,南府郡的元二小姐无疑是个极好看的姑娘,小小年纪,已然是个美人胚子。然而那份秀色,其实对于百里聂而言也不算什么。任是这世间绝色,于他而言都如浮云流水,轻柔散去,不会在心尖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世间女子,也极少有比百里聂更好看的。 少女阳光之下,那一双眸子之中,却闪动了不依不饶的光彩,仿若灼热的火焰,能将这世间种种,尽数焚烧化掉去。 热得让百里聂那冷冰冰的身躯,竟似隐隐有些悸动,仿佛一股热流,涌过了他的小腹。 无论是春暖花开,还是夏日炎炎,这京城里面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所以母亲捨弃了女儿。 所以父亲牺牲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情郎捨弃了未婚的妻子。 所以妹妹捨弃了姐姐。 所以哥哥捨弃了妹妹。 所以陛下捨弃了自己的臣民 唯独这南府郡来的野丫头,她不够善良,不够仁慈,不过正义,却好似一柄无比锋锐的宝剑,生生在这花团锦绣的宴会之上,划破了一团和乐融融,剑指森森血骨。那眼中浓浓熊火,也许并非友善,却仿若要将这一切生生焚烧殆尽。 如今萧英吃了亏,贞敏公主又可以合离,北静侯府颜面尽失。也许,也许有的人瞧来,可暂时算作胜利,然后再行算计。 可是今日元月砂可是会满意? 已然无需元月砂回答,百里聂心里面已然是有了一个声音在轻轻回答。 她不会的,萧英还没有死,还有爵位,还可以再娶妻,就算娶不了妻,也可以纳妾。等这件事情风平浪静,萧英还可以平平安安,锦衣玉食,高官厚爵。就算名声难听了一些,这算什么了不得的惩罚。 元月砂内心非但没什么得意之情,还会加以恼恨。 如今东海与朝廷关系微妙,萧家多年来在京中经营,而元月砂不过匆匆与之为敌,加之宣德帝偏心相互。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元月砂可谓一样都不占。以她一腔热血,不依不饶,一股子狠劲儿,能将萧英逼迫到如此地步,已然是十分难得。 可是如今元月砂可会罢手? 婉婉将一壶桂花清酒,温热烫过,送到了百里聂的跟前。 元月砂却已然是清脆说道:「陛下仁厚,所以不肯相信北静侯府居然是如此畜生。故而宁可对自己女儿心生狐疑,也不肯去疑萧英这个忠臣。可是陛下深深相信的忠臣,却是虎狼之性,蛇蝎心肠,残毒狠辣!他不忠不义,不配得到陛下器重。」 百里聂似极微弱的笑了笑,她果真没让人失望,还是这样子不依不饶。 这桂花清酒,倒入了杯中,百里聂缓缓的举起来,凑到了淡而无色的唇瓣,一饮而尽。 酒水入口温润,咽下去时候,喉头却也是品出了些许辛辣滋味。 好似冷水浇灌在了烧红的热铁之上,心口也是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他又给自己再倒一杯酒,这第二杯酒,却细品慢饮。 元月砂哭诉了萧英的非礼,扯出了元秋娘的死,拖出了元老夫人,拉动了静贵妃。不知晓事到如今,元月砂还有什么手段,还有什么可哭的。 他想起自己给元月砂讲的那个故事,不觉无声的笑了笑。 那个故事,破绽百出,漏洞颇多。元月砂是个聪明的人,应当知晓,这其中有不尽不实,种种阴差阳错之处。她更拿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据,证明这个故事。 然而元月砂却不觉张了口。 「这桩私事,原本不该传扬出去。北静侯身居高位,又是忠良之后,为人又刻苦上进,性子沉稳,也还算有几分薄薄的聪慧。要是他没有暴虐之疾,必定也是前途无量。你难道不好奇,为何他居然染上了这样子的暴虐之性,居然是这般残忍,虐待妻子?」 「为防损人名节,坏人名声,又到底是过去之事。故而这双方姓名,我也是不好宣之于口。我只能告知各位,有一个无耻轻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偏生去勾搭一个有夫之妇。方才引得萧侯爷性子大变!」 元月砂是聪慧的,她听了百里聂说了一遍,也就记住了,复述得也是差不多。 百里聂眨眨眼,这并不是元月砂信任自己—— 只不过是因为元月砂那如勐兽一般的性情,咬住了就必定要置人于死地,猎物不死也是绝不会松口。 他目光从元月砂身上移开,既没有去看萧家母子,也没去看别的人。他目光逡巡,落在了周世澜身上。而此时此刻,周世澜已经是脸蛋儿苍白,变得十分难看。周世澜蓦然狠狠的向着百里聂瞪了过去,眼睛里面充满了恼恨,也蕴含了说不出的悲凉。 百里聂心里面嘆了口气,唇角的笑容却也是越发加深。他轻轻的品尝一口酒,阿澜,你知道我不是好人,怎么能跟我说心事呢?就算当年咱们当真是很好的朋友,你也是不应该这样子的煳涂的。你怎么能对我这种人说心事? 这许就是天意了吧,纵然自己故意误导,说得可谓是破绽重重。换做别的人,就算要对付萧英,只恐也会谨慎行事。 偏生这元月砂,却是个疯子般的女人。 这都是天意註定,怨不得别的人。 元月砂却不管不顾,她不理百里聂的不靠谱,也不理周世澜待自己的宽容暧昧。 却见她字字清脆,嗓音悦耳。 「萧英性子古板,最爱冰清玉洁的女子,他容不得这样子一位萧家主母,红杏出墙,与人私通。然而这样子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惹萧英心生恨意,又顾忌萧家名声,隐忍不言。乃至于,最后居然闹出了人命,以死遮羞。然而在别人瞧来,萧家仍然是规矩森森,清高自持。」 「那妇人与人私通,是从一个冬日开始,白梅飘香,冬雪初晴。她都会抛下自己的一切,包括名声、子嗣、贞洁,去寻这个情郎。她并不知晓,萧英跟随在她身后,什么都瞧见了,窥测到了这一切。可是这位萧家儿郎,却根本不敢走出去,打断这一段风流韵事,只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会无地自容。他不止一次盼望,这件事情便是这样子的了解了,他可以当做没这等事情发生。然而萧英却是一次次的失望,那对姦夫淫妇,那对萧英心中的狗男女,却仍然是狠戾作践他的尊严。于是他内心之中浮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人,唯独鲜血才能洗清楚他身上的羞辱。」 萧夫人和萧英,都是听得面色十分难看,竟似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了。 元月砂嗓音扬了扬:「事到如今,难道还要我指名道姓,当真说出口。」 不止一个人盯上了周世澜,谁让周世澜的名声是这样子的不好呢。 而周世澜那难看的面色,却也好似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那就是,周世澜和元秋娘有染,萧英生恨!
167 鞭笞之惧 便是周皇后,一时之间,面色也是极为不悦。 周皇后心里面想,周世澜什么都好,就有一桩不好,就是秉性风流,也是不知晓招惹了多少冤魂孽债。如今好端端的,这萧家的事情,风口浪尖之上,居然是卷在了周家身上。不但周世澜会被毁去了名声,便是她这个皇后,那也是大大的没脸。 这原是萧家一桩事故,难道还要让宣平侯府闹些个没脸不成。 「你住口,你住口!」萧夫人厉声呵斥,胸口也是上下起伏,容色隐隐有些不对。 元月砂再次觉得那古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自是隐隐觉得有些个不对,却也是不自禁的有些不可置信。 而元月砂口中却锋锐说道:「萧夫人,此事已然无可隐瞒,月砂也已经不想为了萧家隐瞒。这桩丑事,莫非夫人要月砂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子的点明白?倘若如此,月砂也只恐你们萧家名声可谓是当日无存。」 萧英也仿若沉溺于往日那可怕的梦魇之中,待他稍稍回过神来时候,已然是不自禁的察觉到了几许的不对劲儿。然而欲图阻止之时,却也是分明是有些来不及了。 只听着萧夫人厉声说道:「你教唆公主,坏我萧家名声,如今竟编排在我身上。我清清白白,宣平侯府周昭鸿是病死的,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也许是做贼心虚,萧夫人并没有察觉到众人所疑乃是元秋娘和周世澜。 她只觉得周围的人,都拿着异样的眸光,打量自己这个守节的夫人,好奇她是否忠贞,可是当真有心向着死去的夫婿。 而元月砂却仿佛揭破了内心最污秽最深邃的一角,令萧夫人羞愤欲死,气恼非凡。 这原本是她内心之中最污秽最不可触碰的秘密,骤然听闻,又如何能够冷静自持! 所有的人都是不觉一怔,便是周皇后也是吃了一惊。 周皇后不自禁的望向了周世澜。 周世澜年少轻狂,是因为他父亲死得早,故而少了些个约束。而周世澜的父亲,就是如今萧夫人口中的周昭鸿。 周世澜面颊之上,泛起了浓浓的阴郁。 周皇后也是不自禁的呆若木鸡。 当年这位周家的长房家主,不是病死的吗? 人群之中不可遏制的涌起了一阵子的喧譁议论,窃窃私语。毕竟满京城的人,谁不知晓,萧夫人是有名的贞洁妇人。她年少丧偶,却靠着铁血手腕,支撑起了一个家,更一手抚养大了萧英,让萧英如此的出色。而如今的北静侯府,比她夫君在世时候更加的兴旺。别人提及了萧夫人,总不免称赞几句,又觉得她很有福气。 然而如今,却忽而揭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元月砂更不自禁的唇角轻轻的抽搐,纵然眼前一切一切都是元月砂乐见其成的,然而元月砂脑海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百里聂那道可恨可恼的身影。此时此刻,元月砂竟有种想要将这谪仙一般身影狠狠捏碎的冲动! 而眼前繁杂的人声,以及这种种一切,却也是已然让萧夫人一阵子的恍惚。 她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当年的一切。 那些拼命想要忘却的东西,如今却也是纷纷扰扰的,就这样子的涌入了脑海。元月砂说的雪花,还有那些盛开的白梅花,就如梦魇之中最深邃的记忆,一旦打开了门,顿时也是铺面而来。 那时候自己新寡,带着儿子,一介妇人,却支持着整个北静侯府。 她佩服自己的丈夫,崇拜那个男人,甚至甘愿为他生儿育女。然而这位萧家的夫人,其实并不爱自己的夫君。她的夫君是个英雄,是个忠臣,然而同样是个冷冰冰的武士,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她的丈夫还在世时候还好些,可是一旦过世,一股子别样的心绪,顿时也是涌上了新寡侯夫人的心头。 如今的宣平侯世子周世澜,风流英俊,处处情孽。他的那个父亲周昭鸿,当年何尝不是风度翩翩。萧夫人云英未嫁之际,那时候她叫蓝蝶,和这位周家儿郎可谓青梅竹马,也算是十分熟悉。 没嫁人的蓝家姑娘既然性子坚毅,自然是不免心高气傲,周昭鸿那样子软绵绵的性子,并不能驯服这位蓝家美人儿。她崇拜的是英雄,是故事里面的主角,是能压制她的将军。 可再出色的英雄,日日相对,过着烟火日子,身上的光环一日日的黯淡,渐渐也不过如此。 倘若萧英父亲还活着,也还罢了。可等萧夫人做了寡妇,她强打精神应付着萧家的烂摊子,心里的酸苦却也是一日日的递增,让她格外的难受。 而少年时候,瞧不上的温驯男儿,此刻却宛如一贴温补的药汤,暖了新寡女子的肺腑,滋生了迟迟而来的爱情。 爱情来得迟了,便显得不那么美好了。彼时萧夫人已然是有了贞洁之名,成为京中妇人的榜样。而周昭鸿呢,以他岁数自然是娶妻生子,家中有了娇妻美妾。尽管这个男人并没有太爱自己的妻子,却也不能说一点情分都没有。两个人心知肚明,他们是决不能够在一起的。 然而纵然是如此,也许越是禁忌的东西,越能催生想要得到的欲望。 那冬日的冰雪,那白梅的清润,也是抵挡不住两人的慾火。 白梅树下,他们一次次的相约,十分缠绵,难分难捨。 很多年过去了,萧夫人回忆起来,仍然能记得那时候身躯所泛起了的种种激动。 饶是如此,萧夫人也还记得两家的名声,更记得自己的身份。 每次相约,她都是小心翼翼的,费尽心思。 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当她每次提着白皮灯笼,小心翼翼的到白梅树下时候。 其实在暗中,已经是有那么一道身影,一路尾随,宛如暗夜的鬼魅,悄然而至。那个鬼魅,咬牙切齿的看着所发生的一切,眼睛里面流转了森森的恨意,浓浓的恼怒,以及屈辱。 而那个人,就是她的儿子萧英! 此时此刻,萧英的面色何尝不是阴沉若水。 他冷冷的盯上了萧夫人,看着她面上惶恐无依的浓浓惧色。 时隔多年,当这件事情被扯出来时候,萧夫人是如此的惧怕。这使得萧英的内心之中浮起了浓浓的嘲讽,为什么当年萧夫人却不知节制,偏要与那姦夫颠龙倒凤,如此亲昵,抛却身份,不知羞耻呢? 一个母亲,不要脸不要皮,背叛了自己的亡夫,羞辱了自己的儿子,就因为控制不了她身躯里面的淫贱慾火,简直是下贱之极。 她可知晓,自己小时候是多么的相信她,依赖她,以为父亲死了,当真是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然而事实却是证明,这所谓的女人,是何等的脆弱,又是何等的没有用。丈夫死了没有多久,就耐不住寂寞,需要自甘下贱没名没分的让周昭鸿玩弄,来排遣那等下贱的欲望,消去她的寂寞。 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娘,所以萧英一日日的忍耐着,隐忍着,只盼望有一日萧夫人能够想得通透,知晓廉耻,不要再做这等无耻之事。 也许,他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仍然是这样子的母慈子孝。 然而等待的结果却总是让人失望的,萧夫人并没有收敛,见面还越发频密,甚至不觉有些忘情。 所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死去父亲的尊严,他这个做儿子的尊严,便要自个儿亲手维护! 当年的那个少年,阴郁的取出了匕首,眼底流转了一缕兇狠的杀意。 时隔多年,那同样的杀意,却也是再次浓郁的出现在了萧英的眼中了。一如当年那个,让白梅染血的少年。 而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元月砂在最初的冲击之后,却也已然悄然回过神来,甚至不觉若有所思。 她也没想到,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萧夫人。她想起了百里聂故事之中的那句话,乃至于终于让萧英生出了杀意。元月砂原以为是元秋娘,元秋娘羞辱了萧英的尊严,故而让萧英生生的弄死的。既然不是元秋娘,死的又是谁呢?萧夫人如今完好无损,她总算是萧英亲娘,萧英这个变态也给了她几分宽容。可是周世澜的父亲,当年的老宣平侯,据说可是英年早逝。加之萧夫人又口口声声说,当年老宣平侯是病死的,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百里聂说因为这场私情,死了一个人,倘若不是萧夫人,自然就是这位老周侯爷了。 「萧夫人言语种种,正是欲盖弥彰!所以当年,正是萧英,心生不忿,对周家这位老侯爷下了手。」 元月砂扯破真相,撕开那一片积攒多年的鲜血淋漓! 萧夫人慾图呵斥,可是话儿到了唇边,却轻轻抖动,竟似难以启齿。 她心里面只有一个声音,不断的盘问自己,为何元月砂居然是知晓这件事情,她原本不该知道的,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记得地上一片莹莹的白雪,刀锋刺破了人的躯体,鲜血喷涌,染红了雪地,染红了梅花—— 那天地之间,浮起了浓稠的血腥之气,触目惊心。 一想到了这儿,萧夫人的身子却也是禁不住阵阵发软。 而元月砂说话声音迴荡在萧英耳边,让萧英内心恶狠狠回了一声是! 不错,就是他弄死了那个老匹夫。 他衣冠禽兽,恬不知耻,有妻有妾,却来勾引京城有名的贞洁烈妇,给他死去的爹蒙上了无限的羞辱。萧英冷冷的想,他已经是没有爹了,可是那个老匹夫,连他的娘也弄得没有! 那一刻,他内心所浮起的是浓郁森森的恨意,是说不尽的恼恨,道不尽的憎恶。 那一年,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却已然是阴郁而兇狠。 那一天,他未遂萧夫人而去,随身还带着一把剔骨的尖刀,轻轻的藏在了衣袖之中。 当他现身于这一对姦夫淫妇的跟前时候,这两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浓浓的惊讶,被萧英的到来生生吓坏了。萧夫人容色很惶恐,好似十分急切说了什么,可是萧英十分激动,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周昭鸿跟前,没有点儿犹豫,也没半点迟疑。 只那么一刀,就捅进了周昭鸿的肚子里面。 那股股鲜血,染红了萧英的手掌,温热而带着腥臭。而他内心之中竟不觉产生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浓郁快意,这是杀人和暴虐所产生的极致愉悦,这也是萧英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这样子的愉悦。野兽一旦品尝过血食,便是开了荤,再不可能吃素。从那以后,他便迷恋上了这样子的感觉。 萧英也记得,当他把刀捅到了周昭鸿肚子里面时候,自己亲娘在一边发出的尖叫。 那叫声很大,大得好似要将他耳朵给震聋。 萧英却不闻不问,狠狠的一拔出来,对方的鲜血喷了他一身。 萧英咯咯的笑着,伸手一抹染血的脸颊,一双眼睛却也是兇狠而阴狠。 他最为遗憾的是那时候自己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杀人,下刀虽然果决,却没刺中必死的要害。周家的狗奴才闻声而来,抢走了周昭鸿。这个姦夫,没有立刻就死了,而是过了几天,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最可笑的是,周家连周昭鸿怎么死的也不敢如实来说,只对外说这位周家大房的大老爷,是因为忽而染了疾病,才抛下了妻儿,年纪轻轻就去了。 原来弄死一个人,也不过如此,是这般轻巧,甚至无需付出太多的代价。 后来他也略略试探过周世澜,周世澜似并不知晓此事。也对,周昭鸿这不要脸的姦夫,脸皮大约没厚到跟自己亲身儿子坦诚,说他因为跟妇人通姦,让这妇人的儿子刺了一刀。 那白雪梅花,森森血腥,就这样子碎于记忆深处,好似成为了一个永恆的秘密。 时隔多年,萧英仿佛仍然能嗅到了梅花的芬芳,以及那冉冉梅香之中最为浓稠不过的血腥。 他慢慢的捏紧了自个儿痉挛的手掌,拼命努力,想要自己平復心绪,无畏再继续的激动。 呵,他已然不是当年那个阴郁而绝望,一无所有,任由别的人欺辱羞辱的少年郎。 他不会再任人羞辱,也绝不会再任何鞭笞。 今日这一切,都是靠着自己一双手,染满了鲜血,就此得来的! 那些人眸光,却也是不自禁的望向了周世澜。 他们初时只疑周世澜与元秋娘有私,故而容色不佳。然而如今,却扯出他亡夫与萧夫人的私情。既然是周世澜面色有异,可能窥出这其中几许的端倪。 周世澜心口却也是一阵子的翻腾,他却不自禁的望向了那花园之中一缕轻纱。 一片略略苍白的手掌,轻轻的拢开了纱幕。 男子的容貌只稍显苍白,却也无损其俊美。 那极俊美的面容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黑漆漆的,流转了涟涟的光彩。 周世澜压住了胸口翻腾的缕缕翻腾,这张脸孔与百里聂少年时候糅合在一起,彼时百里聂虽可谓年岁尚轻,却已然是俊美难言,如珠如玉。 而那时候,宣平侯府的小侯爷,却也是个爽朗、英俊的少年。 在百里聂未曾离开京城之时,两人原本也是知交好友。 他生父之死,涉及私情,于名有污,周世澜向来不曾宣之于口,也不会跟别的人提及。当年那个与周昭鸿私通的妇人究竟是谁,周世澜却并不知晓。他只因为听母亲提及,那皑皑白雪,那梅花飘香时候,周昭鸿却枉顾名声,与那妇人私通。却连周家主母,也并不知晓这狐狸精究竟是谁。 这是周家私事,原不该跟外人言语。可是怎么说呢,长留王殿下打小就好似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令人不觉为他心折,为他捨生忘死,掏心掏肺。周世澜对于这位长留王殿下,也是不自禁的相信他、信任他,甚至吐露这桩属于宣平侯府的丑事。 他提及父亲与人相会,说到了那冬天的雪,那白梅花前私会的风流丑事。父亲临死之前含羞忍辱,苦苦哀求,只盼周家不可追究此事。而宣平侯府为遮掩这等羞事,却也是只能隐忍。然而饶是如此,周世澜却不可遏制,想要知晓当年与之私通的妇人究竟是谁。 而百里聂也十分熨帖,就在那一日,他将一封书信轻轻的送到了周世澜跟前。 「阿澜若想要知晓,当初与你父亲私通妇人是谁,你父亲又为什么而死的,打开这封书信,便什么都知晓了。」 周世澜那时候怔了怔,他未曾想到,百里聂居然当真去查了这件事情。 倘若自己知晓了,可是要为父亲报仇,为他雪恨? 周世澜思虑再三,仍然用火化去了那封书信,并没有拆开书信,窥测里面的秘密。 父亲已经死了,又何苦再毁了他的名声,更何况,周昭鸿临死之前,也不欲周家之人再纠缠这桩仇恨。 那时候火舔过了信封,映得百里聂那俊美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他恳请百里聂保守这个秘密,而百里聂却也轻轻的点点头,言之凿凿,说自己必定是言而有信。 然而如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死去亡父的名声,却又如此深深撕裂于人前,闹得满身尘埃,尽是污秽。 百里聂,百里聂,他为何竟要说出来。 周世澜袖中的手掌,却不自禁轻轻的颤抖。这些话儿虽然是元月砂说出口的,可若不是百里聂处心积虑,又告知了元月砂,元月砂是势必不会在人前张这个口的。 从小到大,百里聂就是这样子,心计深沉,善于算计。他能巧妙的安排好一些,让那一个个人,成为百里聂手中间的提线木偶,相互厮杀。他有着极好看的容貌,极深邃的心思,也有着属于这位长留王殿下特有的奇异魅力。那驾驭人心的本事,大约不会有人比百里聂更为厉害了。 就好似周世澜,少年时候成为了百里聂的朋友。他也是贵族儿郎,打小也是耳濡目染种种争权夺势之事,也绝不是那等鲁莽无知的少年郎。然而饶是如此,一旦成为了长留王殿下的朋友,便是情不自禁的被百里聂的魅力所驾驭,甚至不知不觉,什么样子的秘密都告知百里聂了。 他想到了几年前的那场争执,静安寺自己与百里聂合作,以为已然是有所和解。可是呢,其实这一切种种都不过是恍惚之间的错觉,也是当不得真。 倘若你没有挡在长留王殿下的路上,那么你便会有一种错觉,觉得长留王殿下会对你很宽容,很友善,对你很好很好。可是一旦你碍着他什么事,那张俊美面容之上一双深邃的眸子是绝不会有片刻的迟疑,必定是会杀伐果断,欲除之而后快。 你以为他会替你保守的秘密,他轻轻的拿捏在手掌心,又随随便便的,轻轻的摔碎。而百里聂的心中,却也是绝不会有那一丝一毫的愧疚。 就好似如今,对方静静的瞧着自个儿,眸光深邃,流转光辉。那一双眸子,深邃而朦胧,可是既没有愧疚,也没有躲闪。百里聂轻轻的撩开了轻纱,不过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个事儿,正如周世澜猜测。 旋即,百里聂又轻轻的松开了手,那容貌身影却也是又尽数掩于那一片烟雾朦胧之中。 周世澜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眸光,却也是不发一语。许多道目光落在了周世澜身上,然则他到底什么话儿都是没有说。那些个眸光之中,其中便是有周皇后的探寻目光,周世澜却容色漠然。 周皇后却不自禁死死的搅住了手帕,暗暗想着,那时候大房倒是隐匿得极好,事到如今,自己才知晓这档子事。 贞敏公主轻巧的偎依在了静贵妃的怀中,也是一阵子的吃惊。她忽而想起了萧英曾经说过的话,还不止说过一次。他说萧夫人待他素来十分严厉,动辄得咎,甚至稍稍不听话,就会遭受那鞭笞之刑。甚至有一次,萧夫人下手太重,将萧英抽打得遍体鳞伤,近乎丧命。而萧夫人这个母亲,却是对萧英不理不睬,甚至令人将萧英关入了柴房之中,任由萧英自生自灭。 萧英抚摸着她身体上的伤痕,情话浓浓,说什么那个时候他心心念念的,想着贞敏公主,才没咽下这么一口气,方才活了下来了。贞敏公主并没有将这些话如何放在心上,却仍然是记得萧英曾经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儿。 她忽而眸光不自禁的微微有些深邃。 那时候,她备受羞辱,心中却也是有些好奇。萧夫人年少守寡,儿子方才是萧夫人唯一的依靠。既然是如此,萧夫人又怎么忍心瞧着自己这个儿子去死呢?萧英可是萧夫人后半辈子的依靠,这北静侯夫人是断然不应该这样子的无情的。她记得那时候萧英,是这般言语的,说他做了一件得罪母亲的事情,可是却也是绝不后悔。 那时候萧英是含煳其辞,可是如今贞敏公主却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是因为萧英发现其母的丑事,又杀死了萧夫人的情郎,萧夫人痛失爱郎,又因为羞怒交加,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也许萧夫人如今不这样子想了,可是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刻—— 她必定想着,知晓自己丑事的儿子,还不如死了才好。 那一鞭子一鞭子的抽打下去,让萧英浑身鲜血淋漓。这样子想着的萧夫人,便是没有手下留情,鞭鞭狠辣,甚至将重伤的萧英扔去了柴房。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竟似有些个幸灾乐祸,还有些懊恼和遗憾。 为什么,那个时候萧英不死在那里。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那美若天仙的娇艷脸蛋儿轻轻的抬起来,那张美丽面容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刻毒的仇恨。那淡若春樱的唇瓣,如今泛起了浅浅的讽刺笑容:「侯爷曾经提及,自己母亲差些将你鞭笞至死,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原来,因为一桩风流韵事,竟似要母子相残。」 萧夫人听得唿吸一窒,不是的,那个时候自己绝没有想让自己儿子死,绝对没有。 然而饶是如此,这纵然是能骗得了天下人,也似不能骗得过自己。那时候,她瞧着那血肉模煳的身躯,胸口泛起来的不是母子爱怜,而是一缕兇狠之意。那时候,她心里面甚至涌起了一个念头,倘若这个孩子就此断了气,那就好了。她自诩清高,却让亲生儿子窥见自己软弱而不守妇道一面。况且若是没有这个儿子,也许,也许她还是可以改嫁的。她到底没下这个手,只让人将萧英扔入了柴房,那时候脑海之的想法,未尝不是让萧英自生自灭。 这样子疯狂的念头,在那个黑夜过去,太阳升起了时候,就这样子消失了。很多年后,萧夫人一直不敢承认,也绝不敢面对,自己那一刻居然会有如此心思。萧英受了重伤,熬过了一夜,喝了些药,身子也是养好了。自己这个儿子,再也未曾提及那一日的事情。萧夫人更不会主动提及此事,避之不及。 然而如今,这位龙胤的公主,萧英的新婚娇妻,却十分聪慧,甚至当众提及了这桩事情。 那不贞之事,对子杀心,被当众提及,任人评头论足。她就好似被扒光了衣衫,现身在所有的人面前,是说不出的羞耻,说不出的尴尬。 萧夫人话儿涌到了喉头,怒气沖沖,她想要贞敏公主闭嘴,要她不能说话! 「住口!」一声沉声利喝,却并非是萧夫人,而是一直稍显沉默寡言的萧英。 萧英眼中充满浓浓的怒火,那眼中流转了几许血丝,竟似撕去了平日里的沉稳敦厚,而显露出了那等兇狠可怖的一面。 便是贞敏公主被他凌虐,也是极少看到他这般模样。只因为萧英纵然欺辱女子,总也是一派平静,水波不兴。 贞敏公主瞧得一怔,竟又觉得浑身的伤口好似又泛起了缕缕的痛楚之意。 「陛下虽已然允了公主合离,可是如今,合离书还未写下来,公主仍然是萧家的人,又哪里能容你如此的不知分寸,胡言乱语?」 萧英死死的盯着眼见娇嫩而绝美的少女,那心中叫嚣的声音却也是更加强烈。 贞敏公主是他的,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那都是属于她的! 又凭什么,让别的人夺走,让她离开自己。 贞敏公主也吓了一跳,可她虽然吓了一跳,却并没有吓得脑子呆住了。 相反,她心念转动,脑子里面禁不住盘算。如今萧英已经失去了冷静,全无平时胜券在握的风范。这个男人最可恨的是,明明是他做尽了种种可恶的事情,反而是气定神闲,一派温和,只瞧着自己失态,衬托自己好似蛮不讲理的模样。 哼,事到如今,最好是激得萧英失态,让全京城的人都瞧瞧这北静侯的丑态! 他兇狠、残暴,无耻,却如此伪装,骗尽了天下人。只恐就算如今,也会有人对他有些许疑惑,不肯相信那么些个指责。 她要说一些话儿,气一气萧英,让萧英彻底失态,露出那野兽丑态。 「事到如今也是容不得侯爷嘴硬,侯爷处心积虑,想要我做你的禁脔,如今已然不能如愿,当真是可笑得紧。你以为你是谁,便是你的亲娘,也不肯要你这等货色,宁可与人通姦,宁可将你打死。萧英,就算你对我哭诉,我也觉得你活该,你还不如那时候就死了!」 萧英眼底流转了一缕血红,厉声道:「贱人!你在说什么!说什么!」 他盯着贞敏公主那娇弱美丽的身影,内心之中蕴含了浓浓的恼恨,说不尽的愤怒。 这个女人,在羞辱自己,还想要摆脱自己,是谁给她的勇气,给她的权力! 倘若贞敏公主要离开自己,他宁可贞敏公主死了! 萧英的反应也是出乎了贞敏公主的意料之外,他竟似向前几步,去握腰间刀柄! 他如野兽,好似要择人而噬,好似要将贞敏公主生生的吞到了自个儿的肚子里面去,眼中尽数是野兽极为兇狠的光彩。 那般模样也是吓坏了贞敏公主了,惹得贞敏公主一阵子的尖叫。 而正在这时候,一道纤弱的身影却也是挡在了贞敏公主跟前,赫然正是元月砂! 好似武者的本能,更因为復仇者的欲望,使得元月砂也不自禁的挡在了贞敏公主的跟前,寻觅着和萧英对峙的机会。 而这一次元月砂的到来,浑身并无兵器。 只有,百里聂方才所赠赤红色的软鞭。 少女眼中杀意一闪而没,仿佛控制不住眼底的青煞之气,袖中一抹红影却也是一闪而没,刷的一下,那红鞭裂开了元月砂的丝绸衣袖,嗖的抽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萧英也回过神来。他手摸到了刀柄时候,已然是油然而生一缕清醒。方才他虽然欲图弄死贞敏公主,可是不过片刻,他已然是知晓了自己的失态。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宣德帝的跟前,自个儿决不能失仪,更是决不能动武,否则岂非万劫不復? 他实在是心浮气躁,打从贞敏公主要跟他合离时候,已然是满心的酸楚怨恨。而这元月砂又揭破了萧夫人通姦之事,提及了他曾经耻辱。这种种梦魇,使得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煳涂。一不小心,仿佛又成为了当初那个愤怒而恐惧的少年郎。 他已然收敛了动手之意,已然清醒过来,已然知晓自己本不该冲到了贞敏公主跟前。 然而已然是来不及了,元月砂手中的鞭子,啪的一下,重重的抽打在了萧英身上。 衣衫碎开,却也是显露出了血痕,自然是极痛楚的。 那鞭子掠过的风声,还有那啪啪的声响,仿佛和记忆之中一些不堪而痛楚的回忆生生的糅合。 仿若打开了什么机关,绷断了脑中一条神剑。 萧英沙哑的低吼了一声,一双眼睛却也似变得有些空洞,容色竟不觉隐隐有些奇怪。 他最喜爱以鞭子凌虐别人,难道不是因为,不是因为小时候萧夫人那狠辣的一下下的鞭子,抽打在了自个儿身上。 等到萧英长大了,他却是一下下的,将这些个被抽打的痛楚回赠给其他的人。 他已然长大,武功高强,身份尊贵,并且拥有了足够的智慧和能力。 别人再也不能鞭笞他,再也不能! 多少年了,他也没有再挨过别人的鞭子,没有听到鞭子破风唿唿的声音,没有感受鞭子抽打在身躯之上的浓浓痛楚。 不知道怎么了,一股子强烈的,不能抵抗的恐惧涌遍了全身,让他瞠目结舌,不能动弹,竟然好似僵住了一样。 婉婉给百里聂倒了一杯清酒,瞧着百里聂轻品酒水。下意识之间,婉婉内心却也是扑扑的跳了一下,扭头瞧着百里聂近乎完美的侧容。 昭华公主那根鞭子,貌似还是长留王殿下塞了过去的。 王爷献着了殷切,难道还别有所图不成? 非是她将自家主子想得这般有机心,只不过百里聂一向便是素行不良,也无怪自己加以疑惑。 这个北静侯,倒好似有病也似,只不过这又是什么病呢? 百里聂淡淡的扫了萧英一眼,旋即目光却也是落在了萧夫人身上。 萧夫人还活着,这就是萧英的破绽了。 也许萧夫人自己不觉得,可是实则萧英这样子杀人如麻的恶魔,早就恨透了这个母亲。然而这么多年了,萧夫人还是好好的,没有死,没有烂。萧英不可能不恨,更不可能对萧夫人有什么情谊,他连皇族的公主都敢虐待,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萧夫人还是安然无恙? 就好似那一年,萧英一刀捅死了姦夫,却乖乖顺顺的,让自己母亲抽打得只剩下半条命。 也许萧夫人并不知道,她这个儿子,不知道多少次憎恨而充满杀意的盘算她。 那么就十分有趣,为什么萧夫人还活着,还活得挺好。 这唯一的解释,萧英饶了她,并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恐惧。他已然不听萧夫人的话儿了,可是对萧夫人却仍然是有着难言的惧怕,却又掩饰得极好。 就好似马戏团的野兽,幼时便被驯兽师鞭笞,长大后纵然有足够的力量反抗,却也是什么都不敢做了。萧英便是那头野兽,无论他如何的嗜血残暴,内心深处,仍然是那个面对母亲鞭笞而不敢还手的小男孩。 童年的烙印深深的刻在了这个男人身上,让他不自禁的深深害怕着这个女人,他的亲生母亲。 元月砂听着他喉头髮出了粗重的唿吸,面颊潮红,眼神空洞,已然觉得不对。 萧英仿佛是尽力克制着什么,却也好似克制不了也似。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心念一动,蓦然再挥动了长长的鞭子,啪的一下,狠狠的抽打下去!
168 萧英落狱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心念一动,蓦然再挥动了长长的鞭子,啪的一下,狠狠的抽打下去! 听得百里聂垂下头,瞧着杯中的倒影。 酒气朦胧,杯中的倒影也不觉浅浅。 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不会十多岁时候,拿起一把尖刀,刺入母亲情人的肚子里面的。 他不过是被扭曲出身坏境造就的怪胎,一头扭曲又恶劣的野兽。 早已然扭曲成于世不容的怪物。 既胆小,又很兇狠,唯独对那些纤弱可人,身量未足的少女,萧英才敢去喜爱,放下心。 可这自卑又自傲的兇狠畜生,滋养着长大了,就披上了锦绣衣衫,拥有了地位和权势,人模狗样,看着好似那么一回事儿。 然而如今,从前那些个穿戴于萧英身上,让萧英装饰自己的锦绣衣衫,就让这禽兽撕开了伪装,让别人看看他的真面目。 让所有的人瞧一瞧,他是如何的扭曲,又是怎么样的懦弱。 啪的一下,元月砂又一鞭子极为兇狠的抽打下去,清清脆脆的说道:「公主金枝玉叶,又岂是你能够动的?」 唿唿的鞭声夹杂了身躯之上的锐痛,今日接连绷紧的神经引来了骨子深处的阴郁。萧英纵然是尽力遏制,也似抵不住骨子里透来的剧痛与绝望之感。他的身躯瑟瑟发抖,仿若失去了力气,蓦然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眼里空无一物。 仿若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挨打,什么时候挨打才会结束。 未知永远是最为恐惧的。 他仿佛看到年轻时候萧夫人兇狠而仇视的容貌,一如当年他杀死了那个姦夫,却在萧夫人鞭笞自己时候不能动弹,仿佛被魇住了一样,竟似动弹不能。 萧英颤抖着双手死死的抓紧了自己的手臂,反手抱住了自己,蓦然额头咚咚的触地,磕得头破血流。 而他口中,却也是呜呜的叫着,颤声说道:「母亲,母亲,不要打我了,我知道了错了,知道错了呀!」 一边说着,萧英涕泪直流,十分狼狈。 萧夫人再也安奈不住,身子一软,却也是顿时软绵绵的栽倒在地了。 一旁宣德帝的面色,却是惊讶而难堪。 一股子丢人的感觉,顿时涌遍了宣德帝的全身。他不想瞧眼前这极为不堪的场景,可是却也是不得不盯着。 这就是自己的肱骨之臣,所依仗的国之栋樑? 如今被人抽打了两鞭子,就好似狗一样,软在了地上这般颤抖喘气,口水流得到处就是。 亏他还处处倚重,加以遮掩,甚至肯为了萧英牺牲皇宫之中最美丽的公主。 太丢脸了,也太难看了! 宣德帝面颊热辣辣的,仿佛是被人当众打了很多巴掌,难堪无比。 他已然为萧英费尽心思,甚至方才内心深处也已然有了犹豫和后悔。而如今,宣德帝最后一缕不舍,却也是荡然无存。 他侧过了身子,不欲再看萧英这崩溃的丑态,厉声说道:「来人,将这欺辱公主,忤逆君上的恶徒,给我,给我这样子的压下去,关入牢中,以查其罪。」 难看如斯,宣德帝也是不欲再看。 萧英倒在了地上,涕泪直流,丑态辈出,却竟似无力反抗,竟被人生生拖曳下去。 元月砂却不自禁轻轻的抚摸手中那条殷红如血的长鞭,不自禁的若有所思。 只是落狱,只是名声尽毁,还不够,这如何能够? 且不必提这龙胤的皇帝心思多变,纵然是将萧英治罪,若只是削掉官职,贬为庶民,甚至于只是流放,都绝不足以解除元月砂内心之中的浓浓怨恨。 还不够,她要萧英去死! 少女淡色的唇瓣,蓦然浮起了冷凛的笑容,却也是不依不饶。 今日,也就这样着了,虽未免让人泄气,可是她是不会罢休。 而元月砂身后的贞敏公主方才受惊了,如今方才慢慢的回过神来,饶是如此,那张绝美容貌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茫然之态。 倒是静贵妃,却也是沉稳了许多,向着元月砂道了谢。 元月砂也不以为意,贞敏公主不过是一颗棋子,这枚棋子感激她也好,仇恨她也罢,对于元月砂而言也是无甚差别。 宣德帝只觉得颜面无光,实也不欲留下来,只推脱身子有恙,便是匆匆的告辞了。 而今日既然是发生了此事,那么这赏菊之宴,自然也是无人再有兴致,自也是不欢而散。 而作为主人之一的石煊,却也是并无不悦,反而甚是兴奋。 他蹦蹦跳跳的到了龙轻梅跟前,面上带笑,甚是欢喜。 石煊甚至主动倒了一杯酒,笑吟吟的:「母妃,今日这场闹剧,你可瞧得施恩欢喜。这些龙胤贵族,乱得一塌煳涂,实在是难看得紧。以后,以后我东海铁骑,必定也是会北上京城,一扫此处奢靡风气!」 少年意气飞扬,一双眸子不觉亮晶晶的,却也是流转了几许浓浓的野心。 龙轻梅却沉沉的说道:「煊儿,如此沉不住气,怎会是做大事的人。」 「怕什么,虽然那狗皇帝遍布探子,然而母妃身边侍候的,也都是自己的人。我说什么,那狗皇帝一定不会知晓。那萧英,也没多厉害,难看得不得了。」 石煊兴致高扬,掩不住心底的欢喜。 他连喝了好几杯酒,面颊却也是不自禁泛起了红晕。 等他目光扫向了李惠雪时候,那兴奋愉悦的心绪,却也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李惠雪听到了周世澜的那档子事,便不自禁拿十分怜爱的神色看着周世澜,甚至如今宴会散去,也是魂不守舍。 瞧李惠雪那模样,分明也是心绪难平的。只可惜李惠雪心心念念的,并非是大好河山,而是儿女私情。石煊虽然喜爱怜惜她,却知晓李惠雪大约永远也不会懂这些。 反而是睿王妃,龙轻梅虽非他生身之母,瞧着也是冷冰冰的,却必然更懂石煊的野心。 龙轻梅一瞬间,眸中自然不觉掠过了一缕奇异的光华,竟不自禁若有所思。 她那一双骇人明亮的眸子,闪闪发光,却也是缓缓言语:「那位昭华县主,倒是有些意思。」 龙轻梅轻轻的一眯眼珠子,不自禁一双眸子涟涟生辉。 脑海之中,倒是不自禁浮起了元月砂那宛若炽火的一双眸子。 那个小姑娘,她眼底的火焰,仿若能将天地之间一切都不自禁的焚烧殆尽。 宛如焚世之火,不觉蕴含了几许淡淡的危险,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也不知晓,这焚世之火,会不会将整个龙胤京城就此毁灭,焚烧殆尽。更不知晓,这样子的火焰,会不会让这昭华县主自己也投身入那熊熊烈火之中,落得个被生生烧毁的结果。 无论如何,这个小姑娘,倒是难得让龙轻梅觉得有些意思了。 此刻石煊也在想一个小姑娘,不过和龙轻梅不一样,他想的并非今日那个风头辈出的元月砂,而是贞敏公主。 贞敏公主今日之后,也会回到皇宫,被人所带走了吧。 念及贞敏公主那极好看的容貌,石煊竟不觉隐隐有些个不舒坦,究竟为什么不舒坦,石煊心里面也是说不大上来,便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什么小猫爪子狠狠的抓了一记,竟似十分不痛快。 对于萧英,东海之人无不是十分仇恨,石煊心中更似极为不悦。 想不到萧英居然占有了龙胤最美丽的公主,得到了百里敏,还险些让百里敏成为了萧英的禁脔。 想到了这儿,石煊内心之中不悦之意却也是更加浓了些个。 这龙胤的皇帝,可是煳涂了,脑子竟然是这样子不清楚。萧英那样子的货色,竟似瞧得可谓极重,还将女儿许配给萧英。也不想一想,这等反骨的饿狼,又算得了个什么东西。 正在此刻,却见一道轻纱莹润的身影却也是盈盈而来。 贞敏公主宛如一颗清润的露珠,煞是好看,格外娇艷。 许是因为不必再跟萧英这个恶贼了,她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淡淡的轻松。可这些日子到底也还是受了些苦的,她眉宇之间却也好似笼罩了一缕淡淡的清愁,凝聚不散,给她娇美的脸颊糅合了一层莹润秀色。 贞敏公主轻轻的福了福:「这些日子,多亏睿王妃襄助,敏儿心中,感激不尽。」 龙轻梅却也是含笑:「贞敏公主言重了,我也不过是因为公主欺辱阿雪,故而也是拿起了长辈的架子,管束你几句,你心里面,实在也是不必如何的当真。我还怕这里日子闷,让你过得不如何痛快。」 贞敏公主轻轻的垂下头去,柔柔细语:「敏儿也不是傻子,是好是歹,心里面也是很通透的。」 她心里面清楚,睿王妃跟自个儿无甚交情,就算是出手,也并不是因为对自个儿的同情。龙轻梅不过是不喜萧英,故而对自己反而是帮衬了一把。 不过无论怎么说,自己确实也是受了惠。 若自己因为龙轻梅别有居心,就不肯感激,那就是自个儿不懂事了。 贞敏公主如今要走了,总是须得告知睿王妃一声。 耳边却也是听着石煊有些古怪别扭的嗓音:「公主心里面感激母妃,那对我这个睿王世子,想来就是不感激了。只怕是非但不感激,还觉得我十分可恨吧。」 贞敏公主心里面掠动了一缕厌憎,可是对着石煊,就算是那份厌憎也是浅浅的,也是并不如何深邃。 她却也是忍气吞声:「睿王世子言重了,纵然是对世子,我也是很感激的。」 那言语柔顺,却颇多应付之意。 石煊心中,忽而没来由一阵子的恼火。 他又不是傻子,自己都欺辱了百里敏了,难道还期待百里敏对自己有什么感激之情,喜爱之意?只不过不知晓为什么,内心却也是涌动了浓郁的不舒服,很是不自在。 石煊瞧着贞敏公主盈盈离去的身影,他知道自己心里面不痛快,贞敏公主憎恶自己也还罢了,可这份憎恶之情也是浅浅的,绝不似对萧英那般的刻骨铭心。这就更加显得可恨了! 石煊心尖,却也是顿时不觉涌动了几许复杂,一双眸子也是透出了森森戾气。 没关系的,还是父王说得对,这权力和女人,就是男人掠夺的动力。 龙胤皇朝既然是如此腐朽不堪,就等他东海铁骑,席捲而来,踏破中原! 到时候,这个极可恶的贞敏公主,大约也是不会好似这般,对自己视若无睹了。 耳边,却听着龙轻梅轻声软语:「煊儿,如今这些个龙胤权贵,你都瞧得遍了,可是有谁,让你十分留意,觉得值得上心的?」 石煊目光闪动,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心高气傲,只觉得这些龙胤男子,在他眼中,也都不过如此,当真是没一个值得自个儿留心上心的。然而饶是如此,自己若是直言不讳,只恐怕龙轻梅会觉得他太过于自以为是,不够沉稳,也没什么眼光。 想到了这儿,石煊却也是不禁反问:「那在母妃瞧来,又有谁能够入你的眼?」 「你觉得长留王百里聂如何?」龙轻梅沉吟。 石煊却也是不觉嗤笑:「母妃此言,未免是有些可笑了。这位长留王殿下,是生得极为好看,就好似一件极漂亮的瓷器,光润无比,闪闪发光。可是他也只是好看而已,这个男人好看得好似易碎之物,轻轻一碰也就碎了。他又算得了什么,值得什么呢?」 龙轻梅轻轻嘆息:「那你是小瞧他了,母妃从前见过他的,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应该也知晓,我潜入了京城,想要刺杀摄政王石修,为父报仇。那一年,他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吧,我在皇宫之中瞧见了他,那时候他也已经十分好看了,是个容貌精緻的美少年。」 那一年,龙轻梅才二十多岁,已经是个十分厉害的女海盗。 她心狠手辣,御下手腕极狠,心肠也很硬。可是初见百里聂时候,那月光下面轻轻吹箫的少年,却也蕴含了一缕难以形容的震慑之力,使得龙轻梅不觉为之心惊。她并不耽于男色,然而少年时候的长留王,却是蕴含一股令人无可忽视的摄人之力,令龙轻梅这样子兇悍的母兽,竟然有些不敢造次。 那时候,她忍不住想,也许这位俊美难言,无比妖孽的少年郎,就是龙胤下一任的君主。 可是却没想到,如今他只是个投闲置散的长留王,容貌一如往昔的俊美,一双眸子却黑漆漆的,蕴含了几许淡淡的死气。 龙轻梅嗓音变得低了:「你未曾领教过他的手腕,不知晓他的厉害,这个男人工于心计,杀人也不见血。倘若他算计你了,你才会知晓他可怕之处。煊儿,他好似你这般岁数时候,可是比你厉害得多了。有时候,我都觉得,王爷一番野心,欲图占据大好江山,也许,不过是一腔痴想。」 石煊惊怒交加:「母妃为什么居然这样子说话儿?」 他实在也是未曾想到,龙轻梅居然是对百里聂推崇如斯,甚至隐隐有些畏惧。 在石煊看来,这位长留王殿下,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不过是过分的俊美,而且也是没有半点武者刚强之气,斯斯文文的,又有什么可怕的。 母妃何等铁血手腕,虽然是女儿身,却也是巾帼不让鬚眉,为什么提及百里聂,居然是这般贬低自己?他绝不会承认,也不乐意应承。石煊一双眸子之中,更是不觉透出了森森的寒凉之意。 他不会服气的,怎么都不会甘心,内心之中更似流转郁郁不平。 一双少年眼眸之中,更孕育了极为浓烈的野心。 龙轻梅却是沉静下来,并没有咄咄逼人,非得让自己这位养子接受自己的想法。 反正留在京城的日子,也许石煊会拥有更多的机会,领教这位长留王殿下的种种手腕。 而离去的贞敏公主,也是并不知晓自己离开之后这对母子言语争执。 想到如今自己能摆脱萧英,甚至离开睿王别院,她内心之中不自禁的滋生了一缕甜美。 而这样子的甜美之中,却又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酸楚之情。 从前骄傲尊贵的日子,就好似岁月流转的一场美梦,这不自禁的让贞敏公主一阵子的心酸,却也是不得不强自打起精神来。 她漫步于别院的花园之中,忽而撞见了迎面而来的身影,却不觉身子微顿。 贞敏公主停住了自个儿前进的步伐,不自禁的瞧着眼前这道淡紫色的身影,缕缕菊花芬芳之中,百里聂那张略略苍白的面容,却焕发出难以形容的俊美光彩。 男子一双眸子光晕流转,也似没想到居然撞见了贞敏公主,略略有些错愕之色,旋即百里聂的唇角,泛起了淡淡的柔和笑容:「敏儿,好了,如今没有事儿了。」 「皇兄——」 贞敏公主嗓音略略有些干涩,容色流转了一缕奇怪,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好似说不出口。 说到善解人意,体贴人心,观察入微,仿佛天底下也是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百里聂了。 他一伸手,让身边下人尽数退下,方才极为温和说道:「敏儿有什么事儿要说,纵然是难以启齿,如今只有我们兄妹二人,你但说无妨。」 贞敏公主垂下头,双手死死的搅紧了自己的衣袖,一时之间,竟似觉得难以启齿。 纵然是两人相对,她也好似有些说不出话儿。 然而有些话,如鲠在喉,她若不说出来,总是觉得心里面有个疙瘩,总是会不舒服的。 略略迟疑,贞敏公主方才涩声说道:「皇兄早就知道,萧英是个畜生。敏儿很害怕,很绝望的事情,皇兄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没有,没有来救救敏儿。」 她不是傻子,谈不上一无所觉。就连亲生母亲,她可以随意质问,苦苦哀求,一旦得不到应允,她便可以去恨。可是,可是这位长留王殿下,自己这位皇兄,却总是拥有与众不同的魅力。就好似今日,自己想要求着百里聂帮衬自己一二,她始终没勇气将话说透,亲耳听听百里聂是否会抛弃自己。也许她不敢,怕当真如自己所预料猜测,便失去了最后一缕勇气。 如今她没有事情了,也许应该将这件事情给含煳过去,然而她终究还是做不到。 这样子话说出口,贞敏公主也是有些后悔,她忍受不了空气之中的安静,甚至想对百里聂说,求百里聂原谅自己刚刚说了煳涂话儿。 然而百里聂凉中带温的嗓音却也是轻柔的在贞敏公主耳边响起来:「敏儿,皇兄也没法子法,你的哥哥就是这样子一个没心肝的人。敏儿,你知道这世上最爱惜你的人谁?那永远只是你自己啊。你虽然没什么好父亲,好哥哥可纵容你任性犯错,不过至少自己还是可以对自己好一点的。」 百里敏听得一阵子冰凉,一阵子的酸楚,蓦然撇过了头去,涩声说道:「殿下好残忍,你知道敏儿是多么的在意你的,觉得你就是世间的神仙。你的妹妹这样子问你,只不过是想要,想要你能骗骗我,随意说个谎,那么我也是会觉得,我的皇兄是对我极好的。」 不知不觉,百里敏却也是泪流满面。 百里聂的手掌却也是轻轻的贴上了贞敏公主的面颊,手指轻轻的擦去了她脸颊之上一颗颗的泪水,显得很是温柔。他手掌初贴上时候,微微有些淡淡的凉意,及稍稍贴得久些,掌心却也是传来一阵子淡淡的温暖。 而这样子的安抚,却好似有蛊的毒药,总是令人无法抗拒。 然而百里聂动作如此温柔,嗓音却好似凉薄的毒药:「我从来都没对你好过,也许,是有过一些在意的吧。不过那些在意,没有敏儿以为的那样子深。你若要恨上皇兄,那也是怪你不得。其实我是个不吉之人,靠近我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贞敏公主眼眶之中含着泪水,只觉得眼前这道俊美如斯的容貌,也是不自禁的微微有些个模煳了。 她不自禁悲切说道:「也许怪不得长留王殿下,只怪敏儿命苦,所以,所以才会受到这样子羞辱。敏儿合该一辈子不幸!」 百里聂手指头比在了唇瓣,轻轻的嘘了一声:「这你就错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还有长长久久,多姿多彩的一生。没过几年,你就会忘记萧英。这一段婚姻,就会跟你身上的伤痕,就这样子淡掉的。萧英对你而言,什么都不算。」 贞敏公主怔怔的想,百里聂的话儿,似乎总显得是很有道理的。 百里聂擦去了泪水,却也是缓缓的松开了手。 贞敏公主又不自禁想着,百里聂让自个儿憎恶于他,可是这又如何能做得到呢?他就是这样子的人,俊美而充满了吸引力,又好似清晨的雾气,令人捉摸不定。他会宽慰自己,鼓励自己,让她恢復做公主的骄傲,劝说她忘记了萧英。而有些事情,她也能察觉到一些近乎巧合的帮助,也许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她这位聪慧而神秘的皇兄。可是偏偏,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又不能感受到来自于百里聂的温暖,又觉得自己好似被他抛弃了,而百里聂的言语,也是证明了这一点。 倘若,能简单喜欢一个人,又或许简单的讨厌一个人,那反而是一件纯粹而又美好的事情了。 百里聂与她擦肩而过,而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自禁的回过头去,盯住了百里聂的背影。 忽而,却也是忍不住开口:「长留王殿下,敏儿是不会去恨你的,敏儿只会很努力的,将皇兄当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努力让自己,想都不要去想你。」 百里聂足步微顿,却也是没有停留之意。 贞敏公主又说道:「敏儿还希望,万事不萦绕于心,冷漠又神秘的长留王殿下,会真心实意,刻骨铭心的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你用尽了手腕,偏偏得不到的。便是得到了,也是会很快失去。到时候,也许殿下便会知晓,知晓我们这些凡俗之人的痛苦和难受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的言语,究竟对百里聂有无影响,却知晓百里聂并没有停住自己的脚步。 看着百里聂离开了自个儿的视线了,贞敏公主忽而又觉得自己这些个言语,顿时显得是有几分可笑起来了。 以百里聂的性情,又怎么会喜欢上了什么人,乃至于刻骨铭心,乃至于伤痛欲绝呢。 就算是喜欢上了,只怕百里聂也是一定会死死的捏在手里面,也是不会有什么遗憾。 这天底下的女子,无论是什么样子的性情,什么样子的骄傲,也绝对抵挡不了这位长留王殿下的魅力与引诱。 纵然早知晓他如此冷漠,可也许越是这样子,百里聂通身也是散发出了一股子神秘而引诱人的魅力。就好似甜美的毒药,引诱别人为了品尝而为之去死的。 想到这儿,贞敏公主却也是忽而有些气闷,忽而隐隐有些个不舒坦,不愉快。 然而旋即,贞敏公主眉头到底还是轻轻的就松开了。 她苦涩的笑了笑,忽而嘆息似的说道:「皇兄,敏儿刚才说的都是气话,」 贞敏公主轻轻的一拂裙摆,柔柔说道:「纵然许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你并不是如此的冷漠。敏儿,敏儿还是希望你幸福的。」 然而这样子几句话,百里聂到底也是没听到了。此后许多日子,他记得自己和贞敏公主最后的言语,便是那哭泣公主哀怨的诅咒。小公主由阴转晴之后的言语,却是长留王殿下此生未知。 而此时此刻的贞敏公主,自然也是浑然不觉,她擦去了脸颊之上残余的泪痕,轻轻的整顿仪容。 贞敏公主轻抬脸孔之际,却也是瞧见了匆匆而来的静贵妃。她唇角不自禁的泛起了一缕笑容,纵然自己和母妃之间,有过许多裂痕,饶是如此,也许这相互之间,许多事情到底还是能重新开始。 今天,是秋天的一个晴天,晴空万里,阳光透润,菊花飘香。 天气当真是极好的。 而这秋日的阳光,轻轻撒入牢狱铁栏,滑在了那一地干草之上时候,却无法给这血腥之气浓浓的监狱之中带来几许温暖。 及到了此处,萧英方才是彻彻底底的清醒。 他方才虽然狂暴难遏,可并非一点记忆也没有。相反,那些记忆却也是十分的清晰。 恢復了神智的他,却也是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是沉静了许多。 然而他那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不自禁蕴含了浓郁的冷怒和森然。 他慢慢的回忆起来,只觉得今日的一切十分的可笑。元月砂这个贱人,靠着那些个并不如何清晰的证据,以及煽动人心的言语,居然是挤兑得宣德帝下不台,而自己又在人前丑态辈出。 到最后,居然是惹得自己身陷囹圄。 他的手指头扣住了墙面,不自禁的扣得鲜血淋漓。 这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萧英内心之中的愤怒。 饶是如此,如今他既已然清醒,纵然愤怒,脑内却也是一片空明。 他知道,陛下也是一时恼怒,一旦冷静下来,必定也是不会造次。 宣德帝是个沉稳而胆小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擅自发泄自己的愤怒。 原本这样子的向着,应该能让自个儿安心,可是饶是如此,萧英却也是不免心神不宁。就好似之前,自己胜券在握,以为能夺回公主,算计元月砂。可是最后这一切,还不是不如自己所预料。这原本拿捏在手中的胜算,却偏偏出现了若干的偏差,这已然是有些让萧英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往事一桩桩的,就这样子的滑过了萧英的脑海。 他父亲是忠臣,有过陛下的嘉许,朝廷的夸赞。小时候,萧英也对自己的父亲十分的崇拜,等他死了,更化为了完美无缺的神明。然而忠心又如何?伴随时间的流逝,陛下忘记了这个死去的臣子,便是母亲也是背叛了夫君私会情人。等萧英长大了,更发觉一个死去的英雄的父亲,无益于他的前程。 他初入宫,宣德帝陪着他回忆了一刻钟死去的先父,又赏他一个七品龙骑禁军的官职,便认为仁至义尽,十分宽厚。 萧英清清楚楚的知晓,自己若无贵人帮衬,只恐怕一辈子这七品武将做到头,便是承爵也是有问题。 那些御史台可恨的御史们,整日劝说皇室不可轻易让后人承爵,以减少朝廷的负担。似萧英这等无权无势的人,那时候就是别人眼中的弃子。 谁又会关心,他的未来呢。 那时候最得意的还是章淳太子,对方是国之储君,十分得意。为了能攀附上权贵,他甚至可以折辱自己的尊严,不顾一切的媚上。他抛却了生父清高耿直的名声,为了讨人欢喜,宁可以血肉之躯,和野兽搏斗。靠着和畜生博得,来取悦那些个贵人,让他们能够欢喜。 那时候,他十多岁的少年,为了求得前程,捨弃了所有的骄傲和脸面,就那样子取悦上位者,好似猎犬一样,去博得主子的欢心。没有人逼迫萧英,是萧英自愿的。 章淳太子说一句乐意瞧人兽相斗,萧英为了取悦对方,便是主动请缨,然后拿着匕首,面对那十多匹兇勐无比饿了几日的狼兽。 那时候,萧英满是血淋淋的伤痕,重重的喘着气,手中却捏着了一把染满了血迹的匕首。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以为自个儿都要死在这儿了。可在这斗兽场,自己还是活下来了。 「阿聂,你瞧,萧家的阿英还当真比野兽还要厉害。以前是用杀人的死囚,可是就算是杀人的死囚,也没阿英厉害。」 章淳太子咯咯的笑着,笑得很是悠闲自在,充满了优雅。 而在章淳太子身边,却有一个唇红齿白,神仙一般的少年郎,八九岁年纪,已然是十分好看了。可那样子俊秀的少年郎,一双眸子却沉静如黑水晶,眼见这样子可怕的场景,竟无一丝波动。 他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无聊的说道:「这样子血淋淋的,又有什么好瞧的,没趣的很。」 就算是如今,萧英想到了当年自己卑微和缠绵,都仍然不自禁的觉得恨。 不过那次搏杀,到底还是有用的,自己成为了太子的自己人。 然后短短几年间,他便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萧英是个狡诈的人,他没有所谓的忠心,一边厚着脸皮接受章淳太子的栽培,一边勾搭如今的豫王殿下。 当然这些升迁,并没有满足萧英内心之中的欲望。 他还要爬得更高,爬得更快! 终于,那个机会来到了。那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一场朝廷针对睿王府的阴谋,从萧英去卧底,策反李玄真,分化东海势力,让朝廷得渔翁之利。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早有人精心谋划,算计得当。 而这个谋划的人,却并不是萧英! 那个人,是豫王身边的谋士,却又似能操纵太子殿下。 他被称之为天雪,这不过是化名,并不是真实的。 萧英只见过他一次,对方隐匿于朦胧的纱帐之后,房间里面香气浓郁。 萧英看不见他,却感觉到了一双锋锐的眸子就这样子的盯着了自己。 那样子的眸子,让萧英如芒刺在背,很是不自在。 最后,只听到那人轻轻的嘆了口气:「那就是你了。」 那一天,天雪先生用那好听的嗓音,解释了整个计划。包括让萧英如何取得龙轻梅的喜爱,如何收买李玄真,如何离间东海同盟,如何操纵李玄真带走睿王爷的兵马。 萧英听得心惊,对方资料收集得太详细,手腕也太绵密狠辣,步步为营。 他不可遏制的颤抖,倘若自己做成了这件事情,那就名扬天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却也是只想要如此冒险。 然后自己成功了,就成为了龙胤最尊贵的北静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贞敏公主。 太阳的光辉渐渐的黯淡了,萧英却颤抖着,从怀中轻轻掏出了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白玉雕琢而成,上面却也是有那么一朵紫荆花的花纹,这便是那位天纵先生的印信。 对方与萧英联络,便以此等令牌为信物。还有,就是这位天纵先生送来的书信,均有檀香香味,好似个极为雅致的人。 等萧英功成名就,就此归来,便是再未曾有过这个神秘男子的音信了。 而这个男人,促成了朝廷与东海僵持之局。 这么多年了,这枚令牌萧英却总是贴身收藏,从不离身。 若这个神秘的男人,想要维护自己完美的作品,也许就不会让自己死。 可倘若他将自己视为弃子,甚至自己如今处境也是有他设计,那么自己必定是万劫不復。 萧英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白玉般的令牌。 而此时此刻,同样的令牌,却也是轻盈的出现在另外一个男子的手中。 马车之中,长留王百里聂拿出了这枚紫荆花白玉令牌,深深凝望,眼底流转了变幻莫测的光彩,竟似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168 月砂生辰 马车之中,长留王百里聂拿出了这枚紫荆花白玉令牌,深深凝望,眼底流转了变幻莫测的光彩,竟似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慢慢的合上了眼睛,轻轻的闭上了眼,恍惚间,却也好似回到了若干年前。 那一年,长留王百里聂才十五岁,却已然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最受宠的孩子。 「阿聂,你计划虽然大胆,虽好似异想天开,可未必不会成功。不过倘若要此事成功,其中必定需要一个胆大妄为,又狡诈狠辣,惯于作伪的人选,来实行你的计划。而这个人,却颇为难得。」 那与自己商议的,是少年时候的豫王百里炎。 这个冷宫里面出身,并且善于隐忍,又兇狠果决的皇子。在他们这对兄弟相遇之后,出于对彼此的欣赏,很快就成为了最为牢固的盟友。 百里炎的话,得到了百里聂的贊同,让百里聂轻轻的点头。 「不错,这个实行计划的人选,并不是那般好挑,我心里面也有几个人选,不过最合适的无疑是北静侯府萧英。这几年由着章淳太子提拔,萧英如今已经是五品的武将。九岁时候,我在太子府见到他与勐兽搏斗,用来取悦章淳太子。那时候,我已然是对他加以留意。这些年来,我命人对萧英颇多关注,他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打入东海内部的奸细,要有着容易让人相信的外在,与此同时,内心又拥有常人难及的狡诈和狠辣。这样子的人,本就难觅。萧英正是这等同时拥有忠厚外表与豺狼心计的人!他性子沉稳,又是个天生善于作伪,让人相信他是个极忠心温厚的人。他汲汲于名利,为了获取权力,更不吝冒险。更重要则是,萧英秉性凉薄无情,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牺牲。」 百里聂缓缓言语,他无疑观察萧英许久了,当年萧英谄媚章淳太子,与野兽搏斗,弄得浑身鲜血淋淋的场景,显然也是让百里聂印象深刻。 十五的百里聂,已然用整整六年时间观察萧英,认定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然而言谈之间,百里聂却也是禁不住难掩内心疑虑。 「只是,此人本性太过于凉薄兇狠——」 他始终难掩迟疑。 百里炎反而吃惊不已:「你竟在意此事?」 他与百里聂均非忠直端方之人,若是温雅君子,只怕是对萧英这等恶毒煞星敬而远之,甚至废黜不用。可真正的政客,却是懂得好似萧英这样子的饿狼,才能替主子撕咬猎物,而且比一般的走狗更有用。 「他无情无义,秉性凉薄,岂不是正好?听说东海睿王爷一代枭雄,是极富有魅力的一个男人。若睿王爷欣赏于谁,自然是会掏心掏肺,费尽心思笼络。要是那等重情重义的人,放在睿王爷跟前,说不准就会内心动摇,情意两难全。既然这萧英贪图名利,只要让他相信,朝廷会给他丰厚回报,自然无需担心他对睿王爷心生不忍。东海一隅,所得东西,又岂能跟整个龙胤皇朝相比。」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深深看了百里聂一眼:「这六年时光,阿聂处心积虑,诸般布置。可显然没有一个人选,比萧英更为合适。你既是善于精妙之极的布局,岂不知一件极优秀的作品,需要完美的人选,才能让你心血最美妙呈现。阿聂什么都好,就是,打小受宠,心肠不够硬。」 百里炎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萧英了,他暴虐残忍,能杀几个人?一旦东海起兵,死了的人不知晓多少。以后便是他行事兇狠,伤及人命,就当是给龙胤做祭,那样子牺牲,也是值得的。上位者,原本就该不拘小节,杀伐果决。」 这样子说着,百里炎一箭射穿了红心。 记忆之中的片段,涌上了百里聂的脑海。 他蓦然伸出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孔,吃吃的低笑了两声。 是呀,给予萧英机会,让萧英杀了人,成就了他的名声和事业。 比起当时东海睿王已然动意的谋反,比起那时候一触即发的战争,以及肉眼可见的森森血肉白骨。萧英虐杀几个京城贵女,简直是,不值一提。而就算预知未来,知道萧英会欺辱贞敏公主,只恐怕百里炎仍然会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迟疑。而自己呢,也未必不会不同意! 只因为那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是疯子。 他淡漠的想,敏儿,这恶魔虽然是我一手造就,可是却是你自己选的呀。 他心肠很硬?也许吧,毕竟经歷太多的人,是很少有什么柔软心肠,温柔心意。在一次次的铁血杀伐,腥风血雨之中,早磨去了内心的几许柔软。 甚至在百里聂八岁时候,在他被章淳太子恶意捉去,故意吓唬,让他看着那场人猎游戏,见识被野兽撕咬得血淋淋的萧英。那样子的岁数,百里聂还是个小孩子,原本应该被吓得大声哭闹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百里聂看着这样子血淋淋的场景,内心之中却也是没有任何的感觉。 然而纵然是百里炎那么说了,当时百里聂内心,却仍然是有一缕迟疑难解的。 其实那时候,他仍是想要选择的。 也未必便已然下定决心。 十五岁的少年郎,就算聪慧得宛如妖物,毕竟还难以磨去人性不是? 十五岁的少年郎,更忍不住渴望有一个朋友。 百里炎是他的兄长、盟友、同伴,却不是少年郎所渴盼的意气兄弟,交心知己。 而这样子的好朋友,以百里聂的手腕还当真找到了一个。 那就是如今的宣平侯周世澜,周世澜善良、天真、多情,少年时候又真心又有趣。而且,还极容易被百里聂哄得团团转,掏心掏肺。 这也是让百里聂误以为,当真滋生了一段真挚的友情。 周世澜并不避忌,告知了一些宣平侯府的隐秘家事,比如他父亲的死。 而百里聂呢,也很想为这个好朋友做一些事情。 要查出当年那桩姦情,那桩血案,对于百里聂而言,并不还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然而结果却不免令人沮丧,萧英既然与周世澜有杀父之仇,既是如此,自己可还要造就萧英? 既然是如此,此事不如让天意决断。 他将当年宣平侯老奴的供词藏于一封书信之中,送到了周世澜跟前。 倘若周世澜执意要报杀父之仇,那么自己就帮周世澜杀了萧英。 不是他不挑萧英,是萧英自己染上杀孽,自然是要遭受报应。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自己区区凡人,也不能违背上苍加诸于恶人身上的报应不是? 一切原有因果定数,不然为什么自己会跟周世澜做朋友,而萧英却偏生杀了周世澜的亲爹呢?这是老天爷的一番安排,提点自己萧英这般恶魔,不可给予他任何的机会。 恶魔有毒,一旦放任,终将不可收拾。 所以那一天,他约见了周世澜时候,也是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只因为他内心之中,已然是下了决断。就算是有些不甘愿,毕竟自己也是没有法子不是。萧英暴虐,而且还是他好朋友的仇人,不堪重用。而分化东海的计划,也许可以安排别的人,虽然别的狗没萧英这样子好使唤。 百里聂瞧着周世澜,欢喜的笑了笑,笑得十分好看,却轻轻的将那封书信送上去。 「阿澜若想要知晓,当初与你父亲私通妇人是谁,你父亲又为什么而死的,打开这封书信,便什么都知晓了。」 周世澜那时候怔怔的看着自己,大约也是未曾想到,自己居然当真去查了这件事情。 百里聂漫不经心的想,接下来,自己便该安慰周世澜几句,再想个法子,弄死萧英好了。 可周世澜沉默了好久,面上流转了纠结之色,方才艰涩说道:「殿下,这件事儿,也许,也许我不知道还好些。我以为自己很想知道,可是父亲临死之前,其实也是说不出的羞愧自惭,他淫辱人妻,也许罪不该死,可终究是做错了。他,他不想让我知晓,也不想我去报仇。」 最后他已然决意放下仇恨,原谅那个仇人,将过去一切尽数埋葬。 若为报仇,再增添新的仇恨,乃至于毁去周昭鸿的名声,这些也并非周世澜想要看到的。 父亲已经死了,又何苦再毁了他的名声,更何况,周昭鸿临死之前,也不欲周家之人再纠缠这桩仇恨。 风流多情的宣平侯,终究是个内心善良的人。 既然是如此,既然他已经决意原谅萧英,那么兇手是谁,又何必知道呢,知道了徒添烦恼,平增恼恨。 百里聂听得一阵子发呆,鬼使神差,忽而轻轻的说道:「你既不想知晓,就将这封信用火化去,那就一生一世都不必知道了。」 倘若这是天意,那么是否说明,老天爷根本不在乎萧英双手所染的鲜血,只因为老天爷本是无情的。什么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根本不过是世人欺骗自己的鬼话。 周世澜思虑再三,仍然用火化去了那封书信,并没有拆开书信,窥测里面的秘密。 百里聂瞧着他寻来的火盆,火焰轻轻的舔过了这封信。 他听着周世澜的哀求:「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那时候火舔过了信封,映得百里聂那俊美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百里聂笑了笑,却也轻轻的点点头,言之凿凿:「阿澜放心,我自然信守承诺,绝不会说。」 他当然不会去说,周世澜已经宽容大度的饶恕了杀父仇人,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弄死那头北静侯府的饿狼呢? 这一切之中,自然是冥冥自有註定,随即便依着早就安排好的计划一番行事。 那一天,他化名天雪先生,见到了送上门来的萧英。 萧英并不知晓那轻纱之后的谋士是谁,然而那张面孔却不觉焕发了野兽的光芒,脸上写满了浓浓的欲望。这个饿狼一般的武将,几乎没有一点儿犹豫,便是接受了所有的计划。 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绝对没有比萧英更适合的。 百里聂瞧着自己挑好的棋子,仿佛已然是瞧见了未来。 只用了两年光阴,萧英就完成了所有的计划,利用龙轻梅获取了信任,挑动李玄真背叛了睿王府投靠朝廷。睿王偏安一隅,无力对朝廷用兵。萧英顺利承了爵,并且成为了宣德帝最信任的心腹,成为宣德帝肱股之臣,军中依仗。 无可否认,那一刻百里聂确实心中涌起了一股子极奇妙极愉悦的感觉,仿若,自己好似成为了神明,当真能操纵一切一般。他只觉得说不尽的得意,说不尽的自负。 那种飘飘然的感觉,让百里聂感觉自己如到云端。 甚至最初对用萧英一缕忐忑、迟疑之意,早就烟消云散了,不知道抛去到了哪里。 而这一年,他才十七岁。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的这种得意欢喜,究竟是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呢,还是骨子里的少年轻狂。 每个人少年人年轻时候,都是会做梦的,总是会高看自己,以为无所不能。 然而长留王殿下,却在有着少年人的自大自负同时,还有几分智慧,几分运气,让他一切如愿以偿。 成就了一个年少俊美,目空一切,自负无比,又极之聪慧的自大狂徒。 少年时候的回忆,如烟云水汽一般轻盈的消散。 如今马车之中的百里聂,却禁不住冷眼盯住了手中的白玉令牌,盯着那上头的紫荆花纹路。 东海事了之后,天雪先生就从这个世间消失了。 这枚与萧英联络的令牌,却也让百里聂随手一扔,落在了某个角落,染上了一层灰尘尘埃。 如今这枚旮旯里面寻出来的物件儿,拂去了灰尘,又让百里聂这样子的捏在手中了。 他手掌慢慢一用力,咔擦一声,这枚令牌就被捏得四分五裂,碎成了几片了。 萧英在他眼中,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不过是一头野兽,一条狗,而这条狗应该便该死掉了。谁让他居然是这样子的不听话。 百里聂手掌轻轻一抖,那些个碎掉的玉块儿,顿时叮叮咚咚的撒在马车车厢之中。 不过倒有一件事情,是有些出乎百里聂的意料之外的。 那个南府郡来的元二小姐,那个野丫头,也似要对付萧英,并且还这样子的不依不饶。 她是属于百里聂计划之外的东西,却可以改变百里聂的计划。甚至让百里聂,也是不自禁的多留意她几分。 那个野丫头,那样子的眼神,可是当真锋锐,好似星星一样明润,又好似烈火一般炽热。 其实,她是什么样子的人,百里聂早就知晓了。 海陵郡余孽,难怪对百里冽诸多宽容。 而自己,其实是很嫉妒她的,甚至在初见元月砂时候,忍不住在想,倘若她死了,那就好了。 若是十年前,也许他真会按捺不住心里面的嫉,早想个法子,弄死这个丫头,而不是只戏弄她一二,让她生生气,恼恨一下子。 也许当真年纪大了,心肠就会软了许多。 阿陵这个孩子,其实什么都不懂,都不懂的。 饶是如此,这个海陵余孽的到来,却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许多以前的回忆,那些回忆让他好好的藏在心口。他生怕一想起来,就会胸口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绝望。 那一年,他十七岁,十分得意,十分轻狂,眼角眉梢,都是蕴含了浓烈的自信。 十七岁,他已经做了许多大事,不介意再多做一桩。 「东海之地,就算说动归顺于朝廷,可是若让苏氏一族长久于此,世代承爵。一旦龙胤国力衰弱,便一定会再背叛朝廷,自立为王。除非,褫夺苏氏一族的子孙相传的风俗,再让朝廷安排官员上任。渐渐的,那些海陵百姓习我中土文化,也会觉得自己属于龙胤,属于中原,而不是效忠于一方首领。」 百里聂慢慢的抽出了腰间的三尺青锋,映衬着极俊美的眉眼,一双眸子灼灼生辉,映衬在剑锋之上,仿若让这兵器也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杀气。 百里炎沉吟:「说动海陵苏家,背弃前朝,接受我朝官职,这已然是很不容易。若成功之后,再褫夺苏家在海陵郡的领导之权,更加困难。」 百里聂微微一笑:「所以我决意自己去一趟,亲自前去。倘若苏家肯听话,便让他在海陵有名无权,做个名义上的领袖。要是苏家不肯放弃权柄,那就怪不得我,翻脸无情了。」 他咚的一下,还剑入鞘:「皇兄,只需要一年,我相信只要一年就可以了。」 区区海陵苏家,一年时间就已然足够了。 百里炎皱眉:「你是皇族贵胄,身份尊贵,岂可涉险?便是父皇,也决计不允。」 「就说我身子孱弱,出去养病。我让人调了药水,画在了脸上,水洗不掉。到时候我一脸黥文,谁也不知晓,我便是长留王百里聂。」 百里聂已然是打定了主意。 而百里炎缓缓低语:「那你自己小心,若海陵郡有人胆敢伤了你,我决计不会饶。」 然后,一面铜镜,光亮可鑑。 百里聂对镜,轻轻的用笔勾勒,在面颊之上描绘了缕缕纹路。 那一缕缕的墨色,慢慢的勾勒满了百里聂的脸颊,掩住了他俊美难言的容貌。 镜中容颜,却也是分明透出了缕缕森森鬼气。 待那些个药水干了,百里聂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过自己那已然宛如厉鬼般的面容,忽而禁不住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他的手指,却也是轻轻的抚上了一边的身份文书。这假造的身份文书,于百里聂而言,当然是极为容易的。他有了一个崭新的身份,也有了一个虚构的过去,他原是犯罪发配边疆的军奴,因为作战勇勐,屡立战功,方才脱了奴籍,并且凭藉军功升为武将,且调至海陵郡。 他如今名叫,白羽奴。 那时候,百里聂盯着镜中的自己,内心无不轻蔑的想,只需一年,也是足矣。 然后,白羽奴这个名字,就会跟那个天雪军师一样,扔到了垃圾堆里面,从此消失掉了。 可是这一次,百里聂却是失算了。 那时候,他初来海陵郡,观察着北漠局势,也窥测着海陵苏氏。 这一任的海陵王秉性温和,爱慕汉族文化,甚至娶了个汉女为妻,并且已然有些个厌倦战争了。 在百里聂瞧来,也许不必兴起干戈,就能将海陵郡收纳于龙胤治下。 毕竟,如今这位海陵王,也是有心求和。 当然这海陵郡之中,也会有那么一些并不中听的声音,让海陵王难以下定决断。 百里聂认为,也许,并不一定需要些个十分强硬的手段。 有时候,用些个软和些的手段,也是一定能达到目的。比如苏家有三子一女,这唯一的女儿苏叶萱自然是颇为受宠。倘若能加以联姻,娶了苏叶萱。女儿的幸福能软化铁汉的柔肠,让男人的少许固执,融化于天伦之乐当中。 如果朝廷提出和亲,让苏叶萱嫁给一位英俊的龙胤贵族,郎才女貌,成就一段佳话。那么这样子一场婚事,在带来美好的姻缘同时,还能给双方带来和平。 百里聂并不觉得这是在利用苏叶萱,反而觉得这是一桩两全其美的美事。 他写信告知百里炎,让百里炎设法促成此事,挑选使臣,前来说亲。 然后,就在那时候,他碰见了青麟。 那时候,飞将军青麟也没什么名气,百里聂只识得那位凌麟将军,知晓他是海陵王的爱将,海陵郡的风流少年。 而那时候,一名少年郎,却缠着凌麟,不依不饶的,口口声声,一口一个苏姐姐。 这个小崽子,百里聂还没瞧清楚他的脸,就已然知晓他是谁。 既然盯上了苏叶萱,自然要将苏叶萱的种种查个清楚。他于是知晓,苏叶萱曾经从雪地里面救出来一个少年,养在身边,同吃同住。 虽然对方年纪尚幼,还不至于闹出什么流言蜚语,却足以让人觉得有些微妙了。 微妙到,让百里聂觉得对方是自己计划之中一点小小的阻碍。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少年不经意侧过头,和百里聂面面相对。 百里聂触及那少年的目光,却也是勐然一阵子的心惊,原本误以为对方只是苏叶萱的一个小宠。可是,对方那锋锐而凌厉的目光,却也是让百里聂一阵子的心惊肉跳。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青麟。 天空碧蓝若洗,地面上青青的草儿好似一块垫子,那少年身子纤弱,面孔蜡黄,一双眸子却锋锐如狼,亮得好似天上的星星。 很多年后,和青麟初见时候的画面,看似漫不经心,却也是仍然是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之中。 他记得自己和那位京城第一美人儿苏大美人提及过,自己喜爱男人的。 这是真话,可惜苏颖只以为自己刻意羞辱,纵然是听到了,却也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 也许当真是因为本性冷漠,打小他便性子冷淡,甚至品尝食物,舌头也是品尝不出其中滋味。任是何等绝色佳人,无论对方是男还是女,他内心之中,却也是总难升起了几许波澜,更难以升起亲近的心思。 百里炎和他熟悉一些,亲近一些,也对百里聂这方面是极为吃惊的。 以百里聂之容貌,倘若他乐意,轻轻的勾勾手指头,任是何等红颜绝色,便能为之趋之若鹜。可他却过着宛如禁慾一般的生活,这甚至并非强迫,而是百里聂对这些毫无兴致。 便是百里聂自个儿,内心深处,却也是禁不住有些猜测,也许自己某方面有些问题。 若说反应,此生百里聂也只有过一次,那身子有过男人该有的悸动。 那少年死死的搂住了他,搂得很紧很紧,在他耳边轻轻低语,坚韧而又认真说道:「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对方无邪念,可百里聂那素来冷冰冰的身躯,却也是有了极为奇妙而羞耻的反应。以百里聂的绝顶聪慧,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有了什么反应。 他蓦然将对方推开,药水涂抹了黥文的脸颊瞧不出害羞,耳根子却刷的一下子红了。 对方有几分无措,仿佛有些不理解,惹得百里聂狠狠的咬了一下唇瓣,假惺惺笑着自己不乐意跟人亲近之类。 耳根的嫣红却也是遮掩不住,他只知道,若是不推开对方,那少年就会察觉到自己的丑态。 原来自己也有正常人才有的反应,可是仔细想想,似乎也是并不如何正常。 明明是个硬邦邦的少年,样子也是平平,更是不解温柔,却为何居然是惹得自己砰然而心动,惹得他唿吸缭乱,面红耳赤,第一次体会这般无措。 而那可恨的小兽,却根本没有发觉他撩拨得自己出丑,太可恨了。 那时候他恼恨的瞪了青麟焦黄的脸蛋一眼,又不自禁的小腹一热,竟似有些冲动,想要拉过这个少年,亲亲他的唇瓣。尤其是对方那恼怒又不解的眸子,可真是有些令人觉得恼火。 只不过彼时他们处境危险,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百里聂自然也是不会造次。 他原本应该只留在海陵郡一年的,以为一年之后,他就会抛却白羽奴的身份,继续成为了龙胤的皇子,那位高高在上的白羽奴殿下。 然而白羽奴这个身份,却是迟迟未曾消失,反而一年年的延续下去了。 百里炎也是十分不解,甚至因此加以质问:「阿聂,你说一年,结果一年又一年,你这个军奴,都已然做成了龙胤军神,你到底在想什么?如今海陵已然被朝廷平定,你早该捨弃身份,重新做回你的长留王殿下。」 「长留王殿下,我看你是疯了,你要谁不要,偏偏看中一个男人,还是那海陵的飞将军。他出身荒野,容貌粗鄙,还是男儿之躯,性子更是嗜血狠辣,你怎么会瞧中他,为什么?」 而他却缓缓说道:「我心甘情愿,就是喜欢。若是可以,我宁可不做什么长留王殿下,一生一世,做他的白大哥。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将我当做兄弟,我也是甘之若饴。豫王殿下,你不必理会我了。」 自己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喜欢了就喜欢了,又何苦再自欺欺人呢?就算对方是个男人,可纵然是骗尽了天下人,唯独骗不过的却是自己的心。 那些过去的回忆,交织于百里聂的心头,让他胸口起伏,内心紊乱,甚至苍白的脸蛋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潮红。他蓦然死死的按住了胸口,压下去胸口所涌动的那股子热流。他目光灼灼,原本迷濛的眼睛,却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百里聂知晓,自己方才又耽于回忆,差一点走火入魔。明明并非十五之日,月圆之夜,却也是险些内息失调。这也是让百里聂的眼中,顿时涌起了一缕淡淡的水色。 他撩开了马车车帘,有些木然的瞧着街头两旁的店铺,然而这龙胤京城的街景,却也是并未当真映入百里聂的眼中的。 蓦然百里聂瞧见了什么,便唤停了马车。 夜色渐渐深了,入秋的京城夜晚,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淡淡的寒气。 这铺面之上,老闆却也是还未曾打烊。那灶台之上,搁着一盆新做好的红鸡蛋。 而这红鸡蛋,是过生日时候,百姓家里面煮来吃的。 侍从走到了跟前,想依照百里聂的吩咐,买下那盆红鸡蛋。 然则店铺老闆却赶紧摇头,只说这是某个客人,吩咐店里面做的,已然是付过了银子。 百里聂听见了,轻轻的招招手,那侍从回来时候,却无语的看到自家王爷手掌之中多了一枚小小的金锭。那等红鸡蛋,虽然王府不会常备,可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路边小摊,更是做得十分粗糙,也不见得很干净。百里聂平时对此的也不是很在意,吃什么都无所谓。怎么如今,却非得要买这盆红鸡蛋。 果然重赏之下,老闆顿时抛开了所谓的原则,送上了那盆红鸡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清脆脆,蕴含了几分恼怒的少女嗓音却也是响起来:「长留王殿下,月砂哪里得罪你了,为何你总是欺辱月砂,连这盆红鸡蛋都要抢走我的。」 伴随着那清清脆脆的嗓音,盈盈而来的少女,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蕴含了淡淡的嗔怒,秀丽的脸颊让店铺里面的灯火轻轻的一映,竟似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烟雾水色。 来的少女,自然便是元月砂。 百里聂怔怔的瞧着眼前的倩影,心里面觉得难受,可又并不觉得奇怪。 自己在抢走元月砂的东西吗?也许是的,毕竟元月砂曾经拥有的一件东西,是他觊觎多年,却绝不敢逾越雷池一步的。到最后,自己除了憎恨,到底什么都是没有得到。 不错,就是这个日子,就是青麟的生日。 他记得自己和青麟过的第一个生日,那个少年煮了一碗粗面,弄来两个红鸡蛋,就是这样子的粗陋食物,青麟却吃得很认真,很开心。 「怎么说,青麟你近来也颇多功劳,怎么生日居然是这样子的寒酸。你若没银子,我请你出去吃饭,不必跟我客气。」 「什么山珍海味,我才不稀罕。过生日,我就要吃一碗面,吃红鸡蛋。我没有生日的,都不知道自己哪年哪月生下来,幸好有人将自己的生日分给我,还在我过生日时候,给我煮面,做红鸡蛋。如今她没在我身边,我也要和她在时候一样,吃一碗煮好的面,我便是心满意足了。」 少年的话儿,很是认真,吃东西的样子也很端正,也很仔细。 那时候他听了,故作戏嚯:「瞧你一脸温柔,跟你这样子说的,大约是个女孩子吧。」 「那是自然,她既温柔,又善良,这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他原道这个岁数的少年郎会有些害羞,岂料青麟居然是爽爽快快的承认了,并且一脸依赖之色。 青麟的生日,就是今天,倘若他还活着,也会吃一碗面,煮两个红鸡蛋。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元月砂是海陵余孽,武功招数像极了青麟。她甚至和青麟练习相似的武功,而且性情也很像那个早死的青麟将军。她应该就是青麟身边的姬妾,死去青麟最心爱的女子。就连两个人的生日,那也都是在同一天。 其实自己也不是没想到,不然也不会哄她回府,并且亲手做羹汤,送上青麟爱吃的点心。他真的是疯了,居然从死去青麟的女人身上,寻觅那个早死的海陵飞将军的一些风韵气度。明明知道这一切都已然成空,无可挽回,却荒唐的从情敌身上,寻觅一缕安慰。 更可怕的是,眼前少女偶尔流露出和青麟相似的神韵,他竟不自禁的心魂动摇,难以自持,控制不住自己。乃至于瞧着周世澜给元月砂戴了一朵花儿,也是禁不住觉得难以容忍,醋意大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子荒唐无比的事情呢? 他瞧着眼前少女一颦一笑,那属于少女的妩媚和秀丽,那展露裙摆的轻盈风姿,是冷冰冰硬邦邦的青麟决计不会有的。明明截然不同,却让百里聂难以遏制自己内心之中的悸动。 这荒唐的情愫,他原也欲图克制一二,却好似滔滔的洪水,涌上了心头,沖溃了防御,到最后一点用都没有。 一时之间,百里聂微微有些恍惚,诸般情绪涌上来,胸口一阵子发酸,眼前也是不自禁的微微发黑。他慢慢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知道自己太过于激动了。 元月砂禁不住皱起眉头,百里聂这样子瞧着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这般死死的盯着自个儿的瞧。 这自是让元月砂一阵子的不自在,心里面也是不由得好生不舒服。 可百里聂纵然是瞧着自己,眼神却也是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晓想什么。 她知晓这位长留王殿下心计深沉,非同一般,也是不觉暗暗心生猜测,更是不明所以。 耳边却听着百里聂缓缓低语:「月砂此语,好生令我伤心。自从与月砂相识,我便总是对月砂照顾有加,处处留意。就如今日的鞭子,这谢礼月砂还欲不要,可是不还是派上了用场。」 他明明知晓,自己应该停止这样子的荒唐,可是却也是不自禁的,不可遏制的,想要多亲近元月砂几许。至于亲近之后,又能如何,便算是百里聂自己,也是并不知晓。 元月砂猜测不透他心思,却面容生恼:「殿下如今也不应该来抢我的红鸡蛋。」
170 生辰寿面 元月砂猜测不透他心思,却面容生恼:「殿下如今也不应该来抢我的红鸡蛋。」 百里聂缓缓的送马车之上下来,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在京城,你若有什么东西,没有紧紧的握在了自己的手里面,让这件东西落入别人的手中。倘若是如此,怎么指望别人跟你讲道理,出于应当,又将这东西还给你。」 元月砂一阵子无语:「区区小事,怎么长留王殿下居然就能说出这样子一番让人无可辩驳的道理。」 百里聂嘆了口气:「不过我呢,素来也不是这样子的人。事到如今,虽然老闆定然不会因为你一个区区县主,得罪我这个长留王,然而我也不见得忍心见月砂饿肚子。上次王府之中,我洗手做羹汤,如今让昭华县主请我吃一碗粗面,不算过分吧。」 他轻轻的一挥手,那盆红鸡蛋又摆回了桌子上面。 元月砂有些气恼,她当然不乐意了。更何况今天本来就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为什么百里聂会来打搅自己呢。 然而百里聂已然是施施然的坐下来,服侍他的下人却也是帮忙仔细用热水烫洗碗筷。 初秋的天气微凉,天色如墨,这街道之上的人也是已经不多了。 草帘轻轻掩住了铺面,侍卫守着门口,不允别的客人踏入其中。 元月砂面色变幻,最后认命也似的轻轻的坐下来。 她并不想别人陪着自己,纵然是那些个海陵死士,元月砂也是刻意避开。这并非觉得不配,而是她不想在这些下属跟前显得脆弱。他们追随着自己,本也是辛苦的,自己身为首领,就要用坚强一面赐予他们信心。然而饶是如此,这四年来,每年这一天,自己都是会忍不住透出了一缕软弱。 每一年,苏姐姐和自己的生辰,她会吃一碗面,加两个红鸡蛋。 有时候不自禁间,眼眶也是禁不住微微发热。 然而自己的脆弱,也只会出现于这一刻。这一天过后,元月砂又是会变得冷静而无情。 她有些恼恨百里聂,这个长留王殿下,无知无觉的,却也是将自己一年唯一可以伤感的一天就夺走。如今有这位殿下在,她当然绝不会伤心,反而会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百里聂纤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挑了一枚红鸡蛋,优雅的轻轻的磕了磕,旋即一片片的将蛋壳给拨开。 元月砂禁不住想,贵族,也许百里聂就算是天生的贵族,剥个鸡蛋,举止也是如斯的优雅。 她向来不觉得所谓的贵族有什么了不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时候苏姐姐教导自己读书认字,她字还认不全,却已经是喜爱这句话,喜欢这句话的意思。 所谓的贵族,也不过是以那绝妙的风姿,掩饰骨子里面的血腥,手段比谁都狠,撕破的脸皮比所谓的下等贱民还要更加不堪。 然而元月砂也是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有着天生的优雅和从容,而这样子的风仪,是这个人无论面对什么样子环境时候都不会改变的。这甚至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打小浸透入骨子里面的东西。这样子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显得十分好看。 就好似这位长留王殿下,磕个鸡蛋,也是比别的人要好看一些, 侍从洗刷好了碗筷,将那冒着热气的一双筷子,放在了雪白的碟子上面。 元月砂不自禁的伸出手,缓缓的捏紧了这双筷子。 这样子的风姿,这样子从骨子里面透出的淡淡的优雅韵味,一时之间,居然是让元月砂内心泛起了一阵子的熟悉的感觉。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军奴出身的武将,那个让她恨之若骨的白羽奴。 白羽奴才来军营时候,他自己不觉得,可是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与别的人不一样。同样一件衣衫儿,穿在他身上,总是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仿佛更加精神和好看一些。纵然他一脸黥文,别人看着,竟不会觉得很丑。盖因为他说话儿时候,一举一动,总是充满了魅力,不自禁的给予别人奇妙的好感。 元月砂是万事不萦绕于心的人,那时候她在军营之中,因为极为孤僻的性子,向来也是不爱亲近别的人。打小她便是个狼崽子,在北域之中处处提防,小心谨慎。之后被苏叶萱救下来,她依赖苏叶萱,也终于学会亲近人。可亲近的人,始终便只有那么几个,终究是有限。到了军营之中,她也只是有些沉默的,擦拭属于她的军刀。 可饶是孤僻如元月砂,却也是听到了别人关于白羽奴的议论。说他身上焕发一股子与众不同的风采,说他不似军奴出身,决计不是个下贱出身的人。元月砂冷眼旁观,也觉得白羽奴似乎有些地方,和他们这些海陵军人不一样,这一方面,孤僻的元月砂也比白羽奴显得更为融洽一些。不过元月砂只觉得别扭,至于为什么会觉得别扭,那也是说不上来。有些老兵就说,白羽奴这叫贵族风范。元月砂也不懂什么叫做贵族,更不知晓什么叫贵族风范。她知晓军营里面的人都说,白羽奴必定是出身中原的世家,捲入什么朝堂纷争才会沦为军奴。如今白羽奴又因为军功,成为了军中将领。说不定,他背后有人,假以时日,便又能青云直上。 元月砂才懒得去理会这个奇怪的外人,她觉得所谓的贵族风范应当也是没什么用处,毕竟正因为白羽奴有这个东西,一开始别人也忌惮他,排挤他。不过后来,元月砂算是开了眼界,白羽奴武功不错,谋略出众,善于谋算,又极会笼络人心。他很快在军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并且站稳了脚跟。 那时候,白羽奴还不是所谓的军神,他年纪尚轻,又身微官小。可饶是如此,那脸上可怖的黥文似也是抵挡不住白羽奴身上所散发的浓浓魅力,使得人总是甘之为他而死。 他就好似一轮太阳,纵然是身处污秽之地,也是难掩光辉。 元月砂忍不住想,别说别的人,就算是那时候的自己,何尝,何尝不是对他心生仰慕呢。 她明明知晓,百里聂跟前应当隐匿自己的情绪,却掩不住胸口缕缕的翻腾。 那时候,元月砂被调到了白羽奴的麾下,成为了白羽奴麾下的士兵。白羽奴看起来颇能吃苦,吃什么也不挑剔,就是比别的人爱干净些,总喜欢衣衫整洁。不过,也不算十分麻烦。 元月砂跟随在他身边久了,发觉白羽奴确实举止优雅,吃东西时候动作斯斯文文的,也特别好看。 就好像,就好像眼前的长留王殿下。 她在心里嗤笑了一些,默默的摇摇头。 不一样的,终究不一样的。白羽奴可没有这位长留王殿下的好福气,长留王殿下如此尊贵,又身子娇弱,大约也是吃不下去那些苦头。 自己为什么触景伤情,想到了这么些个事情? 也许,也许因为今天当真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这是苏姐姐的生日,也是她的生日。 这一刻,元月砂忽而觉得,自己允了百里聂一块儿吃面,那是一件错误。 若说白天,自己可以步步紧逼,充满了仇恨,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一意,以求復仇。 然而到了晚上,一盆红鸡蛋,一碗热面,却总不自禁的让人内心酸楚,不自觉的开始变得软弱。 老闆将煮好的两碗面送上来,一人面前摆了一碗。 面虽然是粗糙,面汤却是热气腾腾,里面切了些香菜,撒了两滴香油,切了些辣椒。 摆在元月砂的面前,面汤里面的热气轻轻的一熏,却也是让元月砂眼眶微微发涩,五官在一片面汤水汽之下,却也好似微微有些模煳。 百里聂捏着剩下的一点蛋壳,将剥好的鸡蛋轻轻推到了元月砂的碗里面。 「王爷,月砂可是受不起。」 元月砂瞧着眼前这碗面,却提不起筷子,不是嫌弃东西不好吃,纵然里面放了辣椒,她也能吃得下去。 可是她手指死死的搅紧了筷子,竟不好将手臂给抬起来。 「你是女孩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眼见着元月砂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儿,也是没有举筷子的意思。 旋即,百里聂却也是眉头一挑,忽而想到了什么。 他拿起没用过的筷子,将那一根根的香菜,这样子挑了出来,放在一边碟子里面,连着面里面的红红辣椒,也让百里聂挑了出来了。 「这里的老闆,也是不够细心,都忘记问你,要不要吃香菜,吃辣椒。」 元月砂一挑眉头,她也想不到百里聂竟似如此心细若尘,自己不过略略知晓眉头,他竟然瞧出自己不喜欢吃气味重的东西。 他身为王爷,却居然是如此纡尊降贵。然而百里聂一向也是古古怪怪的,元月砂也是猜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却只知道百里聂一向都是聪慧绝顶,又能待人极是温柔,极是体贴。 倘若百里聂肯对人下什么功夫,只怕能抵御百里聂这份温柔的人究竟也不是很多的。 就算知晓也许百里聂的心中,根本毫无所谓,可他仔细替你将香菜一根根挑出来的动作,纵然无情也是动人的。 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去,一双眸子禁不住潋滟而生辉。 他们这些个出身尊贵的男子,也许天生就会收买人心吧。从百里炎到百里冽,哪个不是会用尽手腕,让人觉得他待你特别不同,然后禁不住轻轻的交出了一颗心。然而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想要你的血肉,心甘情愿的做他的踏脚石。 就好似百里炎教导自己儿子的那般,拿别人的性命做牺牲,血肉做踏脚石,这可不是什么错事。可是要紧的事,要哄着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你去死不是? 百里聂也许觉得自己有趣,逗逗自己,又或者他欲图顺手,收买一颗人心。 他们这些工于心计,惯会做戏的贵族,其实根本不觉得一颗真心有多可贵。 所以,自己不应该恨白羽奴。曾经自己很茫然,她觉得白羽奴既然是对自己虚情假意,为什么对她那样子的好,好的瞧不出一点儿的假。后来她终究是明白了,人家为什么作假呢?收买人心时候的好,不过是吃一口饭,喝一口水,唿吸一口空气一样自然而然,并不需要对对方有什么真情,才会如此情切。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那时候自己入白羽奴麾下三个月,才第一次跟自己的上官说上话。 她独自练武时候,白羽奴来到了她的身边,目光之中透出了几许的好奇,忽而朗声说道:「你就是青麟,果然跟传闻之中一样,这样子的沉默寡言。不过你自入了军中,也应该学会跟别的人合作、交流。战场之上,所需的可不是什么匹夫之勇,需要的是服从,是合作。青麟,你如此根骨,是个人才,也许你应该跟你的同袍成为朋友。」 她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内心根本不想跟对方交谈。然而白羽奴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沉默而知趣儿离去,反而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那双眸子之中,带着沉定而坚决的味道。 最后还是自己败阵下来,有些别扭而郁闷的说道:「我,我不需要朋友。」 「那你只能是个士兵,冲锋陷阵,逞匹夫之勇。以后你也不能做将帅,领导别人,因为你连如何跟人交流,如何御下都是不懂。这一辈子,你就做个兵。别人都说,你是苏家调教出来的人才,个个都瞧着你,看你有什么本事。他们也想要看看,苏家到底有没有眼光,海陵王可是瞧错了人?听说小萱郡主对你颇多关切,你一当兵,就赶着给你送东西,吃的用的可劲儿给你塞。你要别人觉得,小萱郡主眼光堪忧?」 青麟听了,自然是脱口而出:「我不要。」 她当然不要别人质疑苏姐姐的眼光,也想为苏家做一些事情,证明自己是值得苏姐姐对自己好的。可是,对于一个狼窝里面出来的崽子,她其实有些怕跟人接触,也不会跟人交流。 白羽奴微笑着,仿佛是看懂了自己的心,笑容是那样子的真诚和和煦。 他伸出手,握住了自己握着兵器的手:「你放心,你是我的下属,又是个人才。这些东西,我都是会教导你的。」 青麟是厌恶别人的碰触的,可是略一犹豫,却也是并没有将那只手挣脱开来。 从此,那只手就死死的握住了青麟的手,让青麟落入了他的手掌心,再也没有挣脱开过。 苏叶萱的温柔和善良,让一个狼崽子努力学会了做人,由一头野兽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白羽奴温暖而宽厚的手掌,将她领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让青麟洗脱了兽性,学会如何跟人交流,学会如何玩弄心计。 白羽奴武功很高强,时不时指点青麟一二,手把手的教导青麟武功。 他很有耐心,又很严厉,并不会加以放松。 不过再严苛的师父,面对青麟这样子的学生,也不会不满意的。 白羽奴那帐中一叠叠的兵书,都让白羽奴一字字一句句给青麟念过,然后再细细的解释过。 青麟在苏叶萱那里学过认字,只不过她就算再怎么聪慧,毕竟学习时间尚浅。那些兵书之上,一个个字她是认得,可是合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青麟却也是说不上来的。 白羽奴倒也是颇有耐心,一句句的解释,说和她知晓,指点她思考。 有时候,她看着白羽奴认认真真跟自己翻读兵书的样子,就不自禁想起了给自己念书的苏姐姐。然后,她内心就会浮起了一股子淡淡的温暖。 自己入军营不久,苏姐姐就嫁人了。那时候她内心好似空了一块儿,空荡荡的十分难受。好似家养的宠物失去了主人,茫然无措,当真是不知晓怎么样子才好。 无可否认,也许是白羽奴填满了这个空洞,拉着她的手,踏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甚至每年这个日子,白羽奴也会格外体贴,做了面,弄来红鸡蛋,陪着她一块儿吃。 无可否认,正因为白羽奴的教导,那么她才不再是孤僻的小兵,而是拥有心腹追随的飞将军青麟。 她以为自己懂白羽奴的,白羽奴是个温柔、正直的人,是个强大而善良的男子。 她可以为白羽奴去死,真的可以的。 如今面对这一碗热面,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迟迟没有动筷子。 先是苏姐姐,然后是白羽奴,而后就是她一个人。 百里聂是第三个生日陪自己吃面的人。 虽然这也许不夹杂任何别的含义,然而却总是有些个说不出的别扭。 这也是让元月砂心中,非常不痛快。 她抬起头,以为能从百里聂的眼睛里面瞧出那缕缕的困惑。 毕竟自己捏着筷子,迟迟未有动手。 然而一抬头,却瞧见了一双无比深邃的眸子,就这般静静的瞧着自个儿,深沉得仿佛瞧不见底。 而谁也是没有办法瞧出来,这一双深邃眼眸之中,究竟蕴含的是什么样子的情愫。 那双眼睛里面,并没有什么困惑,却仿佛有些别的。 然而元月砂并没有机会瞧清楚百里聂眼睛里面究竟有些个什么。 只见百里聂垂下了头去了,筷子挑起了几根面,仔细的送入唇中。 他吃面的姿势自然是极优雅好看的,不过却瞧不出他有什么食慾。 元月砂手指有些痉挛的死死捏住了筷子,终于吃力的举起来,挑了面吃了一口。 哼,什么贵族风仪,这些都不过是漂亮的伪装,实在是令人无比的厌恶。 太令人觉得讨厌了。 恍惚间,却仿佛听到了白羽奴那时候轻柔的嗓音:「青麟,你说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那样子的嗓音传入了自个儿的耳朵,她不自禁的点点头。 好呀,当然好呀,自己和白羽奴,还有苏姐姐,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她蓦然眼眶一涩,原来自己也是没想的那般坚强。一颗泪水,顺着元月砂面颊轻轻的滑落,滴落在了面碗当中。 苏姐姐,是那样子的温柔善良,在她心里面,填补了娘亲的位置。 而白羽奴呢,也许就如父亲一样的重要,同样是让人很依赖的。 她拼命的压住了发酸的心脏,不自禁的对自己说,好了,好了,你这颗烂心,不要再伤心了。 可是有时候,那样子的难受,是由不得自己。 她只盼望,盼望百里聂忙着吃面,什么都没瞧见,更没瞧见自己流眼泪。 这个龙胤的王爷,他既俊美又冷漠,既轻佻又腹黑,大约也是没吃过什么苦,也心冷的不去沾染什么麻烦。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纵然是无情一些,至少没必要双手染血。 百里聂跟她,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他今年可巧撞见,可是却不会再有机会跟自己在这个日子吃面。 大约以后,自己也是不会跟百里聂有任何的交集。 就这样子吧。 ------题外话------ 今天这一章短了点,感觉好像成为生日特供章了
171 恃宠生娇 而百里聂呢,他自然没有错过元月砂脸颊之上的淡淡泪痕,却只慢吞吞的挑起了面,好似什么都没瞧见。 从小到大,任何食物送入百里聂的嘴里面,他都是品尝不出什么滋味的。他天生没有味觉,仿若感情也跟自己舌头一样,变得迟钝而麻木。如今他心头却好似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酸涩苦楚,便是这样子席捲在了心头。 他有些麻木的吃着面前这碗面,内心酸涩之间却忽而有着一缕淡淡的温暖。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陪着自己怀念青麟,然而如今,却有一个人和自己同样的伤心痛楚,一样子的心绪难平。 往年这个时候,每逢青麟的生辰或者忌日,他都会一杯杯的喝酒,却喝得很慢,通常坐了老久,然后轻轻的喝一口。一壶清酒,他能喝一整晚,慢慢的一个人坐到天亮。那酒意微微熏然,可人却也是不醉,总还是有着一缕淡淡的清醒。 从小到大,他也许喝酒,可是却也是从来不喝醉,他讨厌自己不清醒。而日子一久了,这反而成为了习惯,纵然是想改,也是改不了。就算并非刻意,他已然不自禁的控制自己不要喝醉,到后来纵然是想要求得一醉,那也是已然是不容易。 不知道怎么了,今年的这一天,他和元月砂一块儿,吃一碗自己根本吃不出滋味的热面,这心里的难受竟似淡去了不少。 正在此刻,外边却也是不自禁有了些个动静。 一道柔婉又带着几分强硬的嗓音却也是响起:「虽不知晓陪着昭华县主的究竟是哪位贵人,不过却是豫王殿下要见昭华县主。」 元月砂慢慢的回过神来,从过去的思绪之中抽回种种心绪。 她掏出了手帕,精緻秀雅的脸蛋却也是不见有那任何的表情,却也是用帕儿轻轻的擦去了面颊浅浅的泪痕。 等她清醒过来,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孤独的孩子,而是心计狡诈,隐藏极深,善于算计的南府郡元二小姐。 那道嗓音,元月砂自然是记得的。豫王府的绿薄,曾经也是很不喜欢自己。 她心里忍不住冷笑,如今绿薄却是来迎自己,难怪嗓音里面就透出了几分不甘愿。 如今绿薄迫不得已前来,似也是恨不得闹出些个什么事儿出来。 她一冷静下来,脑子就活泛多了,慢慢的想着,虽然豫王百里炎过于聪明,不好利用,又翻脸无情。可饶是如此,自己也应该去见他。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百里炎不是盟友,也不能变成敌人不是? 这样子想着,元月砂却也是轻轻的放下了手里面的筷子。 「原来是豫王府的绿薄姑娘,还是请快些进来才是。」 绿薄盈盈踏入,见到了百里聂,顿时一惊! 想不到陪着元月砂的居然是长留王殿下,长留王殿下又怎么会在这儿? 绿薄也顾不得那么多:「绿薄冒犯,不知晓殿下居然在这儿,求殿下恕罪。」 一咬牙,绿薄居然是跪下来请罪。 宣德帝子嗣众多,也不见得个个均十分爱惜。倘若是别的皇族,绿薄也是未必如此柔顺殷切,可对方既然是长留王殿下,那自是不同的。豫王殿下素来对这个皇弟颇为敬重礼遇,十分爱惜,并交代下属务必要对长留王毕恭毕敬。而这竟不似什么轻飘飘的面子上的嘱咐,曾也有豫王下属阳奉阴违,以为豫王此举无非是刻意讨好宣德帝欢心,彰显那所谓的兄友弟恭。他一时煳涂,自作主张,竟开罪长留王轻慢,对百里聂无礼。然而那下场,却也是极不好。绿薄想起,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绿薄跟随百里炎多年,也是不觉深知百里炎心意,也自是对百里聂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逾越。当然,她内心也不是没疑过这桩事。毕竟,百里炎何等心性,为何竟对百里聂这般温厚宽容。以豫王殿下的性情,大约也是不会和人论什么兄弟之间的情谊。 长留王性子总是淡淡的,除了特别的貌美恬静,实也是瞧不出有别的什么好处。 绿薄虽然礼数周全,可是心口却也是不免难掩一缕淡淡的酸意。 毕竟,自个儿这么一行礼,卑躬屈膝,虽然不是行给元月砂的,却也是难免让元月砂瞧见了,落了脸面。 她只道自己是豫王心腹,如此大礼,已经代表百里炎给足了百里聂的脸面。既然是如此,百里聂投桃报李,便是瞧在了豫王的份上,也应当让自己起来。 却不料百里聂轻轻的放下了筷子,缓缓说道:「若我不肯恕罪,那又如何?」 绿薄不觉讶然,垂下头,幽幽说道:「妾身是奉王爷之名,来请昭华县主过府一叙。豫王已然是在等着昭华县主了,妾身一时情切,生恐让豫王等得太久。而且,妾身又不知晓是长留王殿下在此,若是知晓长留王殿下在这儿,妾身是绝对不敢造次的。」 一番话倒是软中带硬,甚至抬出了百里炎。 她是豫王的下属,这小小的无礼,长留王殿下却偏生不依不饶的。 百里聂正欲说话儿,元月砂却也是打断了他的话儿:「瞧来月砂是不能继续陪长留王殿下一起吃面了,既然是豫王召见,说不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月砂就先行告辞,今日之事,多些长留王了。」 元月砂语带双关,言下之意,百里聂出卖萧英秘密给了自己,她也是心知肚明,自然也是瞭然于心。 百里聂眉宇间好似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烟雾,唇角却也是不自禁的泛起了浅浅的笑容,灯火摇曳,笑容竟似有些淡淡的模煳。 眼前的少女盈盈起身,恭顺的垂下头,娇柔可人,却蕴含了深深的心计。方才那淡淡的脆弱,宛如随着琉璃灯火,烟消云散。眼前的少女,又化作了一只狡狐,一双灵动的眸子之中,不觉蕴含了浓浓的算计。 他不觉失笑,拿起了丝帕擦拭了唇瓣,又随手扔在了一边。 却没有理睬跪着的绿薄,一道身影缓缓的离去。 那件华丽的紫袍在灯火之下,摇曳了缕缕的光华,越发衬托男子清华俊美,令这污秽的小铺也是不自禁的染上了光辉。而长留王殿下秀挺的背影,却也是消失于帘后。 再稍过片刻,便是传来了滚滚的马车之声,百里聂竟似这样子的离开。 元月砂不觉暗中翘起了唇瓣,百里聂也许是一时兴起,才和自己吃这碗生辰面。如今被人打断,自个儿居然还要去豫王府,这位长留王自然觉得索然无味,方才的兴致更是荡然无存了。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不知好歹。人家一个谪仙般的王爷,不知道多少京城女子的梦中情郎,纡尊降贵的,和自己吃一碗面。而自己呢,居然是不知晓珍惜。 百里聂有时候会对她很殷切,有时候又好似故意惹她生气。这个长留王殿下的心思,就好似天边的云彩,轻盈的飘荡,却也是让人捉摸不透,更不知晓该如何的捉在了手中。 元月砂一时收敛了心思,却也是转头,目光落在了仍然跪在地上的绿薄身上,微笑说道:「绿薄姐姐,长留王已经走了,绿薄姐姐可以起来了。」 绿薄却也是禁不住盈盈起身,一伸手却也是缓缓的抚平衣衫之上的皱褶。 她心里冷哼了一声,却也是不觉动气。 原本觉得自己将百里炎抬出来,那么长留王怎么样,都应该给几分薄面。却也是没想到的是,纵然是如此,长留王殿下却也仍是对自个儿不理不睬,视若无睹。他是主子,自己不过是豫王府中的一个奴,百里聂不出声,绿薄也是不好起身。 这位长留王殿下,竟似有些不屑跟自己争辩,竟这样子的十分直接,落了自个儿脸面。 正因为如此,也是让绿薄内心之中好生的不痛快。 她竟不自觉一阵子的气窒难解,毕竟元月砂是绿薄最痛恨的一个人。然而偏偏是再元月砂的跟前,自个儿居然是这样子的出乖露丑。 绿薄目光,不觉落在了元月砂娇嫩秀美的脸庞之上,忽而不自禁有些嫉恨难言。 豫王殿下如此看重元月砂也还罢了,怎么连长留王殿下,居然也是跟元月砂这样子的亲近? 元月砂不过是薄薄有些姿色,又或许有那么一些小小的聪明,她凭什么就能得到这样子的万千宠爱。她爱百里炎,所以因为百里炎吃醋。她不爱百里聂,然而内心仍然是不痛快。有些人就是这样子的,恨人有笑人物。这么多年为奴为婢,求而不得的岁月,也是不免让绿薄一颗心微微有些扭曲,竟似说不出的不自在。 她那清秀的脸颊,瞧着温顺,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深处,却竟似流转了一股子说不尽的隐忍。谁也是不知晓,那隐忍之下的怨毒,究竟有多浓,到底有多重。 然而饶是如此,绿薄的嗓音却也是不觉生生扭成了一派温和:「王爷正等着昭华县主,还请县主轻移玉步,与王爷相见。」 也许是竭力隐忍的关系,绿薄如此姿态,竟似有些个卑躬屈膝。 那手指头狠狠的掐住了手掌心的肉,一点一点儿的,却也好似生生的掐出了血。 然而掌心传来的缕缕的锐痛,却也是分明掩不住绿薄内心之中的难受之情。 她垂下头,眸光沉沉,眼波流转间,一片森冷光彩。 元月砂淡色的唇瓣,蓦然浮起了浅浅的笑容:「自打月砂遇见了豫王殿下,便是与豫王殿下一见如故,更得豫王殿下百般疼惜,好生呵护,几番看顾。殿下更是加意笼络,对我费尽心思。如今月砂这县主之位,甚至这身上这一套整齐的绝好衣衫,都是豫王殿下一手置办。这满京城的,谁不知道豫王挑剔,想要进豫王府的大门,千难万难。可是想不到,豫王殿下,对我加意呵护,这一枚玉牌,容我通行无阻。这份宠爱呵护,月砂也可谓是受宠若惊。」 绿薄沉沉说道:「昭华县主天资聪颖,这般不俗,以你如此聪慧才智,美貌人品,豫王殿下待你格外不同一些,那也是自然之事。」 元月砂慢慢的将百里炎给自己的玉牌取出来,宛如葱根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抚摸,言语柔柔:「也许吧,人家都说豫王殿下有王者之风,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惜雷霆雨露,都是出现在天上。这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阳光普照,谁也是猜测不透天气的变化。就好似豫王殿下对月砂一样,一会儿很好很好,一会儿对我又不好了。当月砂前去豫王跟前,小小的撒了个娇,恳请疼我爱我的豫王殿下,替我弄死萧英时候。我便在豫王跟前失去了全部的宠爱,没了殿下所有的欢心。甚至于,这枚玉牌也是成为了无用之物,让我已然是不可以自由的出入豫王府。等月砂下一次想要踏入豫王府时候,豫王居然是将月砂拒之门外。这可真是,让月砂好生伤心啊。」 说是伤心,其实元月砂内心之中并没有当真有什么难过之情。毕竟豫王是枭雄之才,若因为一个女子撒撒娇,便是肯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么他也不过是个傻子罢了。百里炎杀伐果断,狠心决绝,纵然会对元月砂有些兴趣,又岂会因为这小小的逗弄玩物般的兴致,因此对元月砂千依百顺? 他非但没有对元月砂千依百顺,还觉得元月砂不够听话,而且有了非分之想,故而也是将元月砂屏除在外,甚至将元月砂视为弃子。 然而如今,萧英落狱之后,百里炎若是老天,如今天气却也似乎好起来。 绿薄前来邀请元月砂,言语还算十分恭顺,可见豫王态度也还是不错的。 绿薄凉润的嗓音却也是禁不住添了几分淡淡的尖锐:「既然是如此,昭华县主是记恨王爷了?」 元月砂一脸惊讶之色:「绿薄姐姐何出此言?月砂可绝没有这样意思。天冷要下雨,天热出太阳,你会因为下雨天而心生怨怼?豫王殿下既然是尊贵的人,那尊贵之人自然也应该又尊贵之人权力。月砂哪里来这般大的胆子,居然胆敢怨怪王爷。」 她莲步轻盈,靠近了绿薄,在绿薄耳边小小声的说道:「绿薄姐姐不会是期盼我说王爷不是,然后,却在王爷面前告我一状,让王爷觉得我不好吧?」 绿薄心头一紧,元月砂此语,可谓正好说中了绿薄的心思,让绿薄内心之中浮起阵阵恼恨与惧意。 说到底,元月砂到底也是被豫王弃过。 这女人总是小气的,扪心自问,绿薄心忖自己若被豫王殿下如此相待,也难保不会心生一缕浅浅的怨怼,不自禁的内心不是滋味。 倘若元月砂稍有怨怼之色,那么绿薄自然也是会趁机在豫王跟前进言,只说这昭华县主,只恐怕已经是有了记恨之心。 然而如今,眼前精緻的脸蛋之上,却也是不禁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少女的眼中,好似浮起了一层浅浅的水色,竟似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儿。 蜡烛光辉映衬之下,这元月砂竟好似一个妖物,一双与年纪不符的奇异深邃的眸子静静的盯住了绿薄,竟好似瞧出了绿薄的内心所想,让绿薄心尖儿一阵阵的发紧。 绿薄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竟不自觉的有些狼狈。 她一张口,缓缓说道:「昭华县主何出此言,你既然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我自然也是盼望你和王爷不要生出什么嫌隙。」 可恨元月砂竟似没脸没皮,都被豫王如此相待了,唇角却也是浮起了浅浅的笑容,竟似丝毫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人。 不错,绿薄自忖自己在王爷的跟前,还是有那么一些地位,在豫王府中,她也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势力。可是上一次元月砂警告得对,豫王是何等聪慧之人,倘若自己耍弄手段,百里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元月砂心存嫉恨也还罢了,倘若对百里炎做出了什么欺瞒之事,只恐怕她也是会被万劫不復。 倘若元月砂当真流转了一缕怨怼之色,她自然会添油加醋。可是如今,元月砂没有,分明也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儿。既然是如此,给绿薄天大的胆子,她也是断断不敢无中生有。 元月砂却浅笑:「绿薄姐姐这话儿可是言不由衷了,正因为我是王爷心尖尖的人,故而正因为这样子,方才也是扎了绿薄姐姐的心了吧。月砂更是觉得,说不准,月砂偶尔的失宠,王爷给月砂的那片天偶尔就阴云密布,绿薄姐姐也是不知道费了多少苦心吧。」 一番却也是说到了绿薄心尖尖里面去了,让绿薄浑身上下,不自禁涌遍了一股子淡淡的凉意。 是了,自个儿这些日子,是用尽了费心,用了很多手段。 这个南府郡来的乡下丫头,却也是让绿薄产生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自个儿跟随了豫王多年,元月砂显得很不一样的!这些年来,豫王身边那么多的莺莺燕燕的,却也是没有一个,好似元月砂一样,能让绿薄生出了这样子浓浓的厌憎之意,不喜之情。 当元月砂被百里炎拒之门外时候,她不自禁的有些窃喜。原来王爷还是这样子的冷漠,冷口冷心,对元月砂也是不过如此。 谁能料想,过了几日,这什么都变了。 换做旁人,甚至元月砂若是个男儿身,百里炎是绝对不会将捨弃的棋子再要回来。 一次捨弃,足以令人寒心,便是拢回来,那也是不见得会忠心了。 然而面对元月砂,百里炎却也是破了这个例子。 绿薄内心微微发酸,她甚至不觉隐隐预料到了,等元月砂回到了豫王身边时候,却也是一定会更加的受宠! 而自己呢,还妄图元月砂稍露哀怨之色,趁机挑拨。岂料这小丫头年纪小,心计深,却是笑吟吟的,根本没有顺自己的心意。 如今元月砂句句讽刺,撕破面皮,那些个言语,更是让绿薄为之一阵子的心堵! 却也是万分恼恨,心口沉郁,竟似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绿薄将略略颤抖的手掌,收纳入衣袖之中,温声言语:「昭华县主误会妾身了,妾身一心一意的爱慕王爷,体贴王爷。自然是爱王爷之所爱,恨王爷之所恨。如今昭华县主既然是王爷最心爱的东西,那么也自然就是绿薄的心爱之物了。」 这些话,她知晓昭华县主不会相信,可是不相信又怎么样,这样子周全的话儿,自然也是挑不出错处。 然而饶是如此,那股子气恼的感觉,却也是逼得绿薄有些个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急躁的说道:「王爷还在等着昭华县主,县主何必在这儿与奴婢纠缠。」 元月砂微笑:「既然王爷又宠爱月砂了,月砂不免恃宠生娇。难得有这样子的机会,让王爷等一等,王爷怎会跟我这样子的小女孩儿计较呢?更何况,王爷弃了我一次,以王爷的性子,必定会令人仔细观察,瞧我可有什么怨怼之色。那么今日我见到绿薄姐姐,说的每一句话,随行的侍从之中,必定会有耳目,一五一十的传入王爷的耳中。那么王爷,也会听一听月砂那些个胡言乱语,比如对绿薄姐姐你的诛心猜测。这让我呀,觉得非常有趣。」 绿薄一怔,旋即薄怒,咬牙切齿:「你!」 元月砂若不说,她还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小蹄子的居心。然而元月砂这样子一说,绿薄却也是不自禁这样子的反应过来。 她顿时冷汗津津,出了一声的汗水,一阵子的恼怒,一阵子心慌。 不错,豫王自然会令人观察元月砂,而且也绝对不会听她绿薄一面之词。故而这些个随行之人中,必定会回报元月砂的反应。 而元月砂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儿,都会一五一十的,都是传到了殿下的耳中。到时候,殿下纵然不会大怒,也是让自己丢尽了脸面。 说不定,还会思考元月砂的话,思考自己可如元月砂所言,当真因为嫉妒,就干涉他的种种事故。 想到了这儿,绿薄不自禁的不寒而慄! 那惧意之中,又顿时滋生了浓浓的愤怒。 她死死的盯住了面前的面孔,自己隐忍的愤怒,如今涌上了心口,冲撞得绿薄心口一阵子的发疼。 明明平时自个人是善于忍耐的,可那假意和顺的虚伪面具,如今却也是终于被生生的撕破了,绿薄脸上恨意浓浓。 绿薄瞧着眼前这张巴掌大些的精緻脸蛋儿,瞧着元月砂唇角的浅浅的笑容,蓦然伸出了一股子冲动,想要狠狠的一巴掌,抽打在元月砂的脸上。 饶是如此,最后理智还是压抑了愤怒。 绿薄死死的抿紧了唇瓣,努力让自个儿心气儿平復,压下了胸中的浓郁怒火。那么一双恼恨的眸子,如今却也是不自禁的灼灼生辉,可到底也没什么极为逾越的举动。 待平復了心绪,绿薄却也是艰涩无比的说道:「昭华县主,请吧。」 她的内心好似有一把刀子扎,扎得心口流血,然而忍耐已然是绿薄多年来的习惯了。 为了百里炎,她宁肯委屈自己,委屈到了极处。 便算低入尘埃,那心尖尖的,也好似有过了一缕欢喜。 元月砂却不自禁笑眯眯的:「看来还是有豫王殿下的宠爱好,这有宠,还能玩玩绿薄姐姐。绿薄姐姐貌似是墨夷七秀,也不是一般的女郎。姐姐可知晓,越是这样子,越能取悦别人。」 一番话又再次让绿薄心血上涌,而一旁的侍卫个个不敢说话,更不敢掺和什么 这绿薄姑娘,在府里面,那可是个厉害的人。这豫王府里面混着的,又有哪一个会是心慈手软好对付的。 想不到这元月砂,这昭华县主,却也是分明这样子故意挑衅,乃至于将绿薄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过这昭华县主原本就带着三分邪气,行事更是古怪而偏激,她闹腾出的事情,如今满京城都是知晓了。只怕陛下,也为这个女子头疼。 元月砂嫣然一笑,却也是起身离开,那素色的裙摆之上,那绣的花朵儿,伴随主人的行走,却也是不自禁的片片散开。
172 讨要脑袋 元月砂嫣然一笑,却也是起身离开,那素色的裙摆之上,那绣的花朵儿,伴随主人的行走,却也是不自禁的片片散开。 绿薄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的身影,眼前一切竟似有些模煳而朦胧。自己等待多年,耗尽了青春,然而等来的却是比自己年轻、美貌的妙龄少女。她从前发狠似的想,王爷更瞧中一个人的本事和能力,至于皮相容貌,也不过是虚妄,豫王岂会如此肤浅?纵然百里炎冷情,只要自己有本事能帮助王爷,那么自个儿在百里炎的心中,自是有些个不同之处,总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然而如今,有一个女子比自个儿年轻貌美也还罢了,她居然也是个极有本事的,论心计,自个儿竟似有些不如。 元月砂那道纤秀婀娜的身影,瞧着竟似说不出的刺眼,竟让绿薄生生升起了一缕想要撕碎的冲动。这样子想着,绿薄那清秀隐忍的面颊之上,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模煳的笑容。 这昭华县主如此轻狂,岂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以为自个儿当真便能扶摇而上,却不知晓步步刀锋,危机重重。 稍稍不慎,必定是会粉身碎骨的。 而元月砂再次轻盈的踏上了豫王府的马车,她轻轻的提起了百里炎赠予自己的玉牌丝带,瞧着这枚玉牌滴熘熘的轻盈的转圈儿晃动。嫣红的绳带却也是轻盈的系在了那雪白葱根一般的手指头之上,颜色与元月砂雪白葱根也似的手指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而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流转了几许深邃的光彩,目光晦暗不明,让人瞧不出她内心所思所想。 她精緻面容之上,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冷笑。 豫王善于笼络人心,当他待你温柔之后,你自是不免觉得好似千宠万宠。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荣华富贵,都是唾手可得。可一旦他不宠你了,自然是冰雪加深,入落冰窖。然而元月砂内心之中,竟无半点感觉。这所谓的龙胤贵族,自己周旋其间,不就是相互利用? 百里炎冷酷也好,多情也罢,于元月砂而言,都无甚差别。豫王所赐的身份地位,华衣美食,府邸奴婢,元月砂本来也没有稀罕过,自然没什么所谓的动心。 可这样子自负的男人,倘若瞧上你了,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便会除之而后快。 招惹了豫王殿下,可是没那般容易可以摆脱。除非她这个元二小姐,彻彻底底,从京城之中消失。否则自个儿,倒也只能继续和百里炎纠缠下去。虽然,这未必是一桩坏事。毕竟若能成为百里炎真正的心腹,也能藉助百里炎的势力,解决许多的事情—— 元月砂眼中光彩沉润,禁不住若有所思。 马车滚滚,也不多时,便已然到了豫王府邸。 元月砂纤秀的身子轻盈的下了马车,唇瓣轻轻的翘了翘,那纤纤莲足,却也是极轻盈的踏入了这府邸之中。 那眼波流转间,竟似生了些个些许淡淡的幽润光彩。 房间之中焚烧了极为上等的水沉香,一股子透人心脾的芬芳,便是这样儿轻盈的充斥于整个房间之中。而薄绢纱帘儿轻垂之间,却见一道身影,若隐若现,赫然正是百里炎。纵然被轻轻遮挡住了视线,然而男人通身所散发的锋锐霸道之气,却也是遮掩不住的。 元月砂更是不觉轻轻一福:「月砂见过王爷。」 她清灵妙曼的身子落入了百里炎的眼中,竟让百里炎眼神不觉深邃了几分。 「听闻今日月砂,咄咄逼人,逼得陛下处置了萧英。堂堂一个北静侯,如今也是已然入狱。月砂果真是好本事。」 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娇柔说道:「月砂也是知晓自己此举,未免是有些轻狂,更有些无状。可谁让月砂,就是这样子的性儿,不依不饶的,一点儿也不知晓什么叫做宽容大度。谁让萧英欺辱于我,闹得月砂也是迫不得已,如此为之。月砂,月砂也是并不想闹成这样儿。」 这一番话儿说出口,元月砂竟似带着几分怯生生,娇滴滴的模样。 明明是心狠手辣,咄咄逼人的女子,如今偏生在百里炎面前故作娇弱。 然而这内外之间的截然不同,却也分明让元月砂沾染了一股子别样的风情。 绿薄生恼,王爷可是不能瞧着这贱婢柔顺,当真被她哄得回心转意,又将她给宠上了。 百里炎唇瓣却不自禁的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一时未曾言语。 莫浮南却向前一步,咄咄逼人:「昭华县主如今这般姿态,倒是令人费解无比了。区区退亲之事,怎么就让昭华县主居然是如此的记恨,萦绕于心,乃至于竟似步步紧逼,不依不饶。」 「昭华县主明明得了朝廷的册封,身份尊贵,一时无二。加之王爷呵护,一番恩宠,那更是前途似锦。纵然县主嫁入了北静侯府,所得到的也绝不会有如今这般多,更不必提县主早就羞辱了萧家,出了一口恶气。饶是如此,昭华县主却插手贞敏公主的姻缘,不依不饶,得罪王爷,失去了豫王府的支持之后,居然仍然去撩拨陛下,惹得陛下生怒。却不知,昭华县主此举,又是何用意?恐怕不但是浮南费解,便是满京城的人,也没有几个不心生疑窦的吧。」 「这自然不免让浮南联想篇幅,联想到咱们这位萧侯爷的生平之事。萧英虽然私德可议,品行不堪,令人不齿。不过他为陛下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招惹了许多仇家。而这些仇家,很多都是对龙胤不满,觊觎中原的逆贼!而这些逆贼,手腕更是层出不穷!元二小姐打小就是不受宠,没人管束,又深恨父母。倘若,早被这些逆贼引诱,利用这些逆贼相助谋取权势地位,又为了回馈这些逆贼,将这龙胤中流砥柱一根根的毁了去——」 莫浮南冷冷说道:「元月砂,你到底是何居心?」 一番言语,竟似锋锐入骨。纵然是没有将全部的谜底猜透,却也已然是将部分事实给扯出来。 元月砂心里也是不觉冷笑三声,好一个莫浮南,果真不愧是豫王殿下心腹幕僚。 他武功不行,当年被自己生生划破了俊秀无比的脸蛋。可是莫浮南心计却比武功厉害多了。 如今莫浮南步步紧逼,言语之中的居心,简直是令人不寒而慄,这分明是要将元月砂置诸死地。 而站在一边的绿薄也是不觉吃了一惊,莫浮南私下也跟她言语说,说他对元月砂颇为生疑,并不信任。到底是同门中人,绿薄也觉得莫浮南跟她是一条心。只不过却也是没想到,一向沉稳的莫浮南,居然会在王爷的跟前,当面质问元月砂! 旋即绿薄脸颊之上不觉浮起了淡淡的喜色。 她知晓,莫浮南在百里炎跟前受宠,既然是如此,莫浮南说的话儿,百里炎必定也是会上心几分的。倘若如此,就凭莫浮南这轻轻的几句话,元月砂便是休想再得宠! 想到了这儿,绿薄那清秀脸蛋之上一双秀眉却也是不自禁的轻轻的松开,不似之前那般皱着了。 元月砂心里却是冷笑了两三声,不过莫浮南虽然有几分聪明,可终究不能待自个儿如何。 她轻轻的抬起了精緻的小脸,却也是不禁笑吟吟:「莫先生,当初是你挑中了月砂,替月砂说项,让月砂得到了王爷的留意。想不到,今日你居然是这样子说。」 少女的面容清纯若水,秀丽可人,虽然不算是美得惊心动魄惹人眼球的那种,可那乖巧可爱的模样,却颇有些邻家少女的天真可亲。 莫浮南面颊后面的俊容,却也是一派平静,不为所动。 「纵然没有浮南的举荐,想来昭华县主也会有别的法子,用来亲近王爷!」 元月砂唇瓣绽放了浅浅的笑容:「莫先生当真是抬举月砂了,遥想当初,蔺公子兇狠无匹,想要杀了我,是莫先生加以劝阻。之后,更对我有举荐之恩,让我有机会得到了王爷这样子绝世枭雄的亲近与呵护。无论怎么样,我待你总是有那么一份感激之情。我一直以为,莫先生是个温雅君子,一心一意的为王爷着想。然而我却也是想不到呀,莫先生居然是心存嫉妒,嫉妒我更得王爷的宠爱,嫉妒我的聪慧才智,嫉妒到想要置我于死地!」 莫浮南也料到元月砂不会乖巧认罪,眼前女郎原本就是个极聪慧狡诈的人物,然而饶是如此,莫浮南心中疑窦已生。便算元月砂舌灿莲花,做出了种种楚楚可人的姿态,都无法动摇莫浮南那宛如铁石般的心肠。 然而莫浮南万万没想到的则是,元月砂居然是反咬一口,一张口,居然是这样子的言语。 只听得莫浮南也是措手不及! 而正因如此,莫浮南却也是禁不住冷笑:「元二小姐果真是个手腕厉害的女子,一张嘴可当真是伶牙俐齿,居然会反咬于人。」 元月砂不动声色:「月砂这颗明珠,暗投在南府郡,可惜自己是女儿身,打小就备受欺辱。不过纵然我如何不甘,却也不敢妄想自己能攀附上豫王殿下。当初明明是莫先生举荐,才让我得到如此的机会。想不到莫先生身为谋士,这话随便一说,嘴一张,这好端端的,就变成我存心不良,亲近豫王了。就当月砂心眼儿小,觉得莫先生是因为心存嫉妒,所以想要将我置诸死地呢。」 莫浮南冷笑:「果真是伶牙俐齿。」 如今元月砂倒没顶着一张精緻小脸,做可怜状了。他越发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王爷是世间枭雄,以后必定能成大事,又怎么能让这样子的女子,在以后坏了王爷的大事呢? 元月砂越是狡诈多智,越是令莫浮南心生怀疑。区区一个南府郡的姑娘,未免聪明过头了,说不准,是有什么人暗中栽培,一番指点! 元月砂也冷笑:「想来莫先生不止一次在王爷面前说项,中伤于我,王爷逐我出门,这大约也少不得莫先生的功劳。绿薄姐姐心存嫉恨,几次三番的为难月砂,而莫先生的大师兄蔺苍,也因为我揭破范蕊娘的事情,被王爷责备,断去了手指头。想来莫先生必定要说自己是一片冰心,所有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好,竟似对月砂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 莫浮南面色沉了沉,这小妮子倒是挺会挑拨离间。 他冷笑:「我对王爷自然是一片冰心。」 元月砂也不理睬他,继续娇滴滴的说道:「不遭人嫉是庸才,就算因为莫先生不满月砂,做出些个欺负月砂的事儿,可是莫先生既然对月砂有恩,月砂也是不见得跟你计较不是?却没想到,莫先生咄咄逼人,只手摭天。看来王爷要用什么人,就离不开你们这些墨夷宗弟子的摆布。蔺苍可以背着王爷以王爷之名私辱范蕊娘,绿薄可以羞辱月砂自命可以在豫王府只手遮天。利益相关,只要得罪了墨夷宗弟子,便不配也不能留在豫王身边。就算是偶尔得宠,也是会被墨夷宗弟子联手压制,倘若逼不走,就要将人给逼死!」 莫浮南初时还算淡然,任元月砂如何反咬,都是十分淡定。他也相信百里炎的智慧,更相信自个儿在百里炎心目之中的地位。王爷知道自己为他做了多少事情,区区言语,又怎么能挑动王爷与他之间的关系。 他原本以为,无论元月砂说什么,自己都是不会在意的。 然而如今,他面色终于有些难看了,甚至有几分急切:「你休要胡言!」 元月砂可是正巧挑拨到了那等痛处,让莫浮南竟也不知所措,一阵子的不安稳。 结党营私,联手欺主,这可是任何主子的大忌! 偏巧元月砂一番话儿说出来,虽然是有那么点夸张成分,可是却举例属实,说出来很有那么回事儿。 莫浮南原本是气定神闲的,一派闲云野鹤的谋士风采,很有点智者谋心,风轻云淡的调调。可是如今,他却不自禁气得身躯颤抖,很是恼恨! 元月砂,她实在是太可恨,她怎么敢,又怎么能这样子说。她好大的胆子,如此轻狂,如此无礼,不知分寸,不知所谓! 元月砂流露出一派假惺惺的楚楚之色:「这但凡依附豫王的人才,哪个不看墨夷宗弟子的脸色,总是要讨好了豫王看重的那几个,才有晋升之阶。一旦被墨夷宗弟子所厌憎,必定不能出头。也就月砂性子直,是个傻子,不会讨好人,这直来直去的,想不到墨夷宗居然是要我的命了,一个什么叛党余孽的帽子扣过来,月砂还能活?你们居然要杀了我,这简直是没有将王爷放在眼里!」 且不说莫浮南被元月砂气得满脸通红,便是绿薄也是脸色大变! 这妖孽简直是诛心之论!一番言辞凿凿,胡言乱语,竟似戳中了什么隐秘。 「元月砂,你居然还敢在这儿胡言乱语?」绿薄娇声呵斥! 联想到元月砂在那酒坊之中的胡言乱语,这小蹄子当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挑拨离间。 这份森森狠心,当真可诛! 绿薄眼中,一缕杀机,一闪而没。若留着元月砂,只怕对自己,对墨夷宗都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元月砂,不能留! 绿薄颤声说道:「说你是叛贼余孽,你便顾左右而言他,挑拨离间,使尽了这种种手腕。瞧来便是因为你心虚,故而方才是如此。」 莫浮南也不觉沉声说道:「王爷,这昭华县主,确实也是颇有古怪,似是有些个不对劲。」 只不过别人越是生气,元月砂反而是不生气了。 她反而心平气和,话里有话:「如今瞧来,王爷还没说话,有些人已然替王爷拿了主意,不但拿了主意,而且还非得逼得王爷顺他之意。豫王殿下,不如让月砂一死,倒免得坏了豫王府的和气。」 莫浮南已经,知晓自己恼怒之下,言语不觉过于逾越。 他赶紧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沉声说道:「王爷,浮南失言,并无此心。」 绿薄也一愕,眼见莫浮南如此,想来这其中必定是有个什么错处。 她也是不觉跪下来,一时不知晓说什么,干脆也是不吭声。 只不过,绿薄心里也不觉有些气闷。好似他们这些墨夷宗门人,也算是跟随豫王颇久了。他们也算是一片忠心,更为豫王立下无数功劳。总不至于,因为元月砂这娇滴滴的几句话儿,便心生嫌弃吧。 莫浮南心里却通透,这做下属的无论立下多少功劳,有些地方,总是不能加以逾越的。 绿薄身为女子,身陷情障,那也罢了。 可是自个儿,今日被元月砂几句话一激,竟也言语有失。 莫浮南心思重,难免想得多一些,如今竟不觉冷汗津津。 耳边却也是听到了百里炎有几分戏嚯的声音:「阿南,你向来自负聪慧,性子也很沉稳,想不到今日遇到了一个对头。一个小姑娘几句话,倒是惹得你如此失态,要是传出去,只怕豫王府上下,也是没人相信。好了,不必跪在地上,你且起来吧。」 百里炎的含笑,轻轻的几句话,倒是解了这尴尬之局。 莫浮南也是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王爷果真颇有手腕,轻轻的几句话儿,便是解了自己困顿之局。 豫王果真是一方雄主,气度恢弘,也是容下了自己的无礼。 饶是如此,有些事儿,自个儿也是要小心一二,不可逾越造次。 绿薄倒是盈盈起身,心里不自禁有些痛快。这些日子,自个儿因为元月砂的事情,心里面老是沉甸甸的,老不痛快了。如今绿薄心里面松了松,倒是舒坦了许多,好似略略透了一口气。 也是,自个儿这些人,也是跟随豫王殿下多年,这情分自然是极为不一样。这区区元月砂,不过是才跟随王爷没多久,能有几分分量? 豫王,也不过是见着元月砂新鲜,多玩一玩儿。等这兴头过来,豫王如此英雄,又怎么会对一个小丫头上心? 元月砂却手指头轻拂过了衣摆,心里面冷笑。这莫浮南也还罢了,还算是知晓进退。至于这个绿薄,不知道好歹自以为是的蠢货,自己若要耍弄手段,弄死绿薄,那也是轻而易举。只不过如今,元月砂还没有心生杀意。绿薄若以后只是言语挑衅,她可以视若无睹,要是胆敢弄鬼,自己也不会客气,也是会取绿薄性命。 她轻轻的抬起头来,言语柔柔,眸色似水:「是月砂不是,一时任性,言语顶撞,居然是吓坏了莫先生了。莫先生,你瞧我年纪小,不懂事,就不要跟我计较,更不要和我生气了。」 元月砂又故意装嫩,装起了柔弱起来。 而莫浮南心尖尖的却也是苦笑,一时不好说什么。 他果真是没瞧错元月砂,这南府郡的元二小姐果真不俗,是个厉害的。只不过这样子的她,又仿佛是那么一柄双刃的宝剑,锋锐无比,不好驾驭。莫浮南跟随豫王殿下多年,知晓百里炎的性子,越是危险的东西,百里炎越是喜爱。 元月砂温柔沉沉的说道:「若非月砂让莫先生误会,莫先生也是不会觉得月砂有异心,月砂会对王爷不利。其实,月砂如此不管不顾,针对萧英的理由,也是十分简单。」 这倒是让莫浮南有些好奇了,甚至在场别的人,包括豫王百里炎,内心之中却也都不自禁的升起了一缕好奇之意。 那就是,元月砂对萧英如此不依不饶,这其中理由究竟是什么? 元月砂却也是轻轻的抬起头,唇角噙着一缕轻笑,然而那眼中的寒光却也是不自禁的越浓:「只因为萧英与我有了婚约,却因为拥有了贞敏公主,因而便将我弃如敝履。月砂不依不饶,便是这个理由。」 绿薄冷笑了一下,想要说些个什么,那话儿到了唇边,也是没有说出口。 不过面上不信的神色,却也是不自禁的透了出来。 元月砂却言笑晏晏:「这别人瞧来,我是因祸得福,得到了朝廷的补偿,做了名正言顺的县主了。这比做了侯夫人,还要威风。就算被人羞辱了,也羞辱出了喜事来,我原本不该有什么不欢喜的。可是,月砂生来就是有个怪癖,若是被人欺负了,这心里面就会十分记恨,咽不下这口气,日日夜夜,便是气闷难当。除非,将这个欺辱我的人给十倍奉还了,我这心里面,才能消这口气。」 「什么昭华县主,什么豪宅奴婢,这些东西,月砂统统不稀罕。人生在世,我就是要争这一口气,气不能消,这心里面就会不痛快。倘若一国之君,说好了与别国的公主联姻,人家却毁了婚事,另嫁他国。倘若发生了这件事情,天子一怒,便会流血千里,便要以血来洗刷这样子的屈辱。」 「你们定然会说,你元月砂不过是南府郡的旁支女,身份低微,却如此自比,简直是自抬身价,不知晓天高地厚。不错,在你们瞧来,我是个低贱出身。可是在月砂自己瞧来,这全天下的人,却也是没一个比我自个儿要紧。我受了委屈,便算对方身份尊贵,也绝对不能平白受辱。什么所谓的补偿,我也是一点儿也不稀罕,也弥补不了我的尊严。」 「我宁可自己死了,也是要出这口气。」 她说得这样子的坦坦荡荡的,说得这样子的理直气壮,明明是些个有些荒唐的言语,然而竟然听着的人,竟然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缕感觉,那就是元月砂当真便是这样子想的—— 纵然她是疯子,可是偏生就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以为的。 莫浮南的内心,更是不自禁升起了一缕淡淡的凉意。这位南府郡的元二小姐,分明便是个十分厉害,锋锐无比的野兽,也不知道这头披着娇柔皮囊的野兽,会不会将豫王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元月砂微笑:「王爷可是会觉得月砂很可怕,很兇狠,很不可理喻?我出身卑贱,又怎么敢奢求什么尊严。就算被萧英羞辱了,得了些好处,也应该欢天喜地了。是月砂自个儿,不知晓好歹。」 而百里炎却也终于缓缓的起身,就这样子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 他那金属色的眸子,闪动了异样的光彩,落在了元月砂娇嫩的脸颊之上。 不知怎么了,元月砂竟觉得百里炎的眼睛里面,仿佛是有些个别的什么异样的含义。 那样子古怪的感觉,却也是一闪而没。 旋即,元月砂只觉得自个儿肩头一热,却是百里炎的手掌缓缓的落在了元月砂的肩头。 「不,你这样子并无错处,人生在世,就应当如此。」 百里炎缓沉的嗓音,竟似有些个金属清越之声。 元月砂垂下头,却也是一派柔润之色,却也是暗中翘起了唇角。 正因为对方是百里炎,元月砂才精心炮制了这么一番言语。 毕竟,自己不依不饶的要弄死萧英,总是会惹人疑窦,纵然没有莫浮南,别的人也是会好奇。 既然是如此,自己便应该弄出来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还能够取信于人。 百里炎是冷宫不得宠的皇子,他一步步的,爬上了高位,并且得到了如今的地位。这其中的动力,自然是因为他不满意冷宫的待遇,想要得到尊严,想要爬到别人的头上去。 当他身为卑微的时候,一定会如自己刚才所言,那般恶狠狠的发誓过。 而这样子的话,方才能打动百里炎,让百里炎体谅一下自己一定要弄死萧英的心境。 当然,若自己是男儿身,这样子的一番话,必定能惹起百里炎的忌惮,甚至是森森杀机。然而如今,自己是女儿身,容貌纤弱,姿容娇美。百里炎不但名义上想要征服自己,想自己成为他的谋士,他还想从男人方面,征服自己,想自己成为属于她的女人。既然是如此,他的女人和他志趣相投,自然更惹他喜欢了。 元月砂甚至颇为不屑的想,百里炎总是对自己做出的那些暧昧举动,不就是故意撩拨,却只是试探,并不打算真正付出什么吗?倘若自个儿傻傻的就以为豫王殿下情有独钟,自个儿与众不同,那不过是自取其辱。一个弄不小心,就好似绿薄这样子,多年来满怀希望,结果什么都没有。 倘若自个儿是个年纪尚轻,与容貌相符合的妙龄女子,也许在豫王滔天的权势之下,加上这种种荣华富贵砸来的虚荣,说不准当真会心神动摇,生出了几分情愫。 可惜,自己所拥有的是一颗冰心,才不会为之所动。 虽然元月砂不愿意以欺骗感情的方式,前去復仇。不过先撩者贱,既然百里炎故意以暧昧举动引诱,也怪不得自个儿也是设局回应不是。 她乖巧的垂下头去,雪白的脸颊之上却也是浮起了一片水润的潮红。 「王爷如今又对月砂照拂有加了,却也是让月砂不自禁想起了之前王爷的冷待。豫王殿下,你虽然没有羞辱我,却不免让我这个女孩子患得患失,心心念念的,当真不知晓如何自处。」 百里炎面色变幻,元月砂这样子撒娇似的口吻说话,他先是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意,随即又有几分欢喜。元月砂这样子,倒好似动了心。然而转眼间,他顿时想到了元月砂的狡诈,而元月砂平素,也喜欢用那等故意做作,温温柔柔的口气。如今这份娇羞味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患得患失。可最后冷静下来时候,却也是不自觉的为之而心惊。自己种种想法,本来就是与平素不一样,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女子一番不知真假的言语几番猜测,乃至于令那心绪浮动。 正如元月砂猜到那样,百里炎之前虽然是对元月砂颇有兴致,可是那也不过是一场极为有趣的博弈。 百里炎手握大权,从区区冷宫皇子爬到了如今的位置,杀伐无数,行事果断,手底下也是不知晓沾染了多少血腥人命。而对于各种人才的笼络,百里炎也是轻车驾熟,更手腕贤淑。他更知晓,如何去做,能让人轻而易举,为他而死。 元月砂的牴触倔强,倒是令他耳目一新,加之这女郎这般聪慧可人,不免让百里炎更为上心一些。而少女的秀丽妩媚,与众不同,也偶尔令百里炎不觉为之而有所心动。可也仅止于此罢了,也并不会有太多。当元月砂不依不饶的对付萧英时候,他觉得元月砂空有才智,却耽于男女之情,也是不过如此罢了。 故而,他将元月砂弃而不用,并且决意不见。 然而如今,百里炎竟觉得当着有几分的触动心底的砰然心动! 他一挥手,让莫浮南和绿薄退下去,绿薄虽然是并不乐意,却也是只能顺从。 「那是因为,本王和月砂相互之间,了解得还不够多,不免有些误会对方。」 元月砂仰头,微微一笑:「可当豫王殿下肯如此宠爱,再接我入府,月砂已然是十分开心,再无惶恐。如今月砂恃宠生娇,想再要一物又如何?」 百里炎挑眉,却也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元月砂眼底深处流转了几分急切和贪婪,甜美的少女嗓音也是不自禁添了几许沙哑和血腥:「脑袋,月砂想要萧英的脑袋。萧英不是还没有死,月砂可是想要亲自动手。」
173 多重身份 元月砂眼底深处流转了几分急切和贪婪,甜美的少女嗓音也是不自禁添了几许沙哑和血腥:「脑袋,月砂想要萧英的脑袋。萧英不是还没有死,月砂可是想要亲自动手。」 纵然是豫王百里炎,那也是不自禁的略略有些个惊讶之意。眼前的少女顶着那么一张精緻俏丽的脸孔,嗓音更是甜糯糯的煞是好听。然而那所言所语,竟是如斯兇残,蕴含了浓浓的杀意。 「如今萧英尚未定罪,陛下落狱也不过是拂不过脸面。而月砂却已然彻底得罪了陛下和萧英了,却没想到此时此刻,豫王居然肯请我到这府上。这宛如一场春雨浇灌了干涸的大地,既然月砂已然和萧英水火不容,那么月砂能到豫王府上,足以证明萧英已然是大势已去,命不久矣。」 「既然是如此,豫王何不给月砂这么个恩典,你知道的,月砂真的是,好生讨厌他,甚至想要亲手杀了他。若豫王殿下能让月砂称心如意,那么月砂必定也是会对豫王感激涕零。」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不动声色的挣脱了豫王的手掌,退后一步,轻轻一福:「还请豫王成全,顺了月砂这个小女子的心愿。」 百里炎不动声色的说道:「怎么月砂,你如此言语,不本王惧了你。」 元月砂轻轻的嘆了口气:「那些个乖乖巧巧,柔柔顺顺的,温良贤淑的女子,虽然难求,王爷看来不怎么喜爱啊。不然,早就纳了几个在身边。更何况王爷纵然纳了,这温顺善良的姑娘,自然是养在了深闺,好生宠爱,倍加呵护,爱惜得紧。这替王爷出主意,满腔腹黑,算计杀人的,只恐也还得月砂这般心狠的。」 她伸出一双雪白娇嫩的双手,如今这双手,轻轻的翻转。这一双书虽然干净柔软,却也是隐隐透出了若隐若无的血腥气。 百里炎蓦然凑过去,缓缓说道:「月砂放心,本王怎么会惧,你这个样儿,我可谓是喜欢得紧。而且以后,本王是绝不会再弃了你的。」 那轻微的唿吸拂过了元月砂娇嫩的脸颊,没来由的勾起了元月砂心尖的一缕的厌憎之意。 然而元月砂面颊之上,却也是窥测不出半点的端倪。 少女一双眸子,水色流转间,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那缕缕异色。 她当然要送萧英最后一程,不仅仅是因为萧英双手沾满了苏家满门的鲜血,还因为萧英知晓那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这个秘密,元月砂当然是要亲自盘问,不依不饶,不欲假手于人。 她心里面蓦然浮起了一缕嗤笑,豫王殿下,只盼那个人可不要是你。 少女稚嫩的脸颊之上,一双眸子却蕴含了深深的老成,蕴含了浓浓的算计。 那花蕊之中,却分明饱含了浓郁的毒汁,竟不觉隐隐有几许的触目惊心。 元月砂轻盈的跪在了地上,少女娇嫩的嗓音蕴含了浓浓的感激:「那月砂,就跪谢王爷对我的恩宠。」 她情不自禁的想,十多年前,自己眼睁睁的瞧着苏姐姐离开时候,遇到了白羽奴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也不过是长大些的狼崽子。 是白羽奴教会了自己这些,阴谋算计,虚以委蛇,纵然是到了龙胤京城,自个儿也是游刃有余。 四年之前,白羽奴这个人,就好似一团空气,一片云雾,就忽而从人世间消失了。鲜少有机会,听见对方的只言片语。 然而这个人的名字,却也是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的心里面,没一刻能够忘记的。 这个混蛋虽然是消失了,可总有一天,自己会找出这个人,然后用这双手,将他死死的攥紧在自个儿的手中。最后,再狠狠的撕碎。 自己要让他知道,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却也是会狠狠咬人的。 到时候,再让白羽奴知晓自己青出于蓝。 欺骗兇狠的小狼,那可是要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而如今,她却也是万分娇柔的,轻盈的伏在了百里炎的跟前。 她纤弱的背影,好似轻柔的蝶翼,流转了一派柔和美好,却好似一不小心,就是会被生生弄碎了去。 花园之中,绿薄却也是不自禁的一阵子的心烦气躁。她手一伸,便是轻轻的摘了一朵花儿,旋即又一点一点的狠狠揉碎了。她素来便是善于隐忍,如今却也是掩不住内心之中缕缕恼恨之意。那清秀的脸蛋,竟似生生扭曲。 好半天,绿薄才生生的压下去胸中的一缕缕的怒火,努力让自己清秀的脸蛋也是恢復如初。 她唇角挤出了一缕笑容:「莫师弟,放心,放心,我们跟随豫王殿下多年,这情分自是不同。说句不好听的,只恐豫王殿下也是离不开咱们。纵然这次不能弄死这元月砂,以后总是有机会的。那样子区区一个小女子,自负聪明,王爷是一时昏了头了。等王爷一清醒,哪里还会要这个。咱们墨夷宗在王爷跟前的地位,究竟是不会变的。」 她这样子说话儿,说是宽慰自己的师弟,然而实则却仿佛是个自己说的。 由着心里面如此念叨,方才能安抚几许说不出的焦躁。 莫浮南原本容色阴郁,如今却忽而一怔,不觉说道:「师姐何出此言?浮南今日劝说殿下言语,全是为了王爷以后大业,绝无争宠之心。」 说到了这儿,莫浮南嗓音艰涩:「我原本只道那元二小姐狡黠狠辣,挑拨离间。岂不知,连绿薄师姐,也是如此想我,瞧来我行事,确实有些个不妥之处。」 绿薄一愕,旋即面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抹红晕。 她心里面暗暗的轻啐一口,却也是一阵子的不是滋味。 这师弟这样子一说,岂不是衬托出自个儿的小肚鸡肠。 自己不过是跟莫浮南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岂料莫浮南居然还拿话儿来压自己。 这般想着,绿薄心中却也是觉得好生没趣儿。 莫浮南容色微凝,却也是缓缓说道:「浮南还有几句话相劝,那元二小姐聪慧多智,师姐最好不要与她为敌。她善于摆布人心,而师姐又这般不知晓分寸,若有一日王爷容不得你,只怕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绿薄为之气结,清秀的脸孔却也是不觉微微扭曲:「王爷绝不会如此无情无义,如此待我。我跟随他身边多年,耗尽青春,为了他做了许多事情。我双手染血,泯灭了自己良心,委屈自己做奴婢。我不敢奢求王爷娶我为妻,甚至连做个妾也不敢奢求。如此无怨无悔,难道王爷还能如此狠心,为了个贱婢,这般作践我不成?」 她身躯颤抖,蕴含了浓浓的怒意。 莫浮南也不想再与她说什么,只恐便是说了,那也是说不通,绿薄也是听不进去。 他忍不住想,绿薄到底是个女子,故而总不能权衡利弊,也只任意发泄内心之中郁闷愤恨之意,断不能冷静自持。 绿薄也是那女子之中矫矫不群,十分出色的了,尚且免不得如此。 自然越发衬托那元月砂沉稳与冷狠,言语之间,条条有理,不动声色的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然而饶是如此,这冷静如斯的女子,其实竟是个极疯狂之人。 只盼不要耽误王爷大业,毁去王爷前程。 其实莫浮南也是不知晓,自己为何居然是这般对元月砂心生厌憎。在南府郡时候也还好,伴随元月砂来到了京城,眼见她一步步的撕破了温雅的面具,露出了疯狂的一面,他内心渐渐开始说不出的不舒坦。这个容貌娇柔的少女固然是如自己所料想的聪慧绝伦,可明明还未曾做出什么有碍王爷大业的事情,自个儿那种恐惧厌憎之情居然是与日俱增。 他忽而又觉得面颊之上的伤口隐隐做疼,不自禁的伸手将面颊之上伤痕这般轻轻的捂住。其实这是旧伤,伤早就已经痊癒了。然而也许是受伤时候的恐惧,自己面颊之上的伤痕却也好似活物,动不动就会隐隐生疼,难受得紧。当日那个海陵刺客给自己心口,留下了那等难以磨灭的伤口,也有那难以痊癒的恐惧。那个海陵刺客,一双寒光凛凛的青色眼眸,却也仿佛恶魔的瞳孔。都这么多年来,恨意总是难以灭绝。 那时候,一柄锋锐的剑,割破了莫浮南脸颊,也割破了莫浮南全部的骄傲。身为世家公子,他打小一举一动无不是需要符合家族的教导,礼仪的规范。打小他便是举止文雅,风度翩翩。可是那一天,他跌落在地,只觉得自个儿快要死掉了,不觉连连尖叫,哆嗦在地上,做出种种的丑态。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个儿也许便是要死了,内心惧意浓浓,大声尖叫。 那样子的恐惧,过了很多年了,却也是仍然不觉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如今自己面颊之上的那道伤疤,又不自禁的隐隐作痛。 元月砂那样子一个娇柔的少女,为什么自个儿内心之中,竟似浮起了与海陵妖物一般的恐惧之意呢? 与此同时,大牢之中,萧英双手被锁住了镣铐,却解下了髮钗,一下下的,狠狠的画着囚室的墙面。 那天牢的墙壁之上,被他这样子的划出了一道道的痕迹,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滋之声。 别人瞧见了这一幕,也许会觉得这位北静侯爷因为骤然从云端之中落下来,便是心生落差,乃至于难以自持,竟以如此方式,发泄内心之中的怒火。 萧英的一双眸子之中是蕴含了浓浓的怒火,然而这极灼热的眸光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如寒冰一般的冷静。 是了,自己如此权柄,又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也许是因为被关入了牢狱之中,他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了。一瞬间,他脑海里面却也是流转了若干念头。 是了,从贞敏公主那一日跳下了马车,脱离了自个儿的魔掌,仿佛一切都摆脱了自己的掌控之中,让他一步步的步入了深渊,万劫不復。那所有的事情,都是摆脱了自己的掌握,统统都是化为那烟云泡影,万劫不復。 而在那一天,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那雪色衣衫,行刺自己的海陵女刺客。受伤之后,却消失于长留王百里聂的身边。那一天,可巧元月砂在之后又已然出现,她苍白的脸颊和纤弱的身影曾经有那么一刻,引起了萧英的狐疑。只觉得这样子的身影,分明是有些个说不出的熟悉。饶是如此,他却并未细细思量,也来不及去思量。 也许从那时候,自个儿就已然是做错了,并且错得很是厉害。 他想起了元月砂和长留王的亲呢,长留王向来孤僻,又为什么会对元月砂垂青,跟元月砂十分的交好。那份恩宠,为什么京城其他的女子得不到,偏生元月砂得到。这个女人,仿佛应该也是没那么多的优点,值得长留王殿下为之而垂青吧。 其实只需要仔细想一想,这许多的事情,无疑便是已然都是有了应该有的答案了。 那就是当时,是长留王救下了元月砂,而这个女刺客,便是长留王殿下手中的棋子,用来对付他萧英的。 那日在宫中,自己因为贞敏公主要嫁给薛采青,心中抑郁,乃至于捉住了元月砂,想要利用元月砂发泄一二。而这个南府郡的姑娘,明明应该十分欢喜,想要攀上自己这个高枝的,却也是断然推拒了自己。之后,她虚以委蛇,仿佛肯答应嫁入了萧家,在自己面前也是流露出一缕淡淡的羞涩。可是就是在今日,在元月砂如此冷冷的看着自己时候,萧英从元月砂的一双眼睛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子浓郁的仇恨。他是个敏锐的人,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一天那少女白绢覆盖了面容,可是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珠子,却和这位昭华县主融合在了一起,分明是一模一样了。 而那道纤弱的身影,却也是与元月砂融合为一体,是如此的相似。 她,她就是那海陵郡的刺客,而且知晓自己当年,奉命屠戮苏家之事。 萧英手中死死的捏紧了那枚髮钗,用力那么一划,那枚髮钗顿时也是生生的断掉,刺破了萧英的手掌心,顿时也是鲜血淋漓。 那鲜血一点一滴却也是不觉这样子的落在了枯掉的干草之上,散发出了浓重的血腥之气。 萧英却也好似不知晓痛一般,一双眸子蕴含了浓浓的仇恨。 好一个海陵余孽,怎么就没有死得干干净净的,居然胆敢改名换姓,敢来挑衅自己,如此陷害。 他心中一阵子的异样恼恨,倘若自己这些日子没有沉浸于失去贞敏公主的焦躁之中,以他宛如野兽般的直觉,必定早就想通透,更会认出元月砂就是那个海陵郡的逆贼。 若然如此,元月砂早就万劫不復,何至于用这么些个手腕折腾自己,让自个儿居然是就此落狱,受此欺辱。连那些个极为污秽不堪的往事,都是被人给翻出来。只怕从此以后,自己身上的污秽,却也是再难以洗清楚了。 他费尽心思,出人头地,不就是为了傲视群雄,不让别人瞧不起自己。然而事到如今,却也是沦为笑柄,身上的耻辱再也是无法摆脱了。 想到了这儿,萧英喉咙里面嘶吼了两声,好似受伤的狮子,将手腕之上的铁链摇得哐当作响。 他更恨自己,当初为了得到元月砂,居然阻止元原朗两夫妇作证,证明元月砂是假冒货色,根本不是真正的元家女儿。 那时候,元月砂在萧英眼里,不过是一件极有趣的猎物,正等着萧英去摘采。这个猎物,倘若能拿捏到手中,就算是增减几许浅浅的风险,那反而是这个游戏的乐趣。正因为这样儿,他威逼利诱,甚至拿元原朗夫妇唯一的儿子要挟,逼着他们在陛下面前保住元月砂。就算元月砂是假的,那也没什么,谁让这个野丫头,居然是如此有趣,居然是勾起了自己欲图征服的强烈欲望呢。 是自己保护了元月砂,保住了这个海陵郡的余孽,乃至于自己反而被元月砂所害。 若不是那时候自己色迷心窍,蠢蠢欲动,想要调教这个娇美可人的姑娘。那么元月砂早就已经被拆破了画皮,被皇帝生生的砍下了头颅,丢掉了性命。 他发泄也似的将那髮钗扔在了地上,手掌捏成了拳头,狠狠的捶打墙面,一下又一下。 萧英的手掌原本就已然受伤了,伴随他如此捶打的动作,顿时也是鲜血飞溅,墙面之上也是不觉留下来一个又一个的血团印痕。 他咬牙切齿,一双眸子不觉闪闪发光,心里面一千个一万个埋怨自己,当初自己为何会色迷心窍,看重这个海陵余孽呢? 这个海陵余孽心性是如此的狠毒,手腕也是如此的毒辣,她从头到脚,又有哪一寸哪一分,和贞敏公主有所相似?可笑自个儿那时候,被浅绿色的裙摆迷住了魂魄,只觉得神魂动摇,又因为得不到贞敏公主,对元月砂动情了。 如今自己虽然是看不到元月砂,却也好似能瞧见这个女人冷冷发笑,分明是在嘲笑自己。 不过自己不好过,也是决计饶不得元月砂。他忽而厉声道:「来人,来人,我有话儿要说,我要告发昭华县主,她根本就是海陵余孽,国之逆贼!」 萧英激动的连拍铁门,手腕之上的铁链子叮叮噹噹的做响。 他一双眸子,红彤彤的,好似红得要滴出血来了。自己活不成了,也是一定要拿着一个人陪着自己一块儿死。 然而牢房仿佛变得空荡荡的,任由萧英将那铁门拍打得咚咚作响,竟似没有任何人来回应。 四周居然是变得很安静了,安静得好似没有一点儿声音,仿佛只能听到萧英闹腾出动静的缕缕回音。 萧英的眸色,渐渐也是不觉变得十分深邃。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唿吸不自禁的开始有些急促起来。 不会的,陛下还有依仗自己的地方,还有许多地方用得着自己,所以他不能够死,也是决计不会去死的。 这个虐杀女子的恶魔,他双手沾染了鲜血,可轮到自己生命被威胁时候,他竟然是不自禁感受到了害怕。 这暗沉沉安静的牢房之中,蓦然也是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了。 听着,竟似令人不由得觉得十分的诡异。 萧英咬紧了唇瓣,却没有继续的大叫。他如今摘了髮钗,披头散髮,额头有伤,身上有血,瞧着活脱脱便是个无比兇狠的疯子。然而如今,他没有大吵大闹了,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来骇人的冷静。 他不觉一步步的退了回去,寻觅到刚才半枚断钗,死死的捏紧在了手中。 然而萧英的身子,却也是轻轻的缩在了墙角,而且还不自禁的屏住了唿吸,不肯让自己大声些个。他全身绷紧,就好似野兽积蓄力量,等待着关键时候,就这样儿的扑了过去,然后将对方狠狠的吞噬,沦为口中的血食。 无论如何,自己是侯爷,是大将军,他才不会甘心受死。 那咚咚的脚步之声,听来仿佛只有一个,却分明透出了几许的刻意。毕竟,武功高强的人,走路时候,是没必要有着这么重的脚步声的。 也许,那黑暗之中,却也是隐藏了许许多多的别的人。 旋即,眼前却透过了一片朦胧的灯光。那人手里面提着一盏小小的薄纱灯笼,轻盈的洒下了些许的清辉。而他的影子,也似被拉成了长长的一道。 终于,那人到了门前,轻轻的将门扇给推开了。 他轻轻的摘下了黑纱斗篷,露出了真容。 那手中轻拢的荷叶宫灯光线也是隐隐有几许的黯淡,如今这微弱的光彩撒在了男人的脸蛋之上,却绝不会让萧英错认。 萧英干哑的说道:「长留王殿下!」 是了,那沉浸于黯然灯火之下略略苍白又无比俊美的容貌,除了百里聂,自然不应该会有别的什么人。更无须提对方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眸子,流转了一抹高深莫测的深邃气息,正是这位长留王殿下的独特风韵。 萧英早有几分猜测到,百里聂保下了元月砂,指不定也是幕后算计。 只不过亲眼瞧见这个京城之中谪仙般的王爷,居然是现身于这般污秽的牢房之中,那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滋生了一缕说不出的荒唐。 有那么一刻,萧英的愤怒让他想要一下划破百里聂的咽喉。只不过他压抑了自个儿的怒火,使得自己不至于这般冲动,如此无状。 他冷冷的瞧着眼前的百里聂,却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了百里聂的身后。 百里聂的身后其实还有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闷不吭声,又不肯摘下去黑色的斗笠,一时竟好似幽灵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也对,毕竟百里聂是娇贵身子,没有人保护,那又怎么可以? 那京城种种传闻,萧英根本不会相信。那不过是那些年纪轻轻,发春又发花痴的女郎们的恣意畅想,将诸多美好的词彙加诸于她们幻想之中的那个近乎完美的身影。然而实则,百里聂根本没有她们所想的那般好,他不过是凡夫俗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比如学习武功,那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捷径,就算天资再好,若无刻骨练习,诸般苦功,那也是决不能有一身高明的武功。 百里聂身为皇子,身娇肉贵,又打小得宠。就凭着他那么一副精巧皮囊,又怎么会吃得下去那些个苦头。 不过人家既然是身份尊贵,想要得到高手保护,那也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想到了这儿,萧英甚至心里不觉冷笑。 长留王殿下不是不屑于人世间的权力斗争,怎么如今却也是捲入权力斗争了? 萧英虽然不知晓百里聂图谋的乃是什么,心中却也是禁不住冷笑连连。 百里聂却轻轻言语:「萧英,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此刻他说话儿的嗓音,分明也是和平时不同了,好似故意压着舌根,让语调变得有些含煳,说话时候,更有一种朦胧而空灵的感觉。 他这样子一张口,萧英却也是顿时打了个激灵,面上的讽刺之色却也是不觉僵住了。 是了,这样子的嗓音,对他而言是何等的印象深刻。 他虽然只听到过一次,可是那么一次,就足以改变萧英的命运。 那一天,自己怀着忐忑无比的心情,听着那帷幕后面的天雪天生,说着种种算计,说着他的宏图大计。 他知晓那个人,是故意用这种腔调讲话,在佩服此人的心计时候,却也是不免升起了一缕浓浓的好奇。 那个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究竟是什么岁数。 后来他去了东海,只以书信联络。等萧英回到了龙胤,更再也没见到这位天雪先生。 曾经他甚至不自禁的有一缕怀疑,说不定这位聪慧狠辣的智者,已然是被上位者灭口了。 然而饶是如此,时隔多年,这样子的腔调,却也是从这位长留王殿下口中说出来,并且与记忆之中的如出一辙。 萧英勐然抬头,死死的盯住了这张苍白而极俊美的脸蛋,身躯轻轻的颤抖,无可遏制的感受到了恐惧。不会的,这绝对不可能,那个时候长留王殿下,还是个没长大的娃娃,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郎而已。 可是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呢?百里聂十多岁时候,已然是如此聪慧,那么如今也是不知晓多可怕。 故而萧英内心叫嚣着,绝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百里聂随手一挥,手帕包着几片碎玉,扔到了萧英跟前。 那手帕一散,里面的碎玉顿时也是不觉叮叮咚咚的散落了一地。 萧英颤抖着抚摸这片碎掉的紫荆花令牌,又捏住了这片手帕,凑到了鼻端,轻轻一嗅。 那股子记忆之中极为熟悉的檀香味,如今又再次嗅到了。 这样子的檀香味,是萧英难以忘却的。他潜伏于东海,与天雪先生书信联络,而那一封封的书信,每一页信笺之上,都是沾染了这样子的檀香味。而这样子的檀香味,较之寻常的檀香,却也是有些不同,嗅着略略带着馥郁辛辣。而这样子的香味,是别处决计寻觅不到的。 如今这些东西,却让百里聂轻轻的抛到了自个儿的跟前了。 这位长留王殿下,就是当年的天雪先生了。 而百里聂的眼神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缕缕的深邃。 他每一个身份,都是精心的设计,会设计属于这个身份的一些独特爱好,特有标志,乃至于一些独门的小动作。这样子一来,这个身份就有了鲜明的特徵,而这些特徵无疑也是会给人留下了鲜明的印象。当他变为长留王百里聂时候,那些身份所设计的独特之处,那也就会烟消云散。如此一来,就极难让人发现,这一切就是他在幕后加以操纵,更加能将自个儿隐匿于暗处。 所以萧英人在京城,多次见到了百里聂,向来无甚怀疑。 萧英蓦然喉咙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却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原来长留王殿下就是当年的天雪先生,如今整个京城都被你所欺,以为你当真是个谪仙之人。其实不是这样子的,你满腹心计,心狠手辣,善于算计,只怕这天底下再没有人能比你更加的工于心计了。」 他已然血肉模煳的拳头,蓦然狠狠的锤在地上:「我听闻你因为贞敏公主嫁给我而心中不悦,心里还暗暗嘲笑你无能为力,可笑则是,却是我自寻死路!好一个长留王百里聂,你可谓骗尽天下人。」 萧英却蓦然恶狠狠的抬头:「不对,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不能死啊,死了就龙胤大乱。百里聂,纵然你费尽心思,罗织罪名,可是仍然是不能将我奈何!你决不能杀了我的!」 ------题外话------ 突然发觉老聂是马甲达人,每个马甲都精分得好有特色哦
174 人猎之戏 萧英却蓦然恶狠狠的抬头:「不对,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不能死啊,死了就龙胤大乱。百里聂,纵然你费尽心思,罗织罪名,可是仍然是不能将我奈何!你决不能杀了我的!」 他还有用,还有利用价值,他之一生,那性命富贵,不就繫于这利用价值四个字吗? 这些年来,他拼命让自己很重要,就是想要得到荣华富贵,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还有利用价值,还有利用价值! 百里聂微笑:「我一向慵懒,又怎么会去罗织你的罪名。这种事情,我向来不沾手,或者不如说绝不会亲自沾手。萧侯爷运气不怎么好,你让小风给盯住了。这些年来,你除了欺辱女子,占人财产,卖官售爵,结党营私,乃至于逼得人家破人亡之事也是不少吧。你萧家的家奴,一个个对你奉若神明,忠心耿耿,甚至于你凌辱妻子,反倒是这个女子的罪过。他们这份忠心,那也不是与生俱来的。这份忠心,是源于你毫无底线的纵容。无论是姦污女子,还是强占田宅,你都能私下包庇,为他们遮掩,并且做得天衣无缝。不止如此,你每年还会给他们大笔的金银珠宝。当然这笔金银,同样的来路不明。你扭曲他们人性,败坏他们的道德,让他们眼里没有别的人,包括当今圣上。因为你想要的,就是一支属于你的私兵。」 「然而再耿直忠心,也抵不过美颜铁血的风大人手腕,他也不是罗织罪名,而是查探事实。他我那个乖儿子阿陵这些日子都在奔波劳碌,最后终于到了收网时候。在明天早朝之前,他们就会将最完整的证据,送到了陛下跟前,让陛下一大早就会升起雷霆之怒。」 萧英恨声:「原来号称铁血无私,从不依附权贵的风徽征风大人私底下竟然是你的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风徽征一身素色衣衫,看似洁白无瑕,点尘不染。然而这个男人,私底下还不是与权贵勾结,还是这不露山不露水的长留王殿下。只怕这心计手腕,还比别的人更加深沉。 百里聂嘆了口气,不觉轻轻的摇摇头,缓缓言语:「小风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做这些事情,是因为他想这样子做,而不是因为我。风徽征永远就是风徽征,独一无二,再无人可比。」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那烟水朦胧的漆黑眸子之中,竟似流转了一缕淡淡的讽刺。他轻轻的低笑了两声,嗓音却也是变得清润而空灵。 「萧英你才可称之为狗,要你做事,要在你面前扔一块肉,催动你贪婪之欲。再提起鞭子,时刻监视。若你不肯听话,便狠狠的一鞭子抽打下去。无论是谁,只要有肉和鞭子,你便任他驱使,去追逐撕咬猎物。在我眼里,自始至终,你不过是一头恶犬,你不过是我眼里一条狗,为我追逐猎物。其实,我从来没有当真瞧得起你过。」 他那如谪仙一般的容貌极是动人,却也是难以想像,他口中居然是吐露如此言语。 便是萧英,也是不觉怔了怔。 耳边却听着百里聂缓缓低语:「记得当年,你与人说过,想要爬得更高,这一生之中,绝不想受制于人,就算不择手段,也不想被人瞧不起。不必好奇你与人私下言语,我为什么会知晓。只因为我若要用你,自然先要对你了解一二,心中有数。」 萧英手掌之中死死的捏紧了那枚断钗,仿佛要死死的摁入地面,粗大的拳头也不觉绷紧了青筋。地面上干枯的稻草,也是不觉沾染上了斑斑血迹了。 仿若回到了多少年前,那时候章淳太子犹在,自己与那些个畜生搏斗,弄得浑身鲜血淋漓。可是这位长留王殿下呢,却一身干干净净的,只说自己血淋淋的,瞧着难看。那时候自个儿垂头站在了章淳太子面前,那种羞耻之感,却也是铺天盖地而来。 就算过去了很多年了,那时候的场景,却也是不觉仍然深深的烙印在萧英的脑海之中,难以忘怀。而如今,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感受到了浓浓的羞耻。 是了,百里聂和风徽征,都是干干净净,十分高贵的。可是自己呢,不过是一团烂泥,一条走狗,根本没人瞧得起。百里聂言语之间,这般维护风徽征,看来是很爱惜这位风大人了。可是自己呢,从小到大,就没有谁真正的爱惜过他,一个个的都在作践他。 那锋锐的钗头,艰涩的磨着牢房的地面,萧英只恨不得将这枚髮钗刺入了百里聂的咽喉。 他心绪起伏,不觉粗重的喘息了几声,蓦然抬起头来,极兇狠言语:「无论长留王你说什么,陛下如今是不会杀了我的。我便是天生令人作践,可谁让我仍然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就算风徽征言之凿凿,送上证据,陛下性子优柔,将我关押于这牢狱之中,说不定已然后悔。他便是迫不得了,责罚于我,也断断不敢将我处死。百里聂,只要我萧英还活着一天,则必定是会回到你加诸于我身上的种种屈辱。」 他兇狠的目光,向着百里聂望了过去,而百里聂却也是毫不畏惧,与之对视。 若萧英的目光是锋锐的刀,那百里聂一双眼眸,却好似缥缈的云雾,水汽淡淡,烟水流转,恍若没有实质一般。 百里聂没有动怒,那淡儿无色的唇瓣却蓦然浮起了浅浅的笑容:「我听说今日萧夫人已然是打点了细软,明日一早,就会离开京城,去乡下别院居住。也对,如今满京城的流言蜚语,将她说得污秽不堪。换个地方,也好过些清静日子。这原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萧夫人怎么就忘了,自个儿还有个儿子,身陷囹圄,随时便是有性命之危。」 萧英面容不觉微微一僵,他明知百里聂是故意为之,然而心中却泛起了阵阵的痛楚。他变态折磨了许多女人,对她们加以凌辱,种种折磨。可是唯独对从小鞭笞自己的萧夫人,萧英却是手下留情,从无伤害。这除了那股子小时候就有的天生畏惧,还有一缕说不出口的期待,这世上任何一个儿子,总是会对自己母亲拥有一缕期翼的。 可是事实证明,萧夫人最爱惜的人永远只有自己。当他身陷囹圄时候,萧夫人却并无半点迟疑,顿时抽身而去,再无半点犹豫。 他内心之中,忽而涌起了一缕浓浓的恨意,恨透了百里聂。这个男人践踏了自己的尊严,又故意在自己最痛的地方,狠狠的插上一口。他当真是心狠手辣,如此相待,恨不得让自己粉身碎骨,作践在了泥地里面去了。 萧英鼻端好似嗅到了浓重的血腥之气,仿若整个人都泡入了尸山血海之中。 可是自己这一辈子,本就是如此,沉浸于血海之中,总没有片刻解脱。纵然是枕着温香软玉,却也好似睡在淌血的血肉上面,一颗心却也是总是无法安宁的。 耳边却也是听着百里聂那总是极优雅,极清淡的嗓音:「至于你所言,陛下倒是确实难以决断你的性命。他就是这样儿的,说好听些,便叫做以大局为重。说不好听些,便是麻木不仁。不过,那也是到今晚为之,到了明天早朝时候,他就会忽而就想得十分通透,发觉自己要忍痛割爱,牺牲自己最宠爱的臣子,以证律法无私。」 百里聂说话儿总是这样子的,嗓音清清淡淡的,波澜不惊,却令人不自禁的有些个心惊肉跳。 他就好似极精緻的瓷器,纵然是这极污秽的牢狱之中,却也是精緻而好看,甚至不自禁的散发了淡淡的光彩。 萧英痛恨之余,却亦不自禁的对百里聂升起了一股子的惧意。 百里聂轻轻一挥手,原本隐匿于百里聂身后的黑影却不觉缓缓向前。 她似穿着木屐,所有走路时候,不觉传来了咚咚的声音。萧英刚才听到的脚步声,就源自于她的。 百里聂走路十分轻柔,其实也没什么声音的。 一双纤弱的手掌轻轻的拢下了漆黑的披风,却露出了一张美丽的女子脸颊,貌若明月,琼鼻秀腮,极是俏丽。 这样子的面容,原本应该是从来未曾见过的。然而不知怎么的,萧英窥测之余,竟不自禁的觉得有些眼熟。 可是究竟哪里见过这张美丽的脸孔,萧英一时之间,也是想不起来的。 那俏丽的女郎却也是盈盈一福:「妾身雪琼,见过萧侯爷。」 那名字唤醒了萧英的记忆,让萧英流露出了震惊之色,颤声说道:「你,你——」 这个女郎,就是他那个所谓义兄李玄真的养女。 可她本来应该死了的。 今年年初的时候,李玄真府中一个养女有了一个情郎,那个情郎居然是睿王爷的侄儿石玄之。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两人的婚事也是无疾而终。可是此事却是触动了宣德帝的心弦,让宣德帝说不出的担心。万一有一日,李玄真和石诫联手,一块儿起兵谋反,岂不是会酿成滔天巨祸?宣德帝广撒探子,又下旨训斥,目的是加以试探。李玄真倒也干脆,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将她养女的一颗脑袋砍下去,送来京城给陛下观阅。同时李玄真也是请旨,说东海睿王,狼子野心,行为不顺,只恐怕有谋逆的心思。他恳求朝廷派兵,一路加以征伐,合兵除掉东海睿王。」 正因为这样儿,宣德帝也是略略放心了些。只不过宣德帝,善于算计却又优柔寡断,心计有余而又决断不足。李玄真的建议虽然是让他砰然而心动,可他终究不会出兵的。这样子的消息,传入了东海睿王耳中,石诫直言并无谋逆之心。他没好意思学李玄真斩了侄儿,不过却让东海王妃龙轻梅,带着睿王世子石煊,养女李惠雪一併来到京城。他送入了家眷,以示自己并无不臣之心。 东海睿王妃之所以入京城为人质,其原因便是因为这么一桩风流韵事。 而那个与睿王侄儿私底下亲近,乃至于私定终身,闹出偌大风波的李玄真义女,正是眼前的雪琼。 萧英当然见过这个女郎的面容,她血淋淋的头颅,被石灰腌了,一路风尘僕僕,马不停蹄的从东海送到了宣德帝的跟前。 李玄真用狠辣无情的手腕,他亲手斩下去雪琼的脑袋,向着宣德帝宣誓了自己的忠诚。 当然,宣德帝何等尊贵,也不会去这血淋淋的一颗脑袋,污了自己的眼睛。 他让萧英处置,以证其身。 而那颗脑袋,萧英也不经意的扫过一眼。 纵然是年少美貌,却不能引起萧英内心的波动,更不能引起萧英的同情。 然而如今,那个死去的少女,如今却也是亭亭玉立,这样子的站在了自个儿的跟前。 雪琼言语却也是句句刺心。 「北静侯可知,我奉朝廷之命,前去了东海,执行任务。就如同当年的萧侯爷一样,同样是为朝廷尽忠。然而我与石玄之交好时候,却偶尔听到了一桩令我不敢相信的事情。那就是,当年与东海为敌,潜伏于睿王身边的北静侯萧英,居然是与睿王私通款曲,并且有所勾结。北静侯豢养私兵,胸怀大志,睿王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只不过,睿王却也有着一个要求,要求联手除去李玄真。」 「你与睿王商议,由你除掉李玄真,再由朝廷安排,接替李玄真的地盘与官位,安抚东海局势。李玄真一死,东海局势岌岌可危。恐怕就算北静侯不奏请前去,陛下也会安排你前往。到手,你与睿王联手,共同推翻龙胤的江山,再裂土分地,划界而居。」 「石玄之盗出侯爷与睿王联络书信,只因他既然与我相好,惴惴不安,故而也是盗书以自保。而这封书信,李玄真看过之后,自然是恼怒非常。我这位义父,主动归附朝廷,却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请陛下诛杀北静侯。」 「北静侯深受陛下重恩,又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雪琼字字句句,听得萧英不觉冷汗津津。 「陛下今晚就会瞧见北静侯私通睿王的书信,到了明日,就会处置你这个乱臣贼子。」 少女颜若明月,唇角却也是勾勒一缕浅浅的笑容,竟似有几分淡淡的血腥狠戾。 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淡淡的得意。 萧英面色却阴沉而恼恨,那手掌的伤口,渗透出了鲜血,男人容色之间,却好似流转了缕缕的恼恨。这一刻,他竟不自觉微微有些晕眩。那些最隐秘的勾结,那些存于自己胸中,晦暗而阴沉的勃勃野心,如今却在这黑牢之中,让人这样子给生生翻了出来。宣德帝从前对他有多么的宠信和宽容,那么之后便会有多么的恼恨以及憎恶。 他甘愿落狱,是笃定宣德帝不会将他置诸死地。然而如今,萧英已然是悔青了肠子。要是早知晓这位长留王殿下狠辣绵密的手腕,也许自己那时候就应当杀出别院,召唤兵马,冲出京城!而不是如今,居然是沦落于牢狱之中,双手被铁链所束,成为了阶下囚。 一股子不甘之意,顿时也是涌上了萧英的心头。多年经营,自己未曾能最后一搏,他始终便是并不甘心。然而与此同时,一股子淡淡的希望,却也是不自禁的涌上了萧英心头。不是有个身娇肉贵的长留王殿下,纡尊降贵,来到了这儿? 他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半截残钗,就好似战争之中陷入绝境的将军,开始盘算接下来的部属。只要挟持了百里聂,便能逃脱出牢狱。陛下爱惜这个儿子,谁让百里聂有着谪仙之姿,又如此出尘。这牢中大小官员,自然绝不敢轻忽百里聂的性命。他想着自己如何以百里聂为人质,又如何召集萧家家将,凝聚一道,靠着今晚最后的机会,避开重兵,破开城门,离开京城。甚至于杀出京城的路线,以及逃脱之后如何隐匿,这一瞬间萧英内心之中也是略略有些盘算。 他耳边却听着百里聂缓缓言语:「父皇虽然性子凉薄,待你却也还算是不错的,高官厚爵,手握兵权,连最美丽的女儿也是任你玩弄。如今你居然与东海勾结,欲图不轨,可当真枉费了父皇对你的一片真心。」 萧英的心尖却也是掠过了一缕讽刺,百里聂不是骂自己是狗吗?他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出来。宣德帝对他厚爱,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仍然不过是将自己当做一条走狗。倘若没有了用处,宣德帝连亲生女儿都是可以割捨,何谈自己这样子的臣子。 他们这些上位者,高高在上,以为给了些许恩惠,就应该肝脑涂地,以命相报。若然不肯,那便是负情寡义,不是东西。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可当真令人想要呕吐。百里聂不过是命比自己好,很会投胎。他一出生就是皇子,年纪轻轻便有了封地,万千宠爱,哪里能懂那些无依无靠的人痛楚。 他恨透了百里聂,恨透他高高在上,也恨极了他那张俊美无比的脸蛋。 必须的时候,自己可以拿着百里聂的性命,加以要挟,让守城士兵打开城门。一旦等自己脱身,他会乱刀毁去百里聂的容貌,再将百里聂四肢给生生砍下来,丢在野地里面,让百里聂活活的流血,就此痛死。 他听着百里聂恍若大悟也似说道:「是了,你曾经说过的,你不能受人欺辱,一定要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你不甘心一辈子只作为恶犬,听着主人的吩咐,追逐猎物。你也想要做个猎人,操纵恶犬!」 萧英蓦然抬头,面颊流转了兇狠之意! 是!长留王殿下你果真是聪明!都猜得极对! 他如极兇狠的勐兽,向着百里聂扑了过去,蓄势待发,速度极快。 那受伤的手掌,死死的捏着断了的那枚髮钗,目标就是百里聂的咽喉! 倘若百里聂不肯乖顺,那便先在百里聂的脖子之上,生生割开一道口子,让他学会什么叫乖顺! 如今,他便是要将百里聂的自大和淡然,就这样子的狠狠撕碎! 然而此刻,百里聂的唇角,却也是蓦然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 眼瞧着萧英那锋锐的髮钗,将快要触及自己的咽喉,他不自禁退后一步。 转眼之间,那道身影却也是掠到了萧英的身侧,身法更是快得不可思议。 萧英手里面的髮钗,却也是顿时刺了个空。 百里聂那略略冰凉的两根手指头,却也是搭上了萧英手腕。 蓦然狠狠一扣,却一用力。 擦咔一声,竟似萧英腕骨生生折断。 那受伤的手臂却也是让百里聂狠狠一拉,断骨滋滋做声,煞是疼痛,带着萧英身躯向前。 旋即,重重一拳却也是狠狠的打在了萧英的肚子之上,仿若搅得萧英内脏翻江倒海般的痛楚连连。 咚的一下,萧英那铁塔般的身躯却也是被重重的摔倒在地。 萧英唇中咳出了缕缕鲜血,不可置信的瞧着眼前男子。 他瞧着百里聂轻轻拂去了裙摆,仿若是拂去那缕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手臂之上剧痛,掩不住内心之中的震惊。 这位龙胤的长留王,那苍白而俊美的脸颊之上,仍泛起了淡淡的烟雾朦胧。 雪琼早让萧英的兇狠模样吓得得呆了呆,面上那股子狡黠得意之色也是不自禁的消去了。待萧英摔去了地上,她方才从樱唇之中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只不过那一股子惊悸未消之色却也仍不觉凝集于脸蛋之上,让那俏丽的脸蛋禁不住微微有些发白。 「雪琼,你先退下吧,我还有些话儿,想要与北静侯谈一谈。」 听着百里聂的吩咐,雪琼亦不自觉松开了方才狠狠抓住胸口衣衫儿的手掌。 她那一双盈盈眸子,一瞬间竟似透出了几许不甘之色,却也是转瞬即逝。 旋即,她却也是拢上了漆黑的披风,柔顺的退了下去。 而百里聂却掏出了丝帕,轻轻的擦拭了自个儿的手掌。 那嗓音,却柔缓而沙哑着:「论心计,你不如我。说到武功,好似也差了那么一点儿。」 一边这样子说着,他缓缓的走向了萧英。 此时此刻,百里聂却仍然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温文尔雅:「萧侯爷,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晓可以还是不可以。」 仿若仍然在花园的亭阁之中,焚香抚琴,烹茶赏花,一派优雅。 然而如今,百里聂那种种姿态,却已然使得萧英断断不敢轻忽。 「十二年前,海陵苏家,一夜之间,被流寇所灭。动手的并不是流寇,而是章淳太子手下的白鬼军。之后这些白鬼军的尸首,却发现在荒谷之中,身上被浇灌滚油,焚烧得面目不清。然而敲开骨骸,却能发觉他们个个骨骸漆黑,又无在火中挣扎痕迹,应当是先中剧毒,再被烈火焚烧而亡。如此种种情态,自然不免让人觉得,是已经故去的章淳太子,对海陵苏家痛下杀手。至少那些个所谓流寇,正是章淳太子手下杀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便是这样子认为的——」 「直到,近日北静侯身边,出现了海陵刺客。他们为什么心心念念,要取侯爷性命,竟将你恨之入骨?十二年前,你正是太子章淳的心腹,更能指挥得动那些白鬼杀手。不过下命令的人,究竟是不是章淳太子,那就犹可斟酌。仔细想来,若说是章淳太子动的手,原本就有种种不合理之处。白鬼军乃是章淳太子所依仗的利刃,绝不会忍心一口气杀死那么多在荒谷之中,栽培不易啊。」 「萧侯爷死到临头,可否能告知我,满足我这小小的好奇心。当年指使你,屠杀苏家以及海陵王忠心部属的人,究竟是谁。」 萧英却蓦然不觉咯咯的笑起来:「我萧英本是三姓家奴,长留王不是骂我是走狗,自然猜不到我这条狗那一刻的主人是谁了。也许是当今陛下,也许是豫王殿下,也许是东海睿王,更有可能当真是章淳太子。便是你长留王百里聂,也是,也是使唤过我的呀。你说得对,只要给我足够的利益,我什么事儿,都可以做。猎犬追逐骨头,岂不是天经地义。你想要知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百里聂认认真真的说道:「你当然知晓为什么要告诉我的。好似萧侯爷这样子会折磨人的人,自然是知晓,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漫漫长夜,我会找来用刑的高手,慢慢的侍候萧侯爷。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等你开了口,就能够痛痛快快的去死了。」 他既不见恼怒,也不见生气,说话客客气气的。 然而越是这样子说话,似乎仿若有一样的震慑味道,令人不自禁的为之生惧。 便算是萧英这样子的兇狠勐兽,一时之间,却也是不觉心底滋生了一缕淡淡的寒意。 正在此刻,却也是见一道淡淡的黑影,靠近了百里聂的耳边,似轻轻的言语了几句。 百里聂听了,不觉轻轻的嘆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抵住了下颚,那扳指上硕大圆润的东珠不自禁的透出了柔润的光彩。 「来得倒是极快,不过今天既然是你的生辰,便让一让,就充作你的生辰之礼。不然——」 不然只恐难消海陵之人心头之恨。 他有些苍白手指,拂过了淡而无色的唇瓣,却也是一步步的退出了这黑漆漆的牢房。 黑暗吞噬掉了这道华美的身影,仿佛一切又安静下来。 萧英大口大口的喘气,死死的抿紧了唇瓣,他着实也并不如何明白百里聂的话中之意,只觉得心口流转了屈辱之意。 一股子莫名的不安,宛如野兽的直觉,就这样子的涌上了心头 那漆黑的地牢,又渐渐有了动静,夹杂着几声宛如野兽般的惨叫嘶吼。 京城的大街之上,却也见一具被布幔围住的铁笼子被两匹马儿拉着行走。那铁笼之中,竟时不时传来阵阵闷哼,宛如这其中藏着什么极兇狠的野兽也似。 期间巡街的卫士偶尔窥见,不觉有意盘问,只是来客出示豫王府的令牌之中,却也是纷纷退却,亦然不敢多问。生恐招惹了什么个权贵私事,乃至于粉身碎骨,竟然万劫不復就是。 及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处,早有那一辆马车在此等待。 马车之上少女笑吟吟的下了马车,眼波流转,煞是可人。 那一张极精緻的俏脸,眉宇秀润,娇艷若花。 赫然正是元月砂。 为首侍卫却不觉恭顺说道:「昭华县主小心,我等捉着他离开牢房时候,竟有一人被他生生扼死,还有一位同僚被打折手臂。北静侯久经沙场,煞是兇狠,如今他双手双足均被玄铁锁住,决不能轻举妄动。饶是如此,县主娇贵之躯,还是不要靠得太近,小心一二。」 元月砂笑若春花,甜甜的说道:「多些关心,月砂自会小心。」 那侍卫眼见元月砂笑容甜美,一时之间,却也是禁不住瞧得怔了怔。饶是如此,却也是绝不敢多看。 美丽的花朵,其实无疑是蕴含了剧毒的,无论元月砂笑容多甜,谁都知晓这娇美可人的小县主是有刺的花朵,绝对不能轻易摘采。 更何况抛开这些,这位昭华县主无疑也是豫王殿下志在必得之人。纵然豫王一时不会将这昭华县主收入房中,可是那也是已然不允别的人有所沾染。 那些豫王府的侍卫纷纷的退下,布幕轻轻的拉开,萧英那伤痕累累的面容,却顿时出现在了元月砂的跟前,瞧得元月砂笑容盈盈的。 萧英一瞬间,眼中怒火盈盈,却因为嘴唇之中塞了铁球,压着舌头,连话儿都说不出来。 一股子浓郁的恼恨之意,顿时不自禁的涌上了萧英心头。 这个海陵余孽!逆贼! 可嘆自己有所察觉之时,却已然身陷囹圄,竟不能揭破眼前少女的真面目。 若是死在元月砂手中,他如何甘心,又如何能忍? 少女一双纤足之上,套着精巧的绣鞋,一下一下的,轻盈的踩在了地面之上,脚步也是不轻不缓。 她笑语盈盈,手指之中轻轻的提着一条金属链子,那绳上却也是繫着一枚淡金色的铃铛。伴随元月砂轻轻的晃动,那铃铛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却也煞是清脆,极为悦耳,入耳叮叮,煞是好听。 元月砂唇角,却也是不自禁的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萧侯爷,月砂这儿瞧见你了,可真是非常、非常的欢喜。」 元月砂言语越发的轻缓,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极为诡异的笑容。 那精緻的脸蛋,宛如精巧的娃娃,明明是极好看的,然而如今这张雪白的脸蛋,却也是染上了淡淡的诡异之色。 灯火明明暗暗的,给元月砂面颊染上了一层奇异的朦胧。 她仔细的瞧着萧英,看着萧英断了手,肋骨也是生生裂开了,果然是好生悽惨。 那唇角诡异的笑容,却也是越发深邃了些个。 她蓦然抽出了腰间一柄薄薄的软剑,叮叮咚咚的一阵子轻削,却将这铁笼与手足镣铐生生斩断了去。 方才得到了自由,萧英便是忍着浑身的剧痛,用那尚未受伤的左手,捏着一片锋锐的石片,划去元月砂的咽喉。 元月砂眼波流转间,一片软剑削去了盈盈寒光,却也是生生比住了萧英的咽喉。萧英再略动意动,必定是会被划破咽喉,血流如注,乃至于气绝身亡。 元月砂却并未立刻将萧英就此杀死了,反而是盈盈的含笑,轻柔的说道:「萧侯爷,其实不必如此这急。你瞧瞧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虽天色已晚,然而萧英也是认出来,这是京城郊外,供着皇家狩猎的御用猎场。 他唇瓣轻轻的抽动,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淡淡的狠色。 耳边却听着元月砂清清脆脆的说道:「其实,我是很想跟萧侯爷玩儿一个游戏。想来萧侯爷见多识广,又会折磨别人,应当知晓,人猎之戏。这很有趣的,其实就是跟名字一样,让我玩一玩儿狩猎的乐趣,只不过猎的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你这样子的大活人。」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也是不自禁的笑了笑,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那双眼眸之中,竟似流转了缕缕煞意:「如今你受伤了,不会是我的对手,便是杀了我,我的下属也是饶不得你的。你瞧,前面有一个林子,这皇家的猎场,想来一草一木,应当也是十分熟悉。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我数二十下,然后再来追你。要是你能逃走,便能活下来。否则呀,你便是死了。」 那样子清清脆脆的嗓音,和悦耳的铃声糅合在一道,竟似煞是动听。 蓦然萧英却也是肩头一疼,竟被元月砂一剑贯穿。 旋即便是一阵子剧痛,元月砂手中把玩的那枚金色铃铛,如今竟生生系在了萧英身上。 一瞬间,血流如注,如此剧痛,旁人必定是难捱。然而萧英倒也是十分硬气,竟似吭都不吭一声。 「作为猎物,总是需要,有那么一丝标记,如今叮噹为记,岂不有趣?」 少女的笑容,不自禁的绽放的缕缕的甜美,却也是下手狠辣,竟似不见一丝的犹豫。 纵然早知晓元月砂是海陵余孽,然而萧英此刻却也仍然不觉为之心惊。 究竟是怎么样子的凶兽,能收敛全部的锋锐,然后就这样子的,装出了乖顺柔弱的样儿,大大方方的出现在这龙胤的京城。 这个女人,她根本不是人,而是什么妖孽! 那锋锐的剑锋,离开了萧英的咽喉。 一时之间,萧英倒也未曾继续攻击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狐疑不定。 是了,此时此刻,他究竟应该继续攻击元月砂,还是就此逃跑?这少女武功虽然略略逊色于自己,然而饶是如此,自己身受重伤,未必便是元月砂的对手。 当元月砂唇瓣之中清清脆脆的吐出了一个一字时候,萧英也是再无犹豫,扭身便向着身后那黑漆漆的森林之中跑了过去。 不错,他当然知晓,何谓人猎之戏。就好似当年,自己为了取悦章淳太子,宁可成为了一头野兽,与其他的野兽搏斗。 他好像一条狗一样,鲜血淋漓的和人搏斗,到最后,得到了主人的赏识。 如今自己,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无所有,只有将自己变成了野兽,才能够获取生存的希望。
175 杀害无辜 如今自己,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无所有,只有将自己变成了野兽,才能够获取生存的希望。 他听着自个儿耳边叮叮咚咚的铃铛响,听着那海陵余孽清清脆脆的数数声音,风声轻轻的拂过了萧英的耳垂。一切宛如当年一般,令人厌憎又恐惧。 恍惚间却仿佛听到了皮鞭的声音,好似感觉到了皮鞭一下下的抽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是一只猎犬,终日为了不同的主子追逐猎物,怎么也不能够停下来。 倘若他稍稍迟缓,主人的鞭子就会落在了自己的背嵴之上。 就好似如今,纵然浑身剧痛,却也是不由得继续奔跑,直到流进浑身的鲜血,才能够停下来。 他喉头髮出了咯咯的笑声,面容却禁不住狰狞而扭曲。 不会的,自己才不要就此死去。他不会甘心,心里面更加不会痛快。 此时此刻,又岂是气馁时候。 那小贱人倒也兇狠,可到底是黄毛丫头,又怎及得上自己心狠手辣,手腕残忍? 他不会轻易饶了这丫头的,就算受尽羞辱,身败名裂,成为弃子,又身受重伤。可要他萧英,心甘情愿的去死,那可谓想都不要想的。 而这一瞬间,萧英眼中一缕狠色,却也是禁不住一闪而没。 元月砂应该果断的杀了自己,而不是一时兴起,玩什么人猎的游戏。 她会后悔想要玩弄自己,会知道自己是何等兇悍之物,不容她这般欺辱。到时候,谁才是猎物,那也说不准。 他听到了那小贱人已然数到了十五了。 然而估算距离,那也是应该差不多了才是。 他记得这个位置,应该是有一条小溪。 元月砂说得对,自己对皇家猎场是十分熟悉的,这其中得多谢章淳太子一些并不太上得台面的污秽嗜好。所以元月砂原本不应该挑中这个地方,作为游戏的场地。 咚的一声,萧英跳下了水。 他深深唿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水底,让那冰凉的水没过了自己的头顶。 溪水洗去了血腥味道,更遮掩住了铃铛声音。 更不必提,潜入了那水中之后,便是身上的痛楚,也好似减轻了几分了。 他游了几下,过了十数丈,才小心翼翼的,轻轻的抬起头,换了一口气。 旋即萧英又一脑袋扎入了水中,继续借着溪水前行。 数过了二十下,元月砂方才轻轻转身,秀润的唇瓣更是不自禁的透出了一缕浅浅的笑容了。 她又再次举起了那柄轻盈的宝剑,此时此刻,她那一双眸子,竟已然是沾染上了盈盈青色! 那样子秀润的青色,宛如什么妖邪入瞳,却不禁煞是可怖。 而这一双盈盈双眸之中,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淡淡的凉润之意。 软剑轻薄,剑锋却是明润,宛如一面镜子,可巧便是映照出这一双妖邪一般的眸子。 惹得元月砂竟不自禁的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了。 这一双妖瞳,记得第一次出现时候,是一次任务之中,因为极致浓烈的愤怒和恐惧,她生生的杀死了原本比自己更为强悍的对手。便是在北域这个组织之中,元月砂这一双眼睛,也是分明成为了妖物的象徵。别的人都不自禁的躲避这个小小的女娃儿,好似在告诉元月砂,纵然是冷血的杀手之中,元月砂也是那无比兇狠的异类。而此时此刻,元月砂一双眸子更是不自禁的寒意浓浓,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惊。 每一次她双眼染上了青煞时候,其实神智无疑是极为清明的,可是内心之中却宛如被火灼烧一样,流转了浓郁的焦灼和难受。 直到,那一天苏姐姐看见了自己这样子的眼眸,那片温软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过自己的脸颊,内心的愤恨与焦躁方才烟消云散。 她记得苏姐姐温柔的样子,以及说话儿时候好听的嗓音。 「阿麟,你眼睛这样子,真是美丽。」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蓦然眼眶发热。 这世上只有苏姐姐,才会觉得自己这双染满杀意的眸子是好看的吧。 别的人,只会觉得害怕。 不知不觉,她已然禁不住泪流满面了。 从来到了京城,她不允许自己失态,更不允许自己在人前露出这样子一双眼眸。初见百里策时候,她险些失控。可那次以后,她已经学会反省自己了。 而如今,她终于可以放纵自己,露出这双恶鬼般的眼眸,纵容自己的杀意,恢復了自己的武功。当年因为苏姐姐手指抚上了自己脸颊消失掉的焦灼难受,如今却也是不自禁的再油然而生。 就算之后有磨骨之疼,撕裂之痛,她也是甘之若饴,并不觉得如何苦。 这人世间,除了復仇能让自个儿愉悦,又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取悦自己呢。 她纤弱的身影,也一步步的踏入这黑漆漆的森林之中。 而少女的唇角,更不自禁的流转宛如地狱修罗一般的冷笑。 萧英临死之前,要让他受尽折磨。最好是给予他一个希望,然后将这个希望狠狠的践踏在足底之下,生生的蹂躏粉碎。 而此时此刻,萧英却沉溺于这溪水之中,身躯轻轻的颤抖。 他没有武器,元月砂这个贱人也不会给他武器。他所能用的,是一小片锋锐的铁片,是方才离开时候,从地面捡起来碎去的铁笼的一片残骸。 而这片铁片并不锋锐,甚至有些钝,连件兵器也是算不上。 然而如今,萧英却用那钝刀子割肉,将自己的肉一点一点的切开。这是何其痛楚,更不必说这样子的痛还是萧英自己加诸于自己的身上。他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更加残忍的将肉一点点的划开。 流出的鲜血很快被冰凉的溪水沖走,饶是如此,这巨大的痛楚却也是让萧英身躯轻轻的颤抖。 可他也是极能忍耐,竟然是没有去哼那么一声。 最后,他伸手一挖,却将那枚系在血肉身躯之上的金色铃铛生生给抓出来。 那沾满了鲜血的链子,夹带着一块属于萧英自己的血肉,就这样子生生的扯出来! 这丛林之中,带着这么一个会响动的铃铛,无疑也是极大的拖累,更容易暴露自己的存在,输掉这场狩猎。 饶是如此,萧英原可用什么塞住了这枚铃铛,让它不再响动。原本,也是不必将这枚铃铛这样子硬生生的扯出来。 然而他偏不,却偏生要这样子做。 取下了这枚铃铛,这件东西会成为一件完美的诱饵,可供他使用。这将是属于萧英的道具,也是会十分有用。 水底下,男人的唇角不觉浮起了一缕狞笑,竟似有些兇狠。 他这头猎物,可不会逃,可是会反杀,趁机反败为胜。 他强忍着自己身躯传来的巨大的痛楚,努力让自己冷静。 元月砂耳目聪慧,自然能听到落水的声音,自然也是会猜测到了自己跳入了这溪水之中。 这个狠毒的女子,必定是会沿着溪水,寻觅踪迹。 倘若自己上岸,那草丛之上必定会留下了湿润的血迹和水痕。她再追寻而去,寻觅到自己,再将自己狠狠的斩杀。 她偏偏不知晓,自己潜水不久,就停住了身子,静待元月砂从他身边经过,沿着溪水向着下游追随。 这个距离,是萧英可巧选好的。 元月砂追寻到下游,迟迟未曾瞧见自己上岸的痕迹,到时候,必定会察觉到了不对。她会察觉到自己的把戏,再沿着下游追溯而至。 元月砂不傻,不会被这种把戏欺瞒。单凭如此,就想要逃脱元月砂的追捕,那自然是不可以的。饶是如此,一来一回,元月砂必定是会浪费时间。 乃至于给自己可趁之机。 这个时间自然是不多,却已然足以让萧英布置好一个陷阱。 冰冷的溪水下面,萧英的唇角不自禁的掠起了一缕狞笑。 他很有耐心,等待元月砂的足步声远去了,再缓缓的从水中起来。 今日月色正好,如牛乳一般将清辉撒向了大地。而这树林晦暗的阴影,却仍然是不自禁的透出了几许的森森漆黑之意。 萧英一步步的从溪水之中起身,也许因为脑子里面的兴奋和嗜杀之意,连身子之上的痛楚仿若也是轻了不少,微不足道。 他死死的咬紧了唇瓣,眼中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狠光。 萧英一步步的步入了森林之中,将那枚从血肉之中挖出来的铃铛塞住了,再轻轻的挂在了树枝之上。再扯下了衣衫,挂在了铃铛之上。 旋即,他极快速的摘了几样气味浓重的野草,嚼碎了抹在了自个儿的身躯之上。 他努力不留下任何的痕迹,隐蔽在一旁。 那铃铛被塞住了,被林中的清风吹拂,也是没有叮叮作响。只不过那铃铛偶尔撞到了干燥的树皮,却发出了极为细碎的咚咚之声。仿若是不小心动了动,因此竟弄出了响动。 计划很是简单,元月砂察觉不对,原路折返,发觉自己上岸的痕迹。她顺着追寻而来,发觉铃铛被风吹动发出来的细碎声响,则必定以为是自己动作闹腾出的细碎动静。她必定以为,那铃铛所在之处,便是自己之所在。到时候,她背对着自己,却被铃铛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而这个时候,则是属于萧英的最好的机会。 如今自己受伤颇重,又没有趁手的武器,原本不是元月砂的对手。然而趁着元月砂心神微分,必定能让元月砂措手不及。 他偷袭过百里聂,虽然是失败了,可是这不过是因为萧英对于百里聂的错误判断。而他也相信,自己绝不会对着元月砂犯下此等错误。他轻轻的合上了眸子,不觉回想起那个白衣蒙面少女的一招一式。那个女郎不就是元月砂?至少,元月砂的实力,他心知肚明,并不会错算。 这样子的思忖之际,萧英已然是听到了丛林之中传来的细碎动静,蓦然睁开了双眼。 他敏锐的五官并未放过这样子细微的动静,而此时此刻,元月砂已然是盈盈而来。那素色的身影,在月色的映照之下,不觉闪闪发光。 萧英心中却打了个突,纵然知晓元月砂明白中计之后会加以折返。然而,却也是并未想得到,元月砂居然是来得这样子的快。 照着萧英的顾忌,元月砂会来得迟一些。 然而自己刚刚布置好这个陷阱,元月砂已然是盈盈归来。这只能证明,元月砂比自己所预料的更加聪慧。他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却也是不自禁的捏紧了自己手中的铁片,这是自己唯一的武器,唯一的希望。 越是紧张,萧英却也是越是沉得住气,甚至故意放缓了自己的唿吸。 果然那道轻盈的身影,顺着痕迹,却也是一步步的盈盈而来,黑夜之中宛如山林之中的精灵,又宛若能勾人魂魄的勾魂使者。 清风吹动了铃铛,敲打着树皮,发出了咚咚的声音,虽然细微,却已然引起了元月砂的注意了。 这正是萧英的高明之处,若铃铛不被塞住,就算发出了动静,只恐怕元月砂也是会心生疑窦。毕竟自己再怎么愚蠢,也是不见任由铃铛做响。所以他将铃铛就这样子的塞住了,却会因为清风吹拂,发出了金属敲打树皮的咚咚声音。 而这样子的动静,自然显得是因为萧英一时不小心,所以才会泄露形迹。 一瞬间,元月砂转身,盯住了铃铛响动之处。 一瞬间,元月砂那纤弱的背嵴,却暴露在萧英跟前。 一瞬间,萧英蓦然突袭,拼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不顾身躯的痛楚,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元月砂扑了过去。 一瞬间,元月砂却也是勐然转身,雪白光彩一动,正是月色之下盈盈的剑光。 月光可巧便落在了少女的脸颊之上,那张精緻的脸颊,沉浸于月色之中,已然是有几分晦暗。 可那一双眸子,却掠动了缕缕莹莹的青色,竟似宛如恶鬼。 咚的一下,萧英双膝跪地。他好似断线的风筝,这样子忽而就跌落在了尘土之中,所有的动作也是硬生生的被截断,就此坠落。 那一道剑光,削断了萧英膝盖经脉,血流如注,让萧英不得不跪倒在地。 这一刻,萧英成为双腿不便的残废。 而他已然来不及哀悼自己失去的双腿。 眼前的少女,精緻面颊之上不觉浮起了一缕笑容,竟似森罗地狱来的恶鬼,却脆生生的说道:「哎呀,抓住你了。」 旋即,却也是剑锋轻撩,萧英脸颊之上,顿时被挑破一道深深的伤口。 伴随元月砂收回剑锋之际,一贯强硬如铁的萧英,却也是发出了极为悽厉的惨叫。 而那样子的惨叫,迴荡在漆黑的森林之中,显得说不出的可怖,也是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月光轻轻的落在了元月砂轻薄的剑锋之上,只见那剑尖之上,挑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 萧英的脸蛋之上,如今也是添了一个血窟窿,原本该有眼睛的地方,如今也只有那么一团血肉模煳了。 元月砂随意一甩,那眼珠子顿时也是被扔在了地上,滚在了沙土之中。 而少女的面颊之上,却也是流转了一片说不出的厌憎之色了。 萧英不自禁伸手捂住了脸颊,而他能动的那只手,也是那只攻击元月砂的手,如今却已然是残缺不全,竟然是失去了三根手指头。 此时此刻,月色下的萧英,宛如恶鬼。 而那月砂下的元月砂,却好似被恶鬼更恶,更是狠辣。 而此时此刻,萧英眼中却也是充满了惊惧。 那双青色的眼眸,他纵然是没有见过,可是也是听说过的。 这海陵的战神,战场上的修罗,地狱之中的恶鬼,便是可巧有一双青色的眼眸! 想不到啊!当真想不到啊! 那一日,他还以为元月砂是青麟的姬妾,可是谁能想得到,如今这个娇美的少女脸颊之上却偏生有那么一双青色盈盈的眸子。 而她的唇角,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淡淡的冷笑。 萧英蓦然发狂似的惨笑:「你,你居然是青麟?飞将军青麟没死也还罢了,你,你居然是个女人,是个女人!」 元月砂歪头:「不错,我就是个女人,如今你快要死了,知道也是无妨。我这个死去的青麟,为了成为活着的元二小姐,故而也是自封武功。那一日我全无内力,倒是让你伤着了。故而今日,你以为我实力不过如此,设下陷阱,引我上当,却也是功亏一篑。」 她嗓音再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悦耳和娇美,而是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沙哑,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 这样子故作粗糙的声音,她十岁开始,已然是学会了。 就这样子遮掩了自个儿女儿身的真相,一直便是隐瞒到了现在。 萧英的眼中,流转了浓浓的惊惧。 恍惚之间,所有的事情,便是有了答案。 这个恶魔,如此潜伏在自己的身份,也就等着将自个儿生生撕碎。 可嘆自己自诩聪慧,却居然是浑然不觉,乃至于被人算计,成为了一个笑话。 元月砂嗤笑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那袖袍一挥,一柄嫣红色的鞭子顿时也是让元月砂给挥出来。 一瞬间,萧英的脸色却也是顿时为之一变! 而元月砂却也是分明知晓,这鞭笞之刑,是最能打击萧英的东西。她如今拿出了这根鞭子,根本也是故意为之。 那赤红色的鞭子如雨点一般纷纷落下,一下下的抽打在萧英身上。 元月砂也不客气,鞭子之上灌注了内力,将萧英抽打得血肉模煳。 萧英面上流转了极为痛苦之色,甚至连那眼神也是隐隐有些个空洞。元月砂每抽打一下,萧英眼睛里面的痛楚却也是不自禁的加深了一分了。 他死死的咬紧了牙关,眼底流转了浓浓的惧意,而这样子的惧意,也不仅仅是因为身躯之上的痛楚,还因为心神之上备受折磨。 咚的一下,萧英身躯栽倒在地上,不自禁连连求饶,甚至于丑态辈出。 一切就如今日萧英在宛南别院的难看表现,显得是扭曲之极了。 元月砂目光轻轻的闪动,却也是停止了鞭打。 她蓦然抓起了萧英的脑袋,让萧英又跪起来。 眼前一张面容如此的可怖,却并没有让元月砂眨一眨眼睛。她一伸手,啪的抽打在萧英的脸颊之上,狠狠的一巴掌。 而萧英挨了这巴掌后,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自禁渐渐的有了焦距。 那极痛楚折磨造成的精神恍惚,如今却也是让萧英渐渐的回过神来了。 他到底是个心思极坚韧的人,纵然会因为一时的折磨而精神恍惚,却并不会失态多久。 而一旦萧英恢復了神智,顿时也是也是不自禁用那极狠辣的眸光,森森的盯住了元月砂。 那一双眼睛里面,却也是蕴含了浓浓的仇恨,使得人竟忍不住为之而心悸。 然而与此同时,萧英内心竟也是不觉浮起了缕缕的绝望。这周身的痛楚,这肢体的残缺,似乎也是昭示了一桩事情,那就是自己已然是彻彻底底的输掉了,已然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萧英的内心之中,更是不觉充满了浓浓的恨意。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眼前这个恶魔一般的女子,生生毁掉了去。 元月砂却也是并无畏惧,反而轻轻的笑了笑,含笑言语:「萧侯爷是个聪明的人,应该知晓,我想要知晓,当年萧侯爷屠杀苏氏一族,却也是被谁指使的?月砂想要知道,你告诉我知道,好不好?」 明明方才还无比沙哑的嗓音,如今这一刻却也是又变得十分的甜腻动人,盪人心动,一如她这虚伪的外表。这样子甜腻温柔的口气,正该如元月砂如此皮相的妙龄少女说出来。然而配合元月砂那恶魔一般的举止,却也是分明蕴含了一缕说不出的令人心悸的可怖。 她那时而沙哑时而甜腻的口气,仿若就昭示了眼前的少女分明不过是个可怖得紧的恶魔。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万分的令人心悸。 元月砂轻盈的笑着,好似天真无邪的邻家女郎:「我想要知晓,萧侯爷,你行行好,告诉我。那么我呢,就让你痛痛快快的死。否则呢,长夜漫漫,我还有许许多多,十分有趣的手段,可以用在你的身上。你要知晓,死是不难的,最可怕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笑容蓦然一僵,一瞬间俏丽的面容也是宛如覆盖成了一层寒霜。 她那甜腻的嗓音,又再一次变得无比的沙哑难听了:「你便是想要自尽,你敢咬舌头,我也能将你医好。你也知道,有人人割了舌头做惩罚,只要及时止血,还是能活下来的。萧侯爷还有手有脚,总是可以招供的。」 元月砂又轻轻的用鼻子哼了一声,绽放了十分甜美的笑容:「所以你乖乖的,告我好不好呢?」 那样子娇柔的嗓音,却也是蕴含了浓浓的威胁味道。 萧英觉得讽刺,今日相似的言语,自己竟然是听到了两次。百里聂说过了,眼前的少女又说了一次。然而更可怖的是,他以为自己什么刑法都不怕,此刻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升起了一股子对元月砂的畏惧之情。 这个少女的手腕,他竟然当真有些怕了。这个妖物!这个恶魔! 他原本是个不依不饶,绝不屈服的人,就算是处于逆境,也是总会想些法子,努力逃脱。可是如今,一股子淡淡的绝望滋味,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在了萧英的心头。 此时此刻,在剧痛之中,他仿佛瞧见了自己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雾。而就在这片朦胧的血雾之中,自个儿却也是仿佛瞧见了自己的终点。 他想起了少年时候萧夫人狠辣的鞭笞,想到了自己与饿狼搏斗取悦章淳太子的屈辱,想到自己从东海归来的荣耀,想到自己屠戮苏氏一族的痛快,想到自己不可遏制生生折磨死了元秋娘时候的害怕,想到了百里聂那轻蔑无比的眼神。 你就是一只狗,别人的走狗,一生一世,也是休想做一个人。 你受人驱使,被人驾驭,倘若不听话,就会被人生生宰杀,成为牺牲品。 你一生一世,就应该听着主人的号令,去追逐那么些个猎物,永永远远的不能停歇。 那人生之中一件件的事情,就这样子的滑过了萧英的脑海。 最后的最后,却定格在一片殷红鲜红之中。 那是自己和贞敏公主的婚房,布置着红彤彤的,烧着龙凤花烛。那是自己一生之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刻。他最心爱的小公主,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妻子。 是他那惨澹人生之中,最为愉悦,不可磨灭的快乐。 他轻轻的揭开了贞敏公主的红盖头,少女绝色的容光明艷无比,蕴含了淡淡的羞涩,就这样儿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失魂落魄。 她是自己这辈子,得到的最好的东西。 想到了这儿,萧英的唇角,竟似凝聚了一缕淡淡的笑容。 他忽而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说。 「青麟将军可以试试,看我受尽折磨,会不会如你的意。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风光荣耀,均是尽毁于你手。如今我快要死了,你却好好活着。唯一能报復你的事情,便是守住这个秘密,让你怎么都不能知道真兇是谁。你说,我会不会告诉你?会不会?我便是受尽折磨,一想到可以如此报復于你,这心里面却也是终究会有那么一点小小快乐的。我萧英,说到做到。你便是砍去我四肢,将我养在酒罈子里面,日日鞭打,任我身躯腐烂,蛆虫满身,我也是决计不会说的。」 元月砂一怔,忽而娇滴滴的说道:「萧侯爷,你又何必为我如此着想呢。以你能耐,能指使你的人,必定也是位高权重,身份不俗。而我呢,未必会是这个人的对手。你若告诉我,说不准我会死在那个人的手里。你若不告诉我,我也是没法子了,只能放弃復仇。最初我虽然是有些不开心,然而日子一久,我也是只能认命。如今我已然是昭华县主,又攀上了高枝,以后的日子,必定也是富贵又荣华,显得十分的开心。你见着我开心,看着我平安,难道你就会高兴快活?你呀,就不要跟我置气,快些告诉我好了。」 这样子类似的话儿,元月砂也是和赫连清说过的,赫连清听了,也是透出了几许的端倪了。 她只盼望如今,萧英听到了,也是会如赫连清一样,将实情吐露。 然而萧英面颊之上却也是浮起了讽刺的笑容,不觉让元月砂怔了怔,她听着萧英笃定的说道:「你不会的,你这样子的人,我很清楚。你不能报仇,你一生一世,都是不会快活的,都不会高兴。你若凉薄,才不会在意苏氏之仇,知晓起兵叛乱是以卵击石,你也是绝不会起兵谋反。很多年前,你早就能过富贵又荣华的日子了。青麟将军,我虽然不懂什么忠义,也对谁没有忠义之心。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忠义的人,你手段再狠,也是和我不一样的。你若不能报仇,你一生一世,绝不会欢喜。你宁可因为报仇殒命,也是绝不甘愿,平平安安过这么一辈子。」 此时此刻,萧英居然没有诅咒,也没有怨毒去骂,反而是称赞元月砂起来,说话也是有条有理。 他无疑是才智卓绝的人,此时此刻,居然是极为笃定的猜中了元月砂的心思。 这反而让浑身伤残的他,竟然是显得有些无懈可击了。 元月砂不觉轻皱眉头,不由得觉得有几分棘手。 然而正在此刻,萧英却也是话锋一转:「只不过实则,我可以告诉你,告诉当年苏氏灭门的真正主使究竟是谁,我可以告诉你的。告诉你了,我无需活命,你痛痛快快杀了我也好,零零碎碎折磨我也好,大可以让我给苏家填命。我无怨无尤,命该如此。只要,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 恶魔的嗓音,却也是不自禁的低沉下来:「我只要,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一定做得到,一定可以的。你轻轻巧巧,就能完成。海陵余孽,那可是世上最狠辣的杀手。」 元月砂怔怔的看着萧英,她反而觉得,萧英仿佛要说出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你知道的,我多喜爱阿敏啊,她是我的心尖儿肉,是我的魂魄,是我的最爱。如今她虽然会因为我,十分伤心,可是她这样子美丽,能为我守多久呢?日子一久,她这般水性的女子,必定也是会将我抛弃,去寻觅别的情人,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我最喜爱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别的人拥有。你将她杀了,将她脑袋拿给我,让我瞧见了,我便是什么都告诉你。若是可以,请将我亲娘脑袋也砍下来,送来给我,那我就更欢喜了。我还能告诉你许许多多的,一些权贵的私隐之事,方便你将整个龙胤,搅得天翻地覆。这交易再便宜没有,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呀!」 元月砂瞧着眼前的萧英,看着月色之下,这张可怖面容之上散发的浓浓的急切之色。他是何等的恶魔,此时此刻,人要死了,却心心念念的,要着母亲和妻子的头颅。 那样子,好似天真的小孩子,要求一颗糖果般的天真无邪。 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冷笑:「不好,不可以。」 萧英厉声道:「为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可以!你是蠢货,你煳涂,你这般心计,还要讲什么仁义道德。你虚伪至极,你没用,你懦弱,你敢杀人不敢承认自己无耻!」 他几乎是陷入疯狂了,他没认为元月砂会一口答应,可是元月砂应该迟疑,会犹豫。然而如今,元月砂却是矢口否认,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为什么呀,贞敏公主不过是元月砂的一颗棋子,如今成功了,那颗棋子被生生毁了去,又有什么可惜的。元月砂可以如此折辱自己,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她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 元月砂却是清清脆脆的说道:「因为海陵的军人,不是杀手,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那都是正确的。我便是折辱你,设计你,陷害你,什么手段使出了。是因为你本来就应该承受这些,你就是杀人兇手,就应该万劫不復。一个人做出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凭什么就要跟寻常的杀人犯一样轻轻松松就一刀杀了。杀一个人是死,你诛灭别人全族,杀了那么多人,折磨了那么多的女人,为什么还配轻轻松松的死掉了?你活该,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这就是正义,这是理所当然的。不错,我谈不上多喜欢贞敏公主,可是她做了什么非死不可的事情?是你们,这些龙胤贵族,才会理直气壮的牺牲不该死的人才成就自己的丰功伟业!跟随我的海陵男儿,个个都是铁骨铮铮,他们才不会杀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176 萧英之死 那坚定的嗓音,却仿佛击碎了萧英什么,让萧英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他宛如被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竟似极为阴郁,他怎么都没想到元月砂居然是会这样子说。 简直是不知好歹! 「可笑之极!你以为海陵苏家,是什么好货色。还不是野心勃勃,欲图吞併天下,只不过实力不够,才最终对龙胤俯首称臣。海陵苏家在海陵经营多年,雄心万丈,野心不死。他们一边排着暗探到龙胤做生意,所赚来的金银就成为海陵的军资。另外,这些商人还是海陵王的探子,打听着我们中原王朝的一举一动。飞将军,你后来也算是海陵王的心腹,别说你不知道这些事情。海陵王同样有他的野心,有着苏家的企图!都是吃人的畜生,相互撕咬,还分什么高贵和低贱,都是一路货色。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了海陵苏家报仇,想必苏家也是给你天大的恩惠。可是给你再大的恩惠,还不是要你为苏家杀人,不过是要你做他一条狗!一旦你没有了利用价值,必定会被人弃如敝履。」 元月砂听了,清秀的脸蛋之上却无一丝一毫的动摇:「从前海陵苏家有什么居心,我并不知晓。我只知晓这一任的海陵王,确实嚮往着汉人的文化,嚮往和平。他只盼望,从此以后,海陵郡平平安安的,再无兵戈战事。我只知道,他归顺朝廷,绝不是什么权益之计。他嫁出了自己的女儿,撤走了中原的种种布置以及一大批的海陵密探。他对龙胤王朝,是一心一意归附,绝无叛逆。」 想到了苏叶萱,她脸蛋之上浮起了淡淡的温柔:「至于别的人待你真心还是假意,我心里面清清楚楚。只有当你是人,在教导你本事时候,才会教导你分辨是非对错,待人要心存善良,不可有害人之心,让你懂得种种道理。可养条狗,就不用这样子费劲了。只需让你摒弃是非道德,以他喜怒哀乐为对错准则,只要懂得咬人,别的什么都不必懂了。我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待我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条狗。」 那样子的言语,却也仿佛是点中了萧英的痛处。 从章淳太子开始,无论是豫王殿下,还是东海睿王,还是当今圣上。他们只会一手拿着血肉,一手拿着皮鞭,让着自己去征战杀伐,不必分辨对错。只要能够赢,任何牺牲都是正确的。 他原本想要嘲讽眼前的少女,然而此时此刻,他反而万分狼狈。 自己一辈子,难道当真就不过是一条狗,丝毫不配得到尊重,也不配得到爱惜吗? 他便是活该被人利用,活该被人践踏吗? 那血窟窿一般的眼眶之中,竟冉冉留下了血水,被月色一照,竟然也是极为悽厉! 他回过神来时候,眼前的元月砂,却也是已然不知何时,竟然是消失了。 那道青眸的鬼影,仿佛是消失在了这一片透润的月光之中,寻也都已然都寻不出来了。 萧英一时之间,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此时此刻,却忽而有一道漆黑的身影,盈盈而来。 那人身子可谓是极为纤弱,枯瘦如柴,似是缺乏了滋养,面黄肌瘦。 却是个极丑的少女,萧英甚至不知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然而这少女眼中,却流转了浓郁的仇恨,赫然正是烟沉。 她想起了马车之上被射得挂起的邻家婶婶,想起抱着自己却身体冰凉的母亲,想到了那荒谷之中的大火,那滋滋尸体烧焦的声音。 还有那落下来的惨白面具,以及面具之后英俊而冷漠的少年面容。 如今眼前如鬼般可怖的男人面容,和当年那个冷血少年人糅合在一起,一如烟沉多年来畏惧不已的噩梦。 她喉咙地面,低吼了一声,蓦然一剑插在了萧英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 那剑却并没有立刻拔出来,萧英也未曾立刻死去。 少女蜡黄的脸颊被飞溅了几滴鲜血,眼中却也是流转了一缕浓烈的悲痛与痛快! 蓦然,她眼眶一热,竟不自禁的热泪滚滚。都过去这么多年,终于能够报仇,可是死去的母亲,还有美好的过去,可也是再也都会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呀! 烟沉也似冷笑了一声,又慢慢的拢上了披风,融入了漆黑的树林之中。 随即,却也是有着第二个人前来。 元月砂凝视着这一切,当年一百死士,潜伏于龙胤,意图为苏氏报仇。 有家室不要! 有牵绊的不要! 没家人死在屠杀的不要! 他们都是孤家寡人,一无所有,存在于世,能做的便是为海陵王,为自己的亲眷报仇! 潜伏四年,各自辛苦,忍辱负重。 写满了海陵郡血泪的一页,也是决计不能这样子轻轻巧巧的翻过去。 一百名死士,扣除在外执行任务的二十八人,剩余七十二人都是潜伏于此。 一人一刀,凌迟碎剐,以泄心中怨恨。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亲人,死亡于萧英所主导的那场可怖的屠杀。 萧英不认识他们,也不会记得死去之人的面目。 那些死去的无辜之人,在萧英眼中,不过是追逐富贵的踏脚石罢了,又凭什么被牢记,凭什么被哀悼?他们不过是些个该死的人,死了也不会在萧英心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既然道德的审判,良心的拷问,都不能带给这位萧侯爷一丝一毫的痛楚,那就该用刀剑相逼,用鲜血让萧英生生痛楚。 唯独以那狠戾手腕,方才能让萧英感受到所谓的痛楚。让萧英知晓,曾经死在他手下的人,又是如何的痛楚,如何的难受。 不会的,不会的,今日萧英所遭受的,又如何能及得上萧英加在了那些个死去之人的痛楚。便算是千万之一,万分之一,也是及不上。 元月砂胸口轻轻的起伏,就算是将萧英千刀万剐,也是难消元月砂的心头之恨。 她瞧着一个个的海陵死士,拔出兵刃,兇狠加身,每个人都对萧英加以狠手,再悄无声息的隐匿于黑暗之中。 不知怎么,却只觉得心痛难消,泪水一颗颗的滑落了脸颊。 他们这些人,已经是失去了家园,没有了故乡,什么都烟云散尽,只能隐匿于黑暗,掩藏自己的身份。而所得到的奖赏,只不过是仇人的鲜血。这一生一世,再与喜乐安宁没有了缘分。 那青色的眸子,应当是修罗之眸,可是那一双碧色盈盈的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轻轻的滑落了泪水。 可她眼睛里面流下了泪水,脸颊却也是冷冰冰的,竟似没有多余的表情表情。 元月砂伸出了手指,轻轻擦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水。 七十二人行刑,七十二刀加身,这番酷刑完毕,元月砂盈盈而至。 萧英浑身上下,已然是血肉模煳,若非胸口还轻轻的起伏,只恐也是没人以为,他尚还有那一缕气息而存。 他果真是一匹兇悍无比的凶兽,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倘若是别的人,受到了这样子的伤害,只恐早就已然是没有了性命。然而此时此刻,地上一滩滩的鲜血,流转了浓浓血腥之气,萧英仍然是留了一口气,却也是苟延残喘。 纵然眼神快要涣散了,萧英那双眼睛里面,却仍然不自禁的射出了仇恨之意。 他喉头髮出了赫赫之声,宛如野兽,却也是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元月砂却也是凑过去,声音很小,却也是足以让萧英听见,她故意说出最能刺伤萧英的言语。 「你倒是说得没错,贞敏公主生性淡漠,是个绝情的小姑娘。她是不会记得你多久了,她如此美丽,纵然落魄到睿王妃的别院,连满心敌意睿王世子都不自禁对她动心。绝色的美貌,本来就是稀罕的玩意儿。很快,便会有极为优秀的男子喜欢她,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至于你,只怕她提也不想提,便好似年少时候的一场噩梦。」 萧英恼恨的盯着眼前的少女,盯着这双莹润的青眸,宛如恶鬼,触目惊心。 他喉头髮出了咯咯的声音,似想要说些个什么,然而却又分明恼恨到了极处,纵然是张口,也是一句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一想到贞敏公主会爱上别的人,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被别的男人轻怜密爱。他纵然是想一想,一时之间,竟似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是他的,贞敏公主是他的! 可是—— 却终究不属于他了。 他那一双手,染满了鲜血,并且充满了力量。可是这样子一双手,却也是伴随鲜血的流逝,失去了曾经拥有的力量。这样子的一双手,却已然握不住心心念念的娇美柔影。 他喉咙之中,发出了咯咯的嗓音。 那个贱妇,就算被自个儿玩儿了,也是会琵琶别抱,对着别的男人献媚。 她下贱!下贱!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贱货。没有了男人,就会去找第二个男人宽慰他床笫之间的寂寞。就好似萧夫人,明明已然是节妇,得到了荣耀,嫁给了英雄,还会恬不知耻的找男人。她们的淫贱,玷污了死去英雄的荣耀, 她们都是些个贱人!贱人! 为什么自己不能管住这些贱人,让她们安安分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要死了,就要流尽了鲜血了? 明明已经是力气将枯竭,他仍然是禁不住挣扎着身躯,好似忽而身躯之中就涌起了力气。 元月砂却是冷冷的笑着,轻盈的抽出了手中的软刃。 那雪亮的刀锋,也流转了森森的寒意,被乳白色的月光轻轻的一映,流转了缕缕的光彩。 她蓦然一挥,那软剑竟生生的划破的了萧英咽喉,男人的喉咙顿时喷出了一股子沖天的血雾。 那一片雾气,撒向了天空,撒在了萧英的衣衫之上。 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明明已经留了不少的血了,可是没想到割破了喉咙,还有这么多的血液。 那样子的血雾,迷茫了萧英的双眼。 他仿佛听到了耳边的啪啪鞭子声音,自己就是猎犬,在鞭子的抽打下,在血食的引诱之下,日日夜夜追逐猎物,永永远远都是不能够停歇。 然后,萧英的身子咚的倒在了地上,眼睛犹自瞪得大大的。这只兇狠的猎犬,当他到了生命的尽头,终于也是停止了追逐。 元月砂那素色的衣襟之上,却也是沾染了点点的鲜血。 宛如三月枝头的桃花,娇艷得紧,明润动人,艷丽无双。 可那双青色的眸子,却也是犹自未曾有任何的温度。 她慢慢的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自己脸颊之上沾染的血迹。 萧英的血,可真脏,脏得令人噁心。 湘染轻盈的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不知如何言语。 「湘染,你让他们都离去吧,小心仔细一些,不要露出了痕迹。」 元月砂嗓音轻灵而沙哑,流转了说不出的味道。 湘染轻轻的点头,服从了元月砂的命令,宛如幽灵一般轻盈的退后。 元月砂听到了那些隐匿于暗处的海陵死士,一个个的悄然离去。 她仍留在了这儿,却一步步的走到了溪边,伸手捧了一把凉水,慢慢的扑在了脸颊之上,仿佛是要洗去自己脸蛋之上的血污。 元月砂手掌按住了脸蛋,手掌轻轻的颤抖。 她离开苏姐姐已然很多年,而苏姐姐也是死了很久很久。 可一闭上眼,却也是仿佛又瞧见当年的苏姐姐。她穿着炽红色的衣衫儿,盈盈的站在碧绿色的草原之上,笑语晏晏,样子那样子的温柔。 她明明知晓自己内心充满了暴戾,可是却并不畏惧,反而手把手教导,一句句的宽慰,慢慢的开解。 温风如酥,笑语晏晏,可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自己,那个时候,想随着苏姐姐做个极好的人。 她手掌合在了自己青色的眼前,死死的捂住了没见放。 元月砂记得自己答应过苏姐姐的事情,记得苏姐姐说过的每一句话。 可是伴随时光流逝,自己也是,变了。 她认同了百里冽吓疯赫连清的孩儿,赫连清既然有罪,她的儿子自然也是有罪,自然也是敌人。她明明知晓百里炎言语之中暧昧之意,却故意容忍,只作不知,自欺欺人。她知晓萧英兇狠,却可以硬气心肠,利用贞敏公主做棋子。 这些个阴谋算计,诡计多端,她亦越发熟练。 她再不是那个,苏姐姐身边沉默寡言的小孩子。 她心思渐狠,手腕渐辣,心肠也一天比一天硬,底线一天比一天低,手段也是一天比一天狠。 直到今日,萧英说什么你们海陵余孽,乃是世上最厉害的杀手。 元月砂低笑了两声,那声音却也是宛若哭泣。 萧英凭什么这样子说,他凭什么这么说? 跟随自己的是海陵铮铮铁骨的男儿,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一辈子铁血铮铮,沙场搏命,只为了家乡的亲人安宁。他们没有对不住谁,反而被世间权贵愚弄欺辱,落得如此下场。可是萧英竟堂而皇之,将他们称之为杀手之流,可以为了利益随意杀人,毫无原则。 他竟将这些铁血男儿,视为元月砂最厌恶的杀手。 那些北域杀手,为了金钱,为了利益,可以随意动手杀人,可以俘虏幼儿,打小训练,扭曲他们的人生,污了他们的灵魂。萧英这条走狗,才与北域杀手一般无二。 萧英怎可让海陵男儿,为他变态的欲望,去弄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全无抵御之力,被丈夫虐打的女孩子。 所以她一口回绝,绝不答应。 萧英不能羞辱他们,决计不能。就算陷于龙胤,元月砂也想善待他们,不能剥夺他们的骄傲,只因为他们的人生已经是足够的辛苦。 她蓦然松开手,将自己的脸蛋浸入了冰冷的溪水之中。 仿若这冰冷的溪水,方才能消解她整具身躯散发的炽热热度。 她不信上天,不信鬼神,可是倘若有那几许报应,只恳请这世间报应,尽数是报应在自己身上。一切恶毒之事,都是她青麟所为,她向来不惧,也并不后悔。以后纵然是英年早逝,死于非命,那又有什么?只要能得偿所愿,她一切均是心甘情愿,无怨无尤。 一想到了这儿,她唇瓣在水中竟似浮起了一缕淡淡的无声笑容。 那水里面冒出了股股气泡,肺中的空气也似将要尽数耗尽。冷水浸入了口鼻,带来了阵阵的锐痛之意。元月砂感受到了将要窒息的种种痛楚,却并不愿意起来。她并非是想要寻短见,她心性坚毅,又岂是那等会轻易去寻短见的人。 只不过,这等快溺毙的痛楚,却仿佛带来某种愉悦之感,竟似让自己感受到了一阵子的轻松。 復仇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会侵染你的灵魂,摧毁你的美好,让你毁灭敌人的同时,也是一步步的步入毁灭。 你仿佛能瞧见自己的身躯一寸寸的腐烂,乃至于生出了蛆虫,然而最后却分明也是无可奈何。 然而就在这时候,有一只手,狠狠的扯出了自己的手臂,将她奋力从水中拉扯起来。 分明有几许耳熟的嗓音,这一刻却竟似隐隐有些动怒:「元月砂,你要寻死?」 一股子巨大的晕眩席捲了元月砂的全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而那冰冷的水珠,却也是顺着元月砂的脸颊,一颗颗的滴落。 男人伸出手,将元月砂脸颊之上的水珠一点点的擦拭干净,少女的脸蛋浸润在月色之色,肌肤湿漉漉的。 此刻她紧闭了双眸,秀润的脸颊在此时竟有几分恬静的味道。 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瞧着眼前的百里聂。 一番冷水浸泡,方才碧色的眸子,已然重新变成了漆黑。 此时此刻,百里聂似又恢復了平时那样子,淡漠而略含戏嚯的模样。 他嗓音温柔好听:「月砂年纪轻轻的,今日又是你的生辰,怎么好端端的,竟然想出这样子古怪的死法。你呀,难道当真想活活将自己给闷死。这份毅力,可是当真令人好奇又佩服。」 恍惚间,仿佛他方才言语之中的恼怒和愤恨,都是自己的错觉。 可纵然元月砂一时听错了,手臂传来的阵阵锐痛,却也提醒了元月砂,方才这个男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这样子的狠狠一拽,劲儿可是不少。 寻死?百里聂当真想得出来。她大仇未报,那些应当受到报应的人都还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自己却偏生要去死呢? 她才不会轻易去死,那些应当下地狱的,如今却好好活着的,她原也会一个个的送下去。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唇角浮起了淡淡的笑容,柔柔的说道:「长留王放心,月砂虽是好生没有用,可是却也至少,不会轻易去寻短见。」 她心念转动,方才并无警训,可见这位长留王殿下,却也是刚才而来。 百里聂来做什么? 百里聂那一双眸子,被月华一映,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涟涟华彩。 他为什么要来?原本是不必来的,可是还是来了。 自己来得迟了些,却可巧见到了元月砂脑袋埋在了溪水里,却迟迟不肯起身。 这个死丫头,也不知晓闹什么。 此时此刻,百里聂已然是容色平静了许多,可是饶是如此,方才自己心中一缕急躁,竟似极为奇怪。 是了,这个少女,绝不会轻易去死。 可那时候,自己内心之中一缕惶恐,一缕说不出的担切,便是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也许,也是那时候那被面汤水汽遮掩住的少女一颗泪水。 又或者,他们心里面,怀念着的乃是同一个人。 哎,她又不会轻易去死,自己这是怎么了。 想到了这儿,百里聂心里竟然不觉有些莫名的气恼。他脸上神色虽是不变,可是替元月砂擦拭脸颊水珠的动作却不自禁的重了几分。 他不觉缓缓言语:「那怎么就埋在水里面了。想不到昭华县主性子竟然是如此特别,有此嗜好。」 元月砂语塞,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晓说什么。 她只是,只是想要清静一二。 将头埋在了水中,仿佛觉得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一切又变得清清静静了。 一时之间,元月砂竟然是有些个不是滋味。 百里聂擦拭元月砂水珠的动作蓦然变得轻柔了,好似轻轻磨蹭,竟似添了几许暧昧。 眼前少女的脸蛋,好似染了一层淡淡的水色,褪去了平素的狡诈深沉,如今那双眸子之中竟似添了一层淡淡的迷茫。宛如一只兇狠小兽,却在刚刚睡醒的时候,一时没回过神来,眼神一阵子的迷茫。这个样子,却当真有些可爱。 莫名之间,竟似有些个说不尽的熟稔感觉。 曾经的自个儿,似乎也有这样子的冲动,却也是生生压抑,不可舒展。他一直觉得,这都是值得的。毕竟纵然得不到,可是也是可以一辈子陪伴在那个人的身边。 也许是因为这里实在太安静,也许是因为月色极好,他一时情动。 元月砂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那张极俊美的面容生生靠近。 唇瓣微热,她冷冰冰的唇瓣被极轻微的碰了一下,宛如蜻蜓点水。 她浑身一僵,回过神来之际,方才发觉自个儿竟似被人轻薄去了去! 反应过来,才顿时大怒,甚至下意识的去捏紧手中宝剑。 眼中蠢蠢欲动的杀意一瞬间浓烈,宛如被攻击的勐兽,一切反应竟似自然而然,竟无一丝迟疑,半点犹豫。 然而哐当一下,手中的软剑居然是坠落在了地上。 她瞧着缓缓站起来的百里聂,对方的面容竟似开始变得模煳不清。而那身躯也似抵受不住这样子的剧痛,缕缕撕裂,煞是难受。 元月砂咬紧了牙关,冷汗津津,心知这样子的裂骨之疼,是每次解封了身躯,又生生停顿住的可怕后果。 她唇齿之间,竟似添了那么一缕淡淡的血腥之气。 而站起身的百里聂,这一刻却也是隐隐有些茫然,一贯冷静自持的面容,此刻这苍白俊美的脸蛋之上竟似流转了一股子心慌意乱,莫名畏惧。 他仿佛看不见元月砂的痛楚样儿,任由元月砂这样子的挣扎,颤抖的冰凉苍白的手指,却也是不自禁的抚摸上了自己的唇瓣。那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亲吻,根本没来得及细细的感受。只觉得,对方的唇瓣微微有些湿润,却也很是冰冷。 这样子的感觉,原本也谈不上如何的愉悦的,却也是不自禁的带来一缕极为禁忌的快感。 他慢慢的抚摸自己的唇瓣,自己一定是疯掉了,一定疯掉了。 百里聂慢慢的,慢慢的垂下头,看着眼前颤抖挣扎的少女。 她还想杀了自己,真是兇狠,而自己呢,竟觉得害怕,竟然有些不想再见到她。 为什么她能轻易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破坏自己的忠贞,让自己不能遏制自己。如今自己早已经失去了那个人,却连最后的回忆,也仿若被生生玷污了一样。 一瞬间,百里聂盯着足边挣扎着的少女,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竟似隐隐有些冰凉。 百里聂甚至不自禁脑海之中浮起了一个念头,倘若没有这个姑娘,倒也就好了。 然而饶是如此,他眼神到底渐渐温柔起来。 他忽而弯下身,扶住了元月砂。 百里聂轻轻的从香囊之中取出了药丸,从前青麟的药,就是自己亲自调制的。如今青麟已经没有在了,他却总是随身带着这些药,仿佛若是如此,自己的心里面,也好似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念想了。 而他却也是蓦然又想起自己调戏元月砂的言语。 那时候他故意吓唬元月砂,要含着药,嘴对嘴的给她餵下去。 如今这少女乖顺而无依的倒在了自己的怀中,这样子的温顺柔和,是平素的她决计不会展露的一面。她的额头冷汗津津,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方才自己吻过的冷冰冰湿润的唇瓣,却也分明就近在咫尺了。 百里聂瞧着元月砂的嘴唇,蓦然便别过头去了,旋即却将那颗药,轻轻的塞入了元月砂的唇中。 这个女郎,虽知晓她是假冒,虽知道她是海陵余党,然而她真实身份是什么,究竟叫什么名字,百里聂却并不知晓。 不过她倒是个性子十分刚烈的人,而且又格外的骄傲。她宁可散尽了下属,自己独自一个人挨着这样子的痛苦,可能她的心里面,并不乐意让别的人瞧见了自己虚弱的一面。身为女子,脾气硬倔到如此程度的,倒也是十分少见。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隐隐让自己有些个怜惜之意。 她是如此的神秘,在陛下跟前,分明是咄咄逼人,为人又狡黠多智,格外聪慧。你以为她铁石心肠的时候,可她却也是偏生不自禁的又透出了一缕柔软之意。 百里聂嘆了口气,却也是不自禁伸手浮起了元月砂额头的汗水。 也不知道你在青麟的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 这一晚,元月砂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她仿佛沉溺于淡淡的烟雾之中,而那雾气之中却也是有着一道淡淡的身影。 她不自禁的,追逐着那道身影,那梦中的自己,十分的执拗,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看清楚这个男子是谁。 最后一路追逐,自己终于够着了那道身影。 她死死的攥住了那个人的衣衫,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不肯放开,仿佛是什么很要紧的东西。 然而那个人却当真很是可恶,他脸蛋之上,戴着面具,遮挡住容貌,根本不让元月砂看清楚他是谁。 元月砂在睡梦之中,却终于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儿,却也是不自禁的伸出手,一伸手,就轻轻的摘去了那个人脸蛋之上的面具。 然后一张略略苍白,却俊美之极的脸孔,顿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居然像极了百里聂。 「原来是你啊。」她听到了自己不高兴的声音。 然而那个人恶劣的轻轻的微笑,忽而就凑近了脸蛋,在自己的唇瓣之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元月砂蓦然惊醒,从床上起来,发觉自己渗透了一层汗水。 然而每次病发时候身躯撕裂的痛楚,却竟似消失掉了。 湘染听闻了动静,匆匆掠了过来,面颊之上却也是顿时不由得掠动盈盈喜色。 「县主,你醒过来了。」 昨日沾染鲜血和溪水的衣衫已然被换成了干爽的布料,元月砂却也是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自个儿太阳穴。 刚刚甦醒时候,脑子里面自然是一片的茫然。可是如今,昨日种种,竟也好似一下子的涌上了脑海。 萧英的死,还有—— 她蓦然伸出了手指头,按住了自己的唇瓣。 纵然那时候病发,可是病发时候的记忆却也是极为的深刻。深刻的,并不像是假的那般。 她蓦然伸出手,狠狠的擦拭自己的唇瓣,仿佛要擦去唇瓣之上根本不存在的污秽。 元月砂一双眸子之中,顿时流转了熊熊怒火。 那片嘴唇,被元月砂自己重力擦了两下,却也是不自禁的微微发红。饶是如此,那唇瓣之中淡淡的撩人的酥麻感觉,却也好似挥之不去。 那片淡淡的温热,轻轻啄了自己唇瓣一下,宛如蜻蜓点水,那感觉也不过是微微有些酥麻。好似她爱吃的桃花酥,酥酥软软。 这样子的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她如今虽然是女儿身,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接受一个男子,就更加不必提,自己居然被一个男人轻薄。唇瓣也是被那个男人,如此的轻轻的吻了一下。 一股子说不出的恼恨之意,顿时也是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湘染瞧在了眼里,却也是禁不住呆了呆。 「县主,可有什么事儿?」 元月砂气得扭过头去,略顿了顿,方才说道:「我没有事。」 湘染却暗中轻轻的皱起了眉头,掩不住内心之中的惊讶之意,元月砂这个样儿,可是并不像是没有事儿的样子啊。 眼前的少女,脸颊透出了淡淡的绯红,唇瓣被自己擦得发红,乌黑的髮丝却也是柔顺的垂落在了雪白的睡衣之上。无论是元月砂还是青麟,无论眼前之人是何等身份,那都是冷漠自持的,绝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 元月砂看不见自己什么样儿,湘染也是瞧得呆住了。 眼前的女孩子,仿若娇艷的露水,好似一个真正的小女孩儿,透出了一股子淡淡的赌气,恼怒之中竟然有一缕淡淡的羞意。这种样子,竟似莫名有些诱人。纵然元月砂那双漆黑的眸子,时不时杀气腾腾,可那样子的杀气,似乎也并不存在令人害怕的味道,反而有些个令人说不出的感觉。 元月砂自己无知无觉,湘染却是尽收眼底。 湘染忍不住想,倘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元月砂如今多出来的东西,那也许就是风情。 不知道怎么了,湘染却也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元月砂如今这种情态,最好不让外人看到,否则只恐怕反而微微有些麻烦。
177 各自算计 次日清晨,萧英之事却也是闹腾得朝野上下一阵子的震惊。不知就里的朝臣们,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纷纷猜测,萧英如今既然证明如此凌虐女子,犯下了重罪,宣德帝又应当会如何处置。若是论到了礼数,萧英冒犯公主,亵渎皇族,已然是其罪非轻。只不过宣德帝一向是十分宠溺这个臣子,也许未必便肯赶尽杀绝,如斯狠辣。 然而出乎所有的人意料之外,今日的朝堂之上,宣德帝却也是展露了前所未有的浓郁的怒火,似乎当真被惹恼到了极点。他不但命令将萧英处死,并且萧英家中亲眷,也一应贬为奴婢,徒放三千里。纵然逃出了京城,也要抓回来受此刑法。 宣德帝想来性子温和,如今这样子的手腕,却也是不自禁的让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一场朝会,在场所有的臣子,都不觉言辞小心,只恐怕言语有失,招惹到了陛下的怒火,烧到了自个儿的身上。 而若干蕴含了猜测的目光,却也是不自禁的落在了一旁的风徽征身上。这位中辰俊美的御史大人,宛如朝堂之上一道姣美的风景,一张极俊俏的容貌,却也是宛如美玉雕琢而成。沉稳之余,似乎连他所站立的地方,也是不自禁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光。他这样子一站,无疑是极赏心悦目的。饶是如此,大部分的朝臣都是对风徽征敬而远之,甚至那张凌厉而俊美的脸容,落在他们眼里,也是宛如恶鬼。谁都知晓风大人的厉害之处,一旦被他盯上了,必定宛如疯狗一样,死死的咬住了,不依不饶的。 偏生,陛下对于这个人,又是极为信任的。 宣德帝向来对萧英宽容,煞是容忍。如今却改换了态度,变作了另外的模样。一些有心之人,却也还是禁不住猜测。说不定就是这位风大人,在陛下跟前说了些个什么,让陛下彻底厌恶了萧英了。 最后宣德帝亦下了旨意,萧英这桩案子,由着风徽征一手审断。这似乎更加印证了朝臣的猜测,如今萧英的陨落,也是少不得风徽征那道铁血狠辣的身影。 而风徽征眼观鼻,鼻观心,恭顺应命。 他唇角却也好似忽而勾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竟似隐隐有些个动人。如今背后微凉,也不知晓多少冰冷的眸光,就这样子森森然的盯住了自己的后背。这龙胤上下,也不知晓多少人盼望自己去死,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生生的吃自己的血肉。然而饶是如此,风徽征的内心之中却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惊惧,反而只浅浅含笑,一双狭长的凤眸之中只流转宛如铁水一般的寒光。 待那早朝散去,一道略含笑意,却沉稳威仪的嗓音在风徽征耳边响起。 「风大人果真也是好手腕,罪臣萧英,善于经营,手下将士也是无不被拿捏得妥妥帖帖。如今萧英落狱,那些个北静侯府的家将,只怕也是人心惶惶,惴惴不安。要是稍加煽动,说不定这些兵将一时煳涂,起兵谋反,或者投靠东海,也有损我龙胤根基。然而如今,京城却也是一派祥和,未见有什么骚乱之态。」 百里炎缓步而来,龙凤之姿,黑髮用那极精緻的珠冠束住,一身华贵。如此富丽堂皇的装饰,只恐怕唯独豫王殿下才能这般招摇,这满京城的贵人,只怕也唯有百里炎能压下这一身的华贵。他那一双眸子盯住了风徽征,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宛如寒水般的光彩。 而其他官员眼见两人并立,都不自禁的知趣儿纷纷避开,也是生怕那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儿,却也是招来杀身之祸。 百里炎微笑:「多亏风大人的手腕,使出心计,加以分化。留一批,刑一批,杀一批。战场之上最可怕的就是存有必死之心的士兵,所以就算兵入穷巷,被团团围住,通常也是会泄开一道口子,让士兵有逃生的机会。只要有一丝活命的机会,没有人会想要死。风大人你让他们相互攻讦,互相揭发,甚至彼此生出仇恨。谁都想要成为,侥倖未被朝廷清算之人。纵然有人心生不甘,他们也是绝不能团结一心,反叛龙胤。风大人果真是好手腕!」 风徽征蓦然侧身,死死的盯住了百里炎:「只恐怕风某的所作所为,最后还是让豫王殿下得益,为豫王殿下做了这嫁衣衫。这一场清洗剩下的萧英一脉军中官员,最终都是会依附豫王殿下做靠山。朝廷朝令夕改,就算他们如今能够保住性命,那也是担心以后会清算。可是倘若他们投靠了豫王殿下,得到了豫王殿下的庇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艷煞煞的锋锐之意,竟似煞是凌厉。 而百里炎却也是偏生不动声色:「风大人这话儿可也不必乱说,要是父皇知晓,还道我这个豫王殿下拥兵自重,结党营私。」 风徽征却也是冷笑不已:「如今豫王还怕陛下见疑不成?倘若没有东海威胁,那么陛下纵然性子优柔寡断,也许一番思虑,还是会对豫王殿下动手。然而既然有那东海之患,那么陛下是定然不会如此冒险,置天下安危于不顾。就算是风某,也不得不为大局着想。」 百里炎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分惋惜姿态:「可惜,我那皇弟纵然如今闲云野鹤,手无权柄,却能得风大人这样子的国士一心跟随,倒是好生有些令我羡慕不已。大约长留王殿下就是如此幸运,永远能极轻易的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不过本王虽然没有他的这份幸运,却也是能自己将自己想要东西弄到手中,最后得到的东西,比他要多得多。」 风徽征却并无言语,只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出宫门,上了马车,风徽征冷冷盯着马车之上俊秀少年。 姜陵难得穿一件深黑色的衣衫,如此一来,纵然是上面沾染了血,却也是不太容易瞧出来。 风徽征素来有些个洁癖,却也是禁不住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捂住了口鼻,更是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下次洗干净了,再来找我。」 姜陵唇角抽搐了一下,一副万般委屈的样子:「风叔,侄儿也是担心你忧心如焚,觉得你想要找些个知晓事情结果,故而匆匆赶来,一身染血的衣衫也是未曾换去。想不到,风叔却也是这般嫌弃。」 「做得好,自然是好。没做好,早些知道又有什么用。」 风徽征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流转了涟涟寒光,扫在了姜陵的身上。 姜陵振振有词:「我也是免费为你做事,就算是,稍有瑕疵,风叔怎么就对小侄儿这样子的心狠。」 「倘若受不了,那就不要答应,我不要不肯尽全力的废物替我做事。」 风徽征淡淡的说道。 他厌恶马车之中的血腥味儿,而这样子的血腥味是从姜陵身上散发出来。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将姜陵踢下去。 姜陵也是一副苦瓜脸,心里暗戳戳的想,还是老聂好,老聂多和气,多好说话呀。 却也是不敢再磨磨蹭蹭的,顿时也是招认:「昨日萧夫人连夜离开的京城,萧英多年来,拿捏手中军队的罪证把柄尽都藏于府中。料想,萧夫人离开北静侯府时候,必定也是会将这些罪证把柄随之带走,作为最后的筹码。而大人命我将萧夫人追回,当我赶到时候,却已然是有另外一批人马抢先拦截,并且杀光了萧家的人,包括北静侯夫人蓝氏。你也知晓,你侄儿单枪匹马,人家那队人马,统共有三十多个人,虽然蒙面,可都是精兵。」 风徽征冷冷言语:「说重点。」 「我一口气,将这些豫王府派来的杀手都给杀了,唯独为首之人,却也是只刺穿他的肩膀,留了他一名。总共三十五个人,我也杀得好辛苦啊。这留下的人,我不好动手。究竟怎么清理门户,也应当由着风叔自己决断吧。」 姜陵说到了这儿,忍不住长吁短嘆。 「帮豫王夺取萧英控制私兵的罪证把柄的杀手首领,就是百里冽?」 风徽征嗓音之中顿时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凉意,不知不觉,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帕。 他容色冷然,一时之间不知晓在想些什么,只那一双狭长的凤眸,眼神却也是禁不住隐隐有些个深邃。 姜陵在一边长吁短嘆,苦口婆心:「小孩子,不懂事,可以慢慢教。」 风徽征冷笑:「若有下一次,直接将他也给杀了,不用留手。」 姜陵瞧了风徽征一眼,这样子的话儿,也不知晓风徽征是真心这样子的言语呢,还是愤懑之下,如此失言。好似百里冽这个徒儿,虽然是不听话了些,好歹也是瞧着长这么大了,脸蛋也是挺漂亮,人也很聪明,就宛如一件精緻的瓷器,看着也是未免让人觉得稀罕。倘若当真下手,只怕也是会多多少少,有些个不忍。 他瞧着风徽征面色十分淡漠,似乎这不过是一桩十分轻微的事情,仿佛不过是拂去了身上的一片尘埃。可是风徽征的手中,捏着那片洁白无瑕的帕子,而那片帕子却也是分明在轻轻的颤抖。 姜陵心中更是说不尽的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还未及感慨多久,耳边却也是听着风徽征冷冰冰的讽刺嗓音:「敢问陵少爷,萧英私藏的那些个拿捏将领的罪证,你可曾夺回了。」 姜陵轻轻的眨眨眼睛:「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好徒儿。我好心好意,饶了他一条性命,他却早就在箱子之上涂抹了火油。一不小心,就让他这样子的扔出去了火摺子,将那箱子都是烧得噼里啪啦的,就这样子毁于一旦。」 风徽征冷笑:「废物!」 姜陵哼哼了两声,扭过头去:「我不跟做长辈的计较。」 风徽征淡淡的说道:「滚!」 姜陵也不客气,却也是轻盈的从马车之中掠了出去。 他原本也是轻功卓绝,如今那身子更像极了一只小小的燕子,就这样子的轻盈的柔顺掠了出去。一眨眼间,就宛如了轻烟一眼,顿时也是没了影子。 留下了风徽征一个人在马车之中,却也是眸光微沉。 他面色渐渐有了变化,却也是不自禁手一松,手里的帕子却也是轻轻的落在了地上。过了一阵子,风徽征的面色也是渐渐的坚定起来了。 这样子也好,一切都不过是如此。 百里冽想要什么,自己早就已经瞧出来了,也管不住。只不过,从此以后,这所谓的师徒情分,便也是再也都没有了。 而此时此刻的豫王府之中,换好了衣衫的百里冽,却也是如此温顺的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百里策,却早就呵斥不已:「你素来便是没有用的,如今更是如此。你凭什么向着王爷自荐,要了这桩差事。如今豫王想要的罪证把柄,你却也是并没有带回来。那些跟着你一道的死士,如今也是尽数被杀死,你居然还有脸面,回到了这儿覆命,简直是厚脸皮。」 如今百里策已经是宣王了,他母亲病逝之后,老宣王也死在了病榻之上。宣王府名声虽然是极差了,可是百里策是豫王的人,而且对百里炎还颇为忠心,百里炎一番保举,也是让百里策承了爵位了。 如今百里策句句呵斥,百里冽却也是并未反驳。肩头的痛楚是如此的鲜明,他反而是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十分淡然的模样。 然而饶是如此,百里策内心的怒意却也是不减,反而是恨不得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作践在泥地里面。 百里冽的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淡淡的隐忍。 百里炎打断了百里策的话儿:「阿策,本王倒是并不这样子认为,反而觉得冽儿是可造之材。毕竟风徽征是何等精于算计的可怕人物,所派出去的人也是厉害。如今冽儿能够毁去那些证据,不至于让本王所得到的军中势力被毁去大半,已经是一种功劳了。」 百里策一怔,容色却也是阴晴不定,称赞百里冽的话儿,他只觉得句句扎耳,煞是难以容忍,心里面更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他的那一双眼眸之中,竟似流转了一股子森森的厌憎之意。 这个儿子,可当真还是令他觉得可恨之极啊。 他只能说道:「豫王真是对他过于宽容了。」 百里炎却是微笑:「况且本王绝对不会如萧英一样,用着把柄去拿捏别人,那样子忠心也是假的。本王收復他们,若靠着要挟,本来就失去了气魄,也不能真正笼络人心。那些东西,纵然是得不到,也是好的。」 更何况,百里冽够毒够狠,连自己的老师也是可以出卖,真是可造之材啊。 百里策被堵了堵,却也是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一路无言,回到了府中。 百里策面颊之上,仿若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云,阴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了。 回到了书房,百里策不觉屏退了下人,面色也是啥是难看。 茶盏之中,茶水尚是温热,宣王府中如今添了个极可人的妙人儿,什么事情都是服侍得极为周到。就连那一盏茶水,温热得也是恰到好处。 可这芬芳的茶水,也好似抚不平百里策心中的恼恨。 他手掌死死的捏着那茶盏,好半天,也未曾轻品一口茶水。 心中缕缕恼怒却也是涌上来,焦躁涌动见,百里策蓦然狠狠一摔,竟似将那盏茶向着百里冽摔了去。 咚的一些,那茶盏不觉狠狠的砸在了百里冽的额头之上,茶盏哗啦一下,摔碎在了地上,那茶水与茶盏碎片散落了一地。 百里冽不顾地上的碎瓷,咚的一下,跪在地上,沉声说道:「孩子鲁莽,冲撞了父亲。」 那鲜血一滴滴的,顿时轻轻的滴落在了地上,在地上染上了一一滴滴的鲜红。 可是少年精緻而冰凉的容貌,却也好似冰雕刻一样,竟似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只轻轻的垂下了头颅,面颊之上,却也是流转了一股子卑微柔顺。 不错,就是卑微。 纵然是父子身份,百里冽在宣王跟前,仍然是极为小心翼翼。 就是这样子的卑微,却也是让百里策更加的恼怒了。 他就是瞧不顺百里冽这样子,过分柔顺,无论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如何折辱,百里冽都一副沉稳乖巧,甘之若饴的样儿。可是这副隐忍之下,却也是蕴含了缕缕恶毒的心计,狠辣的手段。别说是对别人了,只怕哪一日,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这个亲爹下手,狠下心肠。 「你瞧瞧,你瞧瞧,你如今什么样儿,从头到脚,都是血腥气味,简直令人作呕,让人噁心之极。你今日在豫王府,侃侃而谈,提及你那么些个心狠手辣的手段,你还洋洋自得,不以为耻。我们宣王府,怎么就养出了你这样子一个无耻下流的畜生。你小小年纪,就嗜杀成性,落得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头,试问打哪儿以后,还会有什么前程?又哪里还有人,能如何瞧得上你。别人就算用你,也会提防三分。一旦你没有用了,就会和萧英也似,被人弃如敝履,扔如尘埃之中。」 百里策胸口轻轻的起伏,一股子恼恨之意却也是不觉更浓了些个。 「你祸害自己也还罢了,只怕,只怕整个宣王府都是会被你连累了去。」 百里策面色阴郁,极之难看。 百里冽却也是不自禁轻柔说道:「父亲,孩儿知晓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不是。倘若不是我一时煳涂,也是不至于惹得父亲这般气恼。孩儿年纪尚轻,所以有些个不懂事,一时举止无措,让父亲心忧。」 他口中虽然服软,心底却不觉冷笑连连。 百里策明明是个极冷血凉薄的性儿,然而却是秉性自负,颇有些自以为是。他只道那全天下的女子,无不是会对他倾慕有加,十分爱惜。有些污秽的事情,他放不下身段儿脸面,可是别人替他做了,他却也是视若无睹。就好似百里策的那些女人,他尽可将一切罪责都推诿在了死去的赫连清身上。然而若无百里策的心狠纵容,又何至于此。赫连清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不是百里策撑腰,赫连清也是翻腾不起这样子的风浪。 如今他责备自己心狠,厌弃了自个儿的狠辣,他放不下颜面,却嫉妒亲生儿子的好本事。 鲜血滑过了百里冽那俊秀而淡漠的脸颊,他那一双眸子却是平静无波。 那鲜润的嫣红,淌过了百里冽玉色的脸颊,竟似硬生生的平添了几许的艷丽。 那刺目的红色,让百里策心中厌憎越浓:「以后我宣王府的爵位,绝不会落在你的身上。你想也别想!百里冽,你这辈子,都是决不能成为宣王世子!」 百里冽悄然的翘起了唇瓣,无声的笑了笑。 他不稀罕! 百里策愿意施捨,他还不乐意接到手里面呢。区区宣王世子,凭什么让百里策好似恩赐也似,如此赐予自己,高高在上。 若要什么东西,他宁可亲手拉过来,死死的捏在了自己的手中。 正在此刻,一道温柔体贴的嗓音却也是盈盈传来:「王爷何苦这般动怒,气坏了身子,好生让妾身心痛。如今正值秋日,天气干燥,难免让人心中郁燥。妾身令人炖煮了银耳雪梨汤水,也是让爷润润嗓子。」 那嗓音,却好似溪水柔柔,竟是煞是好听。 这说话的时机,也是不觉恰到好处。 百里策刚刚发泄一番,怒火稍解。如今他说了一通话,正是口干舌燥时候。偏生便是有这么一个可人儿,亲手奉送上来清润的汤水。 这可真是熨帖人心,让人肺腑俱暖。 便是百里策的脸色,也是不自禁的柔和了几许,也不似方才那样子的郁郁不平了就是。 一道清雅的身影盈盈现身,进门的女郎容貌温雅,虽然不算绝美,气质看着就是令人觉得十分舒坦。 来的女郎,正是杜家的养女杜清姿。 那一日,她才与元月砂几番言语,如今已然是成为了宣王府上的常客。 要说百里策也可谓是阅人无数,他一生之中,也是不知晓有过多少女人。那些露水姻缘,只恐怕也是多得百里策自个儿都是记不清楚了。若说容貌,杜清姿虽并非那绝世之姿,却也是眉宇莹润,瞧着也是让人看着十分顺眼。她更有一种好处,便是十二分的仔细熨帖,能让人觉得体贴温柔到了极处。 她什么事儿,都是为你想得极周到。无一处不熨帖,也没一处不仔细。便是一碗汤水,也总是炖煮得恰到好处,送到你跟前,既不会太热,也是不会太凉,正是适合入口。就算是以前的赫连清,纵然是费尽心思,可是似乎也是逊色一筹。 便算是百里策,这一刻眉头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松开,竟似有些被她到来舒展了自个儿的心肠了。 及他喝了一口杜清姿送上来的银耳梨水,喉头一暖,却也是不由得觉得更加的舒坦了。 「阿姿,你如此性子,温温柔柔,难怪自打你来到了我府上,杜家老是催着让你回去。据说杜家的老夫人,可是捨不得你,离开你了,便是饭都吃不香了。」 百里策天生便是极会说话儿,如今言语之间却也是禁不住隐隐有了些个调笑味道。 杜清姿脸颊不觉红了红,娇声软语:「王爷对阿姿有恩,护住了阿姿的名声,也是护住了阿姿的性命。若是没有王爷,阿姿可是不知晓怎么才好呢。」 百里策听到了这儿,心尖却也是禁不住动了动,一时竟不觉有了心思。 近来宣王府可谓是颇多事端,名声也是毁去了不少,百里策没有了正妻,又成为别人议论对象,不免是成为了别人口中笑柄。一时之间,百里策的心尖却也是颇多郁闷,恼恨得紧,心里更不是滋味。杜清姿名声极好,温良贤淑,却路遇山匪,险些也是被人羞辱。可巧百里策现身,却也是救下了杜清姿。 如今这个贤淑女郎,却也是入驻了宣王府之中,为百里策料理家事。 因为赫连清离去而显得稍稍有些乱的宣王府,如今却也是因为杜清姿的到来,再次变得井井有条。要说宣王府的那些个妾,一个个也是极厉害的,手腕厉害,心计深沉。杜清姿要来揽事儿,这些个女子嘴里虽然不说,然而心里面必定是有个疙瘩。这心里含酸,暗中使绊子的亦不知晓多少。然而这杜清姿,倒是极有手腕,轻轻巧巧的,竟不露山不露水的安抚了宣王府这些个莺莺燕燕。 百里策原本烦躁的心绪,也是被她熨帖化解了不少。 这女郎虽非极好,也谈不上如何出色,若他年轻时候,心高气傲,必定也是瞧不上的。可是如今,百里策内心竟不自禁的升起了一缕倦怠之意。这绝色的女子虽然极好,可家中诸多纷扰,他渐渐已然是觉得有些乏味。如今得了个温良贤淑的人儿,倒是可以过几日安生日子。最好是再有嫡子,不必十分聪慧,养得温顺乖巧,也就好了。 百里冽这样儿,自己是极为不喜的。 杜清姿目光落在了百里冽脸上,不觉微微有些错愕,却掏出了手帕,温柔向前:「冽公子怎么受伤了,这么一张若玉般好看的脸颊,若是留了疤痕,只恐怕不美。」 她一张娇柔的手掌,捏着手帕,便是要擦拭掉百里冽脸颊之上所沾染的血迹。 可是快要触及时候,百里冽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侧过了脸孔,使得杜清姿的手掌顿时也是落了个空。 他一贯不喜欢女人的碰触,除了元月砂,他不想要任何女子碰触自己。 百里策原本眉头已然是松开了,如今又不觉蕴含了嗔怒之色,恼恨说道:「简直是不知晓礼数,阿姿是关心于你,这般呵护,你倒是如此无状。」 百里冽膝头搁着脆瓷,不自禁的传来了一阵子淡淡的痛楚。他那心里面,忽而忍不住冷笑。是了,自己就是不知好歹,他这个儿子,可是远远及不上这新入府的女郎。 如今这个杜清姿颇有些个手腕,正是盛宠,自己也是远远不如。 「是冽儿一时煳涂,居然就不知晓好歹。」 说到了这儿,百里冽唇角轻巧的上扬,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淡淡的讽刺之色。 百里策瞧着他,便是不自禁隐隐有些个说不出的厌恶,一挥手:「罢了,你先退下去去吧。」 这个儿子,冷血凉薄,忤逆不孝,看着就是令人觉得十分头疼。 杜清姿温润的脸庞,却也是浮起了一缕淡淡的阴柔,隐匿于那假意的温柔之下,却不自禁的扫了百里冽的背影一眼。 蓦然,一条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男人略略含酸的嗓音,却也是顿时在杜清姿的耳边迴荡:「怎么阿姿,倒是对我这个如玉一般的儿子,生出了几分兴致了?」 百里策分明也是有些个不满意的。 毕竟近些日子,他颇受打击,纵然从前再如何的自负,如今也是不自禁略略有些个淡淡的脆弱。他忽而想起,自己也过了而立之年,而自己的儿子却已然是俊秀少年。想到了这儿,百里策对百里冽的厌憎更是不自禁的添了几分。 这个不孝子,可谓枉顾伦常。 而杜清姿却也是禁不住甜润的笑着:「王爷何出此言。冽公子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黄毛小子,轻浮幼稚,一点儿都不懂事。好似王爷这样子的成熟男人,才能照顾阿姿,给予阿姿安稳的生活。阿姿的心里面,可是对王爷仰慕有加。」 一番话,倒也是说得百里策心里通透,甜若蜜糖。 他不觉与杜清姿耳鬓厮磨,如此调情,便想要得到这个女人,以享鱼水之欢。 杜清姿却也是轻轻推开,忽而轻盈的跪在地上:「阿姿,阿姿只想做宣王府的奴婢,不想做宣王的枕边人。我已然年纪偏大,又已然不是什么妙龄少女,又因为出身寒微,左右不过是个养女,也没什么正正经经的人肯要我这样子的姑娘。然而若要我低贱,随意嫁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清姿也是绝不甘心。倒不如侍候王爷,留在宣王身边,至少和那靳绿薄一般,多多少少的,也是有些个体面。」 杜清姿言语娇柔,却也是说不尽的柔顺可人,又带着一股子令人怜惜的味道。 百里策微微一笑,揽住了杜清姿的腰,扶着杜清姿起身:「阿姿此言差了,你如此温顺可爱,这样子的令人喜爱,又有什么人,竟似能说你不好,让你伤心。」 他纵横于情场,自然也是知晓杜清姿这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腕罢了。 想来她身为养女,却也是心高气傲,不甘心为妾,却想要成为正妻。 她不敢明着和自己要这些东西,却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甚至是以退为进。 百里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这样子的手腕,又怎么会不心知肚明呢? 不过他并没有拆穿杜清姿,毕竟杜清姿这样子的手段,并没有让百里策觉得太过于反感。毕竟,杜清姿还是想要得到自己,并且真心仰慕自己不是? 近来,他受到了太多的挫折了,正需要一些东西,来弥补自己的自信。 杜清姿的温柔如水,仰慕依赖,却也是正是如今百里策所需要的东西。 这女人,若因为想要得到你更多耍了些个手段,那根本不算什么错。百里策向来这样子认为的,更喜爱那些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使尽了手段。 更何况,杜清姿纵然是用了些个手段,到底是知晓分寸的,也是并未太如何的过分。 不过,他是不会娶杜清姿的。杜清姿是个养女,身份差了,就算是个嫡女,他也有些瞧不上。 他素来便是心高气傲,如今自个儿处境不顺了,他偏生要娶个极好的,养在自己的身边,让满京城的人瞧一瞧。那些人笑话自己,可是百里策不会甘心,更忍不住心生恼恨。越是这样子,自己越是需要娶一个绝好的女子,长长自个儿的脸面。 不过,对于杜清姿,他也兴致颇浓。如今杜清姿心气儿高,有些想法,百里策也不会用些个极为强硬的手段相逼。一时之间,自己甚至可以守之以礼,把这个当做一个很有趣的游戏。这情场之上的一紧一松之道,百里策心中也是颇为瞭然。 这杜清姿虽是有些个小小的心思,可是只需自己稍加时日,必定能将杜清姿揽入怀中,彻底得到这个女人。 杜清姿轻柔的偎依在了百里策的怀中,她看似温顺体贴,可是眼中一缕仇恨之意却也是一闪而没。 恍惚间,却想起了冰冷的池塘。那大冬天的,里面的水凉冰冰的,泡得人浑身发寒。女人被套到了猪笼里面,扔去了池塘。 杜清姿唇瓣无声的一笑,百里策那么多的风流孽债,大约早就将那个女人忘记了。毕竟受尽屈辱,被人糟蹋的人并不是百里策。可是自己记得,这么多年来,却也是一直都没有忘记过! 若非被那些海陵余孽救了,自己何至于摆脱泥污,有了崭新的身份,甚至成为了杜家养女。 而自己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向着百里策报仇! ------题外话------
178 绝色惊艷 阳光明润的透入了房中,百里冽却屏退了下人,解开了衣衫。 肩头包扎好的伤口,如今又隐隐开始渗透出了血水,额头上的伤口同样透出了缕缕的痛楚。 然而百里冽那玉色的脸颊之上,却不自禁的悄悄透出了笑容。 他会死死抓住那往上爬的机会,一点一点儿的,狠狠的捏在了手中,死死的拽紧不肯松开。 只要给予些许机会,他就好似沙漠之中干渴的旅人,贪婪的吸取每一滴的水珠。 百里冽解下了染血的绷带,颇为厌憎的扔在了一边。 想到了姜陵,想到了姜陵刺向自己的那一剑,他那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浓郁的仇恨。不知怎么的,自己倍加仇恨姜陵,恨姜陵恨得咬牙切齿。一边这么想着,百里冽将药粉撒在了自己的伤口之上。 他那玉色的眸子之中不觉流转了一缕阴郁,仿若那淡淡的尘埃,在空气之中流转了一缕淡淡的凉意。元月砂虽然总是柔柔微笑,可是那笑容之中,却瞧不出她内心的心绪。然而面对姜陵那个小崽子,元月砂眼睛里似乎总有一缕淡淡的温柔,这样子的温柔,却从来没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想要了这儿,百里冽不禁死死的咬紧了唇瓣,感受到了唇齿之间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道。 他想起今日在豫王殿下的府邸之上,在百里炎的身后,那一片垂落的珠帘之后,却可窥见一道婀娜的身影。那个女郎并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就这样儿立足在一片珠帘子后面。而百里炎偶尔一顾,似忍不住笑了笑。 那珠帘上一颗颗的珠子轻轻的摇曳,晃得百里冽一阵子的心慌意乱。纵然跪在地上,只能看到帘子后面那少女一片衣服角,他也是认出了对方。看来百里炎对元月砂的兴致,一日比一日浓厚了。 他知晓元月砂贪图权力,如今欲擒故纵,等到这一套戏演完,必定是会投入百里炎的怀抱。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自己不能给予元月砂最好的,凭什么阻止元月砂去追求她想要的幸福呢。 百里冽内心之中,忽而涌动了浓浓的恼恨,为什么自己遇到元月砂时候,还这样子的年轻,犹如风中的浮萍,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根基。 百里冽慢慢的捏紧了自个儿手中的药瓶,只要,只要给他十年,他一定会将天下捏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就在此时,丫鬟却在门外轻柔的说道:「冽公子,杜姑娘说你受了伤,特意送了药过来了。」 百里冽却也是不觉一皱眉头,杜清姿? 他根本不如何在意杜清姿,然而杜清姿倒也是极古怪,总是会凑上来,给自己添东西。 就算是故作贤惠,也未免有些过了吧。 想到了这儿,百里冽有几分漠然的想着,莫不是,竟然瞧上自己了。 伴随百里冽的岁数渐长,容貌渐美,他宛如一颗明珠,就在污秽的宣王府之中闪闪发光。而那些被百里策冷待,而无比寂寞的女郎,也禁不住有些对百里冽动了心。 对于这些女人,百里冽向来也是并不如何的放在心上,甚至敬而远之。他虽然根本不在乎百里策,可羽翼未丰之前,却也是不必触动百里策的逆鳞。 总有一日,宣王府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百里冽淡淡的说道:「都给我扔了!」 他才不想搭理杜清姿,杜清姿算个什么东西,出身下贱,一个恬不知耻的玩物而已。 这等女人,百里冽却不屑结交,宁可如此拒绝,好似一巴掌打在杜清姿脸上一样,让这个女人颜面无光。 很快,百里冽如此不给情面的拒绝,也是传入了杜清姿的院子。 丫鬟小喜一边替杜清姿揉着肩头,一边缓缓说道:「小姐,你瞧这冽公子,性子也是太不近人情了。你也是一番好意,这样子的殷切,如此费心。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的不给你面子。」 杜清姿却不动声色,面上浮起了和顺的笑容:「没关系的,王爷知晓我行事周到那就好了。他无礼是他的事情,咱们这儿的礼数,却也是要弄得十分周全。」 她慢悠悠的想着,自己笼络百里冽,是因为百里冽和百里策不和。这少年年纪轻轻的,眼睛里面却有着淡淡的薄冰和浓郁的恨意。而那样子的恨意,有些也是因为百里策滋生的。如果百里策死在了自个儿亲生儿子手里面,这岂不是更加有趣?可是如今,却也是有了一个更好的法子,那也是用不着百里冽了。 一边这样子的想着,杜清姿一边慢慢的玩儿着自己的手帕子,盘算着种种算计。她忍不住想着,自己偷偷递给了昭华县主的消息,昭华县主大约也应当知晓了。 百里策,百里策,她当真恨不得百里策立刻就去死。 这样子想着,杜清姿也是不觉蓦然狠狠擦拭了唇瓣一下,内心之中更不觉充满了浓烈无比的厌恶之情。可恨自己还要与百里策虚以委蛇,这个男人碰过的地方,都是让杜清姿不由得觉得万般的噁心。 这样子想着,杜清姿慢慢的垂下了头去,脸颊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淡淡的妩媚,掩住了眼中近乎兇狠的浓烈恨意。她这样子一个,明面上没有嫁过人的姑娘,却忽而就媚眼如丝,那样子的娇媚更好似娇媚到了骨子里面去了。这番媚态,与她平日里的拘禁温柔,竟似大不相同,很不一样的模样。 几日过去了,北静侯府萧英之事,固然是骇人听闻,可是闹腾了几日,那些京城百姓热情也是消失了不少。有关萧英的种种传闻,如今被闹得绘声绘色,诸多版本。据说这位忽而获罪的北静侯,糟蹋了贞敏公主,之后就被锁入了牢狱之中。然而这位做过将军的侯爷,据说居然从京城大牢之中逃了出来,再然后就没了消息了。 别人都说,萧英是逃去了东海,投靠睿王爷了。只有东海睿王,才会收留这样子的朝廷重犯。然而这位入京为人质的睿王妃,却从来没有回应这样子的流言蜚语。这位传奇的女海盗,如今再入了龙胤,却也好似安安分分的,竟似一点儿也不关心别的事情了。 可也有人说,这京城大牢守卫是何等的森严,萧英又怎么可能轻轻巧巧的,这样就逃了出去?想来是陛下好名,不乐意丢了面子,偷偷将萧英给杀了。据说那些个远离京城萧家家眷,也是莫名其妙的尽数死绝。那些尸体被扔在了路边,血肉模煳,看着就是令人觉得十分可怖。那些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据说有人瞧见了,竟似生生的被吓疯了去。 然而纵然这些个流言蜚语传得如何的绘声绘色,却终究无真凭实据,又如新的动静,渐渐也是停歇了下去。 伴随秋意凉凉,如今龙胤冬日的秋天,下了好几场凉凉的雨水,天气一天天被浇凉了,似也浇去了民众旺盛的热情。毕竟这位北静侯,于京城百姓而言,终究是个无关痛痒的人,终究没什么要紧。 等那秋雨停歇,天空一片蓝碧,天气又好起来时候,满京城的百姓,似乎也是有了新的关心的对象。那便是那位月意公主,如今又回到了京城。 这位月意公主,也是宣德帝的亲生女儿,本名百里雪。据说她原本是二月里面生的,出生的时辰也不吉利。她母亲是宠妃,生她时候难缠断了气,故而如今的皇帝嫌弃这个女儿晦气,很会克人,也是打心眼儿里面不喜欢。 论美貌,这龙胤皇族之中,自然是以贞敏公主最为出挑。可是若论才智聪慧,这月意公主却是冠绝整个龙胤皇族。她打小虽不受宠,却是雨雪可爱,聪慧伶俐,小小年纪,便已然不俗。而她更假扮皇子,混去听课,虽为女儿身,却又爱去学那击剑之技。便是宣德帝对她存了心结,也不得不多瞧她两眼,渐渐也是喜爱起来,忘却她是个二月生的不吉之人。 这原本也还好,可到了这月意公主十岁时候,可巧有神相袁素来到了皇宫。宣德帝也想起了自己这个女儿,一时不觉心有所感,让袁素为这女儿批命。 袁素说百里雪女生男相,若为男儿身,便可建功立业,然而这命落在了一女子身上,却分明是大大的不吉。百里雪生得此相,天生妖孽,本为灾祸,留在宫中,龙胤必定是会倾倒覆灭在她手中,有那毁家灭国之祸。 宣德帝听了,自然也是不觉大惊,并且也追问袁素,可有那解局之策。 袁素只言,此女除非狠下心肠,立刻杀之。要不然,就送出皇宫,永世不能踏足于京城。唯独这样子,才能保佑龙胤国运不衰。 据闻当时宣德帝甚至不觉心生杀机,想要杀掉这个女儿。亏得他性子素来是优柔,又兼有朝臣劝阻,说无辜之女,杀之不慈。故而宣德帝最后硬起心肠,将这女儿送出了京城,此生此世不必相见。 这原本是几年前京城旧闻,京城百姓也只当这位月意公主此生也是不能够再回来了。 然而如今,这位月意公主从清幽念经的地方回到了京城,她此举甚至得到了宣德帝的允许。 原来当初给月意公主批命的相士袁素断言,如今星宿移位,气运转换,百里雪的煞气已经是不能威胁到龙胤的国运。如今时移世易,还需要百里雪回到了龙胤,更增皇城巍峨龙气,更能压得住四方鬼魅。 宣德帝笃行相士之言,无不应允。 而这位已然长大,亭亭玉立的月意公主百里雪,自然也是让京城百姓好奇极了,也是不知晓她如今究竟是何等风姿。 不但百姓们心生好奇,议论纷纷,便是满京城的贵族男女,也是无不对这位有几分神秘之意的公主百里雪颇为好奇。 这位月意公主方才回到京城,便已然要去参加这一次皇族的秋猎之会。 到时候她一展芳容,京城的贵女们更可愧疚,这二月生有煞气的公主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此时此刻,在京城的昭华县主府邸之中,院中一颗古老的银杏树已然是黄了叶子。如今清风拂过,一片浓黄色的叶片却也是轻柔无比的就此落下来。 县主府中下人们,如今却也是一片忐忑之中,很是不安。 不错,如今萧英是被处置了,而陛下一时之间也是并没有处置元月砂。然而元月砂自己却不该如此无礼,当众冒犯了宣德帝。此举虽然是狠狠的斗赢了萧英了,然而皇帝心中到底也是会加以嫉恨,并且绝不会欢喜的。 陛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得罪了陛下,县主以后日子如何,总是让人难以捉摸的。 这一时的风平浪静,也许不过是陛下等着别的什么人都将这件事情忘记了,然后再奋力一击,加以践踏。 昭华县主府的女官青眉,轻盈的送上了莲子汤水,心里面却也是不自禁的掠过了一缕淡淡愁绪。她是宫里面出来的,说到了礼数,可是比谁都懂。她也压得住场子,前几天府里有些小丫鬟,议论些个主子的事情,那话儿也是说得有些不好听。青眉也是当时就变了脸色,狠狠赏赐了一顿板子,也是未见有那半点客气。如今府中上下,虽然还是有些个惶恐之意,到底也是不敢露到明处。青眉暗暗嘆了口气,这规矩自然不能乱的,可是自己何尝没有一些想法呢。 县主为了争一时之气,却也是得罪了萧英,别人都会觉得元月砂不智,这件事情也是做得不应该。以后前程如何,还很难说。像青眉这样子宫里面打发出来的女官,以后若元月砂出了事儿,自个儿会如何,她觉得也是难说得紧。 就好似元家,县主让自己送些个补品给元老夫人。大约,也是想缓和和元家的关系。然而元家的人冷着脸,不咸不淡,只说什么如今元老夫人已经病重,不好见客,感激县主关心云云。那样儿,可谓是皮笑肉不笑,到最后,青眉走了一趟,却连元老夫人的脸都没见到。这京城的元家,果真也是势力得紧。原本县主还好时候,虽然是有些矛盾,走动还是有的。如今却也是将姿态都闹到了明面儿上,摆明就是不待见县主了。 然而青眉也是瞧不透自家主子,元月砂装出来也好,没装出来也好,这些日子,倒也是坦然得紧。她好吃好睡,什么都没耽搁。想到了这儿,青眉微微苦笑。这倒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元月砂这样儿,也是让府中下人那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青眉打断了自己繁复的心绪,却也是端着这碗汤水,到了元月砂的房中。 元月砂才刚刚小睡了一会儿,皮肤可谓是白里透红,娇艷得紧。 湘染这丫鬟,也站在元月砂身边,和元月砂说话儿:「豫王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豫王说了,让县主不要懒着,这次秋猎之会,你也要去。」 青眉听着顿时一喜,原来自家主子和豫王竟似有了交情,难怪居然是这样子的沉得住气。若有百里炎庇护,就算是得罪了陛下,也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不过这喜意只不过是在青眉的心口动了动,没有敢露在了脸上。当然青眉也是知晓分寸,更没有问出口。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子的,这主子不让你知晓,你问东问西,只会是自讨没趣儿。 青眉当然也是看得出来,湘染比自己更为得宠,也更让元月砂喜欢。不过青眉并不觉得有什么,先来后到,来日方长。既然湘染跟随元月砂的日子久一下,那么她更得元月砂的喜欢,那也是一桩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元月砂盈盈起身,因为刚刚睡醒的关系,一头乌黑髮丝就这样子散在了素白的衣衫之上。 她眯起了眼睛,一双眸子之中,慵懒里面蕴含了淡淡的娇美。 元月砂手指头捉住了勺子,慢慢的喝了一口莲子汤:「既然百里炎都说了,我不去又怎么能成。」 听得青眉一颗心却也是不觉砰砰一跳,又怎么可以直唿豫王殿下的名讳了? 元月砂却也是忽而抬头,含笑对着青眉说道:「对了青眉,你久居京城,大约也是熟悉宣平侯周世澜了。如今你挑一件礼物,估摸着他能喜欢,然后我便送去给他。上一次赏菊的宴会之上,我总是得罪他了,有些冒犯。送件礼物,也算是赔罪。我不会挑东西,瞧你性儿稳妥,还是你替我挑件东西,那才好了。」 青眉轻轻的福了福:「县主夸奖奴婢了,奴婢先去想一想,再让县主拟定,瞧可以还是不可以。」 她心忖,元月砂这话儿倒是说得不错,得罪了宣平侯了,当然也是要弥补一二。 元月砂乖顺的喝着莲子汤,有些漫不经心的想,东西让青眉去挑就好了,她才懒得去为周世澜挑东西。她掩不住内心的一缕烦躁,萧英已经是死了,如今自己唯一的线索,那就是周世澜。 她要亲近周世澜,再慢慢的打探当年的真相。 可周世澜虽然是有些心肠软,人可不笨,既然是如此,也许自己应该想个法子,哄着周世澜说一说。 而这个法子,如今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并没有头绪,却也是只能先行亲近了周世澜再做处置了。 元月砂的一双眸子,却也是渐渐的有些个深邃。 青眉在一边却也是无比的感慨,县主如今小口小口喝着莲子汤的样子,是如此的乖巧,如此的温顺。她难以想像,元月砂会如京城传言之中那般,咄咄逼人,居然胆敢连陛下都敢顶撞,还狠狠的咬死了萧英。若非外边均是这般传闻,元月砂也是没有丝毫否认的意思,青眉都是会以为,那些谣言,是故意污衊元月砂,让元月砂这样子的处境堪忧了。 元月砂慢慢的喝着甜甜的莲子汤,眯起了眼珠好似猫儿看到了老鼠一样,不觉流转了一缕狠光。 要不,捉住周玉淳吓唬周世澜? 她旋即否认了这个念头,不成的,在龙胤京城,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子的简单粗暴。 纵然自己是心中郁闷,也是不能够因此慌了心神。 转眼之间,就到了秋猎之期。 元月砂换上了一套新做的衣衫,她挽起了髮丝,换了一身淡青色的男装,上着窄袖短衫,下撒胡裙。如此一来,纵然是在马上,也是不觉方便了几分。一时之间,一个极美丽的姑娘,一转眼顿时化为了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就连青眉,也是不觉微微一怔。她盯住了元月砂的男装,不觉脸颊红了红,竟似有些个心魂动摇。一转眼,方才想起来,眼前这个极为俊秀的少年郎,乃是自家的主子化妆而成了。却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元月砂换上了男装,竟好似有股别样的韵味,令人不自禁的心驰神摇。 青眉有些话儿,也有些说不出口。 自家主子,那女装时候,娇柔美丽,那也是个极为可人的姑娘。说到容貌,原本也是极好看的,也算是中上之姿。可是换上了男装,却似比女装好看几分,分明就是个绝世的美男子。褪去了平素的娇柔,竟有几分变幻不定的魅惑风流,令人不觉为之而心动。而那样子奇特的韵味,竟然也是其他的女子,都是决计不会具有的。真是不知道,为何元月砂换了这一身男装,竟有如此的风流。 龙胤京城,颇多美男子,不但京城的贵女们一个个的津津乐道。便是各府之中的下人,也是不觉议论几句。纵然是够不着,难道就不能秀色可餐,为之而心动吗? 那宣王府的冽公子,已然是以容貌出挑而闻名,然而如今倘若站在元月砂面前,想来必定是会被比下去。青眉内心之中,甚至浮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就算是长留王殿下,眼前这个艷丽的少年,那也是不会给比下去。青眉这也并非是凭空想像,她在后宫之中多年,也是见过了那些个后宫主子。她偶尔,也是撞见过百里聂几面,也是见过这位长留王殿下的。 元月砂眼珠子轻眯,却也是蓦然觉得说不出的舒坦。还是男装好呀,这一身男装,穿在了身上,才会舒服。甚至,她的举止也是觉得舒服了很多,没有那么多拘束。 自己来到了京城,牺牲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让元月砂不觉怀念起了从前的岁月。那时候,又是何等的痛快。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不自禁的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她的手指却蓦然抚摸过自己的脸颊,瞧着镜中的自己,有几分熟悉,可是也是有些个陌生。到底恢復了女儿身好几年了,有些事情,已然是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而如今的自己,却已然是跟过去截然不同。纵然是换成了男装,也不会让别人当成真正的少年郎。就算是一时迷煳,瞧得久了些,却也是必定能看出几许的端倪的。 而无论是元月砂还是青眉,都并不知晓,元月砂之所以男装十分好看,也是因为她换上男装之后却也是不自禁的释放的本性,令之一切都变得更有光彩。 今日天气极好,晴空万里,京城的御用猎场之上,已然是权贵云集,十分热闹了。 无论什么时候,那些贵女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永远是苏颖。 她实在是太美丽了,稍作打扮,已然是倾国倾城,更不必提今日苏颖费尽了心思,浑身上下都是用心搭配。 今日苏颖,一身衣衫是最上等湖水绸子剪裁而成,裙摆却也是最上等的湘绣,刺绣渐变,栩栩如生。伴随着苏颖行走,那裙摆之上的花朵仿佛都能冉冉绽放。如此一来,更衬托得苏颖好似一朵极为娇艷的牡丹花儿,亭亭玉立,惹人为之心动。 而苏颖浑身上下,最为引人注目的,却也是她头上一枚极精巧的玫瑰花环饰,花朵精巧,却也是侧挽髮丝,更将苏颖一张极为娇艷的容貌衬托得更加的好看了。在场的女郎,也有凑趣的,不觉询问:「苏三小姐,你这发间首饰,好生特别,却也是不知晓是在哪家铺子,前去打造的,不如我们也去打造几件。虽然这戴在了头上,必定是没有苏大美人的美丽,却也是必定能增加几分颜色不是。」 苏颖轻轻的垂下头,仿若是有些个不好意思:「这区区俗物,何足挂齿,刘夫人,你可不要这样子说了,当真是折煞颖儿了。这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只不过我喜爱摆弄这些,也不过是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爱好,哪里配让夫人们如此议论呢?」 她心里面却冷冷讽刺,这刘夫人什么岁数了,皮肉松弛,面容难看。如今那一身锦绣衣衫,穿在了刘夫人身上,那也是如此的浪费。可惜她却也是不知自爱,居然还妄图佩戴和自己一样的首饰。苏颖是极为骄傲的,甚至是有几分自负,在她看来,自己的一切都是要独一无二。倘若刘夫人有跟自己一样的首饰,就算这件首饰价值千金,那么苏颖也是会生生的毁了去。 然而无论苏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她面上的表情却也永远是如此的恭顺,当真是令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刘夫人也是察觉不到苏颖内心之中的恶毒之意,她不觉微笑说道:「三小姐怎么可以妄自菲薄,我等女子,这一生所求,不过是女为悦己者容,打扮自己,才是正道。否则,又怎么能祈求得到夫君的宠爱呢。」 苏樱听得有些不顺耳,这刘夫人这样子说话儿,岂不是在暗示,暗示自己的姐姐以后要以色侍人,那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她立刻微笑说道:「是呀姐姐,你头上的首饰,还真是好看。只可惜,这些首饰都是洛家专门打造,独一无二的。多亏外公疼爱,我们苏家的女儿才能得到这样子独一无二的首饰。不过,却不能跟别的人分享了。」 刘夫人虽然笑着,笑容却也是禁不住有些僵硬了。她虽然是很不开心,可是谁让别人偏偏就是有一个好外公呢。洛家的巨富,谁都知晓,谁都明白苏家姐妹身上的东西,件件都是十分金贵的。自己一时失言,说话可是自讨没趣儿。而自讨没趣儿的刘夫人,很快也是被大家所摒弃了,很快她们也是也围绕着苏家姐妹说话儿。 苏颖无疑是最美丽的明珠,她这样子盈盈一站,那些个少年儿郎爱慕的眼神,顿时也是好像不要钱一般,这样子纷纷投射过来。而这样子的眼神,对于苏颖而言,竟然是家常便饭,她身子早就已经习惯了。她微微含笑着,笑容是那样子的美丽,又是那样子的可亲。 上午温润的阳光轻轻的落在了苏颖的身上,仿佛在苏颖身上折射了淡淡的光晕,这更加让苏颖显得美艷不可方物。 她听到了这些京城女眷议论萧家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提到了贞敏公主。苏颖有些不屑的想,这些京城的女眷,就是这样子的无聊透顶。她们的脑海之中,却也是永远没有更有层次的东西,所追求的一切,是那么样子的庸俗。可是自己呢,却也是如此的命苦,居然是困于这样子的庸俗,不得不虚以委蛇,假装对这一切很有兴趣。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知晓自己决不能太过于特立独行,那样子对自己也是没有什么好处。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自然也是需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就算这些个规矩让苏颖十分厌憎,她也是不得不装出十分柔顺的模样,让自己显得十分的可亲。 不过如今,有关于贞敏公主议论,却也是极大的取悦了苏颖。 在苏颖的心里面,贞敏公主自然决不能跟自己相提并论,可有一样东西,却也是让苏颖为之扎心的。那就是贞敏公主虽然是蠢钝如猪,却到底有一张极为美丽的脸蛋。甚至那张脸蛋,还稍稍比苏颖美上那么一些。 她的心里面却也是不觉微微冷笑,心想如今却也是胜负已分了,毕竟贞敏公主明明拥有极高贵的身份,一切美好的未来,却被她自个儿生生的毁去了,到最后甚至什么都没有剩下来。如今贞敏公主虽然已经摆脱了萧英了,可是却也是彻彻底底的毁掉了。从今往后,贞敏公主这朵娇艷的花朵,已经是没有机会,也是没有资格,跟自己争奇斗艳! 而如今,在阳光之下盛开的那朵鲜花,却仍然是她苏颖,她永远都是常胜不败的。 苏颖嫣然一笑,她想到了那一天,也就是贞敏公主挑选夫婿的那一天。苏颖发现了一件极为奇妙的事情,她不自禁的靠近了萧英,鬼使神差,对着萧英说道:「萧侯爷,你如此喜欢贞敏公主,可是你难道没发现,贞敏公主也是对你有意的吗?只要,你有足够的胆子,就能将她这样子的摘下来,轻轻的放在你的怀中。」 她那时候,看着萧英变幻莫测的面色,却也是轻轻的加了一句:「只要,是公主自个儿乐意,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萧英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眼神变幻见,却也是分明已经坚定了信心,有了自己的主意。如今想来,确实是自己这句话,给予了萧英一种勇气。 她看出了萧英喜欢贞敏公主,也看出了贞敏公主对萧英有那么一种朦胧的好感。而苏颖呢,自然也是将这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就这样子的挑破了。然后,才会有以后所发生的种种事情。这可真有趣了啊,就算是到了现在,苏颖仍然是为了自己那时候的奇思妙想而觉得得意不已。 她也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是这样子的有趣,居然是这样子有意思。毕竟自个儿那时候,只不过是想要让贞敏公主行差踏错,成为别人的笑柄。而且,既然有了贞敏公主之后,那么元月砂的婚事也会告吹,那么元月砂也是会成为了失败者。元月砂既然是得罪了自己,那么苏颖也是绝对不会客气,也是会这样子极为狠辣的对付元月砂。 比起贞敏公主,那时候她内心之中更恨的是元月砂,针对的也是元月砂。 可是没想到,事情发展,远远也是比苏颖预期的要美妙得多。 想不到,萧英居然是这样子的变态。贞敏公主不但失去了全部的名声,而且一切都是被生生的毁了去。至于元月砂,她也是得罪了陛下,成为了陛下眼中钉。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就算是现在,苏颖还是佩服自己。 元月砂得罪了她,让她少了那么一点点的尊严,至于贞敏公主呢,倒也没有得罪过苏颖。可是谁让贞敏公主,有那么一张极为好看的脸蛋呢?拥有这张脸蛋,苏颖心里面不痛快,她不觉得自己没资格迁怒。这世上之事,就是如此,她神光一念,也不会有任何事情约束苏颖之行径。
179 月砂艷压 「这贞敏公主,倒也是当真可怜,花朵儿一般的姑娘,又是陛下的心尖儿肉,怎么就这般下场了。」 方才说出话的刘夫人,却也是如此感慨。 说是感慨,却也分明是话里有话。看着好似在关心贞敏公主,其实是暗中嘲讽。 怎么说,人家贞敏公主也是个公主不是。这太不敬的话儿,也是实实在在,不好这样子说出口。不过这假意关心,说几句内涵颇深的言语,却也是任谁都不能挑出不是。 这样子的话儿一开口,在场其他的人却也是禁不住纷纷附和。 毕竟,谁心里都有些话儿想说不是? 「可怜她绝色美貌,竟然被这等心狠男子欺辱了,当初嫁人时候,可是十里红妆。」 「如今虽然逃脱虎口,陛下却也是不欢喜,甚至连带着母妃失宠。可怜静贵妃早些年没了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养在身边做依靠。还盼望这个女儿能嫁给一个好夫婿,过些个好日子。料不着如今,却闹腾出了这么些个事儿。如今不但贞敏公主遍体鳞伤,便算是静贵妃,只恐一时之间,也是不知晓如何自处。」 「也是前世冤孽,倒是让公主撞见了这档子事儿。只说当初,陛下心疼女儿,这满京城的年轻俊彦,都由着贞敏公主挑选。岂料公主千挑万选,竟选中了北静侯。人家岁数到了,死了老婆,还有一双儿女,她怎么就瞧得上?好好一个公主,却看中了这么个样子的。这脑子,想必那时候定然是煳涂了。」 「脑子若是没煳涂,这么会挑中北静侯?人家年纪轻轻的,便没了夫人,总是有些不对劲。可怜贞敏公主,如今只恐她寻了短见。这贵妃娘娘,可是要将她瞧紧些才是。」 这些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添了两句关切的话儿,仿佛这样子议论,是当真上心也似。 然而那言语之间,却掩不住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尖酸味道。 贞敏公主平素性子冷冷清清的,也不爱跟人结交,更不揽什么事儿。要说谁跟她有多大的冤雠,那自然是没有的。只不过从前贞敏公主,总不免让人有些许羡慕和嫉妒,多多少少有些意难平。加之贞敏公主性子冷清,也是不爱与人交陪,不免让人觉得,她素来有些高傲。 曾经遥不可及的人,如今日子沦落,过得悽惨。 说上那么几句,这心里面也顿时添了几许的淡淡的痛快。 苏颖听了,却轻轻垂头,清风轻轻的拂过了她的脸颊,拂动了苏颖脸颊未曾束住的秀髮。 她恬淡一笑,整个人儿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脱俗的味道。 这些话儿,苏颖却也是素来不和别人说的。 说多了,却也是掉了自己的身价。然而,她却也是喜欢听的, 她要对付谁,却绝不会只说这么些个酸话,阴狠绵绵的手腕必定也是要赶尽杀绝。 「从前,别人倒说,论美貌,这贞敏公主和苏三小姐可谓各具风情。如今公主一时煳涂,却生生被三小姐比下去。」 方才那说错话儿的刘夫人,如今又这样子说,可巧也是听到了苏颖的耳朵里面。 苏颖听了,心尖一阵子的厌憎。这刘夫人是乡下地方来的,夫君是外省做官,近些日子才被迁到京城。故而她纵然是竭心尽力的讨好人,这说的话儿,却总不免令人觉得好生不舒坦。 她苏颖自是个极冰清玉洁的人儿,怎么这些个夫人小姐议论这些话儿时候,却也是偏生要将自己扯出来。这么一说,倒好似她苏颖有意纵容,由着别人说这些,说贞敏公主的不是。 自己哪里能沾这些? 苏颖那绝美的脸颊之上,蓦然便是流转一缕淡淡的气恼。 这等村俗之物,当真是连话儿都不会说着,听着就是让人那心里面一阵子的不舒坦。 一抬头,苏颖却一脸温润,并未曾有什么极恼恨的样儿。 她娇声软语:「刘夫人可不要这么说,其实一个女子,所谓容貌,并不是要紧的东西,最要紧的是贤惠懂礼。颖儿绝不敢以容貌自负,显得轻浮狂浪。」 言下之意,刘夫人称赞她容貌,是看轻了她了去。 刘夫人听得越发尴尬。 当然苏颖心里面却并不是这么想的,谁说容貌不重要,容貌是最重要的。那些男人,口口声声要娶一个贤淑的夫人,可是实则呢却也是更贪图女人的美貌。就好似如今,苏颖在这样儿这样子一站,就不知道多少目光这样子的飞来,将苏颖从头看到脚。 不过这种话,不能明着说,不但不能明着说,还要赶着贬低自己。 将自己贬低一下,不会当真有什么罪受,反而越发衬托自个儿低调不争,淡雅芬芳。 这个刘夫人,原本也是没真心得罪自己,还句句奉承。 可惜这个村俗,接二连三的说错了话儿,那也怪不得自个儿厌了她了。这等村俗之物,可当真是脏了自己的眼睛。既然是如此,总归想个法子,让这个村俗,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跟前。 想到了这儿,苏颖甚至不觉抬起头,对着刘夫人笑了笑。 刘夫人原本心里面有些忐忑,眼见苏颖笑语嫣然,煞是和气,这心里也是禁不住略松了口气。 早便是听闻,这苏家小姐,不仅十分美貌,而且还是极为大度的性儿。便是自个儿一时之间,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儿,那也是没有什么打紧的。 人家性儿好,必定也不会十分怪罪。 这时候,却可巧有那么一道嗓音,蕴含了浓浓的尖酸,如此言语:「苏三小姐这话儿也是没说错,这位贞敏公主,自负美貌,却也是轻薄无行,做出了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她夺人夫婿,抢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工于心计,落到这等下场,难道不是活该?她非但不值得同情,只怕还是有些个活该之处。」 贞敏公主如今虽然落魄,然而别人总是不好明着说她不是。想不到如今,倒是有个人如此直白,这般言语。人家到底也是皇族公主,这胆子也是未免太大了些。 然而众人目光流转,不自禁往过去,瞧见是薛灵娇张的口,也是并不觉得奇怪。 薛五一向都是这样儿,行事怪诞,脾气也是不小。不过她已然是许给了十七皇子百里璃,如今百里璃正是受宠的时候,张淑妃也是加意笼络这个未来儿媳。就算薛灵娇言语有什么错处,也是断然没有人如此的不知趣儿,还会将这桩事情给点出来。 更何况谁都知晓,原本陛下属意薛采青娶了贞敏公主,这桩婚事也是定了下来。可惜后来薛采青与越家表妹之事闹得没脸,一死一废,这婚事也是作罢。原本别人都说,是薛家的人不知晓好歹,明明可以娶公主,却偏生非得跟那个客居家中的孤女厮混在一道,所以才闹出了这件事情。可是后来贞敏公主和萧英的私情暴露,薛家的人自然也是愤愤不平。他们认定,贞敏公主是早就有了水性的心思,甚至有可能故意设计。 薛灵娇就是这样子认为的,她的眼中甚至禁不住流转了浓郁的恨意。 若是往常,薛灵霜这个姐姐沉稳,必定也是会呵斥妹妹几句。然而今日,薛灵霜容色淡淡的,只是稍稍笑了笑,却也是到底什么话儿都没有说。看来不单单是薛灵娇,薛家的人都是对贞敏公主很有些个想法的。 苏颖笑了笑,这些话儿听听罢了,她自然也是绝不会插口的。 这贞敏公主就是太煳涂了,才招惹了一身骚。 一旁的苏樱轻轻的举起了手帕子,掩住了唇瓣,轻轻的笑了笑,不觉说道:「公主要说别的也还罢了,这坏了昭华县主的姻缘,可是让这位昭华县主恨到了骨子里面了。就算是被封了县主了,这心里面也是极恨,居然还不依不饶的。若不是她不依不饶的闹,只怕如今萧侯爷是什么品行,大家还不能够知晓呢。」 苏樱一想到了元月砂,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不知晓怎么了,一股子浓郁的恼恨之意顿时也是禁不住席捲上了心头了:「不过呀,她这么闹,想来也不是为了贞敏公主出头。这么闹了闹,贞敏公主名声都被毁了,让人笑话。难怪,陛下也是不喜欢她。」 宣德帝不喜欢元月砂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而苏樱呢,自然也是瞧出来的。她故意这样子说,心里面却禁不住恶狠狠的想,元月砂都让宣德帝这样子心生厌恶了,只怕以后也是落不得什么好。 「她到底是南府郡出身,公主跟她争,能争得过?论美貌,论出身,哪里及得上贞敏公主?公主虽然煳涂,但是恩赐她一个县主,已然是足够补偿,一点不差了。」 「若非北静侯早年没了夫人,正经姑娘不肯嫁,原本也是挑不中她的。元老夫人不是说了,连府中庶出的女儿都捨不得送去吃苦,所以干脆挑了个旁支女,说来就是应付萧家的。」 「可人家不高兴,虽然是个南府郡出身的女子,可那叫个心高气傲的,眼高于顶。」 一时之间,这些女郎也是纷纷议论起了元月砂了。 元月砂不依不饶的咬住萧英,可见意难平。 也是,萧英不肯要她,还不是因为她那极为下贱的出身。 苏颖听了,倒是当真痛快了。说到底,贞敏公主还好,总没真的得罪过苏颖,而且如今已然不足道了。可是这元月砂,如今还在,还碍着自己的眼,膈着自己的心。 「萧英虽然可恶,可也怪不得他。这真正的金枝玉叶,还是与那南府郡旁支是不同的。就算如今,人家被封了县主了,可谁都知晓她县主是如何来的。这男人心里面,自然也是会有个疙瘩不是。这真珠与假珠,到底也是不一样的。」 苏樱笑笑,却也是口吐辛辣言语。 而苏颖却也是恰到好处的轻轻呵斥:「樱儿,你当真是不知晓礼数。无论元二小姐县主之位是怎么来的,可人家毕竟已然是龙胤县主了。说到了身份,你可还当真远远不如。你如此私下议论,只怕传到了陛下耳里,会将你治罪的。」 苏颖却也是一脸无奈之色。 苏樱的心里面,并不如何生气,知晓姐姐是故意这样子说,不过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 她顿时轻轻的福了福,柔柔说道:「是我不好,我原不该这样子言语,不但自己造了口舌,也是违逆礼数。三姐姐,你说,昭华县主不会跟我计较吧。」 苏颖微笑:「昭华县主不至于跟你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只要你不再胡闹,料来她也不会不依不饶的。」 苏樱嘤咛了一声:「樱儿只是一时失言,樱儿也是不小心。」 她冷笑,元月砂要是当真计较,这睚眦必报的名声大约也是跑不了的。也就一句话,闹到陛下跟前,陛下正想寻个机会挑元月砂的不是呢。 薛灵娇却轻轻的侧过头去,脸蛋之上却也是宛如凝结了一层寒霜。这苏家姐妹,如此一番虚伪做作,简直令人倒尽胃口,想要作呕。她不屑这些京城贵女,明明一个个想要对贞敏公主口诛笔伐,又顾忌人家高贵的公主的身份,也没这个胆子,反而藏着掖着。如此算计,遮遮掩掩的,可不真有些令人瞧不上。自己提了提,一个个反而又去说元月砂。 对着那元月砂,薛灵娇反而没什么感觉。 她蓦然瞧见了马车的到来,却也是不自禁的翘翘唇瓣:「这昭华县主,可不就来了。」 苏樱娇声说道:「她怎么就来了,我还道昭华县主面皮薄,闹出了这么多事情来,也是不敢来了——」 然而话语未完,她脖子却也好似被掐住了一样,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元月砂一身男装,青衫翩翩。 她乍然现身时候,宛如美玉般的公子,容貌煞是姣好,令人不觉眼前一亮,竟似忍不住瞧得呆了呆。分明是熟悉的容颜,一旦换成了男装,那粉琢玉雕的脸蛋,却蓦然有一缕让人说不出的惊艷之感,一时之间,竟然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翩翩的青衣,一时之间,竟让人想起了青衣风流四个字。 宛如明月流辉,耀眼得不可方物。 盖因为眼前女子,换做了男装,竟然是极为坦然的,没有一丝一毫束手束脚的感觉,反而是极为落落大方。 而那举手投足之间,少女眼波流转,竟似有些个魅惑之意,令人面红耳赤! 便算是苏樱,一时之间也是瞧得呆了呆,眼前这个女子,当真是元月砂? 在场的贵女,也是禁不住心生同样的疑惑。 毕竟这青衫男装的少女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了,耀眼得仿佛,仿佛如苏颖一般夺人眼球。 不,也许今日的召唤县主,比京城第一美人儿苏颖还要吸引人。 毕竟纵然是不分上下,苏颖的美丽,总是欣赏,终究不免有些让人觉得腻味了。 可元月砂是美丽,是新鲜的,特别的,让人觉得新奇的。 她盈盈而立,竟有些雌雄莫辨的俊美,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蓦然轻轻眼波流转,添了些个魅惑光彩。那些少女实则分明知晓眼前女子是个俏丽无比的女郎,却也不自禁的红了脸。 而远处偷偷打量苏颖的少年郎,也不自禁的将目光从苏颖身上移开,瞧着元月砂。 苏颖极为细緻的察觉到了一切,蓦然死死的捏紧了手帕,手掌轻轻的颤抖。 元月砂啊元月砂,她倒是当真好本事,总是有些个手腕,能让自己极为生气。 不止一次了,这死丫头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跟前时候,就已然是触动了苏颖的怒意,让苏颖极是愤怒。 更可恨的是,她得罪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可自个儿几次三番的算计,却也总是奈何不了元月砂。 如今,元月砂的明艷动人,更是深深的扎了苏颖的心,让苏颖说不出的愤懑难受。 她也心中万分的不解,明明女装时候,不过是个寻常美人儿,虽然有几分姿色,也是不见得有这样子动人心魄的力量。然而如今,元月砂摇身一变,却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甚至连自己,今日精心打扮,却也是被元月砂生生的压了压。 正在此刻,一名宫婢过来,却对元月砂说了几句话儿。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却也是随着那个宫婢盈盈而去。 苏颖眼尖,也是认得出来,那个宫婢是周皇后身边的人。想到了周皇后,苏颖内心渐渐顺意了不少。周皇后可是恨透了元月砂! 别人不知晓,可是苏颖却也是心知肚明。 周皇后看着十分贤惠,宽容大方,有着母仪天下的本事。可是实则,周皇后也并不是那等不计较的人。她不过是善于隐忍,若是没有到计较的时候,便是能生生将心口的怒火这样子的压制下去了。 然而周皇后的这份贤惠姿态,却也是并没有瞒过苏颖。好似苏颖这样子的人,似乎就是有那么一种天赋本领,能够轻易瞧透别人内心之中的黑暗。元月砂害死了周氏,那可是周皇后最心爱的妹子。就算是那周氏作死,就算是周皇后狠得下心加以牺牲,可是却也是并不代表,周皇后的心里面没一个疙瘩,不代表周皇后不乐意復仇。 况且,还有周世澜。 她慢慢的盘算着,心情稍微舒畅了些个。可是此刻一旁却也是有人议论:「这位昭华县主,我也是远远见过她两次,眉眼分明也是熟悉的。可是她女装时候,也不过是个寻常美人儿,换成了男装时候,却也是艷光四射,简直是令人移不开眼睛。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女子,这男装穿出来会比女装好看的。」 这样子的话,分明也是打碎了苏颖稍稍好转的心情,让苏颖心里又冷了冷。 然而这样子的想法,分明也是在场其他女子的想法。 顿时也是有人附和:「是呀,昭华县主穿男装还真是好看,好看得好似画儿里面走出来的一样。想不到这一身男装,居然能有这样子的效果。我看,改明儿我也是做一套,穿到了身上,看看是不是很有趣。」 苏樱也是回过神来,苏颖能沉得住气,可是苏樱却也是分明没这份耐心。她顿时对着苏颖说道:「三姐姐你天生绝美,上天给了你一副绝好的容貌。可是你呢,却向来不将这副容貌放在心上。反而你时常教导我这个妹妹,但凡女子,还是要以贤德立身,不能闹这些个么蛾子。可有些女子,却偏偏不怎么想,明明姿色也是寻常,却故意穿男装搏惊艷,为了出风头,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不然谁家好好的女子,不肯正正经经的打扮,却也是偏生要一身男装,看着也是古里古怪的。」 苏樱这话,却也是说得急了,却也是有些没分寸。方才称赞元月砂男装美,羡慕元月砂男装惊艷的几个贵女,如今脸颊红了红,让苏樱的话儿闹得没脸,只觉得十分尴尬。 苏樱虽然说的不是她们,可是她们听着也是觉得好生不顺耳,只觉得十分的不痛快。 苏樱这样子说,那就是很没趣儿了。 有人也是不觉这般蕴含了嘲讽的瞧了苏樱一眼,苏家阿樱言语里面都是酸熘熘的味道了,那醋味儿都快要将人给熏死了,还说得义正言辞。 有本事,你也一身男装,穿在身上试一试,看一看有无人家昭华县主那么样子的美丽惊艷。 只怕,苏樱也是穿不出来。 而一旁的京城贵族少年们,也因为方才惊鸿一瞥,却也是议论纷纷。 「想不到啊,这位昭华县主一身男装,竟似变了一个人也似,美丽得紧。」 「哈,宣平侯素来风流,最近看重了这位昭华县主,咱们还正奇怪。这位昭华县主,家世容貌,也是没什么出挑的,怎么就入了周世澜这风流货的眼了。可是如今,瞧来还是宣平侯懂女人一些。却也是一下子瞧出来,这位昭华县主别有风姿。」 「你说她一身男装,别出心裁,可是宣平侯的主意?」 「那可是说不准,不过人家,也未必便要花落宣平侯府。那日别院,昭华县主可是厉害着。花儿虽然美丽,却也是怕有刺。」 他们正议论起劲儿,人群之中却也是忽而有一道凉凉嗓音响起:「昭华县主乃是朝廷所封的县主,怎可如此评头论足,如此的轻慢?」 说话的正是百里冽,他这般言语,更是不觉轻拢眉头,玉色的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添了几个愠怒之色。 百里冽一向沉默,人前的话儿也是不多,想不到如今,他居然是为了元月砂说话。 也是,在场的男子虽然是在称赞元月砂,可是那些个言语,到底也是有些轻佻。倘若是别家的名门淑女,纵然是招人喜爱,美丽出众,也不好如此言语轻薄。可是谁让元月砂并无根基,就算是县主,没有被她听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想不到,百里冽却也是开了这个口。 别人听了虽然微微尴尬,却也是不觉一笑置之。然而一旁的豫王世子百里昕却忽而微笑说道:「阿冽,你怎么忽而对这等女郎如此上心了。大家不过是说说笑,并没有什么恶意。再者,他不过是南府郡旁支出身,身份不免有些上不得台面。就算如今是龙胤县主了,可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子的话儿,当然也只有百里昕这个豫王世子可以大咧咧的说出口。 在场别的人,也是断然不敢这样子的说,也是决计不敢将朝廷的县主视若无物的。 百里冽却淡淡的说道:「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应当尊敬她,感激她。若是随意容人笑话昭华县主,我岂不是没有心肝。」 百里冽言语提及,众人才想起,似乎昭华县主确实也是对百里冽有救命之恩。 百里昕想起了自己抛弃百里冽的事情,顿时也是一阵子的心虚,一时之间也是不好说些什么可。然而他的内心之中也是有些不是滋味,他总觉得,百里冽对元月砂是很不一样的。好似,好似当真爱上了元月砂了。而这样子的爱意,却也是让百里昕很是不自在。他很自私的,觉得百里冽实在不该对个女子上心。从小到大,百里冽为他解决种种的麻烦。而这样子的百里冽,百里昕并不想跟别的人分享,一点儿都是不想的。 百里冽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觉幽光沉沉,竟似流转了几许浅浅的冷意。 他不喜欢元月砂这样子的,很不喜欢。 从前只有自己能看出元月砂的好,觉得元月砂说不出的好看。可是今日,却偏偏有那么多双眼睛这样子的看着元月砂,并且对元月砂生出了几许的异样之情。这也是让百里冽的心里面,格外的不痛快。仿佛是一件自己极为心爱的东西,如今却也是让些个不相干的人觊觎,落在了别的人手中。 这也是让百里冽的内心之中,顿时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郁郁之色,显得也是格外的不悦。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有了权力,他宁可元月砂只让自个儿一个人欣赏。 到时候,自己就将脑袋,轻轻的埋在了元月砂的膝盖上,醉枕美人膝,得到了那一场好梦。 元月砂不知晓属于百里冽的异样心思,也是不知晓苏颖如今内心翻腾的幽幽恨意。如今她去见周皇后,可巧李惠雪也是随着元月砂一道,一块儿前去。 李惠雪原先就是客居在周家,周皇后对于李惠雪也是很熟悉的。如今李惠雪来到了京城,如今有机会,寻了李惠雪多说几句话,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今日李惠雪见到了元月砂的男装,却也是同样流露出了几分惊讶之下。 眼前少女,一身男装,少年翩翩,神采飞扬,极为动人。 恍惚之间,李惠雪却也是微微有些个酸意,忍不住想到了一些过去极为美好的日子。 一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却也有些不痛快。 她最初也是觉得磨心,不过想了几日,也是想得很通透了。自己也是嫁人了,何必再留恋周世澜呢。如今周世澜不再纠缠于她,岂不是很好。 自己有些酸意,那也是因为从前毕竟是和周世澜好过,这心里面,多多少少的,那也是有个疙瘩,不免是有些过不去。如今自己想得通透了,自然也是不算如何了。 然而饶是如此,当今日她见到了元月砂男装时候,却也是不觉惊艷,那股子酸意竟似又有些浮起在了心头了。 李惠雪飞快的抬起头,瞧了元月砂一眼,旋即却也是禁不住又轻轻的垂下头去了。她就是这样子,总是怯生生的,便是别人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却也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元月砂不太如何喜欢李惠雪,也懒得搭理这个怯生生的白莲花。然而李惠雪却也是主动开了口:「昭华县主,妾身虽然是跟你有过几次误会,可是我心里面,却也是向来没有想过,想过要得罪你的。若是因为我不好,有什么举动,惹得你生气了。只盼你呢,可是不要跟我如何的计较。否则义母知晓了,又怪我不懂事,到处惹是生非。」 她若想跟元月砂和解,好好的说话儿也还罢了,偏生后面又添了这样子的几句话。元月砂若是还跟她计较,那便是会害得睿王妃责备见怪李惠雪。那么李惠雪的日子就是会不好过,就会失去了义母的宠爱。如此一来,若要呵护这朵白莲花,元月砂就是不跟她和解,也是不成的。 听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不觉轻轻颤动,心里面也是为了那位东海睿王妃叫了声冤屈。这东海的睿王妃可真是冤枉啊,好端端的,那也是枉担虚名,居然是闹了这样子的名声。让李惠雪这样子一说,龙轻梅是何等的不可理喻,是这样子的是欺负人。 一个可怜的小寡妇,在京城之中,却也是要委曲求全,处处对人低声下气。这还不是龙轻梅太兇狠,让人家小寡妇怕成了这样子。 要说这小寡妇,也没做过什么当真伤害元月砂的事情,就连争髮钗,人家那时候也不强硬,是石煊争的。可是跟她说话,却好似总有些个软绵绵的,提不上气儿,软腻腻的噁心感觉。那种感觉到了喉头,让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不过元月砂决计也不是一个因为自己好恶,就可以节外生枝的人。她也不准备多招惹些个不相干的是非,只和声说道:「司徒夫人放心,月砂这心里面,从来是没有怪过你的。你如此温柔,一切不过是污秽,又怎么会有错呢。」 然而元月砂这样子一句话,却又刺痛了李惠雪的心。只因为,元月砂那么一句司徒夫人。从前京城和李惠雪交好的,总还是习惯称唿她一身阿雪。而石煊更是一口一个雪姐姐,叫得亲热极了。不知怎么了,元月砂口中的司徒夫人,却也是让李惠雪听得极为刺耳。她却也是并没有去深思其中之所以不快的原因,反而只是下意识的想着,是了,元月砂还是不乐意自己和周世澜的过去。这昭华县主,也就时时刻刻,要提醒自己是个小寡妇,身份低微,残花败柳,不配跟她去争。 可是自己何尝不知晓自己是个苦命的薄命人,怎么这昭华县主,也就是不相信,自己从来没想过跟她去争呢? 蓦然,李惠雪好似想到了什么,却也是禁不住心绪莫名。 是了,必定是周世澜在元月砂面前露出了点什么,让这个昭华县主觉得自己是威胁。 否则何至于,心心念念的,如临大敌,生怕自个儿将她那心上给夺走了去。 李惠雪想到了这儿,一阵子心神动摇,不觉感慨。哎,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阿澜就这样子死心眼儿,怎么就对自己念念不忘呢。不过,他又变了许多,让人捉摸不透,人前总是冷冰冰的。 还是,他比以前更风流了,对着这位昭华县主,也总是不认真。害的这位昭华县主,还以为是如今自己的缘故,所以处处针对。 李惠雪略一犹豫,缓缓说道:「昭华县主猜测得没有错,我从前是跟宣平侯好过,可是,可是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夫君虽然已经死了,可是我的心里面,却也是只有我夫君一个,却也是绝不会再爱慕别的什么人了。」 元月砂却也是忍不住再次轻轻的抽动了唇角,她并没有兴趣知晓周世澜和李惠雪那惊天动地的情史好吗?可饶是如此,她只怕自己一张口,李惠雪却也是认定,自己心虚否认。 元月砂微笑:「司徒夫人放心,我向来没有误会什么。」 李惠雪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元月砂说话儿,眼神一阵子茫然,自顾自说道:「哎,当初我们也是年纪小,当真没有什么的。」
180 坏人名节 李惠雪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元月砂说话儿,眼神一阵子茫然,自顾自说道:「哎,当初我们也是年纪小,当真没有什么的。」 可李惠雪心中一点别扭,却也是不觉加深。好端端的,元月砂为什么要称唿自个儿叫什么司徒夫人。 她却并不肯深思,元月砂与她并不如何相熟,既是如此,阿雪这个称唿自也是叫不出口的。如今李惠雪已然是妇人之身,元月砂总不能称唿她做李姑娘。 她夫君家里面人丁单薄,与她一般父母早亡。故而李惠雪做了寡妇,还是如从前一般,养在睿王妃跟前。而睿王府上下,均是称唿她为雪小姐。她虽为死去的夫婿伤心几许,难过了几许,可是终究也是未曾有别的苦处。而她日子,其实比做姑娘时候还要舒坦自在,并不缺个什么,也无甚约束。其实她纵然是做了寡妇,仍然下意识间将自己当做未出阁的姑娘。 故而元月砂一口一个司徒夫人,总是莫名让李惠雪不痛快,倒也并非全因为是周世澜。 她一个结过婚的妇人,心智仍然是纯若少女,也许并非是不能变,而是并不想变,不想那干干净净的珍珠变得死鱼眼珠子。她宁可宛如一缕柔丝,总要找个可依附的。 丝萝愿托乔木,可不就是这样子的道理。 李惠雪一阵子的自怜自伤:「我年纪小,没父母,可怜得紧。所以,阿澜才对我好些个。我才不惊人,貌不出众,命也不好,是个最没用的丫头。阿澜只是瞧我可怜,才稍稍对我好些,长大了,也不过是那样儿罢了。谁让如今,我不是那个全心全意依赖他笨丫头呢。我嫁了人了,他这辈子都是不会原谅我的。」 一想到了如今周世澜对自己的冷待,以及对自个儿的种种羞辱,李惠雪便感受不到他对自个儿丝毫爱惜。大约自己若不能顺了周世澜的意,周世澜便能如此狠心决绝,待自己不好。这一次自个儿回来了,周世澜所做的种种事情,都是在扎自个儿的心,并且还将这一颗心扎得生生发疼。 李惠雪甚至有些恨周世澜,为什么阿澜对自己这般无情呢。 终究是相好一场,原本不该如此的。李惠雪心里面忽而不自禁的浮起了一阵子的幽怨,不觉幽幽道:「他那性儿,实在也是不饶人了些。」 元月砂刚才同情龙轻梅,如今却也是禁不住又开始同情周世澜了。 李惠雪却蓦然伸出手,轻轻巧巧的,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昭华县主,咱们虽然有些疙瘩,我也是女人,实在也是不忍你受苦。」 这样儿,又好似跟元月砂极好了。 元月砂素来不喜别人碰触自己,如今更不自禁的泛起了一股子的厌恶。 如今的李惠雪,仿佛也变成了元月砂的好朋友,一个受苦受难,语重心长的女人:「我不忍见你跟阿澜好,他那性儿,轻浮放浪,喜欢了谁,都不见得认认真真的。喜欢你时候宠着你,可是一旦不喜欢你了便将你弃如敝履。谁要是一时晕了头,真心实意的喜欢他,那一定要后悔。他这个人,便向来不将女子真心放在心上。」 元月砂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李惠雪却也是用手帕轻轻的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珠子:「我打小,便觉得他性子轻浮,不够沉稳。我夫君虽然不如他俊俏,也没他家世好,可却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反而阿澜,一把岁数,还如此轻狂,还故意,故意拿你来气我。」 说到了这儿,李惠雪似乎不好意思,脸颊红了红。 眼见元月砂没吭声,她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县主性之烈,眼睛里面揉不得砂子,他可配不上你。」 元月砂流转淡淡不悦:「其实,宣平侯也没你说得这样子差劲。我瞧他呀,还是不错的,对妹妹也是照顾有加,爱惜得紧。司徒夫人,你与他总算相识一场,别的人也还罢了,你是受过周家恩惠的,听说周家,对你十分客气,出嫁时候嫁妆也很丰厚。如今,你倒说起宣平侯不好了。怎么就这样子不知晓感恩?」 她故意这样子说,就是为了戳戳李惠雪的心口。 李惠雪果然好似要晕过去了,仿佛喘不过气来,摇摇欲坠,颤声说道:「他,他跟你说,我不知晓感恩?他居然——」 元月砂打断了李惠雪的话:「宣平侯是仁厚之人,哪里会和人说这么些个不中听的话儿呢?只不过月砂既然对宣平侯颇有兴趣,自然也是不免要留意一二。料不着司徒夫人与宣平侯虽相识日久,可是却并不如何了解她呢。」 元月砂这样子轻柔几句话儿,顿时惹得李惠雪容色变,不觉心里面酸熘熘的,好生不是滋味。她也是一番好心,为了元月砂好,也是不想元月砂这个小丫头,被周世澜伤着了。可人家不领情啊,好好的,却也是将自己好心充作歹意,好似自己阻她挑个好男人,好似自己有什么歹意也似。这昭华县主,却也是满身都是尖锐之刺,只恨不得将人生生刺得鲜血淋漓。 这有的女人,便天生就是如此,便将挑个好男人看得极重。别人说句个重话,就眼界尖酸,恨不得将别人用心尽数践踏在脚下。 不就是想要攀附上宣王府吗,却将自个儿尽数践踏在足下。 而且,元月砂贞敏以说,倒是弄得自己好似,好似个外人一般。 不就是靠这点手腕来讨男人欢喜,只怕过会儿就会去周世澜跟前邀功炫耀,一副多爱惜他的样子。 李惠雪死死的捏着手帕,一阵子心里面不乐意,有些不甘愿:「我这也是真心为了——」 元月砂打断李惠雪的话:「便算真心为了我,毕竟司徒夫人受了周家恩惠,还是要避忌一二。」 她又拿李惠雪受惠的事情,却也是堵住了李惠雪的嘴。 如今,李惠雪却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是呀,她毕竟是受了周家恩惠,有了恩惠,似乎也不应该说什么。 她眼波流转间,委委屈屈,别别扭扭的,脸颊分明有些倔强之色,却又好似说不出话儿。 李惠雪垂头,不觉心忖,从前周世澜却也有对自己好的时候。 想到了那些好,想到了那些宠,李惠雪面色渐渐有些和缓了。 元月砂也只道自个儿也是能耳根子清静了。 想不到过了一阵子,李惠雪也犹犹豫豫,迟迟疑疑的说道:「其实,其实阿澜就好似个小孩子,性子单单纯纯的。而昭华县主,县主对他情分只怕是有些不真了吧。」 元月砂向来也是极为沉稳的,可是如今却也是不得不佩服李惠雪,不免对李惠雪服气了。李惠雪前一刻,不是还口口声声,说周世澜是个轻狂浪子,怕耽搁了自己。如今,李惠雪话锋一转,却以周世澜立场,又来劝自己? 元月砂唇瓣翘了翘,自个儿原本也是不该说这么多话儿,更不该跟李惠雪说这样子多。 李惠雪却是开始不依不饶了,在元月砂的耳边轻柔绵绵的闹着:「昭华县主看重的是阿澜的家世,可是阿澜是个实在心眼。要是他懂事,早就应该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名门淑女,就这样子的结为夫妻了。如今迟迟未成婚,还不是因为她心眼儿实在。只怕,昭华县主伤了他啊。要说成婚,阿澜也该挑个干干净净的,心思单纯的。」 元月砂心忖,这心思单单纯纯的,眼前不就是有个上好的人选。这司徒夫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干净呢。不过大约自己若真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怕李惠雪那心里面,顿时也是会冒出十个八个心思,只当自己嫉妒讽刺,又会自怜自伤,觉得自个儿命苦,被人毁了名声。所以元月砂聪明,干脆一句话都没有说。 倘若遇到别的女子,任是如何厉害的,元月砂的口舌也是不见得能轻饶了去。 可是遇到李惠雪这样子的,元月砂还当真没什么好说的。 她就好似一块软泥,你便是狠狠践踏她几脚,她也是未必当真就难受了,反而会沉浸于那极自怜的剧本之中。 眼见元月砂不理睬自己,李惠雪也是有些急了,不觉伸手,竟也是拉扯住了元月砂的手臂。 「昭华县主,我求求你了,你不要伤害阿澜好不好,好不好。」 说到了这儿,她居然是一脸委屈,一脸急切。 元月砂的唇瓣,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笑意,却也是毫不留情,将李惠雪的手给狠狠拂。 她回答得干脆利索:「不好!」 李惠雪泫然欲泣。 元月砂更极为直接:「就算我不答应,你也是拿我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司徒夫人,你就算哭得死去活来,也一点用都没有的。」 李惠雪听得怔怔发呆,脱口而出:「这女孩子,哪里能这样子当众议论自己的婚事。」 元月砂怎么就这样子的不知羞? 她怎么不能要点脸,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抢什么抢。 元月砂不觉侧头,对着李惠雪笑了笑,笑容清淡,却也是瞧不出什么在意的。 李惠雪还当真没没法子了。 是了,自己这样子柔柔弱弱的,又要脸的姑娘,又哪里能拿,这样子不要脸女子的办法? 李惠雪慢慢的用帕儿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她脑海之中蓦然浮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周皇后必定也是不会喜欢元月砂的。 周皇后哪里瞧得上元月砂,必定不会允了元月砂。 这样子想着,李惠雪心里面一阵子起伏,脑子顿时也是乱糟糟的。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却也好似什么都没有想。 不知不觉,却也是到了皇后罗帐跟前。 宫婢撩开了帘子,让两位娇客盈盈入内。虽是那等郊野之地,这内里布置却颇为雅致。香炉焚香,令人为之精神一爽。 一旁的婢女,在元月砂几上奉送上茶果、糕点,又送上清茶。 周皇后这些日子,似身子也是有些不太利索,面颊之上虽然是扑了一层脂粉,却也是掩不住脸蛋的苍白之色。 李惠雪不觉问安:「皇后娘娘似容色不佳,可是身子抱恙?」 周皇后捂住了唇瓣,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方才缓缓说道:「不过是这些日子,秋日里凉意浓浓,染了些个风寒,故而也是有些个不好了,其实也是无甚大碍。」 李惠雪娇声软语:「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六宫之主,身份尊贵,掌管大局。怎么样,都是应该保重身子,好生将息。这有许多事儿,还要皇后娘娘决断呢。」 周皇后微笑:「阿雪,你从前养在周家,已然是温顺善良,十分可爱,又体贴入微,善解人意。从前我便是喜欢你,如今见到你了,我喜不自胜,更是连病都好了些了。哎,可惜你嫁入东海,远离京城,也是有些时日没见了。」 李惠雪也不觉一副伤感样儿:「阿雪当初,也是十分敬重皇后娘娘,更是记得周家的大恩大德。」 周皇后笑了笑,其实她从前对李惠雪并没有什么十分深刻的印象。她不过瞧过李惠雪几次,只觉得这丫头胆子小,性子软绵,也没什么出挑。周世澜喜欢她,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当多纳个妾好了。可是那时候,周世澜却跑过来,跟自己说要娶李惠雪为妻。周皇后当然不乐意,呵斥了一顿。周世澜却说,绝不会委屈李惠雪做妾,一定要李惠雪做正妻。要是不能做正妻,他宁可一辈子都是不要娶。 那时候,周皇后只当周世澜说着玩儿。毕竟十几岁的男孩子,那话儿听听就罢了,实在也是不能作数的。这富贵人家的少爷,头一个女人,一多半是身边侍候的丫鬟。第一次体会到男女之情,最初自然也是不免觉得有些个与众不同。可当这些贵族公子长大之后,娶妻纳妾,他们的第一个女人,通常也是被扔到了一边,很快淡忘。并且伴随岁数流逝,那个丫鬟年纪也绝对没有任何的优势。 然而伴随时间流逝,周世澜似乎是真心的,当年的誓言,他竟一直不变。如今周世澜岁数也是不小了,却也是仍然这样子的放浪形骸,绝无娶妻之念。 若是从前,周皇后必定还会有那么一丝恼怒。可是如今,周皇后的想法却也是有些个不一样了。毕竟,就算是李惠雪,也比某个人要好些。 周皇后目光流转,落在了元月砂身上。今日的元月砂,分外好看,一身男装,风姿出挑。方才进来时候,就连周皇后也是不觉瞧得呆了呆。 可是如今,周皇后的内心之中,却也是越发郁闷焦躁。 这个元月砂,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周家备受屈辱。从生生被气死的周氏,到死去的老昌平侯名声尽毁。这女子,却也是一再挑衅周家,让周家备受羞辱。更让周皇后无法容忍的是,这个可恨的女子,居然还想要嫁入周家。 周世澜什么都好,就一点不成,那就是心肠软,太多情了。元月砂就算是揭破了周世澜亲生父亲的丑事,可没想到周世澜还在自己跟前为元月砂说项。说什么一切说不定跟长留王有关系,还说什么这些事情原本存在的,这不过是容人说出真相,算不得针对周家。倘若此事早些年就扯出来,也许萧英就不会恶毒至今了。 这些统统的废话!周世澜就是贪恋女色! 从周氏被元月砂气死时候开始,在周皇后心里面,元月砂已然是决计不能留了。 就算没有后面的事情,周皇后也是绝不会容忍元月砂活命。 想到了这儿了,周皇后心中郁燥之火却也是禁不住更加的灼热了,忍不住连连的咳嗽两声。 她又喝了口药茶,润润嗓子。 耳边却听到了元月砂清润的请罪之声:「上一次月砂在宴会之上,指证萧英,误伤萧家,是月砂不是。月砂也是不知晓如何弥补——」 周皇后柔声说道:「本宫不至于如此小气,还是能分得清孰轻孰重,这萧英作恶多端,又辱及了我皇族的公主。若非昭华县主不依不饶,也是不至于能救出受辱的贞敏公主。便算是陛下,那也是对昭华县主感激有加的。」 元月砂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儿:「多些皇后娘娘宽容大度,月砂可谓是感激不尽。」 她起身时候,盈盈一笑,却笑容美妙,眉宇生光,活脱脱一个绝世美男子的样儿。 那模样,落在了周皇后眼里,更激周皇后心中之怒! 不男不女的,简直就是个妖孽! 而周皇后却也是不觉生生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反而生生的挤出了一缕笑容:「月砂这样儿,可当真是标緻。你换上了男装,竟然是比女装都要美上许多了。你这样子的一个可人儿,可当真是招人疼爱。听说,豫王殿下近日来,也是跟你十分亲近?」 元月砂落落大方:「殿下只是欣赏我的才学,并无其他。」 周皇后越发的和蔼可亲:「月砂此言,可谓就妄自菲薄了。豫王是何等人物,谁不知晓,百里炎向来不近女色,却待你与众不同。可见,月砂你这个女子,确实也是有些不俗之处。」 元月砂跟周皇后见过几次面了,每次见面,周皇后言语也都是淡淡的,高贵之中却也是不觉蕴含了淡淡的矜持。可是今日,周皇后却也好似跟从前有些个不一样了。她变得亲近又热络,一口一个月砂,叫得十分的亲热了。 元月砂的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深邃,听着周皇后那殷切的言语说了下去。 「本宫也是乐意成人之美,如今豫王既然是对月砂有意,所差的可不就是个搭桥牵线的。本宫保证,只要本宫替你做筏子,你必定能顺利进入豫王府,成为豫王府的侍妾。」 周皇后这样子说着,满意的看着在场之人面色都是一变。 便是那些个侍候人的宫娥,面颊之上却也是顿时流转了几许的惊讶之色。 谁不知晓豫王殿下如今势力最大,太子之位,迟早也就是百里炎的囊中之物。别人都说,百里炎身边没有女人,不见得是不近女色,而是待价而沽。元月砂跟随了百里炎,倘若成为了百里炎的侍妾,以后就是百里炎的妃子。这也是令人想都想不到的巨大的福分。而这样子的福分,却也是许多人想要而要不到的。 靳绿薄不是想了很多年了,可是费尽心思,还不是百里炎身边一个奴婢? 如今豫王虽然是对元月砂有意,可是纳入房中,成为侍妾,那也不见得是一桩顺水推舟的事情。然而事到如今,周皇后却也是将这件事情这样子的给提出来了。 便是李惠雪,听得也是微微有些心里面发酸。 这位元二小姐,果真是好前程,不但已经是有了县主的位置了,居然还有周皇后为了她筹谋前程,可以嫁给豫王百里炎。唉,自己就是命苦,可是早就没有这样子的福气了。她残花败柳,连周世澜都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便是煊儿也是渐渐不听话。哪里好似元月砂,一番算计,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与此同时,李惠雪也是越发不平了,觉得元月砂当真是有些可恨了。这个昭华县主,勾搭的权贵也是不知晓多少。也唯独一个周世澜,将她当真,以为她很好很好。可是人家呀,早就有了些个别的前程,厉害着呢。如今周世澜失望了,可是谁让周世澜瞎了眼珠子呢,当真还以为元月砂很好呢。 而周皇后说了这些,也是极为满意自己抛出了的诱饵,微微含笑,如此的看着元月砂。 周皇后也坚信,自己抛出了这个诱饵,元月砂是一定会为之而心动的。 然而元月砂却轻轻摇头:「皇后娘娘误会了,我和豫王殿下本来就是高山流水的知音,绝无任何男女之情。我又怎么能,嫁给他做侍妾呢。更何况,这婚姻之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怎么能擅自做主?」 周皇后原本面颊之上浮起了笃定了笑容,如今那笑容却也是顿时不觉僵了僵,分明也是有些个不可置信。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说话儿,周皇后自然也是恼恨得紧。这简直就是不知好歹!元月砂拒绝了自己,自己的脸蛋之上,就好似被人重重的打了一巴掌一样,甚是难看。 周皇后一时没有说话,她身边的秦嬷嬷却也是禁不住开口了:「昭华县主,皇后可是一番好意,你居然是不领情不成?这是天大的机会,只要你抓住了这个机会,便是能一飞沖天,乌鸡变凤凰。」 周皇后也是反应过来,也温言相劝:「是呀,本宫也是觉得你品貌出色,人才难得,所以想要对你加以笼络,帮衬你一二。以后,你我之间,还可以相互依靠。这帮你之心,自然也是一心一意的了。」 周皇后也忍不住心忖,这豫王身边的侍妾,料想元月砂本来也是不能够拒绝的。如今她断然推拒,必定也是琢磨不透自个儿的心思。这必然是觉得,自己不见得是全心全意的,所以才会如此心绪。只怕,答应下来,自己又不能为她当真筹谋。 周皇后盘算着,也可弄那么一两件事,安稳住元月砂的心。 然而元月砂已然微笑说道:「娘娘误会了,月砂绝无此心。月砂今生所求,却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月砂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此生绝不为妾,只为正妻!」 一番话可是将什么都说死了,也是断然拒绝了周皇后,再无任何暧昧的余地。 饶是周皇后善于隐匿情绪,此刻面色却也是禁不住格外的难看了。元月砂这些个话儿,可是当真未曾给自己留脸。 她这个皇后,能拍胸脯担保,元月砂能做豫王的侍妾,可是她能担保元月砂能做豫王正妻? 就算周皇后能这样子说,元月砂怎么可能会信,她自己都不信自己能够做得到。 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元月砂说的这么些个话儿,这其中最要紧的却也分明是后面一句,她只为正妻。就这么一句只为正妻,就让周皇后什么话都不好说了。 一时之间,周皇后面色铁青,本来有几分憔悴的容色也是更加难看了。 她身子往后面轻轻一靠,旋即说道:「罢了,本宫也是一番好心,既然昭华县主不肯领情,那就退下吧。我和阿雪,也再说些个亲戚间的私话。」 李惠雪也是回过神来,一颗心砰砰的跳。她忍不住想,这元月砂还当真是大胆,居然连皇后娘娘的话儿也是要辩驳了去。自己只是一边瞧着周皇后面色阴沉,已然是怕了。可是元月砂笑容盈盈,那也是不见有半点畏惧之感。 更何况,周皇后又不是将元月砂推入火坑,而是给元月砂安排那么一桩极好的取出。豫王百里炎,就算是远在东海,那也是威名赫赫的。 一时之间,李惠雪的内心之中,也是禁不住百味交结。 元月砂行了礼,却也是缓缓的退了下去,而周皇后的目光,却也是顿时落在了李惠雪的身上了。她微微含笑:「阿雪,其实有些话儿我虽然觉得有些唐突,可是却实在很想跟你说一说。」 李惠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里面微微一跳,旋即却也是禁不住满脸红晕,垂下了头去。 周皇后缓缓的说道:「你知晓,我要跟你说什么?」 李惠雪的嗓音,却也是低了下去:「阿雪,阿雪不知道,阿雪什么都不知道。」 「哎,你这个可怜的孩子,单单纯纯的,真是让人疼爱。可不似那些个别的姑娘,满身都是心眼子,算计也是多得紧,让人也是琢磨不透。其实,你可知晓,这些年来,阿澜还是很喜爱你的。如今你夫君死了,你也是回到了京城,这可当真是天赐良缘。反正你也是没有孩子,不如,成全你和阿澜如何。」 李惠雪一阵子头晕目眩,目瞪口呆,她虽然是隐隐猜测到了,却也是没想到周皇后居然是当真说出口。 她口吃我我的说了两声,可是别的话儿,却又好似说不出口了。 李惠雪不觉眼泪盈盈,缓缓说道:「娘娘,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这是一桩很好的姻缘,也是应该出现的喜事。你和阿澜成婚,象徵着朝廷和东海关系的稳定。就算是你义母,他们在京城的日子也是会更好。难道你不想让他们过得更好,过得安安稳稳的?好孩子,你的婚事,可是能让天下和平。还是,还是你不想听我的吩咐?」 周皇后很会说话,拿捏李惠雪,自然也是十分轻易的。如今三言两语,已经是让李惠雪晕头转向。 她旋即面色一沉:「倘若你不肯答应,是否因为你顾忌你的义母,可是睿王府对朝廷有不臣之心,还是你也有心不听我的话儿。」 李惠雪吓得怯生生说道:「阿雪不敢,阿雪一切都听从皇后娘娘处置。阿雪,阿雪什么都听皇后娘娘的,只盼望娘娘不要迁怒睿王府。」 是了,不是自己对不起亡夫,是因为周皇后要挟,是因为天下的和平。 这,自己这样子的小女子,牺牲就牺牲了。 李惠雪心中酸苦,阿澜总不见得对十分残忍对待自己,总会有几分怜惜,没有心肝吧。 如今周皇后如此要挟,以后阿澜更是要加意弥补自己才是。 自个儿,可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皇后也是满意的,她拿捏一个李惠雪很容易,因为李惠雪根本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女子。更何况,周皇后也看得出来,李惠雪对周世澜是有些意思的。 不过李惠雪脸皮薄,实在不好意思捅破这层窗户纸。 周皇后唇角又重新有了笑容了,她极为温和的说道:「好了,好孩子,你这样子才听话,才乖巧。你和阿澜,原本也是一对儿金童玉女。我会费心安排,让你和阿澜水到渠成,你等着我好消息。」 周皇后旋即,又安抚了李惠雪一会儿,才打发李惠雪走了。 等李惠雪离去之后,周皇后面色顿时也是阴沉下来,十分阴郁:「好个元月砂,果真是不知好歹。看来,她当真盯上宣平侯了,不然不会拒绝做豫王侍妾。」 一旁秦嬷嬷也过来,为周皇后揉揉肩膀:「毕竟正妻比侍妾好听些,而且豫王性子冷冰冰的,也没有宣平侯讨人欢喜。她这个女人,总是会做对自己最有利选择。只要嫁入了周家,就算得罪了陛下,得罪了皇后,谁也不能奈何。就算她害死娘娘族妹,娘娘也是不好动手。」 周皇后轻轻吐了口气:「这原本不是对付她最好时候,可是她作妖,非得勾搭宣平侯。我原本想着,拿着豫王侍妾的名分勾住她,让她缓了对阿澜心思。可这死丫头,心眼活泛,比谁都精灵,竟然是不肯应承。也对,看着靳绿薄,也该知晓豫王侍妾名分可谓是镜中花,水中月,根本是看得着,摸不着的。」 她眼见那狠戾之意却也是渐渐的,越发的浓郁:「我原本不欲在这秋猎之会上,坏了她名节,闹腾出一桩丑事。毕竟这样子的手段,是有些下作,而且也是出乖露丑。倘若她今日答应我了,我也是不会行此可鄙之事。可是她呢,却也是一口回绝,区区县主,居然比我这个皇后娘娘还要拿大。既然是如此,便怪不得我不客气。」 秦嬷嬷也附和:「是了,这蝼蚁之辈,米粒之光,却胆敢于明月争辉。当初派给她的宫女,也是娘娘亲手挑选。其中的白淑,更是娘娘拿捏好的,是娘娘的人。那个白淑,娘娘让她往东,她也是决计不敢往西。如今她随着元月砂来到了这秋猎之会,到时候,一杯催情酒水,喝了下去了,顿时也是神魂颠倒,任由人摆布。而那宣王又被娘娘安排,约到了那儿,百里策风流多情,必定不会放过昭华县主。只不过奴婢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她一个南府郡的下贱东西,破她身子,何至于用上宣王?宣王如今虽然是名声不好,可是到底也是皇族宗室。这岂不是,便宜这小贱人?」 周皇后反而不觉微微含笑:「这才是计划精妙之处,若一个粗鄙之徒,别人会相信一个县主是甘愿跟她通姦?别人只会觉得,元月砂是被人设计了,她也一定会不依不饶喊冤。可是百里策就不一样,宣王十分多情,而且和她原本在江南认识。说两个人有私情,别人也是会相信的。更绝妙的是,赫连清原本是百里策的正妻,你说一说,赫连清为什么死掉的呢?还不是让昭华县主给斗死了的。这等丑事之后,别人也都是会十分的好奇,好奇元月砂为什么会斗死赫连清,可是有什么隐情?」 ------题外话------ 这章又没写到老聂出场
181 月意公主 说到了这儿,周皇后竟似精神也好了,唇角不自禁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秦嬷嬷却也是赶紧奉承:「娘娘果真是聪慧,奴婢便是想不到。」 周皇后脸颊之上的笑容,稍稍的收敛了,却不觉轻轻的挑了自个儿的指甲套子:「要说这个算计,还是月意公主想出来的。你这丫头,打小就是十分聪慧。」 那屏风后,悄悄藏着的一道身影,却也是不自禁的轻轻的福了福:「娘娘谬赞了,我也不过是想为娘娘分忧。这区区南府郡之女,居然如此无礼,冒犯娘娘尊严,岂可轻轻的饶了去。娘娘是六宫之主,天生就十分高贵。这样子小小心思,自然是不善盘算。儿臣也愿意替皇后出出主意,为娘娘分忧。」 这样子说着,一道十分娇柔的身影,却也是从那屏风之后,盈盈现身。她容貌十分娇艷,盈盈生辉,面若月晕,甚是美貌。 而这一位可人儿,便是刚刚回到京城不久的月意公主百里雪了。 倘若萧英还活着,必定也是会十分惊讶,只因为眼前女子,就是那日牢狱之中,和百里聂一块儿前来的李玄真养女雪琼。正是她引诱东海睿王侄儿,盗走萧英写给了睿王爷书信,挑拨了李玄真和萧英的关系,乃至于方才让李玄真与东海睿王决裂。 如今百里雪换了一身新做的宫装,却也是越发显得美丽高贵,极为可人。 秦嬷嬷忍不住想,可惜月意公主生的时辰不好,命中带着不吉利。否则以她这心计,以她这份聪慧通透,只恐怕早在宫中是十分的得宠了。 周皇后听到了百里雪这样子言语,原本略略皱起了的眉头,却也是轻轻松开了。 不错,她是六宫之主,又是龙胤皇后,用这般污秽难言的计策,心里面也是有些不痛快。 好在月意公主善解人意,却也是知晓分寸,轻轻一句话,已然解了周皇后的尴尬,免得周皇后在她面前不自在。 月意公主眼珠子里面,好似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冰冷的锐光。 她见过了元月砂,虽然只有一次,那一次她充作婢女装束,也去了睿王妃别院。倒也是见识了这位昭华县主的厉害,三言两语,就是将人生生给逼住了。月意公主对她既无喜爱,也无厌憎,不过皇后既然不喜欢她,自己也是不会心存怜悯,更是绝不会有那丝毫的客气。 谁让自个人出身月份不好,命也是不吉利,还得靠着周皇后提携一二呢。 周皇后在宣德帝跟前得宠,有时候,只需周皇后轻轻的说那么一句话儿,便能解了自己困境,让自个儿得到了若干的好处。 既然是如此,她并不介意将元月砂当做了踏脚石,然后一脚狠狠的踩下去。 想到了这儿,月意公主唇角微微含笑,笑容却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深邃。 为了爬得更高,她丝毫不介意,将别人的尸骸,铺在了地上,当成了自个儿的踏脚石。 果然,如今周皇后看自己的眼神,不是已然和顺许多了? 就算是假的,就算是个面子情,可是也还有这么些个面子情在不是? 她更微笑说道:「况且宣王虽然是宗室贵族,可是也是不会娶元月砂为妻的。如今这位南府郡的姑娘,虽然是所谓的朝廷县主。可她无根无基,如风中浮萍。一旦有什么事情,也是不会有谁帮衬一二。更何况,陛下也十分厌憎于她,谁让她竟也是失去了陛下的欢心呢?这个昭华县主,瞧来也是并没有如何聪明吧。」 这话儿说到了此处,连秦嬷嬷也是懂了:「不错,她虽然是个县主,可是也是断断不应该,居然在这秋猎之会上,与人苟合。如此一来,当这桩事情被扯出来时候,她必定也是声名尽毁。到时候,哪里还容她成为宣王的正妻,当个妾也就不错了。」 而说到妾,百里策身边最不少的,就是美丽的娇妾。 只怕以百里策的喜好,迟早也就失宠。 秦嬷嬷能想到的,周皇后自然也是能够想得到。 不过秦嬷嬷也算是极会察言观色,也是故意这样子说出来,来讨周皇后的欢心的。 毕竟,这话儿周皇后听到了,那也是觉得十分的舒坦。 如今周皇后容色憔悴,固然是因为身子不爽利,更多的还不是因为被生生的气坏了。 这个元月砂,什么东西,将皇后娘娘给得罪了,却偏巧还这样子好端端的活着,日日夜夜来碍眼。日子一久,就算是皇后娘娘如何的宽容大度,只恐怕,也是会十分记气,生生给气坏了吧。 周皇后果真是笑了笑,不觉说道:「不过怎么邀约宣王,可是要模仿元月砂笔迹?可是纵然是仿了,只怕这位昭华县主,也是未必能请来宣王殿下。」 毕竟,百里策虽然风流,可也未必就会上钩。 要是百里策不能进入元月砂那软帐之中,这一番算计岂不是会落空。 月意公主不觉微微笑了笑,轻轻的招招手,让秦嬷嬷过来。也不多时,秦嬷嬷也就是将月意公主所要之物送上来。 无非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她微笑:「这封邀约书信,就让儿臣亲自动手,不必假手于别的人。这松江纸,徽州墨,又用薰香熏过了,一定是个贵族女郎所书写。一封情书,却不落姓名,只约软帐相会。这样子一来,便是会勾起了宣王的好奇心。他这样子的风流浪子,一定会想瞧一瞧,这个女人会是谁。况且——」 说到了这儿,月意公主却也是禁不住轻轻抬起头来,那封邀约书信写好了,却是京城女子最常见的簪花小楷,看不出端倪。 她就等着墨迹晾干:「况且近些日子,宣王那家中诸多变故,十分不顺。如此一来,他内心必定是受尽了挫败,很是不自在。这样子一来,他正需要填补内心的无措,弥补自己的自信。就连一个杜家养女,居然也是被收纳入府。这未必也是多喜欢,不过是宣王想要证明,自己魅力依然罢了。既然是如此,他一定不会拒绝,一个这样子的仰慕者。以他风流秉性,一定是会想要靠着女人,弥补自个儿失去的自信。」 说到了这儿,月意公主眼底深处,却也是流转了一缕淡淡的不屑。 百里策这种男人,她也是瞧不上。也没什么本事,却在年轻时候,靠着征服一个又一个女郎,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和自信。 男人纵然风流一些,可宛如百里策一样这般好色的,却也分明是难得一见。 「过一会儿,待那白淑当真得手,繫着红色丝帕,再命人送去书信,引诱宣王前来。」 月意公主笑语盈盈,风姿嫣然,宛如是坐镇军中的大将,恣意算计指挥,却也是镇定非常。 周皇后更极亲热的拢住了月意公主的手:「我的心肝儿,不意你竟然是如此聪明,令人这般喜爱。瞧你一番聪慧,当真是女中诸葛。」 她这番做作,无非是笼络人心。可是一伸手,却也是摸到了月意公主手掌的一层茧子。 便算是周皇后,也是不觉怔了怔。 这京城的贵女,个个养尊处优,一双手就跟羊脂美玉一般,光润无暇。 可是如今,月意公主的一双手,却有些生硬,更是有些茧子。 一时错愕,周皇后的脸蛋之上,却也是顿时不觉流转了一缕古怪与嫌弃之色。 那般容色,却也是一闪而没,旋即又恢復了盈盈笑容:「哎,其实你天生聪慧,当真是不输给男儿。你这样子的女孩子,鲜润得宛如娇花一般,如此可爱,令人喜爱。你又怎么能前去东海,做那些间谍刺客才做的事情?」 她一边这般说着,一边轻轻的拍拍月意公主的手背,却也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周皇后不觉心忖,女孩子家家,这又成何体统?还是个公主,却不知晓爱惜,也是不知道那身子有没有被男人碰过了,可还是完璧之躯? 「不过,寻常女子又哪里有你本事,做下如此功劳,为你父皇分忧解劳。那些相士所言,可根本都是些个煳涂话儿。」 周皇后心中虽然诽谤不已,可是面颊之上,却也是笑语盈盈。 这说的话儿,也是尽挑些个好听的话儿,说给月意公主听,将月意公主夸到了天上去。 而月意公主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伤怀之色:「娘娘,其实我又何尝乐意吃这些苦头。可这又能怪的着谁呢?这要怪,就怪我命不好,居然是闹成了这般样子。其实我呢,只想瞧瞧父皇,回到他身边,瞧瞧他,尽些个孝道,可也是心满意足。儿臣母妃早死,更觉得皇后亲切,更想若能为皇后娘娘做些个什么。若能为皇后娘娘顺了心意,我也是极为欢喜的。」 说到了这儿,月意公主却也是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过自个儿的脸颊,眸光盈盈,极为动人。 说了会儿话,月意公主却也是轻轻的离开了周皇后的营帐,阳光轻轻的落在了月意公主身上,月意公主的唇瓣却也是轻轻吐了口气。 她慢慢的抚摸自己手掌之间的茧子,内心之中蓦然浮起了几许的屈辱之意。周皇后那时候的神态,月意公主也并非没曾察觉。不过她也是只能假意不知晓,却也是轻轻的将自己一双手掌轻轻的藏匿于袖子之中。 周皇后虽然是很讨厌,可是她向来是追求利益的人。在利益跟前,所谓的个人喜恶也是并没有如何的放在心上了。既然是如此,自己也是应当帮衬周皇后,推元月砂一把。 想到了这儿,她目光流转,却也是落在了那道淡青色的背影上。 ------题外话------ 过节更得少了点,悔过中,明天给亲们多更些啊多更些
182 百里聂的警告 想到了这儿,她目光流转,却也是落在了那道淡青色的背影上。 月意公主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她既不如何觉得羞愧,也并不觉得为难。这样子算计别人,践踏别人的尸骨,再借之一步步的往上爬,这些岂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和煦的阳光轻轻的洒在蕊娘元月砂淡青色的身影之上,月砂公主却也是不自禁的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这位昭华县主似乎在瞧些什么,在场的贵女之中也不自禁的撩动了一层波澜。 月意公主顺着那波澜源头瞧了过去,便是瞧见了骑在马上的百里聂。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素白色衣衫,身影挺秀,自带一股淡淡的风流。 百里聂人在马上,秋日的阳光可谓是极为明润,他却轻轻的戴着一顶轻纱藩篱,俊美而略显得苍白的脸孔不觉若隐若现。 宛如浸润在乳白色雾气里面的牡丹,若隐若现,却也是平添了几许魅惑之力。 秋猎之会上,便是那些个娇滴滴的贵女,也是不觉除去了面纱,裸露出好看的脸蛋。 可是百里聂却偏偏没有,此时此刻,他人在马上,一袭雪衣是极为风流的,却仍然顶着面纱。 元月砂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一声,作为男子,百里聂却也是未免太过于娇弱了些。 然而这些京城的贵女,却并没有这样子看。 在她们眼里,百里聂就好似一团凄艷的迷雾,在夜晚透入了那梦中。 百里聂无论什么样儿,诸般风姿,都是理所应得,令人为之而心折。 月意公主心中冷笑,手指不觉轻轻的拂过了自个儿的裙摆。比起自己这个出生时辰不吉利的倒霉丫头,百里聂却能得到所有自己渴望的全部东西。而那张总是沉溺于迷雾之中的俊美脸庞,却总让人看不清楚百里聂脸上的表情。 其实,她是有些怕百里聂的。 若说贞敏公主这个妹妹还能得到几许百里聂微薄的爱惜,自己这个苦命的妹妹,只能在百里聂眼里瞧见淡淡的冰冷。 那些京城的女郎,一个个的为了百里聂十分沉醉,心驰神摇。可这些个无知又浅薄的女孩子,又岂会知晓,百里聂那好看面容之下,究竟蕴含是何等心肠。 月意公主瞧着百里聂,百里聂好似在寻觅什么,她看到了百里聂容色仿佛有了极微妙的变化,微微一动。 百里聂瞧见了元月砂,眸光深深,蓦然却也是不觉笑了笑。 他伸出手,将头顶藩篱这样子轻轻的摘了下来,随手扔给了一旁的侍从。 却露出了一张极好看的面容,在秋日透润的阳光之下,他那动人的容颜却宛如美玉雕琢。 在场的贵女无不心中微微一跳,不自禁的心生异样。 那张容颜,灼灼生辉,令人不自禁的为之心里一动。 那么一张脸,好看得好似镜中花,水中月,手指一碰,就会轻轻的碎掉了。 阳光之下,元月砂触及了百里聂深邃黑眸之中透出的光彩,那模煳的记忆好似一下子又轻盈的翻腾。仿佛羽毛被一片片的扯碎,在脑子里面撒得到处都是。 纵然那时候已然是极为痛楚了,却仍依稀记得,那时候冷冰冰的水珠从脸颊之上滑落的冰冷。 然后,男人伸出了手指,拂去了自己面颊之上的水珠。 再然后,就是那张不断放大的脸颊。 唇瓣却被轻轻一啄,碰了一下。 元月砂慢慢的掐紧了的手掌,掌心传来了一缕浅浅的锐痛。似乎这样儿的锐痛,倒也是让自个儿清醒了不少了。 这散落的片段,当真是令人不悦。 不过料想人前,百里聂也绝不会就此提及。 长留王殿下,可是最会人前做伪,隐匿真心,矫揉造作了。 他是天底下第一等的虚伪君子,极善作伪。 大约就算是做出了这等无耻下流的事情,百里聂也必定绝口不提。就算自己出语相询,他必定也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他必定会用那等没一句是真的言语,弄得自己自己晕头转向,云里雾里。 百里聂,可不就是擅长这个。 搬弄唇舌,言辞虚伪,令人厌恶。 这样子想着,元月砂渐渐也是平静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百里聂那手指蓦然抬起来,曲起轻轻的擦过了自个儿苍白而无甚血色的唇瓣,意味暧昧。 他恐元月砂不能确定自己的暗示,竟轻抚自己的唇瓣,对着元月砂微微一笑。 那笑容却也是极好看的,宛如水上的冰莲,如今冉冉绽放,竟似有几分无辜。 可是元月砂却没欣赏到这所谓的万般风情,她只觉得脑子一炸,一股子浓郁的怒火顿时冲上头来! 这个无耻贱人! 元月砂一阵子浓郁之极的恼恨,却也是顿时不觉涌上了自个儿的心头。她心中充满了兇狠之意,恨不得立刻扎死百里聂。然而这心中郁郁的怒火,却也是只能一点一点儿的,生生压下去。 毕竟,百里聂身份尊贵。 元月砂唇角流转了恼恨的冷笑,却也是心中一阵子郁郁不乐。 她是极为厌恶百里聂这样儿,他每一次,都故意挑衅自己,试探自己的底线,用尽了手腕,让自己生气,让自己恼怒。可是却每次在触及元月砂底线时候,却故意收手,惹得元月砂恼恨涟涟,竟也是无可奈何。每一次未曾触及底线,也是总是让元月砂下不了决心,将他给弄死。 然而百里聂这个龙胤王爷,若再一而再,再而三加以挑衅,不依不饶,那么也许自己当真是会忍无可忍,对着百里聂动了手的。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不自禁垂下头去,掩去了眼中那一缕缕淡淡的恼恨之意。 那手指头却也是不觉一根又一根的轻轻的松开。 月意公主将这份淡淡的暧昧尽收眼底,却也是禁不住若有所思。 长留王百里聂,竟似对这个昭华县主是极为在意的。 只不过,百里聂那性儿,竟会对别人极留意? 月意公主想到了这儿,竟似禁不住笑了笑。 可能吗?认识百里聂心越久,就会知晓,这个男人的心肠究竟有多狠,那锦绣皮囊之下的一颗心是何等的冰冷。 正在此刻,一名侍从向前,对着月意公主耳语了几句。 月意公主眸光动了动,却也是不禁若有所思。 想不到,百里聂居然是来邀约自己,这倒是奇怪了。 她似禁不住冷冷的笑了笑,不觉往向了那道如雪身影。 百里聂姿容姣好,宛如谪仙,令人不自禁为之瞩目。 如今百里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垂下头去,伸出手,抚摸胯下马儿雪白的鬃毛。而他那一双眸子,却也是光彩流转,若有所思。 阳光清透之下,百里聂就宛如误入凡尘的仙人,若只论皮相,倒也是极好看极动人的。 时值秋日,这皇家猎场之上,原本夏日里碧绿的草地,也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如今这金黄色的草地之上,铺了锦缎,置上桌几蒲团,方便席地而坐。 月意公主方才落座,一旁婢女专心致志的烹茶,铜壶之中,热水也是咕咕作响。 百里聂骑马而来,下了马,轻盈的坐在了月意公主对面。 而他脸颊之上,却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面对百里雪,他却无亲手烹茶的兴致。毕竟百里聂虽然是厨艺极烂,茶水极难喝,可是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给谁做的。眼前的百里雪,自然也是如此资格。 他嗓音却也是极和润动人的:「皇妹在东海几年,歷经风霜,备受辛苦,如今回到了京城,父皇想来也是欢喜的。」 纵然竹本无心,可百里聂天生一段嗓音,自自然然的含情,入耳就觉得格外的温柔和顺。配上百里聂那一双眸子,任谁被百里聂这双眸子凝视时候,都是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错觉。 那就是眼前的男子眼睛里面只有你了,却也是决计不会有别的什么人。这纵然不过一种错觉,可给人感觉却也是很真实的。 月意公主轻轻的垂下头:「多些皇兄关心,其实在我心中,只盼望能博得父皇喜爱一二,让他忘记我是个不吉利的公主。」 饶是如此,月意公主却也是不觉心念流转,暗暗猜测百里聂的心思。 毕竟,自己回来也还是有那么几日,百里聂也是没有来找自己叙述衷肠不是?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其实本来东海之事,是皇兄经营,才大功告成。豫王府的支援,墨夷宗的暗探,小妹操纵的班底,原本来自于皇兄一番布置。我这小小的功劳,也是不算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依仗皇兄。」 月意公主心念流转,若有所思,她不信百里聂是嫉妒自己。毕竟这一切,原本是属于百里聂的。长留王殿下唾手可得,可是不知怎么了,却轻轻放开了手。四年前,他好似忽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有些事情,也不见得算得准。也许,也许百里聂会不欢喜? 百里聂凝视着月意公主,一双眸子渐渐有些深邃,那样子无穷无尽的冷意之中,此时此刻,却终于泛起了一缕浅浅的一瞬即逝的柔情。 他嗓音一时之间,不觉温柔了很多:「阿雪,其实你没必要想得太多。你是个非凡的女子,比一般的女子都要了不起的。」 只要,你不要去捧我极喜爱的东西。 月意公主却也是微微一怔,不知道百里聂究竟是何用意。 婢女送来了茶水,她也无心细品,耳边却听着百里聂温声言语:「不过,昭华县主是我喜爱的东西,我实在是不希望,有人损及她一丝一毫。就算,是你这个非凡的皇妹。」 月意公主也是不觉抬起头来,禁不住一脸错愕之色。 她记忆之中,百里聂总是很冷淡的,他仿佛是天边的云彩,又或者是天空的孤月。纵然你伸出了手了去,却仍然是遥不可及。可是如今,这样子一个男子,却居然开了口,说自个儿对元月砂是有意的。 月意公主震惊之余,竟有些不可置信。 倘若是真心喜欢的,不是应该好好的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晓。龙胤京城这种地方,你站得越高,所遭受的明枪暗箭也是极多。树大招风,被人嫉妒,便容易被人撕碎。既然是如此,为什么百里聂居然在自己面前坦诚在意元月砂,甚至将自个儿的软肋,就这样子给露出来。 这么一刻,她甚至怀疑,也许百里聂也不喜欢元月砂,所以借刀杀人。 又或者不满意自己依附于周皇后,所以这般敲打。 一时之间,月意公主内心之中千头万绪,却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忽而手背一热,竟然是百里聂伸出了手,轻轻的覆盖在了自个儿的手背之上。 百里聂容色是柔和的:「你回到龙胤,不要用这种手段讨好周皇后了,你终究是我皇妹,也许,我可以照拂你一二。」 月意公主生来多疑,百里聂的话,她自然是绝对不会相信。无非是不喜欢自己依附周皇后,不乐意自己在陛下面前出风头。 然而饶是如此,有那么一刻,月意公主在百里聂那绝世之姿跟前,那也是有那么一缕动摇。 可旋即,月意公主却也是轻轻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恭顺说道:「那月意就多谢皇兄了,想不到这位昭华县主居然还是皇兄的心上人,她可当真还是有几分福气的。」 一时之间,她言笑晏晏。 百里聂却也是不动声色,缓缓收回了自个儿的手掌,不觉对着月意公主微微一笑。 「皇兄若没有别的事,妹妹便告辞了。」 百里聂点头轻允,而月意公主却也是不觉盈盈起身。 百里聂那苍白若冷玉的手指头,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擦擦下颚,微微含笑:「怎么每次我都说着真心话儿,以诚相待,可是却偏生没有人信我呢?婉婉,你可觉得,我这个哥哥的,是否要伤心一二。怎么每个妹妹,都是如此的讨厌于我。」 他明明如此的真诚、善良。 婉婉却也是唇角轻轻的抽动,殿下,有时候这种事情,你难道不该反省自己一二? 不过话又说回来,贞敏公主虽然秉性冷漠,却是单纯多了,至少不会如这位皇妹一样兇残得紧。 「这封书信,便是要交给宣王殿下的。」 方才月意公主亲手书写的那封邀约书信,如今却也是轻轻巧巧的方才了百里聂面前。 百里聂笑了笑,取了纸笔,将同样的内容誊写一遍,只不过笔迹略有些个差异。 「你告诉阿娥,还是将这封书信交给宣王。这一场好戏,倒是可以瞧一瞧。」 月意公主也许不会相信,自己当真喜爱元月砂。她以为喜爱一个人,便应当遮遮掩掩的,故意冷落,再另外竖立一个极宠爱的靶子。 可是,这种做法却不是他百里聂的作风。 他会极为认真的告诉某个人,自己极在意某样东西。而在这个人轻举妄动的时候,给予她极重的惩罚。如此一来,这个人就会知道,自己盖了章的东西,她最好不要乱动。 自己对元月砂的感情极为复杂,便算百里聂自己,也是说不上来这些个纷乱心绪的纠结。 可是饶是如此,就算没有弄明白,元月砂也是谁都不可以动,不能伤及半点。 好久没有这样子极为主动的算计别人了,除了被小风逼迫着赶鸭子上架,百里聂也是许多没有如此动心思。 他感觉到自己冷冰冰的血液里面,有些个什么东西,分明也是在蠢蠢欲动。 自己仿佛天生就为了阴谋诡计而生的。 他淡色的唇瓣泛起了笑容,内心之中却也是忍不住缓缓想着,所以自己,还当真便是个妖孽啊。 不过,今天月砂这一身装束,还真是好看。 俊俏得,自己那一瞬间也是移不开眼睛了。 百里聂这一瞬间,却也是忍不住有些沮丧,看来自己果真是喜欢男人的。比如今日,自己看到了元月砂,居然忍不住心跳加速,跳得快极了。 他虽然为元月砂心动过,可是从前似乎也是没有这样子格外心动的感觉。 百里聂忽而眉头一皱,脑子里面浮起了模煳的念头,只觉得有些什么地方,让自己绝对很是不对劲儿。 今日那亭亭玉立的青色身影,元月砂以少年郎姿态出来的绝美风姿,总似乎勾引了自己内心心湖的一缕渴求和期待。他甚至隐约感觉到了,自己那身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种冲动,却带着莫名的胆怯和害怕。 百里聂慢慢的捏起了茶杯,自己难道疯了吗,刚才自己脑海之中,却也是浮起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念头。 倘若,倘若她是青麟就好了。 一想到了那个禁忌的名字,百里聂那有些苍白的脸颊之上,却也是蓦然浮起了红晕。 而此时此刻的月意公主,却也是轻盈的掠近了自己的猎物。 元月砂耳边,却响起了一道极为和顺的嗓音:「原来你就是昭华县主,果真是姿容不俗,只怕,是将满京城的女子都是生生比了下去。」 月意公主这样子说着,却也是不觉盈盈而来,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 元月砂朝着她福了福,盈盈的行过礼了,却也是如此不动声色的打量,暗暗间若有所思。 一旁的宫婢顿时脆生生的说道:「这位便是刚刚回到京城的月意公主。」 元月砂有些惊讶,问了安,心里面却盘算,这位月意公主来这儿做什么。 毕竟,如今自个儿可是被人避若蛇蝎了。 况且元月砂的内心之中,还隐隐有些个说不出的感觉。那就是,这位月意公主虽然高贵和善,可元月砂却敏锐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缕宛如同类的气息。 嗜血、冷漠! 这是真正亲手杀过人,还不止一个的人才会带来的感觉。 元月砂都有些好奇了,月意公主应该是个高贵的公主不是?这为什么,居然能给自个儿带来这样子的感觉? 况且,好端端的,却也是不知晓,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话儿。 就算月意公主初回京城,也没什么朋友,也是不至于挑上自己不是。 元月砂却也是不自禁有了一点敏锐的直觉,这个女人的到来,也许并不简单。然而表面上,两个却言笑晏晏,仿佛是极和气的。 旁人瞧见了,也是必定会觉得两个人可谓是一见如故,彼此亲好。 而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眉头轻轻一挑,一双眸子温沉若水。 月意公主是个极会挑话题的人,和她说话儿,倒也并不无聊。 她没有寻常寻常京城女子的矫揉造作,反而是极为爽朗,格外明艷,言语也是很爽快。 纵然是演戏,这份干脆的样儿也是演不出来。 大约,月意公祖一部分的本性也是如此。 然而元月砂却并不觉得这位好应付,李惠雪虽然很讨厌,可是她到底不过是个蠢货,除了噁心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可是这位月意公主就是不一样了,元月砂隐隐觉得,好似她这样子聪明的人,又会讨人喜欢的人,却比那不会讨人喜欢的李惠雪难对付多了。 正在这时候,一道欢悦的嗓音却也是响起来:「月意公主,你果真回京城了,我原本还不敢相信,你,你果真回来了。」 只见苏樱向前,一脸激动,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真心实意的欢喜。 她身子极为急切,一伸手,却也是握住了月意公主的手。 这副情态,倒是元月砂没想到的。她甚至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的想,苏樱今天都忘记酸自己两句了。这位苏家的四小姐,就是这样子可笑,最近越来越讨厌自己。倘若有机会,必定是会少不得便酸自己两句,刺自己两句。 不过其实,元月砂知晓苏樱只是一枚棋子。她忍不住向着苏樱身后望过去,只见苏颖那恬静无比的脸蛋,却也是倾国倾城。 只怕,这总是恬淡秀美的苏大美人,才是背后真正生气的。 苏颖倒也没什么,甚至还主动问候元月砂,仿佛她跟元月砂很亲热一样。 苏樱激动过后,也是回过神来,却也是忽而微微冷笑:「如今昭华县主一身男装,如此俏丽,大约也是必定精通骑术,所以如此装束。不如,我们一块儿骑马游玩如何?」 苏颖嘆了口气:「樱儿,你又顽皮了。你应当先问问县主,可会骑马,再邀约她一块儿玩。」 苏樱瞧着元月砂,眼中却抵不住轻蔑之意,一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不过是运气好些,方才成为了龙胤的县主。既然是如此,她这种蓬门小户出身的,哪里会什么六艺之术呢?只怕,根本没机会学过骑马。 不过人家是县主,拿捏品阶,要是自己一句话不对,说不定还会扣上个所谓的以下犯上的名声。 苏樱却也是垂下头:「姐姐,你这就是瞧不上昭华县主了,人家堂堂县主,怎么不会六艺里面的骑马呢?她可是宗室,有封号的。而且她一身男装,想来也不是来博得别人眼球的吧。」 这样子轻轻的说话儿,别的女子听到了,却也是听明白了,苏樱就是故意让元月砂下不来台的。 正在这时候,那些贵女的马儿也是被牵来了。 苏颖更不觉开口:「若县主不会,千万不要勉强。」 看似体贴入微,给元月砂开脱,让元月砂不必如此为难,实则却也是暗蕴心计,添油加醋。 这时候,苏樱也是已然上马了,动作也是可谓干净利落。 她不屑的看着元月砂,只怕这个南府郡的姑娘,根本连上马都不会吧。 而且,苏颖这样子一挤兑,只怕元月砂面上也是过不去了。 元月砂却也只是笑了笑,挑了一匹温顺的白马。 她手掌轻轻的抚摸马儿,忽而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亲近之感,毕竟自己,也是好久没有骑马。而在骏马上驰骋的日子,她很怀念。 耳边却听着苏樱说道:「可要会县主找一个肉墩子。」 ------题外话------ 每逢假日必懈怠,水灵食言没有多更反而缩水了,看在老聂出场的份上轻拍
183 老聂吃醋 耳边却听着苏樱说道:「可要会县主找一个肉墩子。」 苏樱心里却禁不住冷笑,元月砂不会上马,自是需要个肉墩子了。 月意公主却也是微挑眉头,她原本欲图弄脏元月砂的衣衫,惹得元月砂折回了帐中。却未曾想到,这些京中贵女居然也是来了。她们不但来了,一个个的却也好似不待见元月砂。这一张口,就挑元月砂的错处。 月意公主眼波流转,却也是细声细气的:「昭华县主若不爱骑马,何不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儿,我也是不爱骑马。」 这一张口,却也是为了元月砂解围。 元月砂却也是微微一笑,也没用什么肉墩子,轻轻巧巧的,却也是上了骏马。 她骑在了马上,一手轻轻挽住了缰绳,另外一只手一伸,却也是捏住了送上来的马鞭。 如此姿态,却也是显得是那极娴熟的。 一身青衣,却也是越显风流,极为动人。 月意公主不自禁眸中一闪,转眼间却也是仍然是平静无波。 她悄悄将那些许药粉撒在了手帕之上,却也是含笑上前:「想不到昭华县主这样子一个俊秀风流的人儿,却娴熟马术,倒是让有些人吃惊了。」 苏樱听了,老大觉得没趣。 而月意公主却趁机将那手帕一都,药粉让马嗅着了。 这药,倒并非为了元月砂特意准备的。只不过月意公主这样子的人,却也总是会随身带点药,以备不时之需。这麻药迷药,她都带了一点儿。如今这抹在手帕的药,却是使人兴奋的玩意儿。当然,月意公主试过,对马也是极为有用的。 想到了这儿,月意公主却也是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苏樱正准备说什么,挽回脸面,却蓦然骚乱顿起。 元月砂胯下看着温顺的马儿,却蓦然受惊,勐然挣脱,竟似发狂狂奔。 月意公主啊了一声,娇柔的身躯顿时也是生生的摔在了地上,显得也是极娇弱。 可伏在了地上的月意公主,脸蛋朝在地上,唇角却也是浮起了一丝笑容。 那马儿没有吓着她,更没有撞着她,不过月意公主却也是故意做出了被吓着撞着的样子。 她也是不介意,让自己身上沾染些个草屑泥土,证明自己的慌乱惊惶。 不错,她是和周皇后计划,将元月砂名节毁去。不过真正善于谋算的人,可是要学会利用时机,更要学会,将意外转成了契机。 就好似如今,苏樱的挑衅原本是意外,可是自己正好利用这个意外,除掉元月砂。 周皇后只是想要元月砂去死,并不在意元月砂究竟是怎么死的。 元月砂坠马而死,便算是发觉那马被人用了药,可要疑也是会被人疑到苏樱身上。 谁都会怀疑,与元月砂处处针对的苏樱。就算不疑苏樱,元月砂在京城还有很多别的仇人,怎么都疑不到自己这个初见元月砂的皇族公主身上。 这样子一来,当真是美妙又精巧。 一旁的宫娥却也是将摔在了地上的月意公主轻轻的扶起来了。 月意公主见着周围的贵女都惊呆了,也不觉望过去,却蓦然眉头一皱。 那马奔跑得飞快,分明已经被惊着了,失去了常性。饶是如此,这样子极快速的急奔之中,马上的那道翩翩青影却并不见如何的慌乱,仍然是未曾摔下来。 这位昭华县主,居然是骑术甚佳,颇为高妙。任由那马儿如此的驰骋,她却好似一片青色的云彩,仍然是轻盈的落在了马背之上。 便算是苏樱,也是看得呆了呆。 她刚才对元月砂冷嘲热讽,就算是元月砂轻巧上马,也并不觉得如何。 可是如今,元月砂展露的高超骑术,确确实实,让苏樱无话可说。她甚至忍不住想,倘若是自己,只怕早就摔下来了。 可是如今,元月砂仍也是极为危险的。 一旁的苏颖,那仙子般脸孔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惊惶之色。然而她那心底,却蓦然浮起了一道恶狠狠的声音。 摔下来吧,快些狠狠摔下来。 最好是摔成了一团血肉,极为难看的样儿,那才是极好的。 而苏颖内心之中的狠毒,却也是并未折射到那宛如仙子般的脸蛋之上。 那翻腾染血的杀伐之意,却也是不觉在苏颖心中蠢蠢欲动。好你个元月砂,你倒是处处令我惊讶,本事令人震惊。你一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来到了京城了,居然仍然是能一路往上爬。你做了县主,好生有本事。如今,你这乡下丫头骑马之技也是如此了得。你还有多少本事,竟也是我不知晓的。那些恼恨无比的念头,交织在了苏颖的脑海之中,最终流转成了一片血腥杀伐。 而这边的动静,却也是惊动了一旁比武嬉戏的贵族男子。 他们纷纷侧目,也是不觉留意到了眼前这一幕,更不由得瞧得呆住了。 从来没有一个女郎,能骑马得如此娴熟惊艷。 便算是武将之家的儿郎,却也是未必能够有这样子的本事。 待他们反应过来,一个个的,却也是顿时策马过去,准备救人。 百里炎也瞧见了,蓦然神色一动,那道青色的身影,不觉映入了百里炎那漆黑的瞳孔之中,仿若给百里炎那金属般的眸子映上了一缕淡淡的华彩。那策马奔驰的少女,带着一缕异样的风情,却也是撩人心魄。 他微微侧头:「小莫——」 莫容声闻声顿时一动,身影轻掠,甚至未曾骑马,轻盈的掠了过去。然而说到他的轻功,却分明要比骑马更为快速。 墨夷七秀之中,莫容声的年纪最轻了,可是他的武功却也是分明是最好的。他轻盈的身影,就宛如鸟儿一般,就这样子轻轻巧巧的掠起来。不愧是在御武场上,和姜陵最后惊艷一战的少年郎。 然而在百里炎还未吩咐莫容声时候,豫王殿下的身边已然有一位少年策马狂奔,急切掠出。 平时玉色淡漠的脸蛋,如今却也是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惶恐急切,匆匆就这样儿掠了过去了。 百里冽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不可遏制的急切。 一股子浓郁的担切,顿时也是从百里冽内心之中涌起了,涌遍了百里冽的全身。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也是极为疯狂的掠了过去了。 而一旁的百里昕,他清秀的面容,却也是忽而流转了浓郁的怨恨。 这一次回京,作为玩伴,百里冽已然不似过去那样子,总是陪伴在百里昕的身边而。而父王呢,也是渐渐的器重百里冽。百里冽更多的是讨好豫王,而不是再讨好自己这个豫王世子。 今日百里冽跟自己说话儿时候,虽然仍然如从前一样温文和气。可是呢,这其中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疏离。百里昕虽然并不如何聪慧,却也是能够察觉得出来。 而如今百里冽面对元月砂有危险时候,这样子激动万分的举止,这分明,分明是深深的喜欢上了元月砂了。不然一向冷冷淡淡的百里冽,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子的模样呢。 一股子嫉妒,顿时涌上了百里昕的心头了。他忽而很不甘心,也是很不欢喜,只因为自己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如此情热对待自己。他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连这种醋都会吃。 而马上的元月砂,心里面却也是并没有如何惶恐的。 这区区烈马,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纵然是封住了内心,只需金针刺穴,激出了少许真气,那足以让自己施展轻功,轻盈的从马背上下来。 然而—— 她却有些不快,皱起了眉头。 然而倘若是如此,那些凝聚在自己身上目光,就会一个个的清楚的看到,看到自己其实是身负武技,武功了得的。 南府郡的二小姐,应当继续是众人心中不会武功的娇弱女子。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颇为为难了。 而不远处,百里聂那双宛如云雾般迷离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这般盯住了元月砂。 那马上的风姿,让百里聂泛起了阵阵的熟稔,熟悉得令百里聂不由得觉得心口一动。纵然是不可置信,尽力想要否认,只恐再滋生痛楚。然而如今,百里聂的内心之中,却也是决不能自欺欺人。 从元月砂一身青衣男装,俏丽无比的站在自己跟前时候,百里聂便是已然心中颤动。 最初,自己以为她是「他」的女人。 可是要是自己弄错了这一点呢? 一样的真气,相似的武功,乃至于过着同样的生日,以及这男装极落落大方的模样。 一股子勐烈的痛楚袭击上了百里聂的心房,让百里聂阵阵的晕眩。 记忆之中的「他」,应该是容貌不好看的呀。 「他」的好看,以及种种风华,只有自己才能察觉,是属于军神白羽奴的私人秘密,是别的人无法窥见的。 婉婉在一边偷窥,小声说道:「殿下,阿陵已然快靠近她了,昭华县主不会有事的。」 真奇怪,殿下明明知晓,这位昭华县主是会武功的,武功还很不错。 以姜陵描述,以元月砂的轻功,必然是会安然无恙。 怎么平时总是老神在在,笑得十分腹黑的老狐狸长留王殿下如今却也是这般惶恐急切,魂不守舍的样儿。 她身子看到了百里聂踏前一步,竟似要自己前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已然有人靠近了元月砂。 那一旦淡蓝色的衣衫,宛如一抹淡淡的云彩,此刻已然是掠到了元月砂的身边。 他长鞭一甩,却也是捲住了元月砂的腰身。 就此一带,元月砂却也是滚入了他的怀中。 元月砂目光流转,未作抵抗,一阵子天旋地转,倒也是瞧清楚来人的模样。 眼前男人的面容是俊秀而潇洒的,蜜色的肌肤,鼻樑挺直,眉毛斜飞,眸子晶莹,带着桃花煞煞。 可不正是宣平侯周世澜? 元月砂禁不住朝着周世澜笑了笑,是周世澜救了自己?这可真是太好了,没有比这个更好了。看来自己今天送完谢罪的东西,还能送个救命之恩的谢礼。至少,自己多了很多机会亲近周世澜的机会不是? 萧英已然是死了,元月砂有时候也是无不遗憾。要是那日没那么多下属在,也许自己就会答应萧英的要求,弄死贞敏公主,割了脑袋送过去。 如今因为萧英之死造成的遗憾,导致周世澜在元月砂的眼里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他可千万不能死了。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唇瓣甚至不禁冉冉的绽放一缕笑容,甜腻柔和的说道:「宣平侯,谢谢你啊。」 然而周世澜容色却也是有些古怪,有些发怔,更似有些个魂不守舍的样儿。 周世澜盯着这个落入自己怀中的少女,她刚刚从那发狂的马儿身上下来,因为一番激烈运动的关系,脸蛋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层柔云般的细腻红晕。她那娇艷的容色,宛如艷丽的娇花,英烈而不失妩媚。如今她娇软的身躯就落入了自己的怀中,一看到自己时候就眼睛发亮,并且还流露出动人的笑容。 就好像是云端之上的礼物,如今却也是轻盈的落入了自己的怀中。 周世澜本来就是个多情的人,如今这样子的美丽,已经是撩动了周世澜的心房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一句话倒是令元月砂莫名其妙,毕竟这也不是周世澜第一次看到自己,这样子的称赞当真是令人觉得十分奇怪。 她却不知晓,周世澜这样子的称赞,是此刻的心境。 很多时候,心动往往就是在初见的第一幕。可是虽然大多数心动属于初见会有,却也并非全部。剩下的,也许某一刻,某个时间,某一个情景,就忽而变滋生了那等砰然心动的动心。而这样子的动心,有时候只是轻轻一下,有时候却又是极为强烈。而如今周世澜这样子的心动,却也是分明属于极为强烈的那一种。 周世澜胯下的马儿,却也是已然放缓了它的速度了。面对元月砂脸颊之上的困惑,周世澜哈的一声,倒也是并未解释什么,只不过轻轻的抬起头,眉宇间神采飞扬。 在场许多人,也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纵然是事宜从权,可这倒是生生造出了一分风流韵味啊。 许多人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淡淡的暧昧之色。 早就听说了,这位元二小姐,似乎和宣平侯很不一般。 如今看来,竟似真的。 狂奔赶来的百里冽,却也是忽而没了力气,也是任由胯下马儿放缓了足步。 他一路狂奔,大汗淋漓,丝毫没有平时的淡然风度。 如今风一吹,百里冽后背一凉,方才发觉自己的背心满是冷汗。 他死死的盯着相互偎依的两个人,纵然自己匆匆的赶了过来,可是元月砂却并没有丝毫的留意到。她甚至没有多看自个儿一眼,没有给自己一个感激的眼神。元月砂的眼睛之中,只有周世澜,她甚至对着周世澜微微一笑。 可是,不行啊。 百里冽一脸极沮丧之色,颤抖着死死的捏紧了自个儿手中的马鞭。 他认真的想,元月砂应该用这样子目光盯着百里炎的。 不是自己不要紧,元月砂应该喜爱能抓住的最具有权势的人。否则,岂不是显得她是为了什么狗屁真情。这怎么可以? 他把马鞭凑到了唇边,死死的咬住。 要是真爱大过权势,元月砂应该喜欢自己才是。 而人群之中,李惠雪的脸色却是难看极了,几乎摇摇欲坠。 她忽而一阵子的失望,对于周世澜可谓是恨铁不成钢,阿澜什么时候居然是变成这种样子了?要知晓,当初就是因为周世澜的轻狂,自己才离开周世澜的。可是如今呢,周世澜却也是变本加厉。 李惠雪死死的捏紧了手帕,元月砂不是自己,所以根本不会在意周世澜的前程,也根本不为周世澜好。 往常李惠雪这么想时候,她会满心悲悯,她会去同情,那么就不会如何难受。然而如今,这样子的想法却已然无法安抚李惠雪心中难受了。李惠雪那内心之中,竟似被什么刺破了也似,说不尽的难受,道不尽的郁闷。而这样子的郁闷,竟似无法排解的。 另外一头,婉婉瞧到了这儿也松了口气,天真无邪的对着百里聂说道:「殿下,你瞧昭华县主已经是没有事儿了呢。」 然而她扭头一望,却也是瞧得一呆。 百里聂本来忧切面容顿时也是一沉,变脸之快,看得婉婉都有些转换不过来。 百里聂冷笑:「呵呵!」 婉婉也是禁不住身子抖了抖,一脸无奈。 百里聂扭过头,回到了软垫之上,轻品茶水。 略作沉吟,他方才缓缓开口:「婉婉,倘若你有个极要好的手帕交,十分亲近,感情曾经一度十分要好——」 「奴婢可没什么好朋友,没有手帕交。我们学习易容之术的,可是最忌讳有过分亲近的人,免得因为太过熟悉,骗不得人。」 婉婉感慨不已,同时心生狐疑,殿下今日怎么就如此和蔼可亲,跟自己拉拉家常。 百里聂却恍然未闻:「然后,你和这位手帕交,因为一些事情,就感情转淡。」 婉婉汗颜,她不是说了,自己没有什么手帕交。 你儿子要是变成女人,我也还算跟他玩得不错。 百里聂慢吞吞的说道:「然后,你们爱上同一个男人。然后你的手帕交不知廉耻,脸都不要,勾引你的心上,做出此等天怒人怨不可饶恕的无耻勾当。所以请问——」 百里聂伸出手指,摇摇晃晃指着婉婉。 「你会不会跟他割袍断义,再下点毒,将她给弄死。」 婉婉吞了口口水:「我,我没有手帕交。」 「会不会对她栽赃陷害,挫骨扬灰?」 婉婉咳嗽:「我,我不知道。」
184 撕破美人皮 一阵难以形容的尴尬和沉默,婉婉也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殿下,可是,可是——」 可是有些不开心? 或者身子有些不痛快? 要不是吃点药? 百里聂恍然未闻,脸蛋之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阵子的惆怅之色:「你说,你不会成全你的手帕交,忍痛割爱?」 婉婉干笑,面对眼前这双如梦似幻的眸子,有几分虚伪的说道:「也,也许?」 百里聂收回了手指头,轻轻的托着自己下颚,嘆气:「婉婉,你怎可对自己的主子说谎?小风说你睚眦必报,撒谎成性,可是为何面对我,也是不能够坦白一二。你知道的,这世上虽有人能骗过我,大约也不会是你的。」 婉婉吞吞吐吐:「大概,会下点毒吧。」 百里聂眉头一皱:「你怎会有如此虚伪的手帕交情谊?」 婉婉语塞,怔了怔,旋即才反应过来。 她暗中咬牙切齿,老娘连手帕交都没有,见怪的虚伪的手帕交情谊。 她都有些可怜自己,不错,她是撒谎成性,睚眦必报又心狠手辣。可怎么就落到风大人和长留王手中,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百里聂一伸手,将婉婉腰间玉佩扯下,轻轻的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这玉佩,是奴婢新买的货色,不值钱的。」 婉婉有些惊讶,心里面也是不觉犯嘀咕。 这玉佩,大约百里聂也是应当看不中。 「你对主子说谎,而且又有虚伪的姐妹情意,总该责罚一二吧。」 百里聂眯起了眼珠子。 婉婉纵然肉疼,却也是已然不敢与百里聂讲道理。 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婉婉咬牙切齿。 离宣德帝一射之地,周世澜也与元月砂一块儿下马,以示尊重。 饶是如此,周皇后面色沉了沉,却也是那等极不好看的。她原本因为染病,容色也是不佳。如今因为陪着宣德帝一块儿前来,勉力打起精神。如今却见着周世澜和元月砂联袂而来,心下更是极为不痛快。 及到了跟前,元月砂也与周世澜问安见礼。 周皇后也是不动声色,细细的打量元月砂了。元月砂除了衣衫稍作凌乱,面颊微有红晕,却似并未受伤。周皇后心里也是忍不住冷哼了声。这昭华县主,倒也命大。 宣德帝从前因为萧英之事,不免有些记恨元月砂。后因为萧英勾结东海睿王之事暴露,宣德帝心中生恨,倒也没似之前那般极恼恨。饶是如此,这心中究竟是有些不喜的。 元月砂问过安,宣德帝也只轻轻的点点头,再缓缓说道:「皇后近些日子身子原有些不是。你一时轻狂,倒也是搅得皇后心神不宁。以后还需安分守己,不可恣意纵马。」 元月砂原也不是有意为之,如今被宣德帝这样子一说,倒好似元月砂不安分,一番闹腾,招惹麻烦。 其实龙胤会骑马的贵女不在少数,这非但并不罕见,还是一种贵女之中的时尚。 苏樱最初以为元月砂不会骑马,还拿这桩事情笑话元月砂。 而宣德帝这样子说,自然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也足见,元月砂是不受宣德帝待见的。 别人瞧了,心知肚明,宣德帝怕是余怒未消了。 那日睿王妃的别院,可是拂了宣德帝的脸面。 就算一时未曾获罪,只怕宣德帝的心里面也是会有了个疙瘩了。 周皇后却也是盈盈靠前,不觉柔声软语:「陛下,臣妾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偶染风寒。相反,昭华县主惊了马,险些坠马而身亡,可当真是令人心悸。」 一转头,周皇后也是对元月砂温言软语:「昭华县主,以后可是要小心一二,不必恣意纵马。」 她瞧出周世澜原本想替元月砂开解,可是如今周皇后先开了这个口,料来周世澜也是没什么话儿好说了。 周世澜笑了笑:「是呀,陛下,昭华县主只是运气不好,那些提供给贵女的马匹,一向十分温顺。而昭华县主的骑术,更是远胜寻常女子。却没想到,那匹骏马居然是忽而发狂,险些害死县主。若非县主骑术了得,只怕已经摔死。不过若非这次马匹受惊,倒也是不知晓昭华县主的骑术居然是如此的了得。」 一番言语,言下之意,却也是指元月砂受惊另有蹊跷。 宣德帝肯不肯查,周世澜也是管不着,可是却并不妨碍周世澜大庭广众之下将这句话给点出来。 宣德帝却也是不置可否,纵然元月砂受人栽害,他也并无什么兴致去理会。 周皇后却眼波流转:「今日究竟是谁提议昭华县主骑马?」 那些贵女目光,顿时向着苏樱望过去,闹得苏樱脸颊白了白。 苏樱虽与元月砂没什么深仇大恨,可是众女皆知,她与元月砂并不如何的和睦。 每次见面,这个苏家嫡女都刻意针对元月砂一二。 今日也是苏樱挤兑元月砂,让元月砂骑马。彼时苏樱言下之意,元月砂并不会骑马,算不得什么真正高贵之女。 如今瞧来,莫非倒是故意的不成? 当时在场的贵女,有些内心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嘀咕,苏樱莫不是一时煳涂,故意算计? 若是如此,此举倒是有些过了。毕竟暗酸元月砂几句,挤兑一番也还罢了,又无深仇大恨,何必害人性命。 苏樱脱口而出:「我没有。」 苏樱不笨,也是看得出那些人眼里的神气,瞧得出这些人内心之中究竟在想些个什么。 可不就是,认定自个儿是那等煳涂的人,做出了这种事情。 她虽然瞧不上元月砂,可是何至于如此做? 周世澜却忽而微微一笑,眼角光彩流转,桃花煞煞:「苏家阿樱这是何意?你没有做什么?娘娘只是问问昭华县主缘何上马,怎么你就误会,说昭华县主是被人暗算,还认定说暗算她的人就是你。」 苏樱这才知晓,自己那话儿是说错了,不禁是有些急切,眼眶之中,泪水盈盈。 正如周世澜说的,周世澜和周皇后只是暗示,可是自己一下子跳出来否认,却也是显得自己心虚。 可是自己也是一时煳涂了,没有想到那么多,更没想到,居然是会发生这样子的事情。 她觉得别人这样子看待自己,自然也是要反驳,否则岂不是成为了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以后,也是要影响自己说亲的。 周皇后眉头轻皱,她不过想为元月砂拉个仇恨,可是周世澜却偏偏插口。 周世澜这样子一插口,竟然变得好似自己这个皇后娘娘,为了元月砂,打压苏家一样。 她哪里有这种意思? 周皇后忍不住想,阿澜本就聪明,而自己向来也是管不住她。就算自己心狠,可是也未必能剥夺周世澜在整个周家的影响力。更何况,自己何苦犯的着和周世澜内斗消耗自家运势呢?想到了这儿,周皇后那内心之中,蓦然流转了一缕疲惫。 罢了,还是除掉元月砂就好了。 苏颖蓦然盈盈伏在了地上,娇声软语:「陛下,樱儿乃是无辜的。不错,她素来任性,也是决计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刚才她眼见昭华县主出事,她也是不觉吓了一跳。彼时她心里面,也是担惊受怕,生怕自个儿一时提议,让县主有所伤损,不好交代。故而,她只道周侯爷一番责问,却也是有意问罪,便起意反驳。绝对不是,心虚失言啊。」 苏颖一番言语,倒是条理分明,而且她言语楚楚,略含惶恐,更有那极令人心动的味道。她这样子说话儿,也是听得不禁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尤其是那些男子,更恨不得对苏颖呵护一二,不让那绝美的容貌之上流转了担切之色。 更何况仔细想想,苏樱也是绝对不会如此大胆。 周皇后也正欲开口,可周世澜却也是抢先一步:「苏大美人还请起身,我不过是开开玩笑,一时失言,怎就让苏家姐妹如此诚惶诚恐?如此,倒也是我的不是了。」 周皇后为之气结,周世澜这么一说,本来别人觉得元月砂小题大做,可是如今倒显得苏家姐妹反应过度了。 毕竟,周世澜也不过是说一说。 轻描淡写的开开玩笑,怎么就当真了?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垂下头,目光轻轻的闪动,却也是伸手扭着自己手指头上那指甲套儿。 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怎么阿澜却跟自己较劲。 周皇后微笑:「是了,苏三小姐起身吧,昭华县主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苏樱也扶着苏颖起身,感激涕零。 苏颖不动声色,轻轻的扫过了苏樱那充满感激的小脸。 自个儿自然也是要为苏樱求情了,苏樱容貌才情,样样都不如自己,最要紧的却是对自己千依百顺,言听计从,被苏颖死死的拿捏在手中。 这样子一个毫无威胁,又能有些用处的棋子,自个儿偶尔帮一帮,拉一拉,何乐不为? 更何况,自己在众人面前,如此相待苏樱,却也是越发显得自个儿是极为纯善大方。 果然,那些男子盯着苏颖的眸光也是别有不同了,更添几分喜爱。 元月砂这一身青衣男装虽然别具风情,令人眼前一亮,可是到底不如苏颖温柔善良。 仔细看看,还是觉得苏颖更好不是? 苏樱却越发感激涕零,亏得有这个姐姐不是。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一股子委屈之意倒不免涌上了心头,好一阵子的不是滋味。 周世澜却缓缓言语:「还请娘娘饶了阿澜的一时煳涂,只因苏家阿樱总是处处针对昭华县主,我一时煳涂,错疑了她去,总归是我不是。仔细想想,这苏家阿樱,应当不是这种人。」 周皇后听得心中苦笑,周世澜看似认错,却不过在提点,是因为苏樱平时对元月砂不周到,所以自己才会如此。 毕竟,元月砂是县主,苏樱不恭敬,本便是不应该的。 只怕一开始周世澜也是没有疑在苏樱身上,苏樱再蠢,也不至于做得如此明显。要是她在马儿上动了手脚,又是她激元月砂上门。出了事,还不就是苏樱担着,说也说不清楚。 可是周世澜偏生这么说,只因为平时苏樱对元月砂不恭敬,他这样子言语,可正是趁机教训苏樱一顿。 周皇后口中缓缓说道:「你冤枉人家姑娘了。」 却也是禁不住郁闷,周世澜看似风流,真上心的也是没多少。周皇后左看右看,也是没觉得元月砂哪里出挑。 而周皇后言语里面的轻轻呵斥之意,周世澜却也是半点没放在心上。他反而不觉轻轻的侧过头,对着苏樱说道:「不过苏家阿樱,也应当自省一二。怎么昭华公主出了事,别的人不疑,偏偏却也是疑在了你的身上。也是因为你,素来张狂,说话不知晓分寸。」 苏樱今日本来就是万般的委屈,又哪里想得到,周世澜居然是这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落自己面子。她一时之间,泪水在眼眶里面轻轻的打转。 周世澜实在是太过分了,今天这么欺辱自己。 元月砂不过是受了小小的惊吓,又没有死又没烂,浑身上下也是整整齐齐的。而且周世澜内心之中,心知肚明,自己原本是清清白白的。可是他偏偏不肯轻轻的饶了自个儿,犹自这样子的不依不饶。一股子的浓浓酸意,顿时也是瀰漫在了苏樱心中。 苏樱想要顶回去,可是偏生好似被欺辱得提不起力气了,话儿到了唇边,居然是一句话都是说不出来了。 那嗓子眼,可都是酸涩之意。 可偏偏苏樱这样子的泪水盈盈,周世澜仍然只是浅浅含笑,一双眸子仿若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寒冰。苏樱委屈,而且就闹不明白了,为什么周世澜偏偏要这样子的对待自己。不是说这位宣平侯,秉性十分风流,拈花惹草,很是无情,然而见着女子却总是温柔几分吗?怎么如今,那份不符合礼数的温柔就是没落在自己身上?难道,难道就是因为元月砂。 元月砂也是懒得去阻止,毕竟自己也是觉得心里舒坦不是? 她是不会因为苏樱那些小小的挑衅,而费心去对付苏樱,毕竟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是苍蝇虽然无法伤人,却是会在人的耳朵边嗡嗡乱叫,实在是让人很不舒坦。 如今眼见苏樱委屈得泪水盈盈,她决不能违心说自己不是乐见其成。 苏颖那绝美的容颜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那么一层淡淡的阴云,显得内心并不如何愉悦。不错,苏樱在她心里面也是不算什么,可是如今谁都知晓,她苏大美人在维护自己的妹妹。这别的男子,也应当是瞧着自己脸面,宽容一二不是? 怎么这周世澜,反而是不依不饶了? 苏颖心念转动,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她抬头之际,一张绝美的容貌之上却也是浮起了淡淡的哀愁。 「宣平侯,倘若阿樱有什么不对,都是我这个姐姐,没有将这个妹妹教好。只求宣平后不要因为心疼昭华县主,就怪罪阿樱了,不如,就怪我这个姐姐。」 一番话,却是绵里藏针。既然不是苏樱害了元月砂,那么周世澜的咄咄逼人,就是无理取闹。 苏颖也深知,纵然自己生着一副天仙般的容貌,却也是难免有那么几个瞎子不买帐不是? 她也不盼周世澜能爱惜自己一副好容貌了,却有些强硬拿话逼周世澜,至于那委屈之色却是给别的人看的。 别的人看了,就会觉得周世澜是何等的可恨,如此相待自个儿这样子的绝色佳人,殊为可恨。 果然别人瞧了,都不觉有些同情苏颖了。 毕竟苏樱也没有当真如斯狠毒,可是周世澜却为了毫髮无损的元月砂咄咄逼人。 苏颖还柔柔补了一句:「阿樱只是个孩子。」 苏樱只是个不懂事孩子,周世澜这般大的岁数,还是男人,本来就不该以大欺小。 而且苏樱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却也还有个仙人般的姐姐。这个姐姐,生得如此的好看,也因为心疼妹妹,而泪水盈盈了。 周世澜当真是煳涂了,岂可如此不怜香惜玉?怎么连这等焚琴煮鹤的事情都可以做出来? 不过周世澜到底是皇后亲族,又是侯爵之尊,纵然是喜爱心疼苏颖,一时也是没什么人来趟这个浑水。 苏颖话儿出口,只听着周世澜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一时竟无别人言语。 她一愕,忽而也是回过神来,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自己再拥有如何出挑的美丽,可是在陛下和皇后面前,也没有人会为她去驳了周世澜。 而自己没算到,陛下向来不会插口什么内眷之事。 至于周皇后,她虽然不喜欢元月砂,却不会出口留难自家人。而这个自家人,当然就是周世澜。 她这一番动人姿态,换来居然是一时沉默。 苏颖一时错算,脸颊顿时热辣辣的,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 她脸刷的红了,知道自己这纯洁无辜,可怜姿态,实在是摆的不是时候。 苏颖慢慢的,慢慢的捏紧了自个儿的手掌,掌心也是生出了一缕锐痛。 所以,她才一心一意,嫁个位高权重的皇族。而自己的男人,在她襄助之下,必定是一国之君!只有拥有极高的地位,自个儿才不必看人脸色,受此屈辱!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少年的嗓音却也是响起:「元月砂,你左右不过是个县主,就算受了惊吓,怎么可以这样子欺辱民女?」 那嗓音虽然有些熟悉,可是苏颖却认识这个说话的少年。 豫王百里炎的独子百里昕! 百里昕原本就记恨元月砂,不喜欢元月砂夺走了百里冽的注意力,他恨透了元月砂。 如今,百里昕看着苏颖,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痴迷。 如此绝色,让百里昕目眩神迷。 他是豫王世子,自然是可以这样子轻蔑提及元月砂。而宣德帝听了,也不会当真十分生气,反而只是淡淡的说道:「昕儿,这些女子之事,不该是你插口的。」 苏颖也赶紧说道:「是了,豫王世子,是我等对不住县主。」 好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态。 元月砂却是微笑:「苏三小姐误会了,宣平侯自始至终,都绝无见怪之意,只有那一片关怀之情了。他只不过是是为了苏家阿樱好,才这样子说话儿。阿樱,如今你觉得宣平侯无理取闹,可是今日那匹马当真将我摔倒在地,让我这个昭华县主当场殒命,你觉得你会如何?」 苏樱张张口,说不出话,她却心里面不服气。又不是自己要害元月砂,元月砂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陛下圣明,聪明的人也是不少,不会觉得是苏家阿樱明目张胆害我。可是倘若我死了,却是流言可畏,别人都会说,苏家阿樱跟我素来不对付,又是她挤兑我上的马儿。我若死了,你便是其心可议,便算说得好听些,也是你种下的因果。如此一来,难道就不会损了苏家阿樱的名节?苏大美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总是温和恬淡,可你每次对阿樱细声细气,就如同慈母多败儿,会让你的亲妹妹遭遇更多坎坷。宣平侯语气重些,也不过是希望苏家阿樱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番话说的,却也好似苏颖故意要害亲妹妹似的。苏颖暗中咬牙切齿,是,也许自己当真是这么想的。自己这个妹妹,不必聪明,也不必淡定。她就是要脑子不灵光,才能为自己出气,为自己这个恬静的大美人说些个不该说的话。可是这番话,元月砂怎么能挑明白。 她不觉瞧向了苏樱,苏樱平时总是怒气冲天,狠狠的瞪着元月砂,仿佛恼恨之极的。可是如今,苏樱眼睛里面的恼恨之意却好似淡了,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淡淡的迷茫之意。她仿若有什么事情,一时也是想不通透。 苏颖一时之间,心里面凉了凉。 而苏樱如今确实也是因为元月砂的这些话,有些别的想法。毕竟她顺着元月砂的话想了想,要是今日元月砂真的当真死了,自己处境是何等不堪。苏樱也是知道龙胤京城是什么样儿,想到那后果她居然也是不寒而慄。从此以后,昭华县主的死就会如影随形的跟随自己一辈子了。她这辈子也就是毁掉了,休想再有一个好姻缘。 其实元月砂也没有得罪过她,甚至连话都很少跟她说两句,既然是如此,为何自己就这样子的恨元月砂呢?她忽而便是想起来,一开始自己恼恨元月砂,是因为苏颖的几句抱怨。当然后来,也有那么点别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不过一开始的由头,自然是因为苏颖没有错了。 她每次针对元月砂,苏颖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两句,甚至有时候还是高兴的。苏颖嘴上面没有说,心里面却应当很开心,她也是感觉得到的。为什么姐姐不喜欢元月砂,不肯自己当面对元月砂不客气?而自己对元月砂不客气时候,苏颖也是没什么阻止的意思。 一想到了这儿,苏樱不自禁的,竟似有些怕了。 不会的,姐姐不会这般相待自己。她素来是极好,那么一个绝色无暇的标緻人儿,怎么会害自己?打小,自己就十分崇拜苏颖,十分听苏颖的话。纵然苏颖是养女,她是嫡女,可是苏樱却甘愿屈居于苏颖之色。 这已然是一种习惯,而这种习惯,倘若一旦被打碎,苏樱自己也是决不能接受。 她面色一变,心里有个嗓音轻轻的叫着,这是元月砂挑拨离间! 是了,正是如此,自己险些就上当了!苏颖说元月砂十分狡诈,她还有些不相信。可是事实却也是证明,苏颖所言都是真的,元月砂当真是工于心计,挑拨离间。 这样子想着,苏樱竟也好似忍不住,轻轻的松了口气。 她面色沉了沉,却又十分恼怒的盯住了元月砂。 苏颖瞧见了,也是松了口气。 元月砂翘起了唇角,却也是无声笑了笑,蠢货! 苏樱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擦自己眼角,不知晓想到了什么,看着元月砂的眼神又不觉平添了几许的恼恨了。 周皇后也是一阵子的烦心,不欲纠缠:「陛下,今日月意公主也是到了,陛下久未见到她,何不见一见?」 宣德帝不知想的了什么,似有些不快,而那些不快,又似被另外一些东西生生的压了下去。 他不觉面颊之蕴含了笑容:「既然她来了,便让她前来,让我瞧一瞧。」 别人瞧着宣德帝的样儿,也是顿时有几分瞭然了。看宣德帝这样子的神色,大约也是已然不介意月意公主那不吉利的传言,想要见见月意公主了。 如此瞧来,月意公主倒也好似有些个福气,毕竟如今,陛下已经是没那般厌憎于她了。 毕竟,一个皇族女子,倘若一直因为不吉之言,不受父皇待见,那又怎么会出头? 就算她是公主,带着一个晦气的名声,只怕娶了她,非但不能给仕途增添光彩,还会平白招惹些许晦气。 月意公主一直混迹于人群之中,不动声色看着这场鸡飞狗跳。 她这般看着,虽然是她一手帕撒过去了粉末,险些害死了元月砂。可是月意公主就是这样子坦然,丝毫没有心虚。于她而言,没有人发觉,就等于不是她做的。 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如今,她轻轻的唿吸一口,落落大方的走出去,见过了宣德帝。 她这个公主已然是离开了京城好几年了,别人对她印象也是有些模煳,也只记得她年少时候十分聪慧,又生来命不好。 正因为有关月意公主的传闻颇多,如今她再次现身人前,也是惹得别人好奇得紧,目光打量。 想不到几年不见,月意公主已然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姿容秀美,娇艷之中不失英气,别具风情。 她如此美貌,又姿态恭顺,自然让人脑子里关于她不吉的传言就此淡了淡。 便算是宣德帝,瞧着月意公主,也是不觉容色微微柔和。 他虽本性寡淡凉薄,可月意公主到底是他骨肉,如今又出落得美貌伶俐,总没道理厌憎于她。就算因为相师批命闹出来的厌恶,如今也是淡了淡。 如此美貌的姑娘,又怎么会给龙胤带来什么灾祸呢? 这样子想着,宣德帝的眉宇之间,却也是柔和了几许。 正在这时候,百里聂与百里炎却也是联袂而来,在场众人目光顿时也是被吸引过去。 百里聂那联单微微苍白,却也是极之俊美,更似染上了一层晨雾,朦朦胧胧的。 而百里炎却也是目光灼灼,英气逼人,一双沉稳之极的眸子却也是闪动了金属色的光彩。论五官秀美,百里炎的容貌自然也是远远不及百里聂,然而他通身锋锐凌厉压迫之气,却宛如一柄利刃,让人无可忽视。 在那些少女们沉醉于百里聂谪仙般的容貌时候,在场的贵族少年却不自禁的仰慕豫王殿下。在这些少年郎的心中,长留王虽然极为俊美,却少了豫王殿下的王者霸道之气。甚至,他们还因为那些少女对百里聂的痴迷而十二万的愤愤不平。 而百里聂一双眸子却泛起了空灵的朦胧,仿若隐隐出神,也好似心不在焉。那些贵族男子的想法他自然也是瞭然于心,然而却也是谈不上多么的在于。 他那一双眸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世澜身边的元月砂,元月砂在周世澜身边,可当真是宛若一对璧人。 百里聂目光变幻,谁也是不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耳边却听到百里炎微笑对月意公主说道:「月意公主回来了,皇兄记得,你打小就是聪慧得紧。」 月意公主听了,也是福了福。 谁都知晓,豫王殿下秉性十分倨傲,除了对百里聂稍加辞色,也极少对皇族其他弟妹稍加辞色。 如今对月意公主如此亲切以待,倒似极为与众不同。 百里聂也笑了笑,是了,做哥哥的总应该怜爱妹子一二。 百里炎已然是如此,自己也是不应落后。 「雪公主总算归来,我这位皇兄同样十分念想。」 百里聂微笑,笑容极好看,好似春华流转,让在场不少女子面红心跳。 百里雪倒是好运气,长留王殿下以及豫王都待她如此客气。 「听说雪公主回来,我特意从寺中求来一枚开关玉佩,只盼能保佑皇妹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一番言语却听得月意公主面色一变,百里聂不就是在提醒,自己来之不吉? 百里聂却一脸真诚:「别人闲言碎语,雪公主不必放在心上。父皇,儿臣更请求,禁了别人议论皇妹出生批言。其实,这不过是种种巧合。就如今日,昭华县主虽和雪公主说了几句话儿,可是让人议论是皇妹将她克得险些坠马,实在是荒唐至极。」 一番言语,却也是听得众人都是脸色一变。便是宣德帝,面色也是呆了呆! 元月砂那马发疯之前,跟月意公主说过话儿? 在场的贵女也是想起来了,似乎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百里雪也是如落冰窖,面上有些挂不住。 百里聂却浑然不觉,轻盈的走到了月意公主的身边:「皇妹不必担心,这些不过是巧合,更何况纵然当真有些什么。皇兄这枚苦心求来的开光玉佩,也是能保佑你平安的。」 他将婉婉那枚玉佩给月意公主轻轻的繫上。
185 不吉之人 龙胤京城的长留王殿下,可是高高在上,尊贵得不得了的身份。 他纡尊降贵,为月意公主亲自系上那玉佩,可是难得的是殊荣。 倘若月意公主不是皇女,只怕京城的姑娘们都恨不得将她撕碎了。 纵然百里聂亲手所系的那枚避邪玉佩,也似玉色并不如何的好,却也无人留意。 这月意公主纵然命数不吉,倒也薄薄有些福气,至少,长留王殿下对她是不错的。 有人亦不觉心尖含酸,这月意公主倒是命好,纵然不吉利,一回京城就险些剋死人了,可是还能得到长留王殿下亲赐的灵物辟邪。 就是不知晓,她那煞气,也是不知晓能不能用这灵物给压住。 宣德帝面色却是变了变,他原本这心中,便是有一缕忌惮之意。如今女儿生得亭亭玉立,那些个淡淡的惧意也似消散了不少了。可是如今,那股子厌恶不喜又浮在了心头。 好端端的,元月砂却也怎么就惊了马了? 差一点,就摔下来。 月意公主却也是禁不住抿紧了唇瓣,她拼命想要压住眼中的仇恨,却掩不住内心之中的恼怒和酸楚。这一次她回到京城,并不容易。她靠着自己立下了大功,又重新赢得了宣德帝的喜爱。可是如今,那股子极为熟悉的羞耻感觉,却也是禁不住再一次又涌上了心头。 仿若回到了幼年被逐出京城时候,那些人冷冷的看着自己,眼睛之中流转了浓郁之极的厌憎。这些人,都惧怕自己,觉得她是个妖物,会带来几许不信。而如今,这一切可是却也是什么都没有变过。 百里聂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仿若撕碎了月意公主全部的骄傲,所有的努力,将刚才还维持得极好的端庄画皮给生生撕碎。 这一刻,月意公主内心之中,对百里聂摇曳了恨意。 百里聂也未免太狠了些了。 元月砂又没有死,百里聂至于如此吗? 便算是周皇后,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月意公主一心依附,而自己也还有用得着月意公主的地方。周皇后也是为月意公主开脱:「是了,陛下,批命之言,怎可尽信?更何况,当年为月意公主批命的袁先生,不是也说,如今公主命格无碍了?」 宣德帝听罢,容色也稍缓。 不错,那相士袁术,本来就是精通易理玄学,能窥测天机。 也因如此,宣德帝也是对他颇为信任,因为袁术一句话,就觉得百里雪这个人女儿好生不吉利。如今袁术不是已然说了,百里雪没有不吉利了。 既然是如此,月意公主也是没有什么煞气了才是。 百里聂却是微笑:「皇后娘娘说得甚是,毕竟人的命格,是会伴随时光流逝而改变,绝不会一成不变的。就如雪公主,从前是煞星命格,可是如今已经改得没有煞气克人了。与其相信相士的批命,不如为自己多积福泽。」 周皇后却也是心里冷了冷,多积福泽?百里雪可没见积什么福泽。百里聂这样子一说,周皇后也是微微有些狐疑起来。往年秋日,自己也是未曾染上风寒不是?她只道自个儿岁数渐渐大了,而且近日里恼心的事儿又多,所以染了病。可是这也许有另外的说头,比如,今年百里雪回来了,而自己和百里雪也还稍稍有些接触。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也是忍不住暗暗心惊。她这是小病,也谈不上如何的严重。 可但凡位高权重,身娇肉贵的,又有哪个不忌讳这个,不担心这个? 周皇后的心里面,也是略略有些个不痛快。 她仔细的将百里聂话想得深一层,顿时明白了百里聂的言外之意。一个人的命既然会改变,那么过一阵子,也许月意公主又会变成克人的不吉之物了呢? 百里聂看似为了月意公主开脱,可是这一剂药下去,可真是极狠。 别的人未必想得透,也不见得能听出百里聂言语里面的狠辣。可是宣德帝本来就是个心思多的,只恐宣德帝想了想,必定也是会如百里聂的意想到这一点。 只怕月意公主纵然是费尽心思,也是难以在宣德帝跟前出头了。 周皇后暗暗窥测宣德帝,发觉宣德帝脸色果真是有几分难看。 宣德帝不由得心忖,倘若今日发狂的,乃是自己坐骑呢? 宣德帝虽然是通骑术,精通却也是谈不上,未必能够安然无恙。 亏得今日这儿有个昭华县主,提前挡了煞。 然而过去存于宣德帝心中的那个疙瘩,却也是越发难解,越发加深。 周皇后暗暗心惊,百里聂可谓是三言两语,就断了月意公主的前程大半。 平时眼见百里聂貌若谪仙,低调不争,还不觉得什么。可是百里聂一旦施展手腕,不过是轻轻巧巧的几句话,都是能让人万劫不復。偏生他甚至没有多说什么,一派和风润雨,殷切关心之中,就置人于死地。 周皇后唇角抖了抖,就是那玉佩,实在是丑了些,哪里来的廉价货色? 百里聂做局陷害月意公主,怎么样,也该弄块好的玉佩,代表他的一番爱惜妹妹的心意。 怎么就拿这等货色? 然而在场之人,也是没有多少人留意那块玉佩。 就算是块丑玉,可是却是百里聂亲手给系上去的,自然也是有了一种与众不同。 周皇后也就不明白了,怎么百里聂就针对上了月意公主了呢?毕竟,月意公主也是没有挡他的道。 月意公主面色冷了冷,却也是蓦然跪在了地上,不觉说道:「父皇,女儿必定是会惜福,积些功德,以消罪孽。」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辩驳哭诉,也是已然无法挽回宣德帝的心。只怕此时此刻,宣德帝内心之中,已经是忌惮万分,十分不喜了。此时此刻,自己除了这样子言语,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宣德帝只淡淡说道:「好了,你起来吧,长留王既然说不过是巧合,我瞧也不必见怪于你,算不得你的错。」 月意公主心中酸意越浓,宣德帝口中虽然是没有说些个什么,可是那心里面却也是必定厌憎透了自己了。 宣德帝面色虽然是淡淡的,可是心里面必定是十分的憎恶自己。 她蓦然一阵子的委屈,同样是金枝玉叶,贞敏公主被娇宠得如珠如宝,只不过是贞敏公主自己作死,才下场悽惨。可是自己呢,打小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甚至为得恩宠,出生入死。所换来的,却也是种种鄙薄和厌恶。明明自己也是公主,为什么这个世界,却是这样子的不公平? 然而就算是委屈到了如此地步,月意公主也是没有任性资格。她也是绝不敢让自个儿面上有半点怨怼之色。只要自己流露出了半点怨怼之色,那么只怕明日宣德帝就又会将自己送出京城。 一抬头,月意公主却也是一脸的感激涕零:「女儿命不好,亏得父皇毫不嫌弃,仍然肯疼爱女儿。女儿,女儿当真是感激之极了。」 瞧着月意公主如此激动之色,宣德帝面色也终于和缓了几分。 这个女儿虽然天生命不好,好在也还算乖巧懂事,只可惜她投胎时辰不好。 周皇后也轻盈安抚宣德帝:「陛下,你瞧月意公主也是被吓坏了,她是个善良的孩子,瞧见昭华县主有事,也是担心不已。这般心思纯善的女孩子,也是不会害了谁的。昭华县主与她,今日都受了惊吓,不如,让她们先去落帐歇息,再来欣赏我龙胤男儿的秋猎盛会。」 周皇后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克人又如何?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弄坏元月砂。 如今这小蹄子,越发大胆,大庭广众之下,也是和阿澜越发亲呢。 这等女子,绝对不能成为他们周家的嫡妻。更要紧的是,自己的妹妹,可是死在了元月砂的手中。周世澜不将此事如何的放在心上,可是周皇后却是心心念念的,分明也是记得这桩事情,绝不会轻易忘怀的。 元月砂不但不能嫁入周家,还要死得极惨,才能消去周皇后的心头之恨。 她那艷丽的面孔,一派敦厚纯善之中,却也是流转了蛇蝎一般的剧毒。 宣德帝也是点点头,一挥手,让元月砂与月意公主尽数退下去。 周皇后垂下头,暗中盘算,等到元月砂除掉了,再将这月意公主远远的打发走了,可是不能留在自己的跟前。 月意公主煞气重,心眼儿也是太狠了。用一用这个少女,倒也无妨。可是倘若当真留在身边养着,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错,周皇后是对月意公主许诺了若干,还对月意公主很亲厚,甚至还赏赐了些稀奇的玩意儿。然而这些聪明的姑娘,在周皇后眼里,不过是些个没有断奶的小丫头片子。而周皇后也是有的是手腕,将之利用殆尽之后,好似一件没用的玩意儿,这样子轻轻的抛去。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眼皮垂了垂,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觉泛起了莹润的幽光。 而便在此刻,宣德帝却将她轻轻一揽,眉宇间蕴含了几许关切:「皇后染病,怎么就不说和朕知晓?却让人身染风寒,随朕来这秋猎之会。你倒是一声不吭,强撑病体。实则你既然是染病,也应留在皇宫,好生将息。」 周皇后脸上顿时流转了感动之色:「多些陛下厚爱,臣妾不过是偶染风寒,区区小病,若是折腾,倒是让别人说我这个皇后有几分矫情。况且这秋猎之会,也是龙胤例俗,我这个皇后倘若不至,也是不免让人说些个猜测言语。」 宣德帝含笑:「朕已非盛年,也不必与那些个年轻小子在猎场之上争雄。今日我便陪着皇后休息,等他们秋猎狩猎完毕,再去瞧一瞧就是。」 说到骑射武功,宣德帝也只是寻常,他确实也是无甚兴致。 周皇后当然并不能这么说,她自然流露出感激涕零之色:「陛下英姿勃发,比起那些少年儿郎更加厉害。只不过,是你体恤臣妾,爱惜臣妾。」 她岁数小宣德帝许多,是宣德帝第二任皇后。周皇后姿容娇艷,兼贤惠体贴,自然得宠。 纵然周皇后膝下无出,然而却也是宠爱不减。毕竟宣德帝子女众多,他也并需要周皇后再为他添个一儿半女的。 然而周皇后却颇为遗憾,遗憾自己未曾有那一儿半女。正因为如此,她更依仗周家,依赖周家。 如今宣德帝虽然是待她不错,可是这样子的宠爱,也未必就是长长久久的。倘若自个儿生下个儿子,让周家扶持儿子做太子,以后自己做个太后,那才是极好的日子。 这样子想着,周皇后的心里面也是禁不住升起了淡淡的阴郁。 她慢慢的垂下头,伸手扯住了手帕。 张淑妃那儿子,如今虽然乖顺,可到底是别人的种。就好似最初的豫王,一旦羽翼丰满,渐渐也是不将自己这个皇后娘娘放在了眼里。 她忍不住悄然抬头,瞧着离去的百里炎,瞧着百里炎那锦绣衣服角,瞧着那片锦绣衣服角从自己眼前消失。百里炎羽翼渐丰,如今瞧都瞧不上自己这个皇后娘娘。既然是如此,周皇后也是提不起真心,帮衬那十七皇子百里璃。以后百里璃养大了,最孝顺的自然还是张淑妃。 一碗参汤送上来了,熬得浓浓的。 宣德帝和声说道:「这是北边儿进贡来的好参,皇后用些个参汤,好生补补身子。」 周皇后不觉羞语盈盈:「陛下爱惜臣妾,臣妾便是不喝这参汤,这身子也好似爽利了不少。」 她慢慢的涌了几口参汤,心口一阵子的郁闷之意也是难消。周皇后轻轻的挑着手指上的铁指套,却禁不住琢磨,月意公主那些个算计,那又该如何了?她那心下一阵子的不喜郁闷,心下却也是禁不住盘算。月意公主工于心计,必定能轻轻的拔出自己心口之刺。 元月砂可恨,她几次三番,惹得自个儿不痛快,如何能饶? 等会儿,撞破元月砂的丑事,倒是能消自己心头之恨,只怕这病也是消了。这样子想着,周皇后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便算今日这个计策不顺,可是元月砂这档子事,昭示月意公主不吉。 月意公主何等性子,自然记恨上元月砂,还不用些个心思,斗个你死我活? 这样子想着,周皇后心里更舒坦了,便是喝的这碗参汤,也是觉得甜了,好喝了许多了。 元月砂的软帐之中,白淑轻盈的迎了上来,服侍元月砂。 「刚才县主惊马,奴婢也是吓得不轻,幸喜县主得了宣平侯相救。能够安然无恙,奴婢也是为了县主十分欢喜。」 元月砂轻轻的嗯了一声。 白淑一派温顺体贴,可是心里面却并不那么安稳。 想当初,自个儿被打发出宫,服侍元月砂。元越是县主,正经封赏。可是说到底,她不过是元家旁支女,如果不是因为贞敏公主德行有亏,皇族恐有损脸面,只怕也是不会让元月砂这个县主落在了实处。 白淑命贱,自然绝不敢瞧不上元月砂,却也是担心,倘若元月砂以后失势,她们这些侍候的宫婢也是不知晓何去何从。既然是从宫里面出来了,总是不合再回去不是?彼时白淑不过是心中感慨,谁料皇后招了自己过去,赏赐了自己一双金镯子。 别的话,倒也是没有多说。 可是平白无故,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赏赐自己一对金镯子。 皇后还对她家里人上心,送了店铺,又送田地。 白淑不敢推拒,心里也有谱。 如今皇后娘娘,让自个儿在元月砂的茶水里面加些药,她没有不顺的道理。 自己不做,皇后娘娘也会让别的人做。而自己拒绝了皇后,娘娘岂会饶了自己?她身份卑微,不过是区区的奴婢,又怎么能拒绝高贵的皇后娘娘? 她对元月砂原本没有什么怨怼之意,可是谁让元月砂居然是得罪了周皇后? 白淑早已经应承,可事到临头,她却也是不觉浮起了几许忐忑之意。 她犹豫不决,又有些委屈,为什么皇后娘娘偏生盯上了自己呢? 一同出宫的,能贴身侍候元月砂的,有青眉,还有芳露。 不过青眉性子沉稳,又怕惹事,至于芳露,也没她那样子的贪财。那双御赐的金镯子,沉甸甸的,戴在了手上,白淑也是十分喜欢。 她们这些宫娥,被打发出去,不用侍候人时候,岁数也是不轻了。攒些银子,喜爱财帛,那也是理所应得的。 白淑稳了稳心神,让自己言语与平时并无二致:「我为县主温好了莲子羹,正好吃一碗压惊。」 她也跟了元月砂一段日子了,知道元月砂爱吃这个莲子羹。 元月砂似有些倦乏,轻轻的点点头。 也不多时,白淑端着托盘上来,一盅莲子羹,一边放着几碟精巧的点心,一副碗筷。 白淑盛了一碗莲子羹,小心翼翼的,送到了元月砂跟前。 她那一颗心,却也是不觉提到了嗓子眼,只因为那药,就是抹在了这碗上。 要是元月砂吃了几口,便会中招。 至于中招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便与她白淑无关了。 元月砂用勺子搅动了几下,却也是迟迟不肯动口。她反而抬起头,柔柔一笑:「白淑,你不必跟我客气,我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素来没有规矩。你服侍我尽心,为我准备了这碗莲子羹,所谓分甘同味,我也不能独享,你我一起吃这莲子羹。」 白淑心里面打了个突,有些不自在,勉勉强强的说道:「县主好意,奴婢可是不敢生受了。奴婢只是个下人,怎好意思跟主子一起吃这汤水。」 她内心一阵子的不安,元月砂怎么忽而这样子说话,可是疑了什么? 扪心自问,白淑并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 元月砂反而板起了脸孔:「什么主子奴才,我听了就生气,我让你陪我一道吃莲子羹,你怎么就不听话。你若不肯,那这碗莲子羹,我也是不吃了。」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也是松开了手指捏着的瓷勺子。 白淑吓了一跳,元月砂不肯吃,那怎么能行? 皇后命令,自己要是不顺皇后心意,还不知晓会受如何处置。 她顿时轻轻福了福:「县主对奴婢的好,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白淑也再取了碗具,将剩下的莲子羹倒在了碗里面。 那药,原本是抹在了碗上面的,莲子羹里面原本没有毒。 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笑了笑:「这样子,才乖巧,才招人疼爱。白淑,我有些渴了,你再替我沏杯热茶。」 白淑应了吩咐,为元月砂热茶,等她暖了热茶回来时候,见着元月砂已然是动了莲子羹,吃了几口。白淑的心里面,也是不觉松了一口气。 元月砂肯吃,那就好了。 她也是端起了碗,胡乱吃了几口,又说了几句感激元月砂的话儿。 皇后允了,以后自个儿不侍候人了,离开了昭华县主,攒了笔嫁妆,挑个殷实人家嫁了,自己也是好做少奶奶。 白淑心里面,也是盘算得挺美。 元月砂不动声色,看着白淑,她连那杯茶都没有喝一口。 她是疑心重,谁让自己到了京城,处处兇险,要处处小心呢? 今日白淑其实什么破绽都没有,她态度坦然,举止殷切,全无可疑。 也许唯一的可疑,就是白淑太过于周到。 这秋日吃一碗莲子羹,并不容易,要将夏天晒干了的莲子用水泡了,再文火慢炖,慢慢的熬熟,很费时间。不过元月砂爱吃这个,不免有些折腾府里面的下人。 今日白淑就准备了这个难做的莲子羹,显然是投其所好,希望自己喝口这个。 关键是,这碗莲子羹送上来时候,还是温热的。那也就是,白淑一直用小火温着,又看着火。无论元月砂什么时候回来,都有温热的莲子羹吃。 关键是,今日秋猎之会,若非马儿受惊,也许元月砂根本不会回这罗帐之中。也许,这精心准备十分难熬的莲子羹,就根本送不到元月砂的嘴里面。 其实就算在县主府,元月砂要吃莲子羹,通常也是将早准备好的莲子羹热了热,再送上来,而不是一直这样子温热保持,随时可以吃。 白淑平日里,也没见如此讨好,上进讨巧,博主人欢心。 元月砂看着这碗温热的莲子羹,就已经不想吃了。 更何况,偏偏还是白淑。要换做别的婢女,也许元月砂的疑心,也不会进一步加深。 她入住县主府,几个宫里面的宫女赐入府中,服侍自己。 对于能够贴身侍候自己,并且能出入自己房间的陌生人,元月砂自然绝不会不小心。她小心翼翼,更是十二分的谨慎。对于贴身侍候的人,元月砂又哪里会马虎?她平时已然是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几个宫婢,而且还让人打听她们的家人处境。 甚至,元月砂还故意将一些精巧的首饰赏赐给三人,并且观察她们的反应。 青眉落落大方举止沉稳,芳露诚惶诚恐不免有些不安,白淑却是流露出了几分的喜不自胜。 当然,纵然白淑有几分喜不自胜,也不能说明什么。 毕竟这无法说明白淑比别的人贪财爱俏一些,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毛病。 然而元月砂派去的下属,却是打听到了,白淑家里,如今好似多得了些银钱,富裕了许多。便是邻居,也忍不住议论几句。 这些事情,元月砂都是记在了心里,并且心中有数。 平时白淑还算恭顺周到,也没有什么错处,元月砂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是对于白淑,她总是比别的人多提防一点。 就好似如今,她就忍不住想,因为湘染不算正经卖身的家生子,所以不能随元月砂一块儿来秋猎之会。本来湘染不来,按着品阶,应该青眉来。可是青眉没有来,反而是白淑来了。湘染说了,说青眉身子有些不适,白淑替了青眉。 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刻意设计的呢? 所以她故意闹了闹,换了那碗莲子羹。如果莲子羹没什么问题,白淑吃了,那也是没什么打紧。她也是不会知晓,自己错疑了她。 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没有坏处。 这世上人心,总是难测的。 白淑吃了那碗莲子羹,却似有些眼皮打架,没一会儿就身子一软,最后竟然软倒在榻上。 这绝不是一桩正常的事情,白淑就算倦意颇浓,也不会失仪。 元月砂微微一惊,眸子蓦然寒了寒。 她固然还算聪明,最重要的是,平时元月砂也是下了许多功夫,是片刻没有放松。否则,也许她就会中招了。
186 醋吻被咬 白淑虽是昏睡不醒,可是唿吸平稳,好似也是无甚大恙。 元月砂探查了一番之后,冷哼一声,将白淑推到了一边。 她若有所思,将白淑轻轻巧巧的踢在了塌下。 这些人,将自己弄晕了去,总不会这样子干休。 正沉吟之间,房间之中,却也是忽而有了几许动静,耳边却听到一道和悦低沉的嗓音:「看来我虽心心念念的,挂念昭华县主。可是月砂是如此的聪慧,自是不必让我如何操心。区区小事,月砂是分明也是游刃有余,倒是我枉自多情。」 那嗓音悦耳,入耳也是不觉让人浑身是极为舒坦。 然而元月砂却顿时身躯微微一僵,面色也是不觉变了变。 以自己极为敏锐的触觉,竟似不知晓百里聂合适来到了这罗帐之上,这也是自然不免令元月砂内心之中蕴含了缕缕的心惊了。她眼珠子轻眯,却也是顿时蕴含了缕缕的水色。一仰头,元月砂却也是轻盈福了福:「那就多谢长留王殿下对月砂关心才是。」 想到了那日唇瓣莫名的触觉,以及自从相识以来,百里聂的种种极可恶的行径。一股子莫名的恼恨,却也是在元月砂心头滋生。 只不过,虽然这长留王诸多手腕,心思难测,又似爱逗弄自己为乐。然而自始至终,他也好似并未当真与自己为敌,反而是颇多臂助。 只不过百里聂身上那股子淡淡的烟雾,却总是无法让元月砂觉得安心。 龙胤贵族,可都是些个令人无比讨厌的东西。百里聂虽诸多宽容,也未必当真心存善意,只不过顺势而为,自己未曾损及他的利益罢了。一旦立场不同,只怕这位神秘莫测的长留王也是未必会十分客气。 百里聂目光盯着元月砂那精緻的脸蛋,一双深邃的眸子之间光彩流转,也是不知晓在想什么,言语之间却不觉流转了几许淡淡惆怅:「怎么我对月砂如此友善,处处关心,却有人没良心,仍然是疑我这一片真心。」 一瞬间元月砂内心之中流转了这种种的念头,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福了福:「既然长留王对阴谋如此瞭然于心,想来必定知晓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却不知道能告诉月砂一二?」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巧的抬起头,脸蛋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淡淡的期待之色。 百里聂轻轻的侧侧头,想了想,温温柔柔说道:「你猜?」 元月砂一时未曾言语,却禁不住轻轻一挑眼角。 这位长留王殿下,还当真是个极恶劣的性情。 百里聂目光轻轻的变幻:「今日,月砂马儿失控,让人好生担忧,连我,都是很担心的。」 他竟顾左右而言他。 这样子说着,他向前了一步,只一步,已然是离元月砂极近了。 他个子原本也是要比元月砂高挑,如今元月砂停滞不前的纤弱身躯,那脑袋也似只能比到了百里聂的胸口了。 一股子淡淡的压迫之力,就因为身高的差距传来了。 惹得元月砂秀眉轻拢。 她轻缓的说道:「长留王殿下——」 一边这般说着,元月砂欲图退后一步。 蓦然,却被百里聂略微苍白的纤长手指扣住了自个儿的后脑。 话语未完,唇瓣也是被蓦然吻住了,火热气息也是扑面而来。 绝不似那一日的蜻蜓点水,却一番火热纠缠。 唇瓣深吻,口舌纠缠。 竟似有几分不容拒绝的味道。 男人的唇,吻上了元月砂娇嫩的唇瓣。 唇瓣碾磨,竟似要将那娇花一般的唇瓣生生揉碎。 而那舌,更侵入了元月砂的口腔,激烈的唇角渗透出了银丝,竟不自禁透出了一缕极为诱人的味道。 全然未曾想到的举止,一瞬间元月砂竟似僵住,竟未曾反应过来。 她觉得喘不过气,仿佛要被百里聂吞噬得窒息。 旋即,铺天盖地的羞耻和恼恨却铺面而来。 除了极为浓郁的愤怒,还有骨子一缕自己也是不乐意承认的恐惧。 是了,这么多年了,她已然习惯自己是个男人。如今却好似以女子的身份,被一个男子如此放肆轻薄。 那股子火热之中,竟似有些惧意。 她用尽全力,勐烈一推,然而看似俊美秀雅的百里聂身躯如铁,竟似难以推动。 然而百里聂到底也是松了口,两人唇角银丝相连,都不觉身躯禁不住颤抖喘息。 元月砂眼底蕴含了愤怒,眼中却流转了盈盈水光,竟好似有一种要哭出来的错觉。 百里聂嗓音沙哑之中竟不觉添了几许甜腻:「今天,阿澜抱了你,一块儿骑马了。我心里面难受,很难受。我不想,非常不想。」 元月砂红唇颤抖,还未来得及想说什么,百里聂那唇瓣又狠狠的覆盖之上,深深吻上来。 他固定住元月砂的脑袋,不让元月砂躲。 然而这一次,元月砂却是清醒了许多,她仿若置身于火热的熔炉,仿佛整个人要被融化掉。一股子不甘和恼恨却也是顿时涌上心头,让她一时挣扎不了时候,却也是狠狠一咬! 这个轻薄之徒,无耻小人,纵然将他舌头咬断,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 百里聂唇角闷闷发出了一身悲唿,宛如小兽轻轻的呜咽了一声,松开了唇。 他手指死死的捂住了唇瓣,鲜血却也是轻轻的顺着唇角滴落。 舌头被咬疼得厉害,百里聂也是说不出话儿,只能呜呜的叫了两声。 他不觉望向了元月砂,果真是好生厉害,未见留情啊。 然而百里聂盯住了元月砂,染血的唇角却蓦然绽放了轻轻的笑容。此刻不能说话的他,唇角挂着些许血迹,竟似有几分极为纯洁无害的味道。 大约,也多亏他生了这样子一张极为好看的脸蛋。 而百里聂也竟似并不觉得如何痛楚,那份笑容反而蕴含了一缕缕极欢喜的颜色,仿佛发现了一件极为开心的事情。 元月砂瞧着他一步步的后退,如来时候一样极为漂浮的离开。 元月砂恼恨似的狠狠的擦拭了唇瓣,纵然已然推开了百里聂,那唇齿之间的火热之意却也好似挥之不去。纤弱的身躯之中,也似泛起了阵阵的悸动,却掩不住身躯里的一股子浓浓异样。 她再狠狠的用手帕狠狠擦了下了唇瓣,力气也是用得大了些,就算那唇瓣生生擦得红肿了,那股子异样的感觉好似也是挥之不去。 百里聂唇舌搅到自己唇中的感觉好似令人厌憎,咬破百里聂舌头的血腥味道还在自个儿唇中挥之不去。元月砂只觉得自个儿的舌尖也好似微微发麻,那股子异样的感觉却也是在元月砂唇中挥之不去。 她忽而想要喝口茶,用茶刷去口中异样感觉。 只不过元月砂还未来得及取水,便是听到了一阵子的动静。 她眉头轻拢,却也是步履轻盈,悄然的躲在一片流苏帷幕之中。 元月砂手指轻轻撩开了一记,她倒是不免好奇,这一番安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却又掩不住心里的不舒坦,一伸手,又狠狠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微微有些个红肿的唇瓣。 那唇瓣因为元月砂有些粗鲁的动作,不免生出了些个浅浅的痛楚。可是元月砂却不见有丝毫的顾惜,忍不住仍然这样子擦擦。仿佛,是要将百里聂给自个儿唇瓣带来的酥麻感觉生生的擦了去。 待元月砂瞧见来的男子,却也是心里冷了冷。 这来的男子,赫然正是百里策。 百里策秉性风流,是个好色之徒,倘若自个儿昏迷,又吃了药,毫无抵抗之力,保不定百里策会做出什么事情。 更何况,纵然百里策没做什么,只要别人撞见这一幕,又会相信自己和百里策是清清白白的? 到时候名声尽毁,只怕自个儿在龙胤也是难以立足。 无论是谁设计,这份心性都是极为狠辣。 只不过,此事算计,可与百里策有关? 元月砂内心这般盘算,方才因百里聂举止搅动的一缕心绪不宁,如今却也是平復了几许,恢復了那一派冰雪之姿。 杜清姿本是元月砂特意拉拔点拨,送去了宣王府中。如今倒是时时有些消息传回来,让元月砂对百里策一举一动,均是了如指掌。 百里策因为赫连清之事,颜面大伤,声名受损,因此郁郁不乐。如今百里策只盼望能娶个极有分量的正妻,能压住那些流言蜚语,更能弥补百里策失去的脸面。 元月砂漫不经心的想,不会是瞧中了自己,所以刻意设计的吧? 不过就是不是百里策设计,倘若百里策有此机会,他说不定也乐意顺水推舟,让自己委身于他。 也许,算计之人,也是如此心思,觉得引来百里策,必定能毁去了他元月砂。 元月砂一双眸子冷冷的,就这样儿盯住了百里策了。百里策原本也是容貌俊秀,姿容好看,是难得一见的俊朗男儿。这张脸孔,曾经是刻骨铭心的烙印在了元月砂的脑海之中,让元月砂深深难忘。那时候,苏叶萱那道嫣红的身影,却也是不觉轻盈的偎依入百里策的怀中,宛如一对璧人。而那时候的百里策,也是当真好看,容貌俊朗,少年潇洒,神采飞扬,十分自负。如此神采,难怪单单纯纯的苏姐姐,会为了他心动。 可是纵然百里策有这样子一副好皮囊,伴随时光的流逝,他纵情酒色,贪恋花丛,近日又连连受到了打击,锐气全无。那张俊朗的脸蛋,已经渐渐有些憔悴的痕迹,少年时候的神采自负如今已然荡然无存,反而有些个油腻与轻浮。 一股子淡淡的噁心反胃,顿时也是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让元月砂一阵子的心中酸楚。 当年就是这个男人,顶着锦绣皮囊,哄骗了苏姐姐。苏姐姐人很善良,可是她又年轻,又单纯,又怎么会是百里策这等风流公子的对手? 十多年前,百里策从草原之上夺走了那颗明珠,却轻轻的将这颗明珠摔碎,一点儿也是不觉得可惜。他也并不知晓,自己弃如敝履的东西,其实是别的人心中珍宝,一生珍重之物!一颗真心,于百里策而言,似乎也是根本算不得什么。 元月砂这样子想着,一双眸子也是禁不住蕴含了淡淡的冷意。 耳边却也是听着宣王侍从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可当真是那苏三小姐,邀约在这儿?怎么就没见到这位三小姐?」 元月砂收敛了自己心绪,略做沉吟,瞧来百里策倒并不是布局算计的人。 百里策并不知道是谁邀约于他,不过他不知道怎么了,觉得是苏颖请他过来,所以他才来这个罗帐之中。 这倒是有些令人觉得惊讶了。 苏颖千娇百媚,容貌十分可人,样子宛如仙子一般动容,只可惜却也是一副蛇蝎心肠。 饶是如此,苏颖善于经营,很会利用自个儿的资本,在京城之中也是颇多裙下之臣。 百里策虽然是个王爷,可是元月砂觉得,苏颖未必会满意。 苏大美人可是新高傲气,眼界极高。 苏颖瞧中百里聂,是因为百里聂受宠,还可以争一争皇位。只怕这位苏大美人,心心念念的,都是想要做个皇后娘娘。 百里策却略略有些急躁,言语也似流转了几许的不快:「哼,她素来也是心思颇多,也不知晓打什么主意。无论是不是她,你让她过来,与我说话儿。」 那侍卫领命,匆匆而去。 元月砂倒是越发好奇,好奇这苏大美人儿,如今和宣王能有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也不多时,却见那步伐盈盈,一道极美丽可人的女郎盈盈而来。 赫然正是苏颖! 想不到苏颖倒是当真来了? 元月砂轻挑秀眉,却也是禁不住越发好奇。 苏颖垂头,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沉润,却分明极力在压下胸中的焦躁。 她原本想避开百里策,却未曾想到,百里策居然是不依不饶的,非得要见自个儿不可。 罢了,见了就见了,实在也是不合激怒百里策。 苏颖也是盘算着,将百里策安抚住,再想个法子,摆脱这狂蜂浪蝶。 她不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个王爷,苏颖也是想法子抹去自己不想要的。 如今,暂且隐忍—— 这般想着,苏颖也是惯于作伪的,也是一派温顺:「阿颖见过宣王,阿颖还没恭喜,如今宣王世子已经是正正经经的宣王殿下了。真可谓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然而苏颖内心却是不屑,她甚至不觉悄悄的翘起了唇瓣,心里冷笑了一声。 就算是宣王了,那又怎么样,百里策名声已经仇了,而且前途也是不怎么样。 男人有权有势,稍稍风流,也许并不算什么罪过。可是百里策却过分贪恋女色,沉溺其中,也是未见有什么出息。 可怜,他年轻时候还立下了安抚海陵郡的大功呢。 其实也是不过如此,其实苏家早就有归顺朝廷之意了。 况且百里策为人也并不如何,从苏叶萱到赫连清,这两个女郎无论什么性情,也算是真心爱过他的。可惜,百里策统统能视若敝履,毫不顾惜。 苏颖满心的不屑,饶是如此,那些个轻鄙却没有一丝一毫染上苏颖的脸颊。 百里策目光轻轻的闪动,却也是不觉微笑:「别人都说苏家的三小姐是个可人儿,我还不肯相信,今日一见,果真便是温雅动人,说话好听。这一句句,可当真说得本王都甜到了心里面去了。」 苏颖脸颊红了红:「阿颖所言,句句都是真心实意的。」 百里策一挥手,便让身边侍卫退下,旋即又盯住了苏颖。 苏颖却只做不知晓,仍然是让自个儿的丫鬟含珠留在自己的身边。 毕竟,总要留个下人,显得自己清白不是? 况且,倘若有个外人在,料想百里策也是绝不敢过于轻佻。 百里策眼见苏颖这样儿,眸子也是深邃了许多。 这个苏颖,莫非以为自己跟那些个毛头小子一样,将她捧得高高在上,好似女神一样,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肯为苏颖去死? 百里策流连于花丛,玩弄了许多女人,苏颖的那些个手腕,在百里策眼里不过是个极为稚嫩的手腕。 「本王自然是相信,苏大美人对我的真心实意。如今赫连清已经死了,本王府中可巧正少了一位正妃,用以教导子女,主持中馈。我也和苏三小姐提过了几次,说我想要娶了你。不过彼时总是有些个外人在场,苏三小姐又十分害羞,故而也是推脱过去。如今此处也是没什么外人,就是不知晓,阿颖你的心里面是如何想的。」 百里策最初还一口一个苏三小姐,可是这话儿说到了后面,就变成了阿颖了。 那言语越发亲昵,那姿态越发轻佻。 苏颖心中恼意渐生,一个男人对你姿态越轻浮,这不过是证明你在他心中地位越低。然而不知怎么了,苏颖却也是生生压下了胸中的火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百里策王爷的身份,还因为一些别的事情。 苏颖也是不觉娇声软语:「王爷如此看重,颖儿可谓是受宠若惊。只不过颖儿幼承庭训,知晓成婚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阿颖不过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私自和王爷议论自己的婚事。这不但显得于理不合,也是显得阿颖轻浮。」 一番话,却也是拿着礼数,将百里策的话儿不轻不重的顶了回去。 总之,便是不欲回百里策的求亲。 不过苏颖也是深知那松弛之道,自己拒了百里策,打了一棒也还需给颗甜枣。 软拒之后,也合该再给百里策些许甜头。 她芙蓉面轻扬,却也是一派娇羞之中隐隐透出了欢喜的模样:「若是王爷爱我重我,依足礼数去求亲,父母又允了,阿颖必定也是会对王爷好的。」 一番姿态,倒似她对百里策原本有意,只不过耽于礼数,不好宣之于口。如果百里策去求亲,苏颖定然是会十分欢喜的模样。 然而苏颖的内心之中,却分明是流转了那等另外的盘算。 倘若百里策去求亲,她必定会哭诉是百里策痴缠,宁死不从。而别人都知晓,百里策贪花好色,他瞧中了苏颖,步步紧逼,欲图摘采这朵娇花,仗势欺人,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苏颖仍然是冰清玉洁的。 百里策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嘆了口气:「阿颖这般说来,也是心里面有我的。你可知晓,你在我心里,那是什么?」 苏颖怔了怔,却不觉垂下头,一副极害羞的模样。 纵然百里策甜言蜜语,苏颖也绝不会对他动心。百里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娶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在我心里面,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下贱货色。」 百里策微笑,轻言细语。 苏颖顿时一愕,她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百里策缓缓说道:「你不过是苏家养女,真当自己和真正的苏家嫡女一样,是什么高贵精緻的玩意儿?你连苏家的那些庶女都不如,至少苏家庶女,还有一些真正高贵的血脉传承。不过你倒是很聪明,很会运用一些手段,让自己显得十分值钱。况且,你还有一张极漂亮的脸蛋,男人见了,都会为之心动。」 苏颖身躯轻轻的颤抖,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多少年来,她已经记不得自个儿多久没遭受这样子的羞辱了。她沉浸于京城第一美人儿的光环之中,受尽了别人的追捧,习惯了自己的高贵。 却没曾想到,猝不及防,竟然被这个极好色的宣王,如此针对羞辱,生生的将一张脸皮就这般狠狠的扯了下来。 百里策好色,却无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 隐匿于暗处的元月砂,却毫不意外百里策会说这样子的话。玩弄女人的男人,对女人本身,其实也是并不如何瞧得起的,自然也是不会有丝毫的尊重。 苏颖勉力压下了心中极浓郁的恨意,不觉泪水盈盈,泫然欲泣:「宣王殿下,阿颖,阿颖先告退了。」 她抽身欲走,却被百里策蓦然抓住了手臂,用力一带,险些让苏颖跌掉在地。 苏颖内心之中不安之意更浓,一旁的含珠赶紧将苏颖给扶起来,却被百里策吓得不敢叫出声。 「本王让你走了吗?你以为,你今时今日,还可以耍弄一些小手段加以推脱?你以为这天下的男人都是傻子,容你欺辱?苏颖,你所谓的才情、智慧,在我眼里,根本一文不值。你有价值的也只有这么一张脸,当然,还有那些被你愚弄傻瓜的一些痴缠追捧。」 「在本王眼里,纵然你故意招摇,可是掩不住你出身下贱的酸臭味。本王之所以要娶你,不是因为如何喜欢你,是因为如今,需要一个拿得出手女人做宣王府的正妻。我要让那些看我笑话的人,都大吃一惊。」 「可笑你还在我面前,摆布这般拙劣无比的表演,侮辱本王的智慧。你以为,我这个宣王当真是个傻子?被赫连清摆布之后,能让你这等手段再摆布玩弄一次?你可知晓,方才的种种表演,于我而言,是何等羞辱?」 说到了这儿,百里策一脸怒色! 旋即,他脸上怒色也是一点点的缓缓消失,又恢復了那等平静模样。 他嗤笑:「不过阿颖如今总算是苏家养女,我这个王爷倘若想要强娶你,你虽然下贱,可总归是我的理亏不是。可是既是如此,你怎么就任我羞辱,不敢叫嚷?是因为苏大美人胆子太小,还是另有缘故?而这个缘故,本王对你加以暗示,可是你毫不理会。看来今日我也不能暗示,只能明明白白的挑个明白了。」 苏颖蓦然尖声说道:「含珠,你给我出去,谁也不许惊动。要是惹得谁知晓,我不会饶了你的。」 含珠也是一阵子的惊讶,宣王已然是如此无礼,想不到苏颖非但没有叫嚷,反而是将自己这个丫鬟给调走开来。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含珠不敢多问,可是内心却也是不觉泛起了阵阵的狐疑。 苏颖样儿美丽,平时对下人也是温雅有礼。苏颖虽然手腕厉害,可是管教下人,却也是从来不靠这疾言厉色的。在苏家,三小姐轻声细语的一句吩咐,没有人胆敢为你。只因为他们心中都是十分清楚,一旦违逆苏颖,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是今日,苏颖言语尖锐,却也是分明大失常态。 含珠走了几步,却也是听着苏颖忽而又急切说道:「你若嚷出一个字,仔细你的皮。」 含珠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应了,匆匆离开了罗帐。 而留在了罗帐之中的苏颖,此时此刻,却也是禁不住胸口轻轻的起伏。她似有什么事儿,烦郁难解,甚是恼怒。苏颖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灼灼生辉。 那绝美的脸蛋,如今更是不自禁的涌上了一片潮红。 可是那双美丽的眸子,如今却也是不自禁的涌动了一缕淡淡的阴郁。 是了,百里策是试探过几次了。 她以为百里策只是怀疑,其实也并不知道什么,却故意试探,只盼自己流露几许破绽。可是如今,百里策羞辱至此,分明也是有所依仗,否则何至于这样子的无法无天? 苏颖的一颗心砰砰的跳着,心尖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凉意。纵然百里策其实并不知晓什么,她也是决不能冒险,所以她让含珠这样子的退出去。那是苏颖隐匿于心中的污秽,是最深沉掩于灵魂之中的晦暗。苏颖早就已然深深隐匿自己内心深处,可她却也是绝想不到,偏生还有人将这么些个污秽不堪的骯脏,一点一点的翻腾出来。 苏颖蓦然恶狠狠的抬起头,咬牙切齿:「王爷要对阿颖说些什么,不妨将这话儿挑明白了些,何必遮遮掩掩的。」 百里策却自不会为她所惊,反而颇有兴致的瞧着这张绝美面容,生生撕去了平时的温厚纯善,竟不自禁的对着自己流转了几许的惶恐不安。 苏颖,她分明也是心虚了。 「那本王也是不必遮遮掩掩,那本王就大大方方,提及你当年向清娘告密,告知清娘小萱郡主准备与那飞将军青麟私逃之事。本王也是十分好奇,你为什么管这档子闲事,为什么对萱娘恨之入骨,欲图将她置诸死地。」 苏颖脸蛋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身躯轻轻颤抖,她原本巧言令色,善于口舌。可是这一刻,她好似自个儿耳朵边被人重重的敲了一记,全身发僵,瞠目结舌,一时之间都是说不出话来。她那一双素手,死死的搅紧了手帕。 她明明已经叮嘱了赫连清,此事决不可告诉别人。可是赫连清这个贱人,她不守承诺,到底还是说出口了。苏颖甚至不知晓,赫连清到底跟百里策这色胚说了多少。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落在了百里策的眼里是何等的失态。 然而这两个人更不知道,那藏于流苏之后,隐匿住身子,悄然窃听的某个人。其内心之中所受到的冲击,比苏颖更为强烈。 流苏后的一双眸子,充满了震惊与阴郁,流转那浓浓的憎恶,以及极强烈的困惑不解。 「萱娘死于四年多前,这个贱妇,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我原本只想将她远远的打发走,毕竟她是冽儿的生母。我都已经忘记她了,直到有一天,清娘告诉我,她居然要与别的男人私奔,还是个青麟。如此一来,也怪不着我了。可是让我好奇则是,连我宣王府下人都未及来回禀之事,为何清娘居然是会知晓。而清娘在我逼问之下,方才告知,一切均是苏家阿颖告密。可是为何苏府的阿颖居然知道了那贱妇要私奔?」 苏颖手掌已经是不自禁的捏紧了手帕,她慢慢的将手帕举起来,死死的按住了自己胸口。 她努力平復自己心绪,不让自己容色生出几许异样。 那一天,苏叶萱—— 四年前的事情又浮上了苏颖的脑海。 那一天,自己穿着华美的衣衫,骑着温顺的马儿,和一群贵族男女,去郊外踏青。 桃花娇艷,绿草如茵,春光极好。 苏颖漫不经心的伸手拂过了自己锦绣衣衫,这是洛家名下铺子里面裁的,一件衣衫不下千金。苏颖原本就好看,如今锦衣华服的打扮,就更加好看了。 骑了会儿马,她也是有些累了倦了,随意找了个由头,略做休息。 那时候,她都没留意,这里挨着宣王府的荒庄。 那树林之中,有一男一女正自说话儿,被苏颖一惊,顿时走了一个。 留下的那个僕妇,却惊讶喝问是谁。 苏颖心想,不过是那么些个私通之事,虽然噁心,也与自己无甚干系。 她只觉得那女子又粗陋,又骯脏,瞧也不肯多瞧一眼,心里十分厌憎,口中却也是和和气气的说道:「放心,你们的事情我也是不欲理会,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不会告诉别人。」 那妇人垂泪,盈盈一福:「多些小姐了。」 苏颖那时候也略有吃惊,只因为那妇人虽然容貌难看,脸上有伤,举止却不自禁透出了斯文优雅,看着绝不似个下等的僕妇。 正因为如此,她不觉多看了两眼。 摒去面上伤痕,苏颖盯着那女子脸颊轮廓,只觉得阵阵熟悉,不觉脱口而出:「你,你是苏叶萱。」 那话儿说出来后,她便已经后悔了。自己应该装作不认识这个女人,话也不该多说一句。 苏叶萱反而好奇起来:「你识得我?你是谁?」 苏颖素来镇定,那一刻却不觉慌乱无措:「我,我与郡主并不熟悉。」 她退后一步,五岁时候,自己遇见了苏叶萱。那时候,自己不过是个没张开的女娃娃。她心存侥倖,苏叶萱如今应当认不得自己了,认不得了。 自己卑微的出身,骯脏的过去,早就是已然彻底抹平。如今她已然是苏家养女,身份高贵,样子美丽,是京城第一美人儿。从前一切,和她再无关系。 旋即,苏颖的手却被苏叶萱急切的扣住:「你,你是小颖?没错,你就是小颖,你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如此美丽。」 为什么?为什么苏叶萱会认出自己来?她浑身冰凉! 她自认自己与五岁时候容貌已经大不一样,可是人家只瞧一眼,就重新认出了自己。 仿佛这么多年努力,费心经营,刻苦营造的一切,一下子都是灰飞烟灭。 好似一下子被人剥去了身上的华衣,身无寸缕,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尽的难堪。 她一垂头,就瞧着苏叶萱那粗糙如树皮的手掌,捏住了自己的胳膊。 苏叶萱才做完苦活,手掌上还有泥污,那只手宛如老妪。 自己这一件衣衫,可是要一千两银子!要配这件衣衫,鞋子头饰哪件都不能差了去。如今她已然是过惯了富贵的生活,吃口面都要鸡汤煨底,每日清晨还要吃一盅燕窝汤养颜。 小时候的记忆,如今已然是有些模煳。却犹自深刻记得,那寒冷冬日,将硬邦邦的大饼分碎,送到了铁锅里面煮,煮成了面煳填饱肚子。那样子的日子,她再也不要过。如今她一切美好,岂容眼前丑妇毁去? 苏叶萱一时情切方才如此,回过神来也是赶紧松开手。 然而苏颖,却伸手将苏叶萱轻轻巧巧的握住:「苏姐姐,你没有认错,我就是小颖呀。」 她的笑容善良又感动,眼睛里面蕴含了悲伤:「哎,你怎会如此受苦,你可是朝廷所封县主。」 她甚至不嫌污秽,死死的握住了苏叶萱的手。 这个丑妇!这个丑妇!自己绝对不能容苏叶萱就这样子离去,苏叶萱必须死,死了才能安宁! 然而苏颖脸上却善良又可亲,好似一朵干干净净的玉莲花。 「当初若非你襄助,颖儿决不能有今日富贵。亏得你让我随你姓苏,我倒得了机缘,当真成了苏家养女。这份恩德,我自然也是要回报于你的。」 她心里却在想,你如此丑陋,你也配姓苏?你要讹诈于我,我苏颖绝不会让你得逞,毁了我那锦绣前程。 四年前的记忆轻盈的从苏颖脑海之中滑过,她不乐意回忆起那个荒庄的丑妇,可是却偏偏又回忆起来了。这自然是让苏颖极不喜,极厌憎。 而如今她的心绪,仿若也是与许多年前一样子,再没变过。 她云端上富贵花儿一般的日子,是决计不容人生生毁了去,任何人都不可以的。 一点都不可以,决计不行! 她强自镇定,咄咄逼人:「那时候我岁数小,懂礼数,那日可巧在宣王庄子附近踏春,偶尔听到这等下贱之事。我向清夫人揭发这件事情,我有什么错?郡主不贞,宣王丢脸,与我何干。难道我揭发小萱郡主的丑事,还做错了什么不成?」 苏颖越说,倒好似自己越发有理了。
187 苏颖受辱 苏颖越说,倒好似自己越发有理了。 「若让你的萱娘随那海陵逆贼淫奔,别说冽公子,只怕就算如今的宣王那也是抬不起头来。此事就算宣王张扬,阿颖也不过是不该理会宣王府家事。回去,至多让爹娘呵斥两句。我是清清白白的!」 「怎么宣王倒似拿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居然胁迫阿颖嫁入王府?」 说到了这儿,苏颖轻轻的一福:「就算宣王殿下是皇族宗亲,王爷之尊,阿颖也绝不会屈服委身。便算是陛下,想来也绝不会如此纵容王爷。」 她看似咄咄逼人,然而言语间却已然是心计浓浓的。 此刻苏颖愤怒欲狂,却分明已然冷静下来,句句挤兑,反将一军,来探百里策的虚实。 百里策蓦然伸手,死死的捏紧了苏颖手臂,他一用力,苏叶萱那骨头好似发出了咯咯声音。一股子锐痛之意便是传来,苏叶萱却不依不饶:「王爷如今京城声名狼藉,便要对阿颖动粗不成?」 百里策盯着这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却恨不得将苏颖生生撕碎了。 他厌憎苏颖,分明是个下贱货色,却无比自负,摆弄才学。 区区女子,她凭什么指点江山,摆布男人。她没有高贵出身,不过是个养女,凭什么有如此的底气? 如今他恨不得撕破眼前这张绝色的脸孔,撕碎苏颖的高贵,让苏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百里策俊朗的容貌微微有些狰狞,却也是咯咯一笑:「好个苏三小姐,区区贱女倒也有些胆气。倘若是别的人,纵然是知晓是你揭破,让你这么一说,也必定以为你是无意间窥见这海陵逆贼私隐,再告知清娘。可是唯独本王知道,你根本都是借刀杀人。」 「你莫非是忘了,本王曾经有个相好,是苏家真正的嫡女苏锦雀。她可不是苏樱那等煳涂的性儿,任你摆弄,随你糟蹋。苏樱那个蠢物,明明被你利用,却仍然将你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姐姐奉若神明。可是她这个姐姐,可是打从你进府,便是瞧你不顺,处处留难。可惜六年前,这个极讨厌你的苏锦雀,却忽而就染病,香消玉殒。你的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倒是这样起轻轻巧巧就没有了,可当真是极巧!」 苏颖不动声色:「打从颖儿到了苏家,可是与姐姐妹妹一团和气。姐姐妹妹偶尔拌个嘴,这又算什么恩仇?可怜锦雀姐姐一时煳涂,痴恋宣王,年纪尚轻,居然便郁郁而终。却怕宣王心中,竟无一丝一毫挂念。如此薄情,阿颖如何能託付终身。」 百里策冷笑:「怎么如今,由着苏三小姐口中说来,苏家竟似和乐融融,全无半点不是。只不过锦雀却好似跟我说过,说你口蜜腹剑,说你爱卖乖讨巧,说你做作争宠。更要紧的,她说你出身下贱,说你出身不明不白。明里是苏家旁支,父母双亡,实则竟似海陵郡那边来的下贱血脉。」 苏颖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颊流转了几许讽刺之意:「宣王殿下这么说,阿颖可是生受不起。这么大的罪名,阿颖哪里能够担待?」 说到了这儿,苏颖却也是一副极委屈之色:「我还道大姐姐真心当我是姐妹,在苏家也是亲亲热热的。哪里能够想得到,她心里实恨我至深,私底下如此羞辱。」 说到了这儿,苏颖更是下颚抬了抬:「王爷不会如此煳涂,将些个女子含酸吃醋,胡乱编排的言语当真吧?我那大姐姐,是个心胸狭隘的煳涂人儿。她一个无知女子也还罢了,可笑宣王居然信誓旦旦,来要挟于我。阿颖这心中,可是情何以堪啊。」 百里策不屑:「事到如今,苏颖你竟仍然是巧言令色。必定是你那日偶遇萱娘,她认出了你,知晓你从前是何等货色。你心中发狠,留她不得,干脆借宣王府之手,除掉了萱娘!可怜我堂堂宣王府,竟成为你手中之刀。」 苏颖褪去了方才惶恐,那极好看的容色却也是生生透出了一缕妖娆:「宣王这番纠缠,阿颖可谓是无奈至极。事到如今,阿颖也无从辩驳,委屈万分。既然宣王口口声声,说我出身下贱,借刀杀人,除了小萱郡主灭口。既是如此,阿颖敢问,我是何等下贱出身,宣王又有何证据?」 她已经哄出来了,原来百里策只依苏锦雀所言,又联想到自己揭发小萱郡主,故而有几分怀疑。 既然是苏锦雀,那就不打紧。 别说苏锦雀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算苏锦雀还活着,她这个苏家养女当时在苏家已经是盛宠。就算苏锦雀是嫡出血脉,百般嫉妒,那也是无可奈何。苏锦雀要是有证据,当时就可以将自己扳倒,不然也只不过在百里策跟前闹几句酸话罢了。 百里策倒也还算有几分聪慧,险些当真翻了她底牌。可是谁也不能毁去她的好日子,百里策也更是万万不能的。事到如今,百里策还能将自己如何奈何? 那绝美的容貌蕴含了缕缕的妖娆,竟不自禁的透出了几许淡淡的挑衅味道。 只将一股子恨意生生从百里策的肺腑之中给激起来,让百里策的眼底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森森的寒光! 区区养女,却有恃无恐,在自己面前如此挑衅,简直是可恨至极。 他是皇族血脉,是尊贵的王爷,而苏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不打紧的下贱胚子。 如今她居然在自己面前硬起了腰板,如此言语。 简直是不知死活。 百里策的唇角,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几许冷笑:「苏三小姐倒是有恃无恐,可是认定海陵苏家已然是死绝了,便是要查,也是查不出什么?可惜雁过留痕,纵然海陵苏家死绝了,可是海陵郡的人却也是没死绝。前些日子,不是还有那海陵刺客来京城作乱?本王派人去海陵郡,查上几年,顺藤摸瓜,也是总能查出几许端倪。」 苏颖那绝美的面容之上,原本浮起了几许浅浅的笑容,如今那笑容却顿时不觉僵了僵。 不错,百里策若当真费心去查,自己也不能说没有忌惮。 从前无人关心也还罢了,可巧却惹恼了百里策这个爱较真的。让自己嫁给百里策也是万万不成,可是此事又应当如何遮掩? 百里策唇角笑容,却也是禁不住更增了几分的邪气:「更何况,苏三小姐天生丽质难自弃,你那时候纵然只有几岁,必定也是出落得美丽非凡。别的人,总是容易对着你这样子的美人儿留下印象的。」 那罗帐之中,那垂落的流苏之后,却有那一双极冰冷的眼眸,蕴含缕缕的寒意,森然的盯着眼前这对男女。那双眸子之中,流转了无穷无尽的恨意。 是了,这一双男女,你言我一语,言语争锋,深意无穷。 无论是百里策还是苏颖,男的女的,都富含了浓浓心计。 她忽而内心之中,生出了浓郁的疼意和痛楚。 若能回到十岁时候,她一定不会让苏姐姐离开海陵郡,来到龙胤京城。 苏叶萱就好似一只温顺的绵羊,落入了狼堆里,而这些豺狼同时兼具狐狸的狡诈。 苏叶萱根本防不胜防,根本不能保护自己,只能任由别的人狠狠吃自己的血肉,吞噬她鲜活年轻的生命。 龙胤京城这样子污秽的地方,却也是容不得一缕雪白干净,单纯善良。 元月砂心尖轻轻的颤抖,为什么,四年前的苏叶萱已经是如此可怜,偏生就算沦落至此,有人却也是要狠狠一脚踩下去,非得要她死了才干休。 苏叶萱已经不可能伤害他们,也不想伤害他们。 就算这样子,那也是容不得。 倘若弱肉强食,方才是这世间真谛,倘若因为苏叶萱的柔弱,她便活该去死。 那就由她这个兇狠会吃人的,为苏叶萱讨回公道! 元月砂也不止一次轻轻拂过了自己的手镯了,那手镯之上藏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杀人丝线。 只需拿出来,轻轻的那么一挥,她对自己的武技也是极有信心。 这对狗男女,也顿时就会就此殒命,死无葬身之地。 她慢慢的,慢慢的压抑自己血液之中的缕缕杀人冲动,却也是不觉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好生平復心绪。 不可造次,也不可冲动,如今尚非动手杀人,心狠手辣的时候。 那隐匿于背后,真正可怕的兇手,就等待着自己将之揭破。 她也是不能这般冲动,毁去了自个儿这昭华县主的身份不是? 这个身份,留在了京城,总算也是极有用的。 比如今日,她就多听到了一些原本不知晓的事情。 苏颖,倒是好得很。 元月砂蓦然狠狠的闭上了眸子,掩住了自个儿眼睛之中那么一缕森森狠意。 慢慢来,说到武功,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加诸于苏叶萱身上的一条条血债,她会慢慢的,一条一条的讨回来的。 那才是,当真有些意思的。 而此时此刻,苏叶萱却也是低声下气:「宣王何苦为难阿颖,阿颖处处都不容易。」 她已然是放软了腔调,不似方才那般趾高气昂。 苏叶萱轻轻的抬起了绝美的脸蛋,一双眼睛,眼眶却分明微微发红。 好一张美丽脸颊,泫然欲泣,惹人爱怜。 她内心之中不觉心忖,如今倒无妨安抚百里策些许。 百里策图色,纵然言语间对自己颇多轻蔑,可毕竟还是被自己容色所动不是? 只要说动了百里策,她还是有一些法子,能解决一些问题的。 就算是宣王又如何?谁也不能毁了自己,谁也不能! 百里策心中冷笑,刚才苏叶萱还一副极为骄傲的样子,如今还不是低声下气,乖乖顺顺的。她此举自然并非真心,无非是眼瞧着自己步步紧逼,所以虚以委蛇。 饶是如此,纵然知晓苏叶萱这样儿不过是故意为之,百里策内心之中,倒也还算是受用。 「怎么苏三小姐,竟不似方才那般锋芒毕露,倒似这般客气起来了。如此娇花软蕊,温语恳求,当真令人不觉为之心软几分啊。」 苏颖也是能屈能升的人,如今既然是被逼得暂处下风,却也是当真能放下身段儿,柔柔弱弱的。 她平素那样子一个才情出色,十分高傲的女子,如今却收敛心性,垂眉顺目:「是阿颖刚才被宣王吓着了,才一时煳涂,冒犯了宣王殿下。我这般出身的女子,能被宣王瞧中,原本便是我的福气。」 百里策却也是轻笑:「是了,如今阿颖这份模样,才可谓是讨喜乖巧。」 他这才出了一口恶气,胸中一阵子的舒坦。 眼瞧着苏颖心不甘,情不愿,却偏生要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十分讨好。百里策瞧在了眼里,就觉得十分的痛快,心里也是格外舒坦了几分。 不过苏颖这个女郎,心思狡诈,颇会算计。虽然她一介女路,未必能翻起什么极大的波浪,可是也要防着她作妖不是? 想到了这儿,百里策伸手,竟轻轻抚摸苏颖娇嫩的脸蛋,眼中一抹慾火却也是一闪而没。 苏颖宛如受惊的小鹿顿时跳开,一双眸子之中也是不觉流转了丝丝惶恐,有几分惊惶言语:「殿下,这,这是何意?殿下若爱惜阿颖,便不合如此轻佻。聘为妻奔则妾,阿颖岂可如此不知廉耻。殿下难道对阿颖没有一丝一毫怜惜之情?」 她迅速擦了一下百里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那被百里策碰过的地方,似乎也是浮起了让人难以言喻的厌恶之意。 苏颖却泫然欲泣,极为可怜模样:「王爷放心,不出半个月,阿颖就会说动父母,让他们允了我嫁入宣王府。我左右也不过是个养女,今年也是已经十九岁,年纪也是不小了。若非以前婚事不谐,断断不至于拖到如今这个地步。如今我虽有京城第一美人儿的称号,可是说到底也是个女子,左右也不过是要嫁人的。宣王殿下身份尊贵,又是王爷之尊。如此良配,苏家怎会不允?只恐,还巴不得阿颖早些嫁过去,享受这荣华富贵。到时候名正言顺,一双两好,岂不是极好。」 一番求饶之语,倒似有条有理。 然而百里策却不为所动,反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苏家阿颖果真是口齿伶俐,你越是这般厉害,我越不能饶了你去。今日你随了我,没人知晓,难道我还会不要,还会不肯娶你做妻子?我只怕你心里尚有别的盘算,连我这个宣王都要谋害,免得别的人知晓你的丑事。」 苏颖一惊,旋即一副讨饶可怜姿态:「宣王说笑了,你是何等身份,我这么个深闺女郎,哪里能对你做什么事情?我不过是后宅之中斗一斗,对你这样子的龙胤王爷,只能摇尾乞怜。」 她心中却是恨意浓浓,不错,百里策纵然是龙胤王爷又如何?她心里恨不得杀了他,真是恨不得他去死。 那股子浓郁的杀意,就这样子萦绕在苏颖的肺腑之间,可苏颖眼角眉梢,却是生生的挤出了一缕可怜姿态! 柔柔弱弱,煞是可人。 实则百里策素来自负,也确实不信苏颖这个女子当真能害自己,也不信一个女人敢有如此胆子。不过,他也没想过饶了苏颖。 如此国色天香,他就是要在这儿糟蹋了,好顺了自己的心愿,更能让苏颖备受羞辱。 一个贵女,最要紧的则是她清清白白的处子身躯。 一旦破了身子,任是苏颖如何的狡诈,可也只能许给自己。 否则哪里还有什么好些的整齐男人,肯捡苏颖这只破鞋?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可也是说不准,苏大美人手下不知道干过多少狠辣事,谁知晓有什么盘算。你这等女子,只怕要破了身子,才会乖乖巧巧,毕竟不清不白之躯,也是断然没有了别的路子,只能如此,乖乖巧巧的听话。」 苏颖听得阵阵反胃,一阵子郁闷噁心,眼前的百里策,从头到脚,都是令人厌憎之极了。只不过此时此刻,苏颖内心之中,竟也泛起了阵阵无力之感。 百里策这个混帐,有那毛头小子没有的心计,却没有位高权重男子的自尊和傲气。他撕破了脸皮,是如此的无耻。自己费尽了心计,用尽了手段,可是仿佛这些手段却也是对百里策没有丝毫的作用。百里策仍然是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端是心狠手辣。 她好好保持了十九年的清白之躯,等着待价而沽,等着这副身子为自己后半辈子谋取个好前程,怎可轻轻毁在了百里策的手中?这个混帐男人,贪花好色,性子凉薄,跟了他的女人纵然是能谋得一时宠爱,却必定下场悽惨。 苏颖又不是傻子,自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她心念转动,还想着有什么可抵御,可是百里策的魔爪已经是伸了过来。 百里策伸手一扯衣襟,苏颖挣扎躲开。饶是如此,她衣襟也是被扯得有些凌乱,颈口领子松开,露出了颈项之下一片雪色的肌肤。便是那淡绿色的肚兜,也是若隐若现。 苏颖死死的捂住了颈口,一双眸子也是泛起了盈盈的泪水。她那眼中泫然欲泣的泪水,很多时候,都是假的。这不过是一种博人同情的手腕,苏颖是极少当真如此伤心的。然而此时此刻,苏颖眼中之泪,却到底有那么几分的真心实意。 她已然是尽力算计,饶是如此,百里策却仍然是不依不饶,如此相待。 她区区柔弱女子,竟被百里策如此逼迫。 百里策可恨,竟不知晓怜香惜玉,竟如此相待自己,简直是恬不知耻。 苏颖心下恼恨间,心中流转了缕缕恨意。 要是自己当真被百里策破了身子,自个儿可是要被生生毁了去了。 苏颖如何能容自己被生生毁了去? 她可不愿意自己这块美玉就此生生摔碎,宁死不从。 那美眸之中,竟不自禁的流转了几分决绝之意。 可苏颖并不知晓,好似自己这样子的女子,越是流转这般神色,越能勾起了别人的征服之欲。 就好似如今,百里策内心之中泛起了缕缕的热意,更似恨不得生生将苏颖这朵绝美的莲花这般撕碎。 而元月砂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对儿男女勾心斗角。 她忽而泛起了一阵子的噁心,一阵子的悲凉。此时此刻,百里策使尽了心计,逼迫一个十九岁的美丽女子委身于他。威逼利诱,手腕颇多,如今竟有几分霸王硬上弓的味道。 为什么,苏姐姐喜爱的,会是这样子的人? 那般干干净净的人,全心全意的喜爱,却是如此一个令人作呕的货色。 他捨弃了苏叶萱,甚至于不是好似白羽奴那所谓的大局为重,只是实实在在的厌弃与背叛。 越是接近,越是令人作呕。 南府郡时候,她以元月砂这个身份,时隔多年,接近百里策。 百里策彼时化名为策公子,倒也是风姿俊雅,颇有冷傲。他的神秘,他的强大,令许多南府郡的贵女都是为之心动。 难道就是这些东西,当年蛊惑了苏叶萱,欺骗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子。 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做,明明知晓自己是个烂货,就不应该沾染好似苏叶萱这样子干干净净的女子。他于心何忍,如何忍心毁去苏叶萱? 如今元月砂一双眸子浮起了几许的冷漠,冷眼旁观,看着百里策逼奸苏叶萱。 那可真是不依不饶,强势逼迫,风流手段,都是尽数使了上来。 这今日,倒好似当真非得要睡了苏颖了。 倒浑然忘记,此时此地,这软帐之中,可还妥帖。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不自禁浮起了淡淡的冷意。 是了,今日有人算计,欲图坏自己的名声。可是如今,倘若这些算计之人到了,只恐怕还会瞧见百里策和苏颖这般活春宫。 若说欢喜,倒也谈不上。这苏颖名声固然是能毁了去,可倒是随了百里策心愿,这两人倒是当真成了那欢欢喜喜的一家人了。 她冷眼旁观,瞧着这两人相互撕咬,相互算计。无论是百里策还是苏颖,分明都是那等善于算计,心思极狠的人。如此相互攀咬撕扯,倒也不知,究竟是谁胜谁负。 只盼望,这两个极自私极狠辣的人,倒能撕得更兇狠些。 正在此刻,那床榻之下,居然是有了些个动静,惹得这两个人都是不觉微微一怔,更是不由得呆了呆。 今日两人所言,均是些个见不得光的私隐之事。他们内心之中不免自忖,想来也是无人能够见到的。可是如今,却没想到,居然是有了这样子的动静。 这动静何来,他们都是一团煳涂。 然而元月砂却知晓这样子的动静来源,毕竟那白淑,可是让元月砂给踢到了床底下。 莫非,如今白淑居然是醒过来了? 白淑喝了汤水,陷入昏迷,元月砂还以为她能多昏迷一阵子。想不到如今,白淑居然是醒了过来,真是令人不觉吃惊。 无论是苏颖,还是百里策,这两个人都不是吃素的。 而这两个人,自然是为了能保全自己,可以牺牲全天下的人。可是偏偏,白淑却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 苏颖惶恐,百里策好色,他们两个人原本也是不知晓这儿还有个白淑。 可是偏生,此时此刻,白淑却闹腾出了动静,他们也是知道了。 元月砂不用猜,也能猜得出来,这两个极狠辣的人只恐怕是容不得白淑了。 百里策原本情热如火,如今好似被当头泼了一头冷水,顿时也是冷了下来了。 苏颖却也是禁不住厉声道:「是谁,快些和我出来。」 苏颖一颗心却也是不觉往下沉,怎么就有这么多人,将自己秘密知道了? 一时之间,她竟不觉疑上了百里策,怀疑百里策用了些个手腕,让自个儿落了些个不是。
188 皇后抓姦 一片手帕,让百里聂那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这般拿捏着,却也是轻轻的拂过了唇角,擦拭去了唇角一抹嫣红的血污。舌尖流转的缕缕剧痛,却也是难掩百里聂内心的欢喜。 是他了,他还活着,这可当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他用自己的唇瓣,慢慢的感受过了。更要紧则是,自己轻轻拢开了元月砂髮丝,瞧见了她后颈之上那颗细小的红痣。 若不细细去瞧,只恐怕也是瞧不见。 那玉颈之上的印记,那熟悉的种种,以及娇柔身躯之中隐匿的兇狠。 这凡此种种,似乎无不在昭示,这个女子,便是自个儿那心心念念,难以忘却的男子。 他蓦然眼眶微微发热,泪水盈盈。 内心之禁不住盪气迴肠的说道:他还活着,还活着。 他素来心肠是极为冷硬的,极少为了什么事情而心中动容。 然而如今,百里聂竟似觉得眼前微微发黑。 是了,自己实在是太激动了。 百里聂轻轻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慢慢的掩下去内心一阵子的悸动。 他仿佛又回到了海陵郡,第一次见到了青麟的时候,少年身影纤弱。而那时候漫不经心的一顾,却也没想到,居然在以后的日子是如此的深刻。 他死死的抓紧了自己胸口衣衫,手指头绷紧,然后再一根根的轻轻的松开。 是了,人生本来就有许多事情,是你想也都想不到的。就好似你都不知晓,天什么时候下雨,又什么时候会出太阳。 「老聂,老聂,你受了什么样子伤,居然闹得泪水盈盈。」 姜陵凑过去,极好奇的说道。 百里聂嘆了口气,让儿子见笑了。 却随手放下了那条抹去了唇角血污的手帕,轻轻的放下来,朝着姜陵笑了笑。 他舌头痛,说不出话,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姜陵倒是有些狐疑起来。 百里聂张开了嘴,轻轻的啊了一声,让姜陵看到了自己舌头上的伤口。 姜陵凑过去,仔细的瞧了瞧,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渐渐有些深邃了。这伤口,够深啊。 百里聂就算性子很古怪,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可总不会自己将自己舌头成这样子。 既然这样子,既然是如此—— 姜陵顿时抖了抖,一脸不可置信。 他一惊讶,手指力气大了些,戳了百里聂唇瓣一下,惹得百里聂倒吸了一口凉气。 百里聂颇为无奈,逆子,孽缘啊。 他冷哼一声,又轻轻捏紧了手帕,擦去了唇角血污。 姜陵眼睛瞪得大大的,心念流转,转眼便念及刚才百里聂唇角带着春风般满意笑容,眼底又泪水盈盈的样子。 无耻,太无耻了。 污秽,简直太污了。 亏百里聂平时看着吃素,一副有些个不正常的性儿,想不到啊,竟如此热情似火,啃人不吐骨头。 姜陵也是忍不住抖了抖,小心翼翼问道:「男的女的?」 一脸春光,风骚得不得了。 百里聂虽不会说话儿了,然而姜陵却也是分明瞧见他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姜陵却也是嗤笑了一声,轻轻的在嘴里叼了一根草。 「肯定是个女的,就是昭华县主是不是?老聂,我早就瞧出来了,你待她好生不同,很是不一样的。」 百里聂也没理睬他,让婉婉取了药膏,在自己舌头上涂了些个止血。 姜陵也是禁不住平添了几许的感慨, 百里聂那样儿,分明一副绝好容貌,如今哑巴了,整个人顿时好似就好看了,讨人喜欢了。 百里聂那张淡色的嘴唇,只需不张口言语,可当真是倾国倾城啊。 而此时此刻,百里聂却也是禁不住眯起了眼珠子,缕缕精光盯上了姜陵。 姜陵面上狐狸笑,笑眯眯的,背嵴却也是浮起了一阵子的寒意,顿时禁不住寒了寒。 百里聂那极美好皮相之下,那么些个极恶劣的手段,姜陵可谓是心知肚明的。 善于谋算这四个字,仿若天生就伴随百里聂而生的,那副玲珑心肝,生了也是极为聪慧。 纵然平时,百里聂待他也还算得上几分的宽容纵容。然而怕也是却怕,百里聂当真生恼了。 不行,自己最好不要趁着百里聂哑巴了,趁机欺辱他。 而百里聂那修长的手指头却也是竟似轻轻的捧住了茶盏,若有所思。 一缕算计的精光,却也是轻轻的从百里聂的眼中,一闪而没。 今日,倒是有些个好戏可以瞧一瞧了。 此刻,周皇后罗帐之中,倒也是少不得许多京城贵妇陪着周皇后说话儿。 周皇后生病了,这些女子也是少不得那殷殷切切,嘘寒问暖,煞是关切。 而周皇后虽偶然风寒,形容略有些憔悴,然而与人言语,却不见半点失礼,仍然是客客气气的。 那一番举止,竟也是挑不出丝毫错处。 旁人瞧见了,心下愈发生出了几许的佩服。 这周皇后虽然年岁比宣德帝小了很多,可是举止却也是十分的沉稳。 她一举一动,总是极为完美,也是极为讨人喜爱的。也许正因如此,难怪宣德帝也是对她宠爱有加,纵然是无出,也是颇得圣眷。 正在此刻,周皇后身边贴身的女官瑶黄却也是盈盈而来,送来周皇后要用的燕窝雪莲汤。 周皇后一向镇定,此刻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扑扑一跳。 待瑶黄做出了个极细微的事成神色,周皇后也是禁不住松了口气,心里面也是一阵子的舒坦。 到底还是成了,自个儿也是能出这口恶气了。 这月意公主虽然是说得天花乱坠的,十二分的笃定肯定,可是周皇后的心里面,总是有些个担心。 毕竟,元月砂虽然来京城的日子不长,可是她精灵聪慧,而这也是让周皇后心有余悸。元月砂是只十分狡诈的狐狸,既然是如此,想要这只狡狐上钩,也许也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到底还是成功了。想不到元月砂最后还是中了招,被算计。 周皇后一直心中十分忐忑,可是如今这份忐忑也是消失了,忽而一阵子的甜蜜熨帖,十分舒畅。她原本有病,这身子也是并不如何的利索。可是如今,周皇后就好似吃了人参果一样,处处舒坦,舒服得紧。 她那唇角,甚至不觉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意,一闪即逝。 不过周皇后那一张脸蛋儿,一会儿又是平静无波了。 瑶黄也将那盅补汤送上来,一旁的秦嬷嬷验了验,顿时也是面色一变,呵斥宫婢:「你当真胆大,皇后娘娘身子染病,陛下关心,所以特意弄了这盅补汤,前来给皇后补补身子。可是陛下的一番心意,你竟然是如此践踏,简直是胆大妄为!好一个可恨的奴婢,娘娘如此尊贵之躯,难道还吃你偷吃过的残汤剩水不成。」 众人一瞧,那盅汤水果然只剩下三分之一,少得可怜,实在也是不像样子了。 瑶黄顿时也是跪下来了,娇声软语:「陛下娘娘恕罪,秦嬷嬷恕罪,奴婢,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决计不敢偷吃啊。这其中,其中自然是另有缘故。」 她说话吞吞吐吐的,似有些个为难之色。 周皇后反而是一派宽容大方的姿态:「瑶黄这宫婢,跟了我几年了,素来还算乖顺。这宫里面的人,个个是十分乖巧,也是不见得会做出这样子的煳涂事情。偷吃这般胆大的勾当,料想她也还是做不出来的。我瞧,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秦嬷嬷呵斥:「煳涂东西,陛下和娘娘跟前,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还是快些都说出来。否则,只恐你还当真是难逃一死了。」 而瑶黄方才泪水盈盈,仿佛是迫不得已一般,才悽然言语:「今日奴婢送补汤途中,路过了一个帐子,听到,听到一些十分尴尬的声音。奴婢,奴婢说不出口,怕污了在场众人的耳朵。彼时我一不小心,险些就将汤水给这样子的撒了。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的错。」 她虽然是说得含含煳煳的,可是在场的女子都是人精,哪个听不出来,这瑶黄言下之意? 那些未出阁的姑娘,脸皮薄,脸蛋刷的一下就红了。 周皇后也面上浮起了尴尬之色,仿佛她也是没想到,居然是听到了这样子一桩事情。 「怎么居然有这种事情,瑶黄,这区区补汤是小。可是你若是说谎,毕竟会有流言蜚语,损及女儿家的清白。若是如此,我也是饶不了的。」 说到了这儿,周皇后面颊之上,也仿若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而瑶黄也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顿时不觉悽然说道:「奴婢是个卑贱的人,怎么敢说话。实则此刻,只怕那两个人还在——」 说到了这儿,瑶黄脸颊红了红。 在场贵女听了,都禁不住暗啐了一口。也是不知晓哪里来的野鸳鸯,居然是如此饥渴,居然在这里厮混。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也是没有将陛下和娘娘如何的放在心上。 如此行径,当真是令人不能轻轻饶了去。 瑶黄接下来说的话,嗓音极小,却让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是,是昭华县主的帐子。」 此言一出,在场女子脸色也是顿时变得极为古怪了。 怎么又是元月砂?偏生就是元月砂的事儿多,一件接着一件。 这些个种种事情,都是让元月砂给撞见了。 不过也有人觉得,倘若是元月砂,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了。 毕竟元月砂是南府郡出身,身份十分的低微,也是算不得多高。 那正正经经的礼数,元月砂也是没有学过。 既然是如此,元月砂不知廉耻,淫贱如斯,与人私通,这也似乎都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这女子无知起来,连陛下的脸面都是可以拂了去,既然是如此,她自然也是可以做出别的更荒唐的事情出来了。 周皇后眼底深处流转了一缕冰冷,唇中言语却也是柔柔:「你可不要胡说,万一不是昭华县主。你这个奴婢一句话,可是毁去了人家县主清清白白的名声。如此重罪,你可是担当得起?」 然而这软绵绵的口气,实在也不像是呵斥奴婢,阻止奴婢的样儿。 说到底,周皇后说的这些,那也不过是场面话儿,做不得真,不能作数的。 苏樱却忽而说道:「是了,皇后娘娘,既然这宫婢无端端的这么说了,那就去看一看。倘若不是昭华县主,也能还她清白不是?不然,这样子让人胡乱一说,以后只怕她名声,是会更加的不清不白。」 苏樱也是极想要瞧瞧,这个无耻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元月砂。 她不觉笃定,就是元月砂。今日周世澜为了元月砂这等货色,居然是羞辱了自个儿。元月砂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自己因为元月砂就要招惹这份羞辱?苏樱可是不甘心,更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觉得就是元月砂跟人偷情,偷情的对象就是周世澜。 更何况除了报復,苏樱也不笨。 她可是聪慧伶俐着呢。 上次在宛南别院,元月砂死死的咬住了萧英,让宣德帝面上无光,一点面子都是没有了。既然是如此,宣德帝又怎么会不记恨在心,对元月砂十分厌恶。 周皇后的亲妹妹,范蕊儿的亲娘周氏让元月砂给斗死了,周皇后心里面又怎么会没有疙瘩? 宣德帝嘴上不说,周皇后面上大方。可是聪明的人,就应该猜测到他们的所思所想,种种的算计。陛下与皇后不方便说,不能够说的,自然也是应当由些个极聪慧剔透的人儿给说出口。 苏樱聪明,别的人也是不笨。 在场的女眷,也是纷纷开始言语了。 「是了,苏家阿樱说得对。昭华县主好歹也是朝廷的县主,若真的做出了些个不堪之事也是罢了。可是倘若她是清清白白的,只怕,只怕却也是让她受了委屈。」 「这等贱女,皇族秋猎,她居然也是胆敢与人私通,做出了种种不堪的行径。如此品行,自然也是要将这个人给闹出来,以示惩戒。否则,龙胤的规矩,岂不是让这等轻佻狐媚子给弄坏了?」 「娘娘身体虽然是有些不适,可是对于此等狐媚,那可是决计不能纵容啊。」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 周皇后盯住了宣德帝,瞧见了宣德帝面色有些阴郁。 周皇后心知,宣德帝是心里面生怒了。 旋即,周皇后却也是对张淑妃使了个眼神,张淑妃懂了,顿时娇滴滴的说道:「陛下,不如我们去瞧瞧。」 宣德帝冷笑:「那倒是要去瞧瞧了,是何等女子,居然是如此不堪。」 周皇后松了口气,旋即,垂下头去了,不觉笑了笑。 如此一来,这倒是极好了。周皇后内心之中,不觉涌动了浅浅的舒坦与快意。 她故意让瑶黄没有提及,那姦夫是宣王。 元月砂啊元月砂,你原本就不该得罪陛下。 周皇后侍候宣德帝多年了,对宣德帝也是极为了解了。 宣德帝,那素来也是谈不上如何的大方,不是那等宽宏大量不会与你计较的厚道君主。 没刻意算计,拿你的错处也还罢了,元月砂居然还主动撞了过来。既然是如此,宣德帝定然也是绝不会饶了元月砂的。 周皇后这般想着,唇角冉冉的笑意却也是不自禁的越发加深。 然而她却也是并未留意到,方才垂眉顺目的瑶黄,如今却也是一步步的悄然退后,渐渐消失于人流之中。 瑶黄唇角,同样也是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皇后娘娘以为今时今日,元月砂出怪露丑,所以赶着上着,想要去看看元月砂的一番丑态。 只可惜,皇后娘娘过一会儿,一定不能看到自己想看的。 她想着长留王殿下给自己许下的丰厚奖励,美好未来。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让自己这个叫瑶黄的宫女,从世间消失掉了。 至于接下来的这副好戏,瑶黄也是无福瞧见。 仔细想想,倒也是未免有那么几分的可惜可嘆。 不过,倒是是时候,让自己就此离去。 而人群之中的李惠雪,面色也是禁不住白了白。此时此刻,李惠雪的心思,竟似和苏樱差不多。 她觉得,元月砂必定不贞,而这个不贞的对象,却也是周世澜。周世澜必定是碰过了元月砂,沾染过了元月砂的身子了,所以才会对元月砂这般的好,一心一意的相待,甚至为了元月砂对自个儿也是如此的残忍。 可是,可是这么多人过去,阿澜也是会被毁了去的。 李惠雪一颗心砰砰的跳。 她已经笃定那个姦夫就是周世澜了,可是,可是这阻止的言语却偏生说不出来。 因为她胆小怕事,不敢这么说,怕别的人记恨自己。 再说了,她这样子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怎么能有那么大胆子,得罪这么些个不该得罪的人呢? 她身子忍不住酸熘熘的想,要是周世澜清清白白的,不去招惹元月砂,也是不会被人盯上,乃至于最后竟然是生生闹了个身败名裂。 这样子想着,李惠雪也是很快给自己找到了藉口,并且很是满足了。 而宣德帝这边移驾的消息,却也是迅速而隐秘的传开了。甚至于,连猎场那些个贵族青年也是无不知晓。 百里冽收了弓,若玉般的脸颊却也是不觉沉了沉,一股子恼恨之意却也是涌上了心头。 那个女人,不会当真就这样子的被人算计了去了吧。 他瞧着那正中红心的箭支,面色流转了那等缕缕的冷意。 百里冽也是绝不相信,元月砂是会如此的轻佻。 可是饶是如此,百里冽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缕缕寒意,煞是冰冷。 毕竟,这世上算计元月砂的人,也是多了去了。 耳边却听着百里昕不屑说道:「这等南府郡出身的野丫头,做出了这么些个事情出来,那也是一点儿都是不奇怪。」 这么多年了,百里冽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习惯了百里昕的懦弱愚蠢自私。 然而这一刻,他内心蓦然流转了一缕难以形容的恼恨,而这股子的浓郁厌憎,使得百里冽死死的捏紧了弓柄。 百里昕忍不住偷偷的看了百里冽一眼,悄然打探百里冽面上的容色。 百里冽脸上掩饰不住的关切之情,令百里昕容色微冷,却也是越发恼怒。百里冽这般冷玉做出来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去关心别的人。 这么想着,百里昕言语之间,却也是不觉蕴含了淡淡的酸味:「不过阿冽,你瞧着关心昭华县主的大有人在,可是绝不仅仅止你一个人。你瞧,宣平侯怎么就行色匆匆。」 只见周世澜容色微冷,策马而去。 百里昕就是想要提点百里冽了,元月砂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而这样子的女子,根本不配让百里冽垂怜爱惜,格外看重。 此刻百里冽盯着周世澜奔驰而去的背影,眼神之中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淡淡的阴郁。 而匆匆赶到的周世澜,却听到了李惠雪又惊又喜的声音:「阿澜,你,你来了。」 李惠雪自然是欢喜极了,不是阿澜,这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哼,元月砂欺辱阿澜,如此水性,也是不知晓跟哪个野男人私通。 阿澜来了,必定能看清楚这水性女子的真面目,绝不会再让这水性女子为之迷惑。 见到元月砂跟人私通的丑态,想来阿澜定然也是清醒了。 李惠雪慢慢的,那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缕的舒坦和甜蜜。她更是忍不住欢欢喜喜的,甚是高兴。亏得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不然别人听到了,还会以为自己信不过周世澜。她当然是相信阿澜的,阿澜怎么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元月砂这样子的女子,阿澜怎么能瞧得上?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货色。 李惠雪是开心极了,可是周世澜却面寒若冰。 周世澜是聪明的,不自禁的这样子的看着周皇后。周皇后的面色却一派沉定,沉定是有些冷漠。 而此刻的罗帐之中,百里策的慾火消了,白淑也是被拖出来来。 只见白淑脸蛋一派通红,眼睛虽然睁开了,其实却也是并没有清醒。 白淑的脸颊也是红彤彤的,显得也是格外的娇艷。而她更是蓦然伸出手,去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衫。那口中,更胡乱咿咿呀呀的,含含煳煳的发出了些不堪入耳的叫声。 这分明是吃了媚药,如此才如此模样。 百里策和苏颖都是瞧得呆住了,这个白淑应该是元月砂身边的人吧,怎么就被人餵药了,还塞在了床底之下。 就连元月砂,那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浅浅的惊讶。 元月砂冷笑,自己还是想得浅了。她以为,别人只是对自己用药,让自己昏迷过去,无法抵御别人的非礼。可那背后谋算之人,心计之狠毒,当真是令人难以形容。她给自己吃下去的,并不是什么让人昏迷不醒的药,而是让人媚态尽露的药。 若是自己这个样子,出现在了百里策的面前,百里策这种色胚绝对不会做个君子! 这般计策,不但很狠毒,还简直是令人噁心。 苏颖一颗心,却也是凉到了谷底了。 白淑这个样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假装的,就算不是假装的,一个人吃了药,也是未必就全煳涂了。那么白淑,也许也会听到自己的话儿。就算是只言片语,那也是决计不许,绝对不可以。 而白淑那药性发作了,种种的姿态也是愈发不堪,甚至随手一撕,刷的撕破了大片的衣衫,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她一扯自己的肚兜,胸前的春光更是一览无遗。而白淑口中含含煳煳的叫着,一双手更是自己抚摸自己的身躯,那叫声之中,却也是蕴含了极为浓郁的痛楚。 苏颖再也是按捺不住,她也是忍受不了了,忍不住颤声说道:「百里策,你约我来这儿,究竟是何用意,你还有什么手段?用元月砂这个婢女,对我杀鸡儆猴?」 而百里策却冷怒:「苏颖,事到如今,你何必还惺惺作态,贼喊做贼?分明就是你约我到这儿,何必说是我刻意设计?」 两人如此言语出口,却也是均不觉微微一怔。 以两人均十分聪慧的恶毒心计,自然隐隐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仿佛是有人刻意设计,精心准备,最后引人入彀,简直是令人防不胜防。 他们互相死死的盯住了对方,好似牢笼之中的两头勐兽,都等着将对方生生吞噬,血肉撕咬,一口口的吃到了肚子里面去,。然后,好踩着对方的尸骨,逃出了这个牢笼。 只不过,这两只野兽,一公一母,相互对战,也未知谁胜谁负。 而外头,渐渐也是有了动静,似乎那动静还朝着这边来的。 就算是白淑那叫声煞是妩媚动人,也是掩不住外头渐渐靠近的喧闹。 两人面面相觑,不觉各自都是浮起了一层冷汗。 苏颖蓦然一舔红润的唇瓣,艰涩的说道:「既然有人如此费心设计,此刻宣王就算是这般掠了出去,非但不能清清白白,反而落得个做贼心虚。」 百里策恼恨:「本王自然知晓。」 他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也是令人为之心焦。 毕竟,自己的人,居然没有示警,这可当真是布置巧妙啊。 有那么一刻,百里策恼恨无比的盯住了苏颖绝美的容颜,心中甚至不由自主的涌起了一缕浓烈的杀意。 若非为了苏颖这个绝色的美女,自己一时沖昏了头,也是不至于中了别人的算计。 虽然自己平素,口口声声,只说苏颖身上有着一股子卑贱味道。可是好似百里策这样子的好色之徒,又怎么可能真正抵御苏颖这样子的绝色?甚至,如今强娶苏颖为遮羞,这不过是百里策的一个藉口罢了,原本也是当不得真。他的步步紧逼,也是源于对苏颖那张绝色面容一股子自然而然的执念。 任何好色之徒,都绝不会放过苏颖,决计不会。 苏颖也不由得觉得一阵子的燥热,她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死死的捏紧了手掌。 她盯着地上的白淑,内心之中厌恶之色越浓。 百里策正有些恍惚之际,耳边却听着苏颖极为急切说道:「宣王,这贱婢知晓太多。咱们议论种种,她可都是听见了,这个贱婢,那也是决计不能留下来的。」 苏颖一脸急切,恨不得就将白淑给弄死了。 百里策却冷笑,甚至不觉故意说道:「事到如今,想不到你苏颖仍然是惺惺作态。此时此刻,你居然还要本王杀人,看来你可是真准备要害死我了。」 其实百里策倒也是知晓,苏颖为什么要除掉白淑。但凡知晓苏颖污秽秘密的人,这都是应该去死的。就好似苏叶萱,又好似白淑。苏颖只是奈何不了自己而已,倘若有机会,也许自己也是会被苏颖给除掉。 好狠毒的女子,事到如今,还想要杀人灭口。 纵然是百里策色迷心窍,心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畏惧之意。毕竟苏颖这样子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自然更不会动手了,白淑听到了又如何,她听到的是属于苏颖的秘密,和自己又能有什么干系呢?苏颖不堪,为什么要自己为她遮掩?他可是用不着这般好心,如此相待苏颖。 所以,百里策装煳涂,假意听不懂,更是要反咬苏颖一口。 百里策内心之中的焦躁之意,却也是禁不住更浓了几分了。 毕竟,自己该如何脱身才是? 然而此刻,却也是听到苏颖极为干脆说道:「好,既然宣王怜香惜玉,捨不得动手,那我便动手。」 苏颖这样子说了,却也是听得百里策目瞪口呆。他自然是万万没想到,苏颖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 而苏颖不但是这样说,甚至还当真亲手去做。 她将白淑身子反过来,膝盖顶住了白淑腰眼,再用白淑自己的腰带,死死的勒住了白淑的脖子。 苏颖身下的女子身躯不断的颤抖,可是却使不上劲儿。 而骑在了白淑身上的苏颖,面色却也是极为淡漠,甚至可劲儿的收紧了腰带。 她绝美的面色如冰,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忍心。 饶是百里策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也是生生的被眼前这一幕给镇住了、。 这女人的这股子狠劲儿,百里策也是打心眼儿里面浮起了寒意。 百里策也见过许多工于心计善于算计的女人,可是好似苏颖这种,狠得能亲手杀人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189 野兽撕咬 苏颖面颊之上,流转了缕缕凉意。 白淑面上媚态未消,可生死关头,喉头却也是发出了咯咯的呜咽之声。那原本媚若春水的眸子,如今却也是不自禁的染上了缕缕恐惧之色。她身子一抽一抽的扭动,年轻的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 饶是白淑神志不清,可是她却也是近乎本能清楚知晓,自个儿是不想死的。 然而白淑偏巧遇见的,却是那等心狠手辣的恶魔。 眼前的女子虽然有着那无比绝美的容貌,可是那一颗心肠,却也是早已然腐坏,生生扭曲,成为那等极可怖之物。 便算不相干的人物,稍加冒犯,她必定也是会处之而后快,手腕极狠。 就如那唐络芙,原不必苏颖横插一手,生生敲坏唐络芙的脑袋。 可是这美丽的人儿一颗心肠近乎变态,生生将唐络芙那一颗脑袋,击打得血肉模煳了。 那等与她本不相干,只是不经意间稍稍得罪过苏颖的人,都让苏颖如此手腕,狠心处之。更不必提白淑这等可能窥测到她私隐秘密的要紧之人。 说到杀人,苏颖绝不会有半点心软。 而苏颖外表看着文秀弱美,那一双手,手劲儿可是不小的。 她唇角噙着一缕模煳的笑容,自己才不理会白淑究竟听到了多少,就算白淑只含煳听到了苏叶萱三个字,这也足够让白淑去死! 苏叶萱,苏叶萱! 这三个字自己早就很努力的用来忘记了,为什么如今还要想起来,为什么还要再次出现,搅坏自己宛如云锦一般的美好日子? 那个丑妇,早就在四年前没有了,她的死卷带着那些个十多年前的骯脏污秽,可怖记忆,就这样儿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苏叶萱!苏叶萱! 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非得这样子缠着自己。 不错,她感激苏叶萱买下了自己,安葬了自己的娘,医好了自己的病,再为她寻觅了一个殷实的人家寄养。 可是就算是这样子,就算苏叶萱对自己再好十倍,她也是及不上自个儿的一根手指头。 她甚至没片刻犹豫,些许不忍。 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谁,比自个儿更为重要。 她爱惜自己如花容貌,爱惜自己锦绣前程。 苏颖一向都是很决绝的。 就好似那日,在荒庄之上,自己遇到了苏叶萱。 她想过,通过洛家,安排杀手,除掉苏叶萱。可这终究不妥当,只因为苏叶萱好似和海陵逆贼有所关系。要是洛家杀手弄死了苏叶萱,这总归是有些蛛丝马迹。那个海陵青麟,已然有些厉害的名声,传到了京城来了。 苏颖是个既狠辣,又小心的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无不是小心翼翼,费尽心思。有后患的计划,她也是摒弃不用,而会去寻更好的。 而所谓更好,大约便是从苏叶萱身上寻觅到几许破绽。 于是她对苏叶萱越发殷切了,倾述着苏叶萱对自己的大恩大德,自己是如何的感激涕零,还想方设法帮衬苏叶萱。 苏叶萱虽然很感动,可是每次苏颖问及那些个海陵逆贼之事,苏叶萱却转移话题,并不肯实实在在的告诉苏颖。 苏颖虽然不悦,可是她很快想到了个打动苏叶萱的好法子。这天底下的女子,聪明也好,愚笨也好,却总是会在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身上犯煳涂。苏叶萱有个儿子,而且还十分挂心这个儿子。苏颖在与苏叶萱交谈时候,便想了些法子,将那些话儿引在了百里冽身上。她吹嘘自己和百里冽十分熟悉,夸赞百里冽打小聪慧,样子好看,又一副为苏叶萱不平的样子,说要为苏叶萱喊冤。因为百里冽是如此的不孝,居然不肯来见见自己的娘亲。她又旁敲侧击,试探苏叶萱可是有什么话儿要带给百里冽的。 无论苏叶萱要做什么,想来也是不会抛开百里冽的。 其实她跟百里冽并不如何熟悉,百里冽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贱种,苏颖为什么要在这种东西身上浪费自己极为宝贵的时间呢?可苏颖聪明,又善于摆弄言辞,那些话儿说得头头是道,仿佛百里冽跟她好得不得了。而她本就美丽,也使得苏叶萱不由自主的相信,也许百里冽真的迷恋上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了。 最后,苏叶萱终于拜託了苏颖一件事情。 她要走了,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什么百里策,什么宣王府,她都是会忘记得干干净净。可是就算要走,苏叶萱也想要带走自己儿子。然而冽儿打小没有养在自己的身边,苏叶萱也是不知晓如何说服这个儿子。她也只盼望,苏颖能帮衬自己一二。 她告诉苏颖,青麟会善待冽儿,离开了京城,百里冽会更加幸福,得到了自己和青麟的宠爱。 倘若留在京城,百里策也不会真心对待这个儿子的。 那时候苏颖面上流露出了同情,可是内心却也是极为欢悦。 撬开了苏叶萱的嘴,她好似狡诈的小孩子偷到了糖果,心里面说不尽的开心,道不尽的欢喜。 而这样子的欢喜,却有着一种炫耀聪慧的恶毒。 其实,当年,有那么一刻,她脑子也浮起了一个念头。 不如让苏叶萱走了吧,这个可怜的女人毕竟有过大恩于自己,也是从来没有伤害她。 可这样子的念头,比流星还要短暂,比烟花还要浮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知道苏叶萱会不会加以要挟,出卖自己。 她甚至不觉嗤笑,缘何自己竟似有那么一刻的软弱。 然后,转眼她就向赫连清告发了苏叶萱,送着苏叶萱去死。 连与自己有大恩的女人,她都可以置诸死地,区区白淑,下贱奴婢,算得了什么? 那缎带勒得白淑脸蛋涨成了紫红颜色,最后那身子终于不能够动了。 苏颖恐白淑作妖,再死死的勒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白淑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方才还一脸春情的少女,此刻已然是一具尸首。 苏颖双手轻轻的颤抖,可是一双美眸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极为浓郁的煞意。 她蓦然死死的搅紧了自个儿的手掌,心里面有个声音浓浓叫着。 苏颖,苏颖,你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任何人都是决不能坏了自个儿的富贵锦云生涯,谁都不可以。 百里策瞧着苏颖,脸上却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苏颖容貌绝美,可是此时此刻,百里策那浓郁的春心,却也是不知晓抛去哪里了。 他明明知晓,苏颖只是会些个粗浅功夫,力气稍稍大些罢了。可是百里策这样子的一个武将,此时此刻,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缕缕的惊惧之意。 不错,百里策甚至是生出了几分惧怕味道。只因为苏颖的心狠手辣,手腕残忍。甚至,他不自禁的下意识的,扣住了自己腰间刀柄! 苏颖已然是盈盈起身了,她裙摆宛如彩云,绝美脸颊泛起了潮红,却也是死死盯住了百里策。 那双眼眸之中,竟似有些深深恨意。 她恨百里策的轻蔑羞辱,瞧不上自己,更将自个儿贬低得一文不值。如今更步步逼迫,翻出了自己过去的丑事,想要侵占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甚至于更欲图将自个儿毁了去,让自己一无所有。 如此种种,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恼,如何不怨? 如今她被人算计,落入圈套,这一切都是百里策的错,是百里策过于可恨。 百里策应该死,必须得死。 百里策退后一步,眼里心里俱是厌憎,在他瞧来,苏颖已经是疯掉了。 任是苏颖再有什么绝色之姿,可当两个人是同一个笼子的野兽,那么只会在意对方的狠辣,而不会去关注那皮毛是否美丽了。 正因为苏颖疯掉了,所以此时此刻苏颖才会动手杀人,全然癫狂,说不定还会攻击自己,做出什么所谓同归于尽之事。 该死,他虽有心猎艷,却绝不乐意因此送命。便算苏颖这等姿容,也是决计不配让他送命。 百里策虽贪花好色,可是到底上过战场,酒色之气虽然摧残了这位宣王殿下的身子,可是骨子里面到底还是残存了那么几许浅浅的敏锐直觉。而这样子的直觉,让百里策发觉苏颖是十分危险。他甚至能从苏颖身上,感觉到了那么一缕淡淡的狠戾杀意了。 而那流苏之后一双眸子,此时此刻却浮起了淡淡的讽刺之色。 铁笼之中的两头野兽,如今需要吃掉对方才能活下去。元月砂虽然还没有看到最后,却已然是知晓了胜负。苏颖虽然是女子,可是这一局赢的却是苏颖。 百里策虽还算狡诈,可是苏颖心计却是更加狠辣。毕竟百里策打小养于富贵之家,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可不似苏颖这般,身份卑微,吃过了许多苦头。 嗤的一声,竟是苏颖狠狠一撕,将自个儿那一片罗裙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方才百里策动手动脚,苏颖已然是有些个衣衫凌乱,可苏颖还嫌不够。她手狠狠一扯,竟然是狠狠将梳得好好髮髻这样儿扯毁了去。 几许乱糟糟的头髮,散在了苏颖的脸颊边,更衬托苏颖绝美的脸蛋,不自禁的流转了缕缕浓浓的狠意。 旋即,苏颖伸手,掌心多了一枚寒光闪闪的匕首。 她死死的捏着这枚匕首,冷锐无比的盯住了百里策,眼底流转了缕缕的狠意。 百里策面色一寒,剑也是出鞘。 然而苏颖并没有攻击百里策,而是回手一挥,生生的在身上割破了一道口子,一连串的血珠轻轻的滴落。 苏颖那绝美的脸蛋之上蓦然流转了泫然欲泣之色,盈盈的红唇却发出了惊惶的叫声:「救命,来人啊,救命,宣王殿下要杀了我,要杀了我啊。」 百里策脑子轰然一炸,他原本虽然是吃惊,可谈不上如何畏惧。毕竟就算是被人撞破了,左右也不过是件风流韵事。百里策那探花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了。百里策自然也是无所谓,那心里面也是谈不上如何的在意。吃亏的是苏颖,坏了名声,也只能委身来宣王府做妾。 可却也是断断没想到,苏颖居然杀人,他都怔住了。 如今,苏颖居然是这样子说。 苏颖却提着裙摆,匆匆冲出了罗帐。 手臂之上的伤口,虽然是痛楚难耐,可是苏颖竟似浑然不觉,任由那一滴滴的鲜血,滴落在了罗裙之上。 此时此刻,周皇后已然走到了罗帐前了,自然也是听到了苏颖的唿救之声了。 周皇后怔了怔,旋即心里面凉了凉。 怎么不是元月砂,什么是苏颖? 不是这样子的,这罗帐之中应该是元月砂,正合该和百里策颠龙倒凤。 如今这些个人来了,正好揭破了元月砂的荒唐丑事,让元月砂就此声名扫地。 不该是苏颖的,苏颖怎么会在这儿。 苏颖已经扑出来,在周皇后跟前哭泣:「娘娘,娘娘,你来了,你可算来了。皇后娘娘,宣王殿下逼奸不遂,扯破我衣衫,要毁我清白。我不肯听从,取出匕首抵御,好护住清白。可是宣王却夺了我匕首,居然是要就这样子,将我生生杀死了。求娘娘为我做主!求娘娘救下颖儿啊!」 在场的女子,都是一愕,尤其是李惠雪,嘴唇张开都是合不拢嘴。 毕竟她们心里面,都已经笃定,这里面的是元月砂,怎么倒是跑出了个苏颖出来。 苏樱更是面色阵阵发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毕竟苏颖在她心下,可谓是仙子一般出挑,苏颖总是很是优雅,风姿可人的。 可是如今,苏颖却是如此狼狈,衣衫凌乱,露出了肌肤,手臂受伤,甚至声声哭泣。 平时宛如仙子一般的苏颖,又几时会流露出这般窘迫的情态? 苏樱脑子都被弄得有些个煳涂了。 怎么苏颖居然是会从这罗帐之中出来,还如此狼狈,这可是会损及苏颖的清誉啊。 苏颖也是留意到了众人那种种目光,自然也感受到,有些目光之中蕴含了恶意,甚至也是有几分幸灾乐祸。她何尝不知晓,自己平素那般耀眼,一旦有几许瑕疵,自然也是有许多贱人等着瞧自己的笑话。 而苏颖素来也是爱惜羽毛,极努力的经营自己在人前的形象。 此时此刻,她自然也是极难受,极羞愤。 可是没有法子,两害权衡取其轻,自己若要脱身,自然免不得要出丑。 想到了这儿,苏颖内心之中怒火也是不觉更加浓郁了。 她恼恨百里策这个匹夫,贪花好色,如此相待自己,轻慢欺辱。而且百里策还如此愚笨,精于算计,惹得自个儿居然是落入圈套。 却也是不得不壁虎断尾,壮士断臂。 此时此刻,苏颖只恨不得将百里策狠狠撕碎了,方才能消自个儿内心之中的心头之恨。 而苏颖眼角余光流转,她看到了周皇后,更想不到宣德帝也是来了。 想到了这儿,苏颖的心也是不觉凉了凉。 这幕后算计的人,可是当真是阴狠绵密的手段,好生可怖的心思,好大的手笔。 所以自己更是要生生打起那精神,将自个儿从这个极可怖的漩涡之中生生摘了出去了。 苏颖越发情切:「臣女今日路过此处,原本听到了些个污人耳朵的嗓音,要轻轻避开。可是,可是却听到里面婢女唿救哭诉。原本这罗帐之中,是昭华县主的丫鬟白淑。宣王灌了药,强要白淑,白淑虽力不能拒,可是口里不从。宣王发觉臣女听见,立刻也生起了那虎狼心思,他,他觊觎我这清白身子。方才他为震慑颖儿,竟然生生将白淑勒死!」 「贱人,你胡说什么?陛下跟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百里策也是急了,提着剑怒气沖沖的现身。 他当真没想到,这贱人居然是这样子的狠,居然是有这么些个算计。她分明也是故意为之,生生想要将自个儿毁去。 「陛下跟前,你还敢提剑,还如此无礼?百里策,你欺辱我这个可怜的女子也罢了,可是没想到,你到了陛下的跟前,居然还这样子的不依不饶的,不知收敛,当真也是胆大包天。」 苏颖言语狠戾,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论。 宣德帝原本就是个多心的人,心思多疑,纵然瞧出苏颖是故意攀咬,可未必不会心中生出那么一个疙瘩。 百里策一惊,也是方才发觉,自己举止,分明也是有所逾越冒犯。只恐怕,宣德帝的心中,必定也是会十分不悦不快的。百里策回过神来,回剑入鞘,赶紧请罪:「陛下,是微臣煳涂,居然是一时不慎,在你面前无礼。只因为这贱人实在可恨,颠倒黑白,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分明就是这贱人为杀人灭口,除掉白淑,以全名声。她一个苏家养女,出身污秽,对我投怀送抱,让我怒斥一番。白淑偶尔窥见,却想不到这狠毒女子居然是先下手灭口,她动手勒死了白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攻诟,却让在场之人,面色都是不由得渐渐变了,都是忍不住极为吃惊。难道,还当真死人了? 这死的人还是元月砂的丫鬟。 苏颖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儿,泫然欲泣,仿佛生生气坏了。 她伸出手,死死的按住了胸口:「宣王殿下总归是龙胤皇族,怎可如此无耻,说出了这样子颠倒是非黑白的话儿。阿颖听你如此言语,简直不知晓如何自处!分明,分明是你,我,我哪里会杀人。你,你污衊于我。」 苏颖似是气坏了,说话也是不觉结结巴巴,气得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然而她生气的样儿,却仍是极美的,好看的好似一副话儿,真是让人觉得格外楚楚。 苏颖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表情,描摹自己的容颜。她自然是知晓,脸部做出什么样子的动作,才能让自个儿显得是更加的美丽动人。 便是要哭,也要哭得极为好看。 他们两人纵然是各执一词,可是众人听了,那心尖天平,却也是不自禁的偏向了苏颖了。 要说苏颖水性,和谁有些个私通勾当,纵然苏颖平时再和仙子也似,别人也不会觉得不可能。 可是如今,若说苏颖这个怯生生的美人儿杀人,却终究不足以取信于人。 如此一个极娇美的可人儿,谁能相信,苏颖会亲自动手弄死一个白淑? 反而是百里策,方才脸颊蕴含了一缕杀意,甚是兇狠。 正在此刻,一道娇美女子嗓音却也是响起:「臣女见过陛下和娘娘,怎么各位,今日怎么却来月砂的罗帐跟前。」 元月砂言语盈盈,如此柔柔而来,甚是娇柔可人。 原本云里雾里的周皇后,如今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一脸不可置信。 元月砂一身整整齐齐,坦坦荡荡的,面色却也是十分平静。 而这样子整齐的元月砂,却是周皇后决计不想看到的。 为什么?为什么居然会是这样儿? 原本元月砂应当十分悽惨,极为落魄,令人觉得十分可笑的呀。 可是如今,元月砂从头到脚,却偏生是整整齐齐的,简直是出乎周皇后的意料之外。 便是跪在了地上的苏颖,也是极为恼恨的抬起头来。 此刻淡然的元月砂,让苏颖十分恼怒。为什么自己如今一身悽惨,可是元月砂却是偏偏干干净净的呢?苏颖简直也是掩不住心中的嫉妒,要是如今,这般狼狈的人是元月砂就好了。 ------题外话------ 各位亲们新年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都要开开心心啊 这个月要结束了,水灵也很开心,貌似这个月是月票奇蹟之月,水灵来潇湘这么久,本月的五百多张,是月票最多的一个月,很惊喜,谢谢各位投票的亲啦
190 指证百里策 苏颖那一双眸子,却也好似流转了一缕恨意。 可是她却也是禁不住慢慢的扣紧了自个儿的手掌,让指甲生生的在掌心掐出了一缕锐痛。而她却也是生生压下了胸口翻腾的恨意。 毕竟如今,元月砂还是在其次,最要紧的则是轻轻的将自己摘了去。 她手臂之上染满了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衫。 那些男子瞧见了苏颖,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怜惜之色。 苏颖这样儿的绝色加热,受了几分伤损,谁瞧着都是会心中一柔。 苏颖更是禁不住生生哭诉:「纵然我是煳涂,勾搭宣王,为什么要挑昭华县主的罗帐。我,我怎么会杀人?宣王是个武将,我怎么能当着他面前杀人?宣王殿下,你为什么冤枉我呀,为什么呀?」 她如此哭诉,哭诉得好似喘不过气来了,更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元月砂却是冷眼旁观,唇角轻轻的翘了翘,别看苏颖哭得如何的难受,可是这该说的话儿,可都是说了。这个苏颖,可是当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苏颖虽然是泪水盈盈,可是该说的话却也是没见落下。 百里策瞠目结舌,一阵恼怒,可是心里面除了恼恨,还有一缕说不出的困惑。 苏颖的把柄,还死死的拿捏在自己手中,她便不惧,自己轻轻一句话,便让她那极污秽不堪的过去,沦为京城笑柄。 苏颖更是连消带打,手腕厉害:「宣王一直污衊颖儿,说说我是个贱种,出身必定是有些个问题。说我若不顺,便让我名声扫地。还说了许多,无凭无据的污衊言语。我一点不理睬,可怜白淑却被他拿来杀来立威。只因我苏颖是苏家养女,不死正正经经的苏家嫡出血脉,他便素来轻贱于我,打心眼里瞧不上我的。纵然阿颖让自己成为了这京城第一美人儿,可是,可是却仍是宣王眼中低贱之人。」 一番控诉,情致悲切,倒是让苏颖面上顿时染上了一层凄艷之色,分外决绝。 苏颖眼角,却也是不自禁的蕴含了缕缕悲愤。 不错,她是苏家养女,正因为如此,任是她如何的优秀,只恐怕也是少不得有人说嘴。 这原本是苏颖一桩短处,平素苏颖也是极为忌惮别人提及提及这桩事情的。可是如今,苏颖却自揭伤疤,将那伤口竟似生生的挖得跟鲜血淋漓。而苏颖面颊之上,更是禁不住流转了缕缕的恨色。 这样子的自揭伤疤,就好似在自个儿的手臂之上,那狠心自残一般。 若不将自己的痛楚生生挖透,又何以足以将百里策狠狠的践踏在足底之下,生生用这片尸骸托着自个儿跳出陷阱。 百里策冷怒:「惺惺作态,你本非苏家嫡女,出身卑贱,来歷不明,手腕更是狠辣。陛下,苏家嫡女苏锦雀,只恐便是死在了此女手中。不止如此,此女还与海陵郡的逆贼有所勾结。臣怀疑她来歷不清不楚,臣觉得她——」 苏颖会摘,难道他百里策就不会说话儿了?此时此刻,百里策也是不肯干休,生生将那一盆盆的污水泼在了苏颖的身上。 他有了主意,干脆指证苏颖是海陵的逆贼,心狠手辣,欲图报復。 正因为自己没有善待苏叶萱,所以苏颖居然也是做出了这样儿的狠戾之事,可不就是要污自己入罪,为苏叶萱报仇? 而他也是分明知晓,宣德帝是最憎恶逆贼的。 然而这许许多多的言语还未说完,却听着宣德帝厉声呵斥:「你给我住口!」 宣德帝面色寒了寒,流转了一缕极为浓郁的阴郁。 显然,宣德帝也是被百里策惹怒了,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蕴含了浓浓的恼怒之色。 宣德帝素来也是并不如何介意臣子私德,然则百里策如今却终究令宣德帝生恼。 百里策实在也是太过于大胆了,他贪花好色也罢了,居然在秋猎之会上,做出了这样子的勾当。 这简直是不知廉耻,令人生恼。 从前宣德帝虽百里策虽然谈不上如何喜欢,可是也是说不上如何的厌恶。 百里策倒也是有几分聪明,而且好色过于贪权,留着也好。 可是如今,宣德帝眼中却也是流转了浓郁的厌憎。 而这样子的厌憎,却也是并不仅仅因为今日百里策的荒唐,而是这段日子,对百里策种种浓郁厌恶的积累。从赫连清开始,宣王府闹出的层出不穷的丑事,已然是消耗了宣德帝内心之中对于百里策微弱的好感,反而让那么些个厌恶日积月累,不知不觉,已然厌憎日深。 而宣德帝的呵斥,却也好似一盆凉水,生生的将百里策从头凉到了脚。 百里策好似忽而从一场梦中醒过来,这才察觉到了自己处境的不妙。 他目光轻轻的扫了过去,发现了在场所有的人,眼睛里面都是蕴含了浓郁的怀疑。而这样子的怀疑,却并不是针对苏颖,而是尽数冲着自个儿前来的。 倘若苏颖没有手臂受伤,没有自揭伤疤,没有如此哭诉,先入为主。也许,百里策的那么些个言语,还会引起别人心中对苏颖的几许狐疑。然而如今,百里策的所言所语,却无人相信,令人难以置信。 苏锦雀?那不是因为百里策而死的苏家情痴?和苏颖这位娇滴滴的美人有什么关系? 百里策方才还是淡然的,毕竟就算被人抓姦,也许自己非但不会有什么坏处,反而会多一位极美丽的小妾。可是如今,他终于清醒了,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危险。擅自害死一个宫婢,纵然对于王爷而言,这谈不上是个死罪,可是玷污了皇族秋猎,这罪也是绝对不会轻。自己的处境,也是极为堪忧。 百里策顿时咚的跪在了地上,言语切切:「陛下,臣,臣是无辜的。」 他一时之间,也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只知道依照宣德帝的性子,至少宣德帝更偏爱柔顺听话的臣子一些。 百里策心中仍然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可置信,怎么就沦为如此处境? 难道要他堂堂王爷,被问罪,甚至被徒刑? 决计不可以的,绝对不行! 苏颖根本就是个故意的,这个女人是条毒蛇,她原本没有必要杀死白淑,可是苏颖仍然是这样子做了。除了所谓的灭口,这蛇蝎女子就是想着对付自己,想要自己去死! 可恶,自己却也是决计不能,顺了苏颖之意。倘若这一次自己能够脱困,他必定要将苏颖碎尸万段!这天底下姓苏的女子,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不是水性杨花,就是心狠手辣。 宣德帝心思起伏,一时之间却也是迟疑未决。 正在此刻,却也是有那侍卫回禀:「陛下,白淑的尸首,当真是发觉在这软帐之中。衣衫凌乱,而且,还是被人死死勒死的。」 那侍卫这般说了,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扫了百里策一眼。 想来在这侍卫眼中,这一切也必定是百里策所作所为,辣手摧花,心狠手辣。 元月砂好似极为吃惊,轻轻的啊了一声:「白淑可是皇后赐来的宫婢,虽然是跟我日子没多久,却也总算还算得上是殷勤,侍候得也还算是很周到。她年纪轻轻的,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子死了呢?」 别人听元月砂这样子说,会觉得白淑毕竟是元月砂的奴婢,侍候元月砂的。如今就这样子死了,元月砂自然也是要说几句话儿,这也不奇怪。便是心计深的,也只会觉得,元月砂言下之意,便是说白淑跟随她日子还浅,谈不上是心腹,就算白淑做出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那也是和元月砂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是周皇后却并不这么想,周皇后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缕缕的寒意。 那婢女是宫中出身,又是陛下赐给元月砂的。为什么元月砂别的不说,却也是说白淑是皇后娘娘赐给自己的。今日的事情,别的人也还罢了,可是周皇后却也是怎么就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倘若这一切都是元月砂算计,避开了自己的危及,反而设计了百里策和苏颖,那么周皇后可真是不寒而慄。 可是元月砂小小年纪,在京城之中根基稍浅,就算是有几分聪明,便能设计出如此之事? 若当真是元月砂设计的,那么元月砂的心计,简直是令周皇后不寒而慄。 周皇后也是不由自主的,扫向了元月砂。 元月砂却忽而对周皇后微微一笑,笑容极好看,一双眸子灿如星子。 这龙胤京城,也是极少会有这样子的眼神了。 周皇后不觉打了个寒颤,不寒而慄。 她瞧着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生出了那么一缕莫名的惧意。 而此时此刻,百里策也一副惶恐茫然之态:「陛下,白淑当真不是我所杀的啊。」 百里策这么说,也是不知晓宣德帝信还是不信。只不过,纵然是如此,纵然宣德帝认定,白淑是自己害死的。可是如今,他应该知晓,自己这个宣王是何等的诚惶诚恐,生怕招惹宣德帝生气动怒。宣德帝总该认为,自己是个无比恭顺的臣子。宣德帝更应该认为,自己堂堂王爷,不能被区区一个宫婢之死而这般就毁了去了。 百里策虽然贪花好色,可是到底不傻。 而跪在地上的苏颖,那一派凄艷欲绝之中,却也是蕴含了浓郁的恨意。 她本来心胸已然是极为狭小,如今一颗心更是恼恨到了极点了。 今日自己就算斗赢了百里策,可那也是拼着伤及自身,两败俱伤的可怕法子。事到如今,她纵然斗赢了百里策,可是也是后患无穷。那些自己原本让京城贵族淡忘了的东西,如今却又会让人再次联想起来。比如,自己这个美丽的女子,并非是苏家的嫡女,只不过是区区养女罢了,甚至算不得如何的光彩。 百里策要翻她底蕴,毁她清白,如今更逼着她自伤其身? 她如何能容百里策活着? 区区徒刑,难消苏颖内心之中心头憎恨。更何况,苏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晓,百里策那狠辣无耻的手腕。若有翻身机会,只恐怕百里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毁去她苏颖,让她苏颖一无所有,生生被就此撕碎。 苏颖这样子想着,下意识间,却也是禁不住想要去抚摸头上的髮钗。 髮钗是尖锐的,她自然不可能用这枚髮钗当众刺死百里策,可是这种尖锐的髮钗,却有着别的妙用。 她可以哭诉自己卑贱之躯,就算被人羞辱,那也是自找的,断然不好逼迫陛下处置一个龙胤王爷。然后,自己再捏着这枚髮钗当众自尽。当然,这所谓的自尽,也不会真要了自己的性命。苏颖这枚髮钗,会极为巧妙,又好似刚刚好的那样子,刺透了心口附近的某个位置。就算会流一些血,可是却也是不会死的。 可是这样子一来,这样所谓的自杀,却也是顿时会将百里策推到了那等风口浪尖! 就算是宣德帝,处置也是会更狠戾一下。 百里策啊百里策,怪你怪,你觊觎美人儿,却挑错了对象,不该挑到了自个儿的头上。 既然是如此,那么也活该让自个儿当做了踏脚石,狠狠的踩在了足下,一点一点的,恨不得生生撕碎。 这么想着,苏颖也是下意识间,去摸索头上的髮钗。 然而人群之中,却也还有另外一双充满憎恶的眼睛,那双眸子是美丽的,可是那份柔顺之中却也是蕴含了浓浓的怨毒。仿佛这双眸子,平日里的柔顺并非真的,反而是流转了森森的狠意。 杜清姿想着,也许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她蓦然咚的一下,跪了下来,清脆说道:「不错,陛下,宣王确实也是德行不修,狼心狗肺,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杜清姿这么一跪,在场所有的人都是惊了惊。 这又关这杜家养女什么事情? 京城之中也是没什么秘密,杜清姿乃是宣王新宠,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如今百里策这位新宠,居然是忽而就跪下来,如此诅咒百里策。 元月砂却盯住了苏颖,苏颖运气很好,她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而自己却也是不知晓。偏生今日,那些对付百里策的手段,是元月砂早就安排好了的。 苏颖毁掉了百里策的名声,如此正好顺水推舟。 这仿若是老天营造的机会,让着百里策去死。 不过,这份运气也不见得永远就属于苏颖的了。 在自己盯上苏颖时候,苏颖也是没什么好运气了,她会去配今日死去的百里策的,很快! 百里策蓦然冷笑:「好一个杜清姿,本王早就跟你说个清楚,至多纳你为妾,却也是绝对不会娶你为妻。纵然如今,本王声名狼藉,却也不是你区区一个卑贱养女可以趁机攀附的。」 百里策这般说着,眼底更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极为浓郁的狠色。 他虽然不知晓杜清姿欲图说什么,然而这贱婢这个时候开口,终究不会是很么好话。既然是如此,百里策自然是先发制人,不容杜清姿将话儿给说出口。杜清姿便算说什么,那么也是不甘心,争风吃醋失败之后的无稽之谈。 然而杜清姿却容色悲切:「王爷,阿姿只愿做你丫鬟,连妾都不敢高攀,那里你救下阿姿,阿姿便是心仪于你,一颗心之中却也是只有你了。故而纵然你做了些个恶毒之事,我也便是尽力为了你遮掩隐匿。可是阿姿想来想去,这件事情却也是不能隐瞒了。」 「陛下!百里策为了早日成为了宣王,居然是亲手毒死了自己的父亲,也就是从前的老宣王!」
191 毁去百里策 杜清姿一言既出,在场众人都不觉惊呆了。 毕竟,谁也是没想到,杜清姿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一番话出来。 弒父,那可是重罪,谁也是没想到,杜清姿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一番话儿。 便是宣德帝,面色也是变了。 若当真是弒父,那可是决计不能含煳过去的重罪! 可是百里策虽然是荒唐了些,却难道当真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百里策也是怔住了,蓦然颤声说道:「杜清姿,你胡说什么?你可知晓,胡乱攀诬皇亲,可是重罪!」 这个杜清姿,可是疯了?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出来。 然而百里策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有个声音在叫嚣,也许杜清姿没有疯。非但没有疯,还是刻意算计自己的。而这份算计之心,可当真是厉害得紧。 可他那极为狠戾的样儿,落在了别人的眼中,却仿佛是有了另外的意思。 百里策这极恼怒的样儿,倒好似恼羞成怒,被人揭破了什么,故而如此叫嚷,十分愤怒。 毕竟一个人倘若被人怀疑不信,那么他的每一个举动,无疑便是有了别样的含义了。 百里策如今,便是别人心中极有罪的人。 杜清姿心忖,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了。 由着苏颖毁去了百里策的名声,由着众人正十分见疑百里策的时候,自己哭诉百里策的丑事,这可当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这般想着时候,杜清姿却也是抬起头,却也是一脸极悲切之色:「宣王,事到如今,你,你就认了吧,又何苦如此含煳?你因为宣王府的丑事被抖出来,故而恨透了清夫人,竟生生将清夫人折辱至死。实则清夫人好歹也是你的枕边人,服侍了你这么多年了,你怎可如此狠心,生生眼见她经受酷刑而死?宣王,你确实薄情啊。你觉得宣王府名声被毁,可是你心里面,最要紧的却是宣王的爵位。你觉得你渐渐失去了圣眷,倘若老宣王隔些日子再死,日子一久,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你便不能承爵。况且,老宣王名声也是没了,多留一日,也是让宣王府多一日耻辱——」 百里策已经忍不住呵斥怒骂:「你住口!你住口!」 他那一双眸子之中,燃烧着浓浓的怒火,可谓是恨透了。 不错,杜清姿说的话儿,所说的那些个念头,是曾经在百里策的脑海之中浮起过的。可是那些,也不过是些个极隐秘极污秽的念头,在脑海之中轻盈的翻腾而过,并没有宣之于口。老宣王轻浮,所以才弄出一个赫连清。他行事污秽,才招惹了宣王府的种种恶名。甚至于自己小时候,老宣王便是忙着问道修仙,从来没一刻,将心思放在了妻儿身上。 可是这些念头,那也不过是想一想。那些想法,也不过是些个不打紧的心思。 从头到尾,他也没想过亲手弒父的。 只不过老宣王身亡之时,他那内心之中,确实也是浮起过一缕淡淡的窃喜。 老宣王死了,他觉得死得好。 可是老宣王的死,却也是和自个儿没什么关系。 杜清姿胡言乱语,可是别的人,为什么居然好似听信了这样子的话,眼神之中居然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狐疑? 这个贱婢,这个贱婢! 她怎么敢说出这样子的弥天大谎,加以污衊? 可是杜清姿却振振有词:「若陛下不信,大可打开棺材,检验尸首。老宣王是,是被人睡梦中捂住了口鼻,气绝身亡。至于妾身,妾身如此卑贱,便算是死了,也是毫无怨由。」 百里策背后一凉,不觉冷汗津津,他厉声说道:「贱婢,究竟是谁让人砌词污衊。」 百里策俊秀的脸颊之上,一双眸子却不觉光彩灼灼,竟好似要喷出火来了。 事到如今,他可算是明白了,这个在自己失意时候委身自己的杜清姿,这个服侍得无微不至的可人儿,竟似是别人刻意安排,是那么一枚精心算计的棋子。 百里策厉声呵斥:「你可知晓,污衊皇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罪过?别人要将你挖眼断手,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百里策厉声诅咒呵斥,可杜清姿却容光楚楚,泪水盈盈,和百里策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两相比较,也使得人不禁对杜清姿生出了几许的同情。 百里策出语要挟,是因为他心已经是乱了,他不敢细思。不错自己是没有对老宣王下手,可是,可是也许老宣王当真不是病死,而是被人生生弄死的。到时候若是验尸,还不知晓会验出什么。若是验出什么,自己如何说得清楚?这些念头,百里策是匆匆想到了,可是不愿也不敢去想。 倘若是真,如此不明不白,难以分辨,他又应当如何自处? 杜清姿垂下头,一双眸子幽意深深,那莹润的水意之间,却也是竟似生生添了几许森森恨意。 而她却怯生生柔语:「妾身已然是宣王的人,原本心中煳涂,也为因这私情,为宣王相隐。然而如今,妾身这些话儿如鲠在喉,不得不言。宣王如此对待父亲,焉能对陛下尽忠?他身居高位,必定是会害别的许多人。」 苏颖听了,也是怔了怔。这杜清姿看似怯弱,却也是绝非寻常女子。 这样子言语,可谓也是极狠的,可当真是点中了宣德帝最忌讳的事儿。 一个帝王,尤其是一个多疑的帝王,最介意的,当然便是不忠二字。 而杜清姿这言语,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一个能害亲生父亲的人,又怎么会对君主尽忠? 宣德帝的脸色果真是沉了沉,无论这杜清姿因何目的,加以揭发。可倘若,百里策当真害死了自己的亲爹—— 百里策更是狂怒,蓦然抽出了剑,直向杜清姿刺了过去,宛如触及逆鳞般汹涌狂怒,恼恨之极! 今日百里策处处被掣肘,郁闷之极,此时此刻,又让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恨? 如今杜清姿的言语,仿佛是摧毁了堤坝的最后一击,让百里策大失常性,恼恨之极。 「贱人,你竟然如此加害于我!」 若是早知晓今日杜清姿会对自己做出了此等事情,他绝不会从山贼手中救下这个贱婢,甚至宁可让那些山贼将杜清姿砍成肉泥。 他一剑,却也是刺透了杜清姿的肩头,剎那间血花飞舞。 一股子的锐痛,却也是从杜清姿的肩膀轻轻的泛起,极为痛楚难受。 然而杜清姿却忍耐着这样子的痛楚,反而唇角泛起了凉丝丝的笑容。 那双眸子之中,也是不觉泛起了淡淡的凉意,寒冷若透碧的水。 恍惚间,仿若又回到了小桑村之中,那凉丝丝的池塘跟前。那是入冬的时节,池塘也是分外的寒冷,池水冷冰冰的,一双手放进去,也是会觉得冻得骨头都疼了。 而那时候,罗桑娘却被捆住了手脚,捆在了猪笼里面,被族人扛着到了池塘边。 有人略有不忍,可是更多的人却也是流露出了鄙夷之色。 杜清姿仿佛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稚嫩而悽然的嗓音:「不要扔我娘下水,不要扔她下水啊。」 那嗓音是如此的熟悉,可是分明又有说不出的陌生。 那就是小时候的自己啊,那时候自己还是个乡下小女孩儿,被乡里人唤作阿清。 那一年,她才九岁,想要扑过去救下自己的母亲,却是被大人粗鲁的扭住了手臂。 她那小胳膊被拽得生疼,小脸也被冬日寒气冻得发寒。 去年这个时候,阿清没了父亲,只留下孤儿寡母。 那时候,阿清以为自己已然是十分不幸,只因为自己没有弟弟,亲爹还没下葬,族里叔伯就盯上了她们家的田地和房子。 可是,原来这并不是最不幸的。 至少,那时候她还有个亲娘相依为命。 罗桑娘有些秀美的容貌,贤惠坚韧的性情,採桑养蚕,抽丝织布,那也是一把好手。 彼时村里面的人其实都知晓罗桑娘的贤惠,可是畏惧那几个叔伯,都敢怒不敢言。 罗桑娘闹到了族长跟前,没见有什么用,不甘心,又告到了县衙。 其实她连打官司都不懂的,只不过是拦街告状。 那一天,她拦住了一个贵人。那个贵人身份十分高贵,稍稍有了兴致,只需嘱咐了当地的县长几句话,罗桑娘家里的房子和田地就回来了。 而他那优雅的容貌,通身的气派,落在罗桑娘这等村妇眼中,那可谓惊若天人。 百里策也对着罗桑娘笑了笑,罗桑娘秀美的容貌,和不屈的性情,也是让百里策略略觉得新鲜。 村里面知道,罗桑娘是个很贞洁的妇人,那些叔伯原本还想纳了罗桑娘,却被罗桑娘婉拒。 甚至有登徒子半夜闯入罗桑娘住处,也让罗桑娘用菜刀逼出来。 甚至罗桑娘自己,在丈夫没了时候,她真心实意的认为,自个儿会守节的。 一生一世,再不会嫁人。 可是这一切,在百里策面前溃不成军。 百里策这等雅致人物,绝非小桑村之中那些村俗可比。 更何况,那时候的百里策,还那么样子的年轻,那么好看。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整个人好似会发光。 就阿清,也被百里策给迷住了,觉得百里策,好似画里面的神仙,不,比年画里面的神仙更好看。 百里策呆了六天,就离开了小桑村。 罗桑娘在村头痴痴的看着百里策离去,回头对阿清言语:「世子爷有事要离开,过一阵子,便回来接我们母女两人,带着我们离开小桑村。我做奴婢,一生一世侍候他。」 阿清记得母亲说的时候,双颊泛着红晕,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一枚蝴蝶玉坠子。 九岁的阿清,虽然曾因为百里策的皮相有过一丝好感,可是那一刻内心却只有迷茫。 三个月后,百里策并无音讯,罗桑娘肚子却显得大了些。 阿清偷了些红花,可是罗桑娘却不肯喝下去。 在罗桑娘心里面,百里策是神仙,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曾经得到的那几日,是此生偷来的无上福气。如今有了百里策的骨肉,那可是罗桑娘极渴望的东西。 她捨不得落了这个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秋天叶子黄了,冬天叶子落了。 饶是如此,百里策却也是仍然没有音讯。他甚至没派给下人过来,捎带几句话,给罗桑娘写几个字。 什么都没有啊,什么都是空的。 而罗桑娘不贞之事,却已然是遮掩不住了。 村里人将罗桑娘抓起来,要将她沉塘。 一年多前,虽然罗桑娘被人欺辱,可仍然是有人同情她的。 然而如今,那些村民一个个脸上都是充满了厌憎。只因为在他们的心中,罗桑娘就是个无耻的狐媚子。 「沉塘!」族长的嗓音好似惊雷一样,就在阿清的耳边响起来,好似雷炸了一样。 阿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挣脱出来。 她扑向了自己的母亲,义无反顾。 罗桑娘被捆住了,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里面流转了极为浓郁的惶恐,而她的肚腹分明也是拢起的,她是个双身子。 而罗桑娘的嘴也是被布条生生给缠住了,呜呜的叫着,话儿也是说不出来。 阿清奋力将手抓住了猪笼里面罗桑娘的手,娘的手真的好冰好冷啊。 然而下一刻,塞了石头的猪笼却也是坠入了水中,娘的身躯一下子没入水中,连脸蛋都是模煳住了。 巨大的坠力分开了母女两人的手,她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亲人这样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水花一扑,却也是浇得阿清满头满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清尖锐的叫着,要淌入水中。 那一刻,她险些真要与亲娘死在一处了。 若不是邻家的小郑哥哥死死的拽住了自己,也许,那一天阿清也就死掉了。 她炽热的泪水,和冰凉的池水融合在一道,分不出是水还是泪。 而阿清的手中,却仍然是死死的拽着一枚物件儿。 那时候,自个儿抓住了母亲的手,罗桑娘被捆住的手中,还死死抓住一件冷冰冰的硬物。 当女儿抓住了罗桑娘的手掌时候,罗桑娘就将这物件儿塞在了阿清的手中。 旋即罗桑娘推开了女儿,免得阿清被带下水去。 阿清将母亲最后塞在自己手里面的东西捏得很紧,很紧! 那是百里策塞给罗桑娘的蝴蝶玉佩! 她发了高烧,是小郑哥哥照顾自己,熬粥买药。 然而,老天爷不会因为自己没了亲娘,就会对她阿清有几分的眷顾。相反,她的人生却更加可怕了。 那些田地,还有自家的屋子,都是被占了去。 九岁的阿清,失去了所有能够保护她的人。 她生着病,也被人生生拉走。想要阻止的小郑哥哥,也被人给打了。 后来她的大伯,对村里面人说什么将阿清送给远房亲戚收养。 其实,阿清只不过让人牙子卖到了青楼里面。 小时候打杂,后来又教了些琴棋书画,再然后,就卖起了皮肉。 一双玉璧千人枕,半片朱唇万人尝。 她被辗转卖了几次,离家乡很远很远了。 阿清仿若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了,唯独那枚罗桑娘临死之前塞给自己的蝴蝶玉坠,却也是仍然让阿清留在了身边。 如此过了些年头,直到那一天,她见到了小郑哥哥。 小郑哥哥也长大了,样儿虽然朴实,身板却挺拔了许多。 只一眼,阿清便是认出了他。 可他却没有认出她,小郑哥哥做了生意,和人应酬,虽然来到了青楼,可是却也是十分拘束。 他并没有留宿,也没有挑姑娘,喝了几杯酒,也就告辞了。 后来,阿清去找过小郑哥哥。 原来小郑哥哥娶妻了,妻子是同村的阿菊。阿菊很老实本分,在家里勤勤快快的,还为小郑哥哥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虽然不算多富裕,可是倒也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倘若阿清父母还在,也许这就是她未来的日子。 而阿清知道了这些,却是不想活了。 她洗了澡,换了一件整齐的衣衫,挑了一杯毒酒,欲图喝了下去自尽。 然而,就是在那一天,却有个人打断了自己的寻死。 而那个人,便是飞将军青麟! 然后,一切都是不一样了。 在海陵残余势力的运转之下,自己成为了杜家养女。在小心的蛰伏之下,她居然是有了这样子的机会,接近了百里策。 自己活着为什么,无非是为了报仇而已。 而如今,此时此刻,却已然到了人生之中最为要紧的时候。 百里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手中利刃刺中杜清姿时候,锋刃却也是不觉微微一顿。 他回过神来,悚然一惊。 自己此举,可谓是太失态了。他居然在陛下跟前动武,刺伤杜清姿。 御前伤人,可是大逆不道啊。 也是自己一时煳涂,给生生气坏了,方才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儿的煳涂事情。 一想到了这儿,任由百里策如何动怒,也好似吃了一口冰水一般,打了个激灵,就此冷静起来。 而杜清姿却死死的抿着唇瓣,牙齿将唇瓣咬破,咬出了鲜血。 她忽而张唇,无声说了两个字。 倘若能听着,却也能分辨得出,她说的两个字是母亲! 百里策自然是无意留意到这一点,纵然是留意到了,也并不知晓杜清姿这一声轻唿,究竟蕴含了什么样子的含义。 此刻百里策原意也是欲图收手,然而此刻,杜清姿却故意一挺。 纤弱双手,按住了剑柄,却用力一引,引着百里策的剑斜斜的刺入了心脏。 双手顿时被割破,鲜血直流。 落在了旁人的眼中,却是百里策要攻击杜清姿,杜清姿赤手夺白刃,然而却终究不敌。 百里策仍然狠心如斯,非得要当众刺死这柔弱女郎! 众人皆惊,想不到百里策居然是这般狠戾入骨,心狠手辣。 而他,更是大逆不道! 百里策痴痴的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杜清姿,原本娇美温柔解语花,如今却是个血人儿。 他分明感觉到,杜清姿刚才是自己寻死。 这个贱人,她为什么居然不想活了,居然肯用性命来栽赃自己? 百里策颤抖着,不觉轻轻的松开了剑柄,嗓音沙哑:「不是我——」 然而如此言语,却也是无人相信,甚至百里策自个儿都是有些说不出口,只觉得不可解释,难以置信。 百里策唇瓣,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颤抖。 杜清姿却抬起头,死死的盯住了百里策。 她宛如凝脂一般的脸蛋之上,染上了几颗血水珠子,一双眸子在剧痛之中,却也是不觉晦暗不明。 这一刻,杜清姿当真是要死了,却不觉想起几年前,想要寻死时候的心境。 她去找小郑哥哥,找到了阿菊。 阿菊见到自己,又是惊讶,又是畏惧:「阿清,你,你怎么来了。」 自己冷若冰霜,可是阿菊却忽而忍不住哭了,抽出手帕抹泪水珠子:「这些年,夫君走南闯北,总是想要找到你呀。阿清,阿清,你们青梅竹马,当年你娘死了,你不见了,村里面个个说你不好。可他不许,必定与人争执,挨了不少打。我,我可怜他,更是羡慕你。」 阿菊面上流转了几许惭色:「他肯稍稍理睬我,因为,因为我也记挂你。咱们两个,原本是手帕交,原本就交好。我也担心你,记挂里。整个村子里面,只有我能和他说说话。」 她蓦然死死的抓住了阿清的手臂:「他年纪大了,原本不肯成婚,非得要念着你,心心念念的要娶你。可他亲娘生了病,要死了,闹着要他娶妻,而你又这么多年没有音讯。他娶了我,不过是我稍稍和他熟悉些。」 而自己却一把狠狠推开了阿菊,冷言冷语:「这么些年,他待你好还是不好。」 她瞧着阿菊说不出话来,大约纵然是面对自己,也说不出小郑哥哥待她不好的话儿。若待她不好,怎么会让阿菊生出一双儿女。 小时候,两个小孩子在村头的槐树下一块儿说话,拉拉手,唱着歌回家里面。那时候彼此心里面只有对方一个,可是现在,心里面添了别的人,就不会跟过去一样了,绝对不能了。 她一巴掌朝着阿菊打过去:「你这个贱人,惺惺作态,瞧着小郑哥哥喜欢我,你就故意想我,然后接近他,再让他娶了你。他是喜欢你的,因为你借着我,让他待你好。否则他纵然娶了别人,感情也不会这么深,不会这么好。你好得意,抢了人家东西,阿菊,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要抢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剩下的唯一东西。」 「你这个贱人,贱人!」 这么些年,她混迹于烟花之地,早学会了争风吃醋,尖酸刻薄,与人相争。 阿菊没有还手,只泪水盈盈:「阿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夫君他重情重义,才,才可怜了我。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从来没有。你那时候的髮钗,他现在都留着,那木头做的,他亲手做的。你被扯走那天落在地上的,他便一直留着。这些年来,他给我买金的玉的,可还是会瞧着这枚木钗流泪水。」 而这时候,阿菊生的儿子照儿扑过来,年纪还小,却知道疼娘了。 他对阿清又踢又打:「坏女人,坏女人,不许你欺辱我娘!」 阿菊尖声说道:「照儿,你快住手,快住手呀!」 阿清却忽而转身,转身瞬间,她却泪流满脸,却忽而想到了死。 如今,杜清姿将要死了,蓦然脸颊垂落了盈盈泪水,似要洗去脸颊之上的血污。 元月砂眼睛眨都不眨,盯着眼前一幕,眼前的杜清姿,像一朵娇艷无比的血色花朵。 她想起了之前和杜清姿暗中见面时候的场景。 「待我指证百里策,便想个法子激怒百里策,寻个机会让自个儿死在了百里策受伤。妾身死了,百里策才会万劫不復。」 杜清姿说的是自己的死,可是那容色竟似如此的淡漠。 仿若,她议论的生死,并非源于自己,而是来自于别的人。 元月砂那时候却轻皱眉头:「不错,我是救下你的性命,让你为我所用。只是,却并非让你以死污衊,海陵之人,不会做出如此凉薄之事。」 杜清姿却轻轻淡淡的说道:「是我自己想要死的,死了也是很好很好。」 元月砂静静的瞧着杜清姿,没有言语。 而杜清姿明白元月砂的沉默,却也是禁不住蓦然浮起了些许的挫败之感,艰涩开口:「因为,因为——」 当时杜清姿的言语,却也是迴荡在元月砂的耳边。 「我虽恨透了阿菊,口口声声指责她抢了我的东西。她若当真是我口中贱人那可多好,可她,并不是那样子的人。阿菊,阿菊,我恨透她了,真的好恨她呀。我想要她死,我要她一双儿女死,我要夺回小郑哥哥。将军,有时候,我自己也十分害怕自己。扪心自问,好奇自个儿究竟是何等恶魔。我这一生,已经毁去太多,不乐意自己恶念缠身,连这最后一点东西,却生生毁去在自己手上。可我若活着,终究见不着自个儿一身污秽,偏生瞧着别人过着属于我的开心幸福日子。」 「我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我只想去死。」 然后,如今杜清姿可当真是要死了。 杜清姿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抬起头来,她浑身是血,却也是不觉颤抖着,举起了手。 那染血的手掌,却死死的抓着一枚蝴蝶玉坠子。 一如当年,九岁的小女孩,从亡母手中接过这冷冰冰的玉坠子。 这是她的亲娘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杜清姿颤声着低语:「殿下,殿下,妾身并不怪你狠辣,妾身并不是真心出卖你的。」 「这,这枚玉坠子,蝴蝶玉坠子,是,是殿下送给我的订情之物。殿下你许过我的,要带我离开——」 那时候,我娘等着你呀,从春天等到了秋天,再到了寒冷的冬日。 她不知晓,百里策可还会记得,当年那个村妇,满怀感激与崇拜的信任。 杜清姿失血过多,眼神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个模煳了。 恍恍惚惚间,百里策又是当年那个年轻而肆意的华美少年。 比年画上面的神仙都要好看。 她只盼望百里策还记得,至少百里策知晓,他遭遇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又为什么会如此发狠,不要命的来污衊百里策。 百里策也会知晓,自己因何有此报应。 就算罗桑娘的爱,在百里策的眼里,微弱尘埃,可终究还记得这枚尘埃。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听到了百里策极尖锐又恼恨嗓音:「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枚玉坠根本不是本王所有,几时又给了你了?死到临头,你仍然是胡说八道。杜清姿,究竟是谁指使你的,你还是快些招认。否则,你纵然死了,家里人也是加以株连。」 他根本忘记了那个一时兴起勾搭的罗桑娘,脑子里面一点记忆都没有。 那个死去女人死死抓住在手里面的玉坠子,不过是百里策随意扔过去的可笑物件,也是不知晓哪里摘了,轻轻巧巧的扔给了罗桑娘。 然而这个没见识的村妇,却因此动了心,珍而重之的,死死的拿捏于手掌之中。 就算是快要死了,那也是拿捏在手中。 然而这个物件儿,不过是百里策一件极轻鄙甚至不必留存于记忆之中的东西。 杜清姿受伤的手,原本费力的提着那枚玉蝴蝶坠子。然而如今,杜清姿的手也似忽而就没有了力气。哐当一下,那蝴蝶坠落在了地上了,顿时也是不觉摔了个粉碎。 许是因为渐渐模煳将要失去的意识,又或许是因为泪水的模煳,杜清姿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一阵子晕眩。 生命一点一点的从杜清姿的身躯之中这般流逝而走。 她心里颤抖着,发狠的想,倘若,倘若百里策从未许下什么。 百里策虽然可恨,罗桑娘也未必就是无辜的。 可是,她犹自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听的那个墙根。 她听到了一对男女,这样子轻轻低语。 「桑娘,我是真心喜爱你的,你虽然只是个乡下女子,可是却如此与众不同。我打第一眼看到你啊,看着你跪在了尘土之中,就觉得如此美玉,岂可堕于如此污泥。你定然要顺了我,让我将你从这污泥里面拉了出来。你不可留在此处,作践自己,误了自个儿,也是误了自己的女儿。」 「我必定会回来,带你走的。」 杜清姿唇角,透出了盈盈模煳的笑容。 百里策,你既然许了人家,为什么做不到?既然做不到,还不如不许。 罗桑娘就算被村中无赖玷污了身子,也好过让百里策骗去了一颗真心。 这世间甜蜜的言语,其实是最无耻的东西。 他为什么不在主持了公道之后,就飘然而去,不沾尘埃? 区区几日的欢愉,却毁掉了罗桑娘的性命,更毁去了自己的一辈子。 百里策!今日我且死了,然后,就等着你下来。 黄泉路上,我必定也要等着,将你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下来,让你做鬼也是不得安宁。 杜清姿只觉得眼前仿若浮起了朦胧的血雾,身子摇摇欲坠。 她的脑海之中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儿,然而最后,脑海之中浮起的,却是小时候村口槐树之下,两道小小的身影。 小郑哥哥多疼自己啊,摘了梨子,捨不得吃,留给自己。 她咬了一口,推给了小郑哥哥,然后小郑哥哥也是咬了一口。 他们两个小孩子,便是相视一笑。 其实,彼时年纪还小,纵然青梅竹马,浅浅情愫,终究并非真正浓情爱意。 然后,他到底是爱上了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和和美美,一辈子都是开开心心的。 咚的一下,杜清姿的身子,就这样子的栽倒在地了,气绝身亡。 百里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道栽倒的身影,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涌动了一缕茫然。 死了?这贱人居然是死了? 大庭广众,陛下跟前,所有的人都瞧着,自己杀了杜清姿! 元月砂的脸色,却也是说不尽的漠然。 她盯着那香消玉殒的尸体,看着杜清姿一身的鲜血染染—— 蓦然,却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 杜清姿死了,死了的人可也是再也都回不来。既然是如此,杜清姿也应当是死得有些价值,有些用处。 元月砂目光轻轻的从杜清姿身上移开,却也是不觉望向了宣德帝。 宣德帝容色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阴郁,百里策已然是在他心里失宠,更不必说,百里策居然在他面前动刀杀人。 别的罪状且先不提,就指他那御前失仪之罪已然是不可轻轻饶恕。 不但元月砂盯住了宣德帝,便算是在场别的人,都盯着宣德帝。 然而百里策不是萧英,至少没有曾经萧英有用,宣德帝缓缓言语:「宣王先行软禁于府邸之中,不可外出。」 略顿了顿,宣德帝再补充言语:「至于百里策弒父之事,责令三司彻查!」
192 皇后被打 马车之上,苏颖犹自死死的捏着髮钗,任由几分凌乱的髮丝轻轻的垂过了那白玉般的凝脂脸颊。 那么一双极美的眸子,如今极为幽深,竟似不自禁的时不时闪动骇人的亮光。 她一只手,死死的攥紧了披在了身上的大红披风,而那另外一只手,却也是死死的抓紧了那枚髮钗。 她忍不住想,就在刚才,自个儿欲图将这髮钗刺入了胸口,假意自尽的。 毕竟今日苏颖为求活命,攀诬咬上了百里策,然而自个儿的身上,却不免招惹了几许的污秽。 可她若是寻死了,便是有什么,那也被鲜血洗干净了。 日后别人若胆敢说嘴这个,便是心思不良,生生要逼死自己。 虽要吃些苦头,可这原本是极高明的一招。 然而,杜清姿那贱人却抢先死了。 杜清姿当真死了,就算自己自尽,自尽而没有死,那也没什么震慑威力。说不准,别人还会说自己不是诚心去死,所以没有死成。 苏颖生生气结,这可真是珠玉在前,抢先被夺走了注意力了。 她心里发苦,就算如今百里策失去了帝心,又被软禁,以后前途堪忧,苏颖心里面也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的。 马车外边,苏暖死死的盯着这辆马车,满心关切之意,怜爱之情。 在苏暖心中,苏颖自然极好的,聪慧伶俐,美若天仙。 他心里发苦,可惜苏颖偏偏是个养女,故而却被人如此轻贱,受到了这般羞辱。 一念至此,苏暖内心的爱怜却也是禁不住更增几分。 可惜,他们虽然是兄妹,到底是男女之别,就算苏暖心中发急,那也是不好亲近安慰。 自己这个妹妹,干干净净,如仙子也似干净剔透。 这样子宛如仙子一般的人物,却被污泥所玷污,受了屈辱—— 一想到了这儿,苏暖可当真恨不得将百里策碎尸万段了。 他心中涌动了一缕烦躁和急切,嫉妒得不得了,眼前迴荡着苏颖那被撕碎的衣衫以及暴露的雪白肌肤。 百里策那个淫棍,也不知道,不知道可曾玷污了阿颖的清白。 妹妹清清白白的身子,如今却不知道还是不是干净的。今日之后,阿颖更会被满京城的人议论。 想到了这儿,苏暖的手掌却也是禁不住捏得咯咯作响。 该死!该死!为什么受辱的不是别的女人,不是那个乡下丫头元月砂,却是自己这高贵美丽的妹妹苏颖?也许,正因为颖儿太过于优秀,所以才招惹这么些个狂蜂浪蝶,无耻觊觎。 苏暖唇角,禁不住流转了一缕苦涩无奈的笑容。 那饱含担切的目光,却也是再次扫向了马车车帘。 当然此刻苏暖虽然不好陪在苏颖的身边,可是苏樱却还是在的。 姐妹情深,苏颖招惹了这样子可怕的事情,苏颖又哪能不去宽慰一二? 「那个百里策,禽兽不如,三姐姐放心,陛下一定是会处置那个百里策的。」 苏樱在一旁,愤愤不平。 只不过这样子的话,却也是不能解去苏颖内心之中的忧愁。 苏颖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一双眸子不自禁的流转了盈盈的水色。 苏樱略有些迟疑,不觉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百里策,如此无礼,连衣衫都撕破了,就不知道——」 一股子邪火顿时也是涌上了苏颖的心头,让苏颖恼恨非常,原本沉润而深邃的脸容,如今竟似生生撕开了一缕裂痕。 苏颖美眸之中染上了一层怒火:「妹妹何处此言?难道阿颖竟是那等不知羞耻的人?倘若,倘若我当真被人坏了身子,便算是力不能拒,必定也是自尽以血耻辱。又哪里会苟且偷生,忍辱活着。」 苏颖向来是待苏樱这个妹妹极温和客气的,如今疾言厉色,美眸含嗔,倒是生生有些吓坏苏樱了。 苏樱也不觉吶吶低语:「阿樱只是关心姐姐,并无其他。」 苏颖心尖儿却不觉一阵子的着恼,分明也是不觉升起了缕缕锐痛,煞是不舒坦。 苏樱向来是她捏在手里面的面团,任由她揉搓圆扁。料来,她也不是故意给自己添堵。 可苏樱这么言语,只恐是心里面当真有这样子的想法。 连苏樱都这么想了,还不知晓京城别的人如何议论。 只怕,传来传去,就说自己当真被百里策姦污了身子。 这世间的男儿,任说嘴里如何欣赏你的才情,可是实则却介意于你的清白。 就算苏颖是无心失身的,却也不似之前那般美好若玉—— 苏颖这样子想着,一双眸中却也是禁不住蕴含了缕缕的恼意。 她小心翼翼呵护着的,百般爱惜的名声,如今却是让人轻轻的毁了去了。 就好似雪白的衣衫之上,如今添了一点污垢,还是洗不去的那种。落在了雪白的衣衫之上,显得是格外的刺目。 苏颖原本也是极在意这个的,自然越发生恼。 便是平时在苏樱跟前,刻意做出的那份宽容大度,如今也是荡然无存。 那极美的面容,流转了缕缕锋锐寒意,竟似蛰伏的野兽,极美之中流转几许锋锐狠戾。 平时那一派柔美宽厚,淡然若尘,却也是荡然无存。 苏樱也似怔住了,她不自禁的为苏颖开脱。苏颖今日遇到了如此屈辱的事情,备受打击,就算不如平时温和,也是可以理解的。 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子小气,此时此刻,居然还跟姐姐计较,嫌姐姐待自个儿不够温顺。 是自己小家子气,不懂事,都这个时候了,还一颗心想着这些。 这般想着,苏樱不觉搅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她如此说服自己,却忽略了一件事实,此时此刻,她背后冷汗津津。 实则此时此刻,苏樱并不是气,而是怕。 苏颖身上散发出森森的寒意,流转了几许怒气,竟似散发出一股子极为强大的气场。全然不同平时的温良无害,苏樱在她面前,竟不自禁的生出了惧怕之心。 而苏颖自己,也是想要加以忍耐,维持住平时那宛如仙子一般温良无害的姿容。 然而饶是她素来坚韧,此刻胸中怒意也是不可遏制,难以消除。 耳边却也是听着苏樱小心翼翼的言语:「今日原本是要看那昭华县主笑话,不知怎么了,却撞见了宣王的无耻勾当。我瞧,便是皇后娘娘也是呆住了。」 苏颖宛若被泼了一头凉水,给因为灼热怒意烧起来的脑子清醒了些。 不错,那处是元月砂的罗帐,被灌药的是元月砂的宫婢。 必定是元月砂设计百里策,可是百里策却将自己给扯了进来。 闹得自己一身骚。 元月砂,原来是元月砂这个贱婢! 她仿若是自己克星,自打自己遇到元月砂便是处处不顺,然而几次接二连三的陷害元月砂,却也是并无用处。 而如今,元月砂这个贱婢,更毁去了自己清白皓雪的华美。 元月砂这个贱货,如此下贱,怎么可以让她毁去自己一切? 自个儿早应该除掉元月砂,她早应该如此的。 苏颖气得手指头轻轻发抖,嗓音反而是憋得极柔和:「是呀,昭华县主这运气也是极不错的。」 可是打今日起,元月砂的这份好运气只恐也是没有了。 元月砂让自个儿华美的裙摆染上泥污,那么自己呢,可是要生生将元月砂按在了泥污之中。 她会将元月砂一片片血肉生生撕碎,将元月砂骨头一寸寸的打断。 要让元月砂血肉尽毁,和入那泥土之中,任着自个儿狠辣践踏。 夜凉若水,折腾了整整一天,周皇后方才是昏昏沉沉,就此回宫。 她原本染了风寒,身子已然是有些个不利索了。 如今又一番折腾,云里雾里,却也是令周皇后这病更严重了些。 周皇后脸蛋之上涂抹了脂粉,却也是掩不住脸颊唇瓣所透出的淡淡病色。她原本娇艷如牡丹花儿一般的容貌,如今却也是情不自禁的,添了几许淡淡的憔悴。 周皇后情不自禁的将手帕凑到了唇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一股子酸苦的滋味,却也是顿时浮上了周皇后的心头。 今日之事,既让周皇后有些说不出的失望,又让周皇后极为茫然的。 她就是不明白了,明明好好的算计了元月砂,怎么就变成了苏颖。如今那莫名其妙的杜清姿死了,白淑也死了,百里策倒是因此获罪,被软禁于家中。 自个儿一番算计,故意设计那么多人都到了,不就是为了让人去瞧元月砂的丑态? 可惜,元月砂的丑态还未曾见到,倒是让百里策的那些烂事给倒腾出来。 百里策便是再多烂事,也是与她无甚关系的。 周皇后眼底,除了恼恨,还有股子说不出的迷茫。 元月砂不过是南府郡出身的贱丫头,从前自个儿并没有认认真真的对付她,方才让元月砂折腾到如今这个地步。便算是周氏死了,周皇后也没有当真能瞧得上这个女人。元月砂不过是有些个小聪明,是范夫人自个儿蠢了,才让元月砂这样子算计了去。 她原本以为,只需要自个稍稍认真,动动手指头,便是能让元月砂粉身碎骨。 可是如今,元月砂莫名其妙的,居然又是安然无恙,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的恼意也是更加浓郁了几分。 不会的,元月砂那乡下丫头,何等卑贱,凭什么逃出自个儿的一番算计?她不过是运气好了些,可巧撞见百里策那档子丑事,居然脱了身了。 然而实则,若等下一次,也未必便有这等极好的运气。 周皇后甚至禁不住想,可是因为这次用了那月意公主百里雪,故而沾染了晦气,乃至于竟似有些处处不顺。 这丫头,自从她出生,便是十分晦气,什么都是不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出生时候的晦气,让自己也是沾染了不顺。 好好的计划,便是生生搅和了。 不过周皇后心里虽然埋怨,到底不是那等意气用事之人。 百里雪这丫头,手段狠辣,又肯做些个下作狠毒的事情,一些个极阴损的事儿,这不得宠的公主也肯沾手去做。 百里雪虽然晦气,可是哪里能再找个这样子能干脏活的妙人儿。 周皇后心里冷哼一声,抓住了手帕,随意轻轻拂了裙摆两下。 她身为皇后,一身衣衫却也是极精巧华贵,这一套衣衫刺绣精緻,上面还点缀了几颗珍珠宝石。单单一件衣衫,也是足以彰显周皇后为人行事之矜贵。 周皇后手掌抖抖,仿佛也是拂去那原本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如此身份,如此地位,如此矜贵,有些脏事,自然是不必让自己那双矜贵的手亲自去做。 自然有些下贱胚子,有求于自己,替自个儿做些个她不屑做的脏事。 而她自个儿,仍然是清贵高华,极为动人,干干净净点尘不染。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伸出手,轻轻的转了转手指上的指甲套。 周皇后回到了自个儿的寝宫,宫女送上来一盅炖煮好了燕窝汤。 周皇后随口喝了一口燕窝汤水,润了润嗓子。 她松了了松面色,脸孔沉了沉:「瑶黄那丫头,唤她来,我有许多话儿要问。」 说到底,都是这个瑶黄,若非瑶黄口口声声,说元月砂那儿有了这样子的动静。 这区区宫婢,没闹腾清楚,便是在自个儿这里做戏,闹得个没脸。 况且瑶黄究竟是心里面不仔细,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周皇后那心里面却也是有些疙瘩。 说不准,也不是瑶黄粗心,而是这死丫头有了别的什么心思。 周皇后那面色,顿时不觉沉了沉。 她自然也是须得审问清楚,况且自己今日一肚子的火气,如今闷到了肚子里面,总是要闹腾清楚些个。 秦嬷嬷却不觉面有难色:「这个奴婢,今日,今日竟不知去了哪里。回宫时候,便已经寻不着她了。我正欲回皇后这桩事情,奴婢也是觉得这桩事情,好生不寻常。只恐怕,只恐怕——」 周皇后眼中怒火越浓,连那燕窝汤水都是吃不下去了。 只恐怕今日算计不遂,不是元月砂运气好,而是这瑶黄不够忠心。 然则元月砂不过是区区的乡下丫头,就算是有些个小聪慧,那手也是伸不到自个儿的跟前。 瑶黄也算是贴身侍候周皇后了,怎么元月砂居然就勾搭上了? 莫非,元月砂背后还另外有个厉害些的靠山? 周皇后那内心之中,却也顿生狐疑。 豫王倒是十分器重元月砂,待这娇美女郎,格外的与众不同。可难道是百里炎支持元月砂,和自己这个皇后过不去? 周皇后心里旋即也是断然否认,不会的,绝不会的。 百里炎纵然不似从前那般,需要周家的阻力了。然而周家和百里炎,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百里炎原本没必要,因为区区一个元月砂,就跟周家不对付了去。 周皇后这般心思纷乱盘算着,却听着内侍通禀,只说宣德帝来了自个儿的寝宫。 这倒是不觉惹得周皇后惊了惊,她不觉盈盈起身,娇声软语:「臣妾见过陛下。」 却又担心人在病重,姿容不美,惹得宣德帝失望。 这般想着,周皇后脸颊之上堆起了盈盈笑容,那笑容也是极好看,令人不自禁的一阵子的身心舒坦。 然而宣德帝的眼神却忽而有些幽深,言语倒是温柔和气:「皇后身在病中,我也是担切,如今也是不免来瞧你一眼,不知晓你身子如何了。」 宣德帝如今眼神之中的异样,周皇后却未曾察觉。她听着宣德帝言语之中的宠爱之意,顿时也是垂下了头去,双颊不自禁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娇红:「陛下对臣妾的宠爱,臣妾何尝不是刻骨铭心,如今更是受宠若惊。陛下日理万机,想不到连我这区区的风寒,都是能搅得陛下垂顾。陛下是天子,臣妾又是何德何能,竟然是能让你如此的顾惜爱惜?」 而宣德帝却也是不觉伸出手,握住了周皇后的手掌:「皇后是六宫之主,更是一国之母,你生病之事,又怎么会是小事?这不但是一桩大事,更是十分要紧之事。」 说到了这儿,宣德帝却也是禁不住话锋一转:「今日之事,朕总是觉得,有些个突兀离奇。这其中,似乎总有些个古怪之处。试问宣王,怎会现身于那昭华县主罗帐之中,又怎么如此煳涂,杀死了婢女白淑。皇后,你素来聪慧,不如为朕分忧,替我想一想,究竟是何缘由?」 而周皇后却也是知晓,宣德帝虽然可谓是性子凉薄,又有几分优柔寡断,却也并非愚笨。相反,宣德帝那隐忍之下,还有股子说不出的聪慧。 如今宣德帝察觉其中异样,周皇后也是并不觉得如何的奇怪。 周皇后心念流转,倘若一切均是元月砂算计,那么陛下生疑,若是查了查,查到了元月砂身上。那么元月砂这个昭华县主,那也是必死无疑,再无那翻身之机。 何不藉此机会,进些言语,反将元月砂一军? 「臣妾也觉得,此事必有蹊跷。这宣王平时虽然风流,可似乎也并非如此荒唐,要拉着苏颖寻欢,乃至于亲手杀人的疯狂之徒。他只要不傻,便必定也是能知晓,做出这等无耻之事,陛下必定也是不会轻轻饶了去。而他,也是绝无活命之机。况且那杜清姿忽而指证弒父之事,更好似刻意安排,有人精心布局。」 说到了这儿,周皇后也是不觉轻轻的拢起了眉头。 是了,这桩事情本来就有诸多古怪,分明也是被人生生算计了去。 宣德帝微笑:「皇后果真是极为聪慧,居然能从中瞧出了许多破绽。朕倒是有个解释,不知皇后可觉得这番推论,可还合情合理。」 宣德帝虽然面上带着笑容,可是那一双眼眸之中,却也是禁不住点燃了浓浓的怒火。而那含笑说的几句话,却也是蕴含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周皇后本来就心思细腻,而如今更不觉一阵子的愕然。 她抬起头来,面颊之上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惊讶之色。 宣德帝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周皇后的脸颊。 他微微有些恍惚,记得自己第一次抚摸上眼前脸蛋时候,周皇后才十六岁。她刚刚入宫,虽然很聪慧,却总不免有些怯生生的,竟还有几分清纯如水的味道。 如今初入宫时候的清纯自然也是寻不到了,然而周皇后也是正值盛年,仍然是皮肤细腻,娇艷无双。纵然如今生病了,可那也是个病美人,十分可人。 可是自己这双手,却有几分皱褶,显得没那么年轻。 宣德帝不觉想起了百里策,人到中年,却仍然是风流不减了,颇具魅力。 是了,百里策好色,自然是深谙讨好女子的种种手腕。可惜这些手腕,却也是用到了些个原本不应该动的人身上。 宣德帝容色变幻,蓦然顿住了手,忽而手一扬,啪的一巴掌狠狠的抽打在周皇后的脸颊之上。 伴随清脆的巴掌声,周皇后也是被生生的抽打在地,面颊之上顿时也是浮起了五指红痕。 宣德帝这一巴掌,可是并没有留手,更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味道。 反而这一巴掌,却也是抽打得极为狠辣,甚至生生将周皇后抽到在地。 而周皇后那脸颊一阵子剧痛传来,甚至痛得有些麻木。 然而肉体上的痛楚,却并非最让周皇后惊心的。此时此刻,周皇后内心的恐惧,远远就胜过了内心之中的痛楚。 她死死的咬紧了牙关,眼底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一股子淡淡的恐惧。 毕竟自打自个儿做了皇后,她岁数小,人又够聪明,宣德帝一向对她也是宠爱有加。 宣德帝没有生过她的气,更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人前人后,更是全了周皇后的脸面。 可是如今,宣德帝不但动手了,还是当着自己那些个下人面。 她堂堂一个皇后,人前受这档子掌掴之辱,简直是没脸见人,更是不知晓如何的自处。 周皇后一时之间,却也是禁不住泪水盈眶。 饶是如此,却也是不敢流转半点怨怼之色,只不觉颤声说道:「陛下,陛下,臣妾必定做错了什么,求陛下明示。」 宣德帝容色阴晴不定,蓦然狠狠说道:「别的人都退下吧。」 周皇后身边侍候的人也是看得呆住了,如今闻言,更是不觉吃了一惊,旋即也是纷纷的退下去了。 只不过她们一个个的,内心之中都是禁不住流转了缕缕的狐疑。那就是为什么,宣德帝要对周皇后动手。陛下对皇后一向是十分宠爱,这可当真是不可思议。 待他们离去,此处也就只剩下宣德帝和周皇后两个人。 宣德帝却也是不觉冷冷说道:「皇后年幼,就算犯下了什么罪过,也许我也应当宽容大量。可是朕又怎么能想得到,皇后居然会如此水性,做出了此等不贞之事。」 周皇后如遭雷击,却也是一阵子的震惊惶恐,旋即却也是禁不住颤声言语:「陛下,陛下,你究竟是听谁说的?究竟是什么人胡言乱语,诋毁臣妾。陛下为何要听信别人,误了臣妾这一片碧血丹心?」 「你碧血丹心,你若贞洁自持,那也是绝不会如此的煳涂,居然与百里策私通。不错,今日之事是十分古怪,可是这种种的古怪,便是源于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皇后,居然是与百里策搅和在一起,和这个轻浮浪子,如此私通。百里策为什么居然会在昭华县主罗帐之中?这只因为你这个皇后,居然是恬不知耻邀约百里策相见!」 说到了这儿,宣德帝随手一扔,将那封邀约的书信扔在了周皇后跟前。 而宣德帝一双眸子,更是禁不住流转了浓浓的恨意。 周皇后心中一颤,这封书信不是百里雪写的,没有留下姓名和落款,引诱百里策来元月砂罗帐之中? 上面字句,周皇后也是瞧过了一遍了,也是没曾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些字句,周皇后瞧着也是眼熟。 是了,是百里策随身携带,然后又落在了罗帐之中。 宣德帝心细,让人搜查,而这玩意儿却也是居然被生生给搜出来了。 可是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周皇后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就成了自己跟百里策私通了? 耳边却也是听着宣德帝冷冷言语:「皇后不会连自己的字,都是不认得了吧。」 周皇后如遭雷击,顿时将这封书信抓起来。 她这才瞧清楚,这根本不是百里雪亲手写的那封。 虽然信的内容是一样的,可是字迹,那字迹,却分明与自己笔迹一般无二,并无什么差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 周皇后脱口而出:「这封信,并非臣妾写的。臣妾,臣妾怎么会写这种东西?」 这封信,是被人换过了,一样的内容,却换成了自己的笔迹。 她当然也是并不知晓,百里聂瞧过了这封书信,随手誊写了一封,又让人继续给百里策送过去。 宣德帝的嗓音之中,却也是禁不住蕴含了浓浓的讥讽:「皇后说笑了,朕认得你的笔迹,甚至上面沾染的香料,也是属于皇后你的。」 周皇后这才注意到,这封信还染了香。 该死,那算计之人还当真是小心,居然连这细微之处的细节,都是做得极为细心。 她那一颗心,蓦然不断的往下沉下去了。 周皇后也是隐隐察觉到了,自己落入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阴谋之中。 而这样子的阴谋,令自己浑身发寒,甚至极为可怕阴险。 宣德帝伸出了手指,轻轻蹭了周皇后的脸颊,周皇后不敢躲,却也是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周皇后忽而哭诉:「陛下,陛下,臣妾都是冤枉的。」 宣德帝却禁不住嗤笑:「皇后仍然是如此的美丽,可是朕呢,却已经是老了,不似那些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皇后也是春心荡漾,恬不知耻。」 周皇后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她忍不住挪动了膝盖,颤声言语:「陛下,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呀。难道区区书信,便可让我万劫不復不成?啊,这封书信,必定是有人伪造,其中目的,便是为了让陛下厌弃于我,不喜欢我了。」 周皇后泪光涟涟,极是可怜。 宣德帝却是恍若未闻:「那个白淑,区区宫婢,为什么皇后居然对她如此爱惜有加。一个贱婢,你送了金银,甚至关照了她的家里面?皇后可别说,你没有收买白淑,朕不会相信,一点儿都不会相信,你不要将朕,当做了傻子。朕的密卫,都是查过的。只不过,在这之前,朕没想到皇后收买一个宫婢,是为了如此妙用。」 周皇后无法解释,她是为了算计元月砂,才将白淑拉拢在手中,又赠首饰,又加以要挟。 如此威逼利诱,白淑自然不会不从。 可是如今,这些话儿也是说不出口。 「你收买了白淑,然后再挑个藉口放她出宫。其中目的,就是为了让白淑为你牵线,好安排你和百里策私通。白淑服侍元月砂,故而将这偷情之所,安排在元月砂的罗帐之中。可惜,居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若非我爱惜于你,特意探望,使得你不能幽会。只恐皇后已然前去偷情。若非昭华县主惊马,她的罗帐也不会有人打搅。还有那个瑶黄,那个宫婢怎么就不见了?皇后灭口手段当真厉害,那丫头连宫都回不了,就被人给灭口了。当真可怜啊!可你堂堂皇后,便无一点仁慈心思?」 「百里策之所以如此大胆妄为,就是为了替你遮丑。他杀死白淑,又想强占苏颖,必定是为了遮掩此事。区区臣子,居然胆敢觊觎皇后,简直是不知死活!」 宣德帝一双眸子喷出了浓浓的怒火,任何一个男人,眼见自己的娇妻居然是私通年轻男子,他总是难以维持自己的理智的。 周皇后简直有口难言,书信被换,收买白淑,瑶黄失踪。如此种种,居然是如此巧合。 这是什么人,当真是好狠辣的心思,好歹毒的手段。一步步布局,甚至利用自己的手段,让她这个皇后娘娘作茧自缚。 宣德帝蓦然冷笑:「而就在刚才,朕出语试探,皇后还迫不及待为百里策开脱!皇后当真是好重情分,便是这般捨不得你姦夫去死?」
193 陛下杀机 而此时此刻,皇宫之中却也是有了一阵子的动静。 宣德帝蓦然冷笑:「而就在刚才,朕出语试探,皇后还迫不及待为百里策开脱!皇后当真是好重情分,便是这般捨不得你姦夫去死?」 周皇后拼命摇头,艰涩言语:「陛下,陛下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些个只字片语,些许猜疑,就疑了臣妾。臣妾自打跟了陛下,都是一心一意,绝无二心。陛下怎可疑了臣妾?」 周皇后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往下沉,她少年入宫,博得恩宠,纵然因为没有子嗣而心生忧愁,可是别的也没什么不足之处。 想不到今日,居然遭了这桩事情。 宣德帝素来是极为多疑的性儿,如今想来也是信不过自个儿。 周皇后不觉捉住了宣德帝的衣服角,好似落水的人捉住了浮木也似,抓得紧紧的,面上神色更是惶恐含泪,极是怯弱恐惧。她只盼自己这脉脉温情,几番温柔,能融化宣德帝铁石般的心肠。 宣德帝原本是极隐忍的性子,便是心中疑了谁,这面上也是不露声色,并不见能透出一点半点。然而如今,周皇后举止,却也是触及了宣德帝的逆鳞。 周皇后如此楚楚可人之姿,却已然是不能将宣德帝触及分毫。 宣德帝一把将周皇后推开,毫不留情的让周皇后坠落在地。 周皇后狠狠的坠落在了地上,鬓髮散乱,脸颊之上流转了浓郁的惶恐。 宣德帝却也是不觉厉声呵斥:「皇后素来是何等聪慧,点尘不染,向来不沾染这些个不相干的是是非非。为什么,宣王有如此淫行,皇后还为他叫冤屈?便算百里策当真是中了谁算计,可这样子一个下贱玩意儿,皇后还有那份闲情逸緻为他喊冤不成?」 宣德帝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嫉妒的怒火:「除非,除非皇后早就与这厮私通款曲,别有一番情致缠绵,故而才能如此上心。」 周皇后哑口无言,自己是有私心,宣德帝也是瞧出了自己的私心。可是自个儿的这个所谓的私心,可是和私情毫无干系啊。只不过如今,宣德帝却也是一门心思,如此认定,一时之间,周皇后也是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要自己言语,说自己栽害元月砂,故意设计,污衊元月砂跟人通姦? 可便算是如此,这可也是欺君的死罪,又怎可自承罪状。 周皇后心口发苦,可那苦竟似苦得说不出口的。 「自打你入宫,便得万千恩宠,朕也对你殊荣以待。便算是小小风寒,朕也是千般在意,万般上心。朕也是生恐你身子不适,玉体受损。可是你呢,可是你呢!」 「你恬不知耻,水性杨花,做出了这样子的勾当,无耻之极,无耻之极!」 宣德帝恼意浓浓,这么多年了,他极少如此动怒了,便算是萧英,也是没有让宣德帝如此生气恼怒过了。 宣德帝厉声道:「今日朕便要,便要——」 废后两字,溢到了宣德帝的唇边,却一时之间,生生顿住。 若要废周皇后,可谓兹事体大,可谓要小心翼翼,更是牵一髮而动全身。 宣德帝多疑,手下军权,均是交给自己自己信任的臣子。而这龙胤兵权,亦并未掌控于同一人手中。 好似龙胤京城兵马,分别掌控于薛、萧、周三家手中。 此外另有一枝,掌控于皇族血脉豫王百里炎的手里面。 如今萧英被诛,手下兵马被豫王吸收。 倘若废后,周家又如何自处? 宣德帝厌恶的盯着周皇后,眼中恨意颇浓。 这个贱妇,她已然让宣德帝厌了,心里面也是再无喜爱了,更无什么爱惜之情。 可若以淫行废后,不但自己面上无光,周家也应当获罪。 可短短时日,便是接连处置萧、周两家,如此大的变动,便算是宣德帝也是需要考虑一二。 更何况,如今东海的逆贼,还在虎视眈眈,如此盯着龙胤的一举一动。 此时此刻,宣德帝更是需要小心翼翼,绝对不能有片刻的掉以轻心。 一想到了此处,宣德帝的面色却也是顿时不觉沉了沉。 就算要处置这个贱妇,也是不必大张旗鼓。与周家相互议论,再纳周家女入宫,以安其心。 接下来,便是将周皇后秘密处置了,一杯毒酒,这般药死。 若周家以后,肯安安分分的,那也还罢了。 若因此有了怨怼之心,再将周家徐徐消权,缓缓压制,那也是不迟。 一转念见,宣德帝的脑海之中也是顿时不觉浮起了这许多念头,心里面顿时也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他纵然是盛怒之下,也是不至于失态。 早年宣德帝还是皇子时候,已然是善于隐忍,后因他怯弱懦弱,方才被摄政王瞧中,成为了傀儡皇帝。而宣德帝一干多少年,一直也是本本分分的,不露任何的端倪。直到一举将摄政王歼灭,方才是大权在握,将这一切,死死的拿捏在手中。 故而如今,宣德帝纵然是恨透了周皇后,那废后两个字,到底也是没有说出来。 然而他纵然并么有说出来,周皇后却也是仿佛体会到了宣德帝要说什么,一张脸蛋苍白若纸竟似毫无血色。 「陛下,陛下,我没有啊。」 「我当真没有啊,我没有对不住你。」 周皇后嗓音不觉微微有些沙哑,眼眶也是发红髮肿。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得宠这么多年了,纵然是虚情假意,总该是有些个相处些的情分吧。怎么如今,宣德帝居然是一点儿也是不顾念这些,非得要这般对待自己? 自己,自己不过是小小的折腾元月砂一下而已,可是,可是为何竟然是遭受这般羞辱。 自己是做了些个不应该的事情,可是她贵为皇后,折腾元月砂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最后,居然是闹腾成了这个样子。 宣德帝内心已然是流转了几许淡淡的杀意了,可他性子就是这样子,纵然是想要杀人了,面上却越发平静无波。 既然心里已然是对周皇后动了杀念,他反而没有这般生气。 宣德帝冷冷说道:「罢了,朕也是还要脸的,皇后不乐意提及,便是朕也是不欲说出来,平白让人一番笑话,难听得紧。皇后染病,便不要出你的寝宫,且交出你那统御六宫的权柄,让张淑妃暂代皇后之职,打理后宫。皇后就清清静静的,在后宫染病。」 他弯下身,伸出手,插入了周皇后的发间,狠狠的抓紧了周皇后的头髮:「皇后最好不要胡言乱语,朕不想丢了脸面,才没有明着处置你。要是外边传出了一丝一毫的谣言,要是朕脸面已然是没有了。那么朕也无需顾忌,便是将你以秽乱后宫的罪名废后,让你受尽屈辱,死得十分的悽惨。」 宣德帝原本蕴含了老态的面容流转了狰狞之色,瞧得周皇后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缕缕的惧意。 她跟随了宣德帝多年了,内心之中,未尝不觉得,宣德帝性子过于优柔寡断,少了几分狠戾果决。甚至有时候,宣德帝自个儿不想沾染了污秽,还让自己出面闹些话儿来说。周皇后虽然是尽心尽力的讨好宣德帝,可是内心之中,偶尔也是不觉有那么一缕轻蔑之心。 然而如今,眼前狰狞的面容以及眼中的狠意,却也是让周皇后不寒而慄。 仿佛是在提点周皇后,是她忘了,眼前这个陛下,靠着阴狠绵密熬死了当年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并且将石氏一族这样子的逐出了朝廷。 而自己,却和宣德帝有太多的年龄差距。 她更是清清楚楚的想起来,当年宣德帝已经是废过了一任皇后了。 直到这个时候,周皇后才后悔起来,自己怎么这样子傻,居然是在宣德帝面前作妖。 究竟是谁要害自己啊,为什么居然会变成了这种样子? 周皇后纵然是想破了脑袋,一时之间居然也是想不明白。 「陛下,陛下,求你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臣妾整个身子,整颗心,都是属于你的,干干净净的。」 「臣妾心里面只有陛下,别的人根本瞧都不会瞧一眼。」 周皇后悽然哭诉,她以高贵之姿高傲久了,如今却已然吓得以卑微姿态,连连哭泣,泪水盈盈。 饶是如此,她也是说不出什么辩白的话儿,只将这么些个话翻来復起的言语。 可是如今,任是周皇后说得如何的情真意切,而宣德帝仿佛已然是铁石心肠,竟然是丝毫也是不会为之所动了。 周皇后茫然的瞧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拂袖而去,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不自禁的抚上了自己被抽打得红肿的脸颊,心中的慌乱却也是难以遏制。 怎么事情会变成这种样子? 自个儿从此失宠,沦为笑柄,甚至还要将打理六宫的权柄给张淑妃。 张淑妃算什么,不过是自己跟前一条狗而已。 怎么自个儿却也是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 夜色已深了,这深深的宫闱之中,在高贵的皇后娘娘所在寝宫之中,此时此刻,却也是传来了极为悽厉而绝望的哭泣之声。 而在那融融的月色之下,却只见那清风盈盈,杨柳垂垂。 天色已晚,元月砂仍然是一身淡青色的男装,由着湘染牵着马儿,在京城大街之上缓缓策马而行。 湘染原本侯在了宫外,也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了秋猎之会发生的事情了。 虽不过是只字片语,却也是足以让湘染觉得惊心动魄。 元月砂没有乘坐马车,反而骑着马儿,在京城的街道之上缓缓行走。 一身融融的月光,轻轻的撒在了元月砂的面颊之上,好一张精緻的俊美好容貌。 那宛如葱根雪白柔掌,却也是轻轻的抚摸马儿的鬃毛。 元月砂眼珠子轻轻一眯,那黑沉沉如寒水一般的眸子,却也是流转了一缕淡淡的深邃。 那一双眼睛只瞧得出沉,看不出欢喜,也瞧不出生气。 而湘染却也是禁不住窥见了几分,若有所思。 白淑虽然死了,元月砂也不会有什么感觉。这个宫婢,心眼子多着呢。 如今自家主子,想来是因为杜清姿之死,触动了情怀。 湘染轻轻的压低了嗓音:「县主,是杜清姿自己求死的,其实,你又何必介怀。也许,也许她心里还会十分欢喜的。」 元月砂那一身青衣,挺直的背嵴却也是带了那么一股子寻常少女不会有的英挺飒爽。 然而那过分俊美的脸颊,却也是忽而生生裂出了一缕淡淡的伤感。 她唇角悄悄勾勒了一点儿幅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元月砂用马鞭子轻轻的蹭着手掌心:「可若是苏姐姐,可不会答应她,而是会千方百计,哄着杜清姿活下去。」 湘染嘆了口气:「可是小萱郡主已经死了,正因为她太好,才会死了。将军,你是你,她是她。小萱郡主固然极好,可要谁学她一样的好,也是有些为难人了。要是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和小萱郡主一样,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美好又幸福。」 说到了这儿,湘染轻轻的抬起头:「为了復仇,我也是可以去死的。不但是我,还有我们所有的人,都肯为将军送掉性命。」 她暗暗心惊,青麟将军素来是心性坚毅,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龙潭虎穴,她都咬牙挺了过去。可她到底是个人,究竟不过是血肉之躯。她好似一柄弓,弓弦绷得紧紧的,可总是这么紧,别人强加了外人,说不准就是会被生生拉坏掉。 有时候,湘染当真想要自家主子歇息一二,她更是害怕,担心自家主子被心魔所困扰。 元月砂嗤笑:「你不必担心,我自然知晓,自己和苏姐姐不一样。杜清姿的牺牲,再没谁比我们更了解,因为我们这些余孽,每一个人都可以去死的。」 然而月色融融之下,元月砂仿佛也是按捺不住内心之中那淡淡的酸楚之意,郁郁之情:「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仿佛才发现,就算报仇了,咱们失去的东西,可仍然也是回不来了。就好像杜清姿,先报復了那些狼心狗肺的族中叔伯,又以死污衊了百里策。可就算是那样子,她的母亲,还有心爱的男人,都已经是没有了。活着,也是没什么意思。」 元月砂一双眸子在月色之下仿若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她不恤自己的性命,人心也如一口枯井,已然是干涸了。 湘染垂下头,缓缓说道:「也许,也许——」 也许将军会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就好似那一日,绽放了多年没有过一缕娇羞。 不是也许,是一定会的。 元月砂她还有长长久久的一生,什么可能都会有的。 正在这时候,湘染却也是听到了滚滚的车轮之声。 一辆极奢华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之上,入目却也是不觉煞是眨眼。 车架是王府制式,元月砂也下了马车,和湘染避于道边,以示尊重。 然而那辆马车,却偏生在元月砂的面前停了下来。 「月砂,月砂,果真是你?」姜陵那极殷切,甜腻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嗓音却也是不觉在元月砂的耳边响起来。 这甚至不觉让元月砂这样儿打了个激灵。 暗中元月砂却也是眉头一挑,自个儿什么时候和长留王府的养子如此的熟悉了。 人家一口一个月砂,当真是说不尽的亲昵,亲昵得元月砂好生不自在。 车帘子一撩,果真是姜陵这只俊美的小狐狸,一双眸子盈盈均是灵动之意。 然而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打了个激灵,不动声色顺着望过去。 马车之中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男人的双足轻轻的踩在了松软的地毯之上。 那素色的衣袖,却也仿佛及不上男子的手掌苍白,而那手指头却也是轻轻的一拂,滑过了手指头上那枚镶嵌了东珠的扳指。 而姜陵半卷车帘,笑吟吟的坐在了车头,百里聂的容貌却也是被竹帘子挡住了,当真是有些晦暗不明。 元月砂蓦然感觉一股子热意涌来,那股子热意,瀰漫上了脸颊,染满了脖子。
194 不人不鬼百里策 元月砂蓦然感觉一股子热意涌来,那股子热意,瀰漫上了脸颊,染满了脖子。 那股子淡淡的热意,除了羞,还有极恼恨的怒。元月砂生气动怒,恨得眼底也是禁不住染上了缕缕恨色。 那片苍白的手掌,按住了自个儿的后颈,手指凉丝丝的,却很有力道。 然后,就是那炽热缠绵的亲吻,吻得唇瓣都是微微发肿了。 如今不过是瞧见了百里聂苍白的手指,那些个极惹人恼的记忆,就是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她轻轻的垂下头去了,背嵴却也是绷得极紧。 「月砂见过长留王殿下。」 元月砂是努力让自己嗓音平復一二,饶是如此,那语调之中却也是分明添了些个咬牙切齿的味道。 可恶得紧,明明狠狠擦拭过唇瓣,可那红唇之间的异样感觉,却也是犹自萦绕,挥散不去。 这使得元月砂甚至有一缕冲动,想要狠狠拿起手帕,再擦拭嘴唇两下。 她努力压下了这份冲动,眼观鼻鼻观心。 耳边,却也似听着马车之上的百里聂啊了一声。 姜陵不觉轻轻嘆了口气的:「父王实在是太笨了些,吃东西时候,竟然自己咬坏了自己的舌头。昭华县主,你说,他可是极不小心的。」 他极为满意瞧着元月砂袖口轻轻抖动了一下,分明是有所触动。元月砂虽然是垂下了头去了,可是那雪白的耳垂却也是渲染上了一片红晕。 无论是气的还是羞的,平时镇定自若的昭华县主毕竟是十分在意不是? 而马车之中的殿下美貌沉默,听到了姜陵的话儿,舌头虽然仍然是有些疼痛,唇瓣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浅浅的笑容。那苍白的手指,却也是不自禁的拂过了略无血色的唇瓣。 要说姜陵这个儿子,总算是有些孝心的。 就算平时再多忤逆可恶,自己这个父亲也应该宽容大量,包容于他了。 狐狸总归是自个儿养大的,平素虽然狡诈欺瞒,关键时候儿子也是老爹的贴心小棉袄。 百里聂虽不方便说话,却不觉身子轻轻的前倾,凝视着一旁柔顺的身影。 夜风微凉,灯影柔柔,竟似给元月砂身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光晕。这一刻,竟似让人生出了那么一缕错觉,那便是眼前这个性烈如火的海陵将军,是极为柔弱的。甚至不自禁的,令人心口升腾起了一缕淡淡的怜意。 而百里聂那一双眸子之中,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淡淡的柔情。 他天生精于算计的胸口,唯独面对眼前这个女郎时候,才会有一缕动摇,难以自持。 无论眼前女子是何等面目,什么身份,是男是女,总是能撩拨得自个儿为之而心动。 百里聂取了披风,啊了一声,推了推姜陵。 姜陵约莫明白了,轻轻的挑了了马车,将这件披风送到了元月砂跟前。 「老聂担心你受凉,披上好了。」 元月砂原本绷紧的身躯浮起了一缕错愕,凉吗?已然秋日,又到了夜晚,自然是不免添了些个缕缕寒气袭人。 寒风捲来,身躯也是禁不住略有些淡淡的凉意。 只不过百里聂的嘘寒问暖,她可是不想接受。 元月砂不动:「多些殿下关心,月砂并不觉得寒冷。」 姜陵笑吟吟:「好了,月砂姐姐不要跟他客气。」 说完,姜陵伸出手,踮起了脚尖,给元月砂披上,又轻轻的给元月砂系好。 元月砂不觉有些无奈,姜陵总算是出手助过她,总不能让这小狐狸太没脸面。 更何况,眼前的少年郎,总是有几分讨人喜欢的。 不知道为什么,姜陵总给元月砂某种极亲切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些玄妙,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要是换做别的人,元月砂定然绝不会接受。 元月砂眸光凝视着眼前俊秀的容貌,虽只是个半大少年郎,却已然十分俊秀,笑时候脸颊各有一个浅浅酒窝,流转了几许淡淡的潇洒。 只恐他年岁渐长,那股子潇洒不羁的味道,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年轻的女孩子。 那玄色的披风掩住了元月砂娇柔的身躯,也好似挡住了外头那些个凉丝丝的空气。 百里聂发疼的唇齿之间,腮帮子鼓起,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他内心妾也是不觉泛起了淡淡的酸意和委屈,要是自己和元月砂交代清楚原本身份,毋庸置疑,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孩子,只怕会立刻咬断自个儿的喉咙。 惹,自己只怕还是有些个,些个难以对付。 抖抖,他怕! 车帘子也是轻轻的垂下来。 掩住了元月砂纤弱的身影,遮挡住百里聂的目光。 百里聂曲起了手指,轻轻的蹭蹭自个儿的下颚,一双眸子盈盈生辉。 所以,自己要想个极万全的法子,使得月砂不会对自己下手。 她若对自己动手,要宰了自己,可自个儿要是挡一挡,胆敢抵抗,未免不解风情,又似没有风度。 可自己要是真死了,似乎也是有那么点儿不好。 从前死一死,也没什么打紧,反正儿子已经拉扯大了,活着也似没什么趣味。可是如今,他也自然心境不同,还是留了自己的命才好。 姜陵瞧见了百里聂眼中的神采,他熟悉百里聂,隐隐约约也是猜测出来,百里聂许是在算计个什么。想到了这儿,姜陵也是禁不住抖一抖。老聂开了窍,发了春,不似从前那般死气沉沉,看着要死不活,如今看着就似打了一剂鸡血,精神抖擞了许多。瞧着那精神头,可当真是好得紧。 他伸出手,轻轻的捧着脸颊,心里不屑,无耻之徒! 昭华县主这么个岁数,老聂也是下得了嘴。 若非自己脸皮厚,对着元月砂那张纤弱秀美的少女脸庞,只怕往后一声娘也是不见得能叫出口。 如今对着元月砂叫月砂姐姐的机会,只怕也是没什么多少。 马车缓缓行驶,却也是轻轻的和元月砂擦肩而过。 元月砂手掌蓦然紧紧的拽住了披风,手指头也是捏得极紧了。 她如今披着的玄色披风,虽是制作精美,比她身量要大一些,未免显得有些个宽阔,分明是大了一号。 以姜陵的身材,是不会比自个儿大一号的。 披风上面似传来了淡淡的薰香味道,似乎却有些熟悉。 就好似贴近了百里聂,对方身上便是有着这样子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料味道。元月砂虽然极为厌恶百里聂,这样子的香料味道却并不让元月砂觉得如何的厌恶。 她慢慢的松开了手指,一张秀丽精緻的脸颊之上冷冰冰的,好似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元月砂也是不多加理会,顿时跨上马儿,向着昭华县主的府邸而去。 今日月光宛如流浆,仿若也为这龙胤的京城染上了些许淡淡的瑰丽绮丽之色。 而元月砂那一双眸子恼怒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淡淡的茫然了。是了,她内心深处,长留王百里聂就好似一个难以言喻的谜团。让人捉摸不透,瞧不出深浅,更摸不出其中的底蕴,整个人就好似沉浸在那么一团朦朦胧胧的云雾之中,让人瞧不见,也是摸不透。 百里聂就好似迷雾之中一团绮丽的谜题,令人无法开解,又仿佛具有极为危险的诱惑力。可那样子的绮丽,仿佛又包裹着剧毒。一旦触碰沾染,顿时也是万劫不復。 待过了几日,关于宣王府的种种流言蜚语,又再一次的席捲了上了京城的街头巷尾了。 清夫人当初闹腾出来的丑事,已然是让宣王府的名声大跌,毁去了一次了。可是这一次,却仿佛是更加骇然听闻。老宣王染病而死,百里策继承爵位也是未见有多久,可是却也是未曾想到,府中姬妾在御前告发百里策弒父,竟被百里策当场生生格杀! 而如今,这位宣王,已然是软禁于府邸之中。而宣德帝更命人掘出老宣王的尸首,开棺验尸,验证这位老宣王的死因。 这死人的遗骸,本来就动之不吉。更何况老宣王是陛下兄弟,更是身份尊贵。纵然宣德帝下令让官府查办此事,然则纵然是如此,经办此事的官员也是不敢贸然开棺验尸。 许是因为百里策弒父之事激怒了宣德帝,宣德帝竟然主动下令,干脆起棺,探查此事。 别人眼里,许是如此,可是这背后却隐藏着一个年老男子的熊熊嫉妒火焰。 百里策在宣德帝眼中,已然是该死! 而可巧,百里策却也是还有个该死的把柄自己送上来! 只不过老宣王到底身份尊贵,也需挑选个极好的时辰,又做过法事,才能将这棺木开启,以验正身。如今京城百姓,一个个都是禁不住议论纷纷,更是说不出的好奇。好奇百里策究竟是有没有亲手还是自己的父亲。 如此风雨飘摇,今日的宣王府之中,却也是顿时平添了几许惶恐之态。 房间之中,窗户门扇都是套着黑纱,一点光都是没有透进来。 当百里策领着郑御医到了门前时候,那张极精緻的玉色脸蛋之上,却也是蓦然勾起了一缕浅浅的冷笑,一闪即逝。 郑御医内心之中,却也是不免极是忐忑,分明是有些不安的。 如今百里策虽然被幽静,名声也是极不好。 可是百里策究竟是个王爷,如今百里策身子染了病了,陛下也是允了百里冽的请求。自个儿这个御医,今日就是给百里策看病的。 然而郑御医的心中,却也是禁不住心思重重,颇有些个疑虑。 陛下问过自己百里策的病情,他察言观色,陛下似极为不喜百里策。 这其中究竟是有什么弯弯道道的,郑御医的内心之中,也是有些理不顺,弄不明白。 一进房间之中,一股子浓稠的血腥腐败之位都是传过来,简直是令人作呕。 郑御医也是惊呆了,前今日自己是来瞧过百里策的啊,那时候百里策虽然发病了,可是也不似如今这般样子。 那日秋猎之会以后,百里策被幽静。第二日他一醒过来,便是顿时也是发了病了。 那病,说来也是十分污秽。 那是青楼的花柳脏病,不干净的东西。 发了病,没几个时辰,百里策脸颊和手臂内侧,都生出了几颗浓毒疮,不但又痛又痒,样子也是红肿难看的。 百里策虽然是贪花好色,这些年来虽然女人不少,可是这方面也是很注意的。 他是个聪明的人,到底也是懂得如何护住自己的。 然而如今,他就也是得了这个病了。 郑御医第一次来瞧,推断百里策这病是来得十分蹊跷,其中必定也是有些古怪。 那个被百里策在御前杀死的姬妾叫做杜清姿,此女既然是捨命在宣德帝跟前揭发百里策,则必定是心中对百里策有怨怼之情。偏生百里策之前十分信任杜清姿,这吃的东西穿的衣衫,可都是杜清姿经手的。既然是杜清姿经手,这其中哪里能没什么古怪? 这些女人阴狠陷害人的手段,郑御医也不是不知晓。 将那得了花柳病女人的衣衫,和干净衣衫方才一起,再给健康的人来穿。虽然不太容易,可是多穿几次,却也总是会染病的。 只不过这个推断,倒是有一桩不合理之处。那就是杜清姿本是大家闺秀,哪里谋来的青楼女子染花柳病的脏衣服?她一介弱质女流,素来又有贤惠的名声,又怎么会想到用这桩狠辣的手段来害百里策? 总之便算是想来想去,也是总不免令人想不明白的。 然而饶是如此,郑御医明哲保身,也是懒得去理会宣王府的种种古怪之处。 他之所以和百里策提及此事,是怕自个儿治不好被百里策迁怒。如今,郑御医只盼望百里策去迁怒死去的杜清姿,可是和自个儿也是没什么关系。 可百里策听了,那可是狂怒,并且一心就认定,就是那杜清姿用病衣将他给害了。 郑御医也是不知晓,这百里策究竟是为何如此情态,神智近乎癫狂。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能够理解,百里策究竟为何会如此。如今宣王处境不妙,难免有些躁狂。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郑御医也只盼望自己能够没有事情。 想到了这儿,郑御医也是不觉目光向着百里策扫了过去。 这位冽公子,倒是确实极为令人惊讶。 他年纪轻轻,容貌确实十分好看,好似玉做的雕像一般。可是这样子雅致俊秀的人物,却不觉让人觉得,他好似格外的冷静,冷静得近乎淡漠。换做寻常孩子,在百里冽的这个岁数,撞见了如此的巨变。怎么样,也是应该会有几分惶恐不安之意。 可是百里冽没有,他仍是是如斯的淡漠,既没有什么欢喜,也是无甚恐惧之意。 而百里冽如此情态,落在了郑御医的眼里,就好似怪物一般。 而郑御医也是不觉想起了那些关于百里冽的种种传闻,说他因为母亲跟人淫奔了,打小就不受家里人待见。而赫连清更是几次三番,欲图伤害他这个嫡子。饶是如此,百里策对这个儿子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待见,总是瞧百里冽不顺眼。 也许正是处于这般古怪的环境之中,故而百里冽却也总是如此淡漠以待,容色极冷。 否则寻常之人,见到此情此景,又怎么会如此毫无动容之意呢? 眼前场景,实在令人厌恶作呕啊。 而这令人作呕的东西,就是眼前活生生的百里策。 几天前郑御医给百里策瞧过病,那时候百里策身上毒疮虽然一颗颗的令人噁心,可也不似如今这般。 他左脸之上有好大一块烂肉,是好几颗大的毒疮一块儿烂掉了,连成一片了,足足占据了左脸三分之一的部位。而脸上其余部位,也生出了大大小小的,密密麻麻的毒疮,甚至连百里策的唇瓣之上,也是生了两颗。 而那脸颊之上,也是有些深深抓痕。 纵然不合抓痒,可想来也是百里策按捺不住奇痒,忍耐不住时候抓了几把。 至于百里策的身上,更是不用说了。 如此的视觉冲击,让郑御医这样子的大夫,也是蓦然泛起了阵阵的呕意。 实在是太过于噁心了。 与此同时,郑御医却也是禁不住一阵子的心惊胆战。 要知道,百里策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他虽贪花好色,名声不佳,可是这么多年来,却仍然是有妙龄少女为了他动心,飞蛾扑火。除了高贵的身份,更重要的是百里策依仗脸蛋俊美,风度翩翩的,自然也是肆无忌惮。 可是眼前的百里策,哪里能寻觅得到曾经一丝一毫的俊美儒雅? 那脸上的烂肉,溃烂之处翻出了死白死白的肉,伤口更是散发出了浓浓腥臭味道。 看着,简直是令人觉得说不出的噁心。 这等丑怪之态,别说引人喜爱,就算是多看一眼,也是禁不住噁心想吐。 就算郑御医这个大夫,一时之间,也是禁不住噁心至极,甚至想要敬而远之。 与此同时,郑御医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升起了浓浓疑惑。 不该如此啊! 不错,这花柳病是没那么容易就医治好,可是喝些药汤,也能消了恶毒,让患处不疼,也不至于继续恶化。可是如今,百里策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好似喝了什么热毒的汤药,催动了这病,让他变成如今不人不鬼,让人噁心的德性。 房间之中,一股子浓稠的血腥味和腥臭味道,令郑御医也是阵阵的作呕。
195 折磨百里策 房间之中,一股子浓稠的血腥味和腥臭味道,令郑御医也是阵阵的作呕。 此时此刻,郑御医也是想要用手帕捂住了口鼻,遮挡住这样子难闻的味道。 他尽力遏了自个儿这般冲动,却也是禁不住竭力忍耐。不错,自己决不能做出此等举动,以免激怒了百里策了。 几日之前,百里策已然是十分激动。 如今饱受折磨,百里策分明也是更不好惹了。 百里策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极为浓郁的恼怒之意了。 百里策厉声言语:「郑御医,本王服下你的药,竟无一丝用处,你可是成心算计本王,可是想要我死?莫非你也是被人收买,欲图将我置诸死地?」 那言语森森,却也是平添了几许不尽恼怒之意。 百里策如今,可谓是十分难受了。最初他不过脸颊及手臂内侧有那毒疮。之后他大腿内侧以及肚腹之上也是染上了毒疮。到最后,他浑身上下,均是生出这等毒疮。 那伤口,痛中带着奇痒,十分难捱。 如今他便是坐在了椅子之上,靠着的地方也是痒痛阵阵,难受极了。 这样子的痛楚,使得百里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甚至于,他几乎难以入眠,不能入睡。 他原本也是好洁的人,如今却只觉得自个儿浑身腥臭阵阵,难受之极。 如此处境,百里策自然已经失去了全部的风度。 郑御医被他一双眸子一瞪,顿时也是一阵子惧意涌来。 今日百里策这样子可怖模样,配上百里策那极兇狠的神色,郑御医还不心慌意乱,害怕得紧。 「冤枉啊王爷,我不过是区区御医,哪里敢做这等事情。王爷身份尊贵,难道我命不要了?若因我误诊,惹得王爷有什么不是,陛下也是不会轻轻饶了我的。」 他嗓音艰涩,极为惶恐。 「我这方子原本会有些许用处,只是,只是王爷自己近些日子,心绪不佳。这内火不退,便是吃了药汤,也是没什么用处,反而激得毒疮更是严重。还请王爷放宽心绪,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总是会好的。一旦心静如水,自然能养好身子。」 「容臣再加大剂量,另外配药,换了这重药新药,王爷这病自然是会好了。等这脸颊结疤,再配上这美玉碾压磨成的药粉敷脸,必定能去了疤痕,恢復从前极俊美的容貌。」 百里冽听了,却也是暗中翘起了唇瓣,不屑的笑了笑。 这郑御医还当真是个人精,先推脱责任,又抛出了香饵,许了能治癒百里策的痛楚。 百里策再如何震怒恼怒,那也是会暂时隐忍,为了能让郑御医消除他的痛楚。 怕只怕,郑御医并没有这个本事,不过是虚应罢了。 还说什么为了百里策恢復容貌,简直是可笑。 百里策那脸都是烂成了这副德性了,便算是有什么灵丹妙药,只恐怕也是医治不好,更是救不回来了。 也只有百里策这等病煳涂的,才失去了平时的精明,如此相信郑御医。 百里策啊百里策,你一向凉薄又聪明,大约也是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了这部田地! 百里冽心忖,自己还当真是个恶魔啊。 见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这般模样,居然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反而是隐隐有些幸灾乐祸。 然而纵然是如此,百里冽竟没觉得有什么一丝一毫的不好。 果然百里策虽然是十分恼怒,可是听说郑御医能医好自己的病,也是强压恼怒,生生的让郑御医下去开药。 他盯着郑御医的背影,眼底却也是禁不住,顿时流转了森森的狠意。 哼,这个郑御医要是再医不好自己,可不能怪自个儿辣手无情了。 郑御医离开了房间,却也是禁不住掏出了手帕,擦了擦自个儿额头上的汗水。 如今的宣王,又哪里还有曾经的翩翩风度,俊美风姿? 百里策如此不人不鬼的样儿,简直是令人千般厌恶,万般厌憎,又不自禁的心生惧意。 今日自己逃过一劫,打死也不会再踏足宣王府一步了。 回到皇宫,就算是陛下有旨,容自己再给那百里策瞧病,他也是决计不会再来,宁可吃药弄得自己生病推脱。 只怕下一次来,自己便是不能如此轻轻巧巧的脱身了。 房间之中,只剩下百里冽和百里策两人了。 百里冽眼观鼻,鼻观心,仍是如从前那般乖顺听话,柔柔说道:「父亲也是不必担心,不会有事儿的。郑御医从前的药不好,如今换了新药,一定是会好的。只要父亲平復心绪,这点毒疮也是会慢慢痊癒的。」 百里策恼恨的瞪着百里冽,可是纵然是极为不喜欢百里冽,如今他也是没有法子了。毕竟谁让如今宣王府只有百里冽一个儿子,稍稍拿得出手。别的庶子,简直是不成样子。 他恼恨赫连清,赫连清只顾着争宠,却也是根本无心为他调教好自己的子女。然而百里策却分明忘记了,他多年以来,只顾着寻欢作乐,也是并没有对子女有过一丝一毫的关心。至于赫连清,看着百里策根本不在乎这些,自然也是乐得不上心了。 百里策虽然病痛,可是也并非毫无理智,他蓦然粗声粗气,咬牙切齿的说道:「杜清姿,你这个贱人,贱人!」 这个杜清姿,必定是别人调教出来的,故意送过来,用来害自己的。果真是好狠辣的心肠,好可怕的手腕,简直令人为之而心惊,格外作呕。 百里策温声说道:「何必为那等下贱女子,扰乱自己的心神。这世间,不知多少女子,是真心实意的爱着父王的,肯为了你要生要死的。区区一个杜清姿,便算是为了她生气动怒,也是抬举了这个贱婢。」 百里策容色恭顺,可轻轻垂下的脸颊之上,却也是蓦然流转了一缕淡淡的恶毒。 那言语,却也是越发轻柔温和:「慕容姨娘,还不快来服侍父亲。」 那门又被推开,慕容姨娘踏入了房间之中,垂下了头,面色不觉变了变。 百里策却也是言语轻柔:「慕容姨娘是父王宠妾,有这么个可人儿服侍父王,想来父王的心情,那也是会好上许多了。而慕容姨娘,这些日子也是苦苦哀求,只盼能见父王,再好好的服侍你。我原本也怕,怕父王因为染病不乐意见她。可是慕容姨娘哀求得十分情真,我便想着,又怎么能不成全慕容姨娘呢?」 百里策的面色,倒也是好了很多。 那么多妾室之中,慕容雪也算是讨自己喜欢的一个。 慕容姨娘容貌美丽,性子讨喜,善于柔婉奉承。就算是赫连清在时候,慕容姨娘也是有宠的。 如今这女郎倒是是精乖,此时此刻也还懂得争宠。 百里策原本觉得,自己染了病,容貌有瑕,心里实在不乐意见这些女人。如今他反而觉得,有妾室一边侍候,似乎也是不错。 他自然也不会相信,慕容雪有什么真情,眼见自个儿这副鬼样子,还情意绵绵。 只不过自己是王爷,是这些女人的男人,是宣王府的主子。 那么这些女人,就是他的附庸,他的挂件儿,就是他的奴才。 她们自然应该争先恐后的取悦自己。 而百里策面色变化,自然也是没逃过百里冽的眼睛。 百里冽的眼中流转一缕讥讽,都到了这样子田地了,百里策还是离不开女人。也许,是因为百里策天生好色入骨吧。他却十分乖巧而懂事的言语:「那儿子就先退下,让慕容姨娘好生侍候父亲。」 他一步步的往后退去,可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淡淡的异色光彩。 那异样的光芒之中,蕴含了极浓郁的讽刺和不屑。 百里策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以为自己拥有与众不同的魅力,那些姨娘还会争先恐后的向他献媚,并且因为争宠去对付别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多年来习惯了女人的众星捧月,为了他要生要死,百里策都一堆烂肉了,居然还有这般不切实际的错觉。 当然,倘若百里策仍然有权有势,别说这一身烂肉,就算整个身子泡在了粪坑里面,也不会短了献媚的女人。总有些女人为了富贵,能容自己吞下烂肉的。可是现在,百里策分明已然触怒陛下,不但爵位难保,就算是性命那也是差不多了。 正因如此,当大船将要沉入海中,就算是船上的老鼠也忙着逃走,何况这府中的姨娘呢? 百里冽也已然是退到了门边,他眼中流转了幽深的光芒,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合上了门扇。 他强忍着笑意,可那笑意却好似按捺不住也似,涌遍了百里冽的全身,甚至闹得百里冽的身躯轻轻的颤抖。这一切,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想着方才慕容姨娘在自己面前百般推脱,避着不肯服侍百里策,可是自己呢,却故作不知。到最后硬生生威吓慕容姨娘,才逼着慕容姨娘来了。 不错,他就是故意的,如此为之,就是想要看一场好戏。 百里冽眼珠子尖,都看到了慕容姨娘没藏好的包裹。只怕是里面的金银细软,都已然是打包好了吧。 那玉色的脸颊之上,一颗眸子之中,却流转极深邃的冷光。 他长于宣王府,如今宣王府在京城百姓心中,已然是一块脏臭之地。当然,这般认为,也是没有认为错。从小到大,自个儿在这里从来没有感受到半点温情,只有浓浓屈辱。 「这就是冽儿?年纪还小,就如此俊俏,怎么好看得好似个女娃娃。不会跟你娘一样,长大之后也去勾搭男人吧。瞧这脸蛋,虽然是男儿身,可那眉宇可是有些个桃花在啊。」 小时候,当年慕容姨娘讽刺的话儿,仍然是迴荡在百里冽的耳边。 这也是让百里冽的眼底,顿时流转了涟涟的狠意。 他记得刚才慕容姨娘跪在自己面前哭诉,说一切都是赫连清那贱婢的错,她这个妾室可没得罪过百里冽。 慕容姨娘声声恳求,求百里冽放过她。 百里冽简直想要笑出声,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当真可笑,慕容姨娘已经忘记了曾经做过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对,也许对慕容姨娘而言,这不过是些个小事情,微不足道,不配记得。 只因为当年,倍感羞辱的,并不是这位慕容姨娘。 有些人,怎么连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统统都忘记了,反而如今又理直气壮起来了? 「这冽儿生得真好看,越看越像个女娃娃呀。也不知道,他换个女孩子衫儿,好看不好看。」 那时候,慕容姨娘初入府,看着自己这个嫡妻留下来的儿子不舒坦,居然是如此言语。 赫连清也是在一边帮腔:「古时候有彩衣娱孝,如今冽儿这个嫡子,为了父亲,换一件女娃儿衣衫,可谓是一桩美谈。」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既没有力量,也没有本事。 几个粗壮的妇人拉住了他,笑嘻嘻的为他打扮。 最后他打扮好了,被推到了百里策那些女人跟前,听着他们银铃铛般的笑声,以及欢快的议论声音,还有冲着他的指指点点。 而这些女人之中,慕容姨娘的嗓音却是最大的:「哎呀,果真是秀气,倘若当真是个女娃儿,长大了后,倒是可以挑个好人家给嫁人去。」 那一天,他回去了,看着镜子里面不男不女的怪物,狠狠的擦去了脸蛋之上的脂粉。 后来,后来风徽征领着自己离开了宣王府。 风徽征,风大人—— 这些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百里冽还是个小娃儿。 远到慕容姨娘都已然不记得这桩事情了。 可惜,百里冽却还是深深的记得的。他不但记得,还记得十分的清楚,记到了心里去了。 百里冽脸颊之上,不觉浮起了淡淡的阴郁,若寒水森森。 他耳边听着小厮丹奴的小声低语:「冽公子,这药,这药已经是炖好了。」 丹奴原本是服侍百里策的,可是如今,他却也是万分畏惧的盯着了百里冽了。 冽公子如今年岁虽然不大,却已然是十分厉害,厉害到轻轻松松的拿捏丹奴。 丹奴颤声说到药时候,却也是掩不住心中的惶恐。 这些个日子,郑御医开了药,可是却没有用。冽公子另换了些热毒的药汤,送去给百里策服用。百里策吃了这汤药,毒疮非但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一日日的,发作得更加厉害了些了。 他更记得那日秋猎之会后,是冽公子指使自己送上那一盅补品。 百里策吃到了肚子里去,第二天就发了那花柳毒疮,难看极了。 丹奴早些时候,因为贪墨被冽公子拿捏,如今又送了这么多次药,早就摘不掉自己。 眼见着宣王这病日日更重,他心里越加惶恐,也是实不知晓应当如何自处。 百里冽可是宣王的亲生儿子,纵然平日里不怎么受待见,可谁能知晓,百里冽居然是能这样子的狠呢? 事到如今,只盼这桩事情,别的人不知晓好了。 宣王或迟或早,也便是死了,便算是宫中御医,似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何况纵然是瞧出端倪,料来这御医也绝不敢多言。 丹奴小声说道:「这药可是要送进去,让慕容姨娘服侍王爷喝下去?」 只不过慕容姨娘素来也是精乖,让这女人侍候,说不准会瞧出这药有几分不对劲。 然而却是冽公子,自个儿主动寻到了慕容姨娘来服侍。 丹奴心忖,冽公子也许是盘算着,挑个慕容姨娘来担罪吧。 百里冽一时没有回丹奴的话,反而是伸手端起了那碗药。他伸出手,捏紧了调羹,轻轻的搅动几下,唇角忽而浮起了几许讥讽的笑容。 百里策如今处境不顺,人也是多疑,每次喝药,还要人试一试。 可是这药,却根本没有毒。不过是几样热性的药材,炖煮在一起,催发百里策身子里面的热毒罢了。这碗药汤非但没有毒,简直还是大补。 身子没有事的人,喝了几口汤,却也是无碍。 百里冽却也是轻轻的嘆了口气,一伸手,便将这碗药泼在了花丛之中。 他却言语淡淡:「从今以后,也是不必再备这个汤药。」 丹奴闻言,也不觉松了一口气。他内心之中也是盘算,难道如今要照着郑御医的方子,将那药汤煎好? 百里冽的嗓音却也是慢悠悠的:「只因为,再也是用不着。」 丹奴惊讶之际,忽而两道黑影已然是涌到了丹奴跟前。一人捂住了丹奴的嘴,另外一人十分精准的一刀刺心。丹奴连叫也没有来得及叫一声,便是已然中招。他的身子也是被人拖曳,消失于走廊一角。这一切的一切,甚至是没有太多的动静。 而此时此刻,房中的动静倒是闹腾起来了。 似乎是什么东西摔碎了,接着便是女子的尖叫,耳边还传来了百里策恼怒之极的嗓音:「贱人,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怎敢如此瞧着我?」 那嗓音之中,蕴含了浓浓的怒意,简直令人不寒而慄。 百里冽心中不觉一阵子的唏嘘,他还以为慕容姨娘能撑得久一些。毕竟平时这个姨娘,也还算得宠,是那等八面玲珑的性儿。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居然便是惹得百里策如此的恼怒了? 瞧来百里策那不人不鬼的德性,还当真是十分惹人厌憎,令人极为厌恶。 那些个平素争宠的女子,到了此时此刻,竟也是如此的无情无义了。 百里冽笑了笑,轻轻的将药碗放在那一边,方才缓缓推门进去。 只见慕容姨娘摔倒在地,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浓浓的恐惧,口中却也是哀求:「王爷,王爷,贱妾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只是一时吓着了——」 她欲待做出楚楚可人的姿态博取百里策的同情,可是心中惊惧却难以压制。此时此刻,她甚至不敢多瞧百里策一眼,生怕因为多看一眼,就这样儿给吐出来。 方才她虽被百里冽逼着过来,却也是绝未想到如今百里策竟然是这般模样了。 眼前的百里策哪里有记忆之中的英俊潇洒?如今一瞧,却也是分明浑身上下,恶臭难忍,令人十分噁心。 慕容姨娘虽是姨娘,可原本也是个富商之女,被纳入宣王府后,也还算受宠。 她几时又侍候过这等噁心之物? 耳边却听着百里策厉声道:「你怎么不抬头,怎么不肯瞧我?本王当真极丑吗?」 慕容姨娘强颜欢笑:「不是,如今王爷生病,妾身能独侍王爷,可是天大的福分。」 百里策咯咯的冷笑了两声,言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淡淡的森然:「不错,这确实便是你天大的福分。慕容雪,你本不过是个商女,身份卑微,下贱得紧。若非本王对你十分爱惜器重,要了你,只怕你也只能嫁给下贱的商户。本王可是对你,有天高地厚之恩,有那再造之德!你自然应该感恩戴德,恭恭敬敬的侍候我。」 他长满浓疮的手蓦然死死的抓住了慕容姨娘的头髮:「如今我生了病,你也是决不能嫌弃于我。」 慕容姨娘尖叫了一声,眼底之间,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浓浓惧色。 她嗅到了那手上烂掉浓疮所散发的浓浓的血腥臭气,害怕得简直要哭出来,更生怕自己也被这恶疾给沾上了。 但凡女子,无一不爱惜容貌,珍惜身躯。倘若染上了百里策那花柳之疾,容貌变得和百里策一样,她这个姨娘,还不如就这样子死了。 百里策如今,不人不鬼,怎么烂成这样儿了,居然还不去死? 慕容姨娘的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浓郁的厌憎之色,却也是煞是难受。她原本应当隐匿这样子的厌憎,假装十分心疼百里策的样子。可是此时此刻,百里策这恶疾早就吓坏了慕容姨娘了。她哪里还有理智存在,哪里还能思考不要吓着百里策了。如今慕容姨娘的心中,只蕴含着对百里策的厌恶,而这样子的厌恶,如今都是写在了脸上了。 而慕容姨娘脸上的神色,更不觉深深的激怒了百里策。 「你,你不是说心疼于我吗?好,本王就宠爱于你,今日便是留下你,让你在床榻之上,好好侍候我。」 一番话却也是说得慕容姨娘花容失色。 侍候他?百里策都这副鬼样子了,居然还打算让自个儿侍候他? 只要想一想,慕容姨娘便是觉得说不出的噁心,更觉得如坠地狱。 她原本仅存的理智,如今好似生生绷断了一般,禁不住尖声叫道:「不要,不要——」 「我不要侍寝,我不要的。」 慕容姨娘如此姿态,百里策更是气愤难言! 还是自己宠爱过的女子,事到如今,非但没有半点温言软语,反而是如此模样。 她怎可嫌弃自己染病,怎可露出这样子的神色? 百里策咬牙切齿的怒骂:「贱人!」 不错,慕容姨娘是贱人,她和那杜清姿一样,统统都是贱人。 无情无义,狠辣算计,是最下贱的货色。 枉费自己的呵护疼爱,如此抬举,让她们来到宣王府,却不知晓感恩,不知道回报。 却无半点真情,所图的都不过是权势皮相! 他一伸手,狠狠一抓,竟在慕容姨娘那细皮嫩肉之上,生生的抓出了五道血痕! 慕容姨娘不是嫌弃吗,让这贱婢染病又如何? 而伴随着锐痛在慕容姨娘的脸颊之上泛开,慕容姨娘也是顿时忍不住啊的尖叫了一声,姿容是极惶恐的。 无尽的恐惧传来,慕容姨娘已然是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眼前的百里策是如此的姿容可怖,而此时此刻,百里策还要自己与他床上交欢,甚至于抓破自个儿的脸颊! 慕容姨娘只觉得自己好似被怪兽盯住,要死在了这儿了。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抓下了自己头髮上钗子,胡乱挥舞。 而百里策平素见惯了慕容姨娘乖顺的样儿,自然也是没想到平时这千依百顺的姨娘,此刻居然胆敢抵抗。 他猝不及防,手臂顿时也是让慕容姨娘这样子生生的划破了一道口子。 本来那毒疮之处也是十分疼痛,如今又被钗儿一划更是禁不住痛楚加倍! 百里策禁不住啊的尖叫了一声,面颊也是禁不住微微扭曲。 慕容姨娘更是尖声言语:「你滚开,快滚,如今你不人不鬼,为什么还要缠着我。百里策,你现在都已经完了,你害死老宣王,陛下,陛下要杀了你的。」 她泪水涟涟,放声大哭:「为什么我如此倒霉啊,为什么要我来侍候你的怪物。我该早些走的,我为什么走不了?只怪,只怪当年瞎了眼珠子,被你骗了身子!」 百里策吃惊的听着这些言语,气得浑身发抖。 原来如今自己在这些女子眼中,已然是个没有用的废物。 而她们眼里,再无半点柔情,只有浓浓的畏惧和厌恶! 百里策风流一生,又怎么能想得到,自己居然会落得如此处境? 他恼恨极了,一双眸子眼前竟似染上了一层极为浓烈的晕黑! 然而此时此刻,忽而之间,这慕容姨娘尖锐的哭声却也是戈然而止。 百里冽不动声色的欣赏这么一场相互撕咬的闹剧,却也是已然悄悄然,一步步的移到了慕容姨娘身后。 然后再一剑,从后向前,将慕容姨娘刺得个对穿。 慕容姨娘喉头咯咯的响动,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露出来的剑尖。 鲜血咕咕的冒了出来,一滴滴的滴落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空气之中泛起了浓稠血腥之气,却也是让百里冽那玉色容貌之上,一双眸子微微有些迷离。 仿若仍好似听到当年慕容姨娘娇滴滴的嗓音,撒娇说自己像个女孩子。 他的记性一向都是极好的,格外记仇。 旋即慕容姨娘却不觉头一歪,顿时气绝身亡。 百里冽一边缓缓的抽出了剑锋,一般含笑冷语:「父王,这贱人如此冒犯,容儿子将她杀了,为你出气。」 剑锋之上,鲜血犹存。 咚的一下,慕容姨娘的身子却也是栽倒在地。 百里冽心中冷冷的想着,这个女人不过当年笑了笑,用那娇滴滴的嗓音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比起慕容姨娘,百里策可是做过更多令他不满不喜之事。 而他,这更是个极记气的性儿。 百里冽心里面浮起了一阵子的冰冷阴郁,然而嗓音却分明是柔和而恭顺的,甚至有几分淡淡的歉意:「是儿子不是,原道这慕容姨娘能侍候好父亲,却没想到这等贱婢,居然是如此的不知轻重。」 百里策极为厌憎的瞪了地上尸首一眼,眼底却无半点可惜。 纵然他曾经宠爱过慕容雪了,可惜这慕容姨娘,却竟似如此的不知好歹。事到如今,曾经的温情款款,轻怜密爱,自然也是荡然无存。 他反而觉得慕容姨娘死得好,这样子死了,方才消去了些许自己心中怒火。 百里策眼神渐渐蕴含了淡淡的冰冷:「死得好,这般贱婢,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一时之间,百里策也好似少了些个力气,轻轻的跌坐在位置之上,面颊之上不觉蕴含了一缕淡淡的冰冷之意。 饶是如此,百里策内心之中,却也是一阵子的泛堵,煞是不自在。 纵然这慕容姨娘就此惨死,他心尖一缕怒火,却也是难以消去。 想不到今时今日,连慕容姨娘这样子的妾室,居然也是胆敢给自个儿甩了脸子。 她算个什么东西,左右不过是一个妾,作为一个妾,便是应该尽力讨好自己的主子。 百里冽却也是死死的捏紧了剑柄,任由剑尖儿的鲜血,轻轻的一滴滴的滴落在了地面之上。 而他的嗓音,却仍然是极为柔和而恭顺的。 百里冽也是禁不住言语柔柔:「事到如今,儿子也是不敢瞒着父亲了。这几日里,只因为这宣王府中风波不断,府中一些妾室,居然,居然纷纷私奔,离开宣王府。如今,倒有一半,没有在府中。冽儿只以为,这慕容姨娘还算是个好的,人没有走,心里面也还是有父王的。却没想到,她居然也是如此行事。」 说到了这儿,百里冽的唇瓣不觉悄然的翘起来,悄悄的福气了一缕近乎恶毒的笑意。 果然,他听着百里策急促唿吸的声音,听着百里策极恼怒的嘶吼:「那些贱人,她们,她们——」 百里策嗓音是极为艰涩的,一时之间,那些话儿竟似难以启齿,说不出口。 与人私奔?就此逃走?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样子的事情居然是会发生于自己的身上。 这些个贱人,她们平时千娇百媚,对自己百般讨好,可谓是极为尽心。可是事到如今,眼见风雨将临,她们居然是如此的无情无义,纷纷想要摆脱自己。 那些个女人,一个个都是属于百里策的战利品。然而如今,这些个战利品却也是纷纷的逃脱,事到如今,更是狠狠的将百里策的尊严再狠狠的踩了一脚,就这样子狠狠的粉碎掉了。 百里策唇间一阵子的发苦,这些日子他被疾病所困扰,早就是格外的痛苦,又是说不出的难受。可是这些事情,百里策却也是一点儿也是不知道。 如今听来,自然也是有那莫大的冲击力。 他蓦然尖声说道:「你怎么可容那些贱人离开,怎可让这些个贱婢损及宣王府的名声,更毁去宣王府的尊严。逆子,事到如今,你应该将这些个贱人一个个的都这样子杀了的,就好似如今你除掉慕容姨娘一样,手起刀落,辣手无情,绝对不留任何情面。」 那些个贱人,实在是太过于可恨,令人十分着恼。事到如今,百里策也是可谓是恨透了。 而百里冽也是言语自责:「父亲息怒,冽儿也是绝非故意的。冽儿回到府中日子不长,那些个下人也是并不如何的服气。谁都知晓,我这个嫡子并不受宠。如今父王有事,儿子也是并不知晓,应当如何管束府中这么些个不听话的莺莺燕燕。儿子的心中,那也是十分苦闷。更何况,比起府中之事,父王的前程岂不是更加的重要。那个杜清姿,言语可恨,污衊父亲,怎么可以相容?可是如今陛下,受这下贱女子的蛊惑,更是一门心思认定,父亲是有罪过的。故而儿子这一颗心里面,便是想着如何洗刷这门冤屈之事。故而这府中之事,也是少了几许的管束。」 言下之意,便是因为百里策冤枉之事,他才是管不住。 然而百里冽的心里面却也是冷笑,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在府中散步种种说法,让那些女人知晓百里策如今身份危险,朝不保夕,迟早要死,更是让这些女人知晓百里策脸蛋也是坏了。他甚至故意唆使,指点这些女人明路,想要活着就是必须要逃走私奔。而且百里冽,却也是根本没有阻止这些女人,而是听之任之。
196 处死百里策 百里冽的心里冷笑,原来那些跟百里策献媚的女子也是不过如此。其实她们也是活该,还不是贪图百里策的权势容貌,可劲儿贴上来,活该被百里策玩弄。 如今百里冽盯住了百里策极难看扭曲的容貌,心尖却也是禁不住掠动了缕缕快意。莫非百里策还当真风流自许,以为自个儿被那些个女子真心实意的喜爱?简直是可笑之极。 百里策伸手,按住了自个儿胸口,生生的压下去胸口一缕翻腾的怒意。 不错,不错,如今洗脱自己的罪名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自己逃过这一劫,这些个可恨的贱婢,自己必定是会捉住惩戒。 平时千般讨好,可是却没想到如今是如此相待自己。 不过事到如今,自个儿也需得先行压下去心中的怒火,先行脱身。 「让你递的帖子,寻的人,如今如何?」 百里策死死按住了手臂上伤口,一阵子的恼恨。 百里冽垂眉顺目,缓缓说道:「父亲,儿子也是费尽心思。毕竟咱们宣王府,这么多年,也是经营若干势力,没那般容易倒下去。更何况,宣王府树大根深,自然绝不至于束手待毙。只是——」 百里策恼恨:「只是什么?」 「只是宫里面传来消息,祖父当真是生生被人灌了药毒死的。」 说到了这儿,百里冽一双眸子之中顿时也是禁不住流转了缕缕的幽光。 百里策愕然的抬起头,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极震惊之色。 那杜清姿在御前告状,口口声声,只说自个儿这个儿子忤逆不孝,甚至害死亲生父亲。百里策虽然是没有做过这档子的事情,可是眼见杜清姿言之凿凿,也隐隐觉得,也许这桩事情没那般简单。也许老宣王之死,当真是有几分蹊跷。然而如今,当真也验出了这个,百里策也是掩不住心底惊骇。那个贱婢,也是不知晓幕后指使者究竟是谁,居然是布下这等恶毒之局。 他不觉心灰意冷,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茫然,却禁不住咬牙切齿:「究竟是谁?到底是谁!」 这阴狠绵绵之局,这狠辣无比的算计,那杜清姿人前请死,栽赃陷害,又让自己身染恶疾,如今自个儿竟似沾染了那忤逆之罪。可嘆自己落到了这个地步,竟不知晓暗中谋算的人究竟是谁。 百里冽却也是不自禁的抬起了玉色的脸蛋,一双眸子之中蕴含了缕缕的幽润,不觉压低了嗓音:「莫说父王,便是冽儿自己,也是想要知晓,那杜清姿究竟是谁指使。」 他慢慢的,掐紧了自己的手指,掌心一阵子的锐痛。 仿佛这样子的锐痛,能生生压下了胸中激烈的杀意,那样子的杀意,近乎将百里冽的这一双眸子逼得阵阵发黑。 他泼了那盏药,只因为百里策已然是不需要服用这个药。 人都要死了,这催病的药又如何吃得? 而百里策任由手臂上的鲜血一滴滴的滴落在地面之上,散发了浓稠血腥味道,那脸颊身上的毒疮却也是生生疼楚。这全身上下,无处不疼,无处不痒。这身上的痛楚,是何等的难耐,可是也是抵不上百里策心中的焦心之疼。 他虽是人到中年,可是从无一刻好似如今这般难受。 他出身于龙胤皇族,身份尊贵,母妃极有本事,那世子之位十分稳当。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无不是唾手可得。无论是高贵的郡主,还是寄养在府中的表妹,个个都对他芳心以许,不可遏制的爱上他了。可是这么些个养尊处优的富贵日子,如今却岌岌可危。这大半年来,自己处处不顺,原本贤惠无比的赫连清,忽而就变了样子。更不必提,自个儿如今,竟也身陷囹圄,不但爵位不保,甚至有那杀身之祸。 怎么会这个样子?自己原本富贵而顺意的生活,忽而就处处坎坷,乃至于如今落到了如斯地步。 百里策不可置信,只觉得这一切种种,好似做了一个梦似的。 纵然这个梦已然是醒过来了,可是百里策仍然是觉得说不出的不现实。 他忍不住回想这大半年的事情,忽而想到了什么也似,忽而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从南府郡的簪花宴上,自己漫不经心的瞧中了元月砂时候,仿佛一切都悄然不同。 不错,不错,就是元月砂。 是她揭破赫连清,这一次也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去了元月砂的罗帐之中。 这个妙龄女郎,拥有着秀美的容貌,温柔的举止,娉婷若一朵秀润的莲花,温温柔柔的。 然而撕破了这份温柔,她弄死了赫连清,甚至连萧英也死于这个女子的算计之下,可谓是心狠手辣。 他蓦然抓住了百里冽的手臂,那手掌脓血弄脏了百里冽的袖子:「元月砂,一定是元月砂。这个女人,自打她入了京城,便兴风作浪。她是个妖孽!」 「冽儿,你去查元月砂,你告诉豫王殿下,这个昭华县主可是不对劲。说不住老宣王便是她害死的!」 「一定是她,一定就是她!」 百里冽是极会忍耐的,纵然如今手臂被百里策那长满毒疮的手死死的捏住了,他那脸上却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之意,不耐之情。 那张玉色的面容之上,仍然是极为恭敬而柔顺的。 不错,从小到大,他便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忍耐。 纵然有些东西再怎么不喜欢,纵然自己一颗心里面,再如何的不痛快,他都已然是学会忍耐,不让自己的不欢喜露在脸上,展露一丝一毫。 他右手犹自拿着剑,剑锋之上那慕容姨娘的血却还未干。 百里冽慢慢的捏紧了剑柄,忽而又不觉松了松。 他那双玉色的眸子,可巧便是映着百里策如今可怖的面容。 曾经英俊的脸蛋,因为生满了毒疮,如今已经是生生的毁了去了。那脸上的烂肉和污血,散发着一股子浓稠的血腥和腥臭之气。如今百里策面容狰狞,更宛如恶鬼一般,可谓是极是难看了。 百里策如今这样子是极为难看了,难看之中还蕴含了一缕可笑。 不过是个落水的人,想要捉住一块浮木,就算是一根根本载不住人的稻草,却也是犹自死死的抓紧在手中,不肯放开。 在百里冽看来,百里策这些个言语实在是太可笑了。元月砂又没什么好处,算计百里策做什么? 眼见自己要死了,居然赶着上着将元月砂拉下水,期盼牺牲个不相干的女子,好图自己活命。百里策嚷嚷半天,无凭无据的,也是没见百里策能叫出个所以然来。 百里策从前也算个风流自诩的人物,怎么如今,却下贱到这么个地步? 当真是自个儿多看一眼,也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然而,就算是这样,就算如此—— 就算他极为厌憎百里策,就算他天生凉薄,可以为了多年前一句玩笑话杀死慕容姨娘,为了取信豫王杀死阿木,为了除掉后患逼死自己的亲弟弟。就算这么多年来,百里策没一刻对他有所关怀,对他更无半点顾惜。就算百里策身为父亲,对自己亲身儿子只有浓浓的厌恶和提防,敬而远之,全无爱惜。 就算他如此本性,就算眼前的百里策如此的丑陋可鄙。 这一刻,百里冽的心中,却忽而流转了一缕酸楚和伤感。 他自己也是不相信,这一刻他竟也是几许不忍。 他以为自己逼疯弟弟,任由元月砂为自己擦去脸颊之上泪水时候,已经是全无人性,再无任何事情可以动摇心神。想不到一个打小就厌弃自己的父亲,居然也能让自个儿心思动摇,犹豫不觉。 他玉色的脸颊柔顺而恭顺,而捏着剑柄的手时而捏紧,时而又没什么力道。 他竟似迟疑未决。 此时此刻,昭华县主的府邸之中。 元月砂手指却轻轻抚摸面前一封书信,这封信是杜清姿生前写好的,杜清姿却也是故意延迟了几日,故意此刻才送入元月砂的手中。 杜清姿已经是死了,既然是如此,还有什么话儿想要跟自己说呢? 元月砂细瓷般精緻的脸颊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潋滟的光辉。那雪白若葱根的手指蓦然轻轻的托着了自己的下颚,心中却也是掩不住浓浓的疑窦。 杜清姿死前,是可以有机会将一些事情告知元月砂的,可是她偏偏没有。 既然是如此,杜清姿必定是有属于自己的理由。 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杜清姿的事情。 那个浓妆而娇艷的名妓,年岁尚轻,却故意用脂粉修饰面容,使得那容貌变得殊色而艷丽。 然而杜清姿的一双眸子,却充满了浓郁的死寂。 彼时她取了髮钗,正欲将髮钗送入自己的咽喉。是元月砂一枚暗器送了出去,打落了杜清姿手中之物。 「为什么要去死呢?那些个毁去了你人生的禽兽,他们一个个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你要去死?」 元月砂这样子的言语,却看着杜清姿愕然回头。 她从杜清姿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东西,那就是仇恨的火焰。 那一日,她带走了杜清姿,并且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妓院。 从此,红香楼的名妓清月便是消失于人世之间,恩客们以为她那娇艷姿容已然是化为灰烬。 从此,杜清姿便成为了元月砂一枚精心打造的棋子。 杜清姿很聪明,她很快找上了当年族中的叔伯,设下千术之举,惹得那些个村霸死得无比的悽惨。当然,杜清姿最恨的就是当年引诱罗桑娘,又害死罗桑娘的百里策。 百里策欺辱了人家母亲,很快当年那个小女孩儿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当年的小女孩儿,也被百里策这个无耻的色胚盯住,甚至纳了杜清姿进府。 杜清姿也不知晓多珍惜这样子的机会,好似下人一样精心的侍候百里策,一茶一饭,一衣一物,都无不精心的为百里策准备。可这些精心无比的殷切服侍之中,却也是蕴含了浓郁的算计,极为心狠的恶毒算计。 元月砂红润的唇瓣,却也是缓缓言语:「湘染,你来念念这封信吧。」 湘染的心中,也是隐隐有些瞭然。 杜清姿虽然并非海陵中人,然而将军是可惜她的。 只不过,杜清姿活着便是为了復仇,否则当年已然自尽。 她轻轻点头,伸手取了那封信,缓缓念道:「将军见字如晤,见信之时,妾身必定已然自尽而死,復仇已成。将军当年救命之恩,成全之德,妾身无以为报,只盼来世结草衔环,稍作报答。若无将军襄助,阿清也不能顺利入府,侍候仇人。妾本命贱,被卖入青楼污秽之地,如今趁此机会,将染病而死妓女衣衫混入百里策衣物之中,惹得他染那花柳毒疮。虽是如此,却不能消除妾身心头之恨。妾身之前已然告知将军,老宣王并非病死,而是被人灌药毒杀。彼时妾身恳求将军,以妾身性命未饵,揭破此事。然而,妾身当时,尚自有所隐瞒——」 湘染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染上了惊讶之色:「妾身未曾告知将军,药杀老宣王的人并非百里策,而是其子百里冽。百里冽年纪尚轻,已然是蛇蝎心肠。他药杀老宣王之时,妾身从旁窥见,瞧得一清二楚。妾身虽不知晓百里冽为何会如此行事,可却觉得,这是大好机会。」 便算是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之中不觉染上了一层讶然。 而此刻的百里冽,玉色的容貌神色变幻,纵然手臂被百里策抓得生生发疼,纵然眼前百里策的容貌是如此的丑怪。 饶是如此,百里冽却仿佛毫无感觉,只沉溺于自个儿的心绪之中,心绪一阵子的翻腾。 百里策口口声声的,说是元月砂指使,甚至盼望将老宣王的死推到了元月砂的身上。 可是这自然只不过是百里策心慌意乱之下的胡言乱语,元月砂只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她见到自己害死阿木,还有些不欢喜。 她虽然是有些心计,可是人还是十分善良的,更谈不上如何的心狠。 百里策不应该想要陷害元月砂的,不可以的,绝对不行。 老宣王又怎么会是元月砂所害?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一天,是自己撬开了那个病入膏肓神志不清的老人嘴唇,将药汤尽数给灌进去。 那时候,他眼中蕴含了浓浓的恨意,以及那说不尽的狠意。 这个老人,应该也算是他的祖父吧,可是自个儿将那些个毒药灌进去,内心之中竟无一丝一毫的不忍。 他为什么要不忍呢? 躺在床上的男人,虽然已然老了,脑子也是迟钝了,好似一柄迟钝的剑。可是就算是这样子,也无损老宣王满身的恶毒。 这个老人,就算是年轻的时候,也只满脑子的修道问仙,炼丹弄药。他採集女子的经血,连赫连家的小女孩儿也是不放过。而在百里冽小时候,老宣王更听从一个方士之言,要采童子血来炼药。那方士也是不知晓是何居心,只说要同宗血脉小孩子的鲜血,效果才更好。越是亲近,效用越好。老宣王沉迷于其中,心口一片炽热,早已然痴狂。他也知晓倘若用了这个法子,一旦传出去,名声也是极不好的。所以,老宣王也是要挑个没人理睬,没人出头,便算死了也是无人在意的。 又有什么,比个生母淫奔被人厌弃的海陵孽种更为合适? 纵然是宣王府的庶出孩子,总还有个亲娘记挂。可是百里冽呢,可谓是什么都没有,谁也不会在意这个娃儿。 被捉去老宣王院子里面的那几日,也是百里冽人生之中最为灰暗的日子。 他手腕被割破,放出了鲜血,一滴滴的落入了碗中了。 老宣王并无意取他性命,取了血,便用药敷了手腕上的伤口。 然而他也只能喝些露水,吃些花瓣,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割破取血。 老宣王已然是疯了,全不在意,这个孩子会不会死。 那一日,是风徽征闯入了这府中,一剑刺死了那个炼丹的术士。 饶是如此,老宣王乃是他的祖父,纵然对百里冽如此相待,也谈不上什么大罪。父亲可以鞭笞儿子,甚至打杀,而儿子却不能告发父亲。纵然父亲当真有罪,若非忤逆,儿子告发也要被判忤逆。 子为父隐,原本便是龙胤律令。 老宣王虽然不是父亲,却是祖父,就算按照龙胤的律令,也不会有什么多大的罪。更何况,百里冽只是被割破了手臂,人也没有死去。 然而风徽征却也是以此为要挟,要带出百里冽,长居府外,随着风徽征学习。 百里策原本是不会肯的,然而为了宣王府的名声,到底也还是同意了。 故而百里冽可以长居宣王府外,等他满了十岁,在那次事后,他更有机会离开京城到处游歷。 他的人生每一次转折和机会,都源于自身所遭受的种种痛苦。 而百里冽人生所遭受的每一缕欺辱,他都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是绝不会忘记了。 那些待宰的羊羔,眼睁睁的看着屠夫的利刃,被人刺伤放血,却无力抵抗。可是又有几个人,会有被宰杀的畜生一样的痛楚呢? 只可惜,等百里冽长大了,有本事了,有能力报復了。 当年那个变态的祖父,那个炼药成痴的疯子,却也是已然躺在了病榻之上,成为了所谓的活死人了。 老宣王是个活死人了,就算是被人强灌毒药,也不见得有什么痛楚。 他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毒药灌了进去之后,老宣王那老朽的身子却也是一抽一抽的,本来没动静的病人好似沸水烧开了一般,顿时也是一阵阵的翻腾抽搐。 然而这样子的闹腾也就一小会儿,旋即那老畜生就已经头一歪,气绝身亡。 如此干脆利落,这甚至让百里冽的内心之中,有着那么一点儿的不甘心。 就算是动手弄死这个混帐,也是未免太轻松了。 这老畜生应该死得更加痛楚一些才是。 他当真是死得太痛快了! 而那时候,百里冽内心却也是不觉对自个儿低语。 还好,这老宣王死了,百里策不是还在? 百里策神智很清醒,身子也是好得很,既然是如此,报復的滋味他一定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而如今,百里冽慢慢的凝视着眼前的百里策。 果然,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样儿,也是果真是让百里策痛苦非凡吧。 百里冽啊百里冽,如今你应该送你亲爹去死了,他也合该去死了。 可是为什么,你还不一剑刺下去? 你瞧着眼前这张丑陋不堪的脸蛋,想着他平时对你的无情无义,你应当没有半分犹豫,一剑刺入他的心脏之中。 你为什么下不去手? 什么父子伦常,你难道还在乎不成? 也许,是因为自己年纪还小,还有几分软弱时候,到底是对自己的父亲有过那么一缕不切实际的期待。就好似他看着百里策对着赫连清生出来的那个小杂种好时候,竟不自禁的有那么一缕淡淡的伤怀。 又或许,是因为百里策纵然厌恶他,讨厌他,疏远他,倒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这个儿子去死。 想到了这儿,百里冽越发觉得有几分可笑。 是了,他没想过送自己去死,只不过是对自己生死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就好似当年,老宣王抓了自己过去,他甚至没闲情逸緻去探寻,祖父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百里冽啊百里冽,今后你要过上好日子,就应该学会抛开所有的感情,除掉绊脚石,让别人的尸骸给你铺路。 然后,你才能高高在上,十分尊贵,以后决计没有人能够欺辱你了。 可是百里策已然是松开手了,百里冽那一剑还是没有刺下去。 百里策恼恨过后,容色却也是禁不住有些疲惫:「这几日,倒是辛苦你了。」 百里冽心中冷哼,如今百里策处境艰难了,才会想起自己这个儿子。要是平时,百里策才不会理会自己,甚至百般嫉妒,刻意打压,摔杯子砸得自己鲜血直流。 然而百里冽的口中,却也是禁不住温顺的说道:「父亲不必伤怀了,府中那些个姨娘离去了也好,这些都不是真心的。那些真心待父王的人,都是会留在父王身边,不离不弃的。」 百里策听了,脸色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扭曲:「真心真意?只怕也是没什么人会真心真意,她们都下贱,都是婊子。随了我,也不过是贪图那荣华富贵,一个个的根本都不过是些个下贱货色。」 百里冽漫不经心的听着,却一步步的绕到了百里策的身后。 今时今日,百里策必须是要死了。看着百里策这张脸,也许不好下手,可是背对着百里策,也许便是会好上许多。 百里策并未留意到自己儿子那种种异样之极的心思,口中言语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浓浓的疯狂恼恨之意:「哼,如今我不人不鬼了,这些贱人,可都是四下散去。」 百里冽垂下头,染血的剑下指,却也是轻轻的蹭了地面。 少年长长的睫毛,却也是轻轻的掩住了眼底的幽幽神光。 他听着百里策那疯狂恶毒的咒骂,唇角却也是忽而浮起了讽刺的笑容。 百里策平时是何等的风度翩翩,他这个父亲,可谓是最重视仪容不过了。可是如今,百里策这般丑陋模样,沦落至此,平素风度也是荡然无存。 然而,百里策的嗓音却不觉低沉沙哑了许多:「不过,那些贱人,我原本也没多珍惜。便是死了,没了,也不算什么的。」 百里冽不觉轻轻的举起了剑,那剑尖对准了百里策的后心,嗓音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柔顺:「父王这一生,可是有真正喜爱过一个人?」 百里冽这般随口问了,却也是没打算听着百里策回答。 百里策一生凉薄,又怎么会有什么人,是他当真上心,轻怜密爱的呢? 这般垂询,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房间里面静了静,却忽而听着百里策蓦然沙哑道:「冽儿这样问,倒也有一个。她不是待我最好的,也不是对我痴心的,不过,不过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百里冽一颗心,砰砰的跳。 此时此刻,百里策那嗓子沙哑了,竟似有那么一股子奇异的伤感韵味,那满脸毒疮的奇丑脸蛋之上,一双眸子却忽而竟似添了几分幽润光彩:「我和别的女子,许诺什么,自己也没当真,更没打算长长久久的喜欢她。可是,可是你知道吗,无论我以后对她有多坏,至少她让我以为,以为自己当真可以一生一世对她好的。至少我许诺那一刻,我真心实意,绝不是想要骗她的。」 「阿冽,她,她就是你的——」 话语未落,语调戛然而止,一柄剑穿胸而过。 百里策吃惊的看着胸口冒出的剑尖,看着鲜血咕咕的冒了出来,煞是鲜红。 百里冽的面颊之上,却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197 海陵遗恨 百里策吃惊的看着胸口冒出的剑尖,看着鲜血咕咕的冒了出来,煞是鲜红。 百里冽的面颊之上,却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百里策不可置信的瞧着自个儿胸口透出的剑锋,一阵子的惶然茫然,又不自禁的不知所措。 仿佛眼前一切,让他都无法理解,反应不过来。 耳边却听着百里冽凉凉言语:「父王一向对冽儿百般嫌弃,乃至于我在豫王跟前有小小的体面,便是嫉妒不已。怎么如今,要用上儿子,我那无耻的亲娘,居然便是成为你此生挚爱了?这等言语,却也是未免极为可笑啊。冽儿又不是蠢物,怎么会不明白父王用意。」 百里策喉头咯咯的响动,想要说些什么,可那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说不出来。 百里策只是不明白,百里冽为什么要杀自己。 他,他可是自己的儿子。 地上躺着的是慕容姨娘的尸首,百里策方才并无半点动容。可是他自然是决计想不到,很快那柄刺死慕容姨娘的剑,如今却从自己的后心刺了过来。 那一蓬蓬的鲜血,咕咕的从伤口渗透出来,好似小小的溪流一般,一股股的殷红汇聚在百里策的身下,染红了青色的石板。 百里冽言语是极为平顺的,可是眼神幽润间竟不觉流转了几许狰狞戾气。 是了,是了,自己等待多日,不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要在百里策将死时候,告诉百里策,要百里策知晓,老宣王是自己杀的,那些妾室也是自个儿说动私奔的。 不是说自己生母淫贱,跟人有私,显得自己十分下贱吗? 如今百里策头上的绿帽子,也是戴了一顶又一顶。 然而如今,百里冽竟似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为流下这么多鲜血,百里策眼前渐渐也是有些模煳。 他脑子有些煳涂,甚至想要伸手去抓胸口冒出的剑锋。 百里冽却蓦然抽回了剑,蓬的血雾喷上了天,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剑锋滴落。 百里策眼神却也是一阵子茫然,眼前的血雾仿若幻化成了一旦淡红色的身影。 那一日,他去海陵郡,那时候他还那样子的年轻,那样子的轻佻。 他漫不经心的想着,只要促成这门亲事,海陵郡便是纳入了龙胤的版图,既然是如此,纵然是让龙胤某个贵族娶了苏叶萱也是值得的。 便算是塞外女子,性子粗鄙,刁蛮俗气,可这又有什么打紧? 取回家里,就充作一件摆件,供起来也就是了。 大可以挑些个自个儿喜欢的女子,充作妾室。 那时候他年岁虽然还小,可一颗心却也是既冷漠,又恶毒,空有一张好看的面容,然而一颗心已然是宛如寒冰。若不是这样子的性情,他也不会轻轻撩拨那些女子的芳心,一旦失去了兴致,又毫不留情的捨弃。而那些个与他欢好的女子,就顿时好似烟云水汽一般,轻盈的从自个儿的生命之中消失,没有在百里策的心口留下任何的痕迹。 然后,就是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了苏叶萱。 那个姣好的海陵郡主,一身嫣红色的衣衫,骑着马儿,踏着碧绿的青草,就这样子猝不及防的现身于自己跟前了。 他瞧得目瞪口呆,心驰神摇,那满京城的贵族女子,无一人有此风姿。 那马上的少女,是如此的英姿飒爽,然而一双眼里却是透出了温柔与善良。 那个空有锦绣皮囊却冷血凉薄的小畜生,在见到苏叶萱的那一剎那,却也是听到了自己一颗心砰砰砰跳动的声音。 这也许是上天註定,无可避免的。一边是极致的善良,一边是极致的凉薄,宛如天神与魔鬼,明明站在了世界的两极,却无可避免的为之相互吸引。于双方而言,都有着近乎莫名的天然吸引力。 那个夏天,明润的阳光轻轻的洒满了海陵郡的碧绿色草原。 龙胤俊美的少年世子,得到了海陵郡小郡主的心。 苏叶萱娇柔的身躯轻盈的偎依在百里策的怀中,一如最甜蜜的情侣,相互喜爱,情意绵绵。 那时候,百里策认认真真的想着,他会一生一世对苏叶萱好的。 他以为自己会做到的。 苏叶萱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许多别的令人心动的东西。 他那颗在京城糜烂富贵之中泡得半死的心脏,仿佛得到了救赎和重生。 他搂着苏叶萱的香肩,想着从今以后,自己要认认真真的喜欢一个人。甚至念及过去的风流薄情,百里策还有一缕羞愧。也许,他还要做一些让大家开心又快活的好事。从小到大,他向来没什么梦想,更没什么理想。不过他喜欢苏叶萱说的话儿,只盼望从此以后,海陵归于龙胤,千秋万载,再无战事。 少女温软的唇瓣,轻轻的贴着他的唇瓣,仿若有着一种能够天长地久,永永远远的错觉。 生命的弥留之际,百里策脑子里面转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 他张张口,想要说说话儿,可是究竟要说什么,百里策自个儿的心里面也是不甚明白。 然而伴随性命的流逝,他的舌头好似僵住了一般,竟似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的。 彼时种种,不过是虚幻之影。不过是在那自由自在草原之上,滋生出一缕自己都相信的错觉。 就好似他回到了京城了,不觉因为苏叶萱带来的种种麻烦而心生厌弃。 然而就算是这样子,彼时苏叶萱宠爱日衰,自己又纳了赫连清,夫妻间情分渐薄。饶是如此,就算到了如此地步,苏叶萱总还是别样不同。 有时他搂住赫连清温香软玉,心底也是颇有悔意,甚至想弃了赫连清,一切一如当初海陵郡情许之事。 直到,却也是有了那桩极不堪的事情。 他只觉得什么东西生生毁去了,只茫然眼见赫连清言语切切,十分担心的模样:「那宣平侯周世澜平素不检,未曾想到他居然是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是了,就是周世澜了,不会是别的人。 这么多年了,他心心念念,如此认定,却又并未深究。 纵然心里面隐隐有个极可怕的猜测,也不肯细思,甚至连自个儿都骗了去。 那些蛛丝马迹,那种种疑窦,百里策也不是傻子,若有所觉,却统统视而不见。 然后有什么自以为是的尊严、美好,就这样子生生裂开了痕迹,这样子碎了去。 使得他每次见到一无所知的苏叶萱,就不自禁的感受到浓浓的厌恶,仿佛揭破了什么百里策自己也是不愿意面对的隐秘。 他甚至使了些法子,令苏叶萱身负恶名,离得自己远远的。 然而就算是离得远了,一切却也仍然恍若噩梦一样,让百里策长长久久陷于这场醒不过来的梦魇。 之后苏家被屠,苏叶萱被活活溺毙,青麟举兵而被杀。 这一场噩梦,十数年仍然是纠纠缠缠的。 就算一切已然平復,饶是如此,那属于海陵郡的噩梦犹自留下了一件遗物,就是百里冽。 每当自己瞧见这张玉色的面容,以及百里冽脸颊之上的柔和恭顺,就情不自禁,心中涌动了缕缕厌恶,甚至翻腾一缕隐匿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纵然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属于海陵郡的噩梦,仍然好似极为顽强的缠住他了。 那漫天的血雾,却仿佛犹自瞧见那红裙翩翩,轻盈的掠过了碧绿色的草地,仿若一朵冉冉飞过来的红云。 百里策仿佛瞧见了,苏叶萱脸颊之上蕴含着温柔善良的萧英,轻盈的向着自己掠了过去。 他却又惊又惧,不要过来,她,她不要过来。 这十数年的噩梦缠绕,心魔顿生,他,他只盼望自己这辈子根本没有认识过苏叶萱。 那个女人,就是因为认识了她,自己原本应该荣华富贵,开心快活,这些统统都没有了。 就连苏叶萱生的孽种,他好歹毒,他居然亲手弒父。 自己果真没有看错百里冽,他果真心肠狠,是个恶毒种。 那淡淡的血雾,好似缠绕着百里策的梦魇,仿佛是多年来刻意忘却,想都不乐意去想的嫣红身影。那样子的恐惧,让百里策如今丑陋粗鄙的面容因为恐惧而更加扭曲难看。 百里策下意识的伸手逐走,然而那手伸到了半空之中,却不觉微微一僵,旋即咚的软倒。 他脑袋一歪,顿时气绝身亡。 秋风瑟瑟,吹动了轻盈飘浮而下的落叶,让那风中也是禁不住席捲了缕缕的森寒之意。 昭华县主府中的婢女,却也是轻声念着杜清姿遗留书信之中那些触目惊心的秘密:「妾身临死之前,已然留下书信,死后送入冽公子手中。倘若,倘若——」 湘染言语微顿,竟似有些读不下去,略略迟疑之后,方才读了后面言语文字:「倘若冽公子期限之内不肯亲手弒父,那老宣王为何而死,妾身虽死,却自会有人散布,闹人尽皆知。宣王御前失仪,已然落罪,绝不乐意再添弒父之罪。冽公子虽为宣王亲生骨肉,却不得宣王喜爱,宣王必会牺牲亲子以全自己的性命。困兽之斗,勇者而胜。若百里冽心慈手软,必为生父所牺牲。实则此事无需证据,只要宣王府推出一人交代,以承其罪。父子二人,究竟谁生谁死,妾虽已死,却也心中笃定。」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百里冽年纪虽轻,心狠手辣,却胜其父。百里策必定命丧亲儿之手!妾身泯灭人性,为求復仇,挑动父子相残,已然自沦修罗地狱,死后必下炼狱,受尽苦楚。然而终究甘之若饴,此心不悔。」 「将军外冷内热,一片赤诚,看似坚强,却容易为情所趁。妾身虽死,之所以遗下书信,只为相劝将军。百里冽虽为苏叶萱之子,却已然无可救药。将军为他寻了千般理由,万中开脱,殷殷期待,却是授人以柄,害人害己。将军对他,实在太过宽容。百里冽空有皮囊,心实腐坏,救无可救。将军自欺欺人,莫要误人误己。人皆有命,不可,强求。」 湘染念完,心里也是一阵子的翻腾,那个孩子毕竟是小萱郡主的孩子啊,却不觉手指一松。 那白花花的一片片信纸如雪花也似的散落在了一地。 湘染一惊,赶紧弯下甚至,将那一片片信纸仔仔细细的捡起来,没留下一片。 元月砂那精緻的容貌,却好似化为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具,竟似瞧不出任何的表情。 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来,她做男孩子的打扮,一脸阴郁的藏匿在树上。 却死死的盯住了相拥的两道身影,懵懂而迷煳的看着两人之间的柔情蜜意。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孩子,是懵懂的小兽,甚至并不懂那所谓的男女之情。 她实在不明白,那两个人为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十分的欢喜。 可是那股子欢喜的劲儿,究竟从何而来,元月砂却也是一点儿都不懂,一点都不明白。 只记得那清风轻轻拂过了自个儿的耳垂,将那只字片语,就这样儿轻轻柔柔的吹入了自个儿的耳中。 「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的。」 那细细呢喃的言语,蕴含着含煳不清的情愫,糅合着莹润明润阳光,轻盈的飞过了树上少年的耳垂。 再要仔细听的时候,竟然也是一点儿都听不到。 过去的一切,却也好似摔碎的玉,再也拼不回来,也是找不到回来。 宣王府中的百里策,也早过了青春年华,死的时候狼心恨意,一颗冰心。那狰狞的容貌,一如他心里种种,煞是难看,表里如一。 他身子犹自温热,可已然化作那一具尸体,再无唿吸。 百里冽并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他死死的咬紧了唇瓣,手掌轻轻的颤抖,似乎连手中染血的宝剑,也好似拿捏不稳了。 百里冽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唿吸,他不觉大汗淋漓,仿若染了一层重病。 旋即他好似打心眼儿里冷哼一声,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原本打算对着百里策一番轻柔言语,告诉百里策自己的种种算计,让百里策临死之际,也是死不瞑目。饶是如此,他终究未曾如此行径。之所以这样儿,并非百里冽有些许不忍。而是因为他忽而想得十分通透,倘若靠着折磨百里策而求心中欢喜,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自己憎恨。而之所以心生憎恶,也不过是因那心口究竟还是有所介意。 想到了这儿,百里冽慢慢的扣紧了手中剑柄,心里面也是不觉稍稍安稳了几许。 他的一颗心,忽而又变得熨帖而安稳。不错,自己杀死百里策的理由,唯一的原因,就是百里策的死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不单单是百里策,以后自己剑下所杀的每一个人,流的每一滴血,都全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而不含任何的感情。 做大事的人,就是这样子的。 百里冽忍不住想起了杜清姿的信,这贱婢可恨,而那可恨之中又蕴含了一股子的神秘。可恶,这个贱婢究竟是什么人指使,要挟于自己? 不过不要紧,没关系的。 他掏出丝绸帕子,轻轻的抹去了剑锋之上的血污。 伴随百里策的死,就算杜清姿知晓自己害死老宣王又如何?无凭无据,再无任何价值。他只担心这些流言蜚语提点了百里策,提醒百里策送自己顶罪。 他该庆幸百里策到底没这么阴冷,心里没想过这般脱罪? 杜清姿幕后之人,虽然可恨,可是也是碍不了自己的事,毁不掉自己的前程。 不过就算没有杜清姿的书信要挟,别的人也容不得百里策活下去。 就好似陛下,宣德帝传唤他于宫中,竟下秘旨,令自己暗中除掉百里策,不必送百里策上公堂受审。 最初他是有几分的惊讶,仔细想了想,大约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几分。 百里策虽然好色,区区白淑,一个宫婢,堂堂宣王也瞧不上来。 那等宫婢,便是宣王府一个妾室也是能生生就比下去。 再来,百里策也不是傻的,怎么会逼奸苏颖? 说来说去,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总是和陛下的女人有关。宣德帝想要除掉百里策,可这位皇帝素来也是好面子,并不乐意百里策送审时候,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让那些个风流韵事坏掉了龙胤陛下的颜面。 百里冽只做不知,甚至在宣德帝面前一副感激涕零的姿态,只感激陛下的厚恩,验出了老宣王死于中毒,却全了宣王府的脸面。 至于百里策私通的女人究竟是谁,百里冽并没兴趣知道,也不能知道。 那丝帕抹去了剑锋上的血迹,旋即就让百里冽轻轻的扔到了一边。 他瞧着百里策已然没有气息的尸首,之前心中淡淡的伤怀,如今也是荡然无存了。 反而百里冽的唇角,浮起了几许讽刺的冷笑。 是百里策自己找死,想要他死的人竟然也不止一个。 百里策就跟地上的慕容姨娘一样,污秽不堪,瞧着平白令人觉得十分的噁心。 他何不死了,来成全自己? 已然是个厌物,左右是要死,便做自己踏脚石,成全他这个聪慧又努力的儿子? 宣王府一向依附豫王一脉,百里炎也是颇多提携百里策。 是百里策不争气,烂泥扶不上墙,贪花好色,最后死在几个女人手里。 豫王已然是对他加以恩泽,就算百里策因为赫连清之事而声名狼藉了。饶是如此,百里策却也是仍然在豫王扶持之下继承了爵位。 百里策这一生,实在是太有福气了。 可他竟不知丝毫珍惜,不知道稳固自己的权位,反而仍然是贪花好色,所有的心思仍然是用在了女人身上。之后百里策更招了杜清姿入府,引狼入室,又对苏颖有了非凡之想。所以这些女人,一个个对他下手,将他闹得身败名裂,万劫不復。 既然是如此,百里炎将他示如弃子,那也是无可厚非。 非但无可厚非,简直是百里策活该。 他不由得记得自己去了豫王府,百里炎沉声和他说的话儿:「阿策虽然也是个聪明人,可惜过于好色,到底还是死在了女人的手里了。他如今废了,确实可惜。」 「阿冽,你年纪轻轻,这样子的聪明,说到本事,说到知进退,可是胜过你父亲许多了。以后,宣王种种势力,可以交到你手中。阿策为我做的事情,可以由着你替我去做。只不过,你父亲既然是聪明人,你应当知晓,聪明人总不会甘愿去死的。」 那时候百里冽听了,却也是明白了百里炎话儿里面的意思了。 百里策纵然患上恶疾,可并不会甘愿去死。 他替百里炎做了许多年的事情,总会知晓一些关于豫王的秘密。他既然不会甘心去死,一旦知晓百里炎不会救他,这必定是会以那些个秘密加以要挟,用以活命。聪明人就是这样子的,明明知晓没有活命的机会,却也是绝不肯痛痛快快的死了,牺牲自己,成全别的人。 「非是本王薄情,而是因为如今百里策确确实实不过是废子。」 「你若送他一程,百里策一切,那就是你的。你年纪还小,可是过几年,你有了功劳了,宣王的爵位还是属于你的。」 「只要让本王知晓,你是肯真心为本王办事的。」 「否则你心存不忍,你父亲死了,本王总会觉得你对我心忖怨怼,又如何能信你重你?」 「故而今时今日,你何不让本王知晓,宣王府的阿冽,不是那等拘于私情的,不能成大事的软弱之物?」 那时候,自己却轻轻跪在了百里炎跟前,听着自己缓缓言语:「豫王殿下放心,阿冽是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是了,如今他也是一点儿都没让百里炎失望,更没有让自己失望。 百里策已经死了,他下得了手,而且干得漂漂亮亮,干脆利落。 比他自己预料的都漂亮。 甚至没有他预想的声嘶力竭,一番质问,按捺不住心绪质问百里策为什么从来不疼爱自己这个儿子。 百里冽啊百里冽,人家既然不爱你了,那就不必扔了面皮在地上,任由别人加以践踏。 他虽稍稍有些个激动,仔细想想,也是并不觉得如何。 百里冽从怀中摸出了哨子,轻轻一催,数道黑影已然悄无声息聚集于自己跟前,轻盈跪下,竟似也没什么声音。 百里冽忽而心情大好。 权力的滋味就是这样子的美妙的,短短几日,他便依仗着豫王权势,将宣王府的暗卫收纳己用。 他那极好看的脸蛋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晦暗不明。 旋即,百里冽却是吩咐,令此处浇上烈酒,再以烈火焚烧,毁去所有痕迹。 宣王府的百里策,因为东窗事发,不觉心生惶恐。 他心智癫狂,因而发疯,竟挥刀胡乱砍杀,不但刺死贴身小厮,甚至连最宠爱的慕容姨娘也是生生死于百里策的剑。到最后,他甚至泼洒烈酒,引火自焚,人也是在那烈火之中生生自尽。 别人瞧着百里策这样儿,必定也是毫不怀疑,百里策原本便是心中有鬼,故而如此癫狂自尽。 百里冽瞧着那点燃的火,感受着滚滚而来的巨浪,精緻的脸颊却无一丝一毫的在意。 他反而不觉漫不经心的想着,如今宣王府的名声,又是会更坏上一些的。 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这样子的火焰,能祛除那一切的污秽,让曾经的污秽也是埋葬得干干净净。 他才不会觉得心疼! 等到那些京城的人,已然渐渐淡忘过去的宣王府,而他百里冽,也是会悄无声息的,已然不动声色的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 到那时候,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如今这一切,纵然是化去了,也并不如何让人觉得如何的可惜。 十三年前,海陵郡的小萱郡主,生下了这个孩子时候,就註定,让宣王府结束在这个孩子手中。 这一切本来就是註定好的。 那烈火已然烧起来了,烧得噼里啪啦的。 百里冽原本容貌精緻,极为精巧好看,可那张精緻的脸容,却又好似玉做的一般,总好似少了几分的温度。 如今那热浪滚滚,烈火一熏,更映得百里冽脸颊红扑扑的。 好像是红苹果一样可爱,好像是小孩子一样无邪。 然而那双好看的眸子里面,却也是未见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而此刻元月砂的跟前,也是点燃了一盆火。 湘染升起了火盆,将杜清姿那封信,那一张张纸,都扔入火中,慢慢的化了去了。那火舌轻轻的舔动了信纸,慢慢的将信纸这样子的化为灰烬。 杜清姿的秘密,还有清娘的仇恨,以及那种种算计,种种阴谋,都顺着这被火焚烧的信纸一样,就这样子的化为了灰烬。 慢慢的,那一张张的纸,都变成了灰。 元月砂不动声色静悄悄的瞧着,自打百里策被软禁,她什么都没有做。这并不是因为元月砂知晓杜清姿的计划,而是她对百里炎的笃定。 她的唇角,蓦然勾起了浅浅的笑容,好似感慨也似的,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豫王殿下是何等狠辣决绝的人,连亲生的儿子,都可以毫无顾惜。 百里策算什么,没有用的东西。百里炎不会让百里策活着受审,被人拷问的。 这么多年了,百里策为百里炎做事情,经受的事情不少,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自然也不太能见得人。 纵然百里炎权势滔天,就算这些东西扯出来,只恐怕也是奈何不了百里炎。 可是饶是如此,就算是这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 豫王殿下,是个狠辣又决绝的人。 百里炎对她,是极为不错,有时候甚至还有几许暧昧。可是饶是如此,元月砂并不会有任何轻忽之念,沾沾自喜。 和豫王认识越深,越发能感觉他的狠辣与强大。 他宛如整个龙胤王朝最兇勐的野兽,实在是令人不觉心悸。 元月砂微微恍惚时候,整封书信也是已然化作灰尘。 她淡淡的笑了笑,正在这时候外头也似有些个闹腾声音。 也没多一会儿,烟沉却也是轻盈而来,掠入了房中,面颊之上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惊讶,甚至不自禁的压低了嗓音:「县主,据闻宣王府走水了,火烧得噼里啪啦的。」 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赶着来回禀元月砂。 毕竟元月砂吩咐过了,如今这个时候,宣王府的一举一动,无论发生什么了,都要告知元月砂的。 百里策如今染上弒父罪名,软禁在家。此时此刻,宣王府却发生了火灾,燃起了那熊熊烈火。 无论怎么样子想,这桩事情总是显得有那么几分古怪。只不过一时之间,探子也是未曾回报真正发生了何事。 元月砂瞧着火盆里那最后一簇小小火苗消失掉了,嗓音却平静而淡漠:「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大概,便是百里策已然是死了。真是可恨,到底是龙胤宣王,死得便宜他了。」 风口浪尖,众目睽睽,她倒是不好亲手摺磨。 她竟不自禁的有些淡淡的遗憾。 那熊熊烈火烧起,也是惊动了宣王府的下人。 他们挑了一桶桶水,朝着烈火熊熊的房舍泼去,冷水浇灌在烈火之上,却顿时不觉白雾腾腾,好似蒸腾烟霞水雾,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火场混乱不堪,而百里冽却不觉一步步的退后,漫步离开,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他住处也没两个下人,小时候是王府的人不上心,日子久了,他倒也喜欢这份清静。 安安静静的,倒也没什么不好。 而那些下人知晓百里冽喜爱清静,见到了百里冽,也只是轻轻行礼,不敢如何打搅。 百里冽回到了自己房间之中,不觉轻轻的打开了箱子。 里面一片罗裙,沾染血污,有些残破,更有火烧痕迹。 他手掌轻轻抚摸过这片残破的湖水色罗裙,仿佛这是极为珍贵的珍宝。 而这,确实是百里冽的心爱之物。 他的唇角,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终有一日,元月砂会是他的。
198 油尽灯枯 百里策的性命伴随那一场烈火,消失于京城百姓的眼前,徒自留下若干流言蜚语。 回顾这大半年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京城百姓议论纷纷,都不觉在议论,只说宣王府说不准是招惹了什么邪祟之物。否则怎么就短短时日,接二连三的死人? 如今宣王府人口凋零,只怕以后在京城之中,也是一蹶不振了。 留下来的冽公子,年纪尚幼,据说也是不受宠,以后也是未必能够承爵。 而这样子的闲言碎语,伴随微凉的秋风,似也吹到了安安静静的昭华县主的府邸。 元月砂轻轻的抄写经书,听着湘染提及了那些个京中的闲言碎语,唇角倒也禁不住透出了浅浅的笑容。 来京城之中,元月砂每日便会抄写经书。 从前是为了练习自己那极丑陋的字,好让自个儿的字能上得了台面。 日子久了,元月砂倒是喜爱抄写经书了。 她之所以抄写经书,并不是因为自己笃信佛经,而是发觉这样子专心致志的练字,能平復自己的心绪,更是能让自己心里面能冷静下来。 如此,也能让元月砂思绪更加的冷静,能够做出更正确的判断。 如今她人在京城,宛如身居龙潭虎穴,自然也是要处处小心谨慎。但凡走错了一步,只恐怕便是会粉身碎骨。 元月砂的唇角,因为宣王府的遭遇透出了凉丝丝的笑容。 她并不觉得是什么天谴,宣王府的那些人,遭遇了这些事情,这根本就是他们自找的。 自作孽,这些年的丑事,被生生的遮掩,被那一片锦绣荣华的皮相掩住了脓血污丑。 外表瞧着可谓花团锦簇,可惜内里却也是已然早就已经生生毁掉了。 只不过由着自己,将那外边那团锦绣皮囊生生撕碎。 正在此刻,元家的婢女却也是前来,求见元月砂。 那婢女面上流转了淡淡的悲切之色:「奴婢粉桃,见过县主。老夫人这些日子重病,虽然是吃了些药,可是却也是总不见好的。如今,那病可谓是越发严重了。今日瞧着,仿佛也是有些不行。如今,却念念叨叨,只盼望能见昭华县主一面。」 元月砂轻轻的挑了挑眉头,元老夫人居然要见自己?这可当真是一桩有趣之事。 元月砂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淡淡的伤怀之色:「原来如此,这些日子月砂事多,不免是有所疏忽。元家对月砂是何等的恩德,原本应当月砂主动去瞧瞧老夫人的。且容我换身衣衫,便去见老夫人。」 元月砂不觉寻思,似乎是听说元老夫人生病了。 那秋猎之会上,据闻便是因为元老夫人生病,故而方才是没见着元家的人。 既然是如此,见一见元老夫人,似乎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去见病人,挑了一套素净些的衣衫,发上金丝宝石钗换成了碧玉钗,清清爽爽的去见元老夫人。 元家本来就挨着昭华县主的府邸,也没多时,元月砂便到了。 踏入房中,元月砂便见着一片黑压压的人,暗中不觉挑了挑眉头。 如此看来,元老夫人当真是不行了。 元月砂瞧着元老夫人所出的几个儿子,这几个男子个个面色有些不愉,死气沉沉的。 瞧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冷笑,充满了讽刺。 只恐怕,不是因为元老夫人的死而伤心吧,而是担心自己的前程。 虽然龙胤处处伪善,却是以所谓的以孝治理天下。 如今这几房嫡出的元家老爷,个个都有官职,亲娘死了,按照规矩也是要来丁忧的。 这一丁忧,自然也是仕途有损。 不过元尚书尚在朝中,大约也还能维持住元家声势。 饶是如此,元家也可谓是大伤元气。 元月砂注意到几道恼怒的目光,而这恼怒的目光竟然还是冲着自个儿来的。 元月砂心里笑了笑,隐隐也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约嫌弃自己闹的事多,甚至将元家大伤元气这档子事儿,都是尽数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吧。 元尚书倒是容色木然,瞧不出喜怒。 披风后面,传来一阵子的老妇咳嗽之声。 喜嬷嬷领着元月砂过去,许氏、陈氏、贺氏几个媳妇儿正在元老夫人面前侍候。 她们见着元月砂过来了,顿时也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那眼神,却也是颇多怪异。 她们自然怪元月砂多事,说动了元老夫人,让元老夫人指责萧英。 如今萧英倒了,陛下表面上颇多安抚,可是谁知道陛下心里面怎么想的。 虽然如今陛下对萧英已然是全无情分,可是至少在别院的时候,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得出来,陛下是想将萧英给保下来。可是偏生,元老夫人跟陛下做对,忤逆陛下的意思。陛下不会觉得这是元老夫人一个人的意思,只怕是会觉得,这是整个元家的意思。 谁不知晓,当朝的陛下,可是个多疑的人,这心思颇多,想法也是不少。 就算不见疑元家,只怕以后每次看到元家的人,那心里面也是会多多少少的有些个不痛快。 如今瞧来,整个元家也是生生的被元月砂给拖累了。 元月砂却仿佛是没长眼珠子一般,视若无睹,根本也是没如何的放在心上。 三房夫人贺氏在媳妇儿里面年纪最轻,最沉不住气,言语也是禁不住有些尖酸:「昭华县主身份尊贵,前来探望老夫人,自然是元家荣幸。只不过如今老夫人疾病缠身,眼瞧着也是身子不大好了,只怕也是不能招唿县主。只怕,慢待了县主。」 言下之意,便是逐走客人了。 她看着元月砂也是有气,若非那日让元月砂触动了元老夫人的疾病,只怕元老夫人也不会因此犯病,更不会因为病重而不治。 元老夫人死了,会影响夫君的前程,儿女的婚事,有许多耽搁。 她这个做妻子的做母亲的,自然也是满心满眼的不痛快。 元月砂是县主又如何?如今元家也是快有大丧,料想元月砂也不会此刻拿捏架子吧? 元月砂要是敢拿,只怕明天便是会整个京城都知晓她这臭了的名声。 元月砂却不见愠怒之色,言语清润:「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月砂也是姓元,更不免为了元老夫人而伤怀不已。」 贺氏心里面却涌动了缕缕恼恨,元月砂算什么,左右不过是个旁支女而已。 她算什么元家人?不过是个花架子,根本也是当不得真。 贺氏心中,不觉恼意涟涟,心忖元月砂怎么这么厚脸皮,凑上来也是赶不走。 是了,最近这个昭华县主,在京城名声也是不好。 趁机元老夫人快要死了,却也是趁机来表现一下她所谓的孝道,来挽回自己的名声。 这个乡下野丫头,这算盘倒是打得极好。 不过人家好歹是县主,贺氏心里面就算是老大的不痛快,也是不好明着将话儿给挑刺说了。 不然元月砂这女子心肠狠,让她拿住了话头,谁知道这如疯狗一般的女人,会不会死死咬过来。 贺氏气恼的瞪着元月砂娇美纤弱的脸颊,其实她内心之中,是有些怕元月砂的。 元月砂平时看着可谓是斯斯文文的,整个人儿看着也是纤秀文弱。可是那日,元月砂眼底流转了骇人的光芒,可劲儿要拉着萧英去死的不要命样儿,还是深深的烙印在贺氏的脑海之中,让贺氏甚至是有些难以忘怀。 一时之间,她竟然也是不敢对元月砂如何。 此刻喜嬷嬷却也是开口,略略有些尴尬:「是,是老夫人特意请了昭华县主过来。」 贺氏一愕,便是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的许氏和陈氏,却也是禁不住有些庆幸。她们庆幸,自己忍住了,不像贺氏这样子,挑出来充个棒槌,平白就出丑了。 元月砂却轻盈的来到了元老夫人跟前,心中禁不住若有所思。 若说元老夫人对自己有什么真心实意的情分,只怕元月砂自个儿也是不敢相信的。 从她第一次踏入元家,或者不如说她还在南府郡时候,这老妇已然是将自己当做棋子。 元家这些个年轻的儿媳妇儿,只恐怕也是没一个,有着这个老妇的心计。 一抬头,元月砂却盯上了元老夫人了。 元老夫人脸颊蜡黄,形容十分憔悴,眼神也是有些浑浊。 她分明有病,而且还病入膏肓,这也是骗不了人的。 可是当她见到了元月砂时候,那浑浊的眼珠子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亮光。 「月砂,是月砂吗?你来了,县主,你,你快些过来。」 她伸出了生了皱纹的手,颤抖着要去摸着元月砂。 元月砂不动声色,捏住了元老夫人的手,柔声言语:「老夫人,你好生养病,不会有事的。」 元月砂的脸颊之上,满是浓郁的关切之色,可是这份关切,却也是并未透入元月砂的眼底。 「你,你告诉我,萧英死了没有,他死了没有?」 元老夫人眼中流转了几许的急切,眼中竟似火光流转,明明已然是将死之人,手掌力气居然也是不小。 元月砂眼底流转了几许困惑,眼波流转。 一旁的许氏却也是不觉有些尴尬:「母亲,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北静侯忤逆圣上,欺君犯上,已然是死了。」 元老夫人重重咳嗽了两声,尖声说道:「他们,他们哄人,欺辱我病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真假假的,我也是分辨不出来。月砂,月砂,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骗我的。萧英,他死了没有?」 许氏听了也是委屈,一旁几个元家媳妇儿都觉得很委屈。 她们也是不知晓,元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想。难道她们这些个朝夕相处的儿媳妇儿,居然还比不上元月砂不成?怎么老夫人一副极为相信元月砂的样子,却也是不肯信她们? 元月砂不动声色,眼波流转,一时之间,不知晓在想什么。 旋即,她静静的看着元老夫人,缓缓说道:「萧英死了,而且还死得很惨,他确实死了。」 元老夫人生病蜡黄的脸蛋之上,蓦然流转了一缕狂喜,竟似极高兴,一双眸子也是亮晶晶的:「他死了吗?好得很,当真很好。啊,我的秋娘,这个畜生总算是死了,总算是死了啊!」 她喃喃自语,泪水却也是禁不住滑过了脸颊,垂入了枕中。 她顿了顿,忽而沙哑:「纵然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一碗水端不平,为娘,为娘偏心啊。」 许氏不觉言语:「母亲不可太过激动,要保重身子。」 实则许氏的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阵阵的委屈。 如今元老夫人快要死了,总算知晓,她实在太过专制武断,太过于偏心。 元秋娘虽然是元老夫人的女儿,可是自己的夫君也是老夫人的儿子。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女儿,却让元家处境尴尬,更坏了儿子的前程。 元秋娘死了多年,元老夫人留着她的院子,心心念念也还罢了,怎么能为元秋娘做到如此的地步呢? 只可惜如今元老夫人知晓自己偏心,到底也是迟了。 「秋娘,秋娘,我实在待你太不好。你虽然是个女儿,可我怎可如此薄待你。我见着你长大,你的衣衫首饰是我替你备的,你的礼数学问,是我亲自教的。可我这个娘,对你太狠心了啊,为了家中嫡子,为了遮掩元家男人的罪过,为了元家体面,我便明明知晓你被虐待,却是视而不见。我待你不好,一碗水端不平。我只道做女人天生该为男人牺牲的,纵然是儿子自己犯了错,是他们不好,自己贪墨,却要用你身子性命去偿还。」 「哼,如今元家上下,还委屈我为你报仇,岂不知他们原本便踩在你骨头上多少年,却偏生无知无觉。」 一番话,却也是说得在场之人,面色顿时一变。 甚至连屏风外的那些个元家男子,也是听得个个尴尬。 元老夫人当真是病煳涂了,这等昏聩之言,居然也说出口。 这儿可还是有外人在的!
199 虚伪投靠 甚至连屏风外的那些个元家男子,也是听得个个尴尬。 元老夫人当真是病煳涂了,这等昏聩之言,居然也说出口。 这儿可还是有外人在的! 元月砂这个旁支女,可是跟元家不是一条心。怎么能当着这个女子,说什么元家贪墨之事。 倘若元月砂起了什么心,还不知晓元月砂会闹腾出了什么。 云氏面颊涨红,红得跟猪肝也似:「母亲瞧来是魇住了,怎么就胡言乱语。」 事到如今,也只能将元老夫人说的话儿尽数推成了死前昏聩言语。 元老夫人一时也是没有说话儿了,只大口大口的喘气,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她唇瓣似脱水了,微微有些干涩裂开。 她眼神之中浑浊之意更浓,却仍然是死死捏紧了元月砂的手掌,仿若不肯放开。 元月砂纤弱的身影,映入了元老夫人的眼中。那纤纤的身影,入目却不觉有些熟悉,熟悉的有如心心念念之人。就好似整个元家上下均知晓的那样子,新入府的旁支女,像极了死去的秋娘。故而元家上下,均是知晓,这元老夫人对元月砂可谓恩宠有加。这些宠爱疼惜纵然均是假的,然而两个人那纤弱的身影,在快些要死的老妇眼中,竟也不觉渐渐相似起来。 元老夫人神色恍惚间,仿佛又见着那个绿色裙子,裙摆上绣着一朵朵雪白刺绣的羞涩孩子。 「秋,秋娘,你,你来了,你来见娘了。」 元老夫人唇瓣轻轻的一开一合。 「你可有怨怪母亲,恨母亲?」 「你,你是不是恨着我?你,是不是,不肯原谅娘?」 元老夫人嗓音颤抖着,祈求者,一双眼睛流转了期盼的光彩。 而元家女眷此刻人在一边,实也不知晓说什么才好,却一个个向着元月砂望去。 元老夫人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也是不知晓眼前这位昭华县主如何的应答。 元月砂那精緻的小脸,宛如玉雕刻出来一样,实在也是瞧不出喜怒。 她瞪着元老夫人如今那张急切的,神智不清的脸容。 多可怜啊,濒死之际,还心心念念的,念着自己的女儿。她心中有愧,只盼望能够得到死去女儿的原谅,生恐元秋娘不原谅,心里面也是阵阵郁郁难受。甚至将死之人,也是不得安宁。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面,偏偏一点感觉也是没有呢。 元秋娘,早就已经死了。 后悔也好,愧疚也罢,那个躺在地下的死人也是无知无觉,什么都是不知晓的。 既然当初放弃女儿,视若无睹。事到如今,元老夫人纵然是再如何后悔,就算是死不瞑目,又有什么用? 死了就是死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这发生的一切,原本便是不会改变的。 元老夫人迷乱之中似有所觉,颤抖说道:「你,你不肯原谅我,你还是恨着我的,啊——」 话语未落,元老夫人头一歪,顿时也是不觉气绝身亡! 她再无唿吸,眼睛还是瞪着大大的。 而这一双手,虽然犹自温热,再也没什么力气了。 元月砂却也是轻轻的抽回了手,不动声色退后。 元家的人顿时也是哭成了一片,云氏也是不觉掏出了手帕,擦了擦面颊之上的泪水。 她瞧着元月砂,欲言又止,却到底还是开了口,言语低低:「老夫人临死之前,还是挂念秋娘,这心心念念的,心里面有了执念,就算到死了,也是放不开。其实,县主也可以哄哄老夫人,让她稍得安慰,离去时候也是不至于如此的牵挂。」 这言语虽然是含蓄,却略略有些个见怪之意。 云氏心里面也是有些个自己的想法,想元月砂当初也不过是旁支女,若非自个儿当初将她领入京城,元月砂何至于有这样子的富贵。 如今她穿金戴玉,身份娇贵,纵然不见得一切均是元家赐的,可元家也对她助力颇多。 更不必提,元月砂针对萧英,是说动了元老夫人作证,才弄倒了萧英。 如今元老夫人快死了,好言好语的,说几句入耳言语,让元老夫人听着开心顺意,不至于含恨而终。这些大约也是没什么过分的吧? 想不到这昭华县主就是这样子冷冰冰的样儿,连一句半句安慰将死老人的言语都不肯说。 可真是铁石心肠! 其实云氏也不见得就是为了元老夫人不平,毕竟她心里面也是略略怪着元老夫人的。 可瞧着一个曾经在你面前小心翼翼讨好的存在,如今却光彩夺目,身份尊贵,前途似锦。甚至须得你恭恭敬敬,如此柔顺行礼,不可得罪。 这终究不是一桩令人愉悦的事情。 她觉得元月砂要是懂礼数,知道感恩,那就应该主动对着元家放低了身段儿。 这样子在别人面前,才能显得出元月砂懂得感恩。 可是元月砂偏生不是这样子,就算元老夫人都快没了,可是元月砂却仍然是如此冷冰冰的性儿。 眼瞧着元老夫人就这样便要死了,眼看着元老夫人爱女情切,偏生元月砂就是这样子,居然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之色。 对元老夫人都这样子,对元家其他的人,则更加是有些寡恩了。 云氏自然也不能对元月砂无礼,不过元家老夫人都已经死了,自己这个孝顺的儿媳妇儿,一时失态,说了些个锋锐些的话儿。这堂堂的昭华县主,不会如此的没有心肝,不讲礼数吧。 元月砂却没有和云氏相争的意思,只是不动声色,轻轻的嘆了口气:「唉,老夫人对我甚好,我原该哄哄她,顺了她的心愿,让她不要这样子就死的了。月砂自从来到了京城,老夫人可是疼我如心肝一般。」 她那一双眸子却好似沉润的黑水晶:「只不过,刚才老夫人捏着我的手,又口口声声,说什么秋娘。我这一时,倒是被吓住了,大夫人,我胆子很小的。」 元月砂的言语是那样子的风轻云淡,又是那般漫不经心。她连那装一装的伤怀,也是没有的。这种连装都不屑装的模样,实在也是太过于傲慢无礼了。 她甚至当着云氏的面,轻轻的掏出了丝绸手绢儿,轻轻的擦过了自个儿的手掌。那雪白如葱根的手指头捏着手帕,擦了一下,两下。 而这双手,刚刚是被元老夫人捏过的。 云氏面上涨红,心中却也是恼恨无比。 这个女子,生生就是个畜生,一点礼数却也是不讲,一点情分都是没有。 元月砂懒得跟这些元家的女眷斗口议论,她可不觉得元家对自己有任何的情分。 由始至终,元家也只不过是想要利用自己罢了,根本没什么真心真意的。 元老夫人还不是眼睁睁的,想看着自己嫁给萧英,想看两虎相争,斗得个两败俱伤。 若不是自己命硬,早就成为被虐待而死的尸首了。 不错,元老夫人对女儿的愧疚之情感天动地。 可是那也只是对自家女儿。 别人家的女儿,就跟地上的泥土一样,一点儿都不值钱。别人家的女儿,就是跟猪狗牛羊一样,被宰了也是不可惜。既然是如此,她这个别人家的女儿,还要触景伤情,为了元老夫人伤心,岂不是有些犯贱? 她这一颗心,可没这般多的多愁善感。 云氏虽然恼恨,可是拿元月砂一点儿法子也是没有。 如今元老夫人死了,这样子一个祖宗没了性命,元家有许多事情需要操持。 元月砂也轻盈的推出去,要离开这乱糟糟又充满怨气的元家。 元家不过是她一颗棋子,一块跳板,如今早就没什么用处。 而对于元家上下,元月砂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的。 她到了花园里,丫鬟正要领着元月砂出府,却也是听着一道熟悉而娇柔的嗓音:「求县主留步,蔷心有些话儿,想要和县主私下言语。」 来的姑娘一身素净,样子俊秀,正是元蔷心。 元月砂倒是有些讶然,元蔷心来找自己什么事情? 这个元家的二小姐,可是和自己合不来。 自打自己来到了元家,元蔷心就是瞧自个儿不顺眼,不过几次三番,元蔷心都是吃了哑巴亏,无可奈何。 元蔷心遣了丫鬟,眼见左右无人,顿时咚的跪下来:「蔷心知道错了,求县主恕罪?」 如今已经是秋日,天气也是有些寒冷了,花园的细径之上,铺了一颗颗的鹅卵石。 这样子的跪上去,顿时也是让人觉得凉丝丝的。 元蔷心面色有些哀婉,颇多楚楚之色,全无平时的张狂跋扈之气。 她这么一跪,只觉得那些鹅卵石有些膈膝盖,不觉老大不痛快。 元蔷心暗中咬咬牙,她以为元月砂是会赶紧扶着自己起来的。 毕竟无论自己为什么跪的,就算是自己主动跪的,元月砂做做样子,也是应当赶紧将自个儿扶着起来。 可偏生,元月砂一双眸子宁定,竟就这样子怔怔瞧着,竟无一丝一毫伸手来扶的意思。 元月砂口中也只是软软柔柔说道:「蔷心妹妹,又有什么事儿,非得如此大阵仗,这样子阵仗和我说话?」 至于你快起来说话几个只,元月砂却也是偏偏没有说出口。 这鹅卵石纵然是膈得元蔷心膝头髮疼,元蔷心也只能忍着,一咬牙,旋即切声言语:「是蔷心的不是,是我不好。自打姐姐来到了元家,我便是瞧你不顺眼,处处和你做对。乃至于,做了许多的错事。只因为那时候我瞎了眼珠子,将萧英当做良人,只道县主碍了我的姻缘。我却一时煳涂,做了许多对不住县主的事情。而这,可都是我的不好,是我的不对。」 元蔷心旋即脸上不觉流转了感激之色:「若非县主揭破萧英,只怕蔷心如今还做着那个春秋大梦。若是让我做了煳涂事儿,真和萧英好了,那没几年,我便不过是一具尸首了。」 元月砂心想,这倒是不错。 自己倒确实无意间救了元蔷心。 只看以前元蔷心对萧英那痴迷的劲儿,那倒贴的劲头可是十二分的厉害。只怕元蔷心一时玩儿得过了,说不准就送了自己去萧英做小妾。她煳涂了,可是没贞敏公主的本事能摆脱。只怕没几年,元蔷心就会来个暴病身亡。 元月砂的内心充满了讽刺,想不到啊,自己倒是莫名其妙救人一命。 就是不知晓了,元蔷心被自己救了一命,可是当真会生出感激之情? 元月砂漫不经心的想,元蔷心真会有这个才好。 只不过如今元蔷心拦住了自己,也是不知晓唱哪一处戏。 元蔷心低语:「以前,我做了些个对不住县主事情,只盼望,县主不要与我计较。其实蔷心犯下的错处,也不是说一说,就好罢休的。以后县主有什么差遣,但说无妨。毕竟,一笔却也是写不出两个元字。」 元蔷心不但认错,而且还趁机攀附。 元月砂目光轻轻的闪动,元蔷心却也是缓缓低语:「从前是蔷心不懂事,为了那么个下贱东西,瞎了眼珠子,居然胆敢和县主做对。其实县主身份尊贵,只怕以后元家还要依仗县主。便是蔷心,也盼望有个县主这样子的好姐姐。只盼,县主大人大量,轻轻巧巧的饶了我。」 元月砂唇角,不觉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毕竟元蔷心便算是对萧英死心,又畏惧自个儿,以元蔷心的性子,也不见得对自己刻意讨好。这个元家小姐,家里面娇惯厉害了,却也不是能服软的性子。 不过元蔷心想要依附自己,依仗自己,却也是另外一回事情。 元蔷心讨好自个儿,她本是有便宜就占的性子。 一个人有了地位,渐渐便有人依附讨好,这也并不显得如何奇怪。 也许在元家看来,纵然有诸多矛盾,元家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自己也有用得着元家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元蔷心的心里,究竟是有什么样子的盘算。 元蔷心只觉得跪得腿都酸疼了,禁不住悄悄的抬起头,打量了元月砂一眼。 也不知道,元月砂的心里面在想些个什么。 元月砂面色淡淡的,也是瞧不出喜怒。 「蔷心妹妹,我就不懂了,咱们姐妹和和气气的,你什么时候得罪过我的?我一时之间,竟也是想不起来。」 旋即,元月砂却也是微微一笑:「既然我想不起来,你提点我一二如何?不如说一说,你如何对不住我。」 元蔷心一怔,旋即脸颊红了红。 元月砂这样子说,分明就是故意的。 元蔷心略一犹豫,顿时言语:「是,是我不好,买通了画心,又被清夫人说动,让画心多做了一件绣品。县主,妹妹只是一时煳涂,那清夫人拿绣品做什么,我可不知晓。哪里能想得到,清夫人居然是如此的心狠。」 如今赫连清已经是死了,元蔷心顿时也是将一切尽数推给了赫连清。 元蔷心所言,倒也未必有假,赫连清疑心病重,只是利用元蔷心,又怎么会将计划告诉元蔷心? 只不过元蔷心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猜不到赫连清心性的狠辣。 不过,元蔷心心眼儿狠,只盼望自己越倒霉就越好。 而如今元蔷心一派楚楚之色,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抹去了脸颊之上泪水。 她一双眼睛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幽幽光辉。 元月砂眼波流转,一伸手将元蔷心轻轻扶起来了。 「好了,既然是一家人,便是不说两家话。月砂在京城之中,无依无靠的,还不是要依靠元家。」 元蔷心膝头痛楚不减,勉强笑了笑。 若是以前,元月砂这样子说话儿,元家也许会咬一口。 可是如今,无论是元家还是元蔷心,都是绝不敢轻忽眼前这个姿容精緻心计狠辣的昭华县主。 阳光轻轻的落在了元月砂白玉也似的脸颊之上,流转了幽幽光彩,长长的睫毛好似投了淡淡的阴影。 这一瞬间,元蔷心的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淡淡的惧意,脸色变了变,旋即容色却也是恢復如初。 离开了元家,回到了昭华县主的府邸。 湘染送上来了热茶,元月砂轻轻的品了一口。 一口温热的茶水咽下去,也润了润元月砂的嗓子。 青眉送上了一盅冰糖蒸梨子,送到了元月砂的跟前。 元月砂拿出了勺子,轻轻的挖了一块梨子,娇滴滴说道:「芳露,我记得这月月初,蔷心还送了东西给你。」 芳露跟随在青眉身后,轻盈的福了福:「蔷心小姐大方,很是捨得,还送了个金丝镯子。可要奴婢送来?」 元月砂轻轻的笑了笑:「她送给你,怎么不要?你留着就是,便当蔷心妹妹替我赏赐你们了。」 芳露微笑:「那奴婢便谢过县主了。」 她知晓她们这些宫里面出来的,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成为元月砂的心腹。不过元月砂很是聪明,若在这位县主面前弄鬼,可没有什么好处。 白淑就是傻了,吃里扒外,可也没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区区元蔷心,送的些许银子,几件首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月砂屏退了下人,再轻轻的挖了一块梨子。 她将梨肉送入了唇中,嘴里满是梨肉甜甜的汁水,而且还很甜润。 元蔷心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手里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她收买自己身边的人,出手的分量可是不轻,阔绰得紧。 更要紧的是,今日元蔷心对自己剖心表白,可是却没交代这档子的事情。 这足见元蔷心成心弄鬼,仍然是不肯服气。 就算自己与元蔷心结怨,是因为萧英。可是纵然萧英已死,元蔷心也已经不喜欢她了,却并不代表因为萧英而滋生的恨意就会消失。 女人就是这样子,纵然爱意消失,那恨意却是犹自存在的。 元蔷心没安分今日,便是假意示好,只盼能得到自己信任。她为何竟这样子做,可当真是别有一番意味。既然是如此,她便拭目以待。 元老夫人过世,元家发了丧贴,又跟亲友报了丧事,再将元老夫人搁棺入殓。待到了弔唁之期,元家也是开门迎客,由着亲友弔唁。 元家几个姑娘,也是洗去了胭脂水粉,换上了丧服,个个面有悽然之色。 有人也是不觉想,如今元老夫人没了,只怕这几个花朵儿一般的姑娘,却也是会被耽搁了婚事,瞧着也是十分可怜。 云氏身为大夫人,如今主持中馈,忙了几日,眼底也是不觉生起了些青紫。 只不过她是大家女,纵然精神有些倦怠,礼数也是挑不出错。 当苏家前来弔唁时候,虽然苏家长辈随行,饶是如此,那苏家女郎苏颖却也是顿时成为了众人注目之处。 苏颖今日浑身上下的打扮,却无半点装饰,挑不出半点错处。便是挽发首饰,却也是换成了檀木做的。饶是如此,她绝世的容光,却也不是这等素净装束能掩住的。 伴随这女郎盈盈而来,这灵堂之中,也是不觉光彩盈盈,仿佛增添了几许的华彩。 元尚书应酬苏侯爷,大夫人云氏则与苏夫人叙话。 苏夫人说了几句宽慰伤感的言语,云氏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了些眼角。 苏夫人人在中年,仍然是姿容娟秀,体态温柔,言语也是和和气气的,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那张秀润温和的面容,虽然因为岁月流逝,而添了几许淡淡的憔悴,却无损苏夫人的一番极华贵的气度。 云氏与苏夫人早就是相熟的了,此刻应付之余,却也是禁不住心忖。 据说如今,苏家正在与豫王府议亲。 豫王世子百里昕,回到了京城不久,就让苏颖这个大美人给迷住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百里昕也是欲图将苏颖娶为世子妃。 虽苏颖年纪要大几岁,可既然豫王没有反对的意思,有时候这岁数也是并不显得如何的打紧了。 想不到元家有了丧事,苏颖居然还是来了,也不忌讳什么。 换做别的议亲的女子,这将成未成的时候,总是会小心翼翼,甚至不觉有那么几许的顾忌迟疑。 绝不会好似苏颖这般。 云氏这心里面也是禁不住感慨,苏家阿颖果真是京城里面最出挑的伶俐人儿。 这伶俐还不是最打紧的,最难能可贵的是稳妥。 苏颖容貌好,样子好,那也还罢了。 寻常女子生了这样子一副容貌,如此出挑,自然不免有些脾气的。可是苏颖一向性子恬静,温润大方,十分可亲。无论对着谁,那礼数也无一丝一毫的欠缺。便是有心装出来,那也可谓是极为费心了。 而眼前女郎,如明月姣好,姿色楚楚,煞是动人。 仿佛便是命该嫁入皇族,成就那一番与世不同的尊贵高雅。 云氏心中感慨,更不觉心忖,比起苏颖,有一个女子可谓是极张扬跋扈,不知遮掩了。 正思忖间,云氏心目中那极张扬跋扈的那个人,却也是轻盈的踏入了灵堂。 元月砂极少穿如此雪素的衣衫,一身衣衫若雪,乌黑的头髮轻轻的挽住,精緻的脸颊之上,一双黑润的眸子涟涟生辉,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当这道纤纤的身影轻盈的踏入时候,整个灵堂之中的气氛却也是禁不住静了静。 她没有苏颖这般绝色姿容,却莫名散发了一股子锋锐清冽的韵味。 乍然一瞧,一时竟不觉令人心里面阵阵发紧。 苏颖容色柔和,绝美的容颜极为柔润,竟似没有半点波澜。 仿佛,未曾因为元月砂而激起半点心绪。 反而是一旁的苏樱,面色一变,显得是极为不悦。 苏樱上一次在秋猎之会上吃亏了,被周世澜言语奚落了一顿。 她如此想来,自然也是老大的不痛快。 此刻苏樱非但不想收敛自己,反而更平添了几许恨意。
200 苏樱出丑 此刻苏樱非但不想收敛自己,反而更平添了几许恨意。 只不过今日元家死了人了,纵然是苏樱满腹怨气,也绝不会此刻言语无礼。 否则若是传出去,反而显得苏樱自个儿名声不佳。 苏樱那双眼珠子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淡淡的恨色。 旋即,苏樱却也是禁不住轻轻巧巧的垂下头去了。 她手指头轻轻的拂过了自个儿雪色的衣摆。 云氏瞧见了元月砂,也是气打不了一处来。 这女郎年纪轻轻,心肠虽狠,却竟似一点儿都不懂礼数,也不知晓感恩。 不过今日,人前也是不好失仪。 元月砂问过安,便是在这时候,人前也是生出了几许动静。 只见宣平侯竟踏入了元家灵堂,惹得人十分惊讶。 元周两家也算不上如何交好,纵然元老夫人没了,也只需周家送来礼品,差人问候,也就是了。周世澜侯爷之尊,身份也是极为尊贵,原本也是没必要亲身前来。 更何况,这京中之人无不知晓,周世澜这位侯爷,一向也不喜爱这些应酬。 苏樱轻盈的站在了一边,耳边听着后面低声细语的议论:「宣平侯居然来了,瞧来,昭华县主的分量可是不轻啊。」 苏樱听得脸色变了变,很有些不是滋味。 纵然别人不议论,可是苏樱何尝不是这样子觉得的。 元月砂水性,招蜂引蝶,所以逗到了周世澜这样子不羁的男子。 堂堂侯爷,却有些不知晓分寸。 如今元家可是死了人了,却不该是让元月砂用来调情用的。 她不自禁有几分恼恨的瞪向了元月砂,元月砂一身素衣,未施脂粉。饶是如此,却无损元月砂的好看,反而是平添了几许的风姿。 纵然心生不悦,却也似不自禁的贊同,这昭华县主自有一缕说不出的韵味风姿,与众不同。 苏樱一双眸子,禁不住黯了黯。 倘若元月砂也是出身尊贵,是个贵族之女,那也还罢了。 可偏偏元月砂也不是极好的出身,身份也卑微,又凭什么能有如此富贵荣华?她连跟自己这样子苏家嫡女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是没有,更不必说那风头生生压了自己一头。 苏樱心忖,只恐怕不仅仅是自个儿这样子想,那些京城的贵女,只怕均是有这样子的心思。 就算元月砂是县主又怎么样,元月砂所得到的越多,越发令人不舒坦。 周世澜却不过是取了纸元宝,轻轻的为元老夫人用火化了去了。 那淡淡的火光应在了周世澜英俊坚毅的脸颊上,好似给这极俊朗脸容增了几许异样之色。 苏樱轻轻的瞧了周世澜一眼,其实周世澜眉头都未挑一下。 苏樱心里禁不住想,纵然周世澜是个极轻狂的,总算是富贵身子。她就不懂了,周世澜为什么会瞧中元月砂。如果周世澜没有瞧中元月砂,元月砂不见得能挑到个不介意她的。毕竟元月砂出身不好,又剋死了好几个未婚夫了。就算元月砂那性儿挑动了这些高贵男子的兴致,人家也不会正正经经的娶了元月砂。就算纳了元月砂做妾,也是元月砂的福气。 可是周世澜脾气本来就是有些古怪,他还肯当众说乐意娶元月砂,而且还主动来元家拜祭,可见对元月砂很上心。 正因为周世澜对元月砂不一般,所以才让这个昭华县主有了底气。 就算元月砂不嫁给周世澜,元月砂也是有了资本,说不准以后还会挑到一门很不错的婚事。 苏颖容色倒是淡淡的,那绝美的容貌间仿佛蕴含了淡淡的伤感,似乎正为元老夫人的死而有些伤怀,仿佛根本无心想别的什么。 而元月砂仿佛也察觉到了这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一双眸子不觉有些幽润深邃。 元月砂行过礼,元家婢女领着她下去,送上清茶和素果,稍作歇息。 过一会儿,用些素斋,再晚些时候,元家还要做法事。 她没有坐上多久,却见苏樱居然盈盈而来。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一挑眉头,自个儿和这位苏家阿樱,可是谈不上要好。 不但不要好,几次下来,还越发闹得不痛快。 元月砂轻轻的嘆了口气,自己可谓是不喜欢闹事的人,不过却偏生有那么些个不懂事撞上来。 若是往日,元月砂虽不会畏惧,可也是会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今时今日,来的既然是苏家阿樱,元月砂却觉得很有意思。 她的眼神,仿若对苏家阿樱视为空气,却轻轻的穿过苏樱,不自禁的落在了苏颖身上。 苏家绝色佳丽,京城第一美人儿苏颖。 苏颖是元月砂如今的猎物,既然是如此,元月砂并不介意在苏颖身边亲近的人身上多花费一番功夫。 此时此刻,苏樱有几分淡漠的嗓音,却也是在元月砂耳边响起。 「听说昭华县主当初是被元老夫人挑中,一番提携,方才是来到京城。若非如此,只恐怕也是没这般的富贵前程。不过今日,昭华县主也未必当真为了元老夫人有什么伤心之情吧。」 苏樱已经是收敛了自己面颊之上的恼怒,转而流转了一缕高高在上的神采。 仿佛她是高贵无比的天鹅,而元月砂不过是她眼底下一块泥土与尘埃,根本不配让苏樱稍加垂顾。 而那言语之间,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的火药味道了。 元月砂精緻的脸颊之上,却无一丝一毫的愠怒之色。 「老夫人素来是疼爱月砂的,想来纵然她便是没了,也是不忍月砂太过于伤心。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也是要好生收拾心情。如此,方才也是能让死去的人安心几许。」 苏樱却嗤笑了一声:「只怕,是昭华县主没什么情意吧。毕竟昭华县主这般性情,生来就是有几分凉薄。只恐怕不单单是对元月砂夫人,这整个京城元家,不过都是你的踏脚石。这用一用,用过了之后,便是轻轻的扔在了一边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感情。元月砂,你不就是盘算着,赶着上着来到京城,嫁给一个好男人。」 说到了这儿,苏樱举起了手帕,掩住了唇瓣,似是失语:「是阿樱年纪小,不懂得说话,居然是如此没分寸。咱们京城的嫡出女儿,受了教导,便是要争,自然也是争不过。毕竟,有些姿态,正正经经的姑娘却也是做不出来。」 苏樱可谓是口吐恶言,而她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蕴含了缕缕的冷意,竟不自禁的添了几分凉丝丝的味道。 这些话儿,就是她内心之中,真心实意的想法。如今就这样子给说出来了,苏樱也是禁不住隐隐有些快意。 当然,她也是知晓,元月砂如今有封号,也不是那等十分好相予的性情。 就好似在东海王妃的宛南别院,元月砂不是很会说话?咄咄逼人,言语锋锐,说得在场贵女脸上都是没了光彩。 元月砂不是爱争,今日自己就是要她争。 苏樱确确实实,也是想着要出一口气。不过今日她这般言语,也是有那么几分的故意为之。也就是为了,让元月砂这等眼睛里面揉不得砂子的性儿,就这样子生生的闹将起来。 这闹起来了,才是有趣。 元月砂却不动声色,莫说苏樱这些攻击之词对于自己而言是不痛不痒,她也没有愚笨如斯。 苏樱看似挑衅,可是自始至终,都是压低了嗓音,甚至面上也是没什么愤怒之色。 反而自己,要是激烈的还击,落在了别人眼里,只恐怕还是自个儿先行挑事儿的。 若是平时,也许也是没有什么。 可是今日是元老夫人办丧事,外人眼里,元老夫人还是对自己有恩的。 且不必提领着自己来京城,当初范蕊娘之事,元老夫人明面上也是护着自己不是? 苏樱也是吃准了自己身边,也是定然没什么可亲近的人,故而也是故意这般言语,不就是为了让自个儿言语激烈却无人证? 到时候,谁也是不能证明是苏樱先行挑衅的。 只不过这小小的手段,于元月砂而言也是几乎不算什么。 元月砂也没有发怒,玉容沉润,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而苏樱反而是有些个不痛快,怎么元月砂今日倒是沉得住气了? 虽然自己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可是总不免是有些个不甘心。 元月砂就合该落入圈套,受些个苦楚。 而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低低的垂下头,伸手轻轻的抚平自己的衣摆。 元月砂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冷笑,她是不会上当,只是她元月砂也不是那等会忍气吞声的人。 苏樱这种脑子拧不清的,还想要算计自己,可真是煳涂透顶。 元月砂眼波流转间,却也是禁不住缓缓言语:「阿樱,你觉得宣平侯如何?」 苏樱眉头一皱,元月砂怎么说这个? 是了,自己责备元月砂,元月砂心里面不痛快了。好似元月砂这样儿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好手腕?说来说去,可不就是炫耀男人。 周世澜喜欢她,元月砂故意提了提,就是为了炫耀一二。 一想到了这儿,苏樱也是禁不住有些犯噁心:「昭华县主纵然勾住了个把男人,也是不必如此直接,如此炫耀吧。这京城的贵女,还是要有几分矜持的。也许你们南府郡,不太讲究这样子的礼数。」 元月砂微笑:「不错,正因为月砂从南府郡出来的,所以确实也是不懂这些礼数。所以,有时候月砂便是会肆无忌惮的,打量一下男人。」 苏樱脸颊不禁涨红,元月砂果真是不要脸的,怎么这样子的话儿,居然也是说得出口。 「不错,满京城都知晓,宣平侯放浪不羁,性子也是轻浮,该议亲时候不肯议亲,显得极为不可靠。他身上桃花纷飞,也不知有多少流言蜚语。他身份尊贵,固然有些个门第低些的姑娘,想着周世澜虽然名声不好,可是到底可以嫁过去做侯夫人。然而,这其中并不包括苏家。」 元月砂却不以为意,缓缓言语。 苏樱脸颊发红,却慢慢的捏紧了手帕,心中越发恼恨。这个昭华县主,果真是言语荤素不忌。 苏樱听到了这儿,只淡淡的说道:「苏家素来重礼数。」 元月砂微笑:「不错,苏家也有侯爵之位,身份显赫。况且苏家走的是纯臣的路子,周家可是外戚。苏家阿樱年纪轻轻,如此貌美,名声也不错。就算许多低门小户,甚至官宦人家的嫡女想嫁周世澜。可是苏家阿樱却有这个底气,说你不稀罕。」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的嘆了口气:「一个女子,这婚事是后半辈子的依靠,是一生的幸福。自然应该谨慎,更应当小心。轻浮孟浪,自然殊不可取。老实可靠,本本分分的世家子弟,才是聪明女子的良配。苏家阿樱自然是聪明女子,便算你不够聪明,可是你有个爱惜你的母亲,聪明的姐姐,以及一个还算不上愚蠢的哥哥,自然也绝不会行差踏错。家里长辈靠谱,苏家阿樱也是个听话的女子。苏家阿樱自然从没有一丝一毫想过,想着自己嫁给宣平侯。」 苏樱面上不自禁的生出了嗔怒,有些恼恨:「昭华县主慎言,怎么总将阿樱扯上宣平侯。」 她没有留意自己的容色渐渐有些激动,反而元月砂一派姿容雪润,平静无波。 「可是本本分分,虽然稳妥,却无甚趣味。不错,宣平侯是轻狂孟浪,绝非良配。可一个男人招不招女人喜爱,与一个男人值不值得嫁,是两回事情。有时候姻缘婚配上的缺陷,反而令这个男人更加具有魅力。你不觉得,宣平侯虽然看着有些不甚可靠,可是姿容英俊,风姿潇洒。便是他那捉摸不透的怪诞脾气,反而让他平添几许神秘的吸引力,让女人一下子瞧不透。他如此英俊,女孩子瞧不透,便忍不住想要多留意他——」 「留意多了,便会注意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会盯上他喜欢的女人。那么就算这个女人绝不肯自己冒险嫁给宣平侯,却会嫉妒那个夺走宣平侯注意力的女人。」 元月砂这样子说着,忽而轻轻的抬起头,一双眸子润彩盈盈,盯住了苏樱。 苏樱已经听得呆住了,口干舌燥。 她一颗心砰砰的跳。 元月砂却对着苏樱冉冉一笑:「那么这个女子就会十分卑劣,一边厌弃人家轻浮,一边不乐意看到这个男人喜欢别的女子。而且,还总会找这个女子的麻烦。」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言语柔柔:「苏家阿樱,就是喜欢找到我麻烦」 苏樱死死的盯住元月砂,好似见到了什么魔鬼一样,说不出的畏惧,道不出的害怕。 她以为这是自己内心之中最深邃的秘密,她以为此生此世,都是不会有人知晓的。 不错,正如元月砂所说的那样子,她的家教,还有她的聪明,以及她的胆怯,都不会容许苏樱挑选一个轻浮的浪荡子。 那些低门矮户的女子,想要攀附皇亲国戚也还罢了。苏家,可是无此必要。 她平日里甚至没有跟周世澜多说几句话。 可是这个京城的脾气古怪的宣平侯,就好似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苏樱不自禁的留意。 明明这个男人岁数大自己许多,一向目中无人,举止轻狂。 可是偏生,苏樱会禁不住留意他,看着他。 就这样子看着这个男人一身的淡蓝色衣衫,骑着骏马,好似一片云彩也似,掠过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而苏樱人在马车里面,轻轻的撩开了马车的帘子,便是能瞧见这么一道如风般的身影。 而那些个其他的龙胤贵族子弟,条件也很不错,可是与周世澜一比,就好似一块木头一般,根本没有丝毫的风情可言。苏樱见着他们,也是绝不会有什么心跳加速的感觉。 有时候,苏樱内心之中,甚至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怨恨。周世澜是极为高傲的,而且心思就好似天边的浮云。浮云悠悠,谁也是不知晓云彩会如何的变幻,又会焕发怎么样子的光彩。而周世澜这样子的身影,翩然的轻轻掠过,纵然见过苏樱很多次,可是没有一次将苏樱认认真真的瞧一下。 他可真是目中无人。 那片蓝色衣角,从自己眼前滑过时候,搅动苏樱内心之中一阵子的翻腾火热。可是这样子的感觉,仿佛是苏樱自己的独角戏,自导自演,自作多情。 苏樱原本以为,这个深藏于自己内心之中秘密,是属于自己的,没有别人能知晓的。 可惜她没想到,今时今日,却被元月砂一口道破! 这个女子,可当真是个魔鬼! 那可是苏樱羞于启齿的秘密,难以开口对别人言语。便是最亲近的三姐姐苏颖,苏樱也是未曾说过。 那所有的羞涩,所有的惶恐,以及所有的恼怒和惭愧,都是属于少女怀春时候独自属于自己的秘密。 无论是苦是甜,是酸是涩,都是苏樱一个人的秘密。 可她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如此的可怕,居然瞧出来,甚至如此讽刺的说出口。 这简直好似将苏樱的脸皮给扯了下来,摔到了地上,再狠狠的踩上两脚。 苏樱一双眸子,就这样子映着元月砂的身影,她瞠目结舌,恼怒之中竟也是不觉掠动了莫名的恐惧。 怎么可以让别人知晓自己喜欢周世澜?周世澜如此轻狂一个人,不顾及周家脸面,迟迟不肯成婚的一个男子。也许他这等寡情之人,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对一个女子上心,乃至于呵护备至,娶她为妻。 既然周世澜连娶妻也似说不准,那么自个儿不但不可垂青周世澜,便是稍加动心,也是决计不该的。 周世澜,周世澜,他,他瞧也不肯多瞧自己一眼又怎样? 她耳边却听着元月砂缓缓言语,宛如恶魔呢喃:「他瞧也不肯多瞧你一眼,只因为你这样子木头也似的小姑娘,对他毫无吸引力。什么守贞自持,本本分分,安静恭顺。这些在京城的贵妇人眼里,也许是些许优点,所谓的做正妻的有点。可是落在周世澜眼里,一文不值,他也瞧不上。侯爷是个男人,难免粗鲁,纵然是有些个花心不堪的名声,可是人家竟未曾留意到苏家阿樱。他,他都不肯看看你呢。」 元月砂字字句句,可谓是刺得苏樱心口锐痛。 她不但将苏樱的脸皮放在脚下,狠狠的踩,而且还将苏樱的一颗心,这样子割成了一片片的。 元月砂内心嗤笑,什么刻薄言语,含酸讽刺,言语再毒又如何? 要刺伤人心,不需要说什么极尖酸话儿,只需要瞧透一个女子的心,并且说到了她的痛处。 而苏樱的痛处,她轻轻巧巧就看透了,漫不经心的揭开,哪里管一个女孩子鲜血淋漓。 元月砂毫无同情心的想,这都是苏樱自找的。 好好的小姑娘,暗恋就暗恋,自我感觉良好就好好良好。 怎么就好端端的,偏生跟自己过不去呢? 元月砂并无同情,也无心放过:「不过阿澜对我就不一样,我出身不好,性子不好,从头到脚没哪里好。苏家阿樱将我里里外外的都打量透了,便一点儿也是瞧不出我有什么好处。不过阿澜喜欢我,瞧中我了。他瞧上的甚至不是你那个完美无缺的三姐姐,而是我这个昭华县主。甚至我还不是县主时候,他就已然另眼相待。今日元老夫人死了,死了个老妇,他也眼巴巴的,想要见见我。你要不要周世澜,是一回事,可是阿澜从来没想过要你。你知道的,我在你心里面什么都不是。可你连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也比不过。阿樱,你更生气了,不过你究竟是气我,还是气你自个儿呢?」 苏樱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便已然被锋锐的脆片,一片片的生生的割了去,然后就扔在了地上。 她胸中蠢蠢欲动了极为恼恨的心思,十分愤怒的憎恶。 打小便出生尊贵,苏樱也是想要维护住自己的尊严,她勉力让自己冷静,一张脸却也是已然通红,胸口更是轻轻的起伏。 苏樱禁不住咬牙切齿,努力压低嗓音,粗声粗气的说道:「昭华县主,休要辱我清誉。宣平侯虽然身份不俗,可是品性不端,阿樱守礼自持。又,又岂会对他动心?」 不错,以她的尊严,以她的骄傲,又怎可让别人以为,自己喜欢周世澜。 怎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甚至是有些口不择言:「昭华县主将宣平侯拢为你裙下之臣,便是志得意满,便十分欢喜,便自以为是。你拿捏在手里面,以为别人心心念念,就会嫉妒于你。你按头说我喜欢宣平侯,不就是因为你只能得意这个,便是要辱我尊严。宣平侯算什么,我才不会瞧上他。」 她手指轻轻的颤抖,周世澜,周世澜,宣平侯从来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却总是看着元月砂。 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输掉了,如今她如此慌乱,可元月砂却是气定神闲。她越怒,元月砂就气越顺。如今元月砂却也是越发言语缓缓:「纵然别人说宣平侯轻狂风流,可这么个好色之徒也瞧不上苏家阿樱。想来阿樱没有色,自然没什么可好的。一生不会有狂蜂浪蝶,这自然是一桩可喜可贺的事情——」 而苏樱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忍不住站起来,尖声言语:「你,你住口,你快些住口!」 她浑然忘了,自己处于什么地方,又是什么处境。 那安安静静的灵堂,因为苏樱这样子一吼叫,引来了所有的人注意,并且吃惊无比的瞪着苏樱。 苏家素来重规矩,苏樱虽然有几分年少娇憨,可礼数一向不错的。 想不到如今,苏樱居然是如此是失仪,苏夫人的脸色却也是禁不住有些难看。 这个女儿,此时此刻,居然是这样子的不稳妥。 元月砂轻轻抬头,她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只有一派惊讶与温润怯弱,甚至有几分退让和宽容:「阿樱,你,你这是怎么了?」 元月砂却也是一脸不解。
201 诬告月砂 元月砂却也是一脸不解。 她仿若是极宽容,偏生撞见了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亦不免言语切切,甚至有几分淡淡的开解之意。 可这份故作无辜的样儿,偏生却也仿佛是火上浇油。 苏樱原本就怒火浓炽,如今秀雅面颊之上更流转了几分焦灼恼恨,狠狠的瞪着一双眼珠子。 那双眸子之中蕴含了几许的委屈,更多的却是那说不尽的恼恨愤怒。 元月砂实在死太可恨了。 苏颖绝美的面容之上,秀丽的眉毛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皱了皱。 论才智,她也是知晓自个儿这个妹妹,可谓是烂泥扶不上墙。可如此轻轻松松的被元月砂激怒了,乃至于人前失态,这也是苏颖没想到的。 苏颖心中也是不自禁的流转淡淡的埋怨,阿樱纵容是笨了些个,也不合如此的煳涂。 她顿时盈盈向前,口中缓缓说道:「阿樱,不可和昭华县主斗口。」 是斗口,那就是元月砂跟苏樱争,那就不是苏樱一个人的错。 而一旁的苏夫人,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嘆了口气。 这个苏颖,虽为养女,可是实在是处处周到。 这心思灵巧,处事也得体大方,脑子也转得很快。 便是这个亲娘,也没这般熨帖。 苏夫人轻轻的捏着手帕,一时间脑海里面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口中却也是缓缓说道:「阿樱,这是你的不是了。」 这个女儿,年纪轻,实在是太鲁莽了。她真不懂事,如今元家死了老夫人,怎能闹呢? 这样子大声,吃亏的是苏樱自己。 名声有损,对苏樱的婚事也是有些障碍。 比起苏颖,苏樱可真是有些不成样子了。 不过有句讲一句,外人跟前,苏夫人虽然好似一碗水端平,可是不是亲的,这心里面也是有高低的。这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都是要亲些个。 苏樱一时抿紧了唇瓣,也不好说什么了。 苏颖那么一说,苏夫人那么一叫,苏樱脑子也没那么发热了。 苏樱心中恼怒郁郁,怎么元月砂说出这样子的话儿出来,当真可谓是极可恨。 元月砂手帕掩住了唇角的一缕笑容,一派关切之色,然而那刻意压低的嗓音却是恶意浓浓:「忘了告诉阿樱,宣平侯方才似有意与月砂说话儿,靠得近些。咱们说的那些话,他大约都是听到了。」 苏樱脑子里面咯噔一声响,面颊容色可谓是极难看,一双手更不觉死死颤抖。 她茫然颤抖抬头,果真看着不远处周世澜没什么表情的英俊面容。 他听到了,什么都听到了! 自己喜欢他,如今周世澜知晓了。 自己又嫌弃他,宣平侯同样也是知道了。 他,他会怎么想?自然绝不会欢喜,想来也是极为厌憎自己,厌恶自个儿的虚伪。 元月砂,元月砂!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怎么能这么做,做出这样子心狠的事情。 这个女子,心计如此之深,手腕如此厉害,当真是个恶魔。 苏樱只恨不得将元月砂生生撕碎了,她甚至按捺不住,一伸手,便是要狠狠一掌抽打过去。 眼前这么一张极精緻的面容,那面容之上一双眸子黑漆漆的,仿若是深邃的漩涡,深得有些令人瞧不见底。 苏樱极恼怒之际,胸中却也是掠动了一股子深深的冲动,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么一张极精緻脸容声声撕碎。 然而那手掌未及触及元月砂的娇嫩容颜,却也是忽而被人生生扣紧了手腕。 元月砂缓缓用力,苏颖手腕顿时传来一股子的锐痛! 她甚至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眼前的元月砂明明是个纤弱的少女,可那手掌的力气,却分明也是大得惊人。大得竟不似一个寻常女子能有的! 而这一刻,苏樱内心之中竟不觉流转了几许的惊惧之意。 那精緻脸颊之上一双眸子,寒光闪闪,好似野兽一般,蕴含了浓烈的森森光彩。 苏樱背嵴流转了一缕寒意,惧意浓浓,这一瞬间,花容不觉流转惧色。 「你,你放开我!」 苏樱虽然一副受惊的样儿,然而别人瞧来,却并不是这样子的一回事情。 她先是大吵大闹,元月砂已然是姿态温婉,说了几句话儿,想不到苏樱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也是要掌掴元月砂。 苏夫人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见着苏樱手被拦住了,方才松了一口气。 大庭广众之下,苏樱居然要伸手打朝廷县主的耳光,要是打实了,这可是重罪。 不错,陛下是不喜欢元月砂这个县主,可是这县主是朝廷的体面。 亏得元月砂给拦住了。 元月砂心里面,心里面凉丝丝的笑着。她可真是一副极柔软的心肠,塞过菩萨了。她若是心肠狠,就干干脆脆,让苏樱那一巴掌落下来,就能生生毁了苏樱。 说到底,除去苏颖跟前一条狗,是轻而易举的。 只需小小手腕,就是能够让苏樱处境悽惨。 不过这样子毁了去,那就没有意思了。 苏夫人松了口气,却也是禁不住呵斥:「阿樱,你这个煳涂人儿,还不住手。」 苏樱打了个寒颤,抚摸着自个儿手腕。 苏颖已经到了苏樱身边,拢住了苏樱的手掌。 那片手掌,是极温暖的,仿佛也是有着一缕奇异的魔力,平復了苏樱的焦躁。 苏樱一时间怒意也是消掉了,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畏惧之色。 她一时煳涂,却反而被元月砂给拿捏住了。 苏颖温言细语:「阿樱,你平素也是懂礼数的,今日怎么就这个样儿?」 苏樱一时无话。 饶是苏颖狡诈多智,也有些想不明白了,这片刻的功夫,怎么就将苏樱气成这般样子,如此失态? 苏樱纵然是落了脸面,可是也不能不清不楚不是? 「阿樱,你究竟说了什么,因而和县主争执,如此恼怒?」 苏颖这心里面就是不明白了。 正因为心里面不明白了,她反而很想要闹个明白。 只要苏颖说出口,她便能想些法子,让元月砂身上也是沾染了些个错,也是不能甩了去。 可是苏樱神色却也是十分奇异,面颊涨红,眼中有几许委屈,几分怨恨。 饶是如此,她竟似难以自持,话儿也是说不出口。 纵然苏颖询问了,苏颖也是神色扭捏,好似有些个说不出口。 元月砂反而极为坦然,姣好容貌之上竟不觉流转了那一缕浅浅的困惑:「是了阿樱,月砂也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让你如此的生气。不如,让月砂再将这话儿说一说——」 苏樱却好似踩到了尾巴的猫,尖声言语:「你,你不许说,不许说!」 她原本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如今纵然是苏颖将她生生捉住了,也是掩不住苏樱通体的激动。 苏颖都忍不住有些惊讶,忍不住掐了苏樱掌心一下。 苏樱虽然没有说话,可也是一脸愠怒之色未消。 可是恼恨之中,苏樱也是禁不住有些恐惧。 元月砂这个贱人,要是当着所有的人,将刚才小声说的话儿大声说了。 那,那自己应该如此自处? 要是元月砂说了,还不如自个儿死了算了。 苏樱身躯也是轻轻发抖。 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冷笑。 苏樱这小妮子可真是蠢的可以,怎么这样子一点事情,都是将苏樱吓成了这个样子。 她才不会当众说这样子无趣的言语。 以苏樱这般智商,居然还如此作死,几次三番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这可真是苏樱不知晓天高地厚。 苏颖暗中眉头轻拢,却也是不觉在想,只恐怕也是问不出个什么了。 苏夫人那极严厉的呵斥却也是传来:「阿樱,你越发不知晓分寸,还不跪下来,给昭华县主赔罪?」 女儿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怎么会不心疼? 可是饶是如此,如今还不能不给元月砂一个交代。 苏樱那一巴掌虽然并未当真就这样子抽打在了元月砂的脸上,可是众目睽睽,谁都瞧出来,苏樱是对元月砂无礼。 自己这个长辈要是不呵斥女儿,吃亏的却也是自个儿的女儿。 苏樱脸白了白,一阵子的不甘愿。 自己是苏家嫡出女儿,打小受宠,养得娇贵,又自命矜贵。 而元月砂虽已封为县主,可那也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要自己跪下来,对元月砂赔罪,苏樱又如何能忍? 只要想一想,苏樱就心里不痛快。 饶是如此,苏樱在家里长辈跟前,绝不敢流露出什么轻狂之姿。苏家那家风颇严,苏樱从小就学会,在长辈面前守规矩。她敢在元月砂面前说几句酸话,却绝不敢违逆母亲那几句软绵绵言语的嘱咐。 故而就算是再多不甘,心中不喜,满肚子的不乐意,苏樱也是生生忍耐,不由得她不顺。 她只盈盈跪下,想着元月砂对她诸多嘲讽,挑衅折辱,咬得唇齿间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可便算是心不甘,情不愿,苏樱也只能竭力柔语:「是阿樱不好,是阿樱对不住昭华县主。阿樱无礼,一时也是失了礼数。」 元月砂却也是轻轻一扶:「阿樱,瞧你说的,我便没有怪过你。是苏夫人太客气了,这样子的讲礼数。这硬要你对我认错,我心里面也是受之有愧。」 苏夫人却禁不住眼皮跳跳,压住了心里面的一缕不快。 不错,自己这个苏家侯夫人,是对元月砂做足了礼数。 女儿有所冒犯,她便责令女儿对元月砂下跪认错,做足模样。 可是元月砂也应当知晓有来有往,做足礼数。 苏樱作势要跪的时候,元月砂也应当立刻扶住,不让自己女儿跪下。如此一来,苏家姿态到了,全了元月砂的脸面。如此皆大欢喜,一派和乐。 元月砂应当不傻吧,也不会不懂吧?可她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煳涂! 自己女儿,好好一个正正经经的侯府嫡女,却给她这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跪了。 元月砂还真让苏樱跪了,她也不嫌受不受得起。 苏夫人这心里面,就跟吃了苍蝇一样噁心,心忖难怪京城上下均是知晓这昭华县主是个粗野会发疯的。 她要是真不懂也还罢了,可是这昭华县主分明就是个玲珑心肝,就是故意噁心人的。 偏生,苏夫人还不好发脾气,还只能柔柔说道:「多些县主宽容大度,不跟阿樱这么个孩子计较。」 一边这么说着,苏夫人还朝着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 元月砂也还了礼:「夫人太客气了,是月砂鲁莽。」 元月砂心里想,这个当娘的,果然不愧是侯夫人,到底是比这个女儿聪明多了。 而苏樱却也是犹自垂头,却也是不肯将脑袋给抬起来。 她知晓,自个儿一旦将脑袋给抬起来,这脸上的愠怒之色,自然也是一展无遗。 那么就算赔罪了,别人也瞧出自己仍然恼恨元月砂。 知女莫若母,苏夫人又如何不知晓苏樱这个性子,不觉轻轻的将自个儿的女儿拉开。 将苏樱拉得远一些,不要离元月砂太近了。 是了,元月砂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可靠得太近。 自己女儿那点儿本事,放在元月砂的跟前,也是让元月砂折腾着玩儿的。 这般想着,苏夫人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缕不易察觉的苦笑。 如此一来,今日这灵堂之上,这么一场小小的风波,好似也是平静了。 在场的宾客心思各异,心里面的想法自然也是不一样。只不过京中贵族男女,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就算是心里面有些想法,可是也是不会明明白白的就这样子说出来。 而苏夫人拉过了自个儿的女儿,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一皱眉头,若有所思。 她倒是当真想问,阿樱为什么要闹。 只不过如今,苏樱仍然是情绪不平的模样,那话儿就算到了唇边,苏夫人也好似有些个问不出口。 要是女儿一时失控,只怕又是为成为了别人的笑柄。 苏颖却轻轻的按住了苏樱的肩头,柔声软语:「阿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肯跟旁人说,便悄悄的给姐姐说,给母亲说。阿樱素来乖巧,要不是有人算计,阿樱也不会失态不是?」 而苏樱那一张脸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沾染了点点的泪水。 若是平时,苏颖这样子问话,苏樱早就说了。可是关于自己对周世澜的那么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此时此刻,又如何让苏樱说出口? 苏樱仍然不肯说。 不过苏颖倒是没什么不耐的样儿,仍然是温温柔柔的哄着苏樱,一脸担切之色。 苏夫人面颊之上也是浮着缕缕的担切,并且这样子的担切是出自肺腑的真心担切!看到自己女儿这个样子,苏夫人只觉得心肝都疼坏了。这担切和苏颖的不一样,是入了心的。 苏夫人这心里面也是难受,只觉得自个儿的亲生骨肉,怎么就总是闹到这么些个事情? 遥想当初,苏锦雀是苏家嫡长女,恣意张扬,被百里策所诱,并因此殒命。苏家脸面丢了,女儿也没了,苏夫人当时是生生哭晕过去了。 正因为大女儿如此遭遇,如今这个小女儿,苏夫人也可谓是极上心,管教得厉害。 苏樱倒也乖,长辈嘱咐,也不敢违逆。那男女之事上,也是规规矩矩的,也绝不会学姐姐那样子,挑个轻狂的。 可是今日怎么了?就好似入了魔障也似了。 苏夫人目光从苏樱身上轻轻的滑过了,不觉落在了一旁的苏颖身上。 苏夫人感慨,颖儿真美,美得如诗如画,如云如雾。 她还如此的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宽容大方。 苏颖的才学与操守,和她容貌交织在一起,近乎完美无缺。 苏夫人很少能从苏颖身上挑到什么错处,也许唯一的瑕疵就是苏颖嫁人的野心。不过,苏颖如此优秀,这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今这个近乎完美的女子,就这样子的站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苏樱无知无觉,然而苏夫人的心尖,却也是禁不住油然而生一缕浓浓的厌恶之意。 她这么一站,将自己的女儿衬托的是何等的不堪。 这样子的厌恶,在很多年前,在苏颖还是小女孩儿时候,就悄然在苏夫人的内心之中滋生了。 当那个容光照人的孩子,轻盈的踏步进入苏家时候,就已然在苏夫人的心中,滋生了这么一缕恶念。 而这股子恶念,最初好似细细的小草,可是这十数年过去之后,那一根小草终于最后化为了参天巨树。 如今自己亲身女儿丢脸时候,那股子恶念又蠢蠢欲动。 那熟悉的厌恶,在苏夫人落在自己这个近乎完美无缺的养女身上时候,又禁不住疯狂滋长。 不过对于苏夫人而言,也许这已然是极为熟悉的感觉了。 她内心之中不觉这样子的想着,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大方,一派宽厚侯夫人的姿态。 苏颖眼角好似漫不经心的扫过,好似根本对苏夫人内心的厌恶无知无觉。 然而苏颖内心在冷笑,苏夫人的那些嫉妒厌恶的想法,根本瞒不过她的。 一个人如果太完美,太优秀,就会招惹别人的嫉妒。 日日相对,未必是会习惯,反而会越发浓烈。 然而苏颖喜爱这种感觉,喜爱这种别人嫉妒她的感觉。 这样子的感觉,让苏颖觉得十分的美妙。 苏家几个女子温声细语的说话,各自心里面想的,肚子里盘算的,却也是纷纷不同。饶是如此,外人瞧来,却仿佛是母慈女孝,姐妹情深。 而此时此刻,苏颖不用回头,就已然知晓,苏暖的目光,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苏家嫡子的心,苏颖早就已经死死的捏在了手中了。 苏夫人以为掩饰得极好,苏夫人忙着嫉妒。 可她却忘记留意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可是会心疼自己的。 苏夫人以为没人会知道自己对苏颖的厌恶,然而此时此刻,苏暖瞧着自己的亲娘,眼底却也是流转了一缕不贊同。 最初,苏暖也是没有留意到。 可是经过苏颖看似无意的提点,苏暖就看得懂了。自己的母亲,是极厌恶嫉妒苏颖的。 而且,这样子的厌憎还全无来由。若当真说有什么原因,无非是因为苏颖太优秀,无非,无非因为苏颖不是她亲生的。 这怎么可以呢? 苏暖拢眉,他可是懂得是非黑白的男子,知晓这是不公平。 纵然因为苏夫人是他的亲娘,他不敢心中责备,可是这心里对苏颖的心疼就更多了。 多得好似江水滔滔,连绵不绝。 苏暖不觉痴痴的看着苏颖,内心之中可是将苏颖心疼到了骨子里面去了。 苏颖懂事,大方通透,委曲求全。否则若当真有什么冲突,苏暖也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不过因为如此,苏暖就更心疼苏颖了。 而如今的苏暖,除了心疼,还有那么一股子的怨怼之气。 他更情不自禁的,向着元月砂望过去。 这都要怪元月砂! 瞧着了元月砂,苏暖却也是不觉略皱眉头。 也不过一时半会儿,周世澜也是来到了元月砂身边。 两人言语低低,也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不过瞧来,倒也言语颇顺。 苏暖忍不住想,元月砂怎么变成这样子的人了。她弄哭了自己的妹妹,一转眼却也是堂而皇之的和男人说话儿。 瞧元月砂那样儿,分明也是极为想引起了周世澜的注意力。 苏颖也瞧见了,略有不快。 苏颖心忖,周世澜倒真是为了元月砂来的。 她也不是那等自负到瞧不见别的女子优点的人。 纵然苏颖认定自己样样比别的女子强,不过也能瞧出别的女子吸引力之处。这方面,苏颖也是一向都是观察得极为仔细的。 饶是如此,苏颖的心里面,怎么就想不通透,为什么周世澜会瞧中元月砂? 元月砂虽然谈不上不堪,可是也瞧不出有多大的吸引力。 至少,说到吸引周世澜,那也是远远不够。 苏颖妙目流转,环顾四周。 元家的人大约也瞧见了,宾客也瞧见了,不过也没人干涉,个个视而不见。 最多,这心里暗骂两句元月砂不知礼数不知羞耻。 只不过一个县主一个侯爷,谁也不好明着说些个什么。 不过想来,这些人的心里面,那也是心中有数的。 纵然以苏颖才智,这一刻她也是禁不住有些煳涂了,她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元月砂竟似一丝一毫不体恤一下自个儿的名声。 元月砂也不笨,应该知晓,挑中一个好夫婿,那也是极好的踏脚石。 她名声坏了,要是周世澜不肯要她了,她可怎么样才好? 苏颖原先也瞧不中周世澜,此时此刻,她脑子里面却忽而滑过一个念头。就算是周世澜,也不该留给元月砂。 也许自个儿也是应当想些个法子,令周世澜厌了元月砂才是。 毕竟,周世澜也不过是图个新鲜。 然而此刻的周世澜,却眸光定定,静静的瞧了元月砂,却收敛了自己的眸光。 他纵然是不乐意,长眉之下,一双狭长眸子光润流转,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缕缕光彩,无端生出了几分轻浮诱惑之意。 这样子的桃花潇洒的,也是周世澜生儿有之。 耳边却听到了元月砂极清润的嗓音:「别人都知晓,周侯爷今日是为了月砂来的。」 元月砂那精緻脸颊之上,一双黑润的眸子透出了几许晶莹,竟似有几分跋扈凉薄之意。 若是往日,好似元月砂这样子的性儿,却也是会让周世澜觉得不喜欢的。 他并不喜欢凉薄狠辣的女子,曾经也是因为这样子,他甚至不觉指责过元月砂。 可是相处得久了,他只觉得元月砂浑身萦绕了一层淡淡的朦胧,使得自个儿瞧不透元月砂。 那股子淡淡的跋扈和嚣张,让元月砂那精緻的脸孔之上,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魅惑韵味。 元月砂那宛如薄冰的嗓音,却也好似柔了柔:「其实,宣平侯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我了,而是为了元家秋娘。」 周世澜嗤笑:「县主的意思,是我与元家秋娘有什么私情?」 元月砂轻轻的摇摇头,红润的唇瓣,轻轻的品了口茶水:「宣平侯是觉得,倘若当初自己揭破萧英,也许就不会让萧英祸害好好的姑娘。也许,元秋娘就不会死。其实宣平侯,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我知道,你心里面有些伤感,所以才为元秋娘,少一份纸钱。」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其实做人不必想这么多的,元家姑娘死不死,和侯爷没什么关系的。」 周世澜没说话,只是手掌不易察觉的轻轻的抖了抖。 元月砂是个很敏锐的人,好似一下子就瞧透了自个儿心,瞧透了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其实并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可是心里面却终究忍不住,忍不住的,有那么一些的,温柔。 他瞧不透元月砂,元月砂时而温柔似水善解人意,时而却也是兇狠跋扈,极为张扬。这个心计深沉的少女,却也好似总是变幻种种不同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云里雾里。 「我和苏家阿樱说的话儿,宣平侯听到了。侯爷,你不会这样子的小气,我拿你气一气阿樱,谁让她小孩子这样子的不懂事,竟然对我说些个不中听的话儿呢?」 元月砂似笑非笑,一双眸子浮起了淡淡的晶莹,那晶莹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小小的狡黠。 她这个样儿,好似个天真无暇的小孩子。 明明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然而言语之间,却也是流转了淡淡的撒娇。 周世澜薄薄的唇瓣轻轻的嘆了口气,轻轻的摇摇头。 元月砂妙目流转:「况且,宣平侯不觉得,欺辱一下苏家阿樱,这心里面却也是觉得快活高兴。难道侯爷不觉得,阿樱很讨厌?」 周世澜不动声色:「是有一些的。」 他忍不住瞧着元月砂,看着元月砂面颊流转的娇艷欲滴的活力。 周世澜甚至不觉生出了一种错觉,眼前这个女子,原本也是并不属于龙胤京城的。 眼前的女子,虽偶尔故作柔弱,然而骨子里面却总是蕴含了一股子狂野与张扬。 这样子的锋锐,却也是遮掩不住的。 元月砂这通体的风华,原本便是与众不同。 他蓦然侧过头去,不敢再去瞧元月砂。 自己应当是喜爱李惠雪的,就算不能够在一起,可这也应当是一生一世的苦恋。他只是欣赏元月砂,有时候也不忍心元月砂人前没了脸面。可是如今,明明苦恋多年的女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并且还能时不时的见到李惠雪。可是李惠雪的身影,却也是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就已经淡了去。 反而元月砂的身影,却也是一日日的,变得鲜明起来了。 他们两人说什么,别人却也是不知晓。 然而苏颖却也是能瞧出来,周世澜对元月砂的情意并不假。 这让苏颖面色蓦然变了变,旋即不觉死死的捏紧了手帕。 随即,苏颖的手指头却也是一根根的松开。 她轻轻的对苏暖言语:「哥哥,瞧来县主可是真的得宣平侯的喜欢了。」 可是一旁的苏暖,听了之后,容色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异样。 苏暖原本并不如何将元月砂放在心上,可是如今伴随元月砂的日日锋锐,反而倒是让苏暖回想起一些大半年前的记忆。 毕竟苏暖因为养病,也在南府郡住了好几年了。 那几年,苏暖偶尔也见过南府郡元家的二小姐。 可没有如今的纤弱秀美,姣好脱俗。 唯独那眉宇之间,缕缕锋锐,倒好似仍然有几许曾经相似。 彼时元月砂肥胖、怯弱,也不爱和人说话儿。唐络芙拉着元月砂过来,这女郎也是怯弱弱的,话都说不利索。 自己可怜她,偶尔也是会对元月砂说几句温软言语。 当然,苏暖也是没有别的意思。毕竟他一个侯府嫡子,没必要图谋元月砂什么,只不过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罢了。 可就算是这样子,却也是没想到居然闹腾出了些许不是。 彼时唐络芙悄悄的跟自己说话,含酸讽刺:「苏公子可不要对那肥猪太好了,你对她温柔客气,她可是对你有了非分之心。不但芳心暗许,而且还觉得苏公子你瞧上她了。」 苏暖也不是傻子,也是瞧出唐络芙说话时候,分明也是一脸的嫉妒之色。 唐络芙胸怀嫉妒之意,也没有存什么好心。 不过饶是如此,苏暖却仍然不自禁的对元月砂生出了几许厌恶。 唐络芙说别的话儿许是假的,可是呢,说不准元月砂当真对自己生出了倾慕之心,甚至不自禁的有些个痴想。 男人招惹桃花固然是风流韵事,可是若招惹的是元月砂那等痴肥的人,身份又十分下贱,反而浑身犯噁心。 苏暖就觉得元月砂有些不知晓好歹,不知分寸。 自己是好心,才对元月砂温柔些,怎么她居然就有了这样子的痴想? 当然,以苏暖风度,也不会在唐络芙面青说什么元月砂的不是。 他打发走了唐络芙,看得出这搬弄是非的唐络芙可谓是颇为失落。而苏暖内心之中,也是早有心思,觉得自己应该疏远元月砂。 没有想到元月砂落水,染了疯病,静养了半年。 等她醒过来之后,就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如今苏暖瞧着眼前纤弱秀美的身影,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他自己都是有些煳涂了,有些好奇,眼前的少女当年当真爱慕过自己? 如今元月砂神采飞扬的模样,却也好似跟以前不同。 一想到了这儿,苏暖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目光,不自禁的捏紧了自己的手掌。 就算如今元月砂光彩四射,十分夺目,可那又如何呢? 她心肠狠毒,欺辱颖儿,还不如当初懦弱肥胖的时候。 苏颖却也是同样慢慢的收敛了容色,一双眸子缕缕生辉。 苏颖心尖,却也是有些失望。 看苏樱如今这样子,自己的算计也算是落空了。 苏樱原本就犹豫,指证元月砂,会殃及自己亲哥哥的名声。 故而因为这般,苏樱迟疑未决。 而且如今,苏樱可是被元月砂拿捏成这般模样。 瞧着,只恐怕大声说话也是不敢了。既然是如此,苏樱还能有什么本事折腾? 今日,只怕还是要让元月砂逍遥自在了。 然而纵然是苏颖,面对她熟悉的妹妹,可也终究有那失算的时候了。 就好似如今,苏颖也是没料想到,此刻苏樱的一颗心,正在被嫉妒所吞噬。 方才苏樱是害怕,如今苏樱不害怕了,可她静下心来,却瞧见周世澜正温温柔柔和元月砂说话儿。 苏樱很恨,简直恨透了。 元月砂诱了自个儿说了些个不该说的话,惹得周世澜讨厌自己,厌恶自己。 一转眼,元月砂却也是到周世澜面前卖好,博得周世澜的欢心。 这是踩着自己,去讨好男人啊。 只怕,周世澜还喜欢元月砂羞辱了自己,觉得元月砂为他出了一口气呢! 苏樱原本也是有犹豫,也有迟疑。 她被苏颖提醒,方才留意到元月砂腰间那块手帕。 那手帕,曾经是属于苏暖的。 这样子的样式,在苏樱面前晃悠,也是绝对不会认错。这手帕是人贴身的物件儿,平素那些个有私情的男女,也是会互相交换帕子,作为挂念。 如今元月砂捏着苏暖的帕子,也让元月砂和苏暖的关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暧昧。 当然,苏樱也是绝对不相信,自己哥哥眼光那么差,居然是看上元月砂。 而苏颖的提点,却也是忽而又让苏樱就这样子恍然大悟了。 原来在南府郡时候,元二小姐是倾慕过苏暖的。 还心心念念,拿了苏暖手帕作为纪念。 想不到啊,元月砂这样子恬不知耻。 换做是别的男人手帕,苏樱早就已经嚷嚷开了,可是偏生这块手帕是苏暖的。 既然是苏暖的,就算苏暖对元月砂无心,也不免被人嚼舌根。 苏樱一想到了这儿,顿时也是禁不住有些气闷。 可是如今,苏樱被元月砂羞辱,内心又不自禁的充满了嫉妒,她顿时也是什么都是顾不得了。 反正,反正只要说清楚了,别人都知道是元月砂倒贴的。 自己哥哥不会有事的! 「母亲,女儿原本是不想要说的,可是昭华县主做出了如此下作无礼之事。只恐怕女儿若是不肯说清楚,以后,以后苏家的名声反而被昭华县主给毁了去。」 苏樱原本安静了,如今声音一下子又响亮起来,周围的人不觉都是听到了。 苏夫人也是一愕,顿时提心弔胆,女儿怎么就又闹了? 此时此刻,可也不是闹的时候,这可是元老夫人拜祭之日。 既然是如此,又怎可如此? 然而苏樱面上却也是流转了决绝之色:「今日是元老夫人拜祭之日,昭华县主满脑子还是男女风月之事。只怕,只怕也是对元老夫人极无礼。」
202 作死陷害 然而苏樱面上却也是流转了决绝之色:「今日是元老夫人拜祭之日,昭华县主满脑子还是男女风月之事。只怕,只怕也是对元老夫人极无礼。」 苏樱这样子一说,在场众人都是禁不住怔了怔。 他们听着苏樱这样子言语,只道苏樱是提及周世澜和元月砂的事儿。 苏樱这样子闹腾,也令人觉得十分的奇怪。 好端端的,苏家阿樱怎么就说这个? 这可当真是令人惊讶,好好苏家阿樱,却也朝着枪头撞了过去。 可是生生给气煳涂了? 苏樱却不自禁容色变幻,一双美眸之中,渐渐流转了几许坚决。 她蓦然一咬樱唇,缓缓言语:「县主身上的手帕,是哥哥的。她在南府郡时候,就倾慕哥哥。」 苏夫人原本欲图呵斥苏樱,却料不着,苏樱居然更加离谱,她居然是扯出了苏暖! 苏夫人一时被气着着,气得脸蛋发白,身躯发抖。 一时之间,竟气得话儿都说不出来。 苏夫人心里一阵子恼恨,与此同时,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不知所措。 她都不知晓,苏樱为什么会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出来。 毕竟平素,阿樱和暖儿这个兄长关系是极不错的啊。 阿樱怎么就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出来了? 苏颖在一旁,将苏夫人面上神色尽收眼底,蓦然禁不住暗暗笑了笑。 那笑容浅浅,眼神之间,却也是一抹快意一闪而没。 苏夫人不是厌憎自己吗?如今这心口,可是有些不好受啊。 毕竟亲生女儿开口,来毁心爱儿子的名声。 苏夫人如何不心疼? 所以,这些话是万万不能从苏颖口中说出来。 苏颖名声好,性子沉稳,很是大方。她若亲自开口,来撕一个人,总会损及自己的名声。抛开名声不谈,她只是个养女,怎么能说这个? 她可不是苏夫人的亲生女儿,可是不能吃苏夫人的挂落。 所以,她需要一把枪,她一向都对苏樱很不错。 有时候,甚至会帮衬苏樱一二。 毕竟养条会咬人的狗,也是要给狗吃肉不是? 不错,是她故意挑动元月砂和苏樱的矛盾,她也不指望苏樱能够将元月砂给对付了。这等蠢物,又岂会是元月砂的对手?不过,苏樱张口说这个,说自己亲哥哥手帕到了元月砂手里,这也是显得有说服力多了。 一边这般想着,苏颖眸光之中,轻轻的掠过了一缕幽润的光芒,手指拂过了衣摆。 至于苏暖,苏暖一向疼爱自己这个妹妹,而且那份疼爱还夹杂了几许并不如何纯粹的情愫。 他是对自己极好,很疼自己,而且还疼到了骨子里面去了。 可是他疼自己是一回事,将苏暖当做棋子是另外一回事。 苏颖喜欢苏暖的疼爱,越疼,才越容易做自己的棋子不是? 至于苏暖本身好歹,苏颖根本没放在心上。 苏夫人也是终于缓过气儿来,恨铁不成钢:「阿樱,你胡说什么。」 这可是自损其身啊!自己一双儿女,可都是会声名有污。就算让那昭华县主沾染污名,这苏家之女也是沾染泥污。 更何况,为什么要跟元月砂斗?毕竟也没什么涉及切身利益的仇恨不是? 苏夫人不觉伸手,伸手死死的捏住了苏樱的手臂,仿佛要生生捏碎苏樱的骨头。 她面色却也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的凌厉,甚至失去了平素的温和:「好了阿樱,你与昭华县主争执,我说你两句,你便是如此气不过,居然还将你哥哥扯进来。今日这些个话儿,可都到此为止了!」 苏夫人言语森森,似有些个咬牙切齿。 这个女儿,平素还算是听话,如今自己这样子说了,苏樱应当也不会再说那些个极为无状的言语了。 然而苏夫人却也是错了,平时是平时,现在是现在。 在苏夫人瞧来,苏家和元月砂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纵然不喜欢这个昭华县主,也实在不必与元月砂发生冲突。然而对于苏樱而言,于她这个平素管束太多,压抑态度的女子而言。元月砂揭破了她贪慕爱恋周世澜的隐秘心思,又让周世澜厌弃了自己。这于一个小姑娘而言,无疑便是山崩地裂,无比可恨的仇恨! 所以这一次,苏樱没有听从苏夫人的话儿。 她一伸手,却将苏夫人的手掌狠狠的甩开,不觉颤声言语:「母亲,女儿说的都是真的。昭华县主原本出身南府郡,就是元家旁支女儿。后来哥哥去了南府郡养病,便是撞见了元二小姐。彼时昭华县主不招人喜欢,身份又低微。哥哥对她温柔几句,她便是,便是起了不该起的念头。纵然到了如今,这个念头也是未曾消停。她便一直打我们苏家嫡子的主意!」 「方才,她更故意拿出哥哥贴身手帕,给我瞧来,说她想要嫁入苏家,必定也是易如反掌。我那时候听了,心里好生吃惊,因而失态。」 苏樱这般言语,听得在场拜祭的人都呆住了。 联想起方才苏樱奇异的举止,这一切仿佛就是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 那就是,元月砂虽然明着和周世澜交好,可是暗中却喜欢苏暖,甚至动了一些小动作。 仔细想想,这也是不无可能。 彼时元月砂在南府郡身份很是卑微,还没能成为龙胤的县主。正因为这样儿,那时候身份尊贵容貌俊朗的苏暖,也是对元月砂颇具吸引力。 就算到了京城,不能放下来,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周世澜如今虽然比苏暖风光权重,可是苏暖是侯府嫡子,以后也会承爵,前程也是不错。苏暖虽然没有宣平侯风光,不过为人就沉稳多了,也怨不得这昭华县主动这个心思。 只不过,却也是未免吃相有些难看。 这还一身素衣来元家拜祭呢,就一边勾搭宣平侯,一边对苏暖用心思。 这等水性风流的女子,可谓是嘆为观止。 苏暖对男女之事上面素来不上心,如今听见了妹妹这样儿说了,也只是极为吃惊。 苏夫人却气得浑身发抖,元月砂名声毁不毁,她可一点儿都不关心。 相反苏樱如今这样子说了,原本众人并没有将苏暖和元月砂联繫在一起,以后却总是要时时议论了。 人家咀嚼这些个风流官司,可是绝不会十分客气,只怕是什么话儿都说得出来。 自己这个儿子,可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宛若一块极为温润的美玉,是完美无瑕的,是苏夫人的心肝儿肉。 然而如今,坏了苏夫人心肝儿肉的,却偏偏是她的亲生女儿,苏家阿樱! 一股子怒火冲上了头来,苏夫人却也是再不客气,啪的一巴掌,抽打在苏樱脸蛋之上。 「我说的话儿,你便是不听,偏生要说这么些个荒唐言语。」 苏樱那娇嫩的脸颊之上,顿时也是不觉添了些个红红的巴掌印。 她眼珠子一酸,泪水不觉顺着脸颊轻轻的滴落,周围的一切也好似变得模煳。 便是亲娘,也是恼恨自己。 可是苏樱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要自个儿忍气吞声?她才不甘心不快活。 而苏夫人那一双手,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颤抖,煞是恼恨。 一打了,苏夫人又不觉有些后悔。 苏樱泪水盈盈间,却听见了周世澜那沉稳悦和的嗓音:「苏家阿樱何必如此激动,本侯虽并不知晓昭华县主情系何处,不过既然云英未嫁,又非有夫之妇,更无逾礼苟合。假的也罢了,就算是真的,那可也不过是一桩寻常事情。有何了不得,值得苏家阿樱大闹灵堂,闹出这样子大的动静。」 那些话儿传入了苏樱的耳中,让苏樱勐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住了周世澜。 周世澜这些维护元月砂的话儿,可是让苏樱说不出的难受。 苏樱泪水迷濛,有些茫然的看着周世澜:「侯爷,你,你不介意?」 元月砂可是水性杨花,在玩弄周世澜! 周世澜虽轻狂不羁,可是到底是个侯爷,怎么能容忍被元月砂这样子的贱妇如此羞辱呢? 纵然京城对周世澜颇多非议,可是在苏樱心里,他,他值得很好的。 若非如此,苏樱也不会迷恋于周世澜。 周世澜却似极为随意,满不在乎:「本侯当然不介意。」 苏樱身子一僵! 周世澜缓缓言语:「本朝虽然讲究礼数,教人礼仪,导人尊伦常,知礼数。未嫁之女,决不可私下定了终身。可也未曾严苛到,连心中倾慕,也是罪过。苏家阿樱可是觉得,喜欢你大哥,纵然并无逾礼之事,也是天大的罪过?想来苏家的嫡子,终究是有些个不同的。」 一番言语说来,倒令在场之人,不自禁的滋生一缕认同之感。 周世澜虽然有那轻浮狂浪的名声,可是这话倒也不错。 就算是有那么一块帕子,也许不是很守礼数,可也不是极大的罪过。 就因为这么一桩小小的事情,就搅坏了元老夫人拜祭,苏樱也是有些不知轻重了。 就连苏夫人也是这么想,这个女儿,可谓是小题大做,如今苏樱这般闹腾,一双儿女面子却也是都没有了。 而苏樱却也是情不自禁的身躯轻轻的颤抖,苏樱忍不住想,是自己看错了周世澜了,周世澜就个瞎了眼珠子没品行的男人。所以,周世澜才会护着元月砂,这个时候都护! 苏樱可是生生气煞了,心里面从来没有这样子生气过,一双眸子之中,也是不自禁流转了浓郁的怒火! 「我大哥自然是守礼君子,并无逾越!」 「可是,元月砂不是!」 「她就是恬不知耻,想要踏入我苏家大门,所以不择手段,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出来。」 「刚才她要挟于我,说苏家若不肯同意她和大哥之事,就造谣生事,说自己已经跟大哥有了私情。她那片手帕,就是所谓的证据!」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完璧之身,所以如此手段,苦苦相逼。然而至始至终,我家哥哥根本都是瞧不上她的。」 「我堂堂苏家,岂可容她要挟,不如干脆将话儿都说明白了。」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晓,她虽然是县主身份,却嫁娶困难。稍稍正经的人家,都绝不会要她。」 苏樱一句句,那些个话儿就从她嘴里蹦出来了。 她蓦然抓起了帕子,狠狠的擦拭了脸颊一下,抹去已然凉去的泪水。 一番话,却也是说得周围一片安静,听得人目瞪口呆。 若是如此,那倒是极大的丑闻。 为了嫁入苏家,居然是如此不择手段。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也是用私情加以逼迫,这可当真是极下贱了。 众人心思各异,有些相信,可又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目光顿时落在了苏樱身上,苏樱如今说出了这么些个话儿,却也是不知,究竟有无证据? 他们也是看着元月砂,看着这位昭华县主,如今招了这么些个事儿,可是会心虚,究竟是不是她做的? 元月砂一张精緻的面容却也是温沉若水,轻言细语:「阿樱,刚才言语,可有证据?」 苏颖在一边听着,面上虽然是惊讶之色,可内心却也是无甚波澜。毕竟,这一切原本也是苏颖计划盘算好的,并未逃出苏颖的算计。而此时此刻,听着元月砂这样子的言语,苏颖心里面却也是轻轻的嘆了口气。 她也算认识元月砂一段日子了,知晓这个南府郡的二小姐,却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从前自己是小瞧元月砂了,所以几次三番,都吃了些个苦头。 如今苏颖可不会如此小瞧,她可是吃过亏的。 换做别的女子,骤然遇到如此事情,被人噼头盖脸的泼了一盆盆的脏水,说不准就茫然无措,呆若木鸡了。别人一瞧,便觉得她心虚。 可元月砂却不是这样子的女子,她岂会措手不及,心生畏惧? 如今元月砂果真便是这样子,被人如此,咄咄逼人,她也不过极温顺客气,说了那么一句可有证据。 苏颖心里轻柔的嘆息,对付元月砂,当然是不能马虎了。 自己这个冲动的妹妹,不过是个炮仗。 有些东西,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要为妹妹安排好了。 她眸光轻盈的流转,在人群之中逡巡,最后却也是落在了那一道纤弱的身影。 那少女穿着白色的孝衣,轻盈的待在了主家席的女眷之中。 她是元家女,还是元老夫人的嫡出孙女,自然应当在这个位置。 她就是元蔷心! 苏颖唇角似勾起了一缕浅浅的幅度,似是笑了笑。 耳边,却也是听着苏樱极气恼的嗓音:「我自然是有证据的!」 那话儿,倒是斩钉截铁。 苏夫人方才可谓极为激动,几次三番的打断苏樱的话,甚至捨得亲手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自个儿女儿的脸蛋之上。可是如今,苏夫人这样子的站着,竟也是不说什么了。 苏夫人心里嘆了口气,女儿都已经将话都说绝了,便是阻止苏樱,也是没什么意思了。 只盼望,苏樱当真有什么证据。 不可轻易树敌,可若当真招惹了个敌人,那也需狠狠将这个敌人踩到了足下,让这个敌人没办法翻身。 元月砂这个敌,是苏夫人不想要的。可是女儿既然是已经招惹了,那也是没有法子了。 苏夫人心里面也有一缕期盼,几许的希望。 毕竟这个女儿平时也还算听话,今日如此不听话,说不定,说不定苏樱说的都是真的。 苏夫人当然也是盼望自己女儿有什么证据,总不能让自己亲女儿名声尽毁。 苏樱指向了元蔷心:「元家二房的小姐元蔷心,就是人证。」 二房夫人陈氏也是呆住了,她不喜欢元月砂,元家上下也是没一个人喜欢元月砂。 所以陈氏乐得隔山看虎斗,看元月砂的笑话。 哪曾想,人家一把火,却也是居然冲着这边,这样子的扫了过来。 这般发展,可谓是让陈氏目瞪口呆。 陈氏也是忍不住扭头,死死的盯了自己女儿。 这死丫头,不会真闹什么么蛾子吧。 陈氏的心里面,却也是轻轻颤抖,元蔷心可别煳涂,可别去得罪元月砂。 这个昭华县主,厉害着呢。只怕得罪了,可是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陈氏不觉一阵子的心惊胆颤,甚至颇有些个惧意。 「蔷心,可不要胡说八道。」 陈氏呵斥元蔷心时候,竟不觉有些咬牙切齿,甚至有些像刚刚的苏夫人。 天知晓,刚刚陈氏还暗暗笑话过苏夫人呢。 想不到如今,却也是轮着陈氏为自己女儿头疼了。 然而事到临头,元蔷心面色也是变幻不定。 这件阴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大约也是从苏颖这位京城第一美人找上自己时候开始。 那时候,元蔷心可是吓了一跳。 不错,之前她是跟赫连清有些联繫,可是赫连清已经死了。 料不着,居然还有人透过赫连清的渠道给自己送消息。 元蔷心硬着头皮,前去赴约,才发觉是苏颖。 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脸蛋虽然是美丽,可是心肠却也是未免太过于狠辣。 她要挟自己,苏颖居然知道自己和赫连清勾结的细节,甚至拿到了自己和赫连清的书信。 不但如此,元蔷心让丫鬟送去给萧英的情书,也是让苏颖拿捏在手里了。 这些东西要是让苏颖公布于众,那么自己的名声就毁掉了。 苏颖不但威逼,还利诱,还许了好处。 况且,自己本来就恼恨元月砂。 所以到了最后,她自然还是顺了苏颖了。 苏颖让自己假意示好,让元月砂放松警惕,与其同时,让元蔷心将一块属于苏暖的手帕送到了元月砂的身边。 这些,元蔷心都是做到了。 她对元月砂下跪,恳求元月砂的原谅,这脸都丢尽了,尊严也是全无。 再者,元月砂身边宫婢,被元蔷心收买了,她送了好些个贵重首饰。 当然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手里面也是没那么多银钱。亏得苏颖,苏颖腰包丰厚,出手也是很阔绰。 正因为这样儿,那宫婢也是被元蔷心收买了。 后来,那条帕子果真就出现在了元月砂的腰间了。 原本元蔷心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觉得元月砂已然是落入圈套了。 饶是如此,却未曾想到,事到临头,自个儿居然是有些害怕和担切。 也是,她几次三番,见识了元月砂的手段,知道了元月砂的厉害。 元月砂手段颇狠,心计颇深,手腕厉害。每一次有人慾图害元月砂,可是偏生是害元月砂的人没什么好结果。而元蔷心,几次下来,那也是吃了亏。 如今明明眼见元月砂落入了圈套了,元蔷心内心之中,却也是仍然禁不住颇有惧意。 再来就是苏颖,苏颖可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她按照苏颖的吩咐,在苏樱面前诬告元月砂,使得苏樱深信不疑元月砂算计苏暖,甚至越发厌憎元月砂。 如今苏樱出头,苏颖却安安静静,元蔷心眼里,苏樱就是个棒槌。 可是如今,自个儿说这样子的话儿,岂不是就跟苏樱一样,同样便是个棒槌了? 一时之间,元蔷心沉吟未决,竟没有说话。 苏樱见元蔷心没说话,一时急了。 苏夫人也是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自个儿实在是太瞧得上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了。这煳涂东西,就算是真,难道不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 苏樱也是急了,元蔷心说好的不喜元月砂,会说出真相的。 怎么如今不说话儿? 苏颖却不急,她眼波流转,言辞温柔:「蔷心小姐,我妹妹阿樱,说的这些话儿,到底真还是不真?」 苏颖那嗓音虽然是十分温柔,却也好似有着一缕无与伦比的震慑力。 那温柔的言语落入了元蔷心的耳中,让迟疑未决的元蔷心顿时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一瞬间,元蔷心顿时也是清醒了许多了。 不错,自己煳涂了,事到临头,自己根本退无可退。 苏颖可是捏着自己证据,元月砂不好惹,可是得罪了苏颖,同样能让自己身败名裂。 元蔷心一双眸子之中,渐渐的不觉浮起了坚决之色。 「虽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可事到如今,蔷心也只能说出真相。」 元蔷心一副万般无奈的样儿开口,却也是生生气坏了陈氏了。 陈氏厉声:「你这个不孝女,还不住口。」 元蔷心却是眸光闪动:「母亲,女儿这样子说,也是迫于无奈啊。毕竟,女儿也是未曾想到,县主居然是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那日东海王妃招揽宾客,女儿可巧撞见昭华县主。彼时人多嘈杂,有人遗了东西也是不知道。昭华县主在地上寻到了一方手帕,并一眼认出,是苏公子的。」 「到底是男人贴身的东西,这正经清白的女子,也绝不应该沾手的。女儿当时,也是劝过了昭华县主。可是县主却不肯,说可以拿这方手帕,污了苏公子的清白。若苏家不肯容她进门,就以此为物证,诬告苏公子。」 「她又怕我坏了她的好事,故而对我一番告诫,十分兇狠,不允我将这桩事情给说出口。她到底是我元家血脉,又是县主。蔷心也怕得罪她,故而也是忍气吞声,不敢告发。」 「可仔细想来,倘若当真任由县主如此行事,也是对元家名声有损。故而,女儿偷偷将此事告知苏家阿樱。在女儿想来,苏家若是知晓此事,说不定能有些个防备,也许,便不会有事。」 「女儿还想着,说不准县主只是一时念头,并不会如此做。」 「没想到,她居然变本加厉,祖母灵前,居然要挟苏家阿樱。」 一时之间,众人譁然。 元蔷心的这么些个言语,却也是委实令人太过于吃惊,令人不自禁的目瞪口呆了。 苏夫人也呆住了,只因为她都不知道。 也不知是真是假。 倘若是真的,元月砂可是该死,居然用这般下作的手段,算计她那极心爱的儿子。 苏暖也是目瞪口呆,最初他是吃惊,如今却也是禁不住觉得,说不准是真的。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自己确实没了一方手帕。 不过当时,苏暖也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想不到啊,居然是落在了元月砂这儿。 元月砂居然对自己如此上心,还有些意思? 苏暖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以前在南府郡时候,自己不过随口安慰元月砂几句,当时那个少女眼睛里面神采,是既欢喜,又依赖的。 不过苏暖也没什么沾沾自喜,毕竟以元月砂那时候痴肥的姿容,她的垂青也不可能有男人为之而欢喜的。 而且,他根本不可能喜欢元月砂。 就算现在,元月砂姿容出挑,人变漂亮了,身份也尊贵了,苏暖也是不会喜欢。 元月砂变得再有身价,可她如今心狠手辣,张扬跋扈,如此狠毒心肠,自己又怎么会喜欢? 自己所喜爱的,是苏颖这等温柔善良,让自己心疼的美人儿。 这样子想着,苏暖的眼睛里面,却也是忽而有些不屑。 不过他翩翩公子的风度,也使得苏暖不至于口出恶言,当众贬低元月砂。 而那些鄙夷的目光,却也是禁不住都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事到如今,也是不容人不信了。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乡下丫头,就算穿了新衣,仍然是变不成凤凰。她就算是县主了,这手段还是如此的低贱,而且还低贱得有些让人瞧不上。 要是正正经经的京城嫡女,就绝对不会用这样子的手段。 那些个贵妇人眼神交流,眼睛里面却也是透出了这么个意思。 元家二房媳妇儿陈氏却面色变幻,竟似有些害怕与畏惧。 苏暖轻柔的嘆息,唇角笑意却也好似又浓了些。 元月砂被算计了,她自然觉得心里面舒坦。想要用这等无耻的手段勾搭男人,自然是令人不齿。更别提,如今还是元老夫人的孝期。 元月砂虽然不是嫡亲的孙女,可是谁都知晓,元老夫人对元月砂可是有大恩。 这位元老夫人,可是不止一次的维护元月砂了,可谓情恩深重。 如今老人家尸骨未寒,然而元月砂却也是忙着偷腥寻欢找男人。 这可真是下贱。 苏颖内心暗暗骂了声下贱胚子! 更何况,此事妙处,却并不仅仅是坏元月砂的名声。 自从上次在宛南别院,在东海王妃面前,元月砂让宣德帝失去了面子,苏颖就知晓元月砂是已然被宣德帝记恨上。 就算扳倒萧英,就算萧英失宠,宣德帝的怨恨,也是绝不会如此轻巧就消了去。 陛下爱惜脸面,元月砂绝不值得让宣德帝自撕脸面。 所以,宣德帝需要一个契机,好处置元月砂,贬去元月砂。 而她苏颖,是如此的玲珑心肝,体贴上意,不动声色就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陛下需要一个理由,那么她苏颖就将这个理由找到,并且送到了宣德帝的跟前。元月砂如此图谋男人,品行不堪,更要紧的这是在元老夫人丧期,那就是不孝。 这种无耻不孝的女人,又怎么还配成为朝廷的县主? 倘若将如此尊贵的封号,赏赐给这么个下贱的女人,岂不是打了朝廷的脸面。 陛下为了维护龙胤的尊严,维护朝廷的果决,自然也是会英名决断。 而这个英名决断,那就是废去元月砂的县主头衔。 到时候,元月砂就是一介平民了,而她苏颖更可以一步步的慢慢的料理元月砂。 元月砂这样子的得罪自个儿,她自然也是要让元月砂生不如死的。 废去县主只是第一步,自己可不会如此轻易的饶了元月砂。 想到了这儿,苏颖那绝美温柔的脸颊之上,一双眸子竟似浮起了狠戾之色。 有时候苏颖自己都怀疑,可是那完美的面具将自己憋坏了,内里狠戾之气却极可怕可怖的。 一抬头,苏颖容色又是极温柔极可惜:「县主,这可是真的?哥哥的手帕,当真是在你那儿?」 她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只因为她心里面知晓,元月砂十分的聪明。 而这股子聪明劲儿,使得元月砂也是绝不会束手待毙。 也不知晓如今,元月砂会闹什么样子的么蛾子。 然而事到如今,却也是出人意料,元月砂却也是极为温顺乖巧。 她甚至轻轻的解下了腰间手帕,举在了手上:「苏家阿樱和蔷心妹妹说的,可是这块手帕?」 苏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如今她瞧清楚了,这块帕子果真是自己儿子的。 她身为母亲,自然对亲生儿子关怀备至。 苏暖如今没有妻子,他的一件衣衫,一块手帕,都是苏夫人经手瞧过挑过的。 这块手帕,确实是属于苏暖的。 至于苏暖,苏暖是本人,更是清楚。他也是一眼瞧出来了,有些唏嘘,也是忍不住感慨。 原来元月砂当真对自己有意。 这位昭华县主回到了京城,也是并未缠着自己,话儿也是没有多说几句。 想不到,她却也是将心思深深的埋藏在了心里面,并且算计得很深,很深—— 苏暖可当真想不到,元月砂居然对自己有如此龌龊的心思。 他只觉得噁心,更是生生气坏了。 一时情切,他不免忿忿不平:「多些县主错爱,可惜苏暖,对县主并无半点心思,还请县主不可纠缠。」 真是的,果真是南府郡出来的,还不依不饶起来了。 他这样子一说话,元月砂的罪也是算定下来了。 众人交头接耳,悄悄议论,也不敢十分大声。 如今元月砂是朝廷的县主,身份尊贵,与众不同。既然如此,元月砂如何处置,要看陛下了。 待元月砂当真失去了县主头衔,再冷嘲热讽一番也是不迟。 周世澜眉头轻皱,正欲开口。 然而却见元月砂忽而对自己微微一笑,手指比在了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 仿若是无声的提醒,而眼前的少女却不觉眼神狡黠。 好似一个淘气的孩子,做了一件十分得意的事情,要急着炫耀。 而这个孩子急着表现自己,并不乐意大人插手。 此时此刻,元月砂的面容之上,却无一丝一毫落入陷阱的窘迫。 换做寻常女子,纵然对苏暖没什么爱意,可是被苏暖如此当众嫌弃,必定也是会浑身不自在,必定也是极为恼恨。 饶是如此,元月砂却与别人不同,一派坦然之姿。 她甚至朝着苏暖笑了笑:「苏公子,不知晓你可听过这样子一个故事。」 元月砂这个样儿,反倒是让苏暖怔了怔。 苏暖也未曾想到,元月砂居然是如此反应,这般姿态。 他也想过元月砂的反应,或是羞惭,或是恼恨气愤,可绝没想到,元月砂竟是这样子气定神闲,甚至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却也是不知晓,元月砂说这样子的话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此刻,元月砂的唇角,更是不自禁的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容色盈盈:「这个故事,讲的是森林中有一种鸟儿,叫做猫头鹰,以腐烂的小动物尸体为食物。有一天,它抬头看着天空,看着一只大鹏鸟飞过去。它不自禁的害怕,害怕这天空之中飞翔的大鹏鸟,会抢它爪子里面腐烂的老鼠。苏公子,其实大鹏鸟儿高高在上,又怎么会稀罕一只死去的腐鼠?」 一番言语说完,却也是说得苏暖脸色一变。 元月砂说这个话儿,分明就是讽刺自己!
203 长留王来临 一番言语说完,却也是说得苏暖脸色一变。 元月砂说这个话儿,分明就是讽刺自己! 苏暖心里面老大的不舒坦,不觉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向来没跟女子争执过,苏夫人也跟他说过,说好男儿不该掺和内宅之事。故而苏暖也是不好张口,跟元月砂说什么话儿。 饶是如此,苏暖的脸色也是有些个不好看。 苏颖在一旁,却娇声软语的劝慰:「哥哥何必跟县主置气,她也是气不过。毕竟,她也是处境尴尬。毕竟,再怎么样,她好好的女孩子,没了脸面也是可怜。」 苏颖极秀美的脸颊上,流转了淡淡的伤感。那容色流转间,却也好似浮起了淡淡的伤感,竟不觉有些个悲天悯人。 苏暖心里面也气稍顺,不错,元月砂只是失了脸面,一时不顺意,故而对自己如此言语,发泄一二。 元月砂是心有不甘,什么话儿都说得出来。她不过是因为失意,故而胡言乱语,自己岂能因为元月砂这些个泼妇般的言语而生气动怒。 可元月砂再怎么闹,自己也是不喜欢她。 反而是颖儿,如此温柔体贴,当真是菩萨一般的心肠。便算是元月砂这样子的女子,颖儿竟不觉心生同情。其实如此粗鄙又精于算计的女子,便实不该可惜于她的。元月砂这般性情,如此心计,这般算计,哪里一丝一毫的,值得同情? 颖儿便是因为心肠实在是太好了,便是这等女子,也是不自禁的添了几分同情垂顾。 她怎么就这样子的好心? 旁人听到了苏颖这样子言语,顿时也是恍然大悟,好似明白了什么也似,顿时也是不觉有几分的瞭然。 原来如此,元月砂是因为气恼,故而方才是对着苏暖说了这么些个不中听的言语。 元月砂却似冷笑了一声,一双眸子之中,蓦然流转了一缕精光。 她自然并非真正的南府郡的二小姐,不过说来,这位原本的南府郡二小姐,之所以会死,还和苏暖有那么些个关系呢。 原本那位傻子,痴恋唐家玉郎,和唐络芙在一道。可唐络芙,只将原来的那位当做踏脚石,用来展露烘托自己的道具。 可没想到,苏暖因为那过剩的同情,竟不觉对元二小姐有几分温柔问候。 唐络芙自然不明白,这不过是些个高高在上的恩赐,漫不经心的怜悯。她既然不明白,自然也是打心眼儿里面觉得煳涂了。唐络芙自然不明白,好似苏公子这般高贵温暖的人,怎么会瞧中此等蠢笨痴肥的货色。一旦想不明白,唐络芙心中就不觉有些个嫉妒。 那一次,推诿之间,元二小姐落水。 唐络芙出于嫉妒,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然后,那个可怜的愚蠢的女孩子就当真生生溺毙了。 然后,她这位海陵逆贼,方才取代了死去的元二小姐,成为了如今的元月砂。 这背后发生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于苏暖而言,却也不过是那薄薄的几乎忘却的春日里的几句不值钱的宽慰言语。 元月砂想到了这儿,眼神却也是有些个幽润,轻轻的嘆息:「怎么苏公子,事到如今,就是不肯相信,月砂对你并没有什么情意?事到如今,月砂也是不知晓如何辨别,证明自己的清白。」 苏颖闻言,心中冷笑,是了,如今元月砂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事发突然,打得元月砂措手不及。 任是元月砂如何的聪明,此刻也是无话可说。 元月砂却目光逡巡,轻轻的扫过了在场众人。 她是需要有人澄清,不过何必自己开这个口?她自己不会开口,却自是有些个别的人说这样子的话。 元月砂清润的目光扫来,元蔷心察觉元月砂瞧着自己,顿时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旋即,元蔷心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轻轻跳了跳,暗里却禁不住有些个不甘之意,不喜之情。便是自己张口污衊元月砂又怎么了?只待元月砂失势,她不过是个南府郡的野丫头,一向纵容元月砂的元老夫人也是已然没了,元月砂根本不能将自己如何。 这样子寻思间,元蔷心也是稍稍安心。 元月砂那一双妙目流转,却并未在元蔷心身上停留,而落在了元家的二房夫人陈氏身上。 陈氏此时此刻,已然是目瞪口呆,面颊一阵子的苍白。 她忍不住浮起了前几日自己曾在元月砂面前伏低做小,赔罪道歉的情形。 说到底,陈氏之所以如此伏低做小,其中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家女儿曾经不知晓轻重,狠狠的将元月砂给得罪了。既然是如此,唯独这般,陈氏才能消去元月砂内心之中的恼怒之意。 说来自己也算是元月砂的长辈,如此姿态,这可当真是扔了脸皮在地上,任由别人这样子踩了。 可这也是没法子,谁让元月砂掐住了元家的咽喉,掐着要害脖子。 当年元家几房,同在刑部,贪图章怀太子的重贿,私纵太子门人。甚至连元尚书,都潜身幕后,掺和这档子事。毕竟在元家看来,章怀太子是国之储君,何不就卖了这样子的一个人情?至于章怀太子所送来的财物,也不过是区区小事了,反倒不是元家稀罕的。 可谁能想到,世事无常,章怀太子虽有杨太后支持,可是却也仍然未曾挺过去。 太子先是失宠,被贬为临江王,之后甚至自杀身亡。而这个儿子纵然是死了,宣德帝也是并没有半点伤心。 而元家当初私纵东宫属官的事情,便成为了一桩大罪。元家上下,原本以为伴随章怀太子的死,那也是不会有人知晓了。 可是却也是未曾想到,过了几年,宣德帝居然令风徽征再查太子旧事。 而就在元家惶恐不安的时候,女婿萧英却也是出现了。北静侯用了些法子,压下了这桩事情,保住了元家上下。 也因为如此,元家上下对萧英可谓是感激涕零。 乃至于,明明知晓元家嫡女在北静侯府备受折磨,居然也是不闻不问。 可这缠绕元家的噩梦,似乎也是仍然未曾结束。 待萧英倒台,萧家麾下势力也被豫王百里炎所吸收。他们依附于百里炎,得以保全权位和性命,自然也是将种种秘密作为晋升之阶,送给百里炎做人情。这其中,则有当年遮掩元家贪墨之事的知情人。种种把柄证据,如今尽归于豫王。 偏巧,豫王殿下居然也看中了元月砂这个小妖精,甚至将此桩秘密,来讨元月砂的欢喜。 元家已然尽数让昭华县主拿捏在手中,陈氏这个小小的儿媳妇,又岂会不服软? 陈氏心知肚明,当年元家,连最受宠的嫡女都可以牺牲。自己算什么,可及不上元秋娘。而自己女儿元蔷心,在整个元家的分量面前,自然更是什么都不算了。 也正因为如此,陈氏也是不自禁的放下了所有的尊严,来到了元月砂的跟前,只期盼得到元月砂的谅解。 元月砂不过是个小姑娘,可她心思却好似天边浮云一边难以猜测,对着自己笑吟吟的,听着自个儿没口子的责骂女儿,元月砂也只是笑眯眯的样子。 最后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轻轻巧巧的言语:「二夫人,你这样子说话,月砂可谓是愧不敢当。其实我与蔷心妹妹,不过是小打小闹。只要蔷心妹妹不要来招惹我了,那我便绝不会对她如何。可是她若仍然是不知悔改,不但月砂生气,便是你这位亲娘,也是会管束她的,你说是不是?」 陈氏自然连连称是,又指天发誓,又说要女儿来给元月砂赔罪。 元月砂却含笑:「我不过在我想来,蔷心妹妹也还算乖巧,她已经跪着认错了,不但认错了,还送了这片手帕来讨我欢喜。」 「二夫人,这一块手帕呢,是今年新入京的丝绸。二妹妹从家里取了一条,又让绣娘绣的花样。不过这条手帕,不是江南的丝绸。因为今年江南水患,这你是知晓的。月砂捐尽了家财,故而月砂才有了这县主之位。那些灾民真的好可怜,江南的丝绸因此也是产量大减。这丝绸少了许多,不能满足京城的需要。故而今年入京的丝绸,有许多是蜀地来的。这蜀地的丝绸,也是与江南的丝绸不一样,摸着便没有江南的滑腻。」 陈氏听得云里雾里,也不明白元月砂为什么会反反覆覆的提这一条手帕。 她试探说道:「是蔷心不是,居然用蜀地的丝绸来讨好县主。县主身份尊贵,自然应当用江南的丝绸。此事,不如让二房为县主张罗。」 元月砂却含笑摇摇头:「我却喜欢用蜀地的丝绸,不喜欢用江南的。二夫人可知晓为什么?苏家和洛家是姻亲,洛家是龙胤巨富。所以就算江南丝绸减产,可是苏家上下仍然用的是江南的绸缎。苏家的人用江南的丝绸,可我偏生要用蜀丝。」 然后,元月砂又轻轻的扫了陈氏一眼:「二夫人如今不明白我说的话儿,可是总会明白的。」 而到了现在,在元老夫人的面前,面对元月砂凝视自己的目光,陈氏浑身凉透,自然也是明白元月砂的意思了。 元月砂早就知道自己女儿有心陷害,可偏生故作不知,乃至于刻意上当。 此时此刻,元月砂凝视着自己,就是要陈氏亲手指证自己的女儿。 陈氏一时恼恨女儿的煳涂,一时又忍不住一阵子的不忍心。 可是她也明白元月砂的意思,元月砂可以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偏偏元月砂自己不说。 元月砂她自己不肯说,却偏偏预先在自己面前说,那就是要陈氏在这儿说。 陈氏若是不说,元月砂决计不会客气,也更不知晓,元月砂会做出些个什么事情。 如今的元月砂,可是掐着元家喉咙。 陈氏想到夫君前程,就害怕了。 更何况纵然陈氏自己不说,也保不住自己女儿,元月砂迫不得已自己说,遭殃的可不是自家女儿一个了,而是整个二房! 陈氏唇瓣轻轻的颤抖,终于不觉开口:「蔷心,你这个煳涂东西!」 陈氏心里确实也是极为恼恨元蔷心,这个女儿好端端的,招惹谁不好,却偏偏去招惹元月砂。 元月砂这等女子,可是好招惹的? 元蔷心一愕,愕然的看着自己母亲。 「我当真想不到,你,你居然是做出这等事情来。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家,你却故意陷害县主!」 「这方手帕,根本不是苏家嫡子的,而是你陷害故意送给昭华县主的。」 陈氏眼中流转浓郁的恼恨,恨不得将这个煳涂的女儿就这样子给撕了。 元蔷心确实煳涂了,母亲不是一向不喜欢元月砂,可是如今怎么就说起这些了? 陈氏张了口,一咬牙,自然也是接着就说下去。 「县主手中这条手帕,不是江南的丝绸。因为今年江南水患,江南的丝绸因此也是产量大减。这丝绸少了许多,不能满足京城的需要。故而今年入京的丝绸,有许多是蜀地来的。这蜀地的丝绸,也是与江南的丝绸不一样,摸着便没有江南的滑腻。便是咱们元家,也是用的是次一些的蜀地丝绸。」 陈氏看到周围的人都一派惊讶之色,大约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为了元月砂开脱。 这也是让陈氏心里面发苦,苦得好似吃了黄连,而那种苦却是说不出口的。 「可是偏偏苏家和洛家是姻亲,洛家是龙胤巨富。所以就算江南丝绸减产,可是苏家上下仍然用的是江南的绸缎。苏公子用的是江南丝绸,而县主手中,不过是一块蜀锦。」 一番话,顿时惹得众人目光在苏家之人身上逡巡,却也是不自禁的顿时添了几分恍然大悟之色。 苏家的人,这行头总是比京城别的人要鲜润许多 也是了,苏家毕竟有那么一个好姻亲,洛家总会送来极好的给苏家享受。 而这样子的好事,却也是旁人羡慕不来。 如今再看元月砂手里面的那块手帕,方才没细细去瞧,如今一看果真是光色黯淡了许多。 苏暖可是嫡出的公子,可没道理用些个很次的货色。 仔细想想,这其中果真是有些个古怪。 苏暖也一皱眉头,他方才乍然一瞧,花色确实也是很像。可是到底是贴身之物,苏暖仔细看了看,又觉得不像了。那帕子的颜色,也是黯淡了许多。 苏暖就想不通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他可是有些被弄煳涂了。 元蔷心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亲娘,好端端的,陈氏怎么就叫嚷着什么江南丝绸还是蜀地丝绸了? 这可当真是有些古怪! 可现在却已然不是好奇的时候了,元蔷心内心之中已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就好似以前很多次那样子,貌似看着元月砂落入了圈套,可是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而如今还是自己的亲娘来为元月砂开脱。 陈氏眼中流转一缕不忍,可復而就刚毅了起来。 祸是元蔷心自己闯的,没道理二房为元蔷心的事情倒霉。她除了女儿,还有儿子,难道还能让这个煳涂女儿将丈夫儿子都毁了去? 陈氏厉声言语:「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这块手帕,是你寻来,让丫鬟做了刺绣,送给了县主,来陷害县主的。县主之前也是拿出了这块手帕,来跟我提过,说你从前虽然不喜欢她,可是如今姐姐妹妹和好了,你还送了这块手帕讨她欢心。县主在我面前,这样子的夸奖你呢。谁能料想,你却如此包藏祸心,你居然砌词污衊!你可知晓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 元蔷心目瞪口呆,陈氏有些地方说对了,可是有些地方却也是没有说对。 那方手帕不是元蔷心弄的,而是苏颖给的。 可是亲娘这些话儿,可是生生毁去了自己啊。 陈氏平时对自己这个女儿还算疼爱,当初还弄死了那个丫头为自己遮丑,为什么要这样子?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陈氏,陈氏却扭过头去,不动声色的抹去脸上泪水。 元月砂却不意外,她甚至不觉悄悄的翘起了唇角,轻轻的笑了笑。 她一点儿都不奇怪,这元家媳妇儿,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自己的女儿,这可是元家的传统。从元老夫人开始,就有这个传统,如今这个二夫人,也不过是将这个传统发扬光大罢了。 又不是什么有情有义的人家。 元月砂轻轻的嘆了口气:「到底是一家人,为什么要闹成这个样子?这桩事情,我原本也是不想这般闹的。」 元月砂这样子说话儿,顿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副我很无辜的样子。 瞧见的人,一阵子的无语,却也半信半疑。 这昭华县主,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而她的宫婢芳露,却也是咚的跪下来:「县主,你虽念及死去的元老夫人,可是事到如今,可也是不能隐瞒了啊。这可是关系你的清白,你若不据实已告,却也是会损及你的清白!」 芳露一副捨不得自家主子受苦的样子,顿时也是来了个声泪俱下:「二小姐总是送贵重东西给我,奴婢是侍候昭华县主的,原本不该受别的东西。不过奴婢告知了县主,县主却说也是姓元的,蔷心小姐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故而命我不可张扬。」 「后来,蔷心小姐又让我送上来这块手帕,县主也以为是做妹妹的讨好,还十分欢喜。」 「如今,县主居然是隐忍不言,还不是为了元家恩情。」 「毕竟元老夫人可是极疼惜县主,若无她老人家的提携,县主哪里还能有如此的风光地位!」 「要知晓,县主可是个极念旧的一个人的。」 说到了这儿,芳露手掌轻轻的一顺,将几件沉甸甸的金玉首饰扔了出来:「这就是蔷心小姐收买我的脏物,我可是不敢收。」 元蔷心眼见芳露反口,最后一缕希望也是生生击碎! 这个芳露!她在自己跟前,可不是这样子说的! 如今她这般姿态,提及原因,却分明亦只有那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个婢女,原本就是元月砂安排好的。而自己在元月砂面前下跪,恳求元月砂原谅,如此种种,落在了元月砂眼里,那也不过是惺惺作态的丑态。自己也不过是个小丑,让元月砂这样儿盯着瞧着,居高临下,这根本不过是将自己当做猴子一样戏耍! 她就想不通了,怎么连自个儿的亲娘,居然就这样子的相待自己! 一旁的苏樱,却也是瞧得咬牙切齿,困惑之中流转了浓浓不甘。事到如今,难道又让元月砂这样子轻轻巧巧的脱身了? 她唇齿间,甚至泛起了血腥味道。 自己不甘心,当真不甘心啊! 然而苏樱却并不知晓,离自己咫尺之遥,却有那另外一个人,却是更加的心潮起伏,胸怀激盪。 苏颖面颊一派温润,可是心中却也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她努力垂下头,只因为苏颖生怕抬起头来,别人能瞧出自己面上的异样神色。 苏颖忍不住想,那块手帕,是自己让元蔷心这个废物塞给元月砂的。 元蔷心是个废物,可苏颖却是个仔细的人,那手帕是江南丝绸,绝不是什么蜀地货色。更何况以苏家富贵,要找一块蜀地丝绸也不太容易。可是如今,那块手帕乍然一看是相似的,仔细瞧瞧却很大不同。 唯一解释,那就是元月砂毁了原来那块,故意用蜀地丝绸帕儿做了一副差不多的,故意露出破绽,故意让陈氏指认。 既然是如此,既然元月砂会先将东西换了去,也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元月砂早就知道了却不动声色。 苏颖心里发凉,元月砂好深的心计! 于苏颖这样子的人而言,她极少有那等畏惧之意。毕竟苏颖的为人,可谓是极为自负的。 然而如今,苏颖内心之中轻轻的颤抖,竟莫名生出了几许忌惮的味道。 元月砂,是个厉害角色。 耳边,却听着苏樱那歇斯底里的嗓音:「不会的,阿樱并没有说谎。这,这手帕虽然不是哥哥的。可是元月砂故意挑这一样的样式,想图我大哥娶她却是不假。只是,她却用错了丝绸,用蜀地丝绸来充作江南丝绸。」 苏颖听得心里沉了沉! 苏樱这个蠢物,说的话儿,可谓是破绽百出! 这枚棋子虽然愚蠢好用,可是却一点儿也不聪明。 果然,元月砂轻轻嘆息了一声,柔声低语:「我县主府中,并不缺江南送来的上等丝绸,月砂这一身衣衫,也未必输给苏家。唯独这块手帕,虽然料子差了些,到底是元家的姐妹所赠,所谓礼轻情意重,所以这样子拿捏在手里面。只是不知晓,苏家阿樱,为什么总将我想得如此不堪。」 她的话也言之成理,以元月砂的穿戴,又怎么会缺一块江南的丝绸? 倘若元月砂当真处心积虑的想要嫁给苏暖,又怎么会犯下这样子煳涂的错误? 苏樱咄咄逼人,倒是显得有些可疑了。 一旁的元蔷心面色灰白,失魂落魄,好似死了一般。而她耳边却想起了元月砂温润剔透的嗓音:「蔷心妹妹,你年纪小,不懂事。你我素来不合,可是却也不过是言语争锋,小打小闹。我实在难以相信,你会用这样子刻毒的手段算计于我。可是,有什么人唆使利用你了?」 元蔷心顿时一愕。 陈氏也是面色变幻,若有所思。 元月砂言语柔柔:「更何况,你一个元家嫡女,没道理知道苏家嫡子的手帕样式,还能做出一条很相似的手帕。这可是怎么一回事?」 陈氏已经反应过来,立刻抓住女儿的手臂,疾言厉色:「不错,你小孩子要是一时煳涂,被谁教唆,事到如今,你也得说个清清楚楚了。否则,便是你自己粉身碎骨!」 元蔷心也反应过来,是到如今,难道要自己一个人扛? 她原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如今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元蔷心不觉颤声:「不错,是有人指使,我原本没有想和县主做对。」 她心忖,自己本来没打算和元月砂做对的。毕竟,那时候自己都怕了。 都是苏颖,威逼利诱,才害得如此。 「就是她,就是她惹我如此——」 元蔷心心里对苏颖充满了恨意,一伸手,便是指向了苏颖! 她要将所有的罪过推到了苏颖身上,她要让苏颖去死! 苏颖死好过自己去死! 然而苏颖瞧着她,眼神充满了警告。 她手指捏着一封书信,那书信大半掩于苏颖的衣袖之中,然而小半却也是露出来了。 元蔷心顿时一颗心,这样子凉了半截。 她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冷静了许多。 若是自己揭破苏颖,那么自己和赫连清谋害元月砂的事情就会露出来。 赫连清身犯重罪,自己处境会更加不堪。 此时此刻,元蔷心指着苏颖,却也是顿时禁不住呆住了。 她结结巴巴,竟似说不出话儿来。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元蔷心身上。 苏颖却开了口,那嗓音却添了几许恼意:「元蔷心,你的意思,就是阿樱指使你,你凭什么这样子说?」 看似维护了苏樱,可是却提点了元蔷心。 要脱罪,可不一定要苏颖。苏颖难缠,可是苏樱却是个煳涂虫。 比起苏颖来,苏樱实在是太好对付了些了。 元蔷心蓦然精神一震! 「就是苏家阿樱,她收买我,唆使我,整个计划都是她闹出来的。」 苏樱举止本就古怪,说她不知情,清清白白,也没人相信。 而且,刚才苏颖就十分亲密的站在妹妹身边,安慰这个妹妹。 元蔷心最初指着苏颖,可却能认作苏樱。 元蔷心心忖,苏樱可没有自己的把柄。 只要能找个主使者,她也能脱罪。 苏樱顿时呆如木鸡,不可置信,尖声言语:「我没有!我没有!」 明明是元蔷心主动告密,这般哭诉,怎么就变成自己主使了? 苏颖也一副极相信妹妹的样子:「休得胡言,阿樱素来动规矩,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再说,她是个没出阁的黄花闺女,哪里有这个本事要挟于你?」 元蔷心恼恨:「怎么不可能?你们苏家,就是盯上了我们元家。大姐姐还不是被你们苏家的人盯上,诱她欠下五万年赌债,然后被你们苏家操纵,对付昭华县主。」 元幽萍原本在一边看戏,闻言顿时白了白。 云氏嗓音沉了沉:「二夫人,也要管蔷心一二,这是你们二房的事情。」 元蔷心却不管,她素来是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什么话儿都说得出口,什么事情都扯得出来。 大房那档子事,虽然尽力遮掩,外人不知晓,可是府里面的夫人小姐却是知晓的。 陈氏听了云氏所言,却也是禁不住心忖,今日总不能让元家二房出丑。 而苏夫人却已然被这连连冲击搞得头昏脑涨,眼前发黑,稍稍回过神来,苏夫人顿时好似护崽的母鸡,言语咄咄逼人! 「简直胡言乱语!你们元家之人,如此的凭空污衊,实在是可恨。阿樱难道会陷害自己亲哥哥?却将我等苏家人置于何地?」 元月砂却轻轻咳嗽了一声:「今日可是元老夫人祭日,月砂并不愿意大家在这儿争执。」 她轻柔嘆气,言语若水:「月砂方才在这儿忍气吞声,也只想还元老夫人一派安宁。岂知,这终究是我一派痴心妄想。」 元月砂这样子一说,别的人也不好说。 元家的人不说,自然是怕担上不孝。 而苏夫人此刻,也绝不好咄咄逼人,毕竟死者为大。 再闹,只恐会损及苏家脸面。 饶是如此,苏夫人的心头也是在滴血,今日自个儿一双儿女,可也是丢人得紧了。 苏颖心里却凉了凉,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元月砂的猎物目标是自己。 所以元月砂才不乐意跟这些个小鱼小虾折腾。 她没有留意到,苏樱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毕竟在苏颖瞧来,自己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没有留下破绽。 然而苏樱却若有所觉,方才那一剎那,别人不觉得,苏樱却是觉得元蔷心指的是苏颖。 苏樱内心之中,蓦然流转了一缕惧意。 那种惧意是如此的浓烈,让苏樱甚至不敢深思细想,不觉一阵子的害怕。 元月砂却十分沉定,她甚至没什么失望之色。她这位曾经的海陵将军,也是个极沉得住气的性子。就好似四年多年,苏姐姐就这样子没了。元月砂举兵失败后,能生生忍了四年,布置这么一场狠辣决绝的復仇。 就算自己心口插了一把刀,元月砂那颗插了刀的心,却仍然是能继续谋算的。 周世澜却忍不住看了看元月砂,此时此刻,元月砂占尽上风,却鸣金收兵,这可有些不似元月砂的性子啊。 正在此刻,一名下人回禀,在云氏耳边言语了几句。 云氏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惊讶之色,脱口而出:「长留王居然也是来了!」 元家上下,以及在场宾客,都是不觉流转了震惊讶然之色。 毕竟长留王百里聂,可算是个不轻易现身的主。 更不必提他蕴含了绝世之姿,清雅风流。每次现身,百里聂那绝佳的风姿就如让人观之不倦的画卷,令人印象深刻,更绝不会令人失望。 不过元家,似乎也是没那般大面子。 众人也是忍不住联想篇幅。 百里聂,可是如周世澜一样,为了某个人而来? 拜祭是假,别有用心是真。 那些个蕴含了猜测之意的眸光,却也是不自禁的落在了苏颖身上。 苏家方才遭遇了不是,这一儿一女身上都被泼了一身的脏污。好在还有个养女苏颖,容貌绝美,品行醇厚,绝无瑕疵。她这样子风姿绰约的人物,这样子轻轻一站,顿时令房间染上了一层柔润的光辉。有苏颖在这儿,就算苏家名声再如何被污毁,也能得到拯救。 这个苏家绝代佳人,可是长留王殿下今日的目标? 更不必提,这些日子,原本京城就是有诸多传言,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 苏颖痴恋百里聂,这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 然而最近,这位苏家的大美人,却也是与豫王世子谈及婚事。这件婚事虽然还未曾最后定下来,却也是已经传得似模似样。 与此同时,却也是有着另外一个说法滋生。 那就是苏颖对百里聂死心之后,百里聂居然是后悔了,还后悔得要命。 长留王殿下就是性子过于淡漠,得到手时候一点儿也是不知晓珍惜。等到苏颖不再关注了,百里聂却也是悔青了肠子了。 可惜,后悔也是没有用,苏颖已经是对百里聂死了这条心了。 百里聂后悔之事,纵然是传得似模似样,究竟是真还是假,却到底也无人知晓。不过那些苏颖的仰慕者,却极乐意相信这桩事情。 这样子传了传,苏颖的高贵又增加了几分。 而如今,今日百里聂居然来了,还来得莫名其妙。 纵然灵堂之上不该想这男女之事,然而在场之人,哪个不联想一二? 百里聂来了,越发显得流言是真。 就在这众人极纷乱的心绪之中,长留王百里聂却也是终于现身人前了。 他极少穿这等全然纯白,一点装饰也无的衣衫,如今一身最素净的雪衣套在了百里聂的身上,伴随着百里聂缓缓踏步而来,竟让人内心之中不觉浮起了清艷二字! 乌黑的髮丝,以木钗挽住,男子极俊美脸颊却略显苍白。 明明是素衣木钗,却竟似无损他半点秀雅风华。 他之风华,竟似无需半点外物点缀装饰。 便算是苏颖,一颗心也是微微一动。 不错,苏颖当初挑中百里聂,是因为权欲上的需求。可是抛开这些,百里聂的神秘和俊美,那也是极为吸引人的。那股子吸引力,甚至能弥补一些权力上的不足。 如今京城那些百里聂后悔的说法,是苏颖故意透出去的。 她被百里聂拒绝,已然是知晓纠缠不会有结果,便想另觅一条青云路。饶是如此,知晓自己喜欢百里聂的人实在太多了。 苏颖就算要退,也要全身而退,而且还要自抬身价。 所以,她便让人议论百里聂后悔的话儿。 如此一来,自己身价倍增。 苏颖也是清楚,百里聂后悔是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东西。 然而此时此刻,元家葬礼之上,百里聂居然来了。 区区元老夫人,根本不值得百里聂前来,既然是如此,百里聂又为谁而来? 这般想着,苏颖那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砰砰一跳,竟似有些个极难得的砰然心动之意? 莫非,自己放出的流言,居然变成了真的? 这满屋子的宾客,除了自己,谁值得百里聂费心? 元月砂绝不可能! 是长留王借着元月砂当刀,才点拨元月砂弄死萧英,这一桩苏颖早就想通透了。 若当真心疼元月砂,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元月砂被宣德帝厌弃。 百里聂虽然亲近了元月砂,可是只是将元月砂当炮灰。 对于炮灰,何须上心? 苏颖这样子想着,蓦然双颊流转了两片红晕。 ------题外话------ 苏颖的手段类似娱乐圈炒绯闻啊 虽然只是最后出境,为了强调老聂稀少的存在感,标题为他找一波
204 苏颖受创 苏颖这样子想着,蓦然双颊流转了两片红晕。 无论怎么样,百里聂也是个极吸引人的人。 倘若,百里聂回心转意—— 饶是苏颖一向倨傲自负,也许她并不介意再给百里聂一次机会。 说到底,纵然苏颖玩弄全天下的男人,可是百里聂终究和别的男人有些不一样。 她脸颊上的羞涩之意,有时候是故意为之,甚至是刻意引人的同情。 然而饶是如此,此时此刻,苏颖面色的羞涩之意到底还是有几分真的。 苏暖不觉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不自禁略含嫉妒。长留王殿下虽然是极为出挑,然而在苏暖心中,却也是就未必配得上自己妹妹。他不自禁心疼阿颖,这样子一个聪慧剔透,又温婉可人的女子,因为痴恋百里聂,也是不知晓受了多少委屈,更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 百里聂虽貌若谪仙,可是也不能这般糟蹋自己这个近乎完美的妹妹。 如今好不容易,苏颖才断了对百里聂的念想。 怎么这长留王殿下,居然又现身撩拨了? 苏暖内心之中甚至不觉有些不平之意。阿颖垂青长留王,长留王不珍惜。等到要失去了,长留王才念念不忘,又不允阿颖喜欢别的人,这算什么?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又岂能容百里聂如此的玩弄? 苏暖已然找到了理由,甚至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对百里聂的恨意。 这嫉妒之心,男女皆然。 苏暖那温润柔和的脸颊之上,也是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裂痕。 而他也只盼望自己的妹妹,能擦亮一双眼珠子,不为百里聂所蛊惑。 而此时此刻,苏颖轻垂脸颊,任由那难得的羞涩之情泛开。可是苏颖心里面,却自有属于自己的盘算。 她自不会轻轻巧巧的,再对百里聂和颜悦色。毕竟男人本性就是犯贱,要是轻巧得到的东西,是不会加以珍惜的。 自个儿,要将百里聂晾一晾。 百里聂真动心也好,不甘心也罢,用些手腕,最后终能让百里聂落入自己手中。 比起百里昕那种没长大的凉薄小孩子,自然是百里聂更具有吸引力! 苏颖一时之间,心中诸多念头,纷纷涌过,若有所思。 耳边,却听着百里聂温存的嗓音:「县主,上次本王借你御寒的披风,怎么迟迟未曾还给本王?」 苏颖如遭雷击,不可置信。 以她镇定,此刻冷静却也是被击得粉碎。 所有的美妙自负盘算,这一刻都被打断打碎,化作讥讽。 苏颖吃力的抬起头来,瞧着百里聂靠近元月砂,温软低语。 百里聂已然上过了香,却径直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 那苍白俊美的面容仿若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平素朦胧的眉宇却仿佛染上了一层柔和。 一番言语,却惹得人诸多猜测。 百里聂竟曾赠披风给元月砂,让元月砂御寒? 其中情形,究竟为何,自然不免让人觉得有些个莫名其妙。 也正因如此,更加让人好奇中间种种。 苏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甚至不觉有些晕眩! 她内心发狠,恨不得将百里聂凌迟碎剐。 百里聂欺人太甚!辱人太甚! 他应该知道,此刻他来这儿,所有的人都会猜测,他是为自己而来的。长留王是玲珑心肝,不可能不知晓。可是他偏偏却视若无睹,反而跟元月砂温言细语的说话儿。 他居然选择如此羞辱自己。 她苏颖哪里得罪百里聂了,为什么百里聂要这样子的狠。 苏颖爱惜脸面,可是如今却好似被人当众狠狠的打了一耳光。 而正在此刻,苏夫人却也是伸手将苏颖扶住:「阿颖不要伤心了,这感情之事,可谓不能强求。」 苏夫人一脸宽慰,可是眼底深处,竟似有些快意。 苏颖自然心知肚明,更生恼恨,却不得不故作淡然:「母亲言重了,阿颖早将殿下放下了。」 苏夫人嘆息:「你这孩子,偏生就这么倔强。」 苏夫人内心深处,竟有些欢喜。毕竟如今苏颖丢脸了,那些落在阿樱身上的注意力,也是会被转移了一些。 她也柔柔的补充一句:「便是心里苦,你也忍着不说。」 苏夫人就是盖章苏颖满腔弃妇心思,正悽苦无限。 苏颖也是生生想要吐血。 苏夫人这是损及自己脸面! 可她也知晓,苏夫人纵然是心存恶意,可是别的人也是这么样子想。他们会认定,自己是百里聂抛弃的厌物。京城第一美人儿,在百里聂眼里,泥都不如。 他们还会好奇,区区昭华县主,不过是个乡下女子,凭什么能得到百里聂的垂青和喜爱? 就连苏颖,也是极为好奇的。 而众人目光注视的元月砂,此刻却并无什么受宠若惊,却不自禁的唇角轻轻抽搐一下。 百里聂每次出现,仿佛都能带给自己惊喜。 这个可恶的混帐,可当真令自个儿惊喜连连。 元月砂身躯轻轻的抖了抖,抬起头来时候,一张精緻脸颊却是极为天真和无辜:「是月砂近日心绪烦乱,又因为老夫人之死而伤怀,居然忘记王爷命阿陵送来的那件披风。待月砂回府,立刻将整洁后的披风送还长留王殿下。」 百里聂就是这样子,神秘宛如一团浓雾,总是令人瞧不如何清楚。她纵然心思锐利,也是瞧不清楚百里聂的心思。 而今日百里聂到此,也不知道算计什么。 他堂堂一个长留王殿下,不会吝啬区区一件披风吧。 百里聂淡色的唇瓣冉冉绽放一缕微笑,嗓音蕴含了春雨如油的酥意:「那我等你。」 那股子轻缓的酥麻之意,仿若一个轻柔的羽毛被扯了出来,一下下的撩拨你的心口,让你心尖儿不觉浮起了缕缕的异样。而这样子的酥麻,却也好似熨烫了胸口,再从心口一路蔓延到了足底掌心。 在场的女子都瞧得呆住了,尤其是那些正当妙龄的女子。 百里聂的风姿,固然受人追捧。可在那些女子心中,他是完美无缺的,又好似天上的明月,莹润生辉。她们追寻着百里聂所留下的掠影浮光,却从来没有见过百里聂如此姿态。 妖得厉害,却无端生出了勾人魅惑。 似也没什么别样出格的举动,只是轻轻一声话语,却也不觉惹人面红心跳。 苏颖狠狠的搅紧了手帕,忍不住极恼恨的想,百里聂做什么妖? 今日元家可是有老人没了,可是百里聂却竟无一丝一毫的体恤,居然是挑逗元月砂。 他怎么能这样子不要脸,这般无耻? 便是装一装,也不能如此急色? 她更忍不住恶狠狠的想,为什么百里聂就瞧上元月砂了?她再如何想,这桩事情也是想不通透。 苏夫人在一边,冷眼旁观,心中不屑。 苏颖嘴硬,说得好似满不在乎的。如今瞧苏颖那样儿,可不是这样子的。 分明,也是在意得紧。 元月砂眼观鼻,鼻观心,却只轻轻嗯了一声,却不多话。 她不搭话,料来百里聂也是说不下去了。 可偏生百里聂没话儿也要挑些个话头说:「不过昭华县主要是喜欢,我的那件披风赠给县主,也无不不可。区区一件披风罢了,本王,也还没这样子的小气不是?」 元月砂唇角轻轻的颤动,一时无语哽咽。 百里聂言语更亲呢了几分:「月砂,你瞧如何?」 人前,连县主也不提,直接改成了月砂了。 而元月砂却禁不住言语柔顺:「月砂不敢,王爷身份如此尊贵,月砂得一时恩赐,已经是月砂的福气,不敢再有亲近之念。」 百里聂言语柔柔,温柔体贴:「本王不在乎。」 元月砂一时血气上涌,几乎想脱口而出说那么一句我在乎。 却生生的将这口气慢慢的隐忍下来。 她娇嫩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热意,却并非害羞,而是因那生气所致。 然而一旁的苏暖瞧见了,却也是禁不住怔了怔。 毕竟,苏暖方才还误以为百里聂会来缠着苏颖。 想不到百里聂居然瞧中元月砂,还一改平素的清冷骄傲,这样儿的一步步咄咄逼人。 元月砂有什么好?苏暖却瞧不出来。 却并不是缠着阿颖—— 若以后一直避着阿颖,那倒是好了。 苏家今日缕缕出丑,苏家的人也不由得觉得很没意思。 苏夫人寻了个由头,只说自个儿身子有些不是,便被扶着去休息。 这当娘的身子有些不是,既然是如此,儿女自然也一併推开。 苏颖也随着慢慢的退后,她蓦然抬头,瞧了百里聂一眼,旋即又垂下了眼皮。 百里聂,百里聂—— 她素来喜爱玩弄男子,少有真情,可是对百里聂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同的。 甚至对百里聂,苏颖还一次又一次的给机会。 可是其结果又如何?最后不过是百里聂一次次的羞辱自己,每一次的羞辱都是变本加厉。 她再也不会对百里聂犯贱了,以后绝对不会对百里聂动情。 而且百里聂对自己的羞辱,苏颖一点一滴,可都是记在了心上。 若有机会,她必定百倍奉还! 恍惚间,却听着苏暖担切的嗓音:「阿颖,阿颖——」 苏颖回过神来,对苏暖笑了笑。 落在苏暖眼里,就是强颜欢笑,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事情,故而强自欢喜。 苏暖顿时心疼,疼到了骨子里面去。 娘说得没有错,阿颖就是性子倔,受了委屈也是隐忍,不肯和别的人说。 可惜阿颖这么个好好的女孩子,偏生有的人就是瞎了眼睛,不知晓珍惜。 什么长留王殿下,也是个瞎了眼睛的。不是!其实百里聂根本没长眼睛! 苏暖不觉小心翼翼的询问:「阿颖,你的心中,还是放不下长留王是不是?」 苏颖顿时脸颊通红,连这个被自己拿捏在手里的便宜大哥,都觉得自己是弃妇了。 难道别人都觉得自己这么贱? 苏颖顿时矢口否认:「没有,哥哥怎么这样子想?阿颖早就放下了殿下。」 苏暖一时情切:「你何必隐忍?方才你失魂落魄,神思不属。你若当真放下了长留王,何至于如此样子。是他不好,眼珠子瞎了,竟瞧不上你。这天底下,哪里有比你更出挑的女子?」 苏颖已然恢復了镇定,平静了许多了。她竟又有了几分平时从容如水的味道,安安静静,温温柔柔。 「阿颖方才失态,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哥哥。阿颖,是心疼哥哥。」 苏暖顿时有几分愕然。 苏颖缓缓言语,面颊之上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怜惜之情:「昭华县主当众羞辱哥哥,哥哥宽容,不与她计较。本来大家都是有眼珠子的,她将哥哥形容成腐鼠,那是她强自挽回颜面。本来,谁都不会当真。毕竟她虽然是个县主,可到底是乡下来的南府郡的丫头。她可没这个资格,瞧不上咱们苏家的嫡子。可惜偏偏,长留王却来了,还不肯自重,还对她温温柔柔的。别人瞧来,还不知道怎么想,万一将元月砂的话儿当真——」 苏暖一怔,旋即回味苏暖话中之意。万一别人当真,自己岂不是成为了元月砂口中腐鼠,自以为是,以为高高在上的大鹏会跟它争这种东西。 不错,别人必定会这么想的。 在百里聂面前,谁也不会觉得,元月砂会为了自己而费尽心思。 那么苏暖对元月砂高傲的指责,不就成为了笑话了? 苏暖虽然是恬静的性子,也是有些个不舒坦。 这不是飞来横祸吗?他是世家子,终究是有些傲气的。 苏颖却慢慢的扯紧了自个儿的手帕。这些话儿,并不是挑拨。原本纵然澄清了手帕之事,众人心里面也会有些疙瘩。纵然这元月砂巧言令色,极会说话儿。 可是别人也会狐疑,怀疑元月砂对苏暖有些暧昧心思。 便算是证据确凿,元月砂也管不住别人怎么想。 可是偏偏,百里聂却来了。有百里聂在,谁会相信,元月砂还会瞧得上苏暖这个俗物?单挑出来看,苏暖也还能看,还是不错的。可是和百里聂一比,苏暖不过是块周正些个的木头。 苏颖想起百里聂用极诱人口吻和元月砂说话儿的样子,顿时不觉闭眼,胸口涌动了阵阵恼恨酸疼。 一时之间,恨意顿生,竟不觉难以自持。 好不容易,才将诸般恶念生生压下来。 苏颖睁开眼,一副温婉、体谅之色:「县主以前出身低,大约也是意难平,故而才刻意设计哥哥,就是为了让哥哥出丑。」 苏暖不明所以,后背一寒,煞是吃惊。他可是有些不懂这女人耍弄的弯弯道道!苏暖不觉沉吟:「阿颖此言何意?」 「如今县主也许对哥哥无意了,可她意难平,因为她曾经卑贱,她喜欢哥哥可是你却瞧不上他。如今她虽不喜欢哥哥了,却忍不了这口气,要加以报復。她要让京城里面的人都知道,是她元月砂不要苏暖,而不是苏暖不要她。」 苏颖目光闪动,如此言语。 苏暖一时颇为气恼:「我一生之中,倒也未曾见过此等无耻的女子。」 苏颖不动声色,忽而微微有些不自在。她编排元月砂的言语,却照着自己的性情心思,如此言语的。 苏暖喜爱她善良、敦厚,可倘若知晓自己本性,必定敬而远之。不过,苏暖于她而言,也算不得上心。 只不过如今,倒好似被苏暖无意之间这样子讽刺了一回。 苏颖今日堵心之事也是极多,偏巧如今因为苏暖又添了些个。 苏颖心里面不觉有些烦躁,自己今日,倒也是处处不顺。 耳边,却听着苏暖宽慰言语:「如今瞧来,长留王殿下眼光,那也并不怎么样。那么个昭华县主,他居然也是瞧得上。枉费别人议论,将他说成那谪仙般的人物。」 苏颖已然沉静下来,淡然了许多,也不因苏暖这么些个话儿动容。她反而温温柔柔的:「我终究倾慕过殿下一场,如今瞧他为了颜面,故意亲近元月砂,如此做戏——」 说到了这儿,苏颖也是轻轻的嘆了口气:「其实阿颖不过是个没打紧的丫头,他何苦因为觉得没脸,居然对着别人做戏?还借着昭华县主这样子的人?」 一句话,仿若醍醐灌顶,说透了苏暖。 苏暖一点就透,就明白了苏颖言下之意。 那就是百里聂之所以这样子做,就是为了给苏颖看的,也是给别的人看的。 苏暖想了想,就顿时深信不疑。 百里聂这么多年了,也未见对哪个女子动心,怎么就随随便便的喜欢上一个人了? 偏巧,还就是在苏颖放弃百里聂之后。 这样子巧,仔细想想,也许就不是巧了。 长留王根本就是故意的,做给苏颖看的。 这可真是! 苏暖无奈摇头。他就说,怎么会有人放弃自己天仙般的妹妹,喜欢上元月砂那种人? 还不是,受了刺激? 苏颖也是一派担切,流转了那缕缕无奈:「阿颖也不知晓,怎么就让长留王受到这样子的刺激。我素来,也是不在乎那么些个虚名的。且殿下挑中了元月砂这样子的人,难道以为作践了阿颖?还不是坏了他这么多年极清贵的名声。」 苏颖看似苦口婆心,对百里聂情深义重,可她自是有属于自己的盘算。 百里聂向来对自个儿不屑一顾又如何?她也决不能让百里聂,毁去了自己的高贵身价。难道当真让京城人认定,百里聂为了元月砂这种下等货色,竟对她苏颖不屑一顾? 不成的,绝对不可以。别人若是那么以为了,那么那些个别的男子,也是会觉得自己廉价了不少。长留王弃如敝履的东西,也就显得没那么有价值。更不必提,百里聂弃了自己捧的却是元月砂这样子的货色。到时候她苏颖便是成为京城笑柄! 所以,她便是要闹这样子的说法出来。 而听到的人,只要不是瞎子,也会和苏暖一样深信不疑。 她不会让元月砂被全京城的女子羡慕,纵然这些羡慕后面蕴含了浓浓的嫉妒,元月砂也是不配。 元月砂只配成为让众人觉得可笑的小丑。 而这些话儿别人相信了,假的也会成为真的。她不相信,当满京城这些个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元月砂和百里聂会不相互猜忌乃至于心生怨怼。尤其是元月砂,这死丫头心高气傲,能容忍自己成为百里聂利用的物件儿? 她也要元月砂备受折磨。 至于事情真相,当真如何,其实根本也没那么重要的。 只要,别人不相信百里聂对元月砂真有心,那么自个儿,也便算是赢了。 她不会让元月砂这个女子痛快的,元月砂又凭什么在自个儿头上招摇。 苏颖心眼多,心思重,手腕也狠。一转眼,她已经想了这么多,更恨不得一片片的将元月砂生生撕碎了去。 饶是如此,今日苏颖内心深处,仍然是气愤酸楚。刚才,她可是气疯。 纵然以后元月砂命运极悲惨,又会被百里聂厌弃,这些在苏颖面前,却也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可纵然会如此,今日所受的羞辱,却也是决计不会磨灭,必定是会深深的烙印在苏颖心中。 苏颖心里面气得发抖,元月砂,元月砂! 要如何将这个贱婢折磨,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苏颖面色如菩萨一般和顺,可是心里面却不觉涌动诸般念头。 苏夫人在一旁,原本一直劝慰苏樱,如今却禁不住扫了儿子一眼。 眼见苏暖如此,苏夫人也禁不住一阵子的动气。 阿樱今日受委屈了,阿樱可是暖儿亲妹妹。可是苏暖一颗心念着,竟全数都在苏颖身上。也没见苏暖来安抚自己亲妹妹,反而和苏颖说话儿说得不休。 苏夫人更是不痛快了,她刚刚说身子不舒坦,固然是为了解围,也全非推脱之词。 苏夫人心不好,本来也有些毛病。那病也不要命,就是不能动气,要好生养着。 如今苏夫人心里就不舒服,就一阵子的难受。 待到了厢房,苏颖殷切,给苏夫人张落热汤。 反而倒是苏樱,恍恍惚惚,神思不属。眼见苏夫人脸色发白,苏樱一时也没觉得,只觉得自个儿说不出的郁闷。 婢女也给苏樱送了一盏子热茶,可苏樱恍恍惚惚的,伸手一接,那茶水却不觉泼了一身,润透了裙摆。 苏樱啊了一声,跳了起来,用手帕拂了裙摆两下,却也是不济事。 苏夫人瞧着,不觉皱起了眉头,想要呵斥女儿几句,可是又一阵子的心疼,很是不忍心。 「阿樱,衣衫湿润,就先换了去,免得着凉。」 苏夫人不觉嘆了口气,再次升起了挫败之感。 自己一双儿女,相互之间,并不如何的亲厚。 女儿愚蠢,而且还煳涂得很。 反而养女美丽,而且聪慧大方到了极点。 这可当真是令人郁闷。 苏樱也被婢女领到另一处厢房,让她换衣衫。 她去了湿润的衣衫,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打扮得整齐了些个。 苏樱心中,一颗心却砰砰乱跳,总不得安稳。 她反反覆覆的想着,就是觉得,元蔷心那时候是盯着苏颖瞧的。 元蔷心想要指证的也是苏颖。 只不过元蔷心不敢,又因为苏颖说了那样子的话儿,所以元蔷心才改口指证自己。 可是,可是苏颖这个姐姐,待自己可谓是极好极好的。 当真是好得没有话说。 甚至还替自个儿做了些个不该做的事情。 若没有苏颖,只恐怕自己早就毁了去了。 既然如此,自己怎么会因为元蔷心一个眼神,就怀疑苏颖? 不错,自己心里早就如此告诫自己,可是饶是如此,那心里仍然不免有种种疑窦,极为难安。 然而正在此刻,房间门扇却也是被生生撞开。 只见一道身影缓缓而来。 元蔷心缓步踏入了房中,容色变幻,阴晴不定。 苏樱一见元蔷心,面色顿时一变。元蔷心不是应该被元家的人处置,怎么会来这儿? 就算一时没有被处置,元蔷心也应该被关住了。 苏樱眼中俱是浓浓警惕:「元蔷心,你害我成这般模样,你还要说些个什么?」 元蔷心嗤笑:「苏家阿樱,事到如今,你忌惮我做什么?这怎么算是我害着你了。这笨的人我也可算是见得多了,可是好似你这样子,笨得好似猪一样的,可是少见。」 苏樱颤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元蔷心冷言冷语:「你若不笨,应该猜得到,我便是苏颖安排的。她对我加以要挟,拿捏住我的把柄,我自然不得不听命于她。她恨透了元月砂,恨得咬牙切齿。不过人家聪明,不会好似你这样子的愚蠢,煳煳涂涂的,浑浑噩噩。人家要对付谁,可是不会脏了自个儿的手。是她让我,将元月砂把柄告诉你,让你当众指认。是你拉了亲哥哥下水,而她仍然是温柔体贴的好妹妹。」 苏樱早就怀疑这个了,听到了元蔷心这么说,顿时脑子轰然一炸,面颊之上流转了不可置信之色。 元蔷心提及苏颖,自然也是不觉恨得咬牙切齿:「若非她威逼利诱,加以唆使,我何至于此?我,我原本也不想招惹这妖孽的。这个主意,也是苏颖出的,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哥哥手帕样式。不过,她似也没有将你这个亲妹妹如何的放在心上。若非如此,你怎么会成为替罪羔羊。」 「你真傻,你就是个傻子!」 元蔷心可谓一脸不屑之色。 事到如今,元蔷心并不反省自己心肠狠辣,反而怪苏颖,觉得若不是苏颖,自己也是不会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更何况,苏颖心肠狠,手腕辣,令人不喜,惹人厌恶。 她就要告诉苏樱,让苏家这姐妹两个斗。 苏樱虽然脑子蠢笨,可好歹是个嫡女,背后有苏夫人撑腰,那可是有趣得紧。 ------题外话------ 老聂果然只调戏了妹子的用处,明天月砂撕完再让她跟老聂聊天放松一些 月砂==:并没有放松
205 送人去死 元蔷心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性子凉薄,也不是什么好人。 倘若自个儿受了委屈,必定也是千倍万倍,奉还给别的人。如今元蔷心记恨苏颖,也是盼望苏颖落得个不是。 她的心里面,也是充满了恶毒。 只盼苏樱这个蠢物,忽而就通透了,最好便是去对付苏颖,不让苏颖好受了去。 元蔷心内心不觉流转了一股子的恼恨,狠狠诅咒。 苏樱面色变幻,时而畏惧,时而也是一阵子的惶恐。然而到了最后,她那张俏丽的脸颊却也是流转了坚决之色。 「简直胡言乱语!元蔷心,我就是错信了你,所以今日才出了这样子的大丑。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污衊我的姐姐。」 「我三姐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儿,故而你才是心存嫉妒,加以诋毁。可你如此居心,我绝对不会上心。我不相信三姐姐,还相信你这等狡诈的女人?」 「你为什么挑拨我姐妹关系,心肠这样子的狠,巴不得我们姐妹不合!」 苏樱一脸不信,极为牴触的模样。 便算是元蔷心,也是禁不住呆住了。 元蔷心心忖,她可当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是有苏樱这般愚笨之人。 她又气又恼,言语也是不觉有些个尖锐:「苏樱,怎有你这样子的蠢物,简直比猪都还笨。今日你都被苏颖给出卖了,想不到你居然还冥顽不灵!你这么蠢,难怪被苏颖那个贱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元蔷心心里面,流转了浓浓的浓浓厌憎,一双眼睛更气得好似要喷出火来。 她恨不得撬开苏樱的脑子,看看苏樱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而苏樱非但没有醒悟,反而不依不饶起来。 她甚至反客为主,死死的抓住了元蔷心的手臂:「元蔷心,你居然污衊我姐姐,你们元家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是不是元月砂唆使,让你来挑拨我们姐妹的关系,是不是?」 苏樱激动极了。 别人怀疑她姐姐,她竟似激动得不能接受。 便是元蔷心,却也是有些个招架不住,竟似有些无措。 正在这时候,一道清润的笑声,却也是迴荡在两个人的耳边。 「阿樱何必这样子的激动,确实是我,让蔷心过来,挑拨你们姐妹关系。你也不必为难蔷心,又什么事情,还是跟我来细细说一说。」 元月砂那纤弱的身影轻盈的踏入了房中,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那一双姣好的眸子,水光流转间,盈盈生辉。 便是苏樱,也是惊了惊。 元蔷心恼怒,一把将苏樱这样子推开。 不错,她是被元月砂要挟,来揭破苏颖。毕竟事到如今,她不得不认输。况且,她心里也是见不得苏颖好。可是没想到的是,这苏樱如此煳涂,竟然是个油米不进的东西。 元月砂轻轻言语:「蔷心妹妹,你先退下吧。」 怎么处置元蔷心,慢慢来。 元月砂可是不会如此轻轻巧巧的将人给饶了去。 元蔷心竟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听从了元月砂的吩咐。 房间里面,只留下了元月砂和苏樱两个人。 刚才面对元蔷心,苏樱满脸怒意,甚至不依不饶。 可是如今面对元月砂,苏樱反而说不出话儿来。 她面颊蕴含了淡淡的嗔怒,其实内心反而有些惧意。她恨元月砂,可是又怕极了元月砂。 苏樱结结巴巴的言语:「我,我要去寻母亲去。」 这个元月砂也是不知道想做什么。 她只想要避开元月砂,只要到了苏夫人身边,自己就能安全无虞。 「阿樱怎么走得那么急,我还想跟阿樱说这些个体己话儿。」 元月砂的唇角,浮起了神秘的笑容,一双眸子却浮起了异样的光辉。 苏樱有些恼怒的想,元月砂又想说姐姐的坏话吧。 她的三姐姐,就是因为太优秀了,所以招惹了别人的嫉恨。 就好似元月砂这样子的人,居然也是不依不饶。 元月砂开了口,却并没有提苏颖,而是缓缓言语:「几年前,京城有个名伶戏子,名叫黑牡丹,阿樱可还记得?」 好似一个晴天霹雳,苏樱顿时惊住了,一张脸颊流转了不可置信之色。 她因为吃惊,嘴唇都是合不拢,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这是她最惊恐,最害怕,最不乐意碰触的事情。 她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能从元月砂的口中听到黑牡丹三个字。 她以为此生此世,都已然不会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么三个字了。 那时候的不堪,那时候的恐惧,就这样子的涌上了心头,令苏樱浑身发抖。 元月砂,她,她不是人,她就是个魔鬼,所以居然连这么些个事情,她居然就会知道!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彼时她才十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打小,她便是被管教得严,几年前苏锦雀因为百里策而枉死了,苏家对剩下女儿管教得更严了。 苏夫人对女儿的保护呵护,已经到了近乎痴狂的地步。 好似失去了孩子的母兽,更加疼爱剩下的小兽。 然而也许越是如此,那被管束的孩子,却也是越发的躁动。 于苏樱而来,先是那个黑牡丹,再来就是周世澜。她都忍不住去喜爱,带着几分危险的东西。 而几年前的苏樱,却比如今的更无知,更煳涂。 周世澜虽然名声不佳,可那黑牡丹和周世澜一比,却简直连地上的泥都不如。甚至拿来比较,都是对周世澜这样子的尊贵人儿的一种羞辱侮辱。 一个戏子,什么玩意儿,下九流的东西。 连个正正经经的平头百姓,都比梨园里面的戏子来得干净。 然而纵然如今的苏樱十分后悔,纵然唾弃那个不懂事的自己。然而那个时候,十岁的她,确实对这个俊俏戏子十分迷恋的。 她打小被护着,不会被人伤害,苏夫人也十分厉害。故而在情窦初开,朦朦胧胧的年纪,却也是生出了一桩煳涂心思。 黑牡丹那俊俏的脸蛋,那戏台上可男可女的装扮,那灯火辉煌下的烟水粉彩,蛊惑了生活苍白如纸的小姑娘。 纵然偶尔也听到了传言,那黑牡丹留恋娼妓,又被达官贵人宠信,可男可女。只要有权有势,这下贱戏子都可以以身就之。纵然苏樱都已然是听说了,可那心里面浮起的并不警惕,而是不自禁的为了这个下贱戏子而难过。 她总脑补这个戏子有了不得的才气,不得已的苦衷,总之一切都是为人所迫,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 甚至,这等下贱东西,邀约她相聚。苏樱一颗心砰砰的跳,竟然允了,只带着一个丫鬟便前去。 哪里想着,这脑补的如梦似幻,竟不过是一场噩梦。 当那黑牡丹露出真面目时候,苏樱方才发觉撕破了自己编织的美梦,一切竟然是这样子的丑陋不不堪。 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居然打着坏了自个儿清白之躯,区区戏子就能娶了侯府嫡女的美梦。 是苏樱奋力挣扎,可巧身边还有个得力的丫鬟,故而才没让这黑牡丹得逞。 然而惊惶之极,她贴身荷包却被这个贱人摘下,拿捏在手中。 因此,便是落下了把柄了。 这个戏子,居然以此要挟,要苏樱拿出财帛,堵住他的嘴,不然就毁去苏樱清白的名声。 如此敲诈勒索,自然是令人气愤。然而对于苏樱而言,她贴身的物件儿落入了这等贱人手中,却也是心惊胆颤,不得不加以屈从。 她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银子,可却填不平这个窟窿。黑牡丹食髓知味,慾壑难填,得手一次,便有第二次。他一次次的敲诈钱财,苏樱一次次的满足她。可那时候,苏樱只不过是个小姑娘,又能有多少银钱? 到最后,她甚至偷偷典当自己首饰。 苏樱不敢相信,要是苏家甚至满京城的人知晓这桩事情,自己会如何? 那些日子,她被折磨得神思不属,甚至不自禁的浑浑噩噩。还是苏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觉温柔体贴,加以询问。自己原本跟这个养姐不亲,可是苏颖切切询问,又猜出了蛛丝马迹。她身边丫鬟耐不住,跟着苏颖招认了这桩事情。 那时候她的丫鬟兰芝,人虽然愚笨了些,可还算忠心。那日自个儿被黑牡丹逼迫,可也是兰芝拦着。 可是,可是兰芝被苏颖发卖到了庄子里去,据说没多久就死了。 甚至那黑牡丹,也再无纠缠,仿佛从人世间消失。 也许,并不是仿佛,而是当真从这世间消失了。 那个纠缠着苏樱的噩梦,居然是如此奇妙的消失掉。 而那一日,苏颖却抱着自己,泪水涟涟。三姐姐说自己身为养女,深受苏家大恩,本来就无以为报。便是再下作的事情,为了维护苏家的血脉,苏颖都是肯做。 无论是那下作的戏子,还是忠心的蠢丫头,为了苏樱,她这个做姐姐的都是可以狠下心肠,沾染孽债。 以后所有罪孽,都是她苏颖的,和苏樱没什么关系。 就算以后当真发生什么,这些错事被人发现,那么她苏颖也会一力承当,总之不会让妹妹出事。 那时候,苏颖轻轻擦去了自己脸颊之上的泪水,温温柔柔说道:「好了阿樱,你没有错,你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你本来就没有错!是那些人太坏了,欺辱你这样子的小女孩儿。这所发生的种种,就好似一场噩梦,就这样子随风飘逝,你不要再记得。从此以后,姐姐也是会忘掉,此生此世,不会在你面前提一句。」 苏樱是被彻彻底底的感动了。 原本苏颖是养女,怎么都隔了一层。苏颖那么优秀,苏樱也是有些嫉妒。她口里不说,心里面却也是有个疙瘩。姐妹两个面上看着还是和顺,可是到底不是真心亲近。 可是经歷了这件事情,她方才瞧透了苏颖的真心,知晓苏颖这个姐姐,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好的。 从那以后,自己就和苏颖真正的亲近了。就算苏夫人,也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亲身女儿这样子傻,真心实意和苏颖好,还处处站在苏颖那一边。 这个多年前的秘密,造就了一段极为真挚的姐妹情谊,缔结了一道坚不可摧的联盟。 这么些年过去了,苏颖在苏家的地位更是稳如泰山。 日子久了,苏樱也好似苏颖所劝说的那样子,已然是彻彻底底的忘记了这档子的事情,并且已然不乐意再想起来了。 然而许多出人意料的事情,总是在那猝不及防的时候所发生的。 就好似如今,元月砂唇角轻轻吐出了黑牡丹三个字,已然是击碎了苏樱所有的防线,打碎了所有的骄傲。 尘封多年的污秽往事,就在如今,被元月砂猝不及防的揭破。 苏樱的面色,已经是十分难看。 而她那脸孔之上,却也是顿时蕴含了浓郁的恐惧。 苏樱死死的咬紧了唇瓣,眼里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缕缕的惶恐。 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忘记了。 元月砂,元月砂她可真是恶魔! 她眼睛毒,一眼就瞧出了自个儿心仪周世澜。如今瞧来,这也似乎不算是什么。 她,她连这件事情,居然也是知道了。 苏樱简直不明白,元月砂怎么知晓的。 可笑自己处处针对元月砂,憎恨元月砂。可是到头来,吃亏的却只有自己。甚至于,连这样子极可怕的往事,都已然被元月砂翻了出来了。 耳边,却也是听到了元月砂宛如恶魔般的轻柔呢语:「阿樱,可要我说一说,这黑牡丹三个字背后的故事?你若无聊,我可以细细说和你听。」 苏樱面色一片惶恐,却也是蓦然按住了耳朵,恼怒言语:「你,你不要说,不要说——」 她言语近乎哀求,流转浓浓惧色。 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轻轻一挑眉头,一双眸子流转了涟涟光辉。 苏樱身子发软了,她那身子不自禁的往下滑落,最后轻轻的跪在了地上。 从元月砂来到了京城,她就看不起元月砂,又嫉妒元月砂。 苏樱也是没想到,自己会有一日,跪在了元月砂的跟前。 可是如今,苏樱却也是偏偏跪下来了,并且跪得没有一点不甘愿。 此时此刻,苏樱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浓浓惊惧,害怕得不得了。 「是阿樱不好,是阿樱有眼无珠,居然胆敢得罪了你。是阿樱煳涂,对不住县主。求你放过阿樱,求求你!」 苏樱禁不住扯住了元月砂的衣服摆,苦苦哀求,煞是可怜。 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顿时水色盈盈,泫然欲泣。 「从今往后,县主要阿樱做什么,阿樱就做什么。」 元月砂却也是轻轻一挑眉头:「阿樱言重了,其实月砂,却并不缺人伺候——」 她一伸手,狠狠一扯,将衣衫从苏樱手掌之中扯了出来。 而苏樱面上,那恐惧之色更浓了。 仿佛元月砂不肯收下她这个奴婢,她就会不知如何是好一样。 元月砂却轻轻的弯下身,在苏樱耳边轻柔的言语几句:「月砂只是想要邀约阿樱,让阿樱看一桩极有趣的东西。」 苏樱算什么?若非她是苏家真正的嫡女,她甚至不配让元月砂算计。 自始至终,她的目标也是苏颖。 苏颖出身寒微,可是如今却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她光彩照人,耀眼夺目。如今苏颖所依仗的种种依靠,元月砂都要一一斩断,让苏颖再无依仗。 到底是个养女,再如何努力,山鸡也休想成为凤凰。 元月砂的第一步,便是要苏家跟苏颖反目。苏樱这个听话的踏脚石,却会化成恶犬,掉头狠狠撕咬苏颖! 苏颖可真得意,收下了苏樱这个傻子。苏樱这个傻子在,能替苏颖做许多她不想做的事情,说些个苏颖想说而不好说的话儿。更重要则是,有事情被揭穿,苏樱还能用来顶锅。可是她呢,就是要苏颖养的这条蠢狗反咬主人。 毕竟苏颖驯养这条狗时候,手段并不如何光彩。 苏樱听不明白元月砂的话儿,也是有些不明白元月砂的意思。她更有些不明白,元月砂究竟想要些个什么。而当元月砂轻盈的离开时候,苏樱却也是身子一软,轻轻的瘫软在地了。 而当元月砂踏出了门口,早已然等候的元家婢女方才小心翼翼的向前,壮胆对元月砂言语:「县主,老爷子有请。」 那婢女口中的老爷子,元家亦只有这么一个元尚书担得如此称唿。 元月砂微笑:「长辈有请,元月砂自然应当前去,免得长辈久等了些个。」 婢女却飞快低下头去,这位昭华县主,却让她这样子的下人,不自禁的心头流转了缕缕的惧意。仔细想来,还当真是令人内心之中滋味翻腾。 要知晓,元月砂来到了元家也没多久。 记得这个南府郡的二小姐初来元家的时候,便是她们这些下人,一个个的也是心里面老大的瞧不上。不过是个旁支女,又有什么了不起。 想不到短短几个月,这位南府郡的姑娘,身价便是有了那等天翻地覆的变化。 元月砂盈盈而到,房中除了元尚书,尚有陈氏母女。 元尚书姿容威仪,自是有堂堂一族领袖风采,然而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浓郁的思索之色。 一旁几上,一盏茶水,由着温热凉透,元尚书也是未曾轻品一口润润嗓子。 他略皱眉,不觉瞧着盈盈而来的少女,面色却也是并不如何好看。 元尚书虽然认得元月砂,却并不如何的熟悉。他和大多数的男子一样,不免觉得后宅女流,都无足轻重,根本不值得费些个心思。 女流之辈,纵然会用些个手腕,弄些个心计,左右也不过是争风吃醋,能上得什么大台面。 然而眼前少女,姿容秀丽,却实在是颠覆元尚书对女子的印象。 她斗倒了萧英,使得元家被迫依附于豫王殿下。一转眼,她又以豫王心腹的身份,拿捏着元家把柄,在元家面前招摇。这个女子的一举一动,甚至改写了整个元家一族的命运。 元尚书不喜欢这样子女子,不甘寂寞,多智如妖。她和寻常女子不同,更显得元月砂是个邪物,会带来灾祸。 而在这么一刻,元尚书却也是禁不住埋怨自己的妻子,死去的元老夫人。 若非元老夫人煳涂,何至于招惹了这样子一个妖孽进入了元家? 元月砂倒是十分恭顺,柔柔一福,向着元尚书行礼:「月砂见过老爷子,是月砂不是了,若早知晓老爷子在等待月砂,月砂必定是赶紧而来,不让长辈久等。这做晚辈的,又哪里能让长辈这样子等着?」 她那礼数言语,竟似挑不出丝毫的错处。 她分明也是桀骜不驯,枉顾礼数,可偏偏又能做出如此温顺可人,伏低做小的晚辈姿态。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糅合在一处,却也是分明透出了缕缕的妖异。 而元尚书心里面更蓦然冷冷骂了句妖孽。 他口中语气倒也和顺:「月砂不必拘禁。」 陈氏更扯着女儿,咚的一下跪下来。 「昭华县主端庄贤惠,慈和大方,世人皆知。却是蔷心不知廉耻,不懂礼数,加以冒犯。还盼望县主宽容大量,饶了这煳涂东西一回。」 说到了这儿,陈氏更不觉泪水涟涟:「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到底是一家人,自然应该相互依靠。」 陈氏更是掐了元蔷心一把,恨铁不成钢:「煳涂东西,还不快些磕头,求县主饶了你。」 元蔷心不得已磕了两个头,心中却也是生恨。 自己这一次,少不得又要受些责罚。 不过元月砂也是元家人,料来也是不敢做得太绝。她若做得太绝,得罪了元家,元月砂自个儿也是要招惹些个不是。 元家到底是权贵之家,也应当全了元家的脸面。 打狗也还得看主人。 更何况,自己帮元月砂作证,在苏樱面前指证苏颖。 这一次纵然是有罪,而这罪过也是不会太严重。 元月砂不会这样子煳涂,对自个儿不依不饶吧。 想到了这儿,元蔷心再磕一个头时候,却也是禁不住留了力。 毕竟那一张面容,可是女儿家立身的根本。要是磕坏了额头,面颊有损,岂不是不美? 她可是不想留个疤。 元尚书等这两个女子下跪哭完,方才慢吞吞的说道:「县主想要如何处置蔷心,便拿个主意,必定要让她知晓错了。」 元尚书心里也盘算,这可谓是给足了元月砂脸面了。 元月砂虽然是个县主,可她是旁支女,又是晚辈,却能处置元家嫡女,这是天大的面子。 花花轿子人抬人,元月砂也是应当知晓轻重,不处置得太重了。 元月砂却轻轻低笑:「让月砂来处置,似也是有些不妥吧。」 她轻轻的抬起头来,那一双眸子,竟似明若星子:「月砂如今,被元家如此厚待,客客气气。连二夫人也是亲自出面,为我洗刷冤屈。如今元老爷子赏我个脸面,让我这个晚辈来主持元家赏罚。这种种厚赐,其中原因,是因为元家曾经在章淳太子一案之中的贪墨之事吧。」 元尚书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元月砂居然将这不该捅破的事情,就这样子的捅破说出来了。 她居然是如此的毫无顾忌,给脸不要脸。 这可是在打他的老脸! 陈氏也是呆住了,毕竟她作为一个听话的元家媳妇儿,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居然胆敢在元老爷子面前如此的放肆。 元蔷心同样也是呆滞,刚才娘亲虽然透出了些口风,她略略知晓了一些。可是元蔷心到底没有真正想透想明白,想不到元月砂直说了。 知道了真相,元蔷心却也是有些个后悔。 元月砂却无视那些个纷然不同的目光,不觉气定神闲,缓缓言语:「老爷子执掌刑部,位高权重,月砂也素来佩服。好似老爷子这样子的人物,试问朝中上下谁敢轻慢?纵然是豫王殿下,权倾朝野,也是极乐意看到老爷子向他依附的。这对于豫王而言,自然也是一桩幸事。」 「而这不但对豫王是一桩幸运之事,对于元家何尝不是一桩顺水推舟的好事。当年元家依附于章淳太子,因为他是国之储君。若非为了章淳太子,元家也是不会落下此等把柄。如今陛下年纪大了,而放眼朝廷,最具权势的王爷有且只有一个,便是豫王殿下。元家从前和豫王的关系,纵然是谈不上疏远,可也不能亲近。并非元家不想,而是没有合适的契机。如今,那章淳太子旧事非但不是一个祸害,反而是元家一个契机。」 元尚书虽然觉得元月砂侃侃而谈的言语是直白了些,官场之中有些话不必点透明白,然而元月砂种种分析,总也是没有错的。 这小丫头虽然狂傲,到底不是傻子。 不会觉得真有几分把柄,就胆敢轻慢元家。 他何许人,岂能忍下这口气。 「而月砂呢,不过是小小的使者,而月砂更早向元家表明身份,并且抛出橄榄枝。却没想到,如今元家居然有人如此相待月砂。月砂明明宽容大度,既往不咎,之前种种,一併勾销。倘若蔷心妹妹以后对我客客气气,以前事情也都不要紧。」 「偏巧,是元家投诚豫王之后,元家姑娘对我这个豫王门人如此相待。怎么处置蔷心妹妹,端看如今元家对豫王的姿态和诚意。倘若没有诚意,月砂可不敢逼人表态,月砂不过是个不打紧的女子而已。」 「所以,如何处置元蔷心,是元家的事。元家对豫王有何姿态,月砂不敢有什么意见——」 一番言语虽然是胡说八道,可又好似有条有理。 陈氏更好似浇了一身的凉水,浑身上下发寒。陈氏不觉颤声言语:「可是,可是蔷心并不知晓——」 话语未落,却被元月砂打断:「可是元家长辈们知晓,如今元家长辈知道有人对豫王门客无礼了,若觉得此事没什么要紧,打算轻轻处置,并不认真。这一切都是元家的决定!」 房间里面一时安静下来,便是陈氏,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她忽而有些心凉,可正如陈氏方才所想那样子,她毕竟还有丈夫和儿子。 若得豫王器重,必定能够扶摇而上,平步青云,以后豫王登基也是心腹之臣。 反而若得豫王猜疑,让豫王生出除去之心,这可是极为不妙,极为不好。 陈氏有那许多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却也是让陈氏如今都是说不出话儿来了。 房间的安静和沉默,实在也是有些磨人。 宛如山雨欲来,元蔷心也是极为紧张。 元月砂也是并不这急,也是没有十分相劝的心思。 好半天,元尚书终于开了口:「县主放心,这个处置的结果,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言语虽然是极为平淡,却不觉蕴含了极为浓郁的森森杀机! 就算是元蔷心,那也是听出来了。 元尚书汲汲于功名,绝不会亲自抚养子女,儿子也许会有公事上的接触,女儿却极少相处。既然相处得少,自然也是没什么情分了。毕竟这世间上,什么样子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 亲生女儿尚且如此,孙女自然更加隔了一层了。 他之前不想十分厉害处置元蔷心,是因为元家脸面,却并不是真心爱惜这个孙女儿。 不过如今,元尚书算是相通了。豫王想要一个放低姿态,十分柔顺,诚意十足的元家。既然是如此,自己放低姿态又如何呢?身为君主,希望臣子如此乖顺,原本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元家若自己处置,其实也是不会损失什么面子。元蔷心便算是死了,也是轻轻巧巧,水波无痕。 当年的元秋娘,死在了萧家,还不是无声无息。 陈氏一阵子发软,软倒在地。 而待元蔷心回过神来,元蔷心也是急了:「元月砂,你言而无信!」 元月砂却好似极惊讶的样子:「蔷心妹妹,我有许诺过你什么,应承过你什么?」 元蔷心一时语塞,元月砂确实也是未曾应承过什么的。 她立即又说道:「可我到底为了你,替你在苏樱跟前说了实话的。」 元月砂微笑着,轻轻的看着眼前女子,看着她眼睛里面急切,看着她的惶恐不安。 就是这个女子,和赫连清勾结,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死了一个画心,又勾搭芳露,纵然已经不爱萧英,却仍然不肯罢休收手。 也许吧,自己强势时候,她可能真的会安分。可是谁也不会留下一条有了温度就復甦害人的凉薄毒蛇! 况且,自己还是个小气的人。 元蔷心想要自己的命,怎么能轻轻巧巧的就放过蔷心妹妹呢? 她轻轻的嘆了口气,极感动说道:「至于这件事,那姐姐就真心实意,在这里给妹妹说声谢谢了。」 元月砂一双眸子映照着元蔷心绝望的面容,她语调真挚而诚恳。 她都已经说了谢谢,应该够了吧。 ------题外话------ 挤挤老聂下章了
206 可怕真相 踏出了元家的大门,这秋日里的龙胤京城虽然已然是有了几分寒意了,可日头明晃晃的,却仍是极为耀眼。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顿时禁不住浮起了嫣然的笑意,漆黑的眸子,却也是不觉冷了冷。 男人宽厚的身影挡在了面前,站在元月砂的跟前,却也是轻轻的遮挡住了阳光。 元月砂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却也是禁不住言语柔柔:「周侯爷莫非在等着月砂?」 周世澜英俊的脸颊一瞬间浮起了几许的复杂,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有些深邃,忽而却轻轻的侧过头去:「元家可有留难县主?」 今日元月砂如此招摇,他不免担心,倘若元家因此动怒,元月砂却该如何自处? 元月砂如此秀色,却也好似散发一缕耀眼的光辉。 可这样子的耀眼,也许就宛如一柄匕首,刺伤了某些人,令元月砂会遭遇到几许攻击。无论怎么样,元家总算是占着长辈的名分。而面对这样子的名分,只恐怕元月砂也是会少了几许的招架之力。 元月砂却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言语柔柔:「侯爷大可放心,元家素来厚道,又十分讲理。就好似方才,二夫人都肯大义灭亲,为月砂说句公道话。既然是如此,元家又怎么会为难月砂呢?」 如此娇言软语,看似天真无邪,实则这言语之间,存的却是另外一种意思。 周世澜忍不住失笑摇头,元月砂的言下之意,便是她拿捏住元家把柄,元家不会对她如何了。 元月砂样子那样子的坦然,谁也瞧不出,她刚刚硬生生逼着元家处置一个妙龄少女。她瞧着周世澜,轻柔的说道:「不过侯爷的关心,月砂铭记在心,也是十分的感激。」 然而此刻,一辆马车却缓缓行驶到了元月砂跟前。 马车帘子轻轻的拉开,露出了百里聂那苍白俊美的脸容,那张俊美的脸颊好似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朦胧而迷人,显得极是高贵。 一剎那,却也是清辉流转,流雾给明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百里聂有些迷濛一双眸子,落在了周世澜身上,惹得周世澜一阵子狐疑不自在。 这一瞬间,周世澜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百里聂似乎想要将自己吃了。 他与百里聂恩恩怨怨,说不大清楚。然而饶是如此,方才那一缕错觉,却也是已然是让周世澜狐疑不定,好生好奇。 那种感觉,曾经也是有过一次。 那时候自己和百里聂关系还不错,勉勉强强还算是朋友。他们一起打马吊,他一把鸡煳截胡了百里聂的清一色,那时候百里聂就用这样子的眼神盯过自己。 他曾经以为百里聂是完美的,可是接触越多,却也是越发瞭然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百里聂厨艺很差,却喜欢给人做菜。 百里聂逢赌必赢,可要是输了,却没什么赌品,一多半还会想法子赖帐。 可这样子一张谪仙般的面容,顶着一双朦朦胧胧的眸子看着你时候,却总会让人不自禁让他几分。 周世澜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慢慢的瞧着足尖。 其实在周家,也少不得许多勾心斗角,他也没什么极要好的亲兄弟。 及遇到了百里聂,他们也无利益冲突,又很谈得来。渐渐的,他也有些将百里聂当成亲弟弟一样。 想到了这儿,周世澜心口也是微微一酸。不过这些,到底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阿澜,可容我送月砂回去。」百里聂苍白的唇角,却也是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他那一双眸子,又浮起了周世澜极为熟悉的神采,每次他想要一件周世澜很喜欢的东西时候,就会这样子的表情。 又直接,又残忍,却偏偏是理直气壮的。 而周世澜呢,却忍不住有些犹豫。 元月砂轻轻福了福:「月砂不敢劳烦长留王,王爷身份尊贵,月砂实在不敢高攀。」 她忍不住想要避开百里聂,更有些畏惧百里聂。至于畏惧什么,元月砂也是不乐意去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乐意和百里聂面面相对,单独相处。 百里聂瞭然,言语歉疚:「想来如今,昭华县主内心仍然是恼恨于我,不肯原谅,故而如此拒人以千里之外。不知昭华县主,怎么样才肯原谅于我。连我载你一层,也是不肯。」 他瞧着元月砂,淡色的唇瓣拂过了浅浅的笑容,蓦然当着元月砂,手指轻轻的拂过了自己的唇瓣。 却分明是在暗示,那两次亲吻过元月砂唇瓣之事。 这就是百里聂口中得罪元月砂之事。 元月砂脸颊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极为气恼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却也是恼恨无限。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如此的可恶、无赖、恬不知耻! 占了自己便宜,却好似食髓知味,居然这样子缠了上来。 惹得元月砂内心之中,更是禁不住流转了蠢蠢欲动的杀机,甚至恨不得就这样在百里聂的胸口扎上了一个透明窟窿,好杀人灭口。 偏生百里聂却仍然是极为坦然:「不过我始终觉得,这不是什么错。阿澜人最好了,很公道,不如让本王将事情缘由尽数告知阿澜,让阿澜评评理又如何?」 元月砂咬牙切齿:「殿下很喜欢找人评理?」 「事无不可对人言,纵然全世界都知晓,本王大大方方,坦荡荡。然后,大家都会告诉月砂,你因为这桩事情生我的气,是你太小气了。」 百里聂言语平和。 元月砂却再福了福,蓦然极为恼恨:「月砂从无生王爷的气。」 她极为恼恨,却不觉踏上了百里聂的马车了,面色更是恼怒到了极点。 周世澜有些吃惊,更不自禁有些失落。 他看着百里聂拿捏元月砂的样儿,一向冷静自持的昭华县主也面泛红霞,可她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如此过。 百里聂就好似蜜糖捏的无赖,又甜蜜,又可恨,又有几分邪气,糅合成了奇特的魅力。 倘若百里聂肯对一个女人施展这样子的魅力,别的任何男子都是为之黯然而失色。 周世澜看着马车缓缓的行驶,任由自己胸中一缕酸楚之意蔓延。 他忍不住有些惊讶,难道,难道自己当真喜欢上了元月砂了? 不然为何胸中竟有如此的失落。 他原本只是浅浅的欣赏,可是这样子的喜爱,却好似不断滋生,越发强烈。便是周世澜自己,也是忍不住有些个惊讶了。 马车之上,元月砂一张俏丽的面颊却也是冷若冰霜,沉着一张精緻脸容。 「原来月砂竟如此在意我的一时情不自禁,倘若月砂不允我人前提及,那我不说又如何?」 百里聂却也是禁不住柔语安抚。 元月砂毕竟是勐兽,激一次她上马车也还罢了,若是接二连三,用此等手法如此调戏。只怕,她会憋不住撕了自己。 下一次,自然应该换换别的法子。 「莫非,月砂对本王有所误会,觉得我垂青于你,苦苦纠缠?」 百里聂更反将一军,似真似假,如此试探。 元月砂却忽而冰霜尽去,嫣然一笑,如百花吐蕊,瞧得百里聂一呆。 「殿下大可放心,月砂怎会误会殿下如此没眼光,毕竟月砂心里面清楚知晓。殿下是喜欢男人的!」 饶是对方是百里聂,他也是听得呆了呆,不觉言语:「这其中有些误会。」 「殿下不必解释,解释就是掩饰,那日月砂穿的是男装,殿下兽性大发,也是可以理解的。」 元月砂冲着百里聂,绽放一缕极为天真笑容。 百里聂第一次被元月砂哽住,竟说不出话儿来。元月砂却也是不自禁的一阵子心头舒坦! 接下来几日,元家那日灵堂之上闹剧,却也被几方有心人悄无声息的压住。 车轮行驶过青色的石板路,却也是不自禁的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马车之上,苏樱却一阵子的恐惧,搅紧了自己衣衫。 来时候迫不得已,如今苏樱却已然后悔起来。 她不知晓元月砂为什么让自己随之一道来这里,可是这个地方,却未免太让苏樱觉得可怕和厌恶了。 苏樱从来也不知晓,京城之中居然是有这样子污秽、骯脏的地方。 她平日里赴宴、赏花、玩乐,去的都是整洁又繁华的所在。 她以为京城每一处都是如此的。 可是如今苏樱却被元月砂拉扯着,踏入了这污秽之极的所在。 就好似撕破了虚伪之人光鲜亮丽的外皮,却透出了那浓浓污秽不堪。 她轻轻的撩开了车帘,嗅到了一股子浓稠腐败的气息,却飞快放下了车帘子。 这污秽的小巷,街道两边堆积了垃圾,气味自然是令人难闻。 苏樱不敢看元月砂,却是欲言又止。 好半天,她才结结巴巴:「县主,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眸光之中,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惧色。 「阿樱,你不会想要知晓的。」元月砂却朝着苏樱微微一笑。 那笑容浅浅,却让苏樱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元月砂却觉得无趣,这井儿巷是京城最穷的人所住的地方,藏污纳垢,暗娼无赖齐聚。好似苏樱这样子的官家嫡女,自然也是从来没有来过这儿。 马车停了下来,苏樱不觉披上了披风,掩住了面容,随着元月砂下去。 破旧的木门推开,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纵然是白日,这房间之中却一派昏暗。 苏樱不敢打量这房舍,一颗心却禁不住扑扑的跳动。 蓦然,那黑煳煳的床榻之上,却有个活物动了动,苏樱才瞧个清楚那上面竟有个活人。 她吓了一跳,待仔细瞧瞧,却发觉那人披头散髮,遍体浓疮,煞是可怖。 苏樱尖叫了一声,退后一步便要走,可那手臂却忽而被元月砂伸手握住。 元月砂力气竟然不小,好似铁圈也似。 苏樱不觉泫然欲泣,软语哀求:「县主,求你饶了我,求你饶了我呀!」 元月砂却言语柔柔:「阿樱,你怕什么,他可是你认识的人,你瞧一瞧。」 一旁的湘染点燃了油灯,凑到了那人跟前,蜡烛的光彩,却也是轻轻的扑在了那个人的脸蛋之上。 可是苏樱哪里敢看?她身子一阵阵的发软,却不觉轻声哭泣,连头都不敢抬起。 反倒是那人,听到阿樱二字,反而忽而好似有些精神,挣扎起身。 他忽而咯咯笑着:「阿樱,阿樱,果真是你。过了几年了,你却生得好看了。你,你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他伸出手,咚咚的敲着床板。 元月砂也是不耐苏樱这不干不脆的性子。 她干脆自己伸出手,扳起了苏樱面容,对着那人。 苏樱吓得不敢看,她原本可以闭上眼睛,却吓得闭眼都忘记了。 苏樱那一双眼,盯着那人。 这个男人真是丑陋,满脸浓疮,形容消瘦。可是仔细瞧瞧,竟然是说不出的眼熟,仿佛是哪里见过的。而这样子的熟悉,却也是勾起了阵阵恐惧不安。 而那人忽而咧嘴一笑,露出了黄黄牙齿。 苏樱吓了一跳,忽而灵光一闪,脑子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顿时宛如五雷轰顶。 这张面容,她曾经痴痴凝视,恨不得将那五官模样刻在了心里面去。 所以就算如今这张脸,变成了现在这副德性,她却是犹自记忆深刻。 「是,是你——」 她不觉舌头髮颤,宛如坠入地狱。 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有着俊俏面容,还有一副极好的嗓子。他在戏台上可男可女,绝代风华,可谓是勾人极了。 正因为曾经印象深刻,如今苏樱却还记得,还记忆犹新。 他就是当年的黑牡丹。 苏樱身子一软,险些倒了下去。而元月砂扶着她,让她坐下来。 苏樱吓得清泪淌落,一阵子的绝望。 她实在想不到,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找到了这个无赖。 如此一来,还不知道元月砂准备如何的拿捏自己呢。 她耳边,却听着元月砂轻柔说道:「黑牡丹,你吓坏阿樱了,如今你这副样儿,哪个姑娘家看着不害怕。人家花了许多时间,将你这个无赖忘记了。这一切皆多亏于她有个极好的姐姐。你可知晓,苏三小姐是何等疼惜妹妹。也因为你这档子事,这么多年,她们可是姐妹情深。」 苏樱只觉得元月砂这说话儿的腔调古怪得紧,老大不自在。 「这京城第一美人儿,虽然是苏家养女,可在苏家母慈女孝,姐妹情深,日子不知晓多好。」 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去,仍然是如此言语刺激。 「好姐姐,你居然当她是好姐姐,阿樱,你可当真是个傻子。」 黑牡丹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可知晓,当初便是她穿针引线,让我将你勾引了,扯下你荷包,坏你名节。可惜这贱人,却翻脸不认人,竟将我害成如今这般鬼样子。」 苏樱原本心里面稍稍缓过劲儿来,略略平静了些,黑牡丹这样子一说,她脑子又是一炸。 一时之间,她竟也回不过味儿来,竟有些理解不过来,什么叫苏颖指使的。 她十根手指头狠狠的搅着衣服,浑身绷得极紧。 姐姐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事情? 不会的,都是这戏子来骗人的。 当年被姐姐打发,如今倒是来污衊苏颖。 他骗自己,还勾搭上元月砂。 苏樱想要如此认定,可不知怎么了,一颗心竟不觉极不安,极害怕。 也许事到如今,就算是自己,那也是疑了苏颖了。 耳边却听着元月砂缓缓言语:「黑牡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何不跟阿樱说说。如今阿樱还跟她这个养来的姐姐如此亲近,她单单纯纯的孩子,何不跟她说道说道。」 一旁湘染不动声色,送了水过去。 黑牡丹轻轻的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嗓音粗重:「几年前,我还是京城的名角儿。阿樱你的丫鬟兰芝,曾与我相好。常常趁着随夫人小姐来戏园子看戏时候,与我私会要好。并且,还将一些苏家的事情告知我。她夸赞那苏家三小姐美若天仙,姿容姣好,我便动了心思。若苏颖是侯府嫡女,我也没这个胆子。可是她只是侯府养女,倘若她心甘情愿跟了我,苏家也总没话说。兰芝想了个法子,让我见苏颖。岂料,岂料我一见她,便是认出来她。她,她是我老相识了。不过是个婊子养的贱货,没想到,几年不见,她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侯府养女。她衣衫光鲜,装模作样,好阔气。」 苏樱飞快摇头,大声嚷嚷:「你胡说八道,姐姐是苏家的旁支女,只不过父母没了,很可怜,爹娘才收养了她。又怎么会,会是那个,下贱女人养的孩子。」 她一时情切,竟不那么害怕了,只一颗心砰砰跳。 「放屁,她配做苏家旁支女?她亲娘是个贱货,卖得皮肉松弛,年老色衰。她亲爹是谁都不知晓,连个姓都没有,别人只叫她颖娘。她娘给冯道士洗衣服做饭,她自个儿也跟那冯道士厮混,给冯道士养的那些个女娃儿送饭盯梢,不许人跑了。那时候镇上的人都知道冯道士是个妖道,就她们母女两不要脸替冯道士摆布那些童男童女。我自是识得她的,那时我随着戏班子在北漠唱戏,时不时去那镇子上。我在戏班做杂役,时常会替班主去冯道士那里买些个助兴的药。她年纪小,可样子真好看,自然招人留意。别人都说,只要她岁数大些,一多半就会被冯道士破了身子。」 「那时候冯道士勾结边塞权贵,自己又养了许多徒子徒孙,养了些个漂亮男男女女,送去以供淫乐。有些,是见孩子好看就设法拐走的。父母找来,反而被毒打。谁也奈何不了这冯道士。后来海陵王知晓了,便让手下将领将冯道士以及他的徒子徒孙都杀了。这臭婊子也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谁想到没几年,她便发了迹,居然成为了京城侯府养女。这件事情要是扯出去,只怕笑掉了别人大牙。婊子养的下贱货,却跟那些京城嫡女做手帕交,姐姐妹妹的好得很。」 黑牡丹目光轻轻的闪动:「我当然也要与她相认,一叙旧日情意了。」 元月砂嗤笑:「只怕是觉得自己拿捏了她的把柄,有意勒索吧。」 黑牡丹不以为耻:「这难道不应该?她得了这天大的好处,旁人总该得些油水润润喉咙。我和她相认时候,那时候她脸上那副比死还难看的神气,真是笑死人了。她倒是乖巧,我要什么,便给什么,姿态温柔,曲意奉承。甚至许我,待她待价而沽,留着清白之躯嫁了个好人家,再将身子借我沾沾也无妨。我还以为,她当真服了软,安安分分听我使唤。」 黑牡丹说的一句句话儿,就这样子的钻入了苏樱的耳朵里面了。 她原本拼命告诫自己,这等贱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可是黑牡丹说得绘声绘色,有根有底,那些下流话更一句句迴荡在苏樱的耳边。 苏樱实难想像,她那极为高贵的姐姐,曾经会在这么个下贱戏子面前放低姿态,周旋应付,软语哀求,说容她成婚后再交出身子。 平日里,苏颖是个多么骄傲和高贵的人啊。 苏樱手里的帕子,已经揉得好似腌过的咸菜一样,皱巴巴的了,可心中纠结之意更浓。 而苏樱那心绪纷乱之时,黑牡丹却蓦然头一歪,瞪着苏樱,咧嘴笑起来:「她还撒娇弄痴,说她处境也不好。有个妹妹,也傲气得很,看不上她这个养女。这个嫡出妹妹亲娘是洛家女儿,故而这个妹妹样样绝好,衣服首饰无不精緻。她姿容绝世,可吃喝穿戴却样样不如。她说想个法子,让我将你给睡了,教训教训你这个刁蛮小姐。」 苏樱脑子一炸,纵然不乐意听,却禁不住要想。是了,苏颖才到苏家时候,过得是不怎么样。她也记得,自己一开始并不喜欢苏颖。也是,真正嫡出的小姐,哪里看得上外面挑进来的养女。正因为黑牡丹这件事情,自己才和苏颖好了,一根髮钗两个人换着戴。 甚至自己真心感激,给苏颖机会,让苏颖跟自己外祖父家多走动接触。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洛家越来越看重苏颖,倒好似苏颖才是洛家真正的亲外孙女,自己反而排在了后面。不过苏颖姿态摆得好,苏樱也是没有细细想过。 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妹妹改变了态度,苏颖在苏家处境不会这么顺。因为苏颖进门没多久,二姐不喜欢她,处处不相容。后来二姐姐因为百里策而死了,母亲心里面也有个疙瘩,觉得是苏颖剋死人的。母亲自然不会自己说,她只需稍稍透出些个口风,自然有下面的人说苏颖不吉利。 如今苏颖才名远扬,姿态秀丽,自然说不上还需依靠苏樱了。 甚至连苏夫人,面对这个养女,都不敢掠起锋锐。 她也再不是当初那个初入侯府,根基不稳,事事要看人脸色的苏家养女。 可是如今是如今,当年是当年,当年自己这个妹妹改变态度,怎么也是帮衬了苏颖一把,对苏颖有些好处。 苏樱虽然煳涂,也是没有煳涂到底。 更何况她纵然是煳涂,也是因为当年之事令她不敢质疑苏颖。 如今这个源头扯出了别的说法,苏樱那股子信任也是不觉有些动摇的了。 「阿樱,那日她是要我强占你的身子的,可我究竟不傻。真要了你身子,事情闹大了,我一个戏子能有活路?这贱人没安好心,可我也不煳涂。我便不过想逗弄你,玩弄你,证明自己勾女人的本事,再从你身上讹些银子使使。所以我只夺了你的荷包,要挟你送些金银财帛。否则,我若真心要破你身子,用药用酒,或者埋伏几个帮手,你以为自己能逃?」 「可我还是上了她恶当,被她算计。那时候我总归是个名角儿,也有些个下九流的门路。她不过是纤弱女子,根基维稳。就算我是个梨园戏子,她要动手除了我,也不大容易。可我摘了你荷包,又敲诈勒索,闯下大祸。她将此事告诉你哥哥,苏暖让人将我打成重伤,以为我死了,便将我扔入粪池之中。便是我那姘头兰芝,也被苏家处置了去。」 苏樱身子摇摇欲坠:「你,你是说当年处置你的,是,是哥哥?」 苏颖那时候,说是她想了些法子,为自己抹平这档子事的。她说这些个污秽之事,自己不必去听,免得脏了耳朵。而苏樱自己呢,原本也是不想提及。她本也没多想知道。 那时候,苏颖可是提都没有提苏暖。 这么些年来,苏颖也是从无怀疑。 可是此时此刻,她忽而被迫想起此事,纵然未必全然相信,可是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升起了巨大的疑惑。 是了,那时候苏颖也是女流之辈,她哪里来的本事,处置黑牡丹? 黑牡丹是京城名角,暗地里也和有些好男色的权贵有些个不干不净的牵扯。当年他靠着那张俊美脸蛋,勾搭了许多情人。而且因为他是红角儿,更是戏台上一棵摇钱树。三教九流,利益牵扯,实在太多。无论怎么样,黑牡丹也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无声无息消失的人物。 除非,京城之中真正的权贵出手。 可是既然如此,她苏颖又有何德何能,又能有什么本事白屏此事? 要是苏暖出手,为什么苏颖不肯告诉自己?反倒显得一切都是她的功劳,让自己从此对她感激涕零? 难道苏颖是故意的? 苏樱不可遏制的这样想。 却不自禁将话儿说出口:「怎么会是哥哥?我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的。」 元月砂轻嘆:「阿樱,你当真太不关心你的哥哥了。他是苏家嫡子,还是长子,身份金贵。你娘,可是只有他一个儿子。苏洛两家,可都捧着他这个宝贝金蛋。打小他便受最好的教育,从他一出生,这锦云般的前程都是註定了的。可是为什么,他好端端的,被送去南府郡,一去好几年,被人投闲置散,对前程全无助益?他是苏家嫡子,前程似锦身份尊贵,他的时间岂能被如此浪费?」 苏樱说不出话来,她全没想这些。仔细想想,自己确实不太关心哥哥。 可是,可是现在苏暖还不是整日里围着苏颖转。 那个外来的养女,一开始不过是格格不入的外人,可是如今她仿佛成为了整个苏家的中心。 除了苏夫人,苏家上下每一个人,都是对苏颖死心塌地的。 而仍然讨厌苏颖的苏夫人,在苏颖那绝世的容光映衬之下,不过是个心怀嫉妒的老妇,丑陋得不可救药。 这样子的手段,甚至连元月砂,也是禁不住有些个佩服了。 而此时此刻的苏家,对着那碧色的池水,苏颖轻盈的嘆息了一声,那金黄色的银杏叶却也是从树上轻轻的催落,轻轻的落在了地上。 她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宛若蝉翼的肩头轻轻一颤,旋即转身。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煞是伤感,惹得苏暖不觉心口一疼。 「阿颖,好端端的,怎么就嘆气。」 苏暖一脸疼惜之色。 苏颖掏出了手帕,轻轻擦去了眼角泪痕,不觉缓缓言语:「哥哥,我是为阿樱着急。好端端的,可是没想到,这一次她又闹出了些事情。她是没出阁的女孩子,如今名声受损,我也替她急。」 苏暖想到了苏樱,面色却淡了淡,他这个亲哥哥,却似乎并不如何急切了。 「何苦为她担心,是她不争气,和元月砂过不去,却没见体恤我半分。我不怪她,却怕她嫌我不够体贴。」 言语之间,竟似有些个冷淡。 苏颖却言语温柔:「哥哥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就好似几年前,哥哥为了阿樱,亲手弄死那个戏子,还不是为了护她名节,为了她好。」 苏暖眼神复杂,不错,那时候自己是为了苏樱,甘愿如此冒险。 若非苏颖通风报信,他怎知阿樱居然如此煳涂,迷恋戏子,还被这贱人拿捏要挟。 苏樱是他妹妹,他怎能不帮?更何况彼时苏家已经有一个女儿因为行差踏错而死,苏暖不想连唯一剩下的妹妹都失去。 所以,纵然双手染血,冒上风险,他也动手除掉那个黑牡丹。 最后却惹得一身腥。 可惜如今想想,似乎也不值得。阿樱仍无半点长进,如今仍然恣意妄为,如此煳涂。便是自己那时保住了她,可是未必见得她以后不会自己找死。 苏颖察言观色,却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其实那时候阿樱是不懂事,被吓坏了,才让我对你说那么些话。她要我告诉你,一生一世,不要在她面前提及此事。还说你要是告诉父亲母亲,告诉别的什么人,她便不认你做哥哥。不错,她是不懂事,可那也是因为她怕了,知道错了。她怕你提,她怕别人知道,是因为她觉得羞耻。然而哥哥可是怪了她?哥哥心里不高兴了?」 苏暖一时无语,苏颖却容色凄婉:「是,哥哥为她牺牲很大,被逐走到了南府郡,损了自己前程。可我知道,哥哥是个心地温柔的人,饶是阿樱如此刁蛮,你还是顺了她意思。这么多年,便没别人知晓。便是父亲母亲,也不知晓这个种内情,倒累了你名声。如此种种,若非极爱惜这个妹妹,也不会如此纵容。」 好半天,苏暖才闷闷说道:「这些我却不怪她,原本是我自己甘愿的。」 彼时苏暖弄死那黑牡丹,无缘无故,免不得猜测他下手的缘由。他又不能说和人知,说出苏樱的丑事。又因那黑牡丹荤素不忌,招惹达官贵人喜欢,故而竟有人猜测苏暖跟黑牡丹有些首尾。甚是苏侯爷也不免对这个儿子颇为失望,没有了从前的器重。 他没有犯一点错,这一切都是苏樱煳涂,偏偏所有的后果,却是苏暖承担了。 就算现在,他仍然不怪苏樱,毕竟就算挨了这些苦楚,可却是自己甘愿代妹受过。 可是他最不能原谅的是,他到了南府郡,远离京城了,苏樱却对他不闻不问。 便是写几封书信,托人送两样东西,问两句安好,纵然于事无补,可那也暖人心肠。 然而苏樱却无只言片语,半点问候。 也许是因为苏樱厌恶黑牡丹,连自己这个哥哥也是不乐意理睬了。 反而倒是苏樱,她怜惜自己忍辱负重,受尽委屈,情深义重,倒是时时问候,日日担切。 有时他在南府郡染了病,又或者不开心,看着苏颖给自己写的一个个字,却不免心生暖意。 日子一久,他不觉对苏颖生出了那难以言喻的情愫,甚至早就逾越了兄妹之情。 只不过他怕伤了颖儿,不敢挑明了来说。 至于苏樱,他原本对这个妹妹情深义重,可是再深的情意,却也是禁不住这样子日夜消磨。日子一久,却也是早就没有剩下多少。母亲如今念叨,自己只顾着关心阿颖,却不理睬阿樱。可是自己在南府郡挨着苦日子的时候,阿樱可是有关心过自己,爱护过自己? 他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对他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苏樱名声毁了去,这都是苏樱自找的。她自己用些手段,污衊元月砂。元月砂虽然庸俗,可是苏樱的手段也不光彩。更何况作为自己的妹妹,她恨透了元月砂,却没顾忌自己这个哥哥。苏樱偷走了自己手帕,难道没想过自己也会招人议论?这可真是无情无义,连亲哥哥都没放心上了去。 既然如此,自己这个哥哥,凭什么还要对苏樱无止境的包容? 就算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流一样的血,再浓的情分,如今也是消磨得差不多了。 苏暖一抬头,却看着苏樱那温婉悽然的面颊。 他心头怜惜,自己的阿颖单单纯纯的,总还是希望自己和阿樱能和好如初的。 苏颖垂泪:「我也只盼你和阿樱,仍如以前一样要好。」 苏暖一时胸中涌动了热血,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苏颖面颊之上泪水,言语更不觉放柔了几分:「好了阿颖,不要担心阿樱了,她不会有事了。」 苏颖太傻太纯,惹得他心口疼。 至于和阿樱的兄妹关系,苏暖却只字不提,他隐约觉得纵然自己心生隔阂,可是阿樱其实没什么感觉的。 宽慰了几句,苏暖方才离开。 苏颖轻轻的垂下头,她柔美的身影在森寒的秋风吹拂之下,确实也还是有着几分楚楚可人。可是她面颊之上的伤感之色却是消失了,苏颖唇角却蓦然绽放一缕极美的笑容。 宛如昙花绽放,煞是可人,令人不觉为之而心醉。 几年前黑牡丹的事情,苏颖想来,却仍然不自禁的一阵子得意。 那时候她来苏家才两年,根基维稳,受人白眼,宛如寄人篱下。 说是养女,可自己到底不是苏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京城里的人,一个个都捧高踩低,跟红顶白。苏家的下人,也不过是一堆墙头草,见风使舵,令人厌恶。 苏家两朵姐妹花,最初是苏锦雀更让苏颖厌恶。 苏樱木讷,可苏锦雀却是个娇惯刁蛮的主。 自打苏颖踏入苏家,因她美貌动人,光彩照人,无需做什么也已然惹得苏锦雀嫉妒厌憎。便算是苏颖再如何的伏低做小,忍气吞声,也是讨好不了这个大小姐,不能顺她之意。她让人将虫子放在自己床上,人前人后冷嘲热讽,甚至故意将她推入水中。彼时众目睽睽之下,明明苏家的下人都瞧见了,却没一个人肯替自己说话,指证这个苏家嫡女。 依照苏颖的性子,她都快要气疯了,却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然而那些屈辱,积累在了苏颖的心头,疯狂的恨意杀意,却好似野草一样疯狂滋生蔓延,布满了她的心口。 那个美貌而刁蛮的苏锦雀,就好似一把刀子,磨得苏颖心口滴血。 而这样子的痛楚,一点点的润入苏颖骨髓,令苏颖可谓极为疼痛。
207 恼恨復仇 那个美貌而刁蛮的苏锦雀,就好似一把刀子,磨得苏颖心口滴血。 而这样子的痛楚,一点点的润入苏颖骨髓,令苏颖可谓极为疼痛。 好在后来,苏锦雀自己作死,喜欢上百里策。而百里策不过是将她拿来玩一玩儿,根本不是真心想要苏锦雀的。苏锦雀却瞎了眼珠子,将百里策这样子的花花公子当做宝,为了百里策寻死觅活。所以她干脆送了苏锦雀去死,打小她便学会要做什么恶毒的事情,便要挑一个替罪羔羊。别人只当苏锦雀当真为了百里策自尽,却不知晓是苏家那个安分温柔的养女动的手脚。 然后苏颖就欢喜了,她看着平素高傲的苏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心里面解气。可苏夫人这个贱妇,自己女儿死了,却瞧自己不顺,还处处说苏锦雀是自己剋死的。这个老女人,不就是嫉妒自己的年轻貌美。 还有就是苏樱,她原本是个没长开的木头,不似苏锦雀那样招人狠。 可是苏锦雀死了后,苏樱却一日日的碍眼起来。 苏颖就是不甘心,苏樱这木头一样的性儿,凭什么打小就含着金钥匙出身,日子过得舒舒坦坦的。 苏樱是侯府的嫡女,依着父亲便是身份尊贵,而她亲娘出身洛家,有使不完的银子。 打小苏颖就善嫉,便算见别人衣衫比自己的好看漂亮些,她都恨不得拿起剪子将人家花衣裳搅碎。 苏樱那样子一个木头性子,庸俗姿色,吃的穿的戴的样样绝好,样样压过自己一头。 她记得那一日苏樱过生辰,自己和府中庶女都戴着青玉钗,可苏樱却戴着一对白玉如意兰花钗。那玉色好似牛乳,镶的珠子有龙眼那么大。那时候她心里面就含忿,那么大一颗珠子,也不怕压坏苏樱脑袋。 苏颖平时姿容柔顺,可是眼见苏樱吃穿用戴,她心里暗暗的比较,都快要嫉妒得发疯了。 要是那些好东西给了自己,衬上她绝美的容貌,必定是极好看。 然而苏夫人只跟她说,说那些精巧首饰,要是阿樱戴厌了,让给苏颖戴戴也无妨。 什么让,不就是让苏颖捡苏樱不要的破玩意儿。 她还记得苏夫人柔柔说过,可惜苏樱身子小了些,不然一件衣衫,姐妹可以混着穿。 还是女人最懂噁心女人,苏颖也是被苏夫人噁心坏了。侯府一派锦绣富贵,描金镶玉,金碧辉煌。可是就算是这样子,苏颖这个侯府养女,却仍然像个寄人篱下的穷丫头,等着苏樱的残羹剩饭。 苏樱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个极煳涂的性子,人又蠢,脸又丑。自己往苏樱身边一站,男人的眼珠子就绝对不会多看苏樱一眼。她不过命好,才能穿金戴玉,压了自己风头。 她厌恶苏樱,有着厉害有本事的亲娘护着苏樱,还有一个极好的大哥,对苏樱宠爱有加。 而自己呢,苏夫人不喜她也不必说了,苏暖对她虽然温和客气,可好似总隔了一层。她再怎么听话乖顺,可毕竟血缘上隔了一层,苏暖的关心也是有限。 晚上躺在了床上,她嫉妒得狠狠咬被子,要是苏樱的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那都好了。 尊贵的侯府嫡女身份,疼爱有加的父母,还有温厚关心妹妹的好哥哥。 她恨得身子一抽一抽的,就算这些自己统统都没有,苏樱也不该有。 她恨不得将属于苏樱的一切,都统统撕碎了。 抓坏苏樱那张无辜的脸,生生扯了她舌头,撕破她的脸皮。 最好是死了,免得留着碍眼。 然而不可以的,她若要好好留在苏家,便不可对苏樱下手。 因为那时候苏锦雀才死没多久,苏家要是接二连三,嫡女出事。而这一切,又是发生在自己这个养女上门之后。 便算是傻子,只怕也是瞧出了几分不对劲儿。 如今侯府高床软枕的日子,是苏颖费尽心思才得到的,她才不想要死去。 怎么样,也要等上几年,然后待挑到合适的机会,有了别的替罪羔羊,方才决意动手。 如今一切,既然是得之不易,她一举一动,自然更是需要小心翼翼了。 她努力隐忍,拼命忍耐,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苏樱的福气。这些京城贵女,打小那些个好东西,都是轻而易举的拢入在手中。不像自己,明明聪慧又美丽,可是所有一切,都是需要她一点一滴的算计,好不容易,才能拢入自己的手中。 她身边婢女轻柔的靠近,言语柔柔:「天气凉,小姐不要在外边站得久了。免得,受了些个寒气,小姐身子骨弱,染了风寒,大公子必定会怪奴婢侍候不周。」 苏颖也只轻轻的点点头,她想到了苏暖,内心忽而喝了蜜糖一样甜。 如今苏暖,围绕在自己身边,关怀备至。只恐怕苏暖自己都是不记得了,当初自己初入苏家,他对自己的冷漠和淡淡轻蔑。 她垂下头,瞧着自己罗裙下一双纤纤细足。 她穿的这双绣花鞋,是府里绣娘做的,做工精巧,还缝了珍珠碎玉。这叫珍珠履,是苏颖自个儿设计的,京城里的女眷也很追捧喜欢。那府里做活的绣娘是老手,一月要十两银子,可最多做两双鞋。这还不算,做这双鞋子的材料。 而小时候,家里贫苦,她一双娇嫩小脚,套的却是稻草编织的鞋子。 她小时候越苦,如今便越不会委屈了自己了。 回到了房间,苏颖轻轻一挥手,遣散了下人。 她盯着镜子里面自己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觉冉冉一笑。 今日提了提苏樱当年受辱之事,倒叫苏颖禁不住回想起当年种种。 那时候,自己嫉妒苏樱,奈何不了这个蠢物,而且运气不好,喝口凉水也塞牙。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叫黑牡丹的名伶,居然是一眼就认出来自己了。 那戏子,当年也流浪于北漠,如今居然也来到了京城,并且言语要挟,十分可恨。 苏颖虽然惊惶,却不觉打起了精神,应付黑牡丹。 就算是现在,苏颖也是忍不住得意自己那时候的一石二鸟。 不,是一石三鸟。打这以后,苏暖也是渐渐对自己不同了。 她手指头轻轻的拂过了自个儿那个梳妆盒子。 这盒子里首饰,件件精巧。以洛家巨富,苏颖平素享受,自也是最好的。 便是这檀木雕刻的盒子,那也可谓是价值不菲。 然而这盒子里面最让苏颖喜爱的,却不是那几样首饰。 她蓦然唇角却也是浮起了浅浅的冷笑,手指头轻轻一按,这檀木盒子咯咯的响动,竟吐出了个暗盒子。 里面一枚荷包,却也是制作极为精巧,却也是有几分旧了。 这就是当年苏樱硬生生被黑牡丹摘下来的荷包,她拿捏在手里面,这样子留了下来,就好似一件战利品。每次苏颖手指抚过了这枚荷包时候,心里面就是浮起了说不出的愉悦。那些个恶毒又狠辣的算计,是苏颖一生之中得意的算计,这就仿佛是一件艺术品,费了心思,最后完成得极为完美。唯一美中不足则是,这些得意之事,竟不能与人言语,更不能与人炫耀。 唯独没有人时候,她轻轻抚过了这样子的战利品,才可慢慢回味这其中绝妙。 苏樱?她只配做自己的踏脚石。如今她是朵娇艷的鲜花,可是那娇艷的鲜花,却总需要几片绿叶相配。 而此时此刻,苏樱眼眶之中饱含的泪水,啪的滴落,落在了衣衫之上。 她失魂落魄,脸颊也是不自禁的一阵子苍白,极为难受的样儿。 苏樱口中却忍不住呢喃:「她为何这样子待我,为什么?」 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苏颖那日对自己的好,所以苏樱死心塌地的相信于她,极为跟她亲好。 苏颖这个好姐姐,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苏樱可都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如今,这所有的信任,便是如此碎去。 从前那自以为是的安稳,也是荡然无存。 苏樱一颗心,顿时也是忍不住心疼如绞,煞是难受。 「因为你样貌没她好,人没她聪明,却比她出身高,日子幸福。她当然不甘心,要对付你。阿樱,这种事情在京城之中实在是再常见不过了。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马车之中,元月砂嗤笑了一声,口气之中充满了讽刺。 纵然苏樱如今一副天塌下来了,悲痛欲绝的模样,可是元月砂就是没法子能有什么真心实意的同情。 「因为你蠢,你弱,弱肉强食,被她欺辱也是顺理成章。」 「你出身比她好,有亲爹可依,亲娘帮衬,亲哥哥疼爱。可是如今,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享用挥霍你外祖父家的财富资源。而你不过是她陪衬,如今还成为京城笑柄。堂堂嫡女,却甘心被个苏家养女压了下去,一辈子要被她欺骗羞辱。阿樱,我都替你觉得没脸。」 「你将自己一切拱手相让,以为她会感激同情你?其实你在她的心里面,就是个傻子。她根本就瞧不上你的。」 「我为什么会查到黑牡丹?是因为你这么个苏家亲生女儿居然跟她那样子的养女如今交好,怎么样,都透出古怪。人就是这样子,生来未必学会善良和仁爱,可天生却会嫉妒别人。越是亲近的,却也是越爱嫉妒。好似阿樱,你对我处处针对,是因为我出身并不高贵。比起京城其他出色的女子,只有我让你意难平。既然是如此,一个养女而已,处处风头压过你了,怎么阿樱却也是甘之如饴?阿樱,你若有脑子,何须今日才知晓。」 那句句尖酸言语,惹得苏樱心中极恼。 可她对元月砂的恼怒,却也是远远比不上对苏颖的。 被背叛的痛苦,以及被玩弄摆布的愤怒,便这样子涌上了苏樱心头,更不觉令苏樱极为恼怒。 「贱人,她这个贱人!」 她娇美面容,却不觉生出了一缕裂痕,竟似生生有些个扭曲了。 「她不过是只山鸡,是个贱货,她,她凭什么如今富贵,靠着作践我吗?」 「我不会让她好过的,她休想舒坦,我才是苏家嫡女,正正经经的高贵身份。她,她不过是边塞婊子生的女儿。」 苏樱那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浓郁的怒火,只恨不得将苏颖这样子生生撕了去。 「对付她?阿樱准备怎么对付她,扯出她利用黑牡丹毁了你名声的丑事?你敢闹得满京城都知晓?」 元月砂嗤笑。 苏樱闻言,却也是顿时不觉打了个寒颤。 不错,这桩事情,决计不能让别人知晓。她甚至颇为忌惮的看着元月砂,眼中不觉流转了几许惶恐。 元月砂恨透了苏颖,说不定就会牺牲自己的名声,去对付苏颖。 元月砂却好似一下子瞧透了苏樱的心思,不觉含笑,缓缓言语:「阿樱放心,我不会如你这样子蠢。一个满身恶臭戏子,就算当众将苏颖的底给抖出来,抖了个底朝天。你以为苏家阿颖会有半分害怕?她只会轻描淡写,推脱得干干净净。」 「说到智谋,说到心计,你根本抵不过苏颖。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会变得聪明的。你要斗倒苏颖,切记不要跟苏颖提及半句。你要做的,就是告诉你娘。她可是你亲娘,就算你哥哥不向着你了,然而娘亲也会向着你。」 「你娘如今还是侯府正妻,堂堂正正的苏夫人。更要紧的是,她还是洛家嫡女。如今苏颖虽然在洛家得宠,可你娘也还有个好娘。你的外祖母,也就是洛老夫人,仍然是在洛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母亲总会怜惜女儿的。苏颖压住你们这些嫡孙女的风头,也许洛老夫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若是害人性命,坏人名节,如此算计,洛家也未必能容。」 「那么到时候,便能随你心愿,瞧着苏颖落魄。」 元月砂眸中一缕精光一闪而没:「不过阿樱记着,千千万万,不可自己质问苏颖。你绝不会是这个女人对手,绝对不是。」
208 杀人灭口 直回到了家中,苏樱犹自心神不宁,失魂落魄。 她所知晓种种真相,未免太过于骇人听闻。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消化。 然而偏偏正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却不自禁轻巧的迴荡在苏樱耳边:「阿樱,你回来了?下人也不带一个,你去了那儿?」 那个人说话,是如此的熟悉,也是蕴含了这样子的关切。 从前苏樱每次听到了这样子的柔柔话语,这内心之中会浮起温暖。可是如今,苏樱却竟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苏颖那张绝美的面容。 那张极好看的面容,落在了苏樱眼里,却也是说不出的可怖。 苏樱竟情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了。 苏颖面颊之上,不觉流转了错愕之色,伸手要拢住了苏樱的手以显得关切。 然而这手方才伸出来,便是啪的被苏樱打飞了去。 苏颖原本不过是想要安抚苏樱,毕竟那日元蔷心之事,苏樱也不是傻子,那心里也不觉会有那么个疙瘩在。 她只道自己轻言妙语几句,便能安抚住苏樱。 苏樱人蠢,只需说几句话儿,便能深信不疑,顺了自己的意思。 她拿捏苏樱这么多年,早就摸透了苏樱的性子。 如何安抚这个妹妹,苏颖也颇有些手腕。 纵然元蔷心这么个傻子,临死之前,胡说八道了几句,却决计动不得自个儿在苏樱心中地位。 可没想到如今,苏樱如此反应,反而不觉让苏颖一颗心冷了冷。 苏颖眼珠子渐渐的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寒意,却也是忽而伸手,拢住了苏樱的手臂。 苏樱本来要走,也是走不得了。 苏颖那双手,力气竟似有些大了,不是之前那般举止轻柔。 苏樱恼怒:「你弄疼我了。」 苏颖平素温柔的语调,此刻却也是变得有些陌生了:「平时妹妹不会如此待我的。怎么今日,好好的却也是生份了?咱们姐姐妹妹,原本不是极为亲热,可是有些外人闹的?」 苏樱脸蛋冷起来,却也是极恼怒:「我如今不乐意说话儿。」 苏颖却不依不饶:「如今妹妹好似厌了我,我不依了,非得今日将话说透了。这姐妹两个纵然是有些隔阂,可也是不必计较在心里面,你说是不是?」 苏樱原本是要避开她的,不和苏颖说话,直接去寻母亲。 到了母亲房里,却也是将那些话儿尽数说和母亲知晓。 苏夫人才是侯府主母,定然能处置苏樱这个浪蹄子。 然而苏颖纠纠缠缠的,不依不饶的,却闹得苏樱骨子里的火气透出来了。 「事到如今,你还惺惺作态,苏颖,你这个贱人,当年那个戏子,可不就是你故意安排的。你还在我跟前做好人!」 苏樱一双眸子如喷了火,极恼恨的死死盯住了苏颖。 这个贱人,事到如今,还装模作样。 她原本以为,自己扯出这件事情,苏颖会觉得十分羞惭,甚至于自惭形秽。 然而苏颖却容色淡淡的,甚至不觉轻轻的笑了笑,言语盈盈:「妹妹还知晓些个什么?」 她竟然恬不知耻,说得个理直气壮,竟不觉极坦然。 苏樱的肺,可谓当真气炸了,十分恼恨,恼怒言语:「我还知道,你娘不过是个下等妓女。咱们苏家,哪里会有你这样子无耻货色。我要告诉娘,告诉哥哥,给满京城的人说。」 苏颖脸色终于变了变,那一双眸子之中竟不觉透出了森森的寒意:「妹妹从哪儿听来的下流话,怎么可以如此编排你姐姐?」 那言语冷冷,竟不觉透出了森森寒意。 仿若撕碎了温柔面容,露出了苏颖真正的面目。 苏樱刚才是怒,可是如今内心到底浮起了惊惧之意了。 苏颖仍然是言语柔柔的,可是苏樱内心之中,却也是不可遏制的流转了一股子极浓郁的惧意,惹得她心口发寒。 她不觉娇嗔:「你放开我。」 这儿是侯府,是自己家里面,苏颖还敢对自己如何? 然而就在这时候,却有人从后面伸出手,掏出了一块帕子,捂住了苏樱的口鼻。 一股子甜甜的香气涌了过来,闹得苏樱身子软绵绵的,也是没什么力气了。 耳边却也是听着苏颖柔柔的言语:「妹妹可知,今日你一番举止,十分异样,才惹得我的留意。你侯府嫡女,今日怎么身边一个丫鬟都没跟在后边,姐姐瞧着,便觉得奇怪,自然不免想要多问几句?」 说到了这儿,苏颖眉头轻轻一皱:「妹妹去了哪里了,一回来,也是胡言乱语。」 苏颖嗓音凉丝丝的,手指轻轻拂过了裙摆,仿佛拂过了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唇角,却蕴含了一丝凉凉的笑容,微微有些个不屑。 苏樱虽然浑身无力,却感觉一双粗壮手,拖住了自己。 她脑子一阵子的晕眩,迷迷煳煳间,却瞧着苏颖身边的丫鬟阿薇拉扯自己身子。 可是对方那手,却也是极为粗糙,骨节也粗,绝不是一个女子的手。 「阿薇」冲着自个儿邪邪的一笑,带着一股子寒入骨髓的邪恶之气,惹得苏樱竟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她」根本不是阿薇,可又究竟是谁?这个人仿若是苏颖身边一个邪气森森的恶灵,隐匿于苏颖的暗处,为苏颖除掉一切她不喜欢的东西。 顺着小路,打开角门,便到了苏颖住的雪竹园。 清风吹过了竹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妹妹你知道我的,性子恬淡,所以居所幽静,又种满了竹子了。我下人不多,不喜欢有太多服侍的人。甚至粗使做活的婆子,也只能特定时辰,进入我的院子打扫。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子的性情?」 「以前你和哥哥一样,都以为我性子脱俗。其实不是这样子儿,我不喜欢跟人太亲近了。你知道吗?姐姐虽然是京城第一的大美人儿,可是我也很辛苦,为了名声,为了人前完美的形象,姐姐真的好累、好累。我要自己,无时无刻,都是完美的。就算只是一个下人,她也绝对不能看到我不好的地方。唯独四周一个人没有的时候,我似乎才能真正的放松。自己喝一杯茶,睡一会儿觉,我也都舒服了许多。还有,就是跟『他』在一起时候。」 哗啦一声水声,软弱无力的苏樱,脑袋被「阿薇」狠狠的按入了水中。 苏樱被药迷住了,身子软绵绵没力气了。 然而饶是如此,如此关头,苏樱却也还是忍不住抽动身体,努力挣扎。 可惜她以为自己拼尽了力气的挣扎,其实却微弱得不可思议。 苏樱已然被药迷住了,已经没有力气了,纵然是竭力挣扎,却也是浑身提不起劲儿。 只需稍稍一按,苏樱却也是只能沉头在水中。 苏颖却轻柔嘆息了一声:「唉,你若只是知晓,我买通黑牡丹羞辱了你。若是如此,我也不会杀了你。毕竟妹妹蠢得可爱,这养的狗一直老老实实的也是没有趣儿。偶尔驯兽玩一玩儿,可也是有趣多了。可是阿樱,你不该说那样子下流话,说我是婊子养的。你要知道,我发过誓的,谁在我面前提这个,我便要让她不得好死!」 「我最听不得的话儿,你偏偏在我面前说了,为什么,你这样子不知好歹?」 「这么多年,你跟随在我身边,那么些个姐妹情分,是你自己儿作没有了。」 苏樱的脑袋被按入了冷冰冰的水中,唇中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那些水灌入了口鼻之中,刺得肺部热辣辣的,说不出的痛楚。 而苏樱的思绪却也是渐渐有些模煳,她不由得想起了元月砂和自己说的话儿。 说她一句话也不要跟苏颖说,说自己绝不会是苏颖对手,只需要扑到苏夫人跟前,跟苏夫人哭诉就可以了。 她听进去了,可是也没多上心。让着苏颖那么一激,脑子似乎又变得煳涂起来。 她恨透了苏颖,看到事到如今,苏颖还跟自己惺惺作态,将自己当成了最傻的傻子。苏颖如此的可恨,既是如此,为什么自己不能跟苏樱撕破面具,指责她的无耻? 这儿可是侯府,是苏家,是苏樱自己的家。 苏樱怎么都没想到,苏颖居然是这样子的大胆。 自己可是苏家嫡女,她居然要杀了自己。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溺毙时候,哗啦一下,一只手掌抓住了苏樱的头髮,将苏樱生生的扯了起来。 而那只拉着苏樱起来的手,是属于苏颖的。 苏樱大口大口的喘息,水珠却哗哗的顺着苏樱面颊一颗颗的滴落。 她此刻傲气全无,眼睛里面流转了可怜巴巴的神气,眼中透出了企求的光芒。 而这样子的神色,却也是极大的取悦了苏颖! 苏颖凑过去,在苏樱耳边说:「阿樱不必吃惊,我为什么有这么大胆子。其实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做的。你知道很多事情,而你大姐姐苏青鸾是我弄死的,不知道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苏樱瞪圆了眼珠子!天! 苏颖那呢喃低语,宛如恶魔,让着苏樱可谓是从头凉到了脚。 大姐姐,大姐姐居然也是苏颖弄死的。那时候苏颖才多大啊? 未及消化这个极为可怕的消息,她的脑袋又被生生的按入了水中。 这一次,苏颖没有再将她提起来,没多一会儿,苏樱的身子也是没有了动静了。 「阿薇」却好似不放心一般,仍然捂了老大一阵,确定苏樱确确实实的死透了,却也方才是松开了口。 苏颖眉头轻拢,心里未必觉得愉快。 靠着杀人灭口的粗暴方式来遮掩自己的罪行,这终究是有些不好的。 这动静闹得太大,而且也容易露出破绽。 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聪明的人也不会用这等方法遮掩。 当年她岁数小,气不过,忍不下去,居然对苏锦雀下了杀手。 其实当时,苏颖也是有些后悔和害怕的。好在她运气好,居然没什么事情。那时候她装得太好,逆来受顺,从不敢和苏锦雀起冲突。而苏锦雀呢,偏生又不争气,喜欢百里策喜欢得寻死觅活。她天天将要死挂在了嘴边,居然苏夫人也是没有怀疑,以为女儿真是花痴后自尽的。 如今苏颖内心,却也是不自禁的涌起了一股子的烦躁之情,很是有些不悦,内心也是一阵子的不痛快。 小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用了些个笨法子。等她长大了,用的法子越来越巧妙,那双纤纤素手,也是不必再亲手染血。 聪明人动口,笨人动手,她那一双娇嫩手掌,如今用来抚琴烹茶,实在不必沾染了血腥。 可是如今,短短时间,自己居然接二连三,冒险取人性命。 从秋猎之会上的白淑,到如今的苏樱。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元月砂。 本来苏樱乖顺听话,既可以充作自己手中棋子,又能让别人觉得姐妹和睦。她原本准备留着苏樱,用来衬托自己。想不到如今却要动手处之,惹得一身骚。 可是她不能不动手,苏樱找到了苏夫人,那么什么都完了。 自打元月砂这个女子来到了京城,就处处和自个儿不对付。 苏颖想到了这儿,内心之中,竟不自禁的涌起了缕缕恼恨之意。 她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元月砂给自己等着,她不会让元月砂觉得好过的。 「阿薇」却来到了苏颖身边,开了口:「幸亏今日,我可巧在。」 「她」容貌虽然是女子,可一张口,却是极为粗重的男子嗓音。 苏颖抬起头时候,眼中已经浮起了极为依赖之色,仿佛自己是无依无靠的浮萍,若无眼前这个男人,自己便是顿时灰飞烟灭。 她的嗓音也是极为感动:「不错,多亏你在这儿,否则,否则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双含泪的美眸,散发着极为强烈的依赖与需求。 苏颖知晓,眼前这个怪异的男子,是吃这一套的。 自己什么都没有给他,无论是清白的娇躯,还是什么承诺,甚至金银珠宝,世间权势,她一点儿都没有给,什么都没付出。 可是眼前这个怪胎,却喜欢自己对他的依赖,觉得他是苏颖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样子就足够了,足以让眼前的男子,死心塌地的对苏颖好,为苏颖干那些暗处的污秽之事。 苏颖人前的华美和姣好,都需要眼前这个男子无端的付出,可他却藏于阴影,不能见人。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儿时候,冯道士养的那些个小孩子里面,有一个大她几岁的小男孩,总是痴迷的看着自己。 彼时苏颖不过才几岁,却有着细瓷般的肌肤,好看得宛如瓷娃娃。 他总是护着苏颖,护着这个瓷娃娃。而苏颖呢,也会偷些吃的喝的给他。 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他仍然好似影子一样,跟随在苏颖这个绝色美人儿身边。 他才是苏颖最忠心的猎犬。 这么多年下来,他可谓为苏颖做了无数的事情了。 他宛如勐兽一样,虎视眈眈,盯着那些伤害苏颖的人,然后用他自己的本事,将对方撕得粉碎。 如今苏颖依赖的眼神令他迷醉,他一双眼眸,更闪动了极为浓郁的痴迷。 苏颖嘆了口气,伸出了那片温软的手掌,轻轻的抚上了对方的脸颊。 那片手掌,再无小时候的粗糙,这么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苏颖手掌柔若无骨,宛如羊脂。 「魍魉,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总是在我身边的。」 她身边这个神秘的影子,就叫做魍魉,也就是淡淡的影子意思。 是了,这个变态,好似猎犬一样在自己身边打转,窥探着自个儿一举一动。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子。当初她抛下了魍魉,来京城过自己富贵日子。她也没想到这个痴迷于自己的男子,居然还会找到自己。 那时候,她也吓了一条。魍魉找上她,她甚至不自禁有些害怕和厌憎。 久别重逢,苏颖觉得魍魉好像狗一样,动着鼻子嗅自己身上的味儿。 什么痴情,什么在意,她心里根本没觉得有半分的在意。 这个男人简直没半点自知之明,他难道没发现自个儿是多么的丑陋可笑,一身粗鄙。苏颖见过他没易容的样子,都已然成年,个头却矮,只够着自己肩膀。瞧这身高,最多比小孩子高一个头。他容貌平平,衣衫寒酸,眼里流转忠心的狗一样浓郁的依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可都是让苏颖觉得噁心透顶了。 她原本想弄死这个故人,对方十分信赖她,看来也不难。 不过后来,她也改了主意,因为魍魉在跟她分开这几年,拜了个师父,学了一门奇特手法。 他善易容,会打扮,装扮起来,似模似样,可男可女。 苏颖也听说过这么些个江湖把戏,可寻常易容术,不过是靠抹些粉,贴了鬍子,做了头髮,样子和平时有些差别。好似魍魉一样能完全化妆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可谓是神乎其技,十分难得一见。 而这样子的手段,用来与人相争,简直有着意想不到的妙处。 更何况,魍魉对她迷恋之极,言听计从,十分顺她的意。 这么一枚好用的棋子,苏颖竟亦有些不忍心毁了去。 知晓她过去旧事的人,苏颖都是毫不留情,狠狠毁了去。纵然有的好似苏叶萱一样,于她而言有大恩大德,可苏颖却无半点犹豫。这是苏颖逆鳞,触之必死。 她唯一留下来的,便只有魍魉。 长留王府之中,婉婉送上了四果汤,一碟芙蓉糕,送到了几前。 那几上放置一具古琴,一旁立着一壶香炉,香菸缭绕,透人心脾,令人不自禁为之沉醉。 百里聂苍白的手指抚上了琴弦,时而拨弄几个音,时而又怔怔发呆,断断续续的琴声便从百里聂那指尖轻盈的泄出。 竟是极为悦耳动人。 百里一族,似乎个个都极擅长音律,爱好音乐。 百里聂慢慢的一按琴弦,又净了手,才极优雅了坐下来。 一旁的姜陵已经干掉了两块芙蓉糕,眼看着面前只有两碗四果汤,不觉动了怜惜之情。 婉婉在他们家,也可谓是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老聂真是物尽其用,当牲口使唤。 「来,婉婉,喝甜汤。」 他勺了一勺,向着婉婉餵过去。 婉婉瞬间眼睛一亮,容光焕发,略一犹豫,张开口,等着姜陵餵她喝。 耳边却听着百里聂慢悠悠的说道:「不准。」 惹得姜陵一挑眉头:「老聂,不是吧。」 百里聂淡淡的唇瓣,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我的陵公子,莫非你没留意到,婉婉从来不沾甜食,不喝甜汤?餵胖了她,我不好退货,怎么跟小风交代?」 婉婉脸色迅速黯淡,颇为幽怨的嘆了口气,无奈兮兮:「算了——」 而百里聂却只微微一笑,举起了勺子,优雅的勺起些许的四果汤,送入了唇中。 一举一动,无不优雅。 婉婉则嘀嘀咕咕跟姜陵抱怨:「谁让我跟师父学的是易容。当年师父挑徒弟,就是挑身子矮小,体态瘦弱的。这个头矮呢,脚下垫一垫,练习走高跷,还不太容易看出来。个头高了些,想要变矮就不容易了。要是吃得太胖了,就不好假扮瘦了的。身上肉还可以缠一缠,脸上肉可没法子。」 她伸出了手指头,轻轻的晃了晃:「自打拜了师父,这么多年,我一块甜糕都没吃过的,好可怜的。」 「听说你师兄,害死你师父,又追杀于你。惹得你去了风大人那里避祸,又送到了咱们府上做杂役。婉婉,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却不知道。」 婉婉嘆了口气,一双眸子流转了回忆之色:「那时候我年纪小,很多事情也不是很明白的。师父收了两个徒儿,自打我进门,我和师兄都不知晓彼此生什么模样。我们每天,都会易容,学着遮掩自己的脸。要是不易容,就好似没穿衣服。就好像现在,心情好些时候,心情不好时候,这脸蛋儿样儿都是不同的。咱们门人,最忌讳便是两件事,一是贪口腹之慾长胖,二是让别人看到你脸蛋真正什么模样。」 「有一次我回到家中,看见师父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吓了我大跳。师父还留了一口气,告诉我师兄魍魉带了个很美丽的少女回来。那少女样子极美,衣衫也是很华贵,看着倒像官家小姐。可她趁着与师父单独相处时候,却扯坏了自己的衣衫,大叫师父对她无礼。师兄十分生气,竟然一刀刺穿了师父心口。我回来时候,师兄和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也是不知晓去了哪里了。他不知晓师父那老傢伙素来狡诈,也很会装死,吊着一口气等到我回来。」 「师父临死之前,拍开了暗阁,取出了本门秘籍,告诉我师兄也没将本事学全。让我拿着这本祖传秘籍,好好练功,为他报仇。唉,你说他这个死老头子,当人家师父,惺惺作态,还留了一手。要不是快死了指望我替他报仇,这私藏秘籍哪里传给我?」 「可怜我成为本门掌门,却无依无靠。师兄杀了人就算了,居然还让人焚去师父尸首,并且追杀我这个苦命的女孩子。迫不得已,也不得不归顺风大人。他便不肯相信,我这个师妹,原本也没打算报仇。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一向瞧得开。」 姜陵好心提醒:「也许人家是想要你手中秘籍。」 婉婉义愤填膺:「他太无耻了,对师父做出这样子猪狗不如的事情,居然还要贪图本门秘籍。他区区叛徒,怎么能有这样子非分之想。就是因为他,我也不得不从良,自打跟了风大人,日子过得不知晓多辛苦。」 百里聂温柔的说道:「那你自打到了本王府中,也算是逃离苦海,重获新生。你瞧我和阿陵,是多么的疼惜于你。再说你整日念叨,让我和小风宰了你师兄,不但心态兇残,有伤和气,也碍着你从良。」 姜陵也是笑眯眯:「是啊,瞧你来到我们家,勤劳能干,吃的用的都是靠着踏踏实实的劳动赚来。总比靠着易容手段,坑蒙拐骗,做些律法不容的事情要好些。」 疼惜?婉婉不觉细细的眯起了眼珠子,这种无耻言语也唯独百里聂能厚着脸皮说出来。 她在长留王府,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被百里聂无时无刻压榨欺辱。 坑蒙拐骗?说得好似自己在长留王府干活,就不用坑蒙拐骗一样。 百里聂放自己出去干活儿,又几时少了坑蒙拐骗?只不过一分好处都没有,她帮百里聂做些个坑人事情,全部都是免费。 也就百里聂脸皮厚,非但不会感到羞耻,逮住了机会,还禁不住自夸两句。好似她这样子的掌门人,在长留王府打杂做事,有时自个儿也是觉得变作了烧火丫头。 婉婉心尖一阵子的发酸,也是自己命苦。 「不过师父临死之前,一直愤愤不平,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言之凿凿,只说自己绝没有碰那个姑娘。他就是不明白,那个华衣美女,为什么要陷害于他。殿下,我也不明白,你这样子的聪明,不知道能不能猜测到?」 婉婉禁不住道出胸中疑惑,说实在的,要是她那个师父做出别的什么无耻事情,婉婉是相信的。可是说他对女子用强,似乎也总有些令人心生疑窦,不可置信。 百里聂微笑:「答案不是很简单?倘若有一对儿古董花瓶存于世上,店铺里的商人就会砸碎一只。那么剩下的那个花瓶,价值便是从前的十倍百倍。只因为这只花瓶,已经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你们这一门的易容术虽然稀奇,可倘若能够独占,岂不是更加有价值。」 百里聂笑容也是蕴含了缕缕算计,要是宰了婉婉师兄,自己府上的下人也能增增值不是? 而此时此刻,苏颖那片温软的手掌,却也是正轻轻的抚着魍魉的脸颊。 好似魍魉这样子的易容高手,有一千张一万张的面容。可那又怎么样? 这天底下唯独自己,知晓这面具之后真面容。 所以,当初她才让魍魉杀死自己的师父,她苏颖要的东西,却也是绝对不喜欢跟人分享。 魍魉也似略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退后了一步,嗓音更不觉有些沙哑:「我身上脏,只怕弄脏了小姐。」 苏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掌,和声说道:「可是你在我心里,却是最为珍贵的。」 魍魉值得她用心笼络,加意温柔。 他不仅精于易容,暗器功夫也是极佳。特别是一手牛毛细针,认穴很准,百发百中。 这个男人,为苏颖做了许多事情。他为自己杀的第一个人,便是苏锦雀。苏锦雀不是自尽,是魍魉将一枚细针打入了苏锦雀嵴椎骨之中。这样子一来,苏锦雀纵然是被害死了,可是那身上到底是没有什么伤痕的。 不过到底是第一次,无论是苏颖还是魍魉,做得其实并不怎么干净。他们运气不错,瞒过了苏夫人。可是却没想到,宣王府的赫连清居然疑上了苏颖。 在最初的试探之后,她和赫连清打成了某种协议,相互利用,一起往上爬。 就好似当年,静贵妃圣眷正浓,又诞下了孩儿。那十九皇子百里锦,还未足月,却也是得到了颇多封赏。别人都说,以后这孩子长大,说不定会有封地名号,甚至于争夺储君之位。 一时之间,静贵妃风头无二。 而风头正盛的静贵妃,就好似一柄锋锐的利刃,刺入了周皇后的心头。 之前静贵妃已经生了一个公主,还是个得宠的公主。可贞敏公主虽然得宠,到底是女儿家,也不足为患。可静贵妃生下皇儿,这一切自然也是不一样了。 周皇后无后,她感受到了威胁。赫连清想要成为宣王府正妻,自然需要有人提携。可她若非为周皇后立一份大功劳,周皇后又凭什么会帮衬于她呢? 她想到了苏颖,她知道苏颖背后有一个神秘的杀手。 赫连清用一些东西喝苏颖做了交换,然后苏颖便让魍魉入宫,不动声色除掉了十九皇子。 从此静贵妃大受打击,也没之前那般受宠。 魍魉是苏颖秘密的王牌,苏颖一直很小心的用着,而且也不会滥用。 可这个最厉害的杀手锏,在遇到元月砂之后,却似乎没那么有用了。 那个南府郡来的乡下丫头,同时成为了苏颖和赫连清的眼中钉,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合作了。 元月砂原本有婚约在身,她来到了京城之后,就成为了范蕊娘的眼中钉,更因此和周氏结仇。 苏颖原本准备让魍魉弄死元月砂,可元月砂身边丫鬟似乎是个高手。 于是,魍魉听从了苏颖的吩咐,射死了范蕊娘,然后再栽赃给元月砂。 可元月砂实在狡诈,她居然将一切推给了唐文藻,并且顺利脱身。借着这次陷害,元月砂顺利摆脱了那可笑婚约,其后更是扶摇而上,成为了娇贵的昭华县主了。 苏颖恼恨之中,却也隐隐有了些个挫败之感。 原本自己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可是遇到了元月砂后就处处不顺。她甚至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元月砂的命有些克自己? 想到了这儿,苏颖甚至忍不住轻轻的嘆了一口气了。 可是她不会就此罢休,如今更有一个机会,摆在了苏颖的跟前。倘若她抓住了,以后扶摇而上,必定能举足轻重。绝不会好似如今这样,束手束脚。 所以苏颖一定要捉住这个机会,绝不会让给别人。
209 争夺郡主 想到了这儿,苏颖甚至忍不住轻轻的嘆了一口气了。 可是她不会就此罢休,如今更有一个机会,摆在了苏颖的跟前。倘若她抓住了,以后扶摇而上,必定能举足轻重。绝不会好似如今这样,束手束脚。 所以苏颖一定要捉住这个机会,绝不会让给别人。 「说来说去,我只是苏家养女,就算如今很是风光,可是也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苏夫人年老色衰,在府中被我压得风头全无,连亲生儿子也是不向着她。可她到底是洛家嫡女,侯府正妻,我终究不能让阿樱去了她跟前胡说八道。哎,平日里我是很风光,苏夫人全不能跟我相比较。可惜到底受制于人,束手束脚。」 苏颖好似跟魍魉说话儿,又好似自言自语的。 她就是不甘心,自己如此姿容,冰雪聪明,凭什么要被那一个个蠢物生生压住。 说到底,就是自己手中筹谋不够多。否则区区苏夫人,又何必畏惧? 最好是跟萧英一样,身份微妙,举足轻重。陛下心里清楚他虐待公主,可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换而言之,要是自己拥有足够的价值,便也不惧别人揭破她极为不堪的过去。 如今这样子的好机会,就已然出现在苏颖面前了。 「东海王妃,膝下虽然有个过继儿子,还有一个干女儿李惠雪,不过她却向陛下提议,要挑一个龙胤贵女养在身边,再认一个女儿。这不但是王妃的意思,更是东海睿王的意思,睿王上书恳求,只盼能促成此事。龙胤的朝臣也是议论,个个都觉得应当藉此机会,与东海修好。」 「这么多年来,朝廷与东海一直都是勾心斗角。东海偏安一隅,没有吞下龙胤江山的本事。而陛下优柔,也不想挑起战端,更不敢下决定灭了东海。既然如此,何不求个面上的亲亲热热。所以,龙轻梅才要大张旗鼓,再收一个京城贵女做养女。」 「只要被龙轻梅选中,那么这个姑娘,朝廷也会厚待,赏赐郡主身份。此女既然象徵朝廷和东海修好,自然也拥有了举足轻重的身份和地位。魍魉,你知道吗?这个郡主,也只能是我的。」 「如果我成为东海郡主,以后就算别人说我是出身下贱,可那又有什么了不起?朝廷丢不起这个脸,我这个郡主清誉也不能被冒犯。谁要是加以指责,那便是居心不良,就是有心挑拨朝廷和东海的关系,就应该处以极刑。所有证言证词,只能是捏造的不实之词。到那个时候,我还怕什么?」 苏颖那张绝美容貌之上,一双眸子焕发着那灼灼野心的光彩,是那样子的明亮骇人。 魍魉痴迷的看着眼前这张脸,他知道自己身材矮小,姿容平庸,就算会易容会暗器,也是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玩意儿。他喜欢苏颖侃侃而谈的样子,显得那样子有自信,又是风姿绰约。从小到大,他都喜欢隐匿于暗处,可苏颖却不一样。打小,苏颖就是个讨人喜欢,十分耀眼的存在。他喜欢苏颖,不仅仅是男女之情,还有一种寄託,一种希望。 他这辈子只能是别人的影子了,可是苏颖却应当灼灼生辉,立足于阳光之下,焕发属于她的光彩。 这个美丽的女郎,是他今生的主人,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 他决计不允,这世上有任何人,会损及苏颖的一丝一毫。 而此时此刻,沁凉的清风拂过了元月砂的脸颊。 这个季节,猎场之上的草儿都已经变为了金黄之色。 元月砂手执弓,搭上弦,咚的一剑射了出去,却也是正中靶心。 那乌黑的髮丝,轻盈的拂过了元月砂精緻的脸颊,她嫣红的唇瓣,却也是忽而绽放了染染的笑容。 她侧头,看着身边的男子:「王爷是说,如今东海王妃,有意挑一个贵族养女?」 而站在元月砂一旁的男子,他身材高大而挺拔,眸光灼灼,闪动了金属般的光辉。而他全身上下,更散发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霸气。这样子的冷峻风采,似乎整个京城,也只有豫王百里炎能够拥有。 如今百里炎的一双眸子,就不觉盯着元月砂的侧容。 方才的运动,让元月砂脸颊浮起了一股子运动过后的嫣红,而元月砂的唇瓣却也是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百里炎看着元月砂脸颊之上的娇红,一双眸子却也是有些深邃。 然而那眸子之中的那缕异样,百里炎却也是不觉掩饰得极好极深。 「这个消息,父皇虽未正式宣之于口,然而京城各家,早有风声。月砂,可不要说你并不知晓。」 元月砂不动声色:「月砂始终是个南府郡来的县主,得蒙王爷赏识和恩宠,才有如今地位。这些京城贵眷,其实心里面也是瞧不上我,月砂消息不灵通,又有什么奇怪。」 百里炎沙哑的嗓音流转了蛊惑人心的韵味:「爬得高些,当你爬到了她们需要仰望的位置,那么因为嫉妒而产生的针对和仇恨就会不存在了。那些人,也只会千方百计的讨好你,奉承你。」 元月砂妙目流转,若有所思。其实她对所谓的权力富贵,并无兴致。她只是想要知晓,百里炎如今这样子说,究竟是有什么意思? 「本王所赐,实在太薄,区区县主而已,难怪别人对你不够尊重。可是要是你不是县主,而是昭华郡主,还是东海养女。那么她们不但面子上对你客客气气,心里面也是会对你跪下来。不过要往上爬,本王的恩赐自然是不够的,要自己努力一二。」 元月砂不动声色,掩住了眸子里面光芒:「原来豫王殿下是要月砂去争这个东海郡主的位置。请恕月砂好奇,月砂这样子做,对王爷又能有什么裨益呢?」 百里炎却轻轻的将自己手中铁胎巨弓扔去侍卫,并未直接回答:「若你不能成为龙轻梅的养女,如今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本王自是可以答应你,当你成为龙轻梅养女,必定将我打算告知于你。」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秀气的眉毛,平心而论,东海郡主的位置,是散发出诱惑力。然而于元月砂而言,节外生枝,她也没什么兴致。可她如今依附于百里炎,百里炎却很想自己去争。 一想到这儿,元月砂幽幽眸子却也是不觉有些深邃。 而百里炎却不觉颇有兴致的盯着眼前少女。倘若换做别的女子,听到了有这样子的机会,又有自个儿的支持,早就会砰然心动。然而眼前少女,却犹自沉若水。元月砂这沉沉静静的样子,一时之间,竟连百里炎也瞧不出她心中所想。 不过正因为这样儿,元月砂才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女人之中,好似元月砂这样子聪慧通透,沉得住气的,确实也是不多了。若非这样子,百里炎也不会对元月砂花费那么多心思。 他耳边却听着元月砂轻笑戏嚯的声音:「王爷可当真瞧得上月砂,寄以厚望。既然王爷那么想自己人成为东海王妃养女,却偏生挑中月砂,瞧来王爷,可谓极为信任月砂的本事。」 「本王自然也是信得过月砂,就好像元家要依附本王。我既不能欣然受之,让元家觉得投靠本王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可也不能将元家拒之门外。元家一向依附章淳太子,从前本王势单力薄,他们也瞧不上。本王若是心无芥蒂接受他们,元家之人最初会十分欢喜,可随后却不会珍惜本王的接纳。既然如此,就必须要敲打元家一番。可是这一番敲打,却也是轻不得,重不得。想不到月砂借着本王,倒是将元家拿捏得妥妥噹噹。」 百里炎眸光灼灼,盯住了元月砂。 元蔷心据说因为元老夫人没了,伤心过度,送入庙中收养。不过京城之中,一些个明眼不觉都在传说,是因为元蔷心污衊元月砂,元家却怕得罪这位昭华县主。元月砂还知道的多一些,那就是元蔷心被送出了元家时候,被灌入了一碗药。那碗药下去了,人没有死,却是浑浑噩噩,成为了痴傻的人。 不过元蔷心这些也是咎由自取,就好似自己的丫鬟画心,当初就是二房的人买通。 画心被拆穿了后,却自个儿挖了一只眼睛,就这样子疯了去。画心不过是个丫鬟,想来元蔷心没有放在心上。为了堵住画心的口,便是将人生生逼疯,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元蔷心没想到,有一天她自己也是会被用药灌疯。 从头至尾,元月砂都没打算放过元蔷心。不错,她是答应陈氏,可以既往不咎。她没骗陈氏,如果以后元蔷心都安安分分的,不闹什么么蛾子。那么元月砂就会履行诺言,不会对元蔷心动手。可是元月砂知道,元蔷心根本不可能做到。 元月砂心念转动,却对着百里炎轻轻一福:「其实是豫王厚爱,让我在元家扬眉吐气。」 她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笑时候却好似娇艷的花蕊,说不出的动人,道不尽的明艷。 不知怎么的,百里炎觉得她比初见时候更加美丽了。 从前元月砂尽力压抑自己的锋芒,可她原本就是个出色的女子,如今芳华吐露,饶是百里炎天生一副铁石心肠,如今一颗心却禁不住微微一动。 不过就算元月砂很特别,他一生挚爱仍然是皇图霸业。 元月砂既然想做他百里炎的手下,那么若需要将元月砂当做棋子时候,百里炎却也是绝不会手软。 正在此刻,绿薄盈盈而来。 她身后的婢女捧着香茶、点心、热巾,用来让百里炎喝茶解乏,抹脸去汗。 绿薄瞧着百里炎怔怔的看着元月砂,也是不知晓在想什么,可是眼神却也是十分关注。一股子郁郁不平的怒火,却也是在绿薄心中浮起来。 豫王殿下从来没有用这样子的专注目光,看过别的女人。 元月砂又有什么好,纵然有几分聪明,却也是心计太深。绿薄宁可百里炎找个单单纯纯的,说不定,她还能咽下这口气。 要是元月砂成为了郡主,只怕更加趾高气昂,十分得意。 她虽然一心一意的为了百里炎着想,对百里炎忠心耿耿,可这个任务,靳绿薄并不想元月砂能够成功。 元月砂一日日的受宠,分量也渐渐重要起来了,再也不是开始那个乡下丫头。 元月砂取了一片热帕子,她刚刚出了汗,如今却用热帕子擦擦脸蛋,又抹过颈项和双手。 百里炎却不着急,他看着元月砂用帕子擦了脸,那张俏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元月砂总是给予他许多惊喜的,初次见面,这个小姑娘就展露了她的聪慧。 想不到她居然还精通骑射。 元月砂把玩弓箭,手法娴熟,就算和真正武将有些察觉,也因为力气不足射不中远处的靶子。可她准头不错,姿势伶俐,绝对不是一个花架子。 他看着元月砂已经擦完了热帕子,在元月砂抬头之前,才将自己手里那块帕扯到了脸上,盖住了五官。 阿昕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在百里炎的心中,早就淘汰了这个孩子。 如今百里昕虽然占据了世子之位,可是这不过是因为百里炎一时之间不想引起豫王府的动盪。他的霸业,绝对不会让只柔弱的兔子来继承。不过百里昕如此蠢钝,何尝不是有迹可循。他的原配杨氏,就是个木讷愚蠢的女人,只会满口礼教,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动聪慧。及杨氏生下儿子,也只顾着溺爱,百里炎稍稍插手想要管教,杨氏便必定会哭泣不止,寻死觅活。甚至杨太后也站在自己王妃那边,不允自己教训阿昕。可是谁让自己娶这房妻子时候,也是为了得到杨太后支持呢? 其实阿昕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虽然期望不是很多,可终究还是有些。然而杨氏十分的愚钝,生生将自己几许心思都作没有了。 后来杨氏染病,早早去了,百里炎更懒得理会百里昕。在他眼里,百里昕不过是个养在王府的废物,迟早会失去继承人的名分。 所谓的父子之情,也早就已经单薄如纸。 在南府郡的时候,百里炎已然被元月砂所打动。只不过那时候,元月砂看着身子纤弱,身体似乎并不怎么好。想不到元月砂却是文武双全,连骑射也是如此出挑。她在马上的风姿,宛如一片轻云,轻巧的掠在了马背上,好似一阵子的清风。而元月砂那时候的眼睛里,有着一缕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是京城别的女子绝不会有的。她们纵然学习骑术,可那也不过是为了在男人面前展露她的技艺,为自己在京城的身价增加一份筹码。不似元月砂,是真心喜欢策马而奔的。这个女郎虽然心思狡诈,却嚮往着那么一片的无拘无束。 而元月砂人在马上的英姿,有着一缕别样的风情。 如果他想要一个优秀的孩子,也许元月砂会是很不错的人选。 百里炎慢慢的扯下了帕子,不动声色的看着元月砂。 打小他便是个很阴郁的孩子,心思重,什么都会藏在心里面,谁都不会说。 就好似如今,无论百里炎心里面盘算什么,他脸上的神气总是淡淡的。 他在一旁软塌之上坐下来,绿薄却也是亲手奉送上一盏热茶。 这些奴婢做的事情,绿薄却亲自上手,并且甘之若饴。在她心目中,为百里炎亲手奉茶,这非但不是一件委屈的事情,还是一种荣幸。 她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极低,卑微如尘埃,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百里炎的一举一动,一个挑眉,一个笑容,都不会放过。 百里炎固然很会掩饰自己的心绪,可是那是对着别人。绿薄从百里炎的眼睛里面瞧出,豫王对元月砂那淡淡的暧昧心思。她那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 她就不明白了,豫王殿下怎么会喜欢元月砂? 就好似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元月砂逼死了苏樱之事。 不错,苏樱不懂事,陷害元月砂,是做错了事情。 可她到底是小女孩儿,也没犯下大错,元月砂不依不饶,言语很不客气,这不就闹出人命了? 最重要的是,苏樱死了。 要是苏樱没有死,如今指责元月砂凉薄的人,必然会议论嘲讽苏樱,说苏樱自取其辱,有辱家风。 不过现在,死的是苏樱,自然是活着的元月砂有些个不对了。 好好一个女孩子,被元月砂逼得自尽了,那身子被泡得发胀才浮起了,据说苏家丫鬟也是吓了一跳。 到底是平日里在自己眼前晃的,苏樱自尽,纵然没什么真情,却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个不自在。 而若因如此,联想到是元月砂逼死了人,自然更加有些膈应元月砂了。 绿薄就不明白了,怎么王爷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这男人,就不膈应这样子的狠毒女子?豫王不但不怪罪,甚至问都没有多问一句,还委以重任。 而元月砂也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也似。 绿薄怎么想,都是想不通透。 元月砂盈盈一福,也向百里炎请辞,而百里炎也不觉轻轻的一挥手,令元月砂退下去。 百里炎慢慢的喝了口热水润喉,眼神却渐渐有些幽深。 绿薄原本合该退下,她在百里炎跟前,素来也是循规蹈矩,本本分分的。可是如今,有些话儿却如鲠在喉,仿佛一定要说出来,心里面才会痛快。 「王爷,其实,奴婢听说,长留王殿下也对县主有些心思。」
210 祸水东引 绿薄原本合该退下,她在百里炎跟前,素来也是循规蹈矩,本本分分的。可是如今,有些话儿却如鲠在喉,仿佛一定要说出来,心里面才会痛快。 「王爷,其实,奴婢听说,长留王殿下也对县主有些心思。」 那些个百里聂亲近元月砂的闲言碎语,便是绿薄也是知晓了。她就不信,豫王殿下没听过。 这么些年,也未见长留王亲近什么女人。 百里聂对着元月砂示好,是真心喜爱元月砂也好,为了气苏颖也罢。 可再怎么样,也是元月砂的福气。 好似元月砂这样子出身下贱的人,有此恩宠,指不定会怎么样子心思。她出身下贱,自然是不择手段往上爬。有这么个谪仙般的殿下瞧上元月砂,元月砂又怎么会不心动? 绿薄不提元月砂狠辣,王爷是个大气的人,就算元月砂作妖,那也是容得下。 可是做百里炎的身边人,就不能有异心。 元月砂随了百里炎,就算和百里炎一时欲擒故纵,没有成为王爷的榻上欢。然而元月砂和百里炎玩儿这样子情趣时候,却也是不能还勾搭别的男人。 绿薄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凉意。 那清秀的脸颊,因为隐忍久了,总有些扭曲的冰凉之意。 要是平时,她谨言慎行,尤其是在百里炎跟前,可谓句句斟酌。 可是如今,那一股子的火气,在肺腑之间压抑太久了,不觉有些憋得人难受。 她记得刚才,那湿润的热帕子轻轻的擦过了元月砂那白里透红的脸蛋,那时候百里炎怔怔瞧着。可是等元月砂放下了帕儿,抬起头来时候,百里炎却轻轻的侧过头去。 这样子清淡如水的暧昧,却烧得绿薄肺里面好似被烈酒浇过也似,很是难受。 绿薄只觉得有些话儿好似憋在了心里面,不吐不快。 「她倒是有心计,难道还盼着两位王爷来争她,来抬抬自个儿身价?这样子的手段,她也居然使得出来。她这样子的手腕,实在是下贱,她也不想一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绿薄话儿还没说完,却听着咔擦一声清脆声响。 百里炎原本在饮茶,如今茶杯却被生生捏碎了去。 那瓷片生生割破了手掌,鲜血一滴滴的淌落。 靳绿薄也是瞧呆了,百里炎受伤,她可是心疼到了骨子里面去了。她一时情切,想要为百里炎包扎伤口。然而百里炎眼中阴冷,竟似震慑得靳绿薄不敢动弹。 绿薄是熟悉百里炎的,百里炎虽然心狠手辣,可他却总是不动声色,谈笑于杀人之间。 她跟随百里炎很多年了,百里炎容色总是平静如一泓湖水,沉沉静静。 绿薄还是第一次瞧见了百里炎这般阴冷之色。 好似一只勐兽,平时掩饰住浓浓的兽性,如今撕破了面具,好似透出了骨子里面的狠辣。 突然之间,靳绿薄只觉得百里炎十分陌生,竟似不认识也似。 绿薄竟不由得觉得害怕,心尖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惧意。 百里炎身上散发的强大震慑力,竟然让靳绿薄动弹不得。 绿薄听着那鲜血滴落,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风中也似有淡淡血腥味儿。 百里炎一伸手,将镶嵌入手掌的碎瓷这样子扯了去,又轻轻用手帕抹去了血迹。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候,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平静如波,宛如幽幽古井。 「绿薄,这样子的话儿,我不想再听到,别让我再提点第二遍。」 百里炎嗓音如冷冰冰的金属,流转了一缕冷丝丝的寒意。 绿薄慌忙点头,一张清秀的脸颊浮起了淡淡的惊惶之意。 一瞬间,绿薄脑海里面浮起了若干念头。豫王对长留王素来敬重,甚至要自己门客也务必对长留王殿下恭恭敬敬的。可惜这样子的一份心思,也许并不像什么兄弟情深。这其中,似乎还有些别的原因。那些更为深邃的原因,绿薄却也是想也不敢多想。 秋日里天气渐渐有些凉了,那凉丝丝的寒风,催黄染红了树叶子。入秋了后,龙胤皇宫的御花园也别有一番风情。只不过园子里面花儿少了些,未免有些不美。好在宫女们用彩绢扎了一朵朵彩花,也为这御花园增了几分奼紫嫣红。 东海王妃要挑选养女之事,已然是传遍了京城。 不必改姓,白有这么个强势有力的义母,而且还郡主封号。如此尊荣,又有谁能不想? 纵然不是什么皇族血脉,金枝玉叶,可也能入宗谱,享受荣华富贵。 只不过既是如此,也不知晓多少人眼热。 这些京城贵女,悄悄议论几句,目光却也是落在了苏颖身上。 苏颖姿容绝美,今日一身素色衣衫,点缀暗金色的刺绣,煞是精巧。 她原本就好看,如今更好似一枝出水芙蓉,亭亭玉立,煞是动人。 那乌黑的发间,却插了一双芙蓉玉钗,那玉钗原本是一对儿,流苏镶嵌的珠子是一颗剖开两半,一枚镶嵌半颗。髮钗一长一短,插在了发间,长短斜长,却衬托得苏颖一张脸颊盈盈如玉,煞是动人。那清润如水的面颊,好似出水的芙蓉,却被精巧玉钗一衬,竟似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苏颖原本样儿就极为好看,她那脸颊竟似不必用什么胭脂水粉,只用些个香脂润脸颊。阳光一照,她那脸颊却也是禁不住盈盈生辉。 那张面容,不止惹得男子频频侧目,便是女子见了也是我见犹怜。 然而这样子的美丽,却也是禁不住惹人嫉妒。 苏颖这样子的出挑,纵然出身稍有瑕疵,可这风采姿容,京城却也是再没第二个人比得上。 说不准这一次,苏颖还会被挑中,惹上天大的富贵,平步青云。 「苏三小姐本来就容色极美,今日这容貌,似乎也是比平日更好看几分。」 「阿颖是京城第一美人儿,这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照我瞧来,说不准东海王妃,就会挑中阿樱。」 苏颖不动声色的听着,心里却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 这京城女眷,哪个不是玲珑剔透,满身都是心眼子。 平时亲亲热热,可到底不过是面子情,暗中争风吃醋,耍弄手腕。 这些女子说的话儿,固然是称赞,可是却也是蕴含了浓浓的嫉妒。 瞧着自己姿容好,样儿俏,有机会往上爬,不免是惹人心里面不痛快。 倘若自己稍露骄色,只恐怕别人的心里面会更加不舒坦。 不过如何应付,于苏颖而言,却也是轻而易举。 这样子的场面,苏颖早就学会应付了。 苏颖不觉轻轻的嘆了口气,面颊之上不自禁流转了淡淡的愁苦之色。 「哎,东海王妃挑选养女之事,虽有所耳闻。只不过如今,我哪里有这个心思。阿樱好好一个女孩子,忽而就这样子没了,我的心里面,也是心疼如搅。」 说到了这儿,苏颖手帕包了姜片,轻轻擦了眼角,那眼珠子顿时也是红彤彤的了。 苏樱投水的事情,在场女子也是有所耳闻,都是禁不住唏嘘感慨。 虽然苏颖是养女,苏樱是嫡女,可是姐妹两个,感情一向倒也是不错。人前,两个人也是和和气气的,这可也是难得。如今苏颖这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倒也并不令人如何的意外。 也难怪苏颖伤心,眼眶也是红了。 「要说,阿樱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居然想不过投水死了。」 有人不觉心有戚戚,纵然不过是些个面子情,可苏樱那样子年轻一个姑娘,又没犯什么十分要紧的大错,总是令人可惜的。 「哎,那日元蔷心都当众这样子指证,她脸皮薄,也是挂不住。」 「昭华县主身份尊贵,只怕会不依不饶,还将这桩事情闹大。她那个性儿,谁不知道,便算是北静侯,还不是让她生生逼死。只怕,阿樱也是怕了她了。」 苏樱是苏颖害死的,如今苏颖轻轻一句话儿,就利用苏樱转移了这些女人的注意力。 而苏颖内心,反而是极为坦然的。 物尽其用不是? 苏颖轻轻的嘆了口气:「说来,阿樱也是有错的。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说她没错。可是,她到底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她,她花朵儿一般的年纪。她,她居然就死了。」 苏颖那言语间,流转了难以言喻的酸楚,嗓音也不觉有些哽咽 她挑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泪水 「我这些日子,晚上做梦,一不小心,便是梦见了阿樱了。这心里面,也是难掩酸楚。」 「哎,阿樱做错了事,可她又脸皮薄,要是遇到宽厚的,说不准她心里还会想通透。可是偏生是昭华县主,她心里自然是十分忐忑。」 苏颖手帕擦拭过脸颊,眼底却不自禁流转一缕莹润光彩。 她那脸颊之上,别人瞧着,却是极心痛的悽然。 「我自知阿樱自己煳涂,自知照着道理,我原不该怪罪昭华县主。可她是我妹妹,她这样子岁数,她都还没嫁人。我便忍不住在想,为何县主不肯对阿樱宽容一二。」 「如今我心里面只有阿樱,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她言语之间,颇为怪罪元月砂,可是莫非元月砂就不能怪罪了? 毕竟自个儿,可是没了亲妹妹了。 「阿颖,逝者已矣,何必伤心。」有人如此劝慰。 眼见苏颖如此悽苦难受,众女心中嫉意竟也好似淡了几分。 人就是这样儿,见着别人得意,便会十分不欢喜。可是倘若对方处境悽苦,却也是反而会生出了几许的亲近。 「她到底是南府郡出身,虽然是对朝廷有些个功劳,可是教养也并不怎么样。自然难免,行事不觉少了几分的大气。」 「昭华县主果真是心胸狭隘,要说当初,萧侯爷虽然退了亲,可她却非得要害死人家满门。」 「阿樱年纪轻轻,倒也是可惜了」 「听说她掐尖要强,也想成为睿王府的养女。」 「陛下怎么肯?这要挑,也要挑个品行善良些,大方些的。不然,岂不是多生事端,坏了朝廷大事?」 「这昭华县主,总不会如此厚脸皮,当真有这个想法吧?」 「不会的,她可刚刚才逼死了人,总该心虚气短。」 「要我是她,我便不敢人前现身,都害死人了,怎么也要知道羞耻。」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不觉,话题居然就转到了元月砂的身上了。 元月砂本来就不惹她们喜欢,如今还逼死人了,自然更增几分厌恶。 苏樱虽有小错,却无大过,可是元月砂却偏生将人家给生生逼死。 这心肠,却也是未免太狠戾了些个。 这么样品行,又怎么配成为东海郡主? 苏颖唇瓣竟似浮起了一缕笑容,却极为快速,一闪而没。 她这叫一石二鸟。 元月砂这小蹄子,心计重,也不是什么好相予的。这天大的富贵,她就不信元月砂不稀罕,元月砂一定是会跟自己争。若是这样儿,元月砂倒是个劲敌。 她不会让别的人碍了自己的事,元月砂也是不能。 抛出死去的阿樱,不但能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还能弄坏元月砂名声。 一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女子,陛下总不会挑中她成为睿王府的养女吧。 阿樱之死,虽然是意外,可是苏颖偏可靠着自己手腕,闹成对自个儿有利的。 苏颖凄声言语,悲切哭诉:「阿樱,阿樱——」 竟似极伤心,伤心得说不出话儿来。 众女不由得议论得更是义愤填膺,或者不如说,是更加的热切。 「只恐怕昭华县主,这心里面非但没什么后悔之意,还会高兴,高兴阿樱死了。」 「这个女人怎能如此心狠,别人得罪了她,小小的罪过,竟盼望别人去死。」 「她心肠狠,哪里知道,死了个姑娘,人家的家里人可是会伤心得肝肠寸断的。」 「哼,这等女子,怎么配让人喜欢。」 有人含酸,扯到了元月砂招人喜欢上。 又或者,也许这才是今日惹得这些女郎情绪激动的真正原因。 元月砂这个乡下丫头,沾染了她不该沾染的。 「也就周侯爷喜欢她,随意哄哄,以后娶回去做妾。」 有人不屑,言外之意,却不肯挑明。 「长留王殿下不过是稍稍对她客气些,谁不知晓,长留王殿下向来优雅温柔。她千方百计亲近了去,一转眼,便到处宣扬,殿下对她有意。谁肯相信?」 苏颖面色一僵,却蓦然扣紧了手帕。 听到了别人提及百里聂,她到底还是意难平,一阵子难以形容的羞耻,涌上了心头。 哼,这些个女子嘴里说不信,可说话那么酸,还是有些相信。 毕竟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百里聂那性儿一直是清清淡淡的,也未见对别的女子有什么软语温存。 「也不知道她使的是什么手段!」 「殿下秉性善良,知晓她逼死阿樱,定然不会喜欢了。」 「是了,殿下怎么会喜欢上这样子狠心的女子。」 然而正在这时,一道柔润而略含冰凉的嗓音,却也是迴荡在众女的耳边:「怎么在场各位,却是对月砂颇多意见?」 伴随这这么一道柔润的嗓音,一道轻盈的身影却也是出现在众人的眼帘。 元月砂穿着一套淡绿色的衫儿,越发衬托肌肤如雪白细瓷,五官更是极为晶莹精緻。 那一双妙目盈盈生辉,却竟似有些坦然。 然而联想到平素元月砂千灵百巧,睚眦必报,在场原本讨论得很激烈的女子,一下子可就呆住了。 她们好似个个被掐住了喉咙,脸蛋被涨得通红,一时之间却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且不必提元月砂秉性兇狠,睚眦必报,得罪了元月砂,也未见得有什么好处。 就说元月砂如今,还是朝廷的县主,尊贵得紧,原本亦不好轻易得罪。 其实她们最初,还是记得元月砂的身份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讨论,这心里面火气渐渐越大,说话儿也是没了分寸。 却浑然忘记,是谁挑起了元月砂这个话头,然后恰当时候,添几句话,又或者恰到好处的嘆息了一声。然后不自禁,推波助澜之下,她们越说越过分。 元月砂目光轻轻的扫过了在场的女子,她一双眸子好似蕴含了一缕晶莹的寒水,似乎有些禁不住透人心脾。 一时之间,周围却不觉安安静静。 「各位背后议论月砂,月砂本来也想听一听的,却未曾想,怎么就忽而安静下来。」 苏颖心里冷笑,不觉流转不屑,元月砂压着不让人说话儿那又怎么样。这些女子嘴里不说,却只怕是心里面越加恼了。 饶是如此,苏颖却也是心尖含酸,隐隐有些嫉妒。 不过是个县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颖却忍不住一皱眉,要是阿樱在,那就好了。 自己稍稍点拨几句,阿樱就会张口损人。 可是如今,阿樱不在了,多可惜啊。她这样子高贵的女子,有些话还真不好开口。 与元月砂这样子的人言语争锋,相互攻诟,会有损自己这极高贵的身份。 她爱惜羽毛,才不会和元月砂也似,闹得名声尽毁。 虽是如此,终究不甘心。 想到了这儿,苏颖不觉望向了不远处的苏暖。 苏暖和他几个朋友一道,虽然在另一头,可那个位置也是应当能听得到自个儿的言语的。 可是苏暖虽然面有忿色,到底未曾说些个什么。 想到了这儿,苏颖心尖蓦然流转了几许轻蔑之色。 所以,她素来瞧不上苏暖的,自诩君子,可软绵绵的,毫无血性。 苏暖虽然是苏颖的裙下之臣,可是苏颖始终就是不满意。 此时此刻,一个念头忽而滑过了苏颖的脑海,让苏颖不悦之意更浓了。 苏暖可以为了亲妹妹杀人顶罪,甚至毁了前途几年。不错,如今苏暖对苏樱已然是全无情意了,就算苏樱死了,也未必多伤心。反而如今,苏暖一颗心偏了自己。可是再怎么偏了自己,他也绝不会好似当年对苏樱那样子,为自己做出此等冲动的事情。是不是亲妹妹,其实到底有些不同的。 有些原本属于苏樱的东西,她纵然可以毁了苏樱所拥有的,却并不能真正得到苏樱曾经拥有的同样的东西。 一时之间,苏颖竟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正在这时候,一道尖锐的嗓音却也是响起:「元月砂,别人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心知肚明,怎么能故作不知,故意装煳涂?」 少年眉头轻皱,这样子现身。 他那面颊之上,均是浓浓不喜之色。 他面容清秀,却蕴含了一缕乖戾,元月砂是认识他的。 豫王世子百里昕! 也许是正处于男孩子变声的时期,百里昕那嗓音,竟然有几分公鸭嗓的味道,听着竟有几分尖细和怪异。 百里昕早就不喜元月砂了,看着元月砂的眼神有些厌憎和恼怒。 不过他有意无意扫过了苏颖,一双眸子却不觉渐渐有些迷醉。
211 苏颖挨打 百里昕早就不喜元月砂了,看着元月砂的眼神有些厌憎和恼怒。 不过他有意无意扫过了苏颖,一双眸子却不觉渐渐有些迷醉。 苏颖面容绝美,面颊之上,却不自禁流转淡淡的伤感,宛如悽然的雾气,不觉有些令人心疼。 这样子的美色,对于百里昕这个年纪的少年而言,总是有些个近乎致命的吸引力的。 并不是每个面露凄色的女子都能招惹男人的怜爱,有些女子纵然是面露悽然,男人瞧了也只觉得丧气,不会有什么怜惜之心,爱惜之情。 可是苏颖一愁,就愁得好看,好看得让男子热血一动,竟不自禁的心生怜惜之意,不容别人欺辱苏颖。 而百里昕便是热血动了动,不自禁极心疼苏颖。 他恨不得替苏颖出气,元月砂闹得苏颖如此不欢喜,他也是说不出的心疼。 更何况,他原本就不喜欢元月砂。 瞧着元月砂,他便觉得一阵子的碍眼,老大的不自在。 这个元月砂,怎么就老让自个儿觉得不痛快? 百里昕也是一阵子的莫名气郁。 那眼珠子里面,恼恨之色却更浓了些个。 元月砂乡下丫头,不要脸,咄咄逼人。 苏颖脸皮薄,如春花一般容貌,性子恬静,不好跟人争。 哼,许是因为这样儿,倒是让元月砂蹬鼻子上脸,十分可恨招摇,不依不饶。 谁让苏颖,居然是个要脸的呢。 元月砂笑笑:「原来是豫王世子。」 百里昕眸光冷冷,竟流转了一缕寒意,他年纪还小,可是骨子里面的凉薄却已然很浓郁了。 若说百里炎的狠辣融合成上位者的霸气,那么百里昕则徒自留下了一股子极自我的纯粹凉薄。 他原本五官也还是极不错的,可是面上几分淡淡的狠劲儿,却破坏了这样子的面容 百里昕冷笑:「苏家阿颖步步退让,怎么昭华县主居然能如此无耻,故作不知,咄咄逼人。人家,可是没了个妹妹,还是被你生生逼死的。你的良心,难道不会不舒坦?」 苏樱是自己自尽死的,不过百里昕却说苏樱是元月砂害死的。 苏颖心里面淡淡的笑了笑,这倒是有些意思。 豫王世子说阿樱是被元月砂逼死的,那应该就是元月砂逼死的吧。 她虽然没有苏暖出头,不过并不缺对自个儿献殷勤的。苏樱已经死了,她也没什么东西,值得自己挂念。以后,她会得到许多更好的东西。 这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应该是她的。 想到了这儿,苏颖凄婉柔柔说道:「世子,以和为贵,其实阿樱也是有错——」 阿樱有错,可是自己这个姐姐识大体。 打落牙,往肚子里吞。 百里昕却任性:「苏家也是京城权贵,怎么容你这个乡下丫头践踏。」 他居然称唿元月砂做乡下丫头,在场的人听得也是一怔。 再怎么样,元月砂也是龙胤的县主,陛下给了恩赐,总归要给这村姑几分脸面。 不过百里昕是豫王世子,身份不一样,别人会顾忌,百里昕却不必。 说到底,元月砂的靠山是豫王,得到了百里炎的恩泽,才有如今的地位。 如今豫王府的少主人如此羞辱,她这个当奴才的也只能受着,还能有什么不甘愿不成? 也只有百里昕能这样子说,还说得这样子的直接。 有些人面上顿时流转了几许古怪,强自忍耐。 这元月砂整日里拿县主身份压人,百里昕这么说,还当真令人觉得痛快。不错,也就是个乡下丫头。 苏颖心里,更是舒坦。 百里昕这身份委实是妙,再妙不过了。 元月砂不就是做了豫王府的狗,所以很得意,如今少主人来呵斥,看元月砂也不敢说什么。 她若要是顶撞,不怕豫王嫌弃她,从此在豫王面前就失宠了? 元月砂眼波流转,容色不变。 百里昕却越发咄咄逼人,更加过分:「其实苏家的人,如今在这儿,你应该向他们道歉。」 元月砂一挑眉:「道歉?」 百里昕有些不耐,元月砂傲什么?还不是豫王府的家奴? 做豫王府的奴才,自然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生死拿捏在主子手上。百里昕素来是骄纵的,纵然是百里炎所依仗的墨夷七秀,他也可以随随便便的下杀手。 既然是如此,他又如何会将元月砂放在心上? 他根本都看不起元月砂。 而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淡淡的笑容:「世子可果真是个慈悲心肠的人。」 那语调听不出喜怒,可是百里昕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元月砂是故意在讽刺自己。 他面色变了变,脸色有些不好看。 苏颖柔柔说道:「其实冤家宜解不宜结——」 看似一派和气,却没说元月砂不必道歉。 她就是要百里昕将元月砂逼一逼,让元月砂丢脸,然后对自己低头,赔句不是。 就算元月砂受了些委屈,可是难道不应该?她苏颖能到如今,其实何尝不是忍气吞声,受尽委屈? 不过元月砂既然不蠢,绝不会人前开罪豫王世子。 就算这豫王世子不得豫王喜爱,关起门来打也好罚也好,人家总是一家人。可人前对世子无礼,那就是挑衅豫王。只恐怕纵然是豫王,那心里也是未必会当真欢喜。 谁会让自家主子觉得,她这个下属并不如何听话。 更何况元月砂也是没什么根基。 苏颖一激,百里昕更生气。 那言语之间,也不觉带了些个高高在上,颐气指使的味道:「还不道歉?」 元月砂却既没有认错,也没生气:「世子可还记得,咱们是在南府郡相遇的。彼时张鬚眉作乱,月砂侥倖,救下了阿冽。那些贼匪,可真是吓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追着阿冽不放。阿冽深受重伤,亏得我救了他。世子,你可还记得还是不记得?」 百里昕自是不悦的,那一次江南之行,是百里昕并不想提及的耻辱。他只需想一想,内心就会很是不悦。是他任性,非得一个人走,可巧却被那贼头子盯上。如果不是百里冽聪明,他已经死了。他当然记得当时百里冽假冒自己引开贼匪,可是自己却弃了阿冽不顾。 这件事情,不但百里冽决口不提,就连百里昕也是不想提。 可是如今,元月砂却是提及,却也是不知晓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却也是好生没眼力劲儿。 百里昕心里不高兴,说话不客气,更不耐烦:「提这些事情做什么?」 元月砂盯着百里昕,心里面嘆了口气,她知道百里昕蠢,可没想到百里昕居然蠢成这样子。 难道就听不懂自己的话儿吗? 「月砂不过是想叙叙旧,世子一向秉性纯善,所以纵然不太熟苏家阿樱,可是仍然为阿樱担心。就好似当日,世子何尝不是对阿冽十分担心,恨不得同生共死。月砂知道,世子是个厚道的性儿。而且,世子这胆气,这皇族子弟的威风,自然是与别人不同。」 这一下,便是不知晓内情的人,也察觉出元月砂说话腔调的古怪了。 更加不必提百里昕了。 百里昕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里面流转了浓郁的恼意,这个女人,她居然敢要挟? 不错,她知道是百里冽代自己去死。甚至那个侍卫阿木,也是因为知晓太多被灭口。可这又怎么样,阿冽对自己好,是阿冽愿意的,更何况自己的命本来比阿冽的要贵重。 这个女子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应该安静如鸡,怎么有脸扯出来。 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个样儿,是大大的得罪了自己? 百里昕脸色铁青:「我已然说过,不必提了。」 元月砂轻轻福了福:「是月砂多嘴了。」 不过百里昕也没再提什么道歉的事情。 元月砂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大胆,不知尊卑。可自个儿既然是身份尊贵,便是没必要去跟元月砂对撞。 将自己弄碎了,岂不是可惜。 他是金枝玉叶,说到身份,本就比元月砂要矜贵许多。 要是别人知道,自己让百里冽代死,却也是会损及自己名声。百里昕也不是那么傻,父王一直不喜欢自己,亏得只有自己一个儿子。否则,说不准世子之位也是会保不住。 自己懦弱无能的丑事,何必让别的人知晓。 众人也瞧出几分异样,更惊讶元月砂的大胆。再怎么样,百里昕也是豫王殿下的儿子,还是唯一的那么一个。 元月砂胆子大,居然这样子的顶撞,可真是轻狂。 苏颖心中不悦,百里昕也不过如此。百里昕蠢,他不肯继续逼元月砂,别人都瞧出他心虚。 堂堂豫王世子,竟似这样儿怯弱,连个乡下丫头都闹不过,难怪豫王很是不喜他。 就算是自己,也是有些气结,更有些个不是滋味。 一个堂堂豫王世子,就算闹起来,又如何?难道还怕了个村姑? 他自持身份,以势压力,必定能压得元月砂喘不过气来。 怎么就软了性儿了? 说到底,苏颖对于那些个倾慕于她的男子,并未曾如何真正伤心。 她恨不得这些男人为自己流血,甚至死了才好些。 那些男人为自个儿流的血,便是她战绩之上的徽章,是苏颖自己喜欢的东西。 苏颖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潋滟水色,盈盈光辉。 美人眼里的光,却是酒里的毒,心中的计,锋锐的刀。 可惜,这龙胤京城到底没有一个血性男儿,个个都油里泡过了。 苏颖心里,浮起了凉丝丝的不屑笑意。 百里昕何尝不知,却心中生恨。他可不觉得自个儿鲁莽,反而觉得元月砂不懂事,不知道分寸。 正因为自己不知道分寸,故而才会落了面子。 可是元月砂一番轻狂,却需得付出代价,他不会让元月砂好过的。 他原本虽厌了元月砂,却到底未曾如何将元月砂放在心上。 如今却恨透了元月砂。 苏颖不动声色抽出了手帕,擦了擦脸颊,一颗心却到底是不甘心的。 没有众目睽睽之下,将元月砂碾压得粉身碎骨,她就是一阵子的不痛快。 连豫王世子都出面了,居然没有将元月砂压下去,苏颖更加不甘心。 她心里面一阵子的焦躁。 不知怎么的,她总是觉得,元月砂的存在,必定是会坏了自己的事儿。 总要将元月砂狠狠碾碎了,也许心里面才会稍稍舒服些许。 就在这时候,苏颖余光轻扫,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心中顿时一喜,顿时轻轻迎上去,柔柔低语:「母亲!」 却一派温婉关切姿态。 苏夫人也来了,顿时吸引住众人的目光。 她如今形容,却也是令人有些吃惊。 死了女儿,苏夫人颇受折磨。她一张脸颊极是憔悴,这自是不必提了,便是头髮也似乎多了些花白银丝。 短短几日,苏夫人竟似老了十岁。 她原本是个保养得极佳的中年美妇,如今却也是不觉蕴含了几许的老态。 就算是苏暖,也目露关切之色,伸手扶住了苏夫人,沉声唤道:「母亲!」 哎,妹妹虽然可笑可恨可嘆,可到底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 年纪轻轻的娇花,忽而就这样子没了,难怪母亲心里面很是伤心难过,容颜如此憔悴。 只盼父亲早日述职回京,安抚母亲受伤的心灵。 眼见儿子殷切,苏夫人略有安慰,面色稍缓。 苏颖嗓音之中,充满了关切和伤感:「母亲还是要仔细身子,不可为了妹妹太伤心了。咱们,咱们还是去一边赏花,免得触景伤情。」 所谓触景伤情,自然是指苏夫人见到了元月砂,会想到了死去的女儿。 苏颖这一句句话儿,看着好似劝慰苏夫人,安抚苏夫人。实则字字句句,都是在提醒苏夫人的丧女之痛。而且,害得如今如此的元兇元月砂,如今可不就是在苏夫人的面前? 如今苏夫人都没了女儿了,难道不应该去仇恨元月砂,撕破元月砂那张令人讨厌的脸蛋? 果然苏夫人那稍稍缓和的面容,顿时又流转的刻毒无比的恨意。 她仇恨似的抬起头,恶狠狠的言语:「元月砂!」 那眼中恨意,似恨不得将元月砂生吞活剥了去。 「我女儿年纪轻轻,死得好生悽惨。她,她便是被你害死的,这些都是你的错!」 「你为何不肯稍加宽容,饶了我的阿樱一回?」 苏夫人泪水涟涟,恨意浓浓。 听得苏颖内心一阵子的熨帖,不错,就该是这样子的,狠狠去撕元月砂,撕得越响亮越好。 丛林之中失去了幼崽的母兽,是最为兇狠的。 元月砂不是性子倔,连豫王世子都要顶撞吗?那她这好好的倔强劲儿,就跟苏夫人来顶一顶,闹得越厉害越好。 这儿可是皇宫,这里可是御花园。 这事情闹得大了,且不说元月砂会否有个惊扰御前的罪过。今日她丑态辈出,是绝对不能跟自己争那个东海养女的名头。 等自己成为了郡主,再将元月砂踩得粉身碎骨。 况且,苏夫人这样儿,可真是悽惨又可怜。 别的人见了苏夫人,都不自禁生出了几许同情。 元月砂这么折腾一个失去女儿的娘亲,别人看到了眼里,心里怎么会没数? 必定会嫌弃元月砂凉薄,连个丧女之痛的母亲,都是不能够相容。 到时候,元月砂就是毁了去了。 苏颖正盘算诸般顺心意可能,耳边却听着元月砂轻柔的嘆息感慨嗓音:「苏夫人说的是,是月砂那时候煳涂了。其实当时,月砂当真没想到,蔷心会当众指认阿樱。其实月砂当时,不应该计较此事。阿樱年纪轻,脸皮薄,我也没想到。到底是好好一条人命——」 元月砂说得嗓音都哽咽了:「我也是想向苏夫人陪个不是,纵然苏夫人不肯原谅,我也是要当众这样子说。」 她眼泪说来就来,眼珠子也是微微有些发红。 苏颖所有的盘算都被打断了,身子也是不觉僵了僵。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元月砂,元月砂居然会如此言语轻柔,恳求可怜,向着苏夫人认错。 苏颖气得浑身发抖,元月砂居然就在苏夫人面前服软了。 好一副惺惺作态!她的戏真好,她演给谁看? 一旁的百里昕却更是气得发抖,而且气恼得十分明显。 他的脸色,却也是不觉有些铁青了。 刚才他让元月砂服软认错,偏偏元月砂不肯,甚至宁可撕破脸,拿以前自己的丑事加以要挟。既然是如此,元月砂一直倔着不认错也还罢了。 可是偏偏,在苏夫人的面前,元月砂又认了这个错了。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元月砂又打了百里昕一个耳光。 元月砂分明就是在表示,她根本不理睬自己这个豫王世子,连稍稍顺水推舟也是不肯。自己的命令,元月砂可谓是视若无睹,她就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故意噁心自己。她一个乡下丫头,凭什么轻视自己这个豫王世子? 苏颖牙齿狠狠的咬住了唇瓣,唇齿间竟似咬出了血。 好个元月砂,方才她就算道歉了,别人也不会觉得她好,也只会觉得她是被迫如此,不得不这样儿。 就算元月砂放低了姿态,也没觉得她有什么诚意。 然而如今,元月砂的道歉,却是主动道歉的。 而且,还是拒绝了豫王世子后的道歉,甚至连道歉的诚意也多了些。 就连原本十分恼怒的苏夫人,也似怔了怔,似有些吃惊和讶然。 她眼中恼恨之意未消,并不见得因为元月砂放软姿态而不恨,可到底没那么激动了。 苏颖心里更气了,元月砂这戏可真好。 当真好得不得了。 她越加肯定,元月砂是有心跟自己争。否则依着平日里元月砂那等极为招摇的性儿,怎么样都不会服软。元月砂怎么会怕苏夫人这等货色? 如今还不是盼望得到东海王妃的垂青,所以故意装乖巧,就好似元月砂初入元家的时候,也是乖巧了一段日子的。 百里昕却冷笑:「瞧来昭华县主倒是极为善变,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肯跟苏家人陪一句不是。甚至苏三小姐,见你咄咄逼人,生生被你逼哭了去。怎么彼时,昭华县主倒不觉得后悔了。」 言下之意,元月砂这样子言语,不过是做戏罢了。这做戏,却不过是故意闹给别人看的。 元月砂却不觉轻嘆:「月砂原本并不想说,可是世子既然是咄咄逼人,没奈何,月砂也只能说出口。这苏家收养了苏家阿颖,又将她养得娇润尊贵,教得才气逼人,可谓有天高地厚之恩。可惜,在月砂瞧来,苏家阿颖却是个没良心的。这妹妹死了没多久,却没见半点伤心,只怕是暗中窃喜,却故意做作。如今人品,矫揉造作,月砂又哪里能瞧得上?」 苏颖哪里想得到元月砂居然主动议论自己,她都逼死苏樱了,居然还这样儿说话儿。便算是苏颖,也是禁不住怔了怔。 那绝美脸颊,顿时流转万般委屈之色,仿佛,是被元月砂的话儿伤了心肝,竟似难以自持。 苏暖眉头一皱,再按捺不:「县主怎可污衊阿颖。」 只怕,元月砂不过是故意博名,挽回名声。阿樱之死,元月砂根本没有什么悔过之意。 元月砂却缓缓言语:「阿颖今日这一身虽然颜色素净,可这一身素色金丝绣,却是精巧绝伦,京城绣坊最出色的十名绣娘,绣足一月,才能得这一件绣衫儿。别说寻常贵女,就算是宫里面的娘娘,也不见得有如此精巧衣衫。阿颖发间玉钗,是蓝田髓玉,京城里面没有,据说前日里洛家才切了些首饰送到京城。阿颖平日虽然衣衫华贵,可是今日这穿戴,比平时的穿戴也要胜过许多了。这才死了妹妹,从头到脚,打扮得这么矜贵,又是为什么?」 苏颖下意识抓紧了裙摆,饶是她平时千灵百巧,此刻竟然不知晓说什么。 难道说她是无意的,无意间便是穿了这么一套极好看极华贵的衣衫? 因为妹妹死了,失魂落魄,随手一抓,衣衫首饰就样样罕见珍贵? 只怕她就算是说出口,这话儿也是会变得十分可笑,也是不见得会有什么人肯相信这样子的话儿。 不错,以苏颖聪慧,也许应该想到,她不应该穿戴得这样子的好,这才显得心疼妹妹的死,显得为苏樱那个蠢物而伤心。 然而谁让她,不可遏制,从骨子里面迷恋好看的衣衫,漂亮的首饰,喜欢这些都喜欢得发疯了。 小时候她衣衫褴褛,瞧着镇子里富贵人家女儿穿着花布衣衫,带着金银首饰,她瞧得发痴了,恨不得伸手去抢过来。这样子的毛病,伴随苏颖长大了,她对衣衫首饰的痴迷不增反减。越是要紧的时候,她越需要这些东西,让自己愉悦和自信。要她舍了这些东西,比杀了苏颖还要难受。 故而她内心之中纵然浮起过不安的念头,却不乐意听从内心的警告。 那时候她便想,最多颜色挑素些,可却不能不珍贵,不能不精巧。 偏巧元月砂这个人,眼光毒,眼睛尖得不得了。 偏生元月砂这个人,却是咄咄逼人,更不给喘息的机会。 只听元月砂嗤笑,言语讽刺:「其实究竟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遮遮掩掩。如今东海王妃要挑一个养女,陛下会册封为郡主。这样子富贵机会,谁不想要。苏家阿颖能成为苏家养女,已经是福分,可是要是成为东海养女,那才是更加美妙。她自然要最美最耀眼,以盼得到了别人的注意力,更能得到这个机会。」 一番话,说得通透,可也未免令人尴尬。 谁也不好反驳元月砂,因为这是事实,但是元月砂不该说得这样子的直白。 百里昕更是目瞪口呆。 他原本不过是想要讽刺元月砂两句,却也是没想到,元月砂居然趁着这个机会,祸水东引,趁机编排了苏颖一大通的话。百里昕都不觉听呆了。 他也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元月砂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于可恨了。 百里昕本性就十分凉薄,就算苏颖对苏樱无情,他竟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就是不高兴,元月砂居然是欺辱苏颖。 这实在是太可恨了。 百里昕冷冷说道:「元月砂,你说够了没有。」 元月砂却也是微笑:「还有最后几句话,容月砂说完才好。其实阿颖想要争,那也不算什么。阿颖不肯为妹妹伤心,那也不能勉强。可是借着妹妹争,假意为了阿樱悲痛欲绝,未免有些对不住死去的阿樱了。好好的妹妹都死了,苏家对阿颖也是有些恩德,为了往上爬,拿死去妹妹作筏子。阿颖,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子无耻的事情?」 那些男的女的目光,都落在了苏颖身上,从头看到脚。 这一身精巧衣衫首饰,这脸上那凝聚的悲痛之色,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是如此的虚伪。 苏夫人更按捺不住,啪的一巴掌,抽在了苏颖脸上。 「你,你忘恩负义,你无耻。」 苏夫人眼神蕴含了仇恨,绝非一朝一夕。 元月砂眉头一样,心里哎呀了一声,唉,苏大美人今日挨打了。 苏颖更是懵住了,绝非假装。 今日她这样子的美,人前这么样子优雅,她万万没想到,元月砂几句挑拨,苏夫人就一巴掌抽打过来了。 那一巴掌,也许并不是那样子的疼痛。可是她却是极气,极恼,甚至禁不住身躯轻轻的颤抖。 她居然被人当众打了,这跟被人当众泼了粪水有什么分别? 今日她努力营造的高贵、优雅,都被这泼妇一巴掌生生毁了去! 她居然挨了一耳光! 苏颖身躯气得轻轻的颤抖,委实恼恨极了。 一瞬间,她的心里面发了几千几百个诅咒毒誓,也就是诅咒苏夫人,要让这泼妇不得好死,要让她亲儿子跟她离心离德。 可是再怎么幻想如何报復,今日她所受委屈,种种羞辱,却也是再也都无可弥补!
212 老聂示爱 可是再怎么幻想如何报復,今日她所受委屈,种种羞辱,却也是再也都无可弥补! 苏颖极恼恨的想,苏夫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苏夫人恨透了元月砂,可人家是县主,苏夫人可不敢伸手打。 这老妇恨自己许久,恨自个儿如花似玉,恨透她年轻美貌,恨死的是她亲生女儿而不是自己这个娇艷无双的养女。 而她是长辈,是名义上的亲娘,挑到了自己错处,狠狠给自个儿一巴掌。 她这个做晚辈的还能怎么样? 苏颖泫然欲泣,伸手抚住了脸蛋,颤声言语:「母亲,我,我没有。」 可苏夫人不信,在场别的人也都不信。 刚才略提了提,苏颖就一副为苏樱伤心的样儿,分明是故意耍弄手段,也是不知晓有何居心。 苏暖却挡在了苏颖跟前,温言宽慰:「母亲,想来是一场误会。」 苏夫人为之气结,自己儿子也应该生气,也应该心疼自己的亲妹妹。 没想到,苏暖居然还仍然是一门心思护着苏颖。 苏颖这个狐狸精,又不是她亲生的! 苏夫人面色不善,恨自己那一巴掌打得轻了,恨不得再给苏颖一巴掌。 苏暖眼见苏夫人怒火高炽,却也是不觉低声劝慰:「更何况这是在宫中,何必将苏家家事闹给外人看?」 苏暖将自个儿的嗓音压得极低,不过纵然这样子低,苏夫人也是听到了,并且还听进去了。 苏夫人到底要脸,好似泼妇一样扭打苏颖,这终究是不好的。 儿子虽然不孝顺,可是当娘的也要顾忌儿子的脸面。更何况,夫君回来,只恐怕也是会不欢喜。 想到了这儿,苏夫人喘了几口气:「这都是她做的好事。」 苏夫人恶狠狠的指着苏颖。 苏颖软语柔顺:「这都是阿颖不是,是阿颖想得不够周到。」 苏颖这心里面,却也是不知晓多委屈。 她不觉想到元月砂刚才对百里昕的招摇,哼,元月砂又凭什么如此的招摇? 可自己呢,挨了打,非但不能还手,还得认错。 自个儿可是说不出的憋屈。 元家可是管不住元月砂的。 苏暖安抚了母亲,也是略略松了口气,却也是不自禁顿时想到了苏颖。苏暖不觉眉头轻轻一皱,也有些想不通。苏颖这心里面,真想攀附上东海? 别的贵女也还罢了,不过是认个干亲。可是苏颖本来就是苏家养女,如今却又去做另外一户人家的养女。这种有些别扭,更让苏暖的内心,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有这么一刻,苏暖自己都不自禁相信元月砂的话。 然而旋即,苏暖也是不觉打消了这个念头。 阿颖绝不会是这样子的人,别人误会不要紧,自个儿却也是决不能误会的。 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一扭头,看到了苏颖那楚楚之色,心也更软了几分。 这个妹妹,素来好强,也是难得会流露几许柔弱姿态。 看来今日,母亲这一巴掌,可当真令她身心俱创了。 这件事情,苏暖也不愿意去想,甚至想着,不如这样子就含煳过去。 苏颖却捂住了脸颊,内心充满了愤怒和怨毒。 苏暖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为了她拦住了苏夫人,可是苏颖内心之中并不如何的感激。 苏暖,他简直就是个废物! 那样子软绵绵的性儿,不过是亲娘手里面的面团,能有什么用。 这好哥哥,也不肯为自己撑腰。苏夫人动了手,自个儿可谓是受尽委屈。 她脸颊娇嫩,被苏夫人这样子一打,定然红肿。如今苏颖,都是不肯放下手掌。 不然面上巴掌印露出来,那可是惹人笑话。 苏颖好面子,这样子死死捂着,怎么也是不肯放。 元月砂心里面嗤笑了一声,怎么苏家的戏,就这样子完了? 她意犹未尽,实在是想要再继续看一看。 不过这儿毕竟是皇宫,纵然自个儿想要看,别人也未必会想演就是。 元月砂一脸嘆息之色,向前一步:「这都是我的错,我原本不该这样子说。苏三小姐也未必是这个意思,我却多了口舌。」 苏暖嗓音冷冰冰:「这是苏家家事,昭华县主无需插手。」 他满心不快,元月砂都逼死阿樱了,难道还要逼死阿颖? 元月砂却无奈:「我只是关心苏家阿颖,这脸上添了个巴掌印,可是要回去休息?毕竟,是受了惊。」 苏颖一怔,旋即气恼,这元月砂还真是狗皮膏药,黏着了不好甩,还不依不饶起来了。 她居然想要自个儿离去,看来也有心图这个东海养女。 还当真是心计重,这么有手腕,这样子见不得光的手段居然也是使出来。 如今逼走自己,元月砂就独占鰲头,由着她出风头了。 只当自己,瞧不出她那些算计的小心思! 不就是觉得,自己要是不肯走,别人会觉得自个儿名利心太重了些了。 若换做脸皮薄的姑娘,让元月砂这么一说,可能当真抹不开脸面。 可她苏颖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可是从底层一步步的爬到如今的位置的。 她想要什么东西,却也是决计不会让给别的人。 耳边,却听着元月砂一副极关切的嗓音:「如今阿颖都还捂着脸蛋,必定身心俱疲,月砂却也是一片好意。」 苏颖的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决然光彩。 她是爱惜容貌,当容貌有瑕疵时候,绝不容别人瞧见。 可是如今,却容不得她扭扭捏捏的。 一咬牙,苏颖放下了手,脸颊之上巴掌印顿时显露于人前。 这京城第一美人,顶着这样儿一张脸,这么一副容貌样子,确实也是禁不住有些可笑。而且,也是以前没见过的。 而苏颖却缓缓言语:「县主一番好意,阿颖心领了。不过,如今我若是走了,岂不是显得怨怪母亲?」 苏夫人听了,面色大变。 这个小蹄子,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挨了打,便暗示别人自己这个养母不慈。 简直是不分尊卑! 苏颖却柔语坦然:「更何况我若是走了,岂不是显得心中有鬼,有什么心思让别的人说中了,顿时显得我好生心虚不是?既然是如此,阿颖问心无愧,自然也是能走了。」 一边说着,苏颖令人取来面纱,轻轻的戴上。 苏暖不觉心生宽慰,自己这个妹妹,终究还是识大体的。 要是她走了,传出去,就是苏夫人一巴掌打哭了养女,匆匆离宫。 如今苏颖忍下来,还不当一回事儿。这份体面大方,也不见得是随便一个女子就能有的。 苏暖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闪动,略有些个宽慰。 所以方才,一定是有些误会。 苏夫人却不领情,这小贱人踩着自己做筏子,显得她自个儿宽厚呢。 这小蹄子,大约也是一门心思,求她的富贵荣华,怎肯离开皇宫。 只有自己这个儿子,如此蠢钝,还以为她当真十分纯良,眼珠子好似瞎了一样。 然而苏夫人却也是错了,这么想的男子,自然也绝非苏暖一个人。 这儿这样子的闹腾,动静闹得如此之大,许多今日来宫中赴宴的宾客都被吸引。 而其中不少男子,却也是情不自禁的望向了苏颖。 元月砂说了衣饰过于华贵,这确实仿佛是一个疑点,可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确凿证据。 如此佳人,被人掌掴,宛如辣手催花,令人不觉倍加怜悯。 美人就是美人,脸上顶着个巴掌印,非但无损这样子的美丽,反而是让她平添几分惹人怜爱的丽色。平时苏颖都是完美而骄傲的,偶尔示弱,却也是反而别有一番风韵。 如今戴上了面纱,雾里看花,更是有趣。 而这些男子当中,要属百里昕的眼神最为炽热。 若这门亲事,早些定下来,也就好了。 苏颖样貌好,脾气好,又识大体,他也很喜欢。 不过豫王态度很是含煳,模稜两可,而且苏家那边似乎也有些迟疑之处。 可是等到年底苏侯爷回京城时候,也许这门婚事就能够定下来了。 苏颖心里似轻轻笑了笑,不动声色。 苏夫人都年老色衰,她凭什么跟自己斗,在男人眼里,她就是个厌物。还有元月砂,她有自己容貌吗?自己有那么一张绝色容貌,一张脸就占尽优势,更别提自己还极聪明。这美貌无脑的蠢物都已然占了许多优势,更别提她美貌又聪明的这种。 元月砂笑了笑,却也是没有说什么。 那些男子也许会沉浸于苏颖一番做作之下,可是在场的女人却也是并不会这么想了。 一个人若拥有许多却又不招人嫉妒,除非便是真能营造一分完美。否则苏颖出身也是不怎么样,又怎么会不招惹别人的恶意呢? 要是证明苏颖也不过是个俗物,又招惹了那么多男人的爱慕,别的女子又如何会甘心? 苏夫人极恼恨的盯住了苏颖,而在场暗中,另有许多若有所思的目光。 百里昕扭头,看着元月砂冷笑:「怎么昭华县主害死了阿樱了,如今还盼望逼死阿颖不成?莫非,方才县主一番忏悔姿态,竟然是做给别人瞧的。」 元月砂看着百里昕,百里昕年纪轻轻,居然要做护花使者了,这可真是有趣儿。 元月砂却轻轻福了福:「月砂见过豫王殿下。」 百里昕顿时一惊,他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没什么亲近之情,反而不自禁有些个畏惧害怕之意。 他一侧身,顿时也是看到了百里炎。 百里炎今日一身淡紫色衣衫,容色沉沉,一双眸子闪动金属色的光彩,瞧不出喜怒。 百里昕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打了个突:「见过父王。」 百里冽恭顺的跟随在百里炎的身边,比之百里炎,他容颜精緻,仿若是一只精巧的瓷娃娃。 他轻轻的抬起头,一双玉色的眸子凝视元月砂时候,那好似琉璃般精緻的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觉略蕴柔意。 百里昕甚是拘束,却蓦然想到了什么,面上不觉浮起了幸灾乐祸之色。 他变声期间沙哑的公鸭嗓有些尖锐说道:「方才儿子以那世子身份,加以命令,让县主对苏家赔罪。可惜,昭华县主居然是不加以理会。」 百里炎眸光轻轻闪动,凝视元月砂:「是这样子吗?」 元月砂柔柔一福,嗓音柔柔:「好像是这样子的。」 百里昕冷笑:「区区县主,便居然如此不分尊贵。你分明还依靠于豫王府,却如此张狂!」 百里昕心思重,心眼儿也是有些毒。 他知晓百里炎的性子的,百里炎最恨下属不分尊卑。 就好似统领蔺苍,也为百里炎立下许多功劳,甚至还救过百里炎的命。 可那又怎么样,百里炎要他断手,他也不敢不从。 元月砂算什么,不过是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就算有些用处,她凭什么就敢对自己这个豫王世子不恭顺。 就算瞧不上他这个豫王世子,却连豫王府的面子都给拂了去。 他便瞧不得元月砂狂,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厌了元月砂。 就算那时候,是元月砂送来食物和伤药,可百里昕并不觉得有什么感激之情。 这一切都是应该的,谁让自个儿,身份尊贵。 苏颖心中冷笑,暗自喜了喜。元月砂这是撞到了枪口上,她不肯服软,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百里冽却向前,轻轻挽住了百里昕:「阿昕,这些都是小事,不必如此纠缠。」 百里昕面色却冷了冷:「尊卑不分,又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他这样子说话,轻轻的挣脱了百里冽的手,竟未见留什么情面。 不错,从前他是十分依赖百里冽,不过回到京城,相处的日子少了,别的奉承的人多了,百里昕也渐渐不觉得百里冽有如何。 百里冽如今,得了百里炎器重,也不会跟从前一样,总为百里昕收拾那些烂摊子。他又怎么甘心,永远做百里昕的玩伴? 百里昕觉得他越发不听话,喜欢元月砂那样子女子,丝毫不理睬自己的言语。百里冽原本是一件漂亮的玩具,也是百里昕所喜爱的。不过最近,当百里昕迷恋上了苏颖以后,不知怎么了,自然不像从前那般腻味百里冽了。 如今他当众不给百里冽脸面,心里竟似隐隐有些快意。 这都怪百里冽,给脸不要脸,不知道珍惜。 百里冽也是不以为意,他对百里冽并无情意,谈何失落。 他笑了笑,百里昕不缠着自己,反而是一件好事。踏脚石而已,如今已然没什么用处。 更何况,百里冽也是瞧出来,今日丢脸的人只怕是百里昕。 百里冽所在意的只有元月砂,方才他劝了劝,只是为了让百里昕更丢脸一些。 他和百里昕的交情,就好似纸做的花,看着娇艷,却十分虚伪。 百里炎沉沉说道:「这自然有些不对。」 百里昕一听,顿时不觉喜上眉梢,煞是欢喜。 苏颖察言观色,瞧出百里炎心中不喜。 也是,虎父犬子,百里昕这样子的人物,又怎配让百里炎瞧得上。 纵然百里昕是百里炎唯一的儿子,却也是让苏颖提不起劲儿。 可自己若是苏家养女,必定无法推拒这门亲事。 除非,除非自己能爬得更高些。 不过话说回来,豫王纵然不喜这个儿子,大约也不乐意别人拂了自己的脸面。 到底还是世子,区区县主,便对百里昕无礼,这女子也是轻狂了些。 豫王心里不痛快,也许不会下什么狠手,可是压一压,磨一下元月砂的性儿,大约是会有的。 苏颖冷笑,自个儿就当看个笑话,当个乐子瞧。 然而她却听到了百里炎沉沉言语:「苏家阿樱品行不端,素行不良,自取其辱,因为含羞自尽。虽然可惜,却与人无尤。昭华县主又何来过错?她几时逼上苏家,要苏家阿樱担罪?既然是如此,她堂堂县主,被世子你逼着认错,这自然有些不对。这岂不是尊卑不分?」 百里昕面色原本浮着笑容,如今笑容顿时一僵。 元月砂无礼,可百里炎居然会帮着元月砂。 他帮着元月砂也还罢了,却偏生落自己脸面。 自己可是豫王府的世子! 别的人也听得怔住了,苏家的人一阵子忿怒,可豫王跟前,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尤其是苏颖,原本想瞧个乐子,哪里想得到,自个儿居然听到了这个。 苏颖再次气得浑身发抖。 百里炎却没说完话儿,他金属色的眸子望向了百里昕,百里昕原本是生气的,却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世子既然是说错了话,就向昭华县主道个歉。」 百里炎话语说出口,百里昕不可置信! 他堂堂世子,向元月砂道歉? 元月砂虽然是县主,可也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若无提拔,哪里有如今富贵? 他怎么就能给元月砂赔罪? 可偏生百里炎这样儿说了,而他竟听得清清楚楚的。 百里昕面色越发难看。 百里冽却心中通透,豫王善于收买人心,一旦依附于豫王,必定极受恩宠。不过豫王御下颇严,要是有什么不周到而获罪,百里炎必定不会心慈。 恩威并施,赏罚有度,百里炎手底下的人必会知晓,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如今如此责罚百里昕,并不仅仅为区区元月砂,不过是千金市骨的手段。 可越发让那些个豫王的追随者,死心塌地了。 豫王敬重人才,便是世子也不可恣意轻辱,如戏文中的刘皇叔摔阿斗,有异曲同工的妙处。 不过,百里炎果真是极不喜百里昕的。 否则也不会如此落百里昕的脸面。 百里冽再次感慨,百里昕和他生分,这倒是好了。 百里昕却一阵子恼怒,然而面对百里炎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却阵阵心惊。 打小他都有些惧怕百里炎,而且他也清楚的知晓,百里昕的意志,就宛如钢铁一般的坚毅。他是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无奈,百里昕磨磨蹭蹭,终于还是开口:「是我不是,冒犯县主了。」 元月砂温温柔柔:「其实不过是一桩误会,世子,我可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 百里昕却也是不觉为之气结,自己已然陪过罪了,元月砂才这样子说。 她一点不知礼数,居然是如此生受了。 苏颖暗中,慢慢的搅紧了手帕子。 苏颖极恼恨的想,难怪元月砂居然是如此的大胆,原来居然是攀附上了豫王了。 以后做了百里昕的庶母,自然不会多怕这个无宠的世子。 别人还含煳着,苏颖却已然瞧出百里炎眼底淡淡的暧昧。 这也是让苏颖一阵子郁闷,这么多年了,也未见百里炎亲近了谁了去。 也不知晓元月砂用了什么法子,又或者元月砂实则是用了什么蛊术,故而方才将这么些个男子拿捏于股掌之中。 饶是苏颖自负聪慧,可是怎么想,就是有些个想不通透。 正在这时节,宣德帝命人传唤,让众人入宫参加茶宴。 龙轻梅已然是到了宫中,正与周皇后叙话儿。 御花园里众人已经看够了戏,便纷纷移步前去。 元月砂故意落后了一步,没有和百里炎一併前去。 她虽然是豫王府的人,可也是不必人前太亲近,免得让人觉得,自己成为东海养女是豫王百里炎的主意。 百里炎金属色的眸子,却不觉轻轻的闪动。 元月砂举止落落大方,倒是极有分寸。 她一身淡青色的衣衫,举止柔和而利落,举手投足间蕴含了淡淡的锋锐。 然而不知为什么,盯着元月砂那还有几分未长开的略嫌青色的精緻俏容,他竟不自禁的觉得无端魅惑。 他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百里炎是个极为隐忍自己心思的人,无论心里转着什么念头,面色却也总是沉沉的。 百里炎不觉想到了自己早死的那个王妃杨氏,杨氏是生病死的,其实他们只做了几载的夫妻。百里炎向来不将男女之情如何放在心上,如今更连杨氏的模样,都是有些记不住了。 这么多年他不近女色,并不是禁慾,而是挑剔。况且权力的诱惑,于百里炎而言远远胜过男女之欲。 不过如今,百里炎心里倒是有个想法。 也许自己身边,应该添个女人了。 老是空荡荡的,始终不成样子。 况且百里昕这个儿子,他虽然根本不如何的放在心上,可是饶是如此,百里昕带给百里炎的失望,也是远胜过百里炎心中预期。 这个儿子,也未免太不成器了些。 百里炎收敛自己的目光,一转身,却也是禁不住大步离去。 元月砂一张精緻的脸颊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隐隐有些个幽润。 百里炎让自己成为睿王府养女,又是有什么打算? 饶是元月砂十分聪慧,她也是想不通透。 不过爬得高些,对自己也没什么用处。况且抢走苏颖想要的东西,元月砂自然是更加欢喜和乐意。 她眼波流转,心忖,只不过怎么就没见到她的阿澜? 这些日子,元月砂也用了一些手段亲近周世澜。周世澜对她也颇有好感,不过,倒也到不了这互叙真心的地步。 元月砂并不介意有了机会,就跟周世澜亲近一二。 这样儿想着,元月砂脑袋微微一疼,竟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她拢眉,瞧着地上一朵绢花。 刚才就是有人摘了枝头那一朵精巧绢花,这样儿生生砸了自己。 不知道怎么了,元月砂仿佛福至心灵,好似想到了什么也似,却不觉含嗔扭头。 好似也是能猜测得到,有什么人能这样子无聊。 她顺着绢花方向,沿着一旁小径走了几步,便似僻静了许多,左右无人。 御道边的花丛,栽种了富贵竹子,纵然是到了秋日,却也是青翠欲滴。 一片轻纱衣角,便从翠竹那处轻盈的透了出来。 男人悦耳而低沉的嗓音,却伴随竹间透出了的细碎阳光,轻轻摇曳而来:「月砂可知,以前古人见到美貌好看的人物,必定会以鲜花水果投掷,以示自己的喜爱的。」 那嗓音富含了一股子淡淡的磁性,宛如润人心脾的一碗青草茶,润得人心里面也麻酥酥。 元月砂内心之中一阵子的恼意,也不自禁的一阵子的异样。 她内心有个声音不觉轻哼,这个龙胤的妖孽! 长于这富贵锦绣堆里面,果真是龙胤宫廷近乎糜烂的富贵风流,才能生生养出百里聂这样子的人物。 元月砂轻轻一福:「月砂见过长留王。」 百里聂缓缓现身,他内里穿着一套雪色墨痕的秋衫儿,外罩纱衣,如烟水云雾。他长身玉立,宛如琼枝玉树,风度翩翩。 他今日髮丝往后梳好以后,以一枚玉纽锁住。然后一片面纱也是以这枚玉纽系住,遮住了半片俊美面颊,若隐若现。只有那一双无端魅惑的眸子,裸现人前,沉得如深深的水潭,仿若有小小漩涡,好似能将人这样儿便吸摄进去。 百里聂样儿好,也许不用多做什么,已然招惹得京城许多女子为之倾慕,甚至不自禁的有些癫狂。 也许因为这儿,百里聂一张脸全露出来时候,也是极少。他也喜爱添张面具,又或者戴片面纱。 那些喜爱百里聂颜色的女郎,却自然不免隐隐有些失望了。 元月砂心里冷哼,百里聂带片面纱是应该的。 他从头到脚,大约最有价值的便是他的那张脸蛋了,自然也是应当小心呵护,免得太阳晒坏了,风吹坏了怎么办。 然而无论元月砂内心如何吐槽,她面上却是温顺而恭敬的,那礼数却也是一丝一毫的错处都是挑不出来的。 她不动声色凝视百里聂,猜测百里聂的心思,寻上自己的用意。 元月砂清润的目光,却也是不自禁的落在了百里聂的身上了。 百里聂虽用轻纱遮挡半片脸,非但不能遮住这位殿下的美色,反而不自禁越发突出那一双眸子的好看。那眼眸好似裹在了云雾里面的明月,既皎洁,又神秘,如今灼灼的看着自己。 百里聂的眼神是那样儿的认真,言语却似乎没那么正经:「上一次,昭华县主所言,回去之后,我也是去细细思量,自己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子。」 元月砂古怪的眼神看着百里聂,一时之间,竟似说不出话儿来。 百里聂却好似浑然不觉:「我仔细思量,反反覆覆的想过了,从前我许是喜爱男子。可是遇到了昭华县主,被昭华县主这绝世的容貌及善良品行打动,竟也不觉爱上了昭华县主,从今往后,只恐怕只能喜爱昭华县主你这样子的女子了。」 元月砂便算是脸皮再厚,也不自禁的被百里聂这个无赖直白的无耻言语给弄得红了红:「长留王自重。」 百里聂皎月染雾的眸子却流转了几许无辜:「月砂放心,我和小风,清清白白,没什么的。」 元月砂的贝齿不自禁的咬紧了自个儿的唇瓣,十分生恼。百里聂和风徽征好不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百里聂向前一步:「你不回答,我便当你答应了,我就知道月砂脸皮薄。」 元月砂不动声色:「长留王何必戏弄我。」 百里聂言语里也是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委屈:「我是一片真心。」 元月砂轻轻的抬起头:「这京城的贵女,她们的婚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月砂又怎么能枉顾礼数,和殿下私相授受?」 百里聂纠正元月砂的小小错误:「不是私相授受,是私定终身。难道月砂要我问都不问一句,便上门提亲?元家应该,不会嫌弃本王吧?」 元月砂咬牙切齿,不错,元家怎么敢? 百里聂乃是宣德帝极心爱的儿子,又容貌极美,风头极盛,又不掺和什么俗务。 她耳边听着百里聂温和补充一句:「月砂可感动我的体贴?」 感动个屁! 元月砂内心爆了个粗口,实在是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极俊美的长留王殿下生生给撕了。 她一心一意復仇,绝无心思风花雪月。 偏生百里聂喜爱调戏她,捉弄她,恬不知耻的缠上她。 元月砂精緻的脸颊不觉笼罩了一层寒霜,唇角轻轻的抽搐一下,冷森森说道:「长留王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 竟似有些个咬牙切齿的味道。 百里聂双手轻轻的抱在在胸前,笑吟吟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月砂可听过一句话,叫做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元月砂努力压下了胸口的火气:「殿下真心也好,戏弄也好。然而月砂清清楚楚知晓,我对长留王绝无任何不轨心思——」 百里聂温温柔柔的说道:「我对你有不轨心思就好。」 元月砂只作没听到,继续言语:「齐大非偶,更何况月砂几次三番被人所欺,已经无心姻缘之事。月砂既然是不乐意,料想殿下也是不会强迫。还盼殿下另觅佳偶,人前人后,不要说这些让月砂十分烦恼言语。长留王天人之姿,倾慕于我,只会带给月砂这样子的女子数不清的嫉妒以及麻烦。」 百里聂那张脸,就是祸水。 元月砂知道百里聂脸皮厚,今日若不将话说透,只怕也是摆脱不了百里聂这一番纠缠。 「更何况倘若真心所爱,心之所系。长留王殿下岂会当众示爱,将月砂置于危险之地。殿下不过是有意戏弄,也许月砂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你了,故而有意让月砂成为众矢之的。殿下若真心喜爱一个人,便会将她藏得好好的,不会让那些女人恨不得将你心上人生生撕碎。」 元月砂这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论。 她才不理会百里聂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她才不想承担半点百里聂纠缠带来的半点麻烦,她无此闲情逸緻:「还请殿下,不要再继续戏弄月砂,月砂可是担当不起。」 元月砂坚信,任何厚脸皮的人,听到自己这毫不留情的犀利言语,便也绝不好一时继续的纠缠。 百里聂却忽而嘆了口气,嗓音之中不觉蕴含了缕缕的真诚:「还容月砂体谅,生出如此模样,并非阿聂自己愿意的。本王秉性柔弱,也知道这副容貌带来的种种麻烦,故而总盼望能有女子披荆斩棘,有这个胆子嫁了我。本王也知道,与我亲近女子,总是会有种种麻烦。」 元月砂皮笑肉不笑:「殿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百里聂似是惆怅:「我还道月砂也对我有几分情意。」 元月砂顿时斩钉截铁:「绝对没有的事,若月砂有什么举动让殿下误会了,我会改了的。」 百里聂那双极好看的眸子之中蕴含了淡淡的伤感:「原来竟是我自作多情,那么月砂是要我从今以后,不但私底下规规矩矩,人前也是决不能做出什么让人误会之事?」 元月砂绽放天真笑容:「若是这样,那就最好。」 百里聂今日好似出奇的好说话儿,竟似言听计从:「若月砂不喜,本王也是能够忍痛割爱,可以在此发誓,以后人前绝不会做任何对月砂示好的事情。不过——」 元月砂原本是欢喜的,听到了百里聂说了这么个不过,顿时眉头就皱起来。 百里聂好端端的,为什么就要说个不过。他这个人就是胡搅蛮缠,一点也是不好对付。 他心思天马行空,元月砂也是并不大知晓他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不过本王遍体鳞伤,身心俱创,只想要小小补偿。」 百里聂唇瓣吐出了一口气,黯然合上一双眸子。 元月砂板着一张脸,纵然百里聂那容貌极具有迷惑性,那极伤感模样也可谓是有些令人怜惜。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心里面就是生不出什么打心眼儿里的同情。 元月砂不动声色:「只怕,我补偿不起。」 百里聂慢悠悠的睁开了一只眼睛:「亲一下,亲一下就可以了。」 那轻纱后的唇瓣,没什么血色,却居然能吐露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言语。 元月砂好似雷噼了一下,顿时外交内嫩,不可置信。 有那么一刻,她居然真有一点儿相信,相信百里聂会有点良心,不再戏弄自己。 她面色一沉,正要发怒,然而旋即却也是瞧着百里聂轻轻的俯下身去,单膝跪下来。 就这样子自自然然的,无比优雅的做了如此举动。 虽然此处僻静,其余人都去赴宴了,这一刻元月砂也担心这一幕会被别人看到。 她心中震撼,实在也是难以形容。 百里聂无论怎么样狡诈、可恨、无耻,可是他都是王爷之尊,陛下亲子,并且俊美非凡。 百里聂无论在她面前换多少面目,俊美高雅,亦或者斯文禽兽。可百里聂骨子里面的骄傲味道,却始终压不住的。可是偏偏,百里聂居然是如此姿态。 一愣神之间,百里聂已经撩起了她的裙摆,在衣衫之上轻轻一吻。 原来他说亲一下,居然是这个意思? 他这样儿做时候,姿态竟似说不出虔诚。 旋即,百里聂抬头轻笑:「我的月砂,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213 妖孽作祟 他这样儿做时候,姿态竟似说不出虔诚。 旋即,百里聂抬头轻笑:「我的月砂,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元月砂感觉自己果真被雷噼了,好似一股子电流,从头顶落到了足底,全身上下,都是酥酥麻麻。 她好似落入了云端,恍恍惚惚,脸颊红晕却不觉更浓。饶是元月砂素来镇定,此时此刻却竟似难以招架,举止也是不觉顿了顿。 不过须臾,元月砂便醒神过来,她掩不住满脸红晕,却狠狠扯过了百里聂那手里面攥着的裙角。 「长留王答应了,可不许反悔,更不可骗我。」 这样子说着,元月砂眼神不觉有些深邃。 骗了自己,后果可是会很严重的。 百里聂缓缓起身,慢悠悠的拂去身上灰尘,方才委屈说道:「月砂,我几时骗过你了?」 「自打我认识你以来,说的每一句话儿,都是真心的,从未一句虚假,哪里有一句假话?」 「我以真心待之,为何月砂竟对我如此生疑,居然这样子不肯相信我?」 百里聂感慨,万分委屈。 元月砂为之气结,一时之间竟不知晓如何的反驳。 不错,百里聂好似确实没有说什么假话,可他那些「真话」,分明就是含煳其辞,别有居心,故意令人误会的。他这个混帐嘴里面都掏不出一句实实在在的话儿。他随意跟你说说话,说不准这话里面就有十个八个套。 元月砂也是见过不少颇具心计,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好似百里聂这样子满身都是心眼子,天生用来算计人的,可谓是少之有少。 元月砂和他相处越多,心里感慨就越浓。 这老天爷吃坏了什么,怎么就造出百里聂这样子的妖孽为祸人间。 其实为祸人间不要紧,最关键在于祸害到自己身上。 耳边却听着百里聂说道:「我答应了月砂,以后人前定然克制自己,规规矩矩的,言语姿态,绝不会有半点暧昧,不给月砂半点滋扰。」 元月砂听见了,想了又想,脑子里回想了十多遍,也想不到这几句话有什么套。 若是百里聂当真说到做到,那倒是好了。 只怪百里聂答应得如此干脆了,反而让元月砂的心里面生出了几许的疑窦。 百里聂又说道:「不过——」 元月砂就最讨厌他说什么不过,这简直是故意峰迴路转,故意兜圈子戏弄了。 「没什么不过,殿下,你说出来的话,明明白白的,还是现在又要戏弄我?」 元月砂面色不善,恨不得将百里聂给吃了。 百里聂一挑眉毛:「我说的话,自然算数,就算对别人不算数,对你总是算数的。」 百里聂这话还说得有些个甜蜜蜜情意绵绵。 「不过要是月砂你自己人前对我示好,又或者有些暧昧举动,让别人误会了你跟我是郎情妾意,总不关我的事。」 元月砂冷笑:「殿下放心,月砂自己是知晓分寸的。」 百里聂眼波流转:「我还有一个小秘密,想要告诉月砂。其实,其实我一向喜欢迟到。你可知晓为什么?」 元月砂当然不知道,而她当然也还有些个好奇。不过她就算好奇,也不会问出口。她要是问出口,定然会被百里聂缠上。不过元月砂就算不问,百里聂也是会告诉她。 百里聂唇角不自禁的浮起了浅浅的笑容,纵然轻纱遮挡住了半张面容,那一双好似春水也似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一时之间,竟不自禁的令人怦然心动,令人为之而心悸。 「因为最后而来,我样子最好,风采最美,所有的人注意力也不自禁放在我身上,自然最引人注目了。」 他嗓音略低,却也是带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酥麻。 可那样儿的笑容,落在了元月砂眼里,却也是说不出的欠抽。 自恋!无耻! 元月砂面上不动声色,可是那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一阵子吐槽。 这种无耻的癖好,百里聂居然好意思恬不知耻的说出口。 他怎么不纳了苏颖,岂不是志同道合,都爱这样子出风头。 元月砂暗中一扯手帕,心里不屑冷哼一声。 百里聂幽幽言语:「就是不知晓,月砂和我有没有一样的嗜好?喜欢迟到?」 元月砂方才回过神来,这御花园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也未见有什么人了。 那些夫人小姐已然是去参加宫宴,已经是没有在这儿。 自己原不该忘记了,可是遇到百里聂,被他缠了说这么会儿话,竟不觉忘记了时辰。 她顿时为之气结,百里聂根本就是故意为之,和自己过不去。 百里聂还在一边不知死活言语:「要是月砂喜欢迟到,要不然,和我一起。」 元月砂都懒得搭理,提起了裙儿,轻盈的小跑而去。 她衣衫翩翩,宛如一片轻云。 百里聂负手而立,不觉有些惆怅,轻轻的嘆了口气。 一旁却有人咳嗽了两声,咳嗽得有些做作。 姜陵摘了一枝叶子,当真这样子跳出来。 「老聂,我刚才都不意思跑出来。」 他轻轻的眨了眨眼皮,一双眼珠子黑熘熘,似笑非笑。 婉婉跟在了姜陵伸手,扯了片叶子,假惺惺的挡在了脸前。 长留王这种丑态,她可是不小心瞧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杀人灭口。 姜陵咯咯轻笑,一伸手,轻轻的揽住了婉婉肩膀:「不过放心,老聂不会杀人灭口,他脸皮厚,怎么会介意这个。」 婉婉不觉贊同,这倒是。长留王反正不要脸的,怎么会介意? 便在这时候,一道清逸出尘的身影,却也从一旁缓步而出。 竟赫然便是风徽征。 秋日的阳光下,他风姿俊逸,颇为出尘。 伴随他缓缓步出,那细长而凌厉的眉眼,流转了了寒水一般的光泽。 他那一张俊朗面容,却沉稳若水,似没什么表情。 便算是百里聂也暗中唇角抽搐一下,想不到风徽征居然也在。 不过百里聂觉得自个儿性儿到底恬淡,他很快想得通透,听到了也罢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 更何况,反正月砂不知道这么多人围观。 他不要紧,不过月砂脸皮薄,要是月砂知道方才有这么多人围观,一定很生气,只怕月砂会不好意思。 好在月砂不知道,不然会很生气的。 风徽征原本要大步离去,到底耐不住,顿了顿脚步,嗤笑两声:「以后,别说我认识你。」 百里聂一脸惊讶之色:「小风,我有没有听错,你居然会说笑了,你一向很严肃的。」 风徽征甩了百里聂一个背影,也没多理睬,竟如此离去。 御花园里面,元月砂撞见了寻她宫娥。 那宫娥走了一圈儿了,如今不觉气喘吁吁,脸颊也是禁不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县主,如今正待要饮宴,有些迟了。」 元月砂手指拂过了衣摆,轻轻的嗯了一声,不觉身姿盈盈,轻轻巧巧跟了上去。 她瞧着枝头灿烂的绢花,忽而心里面一阵子的气恼。 百里聂这个混帐,可真是可恨极了。 更可恼的就是自己,居然被百里聂搅乱了那一池春水。 她浑浑噩噩,因此失态,这都是不应该的,并且很危险的。 就好似百里聂,他不过是蜜糖捏的妖孽,蛊惑人心的祸水。 自己这个海陵的将军,定然不能被这妖孽弄乱心绪,影响自己的判断。 元月砂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 当她踏入了大殿时候,却也是已然是心静若水。 ------题外话------ 抱歉,今天水灵这边停了电,才来没有多久,更得比较少,明天多更点 其实每次写男女主互动,比写开撕辛苦多了,总担心不能写出满满的cp感,不过好像每次犹犹豫豫开头后来写还是会写得比较顺。好像老聂本身都在保佑水灵一样。 啊啊,反正明天继续放老聂作妖
214 长留王婚事 元月砂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 当她踏入了大殿时候,却也是已然是心静若水。 这宾客已然是来了大半,元月砂轻盈而低调的来到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那几上摆着糕点、蜜饯、清茶。 元月砂落座,妙目盈盈。 龙胤礼教不似前朝那般苛刻,虽男女分席,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不必再让女眷非戴着面纱不可。 她目光盈盈,不自禁落在了一道绝美出尘的身影上,不觉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 苏颖,苏颖—— 这个女子,自个儿是决计不会轻饶过的。 元月砂内心念叨。 正在这时候,她也是听着人群之中一阵子小声议论。 元月砂抬头一瞧,却也是可巧瞧见了风徽征盈盈踏入了殿中。 风徽征极少现身饮宴之处,这却也是难得。 有些妙龄少女,双颊却也是不自禁流转了那一缕红晕。风大人虽然可怕,却也是可怕又好看,使得人禁不住想要多看他一样。如此凌厉俊美的风姿,也许整个龙胤,也只有风徽征独一份儿的拥有。 况且风大人来了,长留王殿下未知会不会来。 这两个美男子,一向却也是极为交好的。 一道柔美的身影却也是盈盈而来,径直到了风徽征跟前,赫然正是月意公主百里雪。 百里雪盈盈一福,却也是姿容恭顺:「学生见过老师。」 她虽然不受宠,到底是个公主,人前居然是对风徽征这样子的恭顺,可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无论真的还是假的,都是足以彰显,百里雪对风徽征的推崇。 百里雪却也是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语柔柔:「这一次回到京城,阿雪拘于宫中,又不知晓老师行程,竟未曾上门拜见,是阿雪的不是。」 然而风徽征却似一无所觉,只是淡淡说道:「月意公主客气了,我不过是公主年幼时候,教导过一阵子。这些不过是做臣子的本分,算不得什么。老师二字,绝不敢当。」 别的女子眼睛里面,都不觉流转了几分讽刺。 这个月意公主,天生命不好,出身的日子不吉利。才一生下来,陛下就不知晓多嫌弃。就算如今长大了,亭亭玉立了,陛下也未必见得多喜欢。也难怪,堂堂一个公主,折身下交,对一个臣子如今的恭顺。谁让风徽征,竟是陛下的宠臣。 说不准,月意公主还对风大人别有心思,藉故亲近。 不过风大人皓白似雪,又怎会应承? 瞧人家不就点明白了,不过是小时候教导过月意公主一段日子,绝无什么暧昧私情,连老师二字都不乐意应承。 这不就是生生打百里雪的脸吗? 其实她们是有些嫉妒百里雪,百里雪怎么能厚着脸皮,向着风徽征示好? 风徽征是一朵高岭之花,不可攀折,仿若没有男女之欲,世间俗情。 这虽然显得有些冷漠,可冷冷淡淡的,却别有一番魅力。 然而百里雪却无丝毫窘迫之色,仍然是十分温顺客气:「纵然风大人不放在心上,可是阿雪心里面却十分感激风大人的恩德。」 她再行过礼,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别人瞧着百里雪,眼睛里却禁不住浮起了淡淡的忌惮。 百里雪才回宫没有多久,居然就克得周皇后小病。据说因为这样儿,周皇后对百里雪也是疏远了。 这煞星之事,可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最好是离得百里雪远些个,免得被百里雪的凶煞之气给克了去。 百里雪慢慢的,慢慢的捏紧了拳头。那拳头藏于袖子,轻轻的晃了晃。 她面颊温顺,心里却是一阵子的发狠,风徽征!很好,很好! 人群之中,百里冽的眼中却也不觉浮起了淡淡的讽刺光芒,不觉冷冷一笑,笑容不觉蕴含了几许的邪气。 风徽征不就是这样儿,在你危难时候伸出手,轻轻的拉着你的手,离开了那片污秽。 可是风徽征却是世间最可怖的暴君,他自己不染尘埃也还罢了,还固执的不许自己身边的人有什么污秽。 他可以毫不保留的教导你,爱惜你,栽培你。 可你得变成他想要的样儿,干干净净,不可犯错。 否则,他宁可生生将你毁了去。 百里冽唇角的笑容,却也是微微有些模煳。 事到如今,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追求权力,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样儿想着时候,宣德帝与睿王妃一併到了,众人也是纷纷起身行礼。 元月砂不动声色的打量龙轻梅,这个东海睿王妃才是今日的主角。 她自打来到了京城,除了那次赏菊宴,便竟未曾再现身人前了。 这位曾经名扬东海的俏丽美人儿,如今已经步入中年,却也是风韵犹存。其实龙轻梅的容貌并不如何的要紧,最吸引人的,却是龙轻梅那一双寒光凛凛,透人心脾的眸子。 一个女子,却有这么一双亮得骇人的眸子,亦不觉令人说不出的心悸。 而跟随龙轻梅而来的子女,石煊漫不经心,而李惠雪面颊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悽苦之色。 也对,李惠雪也是养女,这朵娇滴滴的小白莲,在如今东海睿王妃大张旗鼓挑女儿的做派之下,不免显得有些个尴尬。 元月砂不觉轻轻笑了笑,收敛了自个儿的心神。 她不觉眸光流转,陛下都来了,却还有个人没有来。 他若不来也还罢了,偏偏今日人也在宫中,却故意来得迟,来得晚。 胆敢在皇宫之中,比陛下都还来得迟的,却似只有一个人了。 元月砂忽而又一阵子懊恼,自己为什么要留意他来不来,到的迟不迟呢? 他原本不值得让自己去留意,也没有什么留意的价值。 正在这个时候,百里聂才施施然,慢吞吞,缓缓的踏入了殿中。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只他一个人来得最晚,到得最迟。 可百里聂这样子做,似乎便觉得应该的。 他就应该来得迟些,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几分慵懒而漫不经心的风情,就这样儿踏入了殿中。 就好似龙胤皇宫最美好的一抹风景。 元月砂知晓他心计深沉,知道他私底下不成样子,知道他有许多可笑的嗜好和做作,比如这宴会爱迟到。 然而饶是如此—— 就算对百里聂的真面目心知肚明了,在这么一刻,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一句话。这最后的,往往是最好的。就好像她每次吃牛肉面,都会将面先吃掉,剩下牛肉慢慢享用。最好的,往往都留在了最后。 那男子,一片轻纱轻轻的遮挡住了半张面容,眼神蕴含着朦胧的笑意,仿若让这满室的辉煌,都是为之黯然而失色。 他嗓音慵懒沙哑:「父皇,我来得迟了。」 宣德帝素来宠爱他,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么些个区区小事,而对百里聂有所责罚。 他含笑:「无妨,皇儿入座吧。」 元月砂慢慢的垂下头去,捏紧了自己手中银筷。 百里炎金属色眸子蓦然寒了寒,不动声色。 百里聂却不禁淡淡含笑,眸色盈盈,轻轻抬头:「父皇一向疼爱儿臣,如今儿臣恳请父皇赐一样恩典,不知可否。」 宣德帝失笑,百里聂素来便是十分恬淡的性儿,好似什么样子的荣华富贵,都入不得他的眼。日子久了,宣德帝也以为自己这个皇儿好似石头做的一样了。 没想到,百里聂居然还会开口,讨要什么东西。 他没有立刻应承,却禁不住有些好奇:「阿聂想要什么,无妨说来听听。」 百里聂不动声色,言语缓缓:「儿臣醉心音律,一生只羡慕闲云野鹤。故而,一直浑浑噩噩。前几日,忽而灵光一动,豁然开朗。儿臣已过而立之年,却没有妻子。」 周围一阵子的譁然,便算是宣德帝也是吃惊。 百里聂素来不沾女色,曾经宣德帝也赐了绝色女子,可百里聂却并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一直以来还有个绝色美貌的苏三小姐痴恋百里聂,然而百里聂却并不如何的放在心上。 若换做旁人,这个岁数未曾娶妻,必定令人不解。可百里聂容貌极美,性子也是十分恬淡,鲜少现身人前。而每次出现,他均是风雅出尘,如云似雾,就算好俊俏的脸蛋也是半遮半掩。他就好似餐风饮露的仙人,就算不沾染凡俗之事,何尝不是应该的? 可是如今,这神仙一般的男子,居然想要妻子。 宣德帝也是掩不住脸上讶色,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阿聂可是有心上女子,无妨说一说,朕答应就是了。」 他自不会考虑,那姑娘会不乐意之类。 在宣德帝想来,被长留王瞧中的女子,必定也是受宠若惊。 毕竟,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老大的福分,哪个姑娘家不为之而砰然心动? 只怕无论是谁,也是会受宠若惊。 然而元月砂一双眸子好似要喷出火来,只恨不得将百里聂给撕了。 她面颊染上了那么一层红晕,如锦绣霞云,煞是娇艷,却也是怒火如炽。 倘若,倘若百里聂当真当众说求娶自己,她简直不知晓如何的尴尬。 只怕在场的女子都是恨不得将自己撕碎,天大的火坑就推着自己进去。 无缘无故,就给自己招惹了老大的麻烦。 而且,百里聂居然还不守信用。 她那精緻面颊之上,一双眸子流转了狠戾杀意。 元月砂那一双眸子,不觉含着几分恼怒,就这样儿望着百里聂。 她最讨厌别人戏耍自己,欺骗自己。 就算百里聂生得一副仙人般的容貌,可是若是戏耍自己,不顾自己意愿强迫自己,什么龙胤殿下,她也不觉得多稀罕。 在元月砂眼里,也和强逼自己的萧英没什么差别。 束缚自己的人,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百里聂那双好看的眸子对上元月砂,好似有淡淡的委屈,好似那一双眼睛自己会说话。好似在说,月砂,你怎么可以误会我。 元月砂纵然听不见,可是仿佛就懂百里聂的意思。 而百里聂不觉收敛眸中的光彩,缓缓言语:「儿臣也并没有什么心上人,儿臣一向很少见人,又岂会跟谁私相授受,更不会如此的不知礼数。」 宣德帝微微含笑,倒也瞭然。 不错,就算百里聂有心上人,可是又怎么能大庭广众说出口。 传了出去,外边风言风语,可谓人言可畏。 更何况此女既然是百里聂的心上人,百里聂自然也便是珍而重之,爱惜有加,怎肯让心尖子肉蒙受如此委屈。 不过,私底下百里聂告知自己,玉成此事,倒也好了。 苏颖暗中松了口气,才觉得自己双手微微有些汗水。 长留王殿下对自己姿态轻佻,自然绝无可能,瞧中自己。她生怕百里聂当众说喜欢元月砂,如此一来,自己颜面何存? 幸亏,百里聂没有提及元月砂。 不知怎了,她竟隐隐有些欣喜。 纵然她心高气傲,瞧中百里聂也考量到对方的权势地位,而且百里聂的拒绝也伤及了她的骄傲,令她十分的恼恨。可有些东西,你喜欢久了,就好似一种习惯。就算脑子已然是下了决断,可是心情却似乎有些个惯性。百里聂是个风姿美妙的男子,而自己偏生凝视他太久了。 想到了这儿,苏颖蓦然有些慌乱。 自己难道真心爱上了百里聂了?她这样子的女子,难道还有所谓的爱的存在? 耳边,却也是听着百里聂缓缓言语:「所谓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也不会如此的轻佻。不过儿臣自是希望,未来的妻子,是个十分出挑,格外出色的女子。」 宣德帝也是贊同的:「我儿宛如玉树琼枝,所择女子,自也是应当不俗,决不能轻佻马虎。」 百里聂如此姿容,恍然若仙,又岂能挑个庸脂俗粉。 如今百里聂殿前一坐,便是蓬荜生辉,令人不自禁的眼前一亮。 寻常俗物,只怕连坐在百里聂身边的勇气都是没有的。 在场那些个云英未嫁的妙龄京城女郎,个个面颊红粉绯绯,都不觉盯住了百里聂。 百里聂原本很是遥远,好似高高悬于天空的明月,如今能拥月入怀,又如何不让人砰然而心动? 而豫王百里炎,却也是举起了酒杯,眼中闪动了异样的光彩,缓缓的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百里聂就是这样子,这个人生来就好似引人注目的。他若不说话,静静在一边,品尝也好,赏花也罢,别人自是瞧他,谁也不会忽视他。他若说说话,那么全场的人只能留意他,再不会留意别的事情。 谁还记得,今天主角应当是东海王妃? 「如今,不是要择一女做为睿王养女?此女既然能承欢王妃膝下,必定应当聪慧,而且有德行。倘若入选的并非皇族血脉,儿臣恳求陛下赐婚,让我娶此女为妻。」 一言既出,在场之人又惊了惊。 长留王这些话儿,在在场女郎心里面翻腾起了惊涛骇浪。 倘若今日被选择,被龙轻梅认为养女,不但能被册封为郡主,还能嫁给长留王为妻! 这可真是名利双收,姻缘美满! 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谁能不眼热,谁能不心动? 而在场朝廷及王孙贵族也无不愕然,心生疑虑。 男人们想得比较多,也比较复杂,好端端的,百里聂为何会如此恳求?这位殿下,素来不是做谪仙,向来不理会这些事儿的。 这其中,可有什么利益的纠葛,又或者是这位俊美殿下有什么自己的打算,甚至,这其中可有陛下的示意? 众人内心,心思各异。 却目光灼灼,顿时落在了宣德帝的身上。 宣德帝可是会应承? 毕竟,这桩婚事看似简简单单,这其中却有许多利益的纠葛。 宣德帝一瞬间,一颗心却也是不觉沉了沉。毕竟,他怎么也是没想到,百里聂会求娶这样子的女子。 其实这个东海养女,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件用于平衡的工具。 若东海与朝廷一直都是相安无事,自然是身价倍增,身份高贵。 可倘若有那么一日,东海谋反。此女纵然不被诛杀,也是会命运不幸。 百里聂毕竟是自己爱儿,到时候受其牵连,也并不美妙。 无论如何,这桩婚事,对于百里聂也是没什么好处。 宣德帝都不明白了,百里聂这样子一个玲珑心肝的男子,居然会有这样子的要求。 可是若是断然拒绝,那么今日龙胤朝廷对东海所释放的善意,顿时也是成为了所谓的笑话了。 那个东海养女捧得再高贵,陛下终究不忍自己最心爱的长留王娶之,明眼人谁都能瞧出来的。 反之,倘若自己当众应允,那么朝廷与东海修好之心亦显得越发的真诚。 这对于安稳天下局势,无疑是有好处的。 这一瞬间,宣德帝脑海之中浮起了许多的念头。不错,百里聂是他最心爱的儿子,可那些许的犹豫不过稍稍浮起,旋即就消失无踪了。他天生就是个做皇帝的材料,所谓的优柔寡断却也是没一分是因为私情而犹豫的。更何况,这是百里聂自己主动要求,想要这样子的婚事。 思虑既定,宣德帝面上又重新浮起了笑容,和颜悦色:「若这个龙胤贵女,能成为睿王府养女,必定也是十分出挑出色。既然如此,大约也堪配我儿,我应了又如何?」 百里聂言语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几许的欣悦之意:「儿臣多谢父皇。」 他言语间浮起了淡淡的欢喜,一时之间,竟又好似玉树散发了淡淡的光晕,越发耀眼明润。纵然轻纱遮挡住半边脸,也是遮不住他的风华潋滟。 这么一瞬间,竟似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这世上不止绝色的美女,能激发男人的斗志。那绝世的美男,同样能让这世间女子一腔鸡血,披荆斩棘,战意连连! 就算是苏颖,也忍不住想,等自己做了郡主,就能嫁给百里聂了。 百里聂当众许诺,总不至于不作数。 更何况陛下金口一开,不遵便是抗旨,便会搅得江山不宁,失了东海人心。 百里聂虽没多喜欢自己,可也是没多讨厌。等他娶了自己,她好好服侍百里聂,百里聂总是会对她心软的。 想到了这儿,苏颖心思一动,面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脉脉晕红,煞是好看。 她随即又不觉唾弃自己,怎可如此没有志气。 百里聂嫌弃过自己,这是大罪,是要虐一虐的。 苏颖心思纷乱,压下了自己心绪。 风徽征不动声色,眸子轻轻的扫过了百里聂,旋即又收敛了自个儿的目光。 百里聂今日这样子折腾,是要满京城的妙龄少女,都为了他疯了不成? 他暗中抽抽嘴角,百里聂这个自恋、自大,偏生又无比聪明的男子,今日又想要玩儿什么。 百里聂的心思,就好似天边流转的悠悠浮云,总是捉摸不透。 有时候风徽征都不自禁的问自己,为何他有个如此恶劣、可恶、变态的朋友? 而且,还是唯一一个。 仔细想想,风徽征也是得到了结论,是因为自己也不是什么极正常的人。 他忍不住盯住了元月砂,微微有些恍惚。这个女子,在南府郡时候,风徽征就不自禁的留意到。彼时元月砂还是那般卑微的身份,可是这一身纤纤瘦弱的皮相,却也是掩不住元月砂那周身流转的光彩。他还在元月砂身上察觉到了一股子血气森森的危险,元月砂绝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可是元月砂到了京城,却被百里聂这个疯子极为疯狂的瞧中了。 这又究竟是为什么? 风徽征内心不觉浮起了淡淡的困惑,若有所思。 若是往日,元月砂早就会留意到风徽征留意探寻的眸光,可是如今,她却恍若未觉。 那些女郎炽热如火的心思是如此的浓郁,就连那风中也好似流转了烈焰般浓郁的气息。 而元月砂却好似吃了只苍蝇一样的难受,浑身上下不自在,好生的不是滋味。 豫王让她成为了东海养女,谁能想到如今还买一送一,奉送上百里聂这样子的礼物。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 别说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也是不能去质问百里聂,纵然自个儿向前质问,只恐百里聂也只会故作无辜。好似自己脸大,如今已经胜券在握,所以才有嫌弃的资格。 不过谁要是成为了东海养女,百里聂还当真要娶这个女子不成? 百里聂那样子满心就是心眼子的人,会随随便便的娶一个女子? 纵然是自己,她也只觉得不可能。百里聂随便调戏逗弄自己也还罢了,所谓娶了自己,似乎也是没什么非此不可的理由。 元月砂心思烦乱,面色变幻不定。 那一张精緻的面颊之上,流转几许凝重之色。 龙轻梅有几分清冽的嗓音却在众人耳边响起:「那无论如何,长留王便会成为我东海女婿了,这却是让臣妇受宠若惊。」 龙轻梅人近中年,可她嗓音却也是禁不住蕴含了淡淡的寒润之意。 众人听了,不觉好似吃了一口凉水,清醒了许多了。 由着长留王点燃的那缕激动火焰,倒是被压了压。 宣德帝含笑:「这毕竟是一桩美事。」 龙轻梅言语客气:「长留王风姿秀美,又是陛下的爱儿,臣妇纵然人在东海,何尝不是有所耳闻。如今他肯如此,臣妇自然感激得紧。」 龙轻梅此语,宣德帝也颇为贊同。百里聂是他的爱子,仙人般的人物,他素来也是十分喜爱。如今用来成全与东海和睦,算是牺牲颇多。如此想来,百里聂这个儿子,倒也是乖顺懂事,懂得为父分忧。 「如今满京城的妙龄贵女均在此处,不知睿王妃又瞧中了谁?」 宣德帝出口相询。 龙轻梅也轻盈欠身行礼:「臣妇初到京城,对京城的女孩子也不是那么的熟悉。容臣妇僭越,当众一试如何?」 宣德帝也点点头允了。 在场京城女郎,一个个的,不觉打起精神,眼前一亮,各怀心思。 她们各有长处,也不知晓龙轻梅会试什么。 苏颖一双眸子清辉流转,眼底却也是流转一抹光彩。 容貌自不必说,什么琴棋书画,乃至于女红刺绣,她样样顶尖儿,谁也不能与自己相较。 无论是谁,她也不会输了去。 无论为了什么,志在必得。 龙轻梅缓缓说道:「这龙胤贵女,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品等操守,自然是十分要紧。这些,自然均是十分要紧。不过最要紧的,便是这女子眼界,以及心胸见识。否则,何以能做东海养女,更不能代朝廷镇东海一方安宁。」 她这样子缓缓言语,使得在场的女眷听了,竟不自禁的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寒意。 方才她们被花团锦绣,荣华富贵,绝好的姻缘,闹得满脑子发热。 可是龙轻梅这样子的话儿,却也好似冷水这样子的泼了下来了,闹得人冷静了不少。 龙轻梅言下之意,也是明白得很。 这郡主爵位,还是那俊美非凡的长留王,要伸手轻轻的摘了去,其实没那么容易的。 不会白白给了你。 龙轻梅缓缓说道:「故而于我而言,风雅之事,是平日里的情趣,是锦上添花。我便想要试一试,龙胤京城贵女的见识。想来,在场诸位,也是应当听闻过海陵郡之事。」 她此言一出,在场众女,容色各异。 毕竟无论是谁,海陵郡的事儿也是听闻过一些。纵然别的没听说过,那些个风月八卦,总是听到过一些。
215 反驳苏颖 毕竟无论是谁,海陵郡的事儿也是听闻过一些。纵然别的没听说过,那些个风月八卦,总是听到过一些。 有些人目光,却也是凝聚在百里冽那玉色精緻的面容之上。 这海陵郡,离得京城也太远了。 那里据说草原青青,放马牧羊,入冬也是寒冷得紧。那个地方,和京城的贵女有什么相干?又不似江南,还会送名贵的丝绸供这些贵女挑选。海陵有什么?京城娇贵的贵族,可是喝不惯腥膻的羊奶酒,也不稀罕羊毛编织的毯子。 唯独那海陵郡主,那些个水性的传言,竟似传得沸沸扬扬。 元月砂微微一怔,她实在未曾想到,那东海王妃居然是提及了海陵郡。 一提及了海陵郡,她仿若便嗅到了青草的芬芳,还有雨后草原上泛起了泥土的味道,还有阳光轻轻撒在了草地上的样子。那青青的草地,好似一块绿色的垫子,上面绽放了一朵朵细碎的小花儿,开得娇艷极了,令人不自禁十分心动。 还有苏姐姐那好听的嗓音,极温柔对自个儿说话:「青麟,青麟——」 元月砂蓦然眼眶发热,险些落下泪水。 她面颊泛起了淡淡的温柔,可是旋即面色一沉,一双漆黑的眸子流转了几许狠戾之色。 那个地方,承载了元月砂美好的记忆,可是与此同时,也是承载了元月砂的仇恨。 元月砂的面色变幻不定,心里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恼恨。 元月砂心里的感情十分矛盾,可是百里冽的感情却也是十分纯粹。 百里冽内心滋生了并不陌生的仇恨。 这样子的感觉,于百里冽而言,仿若自从有记忆以来,便是会如影随形。 纵然他再如何优秀,可是别人无论善意还是恶意,都是会议论,议论他那个背夫偷汉的母亲。 日子久了,他也习惯了,仿佛听了也内心不起波澜。 只不过方才猝不及防,百里冽那心口,竟似禁不住便是这样儿疼了疼。 不过正因为在这样子的众目睽睽之下,百里冽越发不能有丝毫失态,更不禁要打起精神来。 龙轻梅缓缓言语:「海陵郡原本是海陵苏家世代经营,十数年前归附于朝廷。饶是如此,海陵郡犹自是处境微妙,并不见得处处柔顺,一直便是暗潮汹涌。不知在场的京城贵女,可否有所意见,朝廷应当如何对待海陵郡。」 任谁也是没想到,龙轻梅居然是提出了这样子一个极为微妙的问题。 她口中说的虽然是海陵郡,然而谁都瞧得出,她隐射朝廷对东海意见。 那些朝臣不觉个个容色微妙,暗中摇头苦笑。 这位睿王妃,据说是个锋锐辛辣的女子,年少时候,更是东海女贼。 如今一瞧,更是名不虚传。 龙轻梅如此一个辛辣的问题,这些京城贵女,又如何会回答得出来。 她们平日里学的是礼数规矩,管帐理家,精于人情世故,做个贤惠妻子,这才是大户人家女眷应有的基本本事。在此之上,会琴棋书画,做个才女,已经是出挑。再不然,除此之外,精于骑马射箭,又或者通读史书,已然是这些女郎之中难得一见的妙人。 可是这是让她们议论朝政,还是极遥远的海陵郡的局势。 这可当真是为难这些京城贵女。 何止这些京城贵女,便是他们这些个龙胤朝臣,也是决计不敢胡乱的应答。 这御前作答,既要契合海陵郡的局势,而且还要表达朝廷对东海的姿态,稍微拿捏不顺,说不准就失了圣意。失了圣意也还罢了,倘若一番作答,不能中龙轻梅的心意。从而因此让东海和朝廷生出嫌隙,这岂不是闯下了弥天大祸? 饶是极老道的朝臣,心中斟酌,也不自禁的觉得难以回答。 一时之间,大殿里面,却也是不觉静了静。 只不过,若没女眷作答,岂不是折了龙胤脸面? 然而正在此刻,却见一道极为柔美女郎嗓音响起:「阿颖愚钝,倘若言语粗鄙,污了睿王妃的耳朵,还盼王妃见谅。」 苏颖一张口,便是引起了众人的留意,引得别人目光落在了苏颖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孔之上,瞧着苏颖泰然自若的模样。 好一个绝色美人儿,如此娇艷秀润,令人不觉为之心悸。 更何况,苏颖一向便是有才学,蕙心兰质。 宣德帝的面色也是禁不住稍缓。 苏颖素有才名,倒也是极好。 一个闺阁少女,虽然不会有什么极为出挑的见识,至少,也不会言语没有分寸。 苏颖娇声柔语:「何不效仿当年宣城公主的旧事,各位应该知晓,前朝有位宣城公主,却奉命嫁入脱脱汉国,随行带着工匠、乐师,带着各色植物种子,带着精巧工艺,去了苦寒之地,嫁给汗王。她教导当地人,种植庄稼,改善工艺,制定律法,颇有威望。乃至于两国消弭战祸,甚至因此而开通互市。唯有一番春风化雨的祥和,才能弥平戾气,才能造福百姓。」 苏颖这一番言语,也是费心斟酌,煞费苦思。 本朝本来极推崇宣城公主,更不必说如今陛下,更是一门心思,与东海修好弥补。 况且纵然说得不合心意,自己也不过是讲了个宣城公主的旧事。 无论如何,也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个故事很是祥和,也十分应景,也许显得平庸,可是何必故作惊人言语,反而显得不够稳妥呢? 苏颖这心里面心思一流转,脑子里面就涌过了这么些个念头。 宣德帝但笑不语,苏颖名满京城,虽不见得是虚有其表,不过到底是个女子。 一个女子,有此见识,也算是不错,也能指望她当真跟朝中官员一样,商议什么国家大事。 不过,倒是十分玲珑乖巧,又姿容出挑。 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人选。 在场男子,目光落在了苏颖身上,神色各异。 不过许多少年郎,却也是情不自禁,眼底流转了倾慕之色。 苏颖不但有倾世之容,而且心肠纯善,又如何不让人内心倾慕不已呢? 然而此时此刻,却听到了一缕极清冷的笑声,笑声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不贊同。 月意公主百里雪却也是不客气,缓缓说道:「苏家阿颖虽有些才名,可也不过如此。」 苏颖抬起头,一张绝美的脸颊不觉流转了几许困惑之色。 然而这心中,却也是极恼。 百里雪这死丫头,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儿的话,这不吉利的二月生灾星,大约因为不受宠,踩着自己做筏子。 百里雪心高气傲,可也得看看,她究竟有没有这样子的命,能踩得住自己。 她面颊浮起了淡淡的委屈,而这样子的委屈,却也是不自禁的引起了那些个男子的同情。 如此佳人,却是百里雪咄咄逼人。 百里雪虽然是皇族公主,却是出身不吉,并且行事锋锐。 月意公主虽也有几分姿色,却始终欠缺一股子惹人同情的楚楚柔弱,未免显得过于刚毅了些。 宣德帝扫过了这个女儿,眼底不觉涌起了一缕厌憎。 这个女儿,始终也是不合宣德帝的心意的。 有时候百里雪甚至不必说话,也是已然让宣德帝觉得不喜。 「前朝之时,脱脱汗国与前朝是邻邦,而不是从属。苏三小姐用脱脱汗国比喻海陵郡,莫非是想要裂土分疆!莫非,是居心不良?海陵郡已然是我龙胤领土,所谓和亲两字,更是抬举海陵郡。苏三小姐是才女,想来也不是一时煳涂,莫非别有居心?」 百里雪一双眸子之中不觉流转了森森寒意,竟似要将苏颖抽筋扒皮。 苏颖一怔,一时之间,不觉冷汗津津。 她自也是未曾想到,百里雪居然是会这样子说。 这么一顶大帽子要扣过来,自己个儿,说不准便是会招惹重罪! 她千般盘算,可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子的忌讳。 苏颖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恨意愈浓。 怎么百里雪居然是这样子狠,莫非是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不成? 自己可是没得罪百里雪。 百里雪却目光闪动,眼睛之中流转了一缕狠意。 她天生就是这个样儿,但凡挡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无论有没有仇怨,她也是绝不会手下留情。 苏颖一张绝美的面容流转了几分楚楚之色,泫然欲泣:「多亏月意公主提点,阿颖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儿,居然是犯下了这样儿的弥天大错。这,这都是阿颖不好。」 她容貌好,一张脸颊流转了委屈,纵然是对美色没什么兴致的宣德帝,也不自禁的流转了几分的怜惜之情。 更不必提,在场其他的男子。 说到底,苏颖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到底还是占据了优势了。 别人听到了,也只会觉得苏颖心思不够细緻,没有想得那么多。 谁也不会觉得,这样子怯生生的一个美少女,居然会有什么谋逆的心思。 百里雪咄咄逼人,纵然恨不得立刻让苏颖因为这等口误而被处死,可谁也不会真心觉得,应当这样子做。 更何况,若当真如了百里雪的愿,居然是这样子的严苛,岂不是显露出朝廷对东海的苛待。 宣德帝也暗中皱了皱眉头,百里雪这个女儿,还真是不会说话。 百里雪却并没有察觉自己父皇的心思,而是不觉缓缓言语:「女儿却也是有着不同的看法。」
216 打动人心 百里雪却并没有察觉自己父皇的心思,而是不觉缓缓言语:「女儿却也是有着不同的看法。」 她那宛如明月般的脸颊,不觉流转了灼灼光彩:「如今海陵已然是龙胤领土,父皇待他们,可谓是仁至义尽,可谓宅心仁厚,可谓有天高地厚之恩。可是,四年前便有海陵青麟谋反,做出了这档子的事情。可见这些海陵逆贼,就是养不熟的豺狼,餵足了血食,却也居然还要觊觎农人院子里面的鸡鸭。面对这样子贪婪无比,贪得无厌的混帐,便是应该狠狠的打,打得越重越好。」 百里雪那一双眼珠子里面,竟不自禁的流转了缕缕的狠意。 这样子的神色,似乎也不该出现在百里雪脸颊之上的,让百里雪脸蛋蕴含一缕奇异的戾气。 不错,她心知肚明,如今是借着海陵郡提及东海之事。 可是凭什么,朝廷便是要卑躬屈膝,一番柔顺退让? 睿王府此时不反,以后一定会谋反。当年摄政王一脉的逆贼,流亡于东海,苟延残喘。现在睿王府实力不够,所以安安分分。可是倘若一旦让睿王府得势,人家又岂会甘心?待睿王当真在东海成了气候,便绝不会安安分分,乖乖巧巧。既然如此,何不趁着李玄真和东海不合时候,联合李玄真,除掉睿王。 自己殚精竭虑,费尽心机,算计了李玄真也睿王的关系。 可不是让龙胤在这儿苟延残喘。 百里雪一双眸子,蕴含了精光。 「这些蛮子狡诈狠戾,生有反骨,非得狠狠碾压,让他们吃过了苦头,才肯当真乖乖顺顺的听话。朝廷大军碾压,逼着他们改换服饰,谁要不肯,便是砍了人脑袋。等他们乖乖巧巧,再教导王化,设置官署。到时候,他们才会感恩戴德,真心柔顺。」 百里雪缓缓言语,嗓音之中不自禁蕴一缕狠意。 她那姣好的面容,竟似流转了一缕决绝杀伐之意,眼中不觉蕴含缕缕寒光。 她知晓,今日自己这些话,可未必便能顺宣德帝的意。 自己这个父皇,哪里能这样子的狠,这般模样的决绝? 就好似如今,宣德帝有意交好东海,只盼能得东海欢心。 百里雪瞧不顺,再来父皇一向嫌弃自己这个女儿。既然如此,怎么也捨不得让自个儿显得体面些个。 宣德帝果真脸颊之上浮起了缕缕不悦。 这个女儿果真出身不吉,怎么戾气这么重。 这些言语,哪里是个斯文女儿家可以说的。 然而一些朝臣眼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贊同的光彩。 毕竟,也不是每个臣子,都贊同与东海和平共处的。 那些蛮夷之辈,哪里知晓礼数,哪里知道是非轻重?还不是,趋之以利。 百里雪虽然是女儿身,说的话儿却委实有几分刚烈之气。 这样子一番话,却不由自主的,勾起人骨子里面几许的血性。 周皇后察言观色,知晓宣德帝不喜这个女儿,不由得板起了脸孔教训百里雪:「阿雪,到底是女儿身,不合戾气这么重。」 宣德帝却冷冷淡淡,没怎么理会周皇后。 周皇后大窘,面颊通红,一阵子的委屈。 上一次秋猎之会,宣德帝虽解了禁足,可是始终待周皇后冷冷淡淡的,可再无以前的恩爱怜惜。 周皇后都有些怪百里雪了,都是百里雪献策,说得十分笃定,却害得自个儿这样子委屈。 苏颖心里消去了窘意,面积虽然是红晕未褪,心里面却也是一喜。 百里雪损了自己面子又怎么样,可是百里雪说的话儿,却也是不中宣德帝的意。 这不是故意落睿王府的脸面。 元月砂面色变幻,她盯着百里雪蕴含了戾气的面容,内心忽而浮起了难以言喻的厌恶。 她心里面蓦然冷笑,龙胤的士兵碾压海陵试一试?看是不是能为所欲为,看能不能让所谓的屠杀屈服海陵之人。 她想到了死去的萧英,其实元月砂并没有亲眼看到萧英杀人时候的模样。可是,她的脑海里面,却仿若勾勒了出萧英杀人时候冷冰冰的样子,仿佛听到了萧英冷冰冰的笑声。 她胸口浮起了一阵子的愠怒,不觉轻品一口茶水,压下了胸中的焦躁。 成为了东海的君主,就可以跟百里聂成婚。 纵然元月砂讨厌这个混蛋,却亦不得不承认,这京城里面却也是不知晓多少妙龄女子,对着百里聂可谓是趋之若鹜。 她仿佛看到百里聂挖了一个坑,然后这混蛋在一边温温柔柔的笑着,让自己主动跳到坑里面去。 纵然自己不乐意,可是百里聂却好似什么都算计好了。 豫王之令,可以不用那么听话,到时候含嗔弄痴,也不是不能应付过去。 可是苏颖要争这个郡主之位! 苏颖做了那么多的噁心事儿,倘若她获得郡主身份,讨得龙轻梅欢心,甚至宣德帝也觉得苏颖有利用价值。那么对付苏颖,自然会更加不容易。 更何况,其实元月砂还有那么一个极为完美的答案。 这许多念头,滑过了元月砂的脑海,纵然犹豫片刻,可是很快这所谓的犹豫却已然如烟云水汽,就此消散,荡然无存了。 她一双眸子,渐渐浮起了坚决之色,容色似水。 那精緻面颊之上,一双眸子灼灼生辉,竟不自禁的有几分淡淡的坚决。 「陛下,月砂却有不同见解。」 她一张口,便有许多人若有所思,甚至不自禁流转了几分瞭然之色。 毕竟就在刚刚,也有许多道蕴含了探寻的眸子,不自禁的望向元月砂,好奇元月砂的反应。 毕竟,满京城的人传得沸沸扬扬,长留王殿下所喜爱的人,就是这位昭华县主。 就算有人议论,说长留王对昭华县主的暧昧,是因为想要气气苏颖。 可是一想到这么多年长留王对这位第一美人儿的视若无睹,却也是总是难以令人相信。 如今元月砂开口,信或者不信的,倒是都有些个果然如此的感慨。 这昭华县主行事一向是出了名的不依不饶。 如今自然赶着上着,将想要的拢入手中。 其志可嘉! 那些人面色,却也是不自禁流转了异样的微妙之色,自以为瞧透了元月砂的动机。 而在场的龙胤朝臣,许多人内心也是禁不住苦笑。 百里聂用自己绝世的风姿,用他的婚事,将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化为一桩争风吃醋的桃色纷争。 也不知该说百里聂行事轻佻,还是感慨这位长留王殿下的非凡魅力。 元月砂却不去理会别人面色的异样,自顾自的缓缓言语:「月砂认为,要占据一片土地虽然容易,可收復一片土地,却是困难。要收復一块土地,需要的,便是收復人心。」 苏颖心里嗤笑,元月砂还不是拾人牙慧,挑自己说过的话儿,再这么说一遍。 她也不嫌无趣。 不过还算通透,知晓顺着宣德帝的意思挑些个好听的言语。 苏颖一派悲天悯人之色:「不错,杀戮有伤天和,实不应当如此。」 仿佛,是见不得人血的样儿,果然是一派温软柔和的心肠。 元月砂却恍若未闻:「而要收復人心,需要的不是兵刃,而是汉人的文化。」 「海陵和龙胤风俗不同,世代由苏氏一族统领。」 「他们的落后,需要汉人的文明去拯救。」 「孩子和老人生病,不再靠着巫医祈福问天,又或者刺手放血。而是可以由着大夫以汉人医术典籍,对症下药。」 「人才的提拔,不再靠着血缘与家族,也不再靠着主君是否有慧眼识珠,而是应当推行科举,有那么一套行之有效,公平公正的晋升途径。」 「海陵的文字系统,无论是词彙的丰富,还是意思的精准,都没有汉语汉字的丰富优美。推行汉字,更能满足日常需求。」 「而一套行之有效的律法,更能保障百姓的利益,约束贵族的争斗。本朝的开元律,是沿前朝精华典籍,编制修订。一旦推而广之,就算是海陵百姓,也会因此受益。」 「无论是海陵的贵族还是海陵的百姓,当推行汉人的文明时候,对他们只会有好处益处,自然也是会趋之若鹜,乐于被同化,更不自禁对龙胤产生归属之感。」 「朝廷再允许相互通婚,互市。几代之后,又怎么会再有异心?」 「到时候,就算朝代更迭,就算以后这个地方在战乱之中失去了约束。可一旦王朝再次兴盛,当地的百姓也是自然心存归附。」 元月砂缓缓低语,那些话儿,一个个字,仿若是敲动了人心,令在场众人不觉流露出异样之色。 谁也是没有想到,元月砂会说出这一样子的一番话。 「不错,曾经海陵郡是习惯了苏氏一族的统治。十数年前,那位惨死于流寇的海陵王,也算是爱民如子。可是就算让苏氏一族延续下去,谁又能保证,以后苏家每一任子孙都是英明神武?只有一套行之有效并且被上下齐心维护的法律,以及一套公平公正的挑选人才任命官员的制度,才能长长久久巩固一方安宁。摒弃土官,改由朝廷设置流官,这本就是海陵大势所需,是根本无法更改的。」 元月砂这样子说着,慢慢的抓紧了自己的手掌,那掌心竟不自禁的流转一缕锐痛。 这样儿的一番话,曾经是何等的深刻烙印在元月砂的心中。 她记得那个时候,白羽奴说话的样儿,那种认真又锋锐的神气,使得白羽奴那布满刺青的脸颊不自禁的充满了迷人的魅力,令人不自禁的为之怦然心动。 那个时候,元月砂也是被白羽奴魅力打动过。 白羽奴教自己汉人的字,还让自己读那些书。最后,又用这些话儿来蛊惑自己。 她是一头狼,被苏姐姐救了,原本是死心塌地。苏家要她做什么,她绝无二话。可是那个时候,纵然她对苏家的忠心绝无半点的动摇,却也是不自禁觉得,也许白羽奴说的是对的。 歷史的河流,就是照着白羽奴的话儿滔滔奔腾,海陵苏家一定会摒弃。 可那时候,那个海陵的狼崽子却也是倔强的抬起头,心里暗暗的想着。 就算歷史的河流,会将自己碾磨得粉身碎骨,她也宁可化为车轮下的血肉。 苏家对自己有恩,就算苏家的存在是歷史进程之中一个错误,她也是甘之若饴。 后来,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如今的元月砂聪慧了,也明白了许多了。她发觉了一个秘密,这世间上有些人,站在权力的顶尖,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都有那么一种本事,用自己的魅力说服别人,蛊惑别人。 自然,也是有人甘心被征服,就算是为他而死,也是甘之若饴。 可是这么些个傻子,他们难道以为,自己的死真会被这些上位者珍惜在意? 说不准,不过是路边的石子,地上的草芥。 元月砂一双眸子,不知怎么了,好似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却也仿佛出奇的明亮,亮得有些骇人。 「东海王妃提及海陵郡,说如今海陵郡暗潮汹涌。可是陛下用心,倘若海陵郡丰衣足食,百姓安居乐业。甘心造反,以血跟随苏家的人,到底还是少数,不会成什么气候的。这世上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懂得海陵郡百姓的想法,不过是想要平安喜乐,好好的过日子罢了。」 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不能反驳白羽奴说的那些话儿,内心虽无动摇却也是气恼。 然而白羽奴却也是一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揉开了自己紧紧捏着的掌心。 他嗓音仿佛有着一种魔力,能蛊惑人心,诱惑人跳入火坑:「你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一伸手,居然将自己手掌心抓破了。」 而自己呢,好似不能够动弹,任由白羽奴给自己手掌心敷了药,轻轻的爆炸。 那一句句蛊惑人心的言语,却也是在青麟耳边响起:「我说这么多,并不是要说服青麟背叛苏家。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这一任的海陵王是个睿智的人,他也会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好似以前,皇帝夺取了天下,将一块块的土地分给了臣下和儿子,结果没多久就各自为政打起仗来。再后来,便没有这个规矩,爵位变成了虚衔,不能掌管官员的任命,更不能干涉属地的律法。海陵王世代经营北漠,也许从前也没有什么奇怪,可是世界本来就是在变化的。就好似水不会倒流,世界也不会后退。青麟,也许苏家自己,也想和和气气结束自己在海陵郡统治的岁月。」 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气鼓鼓的想,她才不会理会白羽奴怎么说,反正会一心一意,跟随着苏家的脚步。 苏家怎么样,自个儿也是会怎么样的。 不过那时候,自己内心竟然有些个捨不得。 她的心里面,忍不住酸熘熘的想着,倘若和白羽奴为敌,她不会手下留情,可是会很伤心。 白羽奴怔怔的瞧着她:「你呀,真是个倔强的狼崽子。有时候,我真羡慕苏叶萱的福气,要是捡到你的是我,不知道多好。」 她忍不住翘起了嘴唇,敏锐而锋锐的说道:「白大哥,你会连地上一个素不相识又脏兮兮的小乞丐都给捡起来?」 她才不相信,白羽奴应该挺喜欢自己,因为自己很厉害的。 可是白羽奴那么聪明骄傲,骄傲的人都是看不起人的。 苏叶萱只有一个,是独一无二的,只有苏叶萱才会捡起脏兮兮的小乞丐,对自己又那么样子的好。 白羽奴不要说一些,自个儿不会相信,欺骗自个儿的话儿。 那时候,白羽奴也好似怔了怔,随即微笑:「青麟,我不会骗你,从前的我,见到地上有个小乞丐,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是,我遇到你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个好人了。就算是随便一个乞丐,我都会记得心存怜悯,若有这个本事救一救,就不要吝啬。」 「你这么一说,我忽而发觉,我不应该嫉妒萱华郡主,而应该感激她,感激她是个善良的人。」 那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白羽奴的话儿,她的心里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很恍惚。 她好似喝了蜜糖水一样,觉得甜滋滋的,可是内心又不自禁的觉得有些苦涩。 她再一次忍不住在想,要是自己一定要和白羽奴为敌,那么自己的内心,一定是会非常非常的难受的。 要是自己杀了白羽奴,心会痛得恨不得死去了的。 后来,一切却仿佛如白羽奴所说那样子。 海陵王甘愿退让,接受朝廷的册封,甚至打算改土归流,让苏氏一族慢慢淡出海陵的统治。 那些送入中原的探子,也是纷纷被撤回来。 而这一切,青麟是知道的。 其实,她也是不自禁的觉得开心。苏家怎么样,她就怎么样。 要是不用跟白羽奴为敌,那可太好了。 她并不觉得归顺龙胤好,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她只是极喜爱,和白羽奴在一起的日子。 纵然仍然四周都是血腥气味,可是白羽奴却牵着她的手,仿佛轻轻的,让她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将青麟从孤独之中拉了出来,给予了她五彩缤纷。 可是有时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 有的人,拉着你的手,让你感受到了春日里的五彩缤纷。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是同样让你仿若来到了寒冬,不自禁的觉得浑身的冰冷。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不自禁流转了浅浅讽刺:「就好似四年前,海陵郡的飞将军青麟,也是不甘臣服,居然谋反。可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死了。没有民心,和陛下做对,自然会被斩下头颅,还不是身首异处。其实,他若安安分分,自然是高官厚禄,可是他却偏偏不懂这个道理。」 就连不喜欢元月砂的宣德帝,也是不觉心里面称赞元月砂的这番话。 软中带硬,绵里藏针,有条有理。既显露出朝廷安抚的诚意,也不至于失去朝廷的威严和体面。 一旁,苏颖凄婉绝美的脸蛋却也是不觉一僵,竟似流露出一缕难看。 她努力克制自己身躯的颤抖,心中却也是将元月砂恨得通透,恨不得将元月砂的身上,狠狠的扎那么几个透明窟窿。 这个元月砂,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来克自己的。 元月砂却也是死死的捏紧了手掌,就算是手掌的锐痛,似乎也是掩不住内心痛楚。 四年前,飞将军青麟之死! 她刻骨铭心,此生此世,就是不会忘记!
217 虚伪母女 四年前,飞将军青麟之死! 她刻骨铭心,此生此世,就是不会忘记的! 对于白羽奴,她给予了所有的信任,以及全部的耐心。 一次又一次,可是每一次都是如此的令人失望。 当初,她还以为苏家被灭,当真是所谓的流寇。 那一段日子,是白羽奴的陪伴,才让她慢慢的走出了阴云。 直到几年后,元月砂找到了慢慢恢復了记忆的烟沉。 然后,才知晓了那些所谓流寇根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除了龙胤,断断不可能有如此精锐潜入海陵却悄无声息。她恨极了,恨透了。她才恍惚所觉,远在京城的苏姐姐,可还安好。她以为苏姐姐没有给予书信,是因为没了家人,过于悲痛。可是后来,她才知晓了所谓的真相,并且痛彻心扉。甚至于这样儿,她杀入了京城,想要杀死百里策。 可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墨夷宗的人居然是严阵以待。 她砍伤了莫浮南的脸颊,斩断了蔺苍的手指头,如此兇狠绝伦。可是偏偏,却是让墨夷宗的宗主击败,并且身受重伤。若非白羽奴随后赶到,救走了自己,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是死在了京城。 直到那个时候,自己对白羽奴仍然是没有一丝一毫怀疑。 他跟自己发誓,就算苏家被流寇所杀,和朝中权贵有些关系。可是,却绝不会是朝廷本意。他会寻出这个暗中操纵一切的权贵,然后用极狠辣的手段,折磨处死,以慰苏家的在天之灵。 最后,自己被安抚了,只要求白羽奴配合,让她带走苏姐姐。 偏生苏姐姐要走的事情居然被泄露,苏姐姐也死了。 青麟的最后一根弦就这样儿断了,内心之中却也是流转了极为浓郁的恨意。 她那一双眸子,由着漆黑化为了染染青色,是恶魔如鬼的颜色。 是如此的狠戾,如此的可怖。 那染染的青色,带来了猩红的血,浓稠的恨。 接下来的事情,元月砂没有继续去想,也是不想继续去想。只因为接下来的经歷,她痛彻心扉。 她抬起头,白玉似的脸蛋好似绽放了一缕浅浅的笑容:「睿王妃,月砂冒犯了。」 她姿容娇美,巧笑倩兮。只因为她清清楚楚知晓,一个人纵然是武功盖世,可是也是抵不过甜美的笑容,狠辣的算计,以及可怕人心。 那眼眸里面浓墨也似的黑,掩住了悽厉无比的青。 元月砂心忖,她不觉有人能比自己答得更好。 因为这个答案是白羽奴给的,就算她恨白羽奴,可白羽奴却是她此生见过最聪慧最善于蛊惑人心的妖孽。 就算是元月砂自己,也不会有这样子的答案。 元月砂不动声色想,为何白羽奴这几年隐匿消失? 这个男人是她心里面最厉害的,谁也比不上,不止这些个贵族女眷,便是龙胤满朝朝臣,也比不上白羽奴。 在场男子亦不觉心思复杂,竟不觉有些讶然。 区区一个乡下丫头,怎会有如此心思。 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真是伟大的。 元月砂既得百里聂垂青爱慕,搭好了台阶,还不拼着吃奶的劲儿,顺理成章嫁给百里聂。 元月砂已然是平復了心神,收敛了自己的心思。 她没去看百里聂,只因为纵然不看,也知晓百里聂如今是什么样子的表情。 自鸣得意,一副算计得逞的得意样儿。可是等自己望向他时候,他反倒是一副假惺惺的无辜惊讶模样。 百里聂纵然戏好,可是自己也是没心情看他这个戏。 她没看百里聂,自然不知晓此刻百里聂真实的表情。 那双眸子,蕴含了淡淡的朦胧,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复杂。 而那眸子深处,竟不自禁流转几许淡淡的悲凉与欢喜。 百里聂缓缓吐了一口气。 不错,元月砂会这样子回这个话儿,也许他是计算好的。 就好似天底下许多其他的事情,仍如百里聂手掌的掌纹,是清清楚楚的。 就好似自己笃定,眼前少女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刻骨铭心。 无论是爱是恨,自己都占据了这个女子全部的心房,主宰着她的感情。而自己,其实何尝不是如此? 他人生之中,也有无法计算好的事情,曾经也犯下过错误。彼时自己自负如斯,以为天下都在自己玩弄之中。可笑自己到底也为人所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教训,认清自己也不过如此,十分可笑,轻浮浅薄。不过如今,他会将错误的东西一件件的纠正过来。 他耳边听到了百里雪震惊过后蕴含了几分恼怒的嗓音:「陛下,儿臣不服气。今日论政,倘若女儿当真见识不如,也心甘情愿。可是,女儿却不甘心输给昭华县主。」 区区县主,南府郡出身,根本是个乡下丫头。 她不甘心自己输给乡下丫头。 苏颖也忍不住樱唇轻颤,想要开口。 却也是到底说不出话儿来。 还是让百里雪当枪,自己只充作贤淑温婉。 宣德帝面露厌憎之色。 此刻却听到石煊嗤笑:「输了就输了,输了是现实。至于公主甘愿还是不甘愿,你瞧别人在意还是不在意?」 石煊不屑,方才百里雪大放厥词,听得石煊无名火起。 当真以为,东海之人,是好欺辱的? 百里雪不理睬,石煊算什么,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她自顾自说道:「如今京城谁不知晓,长留王殿下垂青于昭华县主。今日,长留王更当众许诺,谁成为了东海郡主,便娶了她了。故而,早知睿王妃会问什么,却教导昭华县主作答。然后,便顺理成章。却让满京城的贵眷,给元月砂做踏脚石。」 一句话,却为元月砂招惹诸多仇恨。 几乎满京城的贵女,都是不自禁有些仇恨的看着元月砂。 百里雪所言,也是激得她们嫉意浓浓,格外不甘。 不错,满京城的姑娘,都为了这个乡下丫头做陪衬? 若不是百里聂教导,元月砂如何能有这样子内秀? 真不知道长留王殿下吃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待元月砂这样儿的好? 一只山鸡,却要点成凤凰。 百里聂眸光深邃,盯着百里雪,忽而一笑。 某方面而言,百里雪似也说出了真相。 人群之中,却也是传来了那一阵子的嘈杂议论。 元月砂不动声色:「月意公主如此指证,可是有什么证据?」 百里雪冷笑:「区区南府郡出身,乡下出身,哪里来这般见识智慧?」 她这样子说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在场贵女,个个系出名门,身份娇贵,家族底蕴深厚。元月砂这般出身的女子,哪里受这样儿的教导,能有这般见识? 说来说去,自是不免令人觉得十分狐疑。 百里雪更忍不住将面子情都撕破了:「而昭华县主才貌皆不出挑,为何长留王竟处处暧昧?只怕这份暧昧之情,动机并不如何的单纯,只怕是另有心思,别有主意。」 却也是暗指百里聂诚心算计,利用元月砂插手东海之事,居心不良。 百里炎容色沉了沉,他的拇指轻轻的擦过了掌心的疤痕,容色竟似有几分冷锐。 那一日,绿薄提及了百里聂,他竟不自禁的捏碎了茶杯,划破了手掌。如今伤口虽癒合了,可是却也是留了一道疤痕。百里炎一贯沉稳,一向也是喜怒不形于色,偏生居然会捏碎茶盏伤了手。如今百里炎拇指缓缓的擦过了自个儿手掌上的伤,这伤仿若是耻辱的象徵,仿佛在嘲笑什么也似,让百里炎的内心好似扎了一根刺,十分的不舒坦。 从小到大,自己拼命才可以得到手的东西,百里聂却能轻飘飘的摘到手。可百里聂就算是摘到手,也不会在意,只会漫不经心的抛在一边。也许百里聂这样儿,才十分像一个贵族。恣意洒脱,潇洒风流!如今手掌上的伤,就好似一根刺,就这样子莫名的扎入了百里炎的心口。 百里炎面色沉沉的,也是没说什么话儿,只轻轻的抿紧了唇瓣。 他不知道,元月砂今日展露这样子的风华,这般拼命,究竟是出于对自己的忠心和狂热,还是为了百里聂。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乐意元月砂成功,还是失败。 他更不知道,倘若百里聂当真肯娶元月砂为妻,元月砂这个聪慧如狡狐的女子,可是还会听从自己的吩咐。 元月砂却容色不变:「南府郡虽然比不得京城,可也是江南锦绣之地,各地商贾云集。月砂总归读得起书,有机会见识一二。更何况,当真娇养于京城贵女有此自矜之心倒也罢了。月意公主据闻也出京游歷,若龙胤除了京城都是乡下地方,月意公主大约也没机会见识到什么,学识也只是寻常了。」 百里雪恼怒,被元月砂气得说不出话儿来。 元月砂一张口,就说什么外出游学。 可别人都知道,因为她出身不吉利,所以才被宣德帝打发出来。 不就是嫌弃这个女儿碍眼,不乐意见着。 这是百里雪的伤疤,平时也没人会提。别的人固然会背后议论几句,可是也不会当面说什么,至少不会说得如此的直白。 毕竟,月意公主到底是皇族公主。 她身份自是娇贵,跟别的人不同。别的人就算那心里面有些嫌弃月意公主的不吉名声,也绝不敢当众羞辱。 百里雪心里不自禁流转了恨意,她恨透了元月砂,不知轻重,居然如此毫不留情的,揭破了自个儿的伤疤。一缕生生的恼意,顿时不由得从百里雪的肺腑之中滋生。 偏生,元月砂还不依不饶:「更何况,由着月意公主所言,这但凡京城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人。月砂不过是弱质女流,身份卑微,受些羞辱,那也没什么话儿好说。可在座朝廷官员,倒有大半,不是京城本地人氏。公主,你言语失当,岂不是辱了他们?」 百里雪为之气结,极恼恨的说道:「元月砂,你不必在这儿挑拨离间,我并不是这样子的意思。」 元月砂不觉心忖,不是这样子的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更何况,这外地的官儿,在京官面前本来就低了一头。这虽然没有明说,可也是心知肚明。 别人虽不好对百里雪明着计较,心里面也会有个疙瘩,看法也会有些不好。 而这些,百里雪心里面也是明白。 她就是戾气太重,又口舌锋利了些,一下子就被元月砂抓住了痛脚。 她为之恼恨,元月砂就好似一团棉花,软绵绵的,浑然不受力。可你自个儿,反而会被气得半死,并且因此而生恼。 百里雪心里面,恼意不绝。 宣德帝面色也是有些不好看,这个女儿,果真是会招惹祸事的。 刚回来时候倒也还好,可是日子一久,那戾气十足的本性,便是不自禁的透出来了。 「阿雪,还不给昭华县主赔罪。」 宣德帝面色沉了沉。 他自认为给百里雪留住了体面,只让百里雪向元月砂赔罪。否则,他张口让百里雪向着在场朝臣赔罪,那才是真正落了脸面。如今借着让百里雪向元月砂赔罪,也是昭示朝廷对各地官员的一视同仁。 便是那些个面上流露出愤怒之色的官员,如今容色却也是禁不住缓和了几许了。 百里雪心尖好似刀扎一样,一阵子的锐痛,生生滴血。 她也是个玲珑聪慧之人,也是明白为何宣德帝居然会这样儿的言语。 事到临头,百里雪也不是不能委曲求全。 「是我言语不是,得罪了昭华县主。」 百里雪柔声细语,做足了姿态,方才还怒气浓浓,这一刻竟让是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儿。 她这般姿态,倒也令不少人消了气。毕竟,百里雪说出那样子刻薄言语,显然也是因为和元月砂斗气置气,一时口快。 元月砂内心之中反而不自禁的浮起了几许的警惕之意。 百里雪这副模样,正因为百里雪能屈能伸,反而更加可怕。 要是好似百里昕那样子,赔罪一下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俺儿没什么可怕的。 元月砂也容色温和:「其实月砂也有些不是,公主太客气了。」 可百里雪同样觉得元月砂虚伪,并且觉得这昭华县主未免太过于心计深,人也有些可怕。 百里雪唇角,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笑容,笑语盈盈,一派嫣然。 她心念盘算,本来自己在质疑元月砂是否作弊的。 谁曾想,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的,就不应该说那么一句元月砂是乡下丫头。这一下,就干脆让元月砂抓住了把柄,一阵子的胡搅蛮缠。反而,将这档子事就这样子扯远了。 不过百里雪咬死了一个人,一定会咬得很紧,死死不放的。 「不过,昭华县主与皇兄姿态暧昧,而一贯不问俗务的长留王殿下又当众许婚,此事,难道不是显得太过于可巧?也许,便是皇兄太过于心仪昭华县主了。可偏偏,昭华县主又是身份有别,所以干脆顺理成章,令别人无话可说。而且,还抬举了昭华县主,踩着满京城的女子。」 百里雪收敛了温顺歉疚的容色,一转眼,又是咄咄逼人。 「非是我对昭华县主有何偏见,只不过,我身为公主,自然要求公平公正。不然,满京城的妙龄少女,也是不会服气的。」 百里雪一派坦然。 元月砂不动声色:「月砂纵然极力辩白,只恐月意公主也仍然会瞧不上我。却不知,月意公主有何打算?」 百里雪一时语塞,她原本以为,元月砂会纠纠缠缠,会和自己争。 谁料想元月砂不生气,她非但不生气,还反而自己应当如何。 一时之间,百里雪也是没有什么主意,口里面却也是不肯认输:「那就要看昭华县主,自个儿想些个法子,自证清白。」 却未免显得无礼。 元月砂眼珠子一转,一双漆黑晶莹的妙目却流转了几许狡黠之意:「既然是如此,月砂自知自己蒲柳之姿,齐大非偶,绝不敢奢望嫁给长留王。长留王之前所求,便不作数就是。」 很好,百里雪咄咄逼人,自己正好趁机摆脱百里聂的纠缠。 便是百里雪,也是不觉怔了怔,也实在没有想到元月砂会这么说。 百里雪虽是厌恶百里聂,却也是不得不承认,百里聂有那么一张十分勾魂的俊俏脸蛋。而且百里聂还是极得宠的皇子,身份尊贵。可是如今,元月砂一张口,居然表示可以放弃这份荣耀。要知晓,一门好婚事,可是能让一个女子一步登天的。 百里雪目光闪动,猜测元月砂的用意。莫非元月砂壁虎断尾,壮士断臂,宁可牺牲百里聂也是要得此富贵?这不是不可能,权力很多时候比爱情可靠得多了。 她以自己猜度别人,觉得元月砂这等冷血凉薄的女子说不准也会做此选择。 如此一来,元月砂自然也是显得更可怕了。 可元月砂话语方落,便是听到了百里聂轻轻的嘆了口气:「求父皇为儿臣做主。儿臣一向便是洁身自好,绝不沾染风月之事。可偏生,却总有些闲言碎语。儿臣与昭华县主略略说几句话,便是有所谓私情。那么就算是苏三小姐,别人也会说我与苏三小姐有些什么。除非,挑中阿雪入睿王府。她是我亲妹妹,既然不可能嫁给我,自然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自然绝无私情。」 苏颖原本在一边瞧个热闹,却万万没想到,百里聂居然会将自个儿拉下水。 她内心恼意更浓,又说不尽的委屈。 百里雪也不是好相予的,她对着元月砂咄咄逼人,自己正好乐得看戏。哪里能想得到,百里聂居然毫不犹豫,将自己扯出来为元月砂开脱。 百里聂对元月砂可谓是百般维护,却偏生对自己弃如草芥。 苏颖的舌头,好似吃了一片黄连也似,那苦味儿好似苦到了心里面去了。可偏偏,这样子的苦,说不出来,而这个苦,还是苏颖自找的。 是她让人到处说,百里聂是喜欢她,却故意拿元月砂做挡箭牌。 苏颖是拂不开面子,故而想方设法的,抬抬自个儿的身价。 哪里想得到,百里聂居然狠得下心,拿这样子的话儿,来攻击自个儿。 元月砂若是苏颖心尖的宝,那自己就是被百里聂当做路上的石头。 暗中,苏颖悄然捏紧了手帕。 她知晓,如今苏暖还瞧着自个儿,眼睛里面除了疼惜,还有些个说不出好奇与疑虑。 大约苏暖当真打心眼儿里面捧着自己,所以惊讶百里聂居然当真好似极为呵护元月砂。 苏颖恶狠狠的想,百里聂没长眼珠子。 要是长了眼珠子,又怎么会去捧元月砂?那等货色,粗俗不堪,出身又下贱,哪里能比得上自己一丝一毫。不错,百里雪说得没有错,方才元月砂说的那些话儿,必定是百里聂教的。正因为百里聂不管不顾,捧的是这样子货色,故而闹腾成这般模样。 没看到百里雪一脸轻蔑,如此瞧不上,言语挑衅,倒是闹成一番可笑。 倘若百里聂没有挑中元月砂这样儿的货色,只怕也不会招人挑剔,觉得他处事不如何的公道。 这都是百里聂自找的。 苏颖抬起头,一张绝美的脸颊却也是写满了无辜,一副被殃及池鱼的可怜模样。 「殿下何必如此作践苏颖?」 她情不自禁的望向了百里聂,她有自己尊严,更要维护自己的尊严。百里聂拒绝她了,苏颖也是不好死缠烂打了。可有时候,她也是忍不住在想,倘若百里聂对元月砂的诸般关爱,用在了自个儿的身上,那该多好。谁让自个儿天生命不好,没这样子的福气,无论什么东西,都要自己用些个狠手段去争。那些个好东西,可不会平白无辜的,这样子的跳到了自己的怀里面来。 如今苏颖这份蕴含了淡淡的委屈的姿态,和她那绝美的容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令人心悸的韵味。 她的才气是恰到好处的,既足以让自己区别于那些个庸脂俗粉,与此同时,这份才气又不至于让男人们心生忌惮和不喜。就好似元月砂与百里雪,那股子锋锐总不免令寻常男儿生出畏惧之心。 苏颖顶着这张颇为柔美的面容,一双眸子水色盈盈,凄婉之中蕴含了几许可怜。不少男子,都心生怜惜。尤其是百里昕,一双眼里却也是禁不住流转光彩。若非方才被百里炎教训,说不准百里昕已经是出口相护了。 苏颖虽然已然对百里聂死心,可心里面却有那一缕期待。期待百里聂到底有几许愧疚,几分不捨得。 她长长的睫毛宛如扇子,轻巧的遮挡住了眼底的光芒,却不自禁打量百里聂。 然而百里聂那姣好的眉眼却似若雪玉雕琢而成,竟似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瞧得苏颖心口,竟似浮起了一缕说不出的难受。 百里雪也不觉目光闪动,百里聂开了口,有些话儿,她反而不好说了。毕竟再说起来,却好似自己有私心。 她耳边,却听到了龙轻梅凉丝丝的嗓音:「月意公主言下之意,是我与长留王殿下交好,并且有失公允,是不是?否则今日考究,长留王殿下是不会知晓的。」 百里雪一愕,旋即目光闪动。 百里聂嗓音也如音律一般好听:「父皇,儿臣没有这样子复杂的心思。」 宣德帝沉声说道:「睿王妃放心,朕又怎会对你,加以怀疑?」 百里雪说不出话来,只怕自己再说也是会触及宣德帝的怒意。 龙轻梅不动声色:「臣妇自是相信,陛下对臣妇的关怀与信任。不过今日匆匆一会,就做定论,岂不是显得有些轻率。臣妇心忖,不若让苏三小姐、昭华县主以及月意公主都到臣妇别院暂住。一番相处,也许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唿之欲出。到时候,臣妇所挑中的养女,一定足以服众。」 宣德帝轻轻的点点头:「既然是如此,那就允了睿王妃所请。」 百里雪暗中有些恼恨,她内心之中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可是纵然是不乐意,有些话儿却也是说不出口。 毕竟,如今宣德帝对百里雪厌弃日深,若今日再拂了父皇脸面,只恐怕自己会被逐出皇宫。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虽然是女儿身,可是哪里不好,为何宣德帝居然是处处的嫌弃,并不肯好好的接纳自己这个女儿。 苏颖倒是反而松了口气。 若不是元月砂,那倒是好了。倘若元月砂当真做了东海郡主,又胜了自己一次,只怕苏颖会日日心口滴血。搬入别院,日夜相处,她也有自信,自己能讨好龙轻梅。 无论男女,苏颖要真心讨好谁,可谓能贴心到极处。 百里雪是皇族之女,元月砂也是性子倨傲。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没她苏颖会讨好人。 再过几日,据说便是龙轻梅的寿辰。 既然是如此,这祝贺龙轻梅的寿礼,可是要从现在就要想起来了。 她并未留意到,此时此刻,一道蕴含了浓烈的怨毒的眸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苏颖娇颜,不自禁的流转了那缕缕的狠意。而这样子的目光,却来自于一边憔悴无比的苏夫人。 苏夫人恨着苏颖,恨得心头都要滴血了。 她忍不住极恼恨的想着,就在当年,苏侯爷抱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俏女娃儿,说是要收为养女。 那时候苏夫人是个极贤惠主母,也只温温柔柔笑着,未敢如何的反驳,也不能如何的生气。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那么一根针,刺入在了苏夫人的心口里面了。 好端端的,苏侯爷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要收养这么个女孩子。她又不是傻子,心里面也都懂,说不准便是外头养的私生女,然后过到了明处。 曾经何时,她甚至也是愧疚过,觉得苏颖实在也是挑不出错误,还对自己柔顺客气。便是苏夫人这样子心眼儿多的,也是觉得苏颖举止好似没有什么极出格的地方。可那样子的愧疚,风一吹,却也是没有了。 她恼恨苏颖的美丽姣好,厌弃苏颖的完美无缺,凭什么她的两个女儿一个为情而亡,一个年少愚钝。甚至于如今,连阿樱也是没有了。别人的孩子,再如何优秀,又如何配在自己面前妖娆绽放碍着自己的眼。 当年的苏颖,好似一根生机勃勃的藤条,缠绕上了苏家,汲取所需的种种养分。如今苏颖已经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苏家能给给予她的好处,苏颖都已经点滴不剩的吸取得干干净净。她借着苏家名满京城,借着苏家攀附上了洛家。如今苏颖瞧见了更合适的攀附对象,自然也不觉要攀上那更高树枝头,好似绞杀榕一样,吸取了别人的养分,掠夺了别人的太阳。她苏家两个女儿,就好似祭品一样,迅速的枯萎。 苏夫人的眼底,流转了如冰的恨意,她忍不住想着,苏颖得意不了多久。 苏颖脸蛋上的手掌印,如今已经是消去了红肿,抹了些脂粉,也不大能瞧得出来。可自己想要给苏颖的,何止这一巴掌。 苏颖平素可谓是极为敏锐的,可是此时此刻,也许是被元月砂吸引了注意力了,此刻竟然是浑然不觉。苏颖亦不觉有几分恼恨与得意的想着,元月砂如今且想欢喜一阵子。可是纵然是欢喜,也是欢喜不了多久了。 她不会让元月砂开开心心,更是恨不得将元月砂狠狠搅碎,方才消去了自个儿的心头之恨。 元月砂强自压下了自己风头,可那只是片刻。 她绝对不会让元月砂称心如意。 当苏颖将目光落在苏夫人脸上时候,她并未瞧见苏夫人脸上流露什么憎恶之色。 苏夫人已经收敛了眼中的狠意,一派木然。 苏颖看着苏夫人,眼中一缕算计的光彩,却也是一闪而没。 从小到大,苏颖就是这个样儿,利用别人,除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而如今,自然也仍然是如此。 每一次,她若要对谁下手时候,总会想些个法子,事先挑到一个替罪羔羊。这样子一来,自个儿才会安然无恙。 一场茶宴,剩下来时间,就是让朝臣清谈几句。接下来,这些宾客便会在皇宫之中稍作歇息,甚至安排了戏班子入宫表演。晚些时候,再传召晚宴,以宴宾客。 苏颖眸光隐隐有些莹润。 她想着方才元月砂出的那么些个风头,苏颖一颗心,就跟刀扎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她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出的风头比自己大。 苏颖轻盈的来到了苏夫人的身边,却也是泫然欲泣:「母亲,女儿今日,是伤了母亲心思。」 「其实,阿樱死了后,我便什么心思都没有,连打扮心思都没有,却任由那些下人摆弄。岂料,我这个打扮却偏生出了这样子的纰漏,这可都是我的不好,是我的不是。」 苏颖掏出了手帕,轻盈的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苏夫人似嗤笑了一声,面色颇有些个不悦,却也是不动声色。 「女儿也不是真心想做什么东海养女,可是母亲是知晓的,洛家有这个心思,女儿也是没法子推拒。更何况,料想母亲的心中,那也是心知肚明。便宜了昭华县主那个小蹄子,以后谁都不能奈何她。其实母亲想来也是知晓,妹妹是昭华县主逼死的。可怜,可怜她岁数还那样子小,好好一个女娃儿,便是被逼得命都没有了。」 这样子说着,苏颖好似眼眶一下子也是红了。 苏夫人那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悲伤之色。 女儿是苏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哪能不疼,哪能不痛? 「不过母亲,可是不要做傻事,人家可是县主。其实阿颖也知道,这乡下丫头本事多,很有手腕,如今是县主,以后很有可能是郡主。她还攀附上豫王爷,手腕颇高明。以后,说不定还会是豫王侧妃。只怕咱们苏家,也是奈何不了她。阿樱的死,说不准就是会不了了之。可是就算是这样子——」 苏颖口气略顿了顿:「就算是这样子,母亲可是不要做煳涂事儿,可是不要当众冒犯元月砂。」 「女儿挨了母亲一巴掌,可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就算被母亲打了,阿颖也不会觉得委屈。可是要是母亲想不开,对县主无礼,这可怎么得罪得起?母亲只怕,也是要获罪的。」 「阿樱的死,母亲就算是心里面再痛再恨,可那也是只能忍下来。谁让阿樱的命这样子的苦,居然是招惹了这样子的狠毒女人。」 苏颖眼波流转,看似温柔体贴,可那一句句话儿,可也是不动声色的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狠毒。 她可不是在劝苏夫人,而是在火上浇油。 苏夫人因为苏樱的死,受了很大的打击,如今更是神思有些恍惚。 自己早就买通了苏夫人的人,在苏夫人的那耳边念叨,将自己教导的话儿一日日的在苏夫人的耳边念叨着。 今日苏夫人入宫,可是带了一把匕首的。 不错,苏夫人是抽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可是那是因为苏夫人嫉妒自己。对于元月砂,自然绝不仅仅是区区一个耳光那样子的简单。苏夫人这般女子,可是绝不会轻轻巧巧的便是饶了元月砂的。 当然苏夫人就算是满怀恨意,带着这把匕首入宫,也不见得会有这样子的胆气,弄死元月砂。 既然是如此,便是需要自己挑拨离间,增加苏夫人的怒意了。 苏夫人若动了手,元月砂便算是死了伤了,也没人会怀疑到苏颖身上。 谁都知道,苏夫人因为丧女之痛,故而心神恍惚,自然也是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出来了。 如今想想,自己这儿耳光挨得也是值得的。既然苏夫人会大庭广众之下,毫不客气的打人的耳光,既然是如此,苏夫人做出了杀人的勾当,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她并不担心,苏夫人这弱女子不能弄死元月砂,只要苏夫人做出伤害元月砂的举动,那也就可以了。 苏颖本身,只需要一个替罪羔羊。 她早就让魍魉易容进入皇宫。 只要魍魉一根细针,就能生生弄死元月砂。苏颖这心里面,还当真十分遗憾。当初她和赫连清合作时候,就应该让魍魉暗算元月砂,而不是那个草包一般的范蕊娘。范蕊娘算什么东西,元月砂才是自己的心腹大患。 苏颖满腹算计,却没留意到有几分木讷的苏夫人眼里,竟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一缕狠戾光芒。苏夫人注视着苏颖,那缕光芒一闪即没。苏夫人万分恼恨的想着,这个苏颖可谓是太过于可恶了。这等粗浅狠辣的算计手腕,居然也是胆敢用在自己的身上。其实,还不就是一门心思,打算着让自个儿做那个杀人的刀。 当然,苏夫人不得不承认,若无元月砂的提醒,也许自己当真会陷入魔障,中了苏颖的算计。 那一日,她可真没想到,元月砂居然也会找上自己。 那时候,苏夫人自然是气疯了。想不到元月砂居然制住了自己,再加以威胁。 元月砂说出了黑牡丹的事情,还告知了苏夫人,那苏青鸾骨头上扎的那枚针。 还有苏颖对苏暖的一些十分噁心人的算计。 苏夫人虽然知晓,元月砂可谓是心怀叵测,有心算计。可是这并不代表,元月砂说的话儿,不是真的。 她如大梦初醒,好似泼了一盆冷水。甚至于,在她身边嬷嬷忽而开始唆使她杀了元月砂时候,苏夫人也不觉寒得打了个激灵。 想不到,苏颖居然是会狠到了这个程度。 苏夫人言语也是柔了柔:「今日因为阿樱,倒是打了一巴掌,你怪我不怪?」 苏颖立刻感慨万千:「母亲说哪里的话儿?颖儿就算是再没有心肝,也是不至于居然怪上了你了。」 两人客客气气,居然是有那么几分的母慈女孝。
218 苏暖知真相 而此时此刻的苏暖,却也是一阵子的心思起伏。 他自是相信苏颖的,苏颖那姣好的面容,极温顺善良的心肠,可都是令苏暖可谓是心醉神迷。 苏颖一向很完美,不会做错什么。可是纵然苏颖做错了什么了,也应当会有什么苦衷。 然而,他却不觉想起,今日阿颖那一身华衣美服,精巧首饰。 桩桩件件,均是十分出挑。 阿颖是费心打扮,才入皇宫的。 这个认知,竟不觉让苏暖周身涌动了一缕寒意。 她怎么有心思,如此打扮自己呢?虽然,苏颖也许并不该为苏樱的死而悲痛欲绝。就好似苏暖,和妹妹的感情早就已经断了,就算是苏樱死了没了,他也是不觉得有些个什么。 可是苏颖不一样,苏颖在自个儿面前,可谓是悲痛欲绝的。 苏暖也没怀疑虽然,她们姐妹两人一向感情好,情分深,一根髮钗都是两个人轮流换着戴。 阿樱再不好,好歹对苏颖这个姐姐,可谓是言听计从,还算乖顺。 苏颖难过,也是理所应得。更何况,苏颖还是那样子善良的人。 可是为什么,苏颖一边那样子的伤心,一边还穿得那样子的好。 他怎么想,都想不通透。 毕竟真正伤心的人,比如苏夫人,那可是容貌憔悴到了极点了。 既然如此伤心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梳妆打扮,精心修饰? 可是颖儿呢,她还是那样子美,美得几乎整个京城的男子都为她而心动了。 就算是苏樱的死,也是不能让苏颖停止追逐自己的那份美丽。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暖只觉得自个儿一颗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很是有些不舒坦。 其实,不仅仅如此,还有别的原因。 苏暖慢慢的,也好似想通了自个儿心中癥结所在。 他原本私底下也和苏颖议论过东海睿王收养义女的事情。 那时候,苏颖面色淡淡的,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对此的兴趣。 相反,苏颖还显得很冷淡,一副因为苏樱的死而伤心欲绝的模样。 苏暖欢喜,甚至不自禁觉得有些宽慰。 毕竟,苏颖并不是什么贪图富贵的女子,别的女人也还罢了,苏颖可不会削尖了脑袋去求这个。 就算是东海养女,所谓的郡主身份,可那又有什么意思? 苏家待苏颖也可谓不薄,苏颖跟苏家的人也感情深厚。 苏颖又怎么会去讨好什么睿王妃,那些个摄政王余孽,根本都是不清不白,不是什么好货色。 陛下纵然一时客客气气的,可是这心里面还是膈应。不过是利益相交,故而面子上过得去些个,又哪里会是真心实意的相待? 可他想错了,今日苏颖可谓是极上心,费尽心思,也只盼望能得到睿王妃的喜爱。 她这么热切,竟似让苏暖心头不自禁的流转了缕缕的寒意。 平日里,苏颖宽宏大方,淡薄名利。倘若,这一切均是装出来的,也是不知晓多可怖。 不会的,是自己想多了,阿颖绝不会是这样子的人。 也许,是因为长留王,阿颖不是痴心百里聂吗?所以,方才这样子的热切。阿颖嘴上说什么不在乎,可那心尖尖,到底还是放不下。 他心思起伏,将属于苏颖的一缕缕疑窦这样子生生压了下去,那心里面也不自禁为苏颖挑好了理由。 可饶是如此,苏暖却也是不自禁一阵子的心潮起伏。 那一颗心,终究也是难以心安的。 苏暖面色沉了沉,已然是瞧见了前面婀娜的身影,赫然正是元月砂。 元月砂眸色盈盈,娇艷无双,煞是可人。 那一张精緻秀雅的脸颊,仿若是白玉雕琢而成,不自禁掠动了一缕淡淡的阴云。 元月砂言语柔柔:「苏公子,你来了。」 她轻轻一挥手,那宫婢居然是十分知趣,盈盈的退了下去。 苏暖微微有些恍惚,眼前这张精緻的面容,依稀还有几分曾经南府郡元二小姐的眉眼,却已然大相庭径。 可旋即,苏暖不觉收敛了自己的心思,容色沉了沉,缓缓言语:「昭华县主,相邀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元月砂甜甜的一笑:「苏家阿樱死了,其实苏暖公子的心里面,似乎也是并不如何的伤心。我原本还以为,以为你这个哥哥,对妹妹并没有什么情谊。却也是我瞧错了,原来公子苏暖,竟然还是十分在意这个妹妹的。」 苏暖再也是憋不住,言语也是失去了平素的温文秀雅:「你怎么知道,当年阿樱和黑牡丹的那档子事?」 他就想不通透了,这是陈年旧事,元月砂怎么就知道了? 看来元月砂还颇为费心。 阿樱虽然是可恨,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这件事情倘若当真传了出去,也是对苏樱的闺誉有所伤损。而他这个哥哥,不能一点儿都不理会。苏樱已经没了,死后被人说道,未免是有些可怜。更何况,倘若这件事情传出去,整个苏家也会蒙羞。而苏家之中,实则还有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就是苏颖。苏颖干干净净的,可要是传出了阿樱的煳涂事情,只怕苏颖的清誉也是会受到影响。 苏颖可是苏暖的心尖尖,就算是苏暖心里面对阿樱没什么情意,可是对苏颖却总是要爱惜一二。 一瞬间,苏暖内心转过了若干念头。 元月砂嗤笑:「我原本还不信,看公子苏暖这样子的激动,想来必定都是真的了。苏公子倘若真想要知晓,月砂可以慢慢的告诉你。」 苏暖已然是回过神来了,面色沉了沉,不自禁的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冷色:「不必了,昭华县主怎么处心积虑,算计苏家,我是不想知道。不过县主既然是相约于我,可是有什么话儿,想要跟我言语?这个秘密,昭华县主想要苏家付出什么样子的代价?」 元月砂本来就是个俗物,苏暖也是并不如何的介意,花些代价,将这桩事情给圆了过来。 苏暖心念闪动,若有所思。 要是要挟苏颖不跟她争这个东海养女,倒也好了,他本来也不想苏颖嫁给百里聂。 元月砂却忽而轻挑秀眉,拽住了苏暖的手,拉着他踏入了花丛之中。 男女授受不亲,苏暖一时十分恼恨,想要挣扎。好在他也是想到了如今,自己可谓是受制于元月砂,方才是生生的隐忍一下。 饶是如此,苏暖的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一缕怒意。 好在元月砂很快松了手,甚至将手指比在了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那精緻面颊之上一对寒水也似的眸子,如今光彩流转,竟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狡黠之意。 这一刻,苏暖瞧在了眼里,心里竟不自禁的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他慢慢的收敛了自个儿面上的神色,情不自禁的拂过了自己的手腕。刚才自己的手腕,被元月砂这样子捏了一下,元月砂虽然并不在意,可是苏暖却仿佛仍然感觉到了那手掌轻轻捏过了自己手腕时候十分怪异的触感。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却也是在苏暖耳边响起,让苏暖如遭雷击。 「母亲,咱们且先在南华亭里面休息一二。」 那嗓音柔美之中流转了几许的恭顺,显得既温柔,又体贴。 对于苏暖而言,自然是极为熟悉的。 苏暖面颊一热,耳朵也是红了。 阿颖,阿颖怎么在这儿? 他忽而一阵子的忐忑,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就这样子的钻进去。而他那心里面,却也是说不尽的恼恨。 元月砂,她究竟打的是什么样子的主意? 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就这样子立足于花丛之中,躲躲闪闪。 别人看见了,必定会以为两个人有些个私情在。既然是如此,说不准自己就要将元月砂纳入了府中去了。可是对于这个心狠手辣,面容姣好的昭华县主,苏暖却也是敬而远之。 而他的内心之中,竟不觉犯了一阵子的嘀咕。 元月砂此举,究竟也是为了什么呢? 莫非就是为了算计这个,想要嫁入苏家? 他胡思乱想,甚至不自禁的扫了元月砂一眼。 好在元月砂没有出声,而苏暖却也是更加不好出声。以苏暖的性子,又怎么会乐意,让别的人瞧见了,自个儿和元月砂同在此处,十分暧昧? 他可是落不下这个脸面! 苏暖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森森的寒锐光彩。 苏夫人被苏颖这样子轻轻巧巧的扶着,就来到了南华亭里面。 她们并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元月砂和苏暖,不过苏暖却能透过花枝缝隙,瞧到了这两个人。 苏颖温言软语:「母亲,阿樱的死,你可也不要放在心上了。你这厢十分伤心,可是那位昭华县主,却偏偏是轻狂得意,十分嚣张。她的心里面,这样子的欢欢喜喜。你若伤心,反而更加令她高兴。」 苏夫人冷笑:「她是个县主,难道便眼睁睁的瞧着,欺辱我这样子的苏家女人?」 苏颖轻嘆:「女儿也是知道,阿樱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试问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女儿被生生害死了,当娘的都恨不得杀了这个害人的兇手。」 说到恨不得杀死元月砂时候,苏颖那一双眸子,眼底一缕精光,顿时也是一闪而没。 苏夫人言语森森:「不错,害死阿樱的,可都是要死。」 苏夫人面色流转了一缕阴森,全无平时的温顺慈和。 却好似地狱里面的修罗,等着吃人的肉,喝人的血。 「女儿也是为母亲心疼,恨不得为母亲出气。昭华县主害死阿樱,又岂能让她痛快了去。」 苏夫人蓦然尖锐的笑了一声:「你这个做姐姐的,倒是对妹妹极好。」 苏颖不动声色:「我一向跟阿樱很好,一根髮钗都是姐妹轮着带,她如今死了,阿颖心里面也是万分痛楚。」 那一张绝美面颊,顿时也是流转了泫然欲泣神色,好似一朵娇艷的玫瑰花,如今却也是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却也是不自禁的扣人心魄。 苏夫人冷柔阴沉说道:「从前我也嫌弃过你这个女儿,可是如今才晓得,你居然是个好的。」 苏暖在一边听着瞧着,却蓦然觉得,一股子寒意顿时浮上了心头,内心不觉阵阵心悸。 明明这母女二人说话,是柔顺而和气的,可是为什么,他只觉得有些古怪。 总觉得,似乎是有些个不对劲。 只听着苏夫人和苏颖这一来一往的应答,却也是令人内心之中,不觉寒意缕缕。 他盯着苏颖那张绝美温柔的脸孔,平时这张脸瞧惯了。 可是如今这样子瞧着,却似乎总觉得,有些个什么东西,分明是有些异样。 他蓦然恍然大悟,其实苏颖看似劝慰苏夫人,可是字字句句,可都是火上浇油。 苏夫人本来就伤心苏樱的死,如今被苏颖这样子一挑,还不知晓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出来了。 从前苏暖是绝不会这样子想苏颖的,可是谁让自个儿今日,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缕缕的异样。那些疑窦,虽不必苏颖辩白,已然是让苏暖自个儿压下去了。可那也只是压下去,那些个疑惑并未曾因此而消失,仍然是根深蒂固的萦绕于肺腑之中。如今得了引子,那些个疑窦也是被生生勾了出来。 苏暖的心里,便是忍不住在想,苏夫人因为阿樱,分明入了魔障了。苏颖千灵百巧,十分聪慧,不会瞧不出来。既然是如此,苏颖也是应当软语求肯,让苏夫人消去魔障。又怎么能火上浇油,推波助澜,使得苏夫人竟似越陷越深? 这样子想着,苏暖的心尖,竟不觉涌动了一缕淡淡的寒意。 可苏暖迷恋苏颖,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他也是很快,就为苏颖找到了理由。母亲本来就不喜欢苏颖,又执念已深了。既然是如此,苏颖又怎么能说些违逆苏夫人的话儿,刺激得苏夫人见罪于她?她也不过是迫不得已,迎合苏夫人,顺着苏夫人的话儿说的。 可他纵然为苏颖找到了理由,却仍然不自禁的心口一阵子恼恨难受,很是不自在。 他甚至忍不住看着元月砂,元月砂究竟是何用意? 这个龙胤的昭华县主,年纪虽轻,可是这纤弱的身影却也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 元月砂心计深,谁知晓元月砂在算计些个什么? 苏暖忍不住侧头,盯住了元月砂。那近在咫尺的精緻脸颊,十分的秀美,却难以勾起苏暖绮丽心思。对方分明好似冰做的人,精于算计,心狠手辣。苏暖甚至忍不住有些个发狠的想,元月砂莫非不知,苏家上下都是恨透她了? 元月砂却毫不畏惧的迎上了苏暖仇恨的眸光,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竟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讽刺嘲笑的光彩。瞧得苏暖心头巨正! 苏夫人甚至有些尖锐说道:「阿颖,你不是说了,你有法子引了元月砂来这儿,莫不是诓我的?」 苏颖却也是言语温柔:「女儿怎么会如此不孝,胆敢诓骗母亲。今日,女儿也会用些个法子,引得那元月砂前来。女儿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苏夫人言语却柔和了几分:「你倒是个孝顺女儿,我也不过担心,那元月砂如今是县主了,自矜身份,倨傲娇贵。既是如此,便没那么容易引她来这儿。她这个小蹄子,心思太多,也不知晓有多少的弯弯道道的。」 苏颖亦不觉温柔说道:「母亲放心,纵然这件事情再如何为难,女儿也怎么都不能不顺母亲心意。」 苏夫人言语柔和下来,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流转了难以言喻诡异:「若元月砂到了这儿,你说我这个当娘的,该怎么为阿樱出气?」 苏颖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母亲心疼女儿,怎么出气也不为过。阿樱,阿樱定然也会开心的。」 苏暖那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不断的往下沉,那内心之中,竟不觉流转了森森的寒意。 纵然他内心想了许多法子,竭力为苏颖开解。 可是事到如今,他实在也是没法子说服自己—— 耳边,却听到苏夫人凉凉言语:「阿颖,你只盼望我杀了元月砂,好除去你的障碍,顺了你的心意,是不是?你还生怕我无此机会下手,故而还设法替我约来元月砂。」 苏夫人这些凉凉的言语,竟好似说到了苏暖的心坎上去。 就在刚刚,苏暖不自禁也是这般想的。 若然苏颖煽风点火,还可谓是所谓的身不由己。可是苏颖,却居然为苏夫人约来元月砂! 这是为了什么? 除了故意借刀杀人,苏暖竟想不出有别的什么什么理由。 他一颗心不自禁一阵子发颤。 不会的,不会的,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颖儿定然是有别的什么理由的。 便是苏颖,也是不觉怔了怔。 她也是未曾想到,苏夫人居然是会这样子说。 不错,苏夫人是一向不喜自己。可是在苏颖看来,如今苏夫人会更仇恨元月砂,既然是如此,也是无暇顾及自己。 她心念闪动,忽而发觉自己也许也是有些个不是。 平时自己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可是此时此刻,自个儿分明也是有些急了。 也难怪自己居然是这样子的急,毕竟元月砂在跟自己争,而且还争得了上风。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尊严不要百里聂,可是百里聂绝对不能娶元月砂,让元月砂风风光光。一想到元月砂会成为了所谓的长留王王妃,风风光光的,她便是气得浑身发抖,甚至恨不得就这样子弄死了元月砂。 所以,她没有平时镇定,也是没有平素的缜密。 苏颖那一贯温柔沉润的脸颊,此刻竟也是不觉生出了一缕裂痕,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一缕惊慌失措。 「女儿,女儿可不敢担这个罪名。女儿委屈啊!女儿只知处处顺母亲心意,可是哪里能想得到,母亲居然是会如此的想阿颖。」 事到如今,她便是狡辩,也是不肯认。 苏夫人没了女儿,煳煳涂涂的,如今居然是聪明了一回。瞧来也是因为太厌恶自己了,所以才竟然会这样子儿的上心。 她能怎么样,还能将自己这个养女落罪? 区区老妇,却也是委实不知晓轻重,不知晓自个儿的斤两。 她笑了笑,苏颖容色也不似平时那般恭顺:「母亲可是不要这样子污衊阿颖,倘若大哥听到了,岂不是会心疼阿颖?」 那言语浅浅,竟不自禁透出了几许的肆无忌惮无耻。 苏夫人一时脸色发青,恨透了苏颖。 苏颖心中,却也是禁不住嗤笑。 这老妇,最宝贝的不就是她那个儿子。可惜这个儿子,如今却乖乖巧巧,安安分分的拿捏在自己手里面。她要苏暖怎么样,苏暖均是会乖顺听话,才不会违逆自己的意思。 她故意这样子言语,便是为了编排苏夫人,惹得苏夫人一阵子的气恼。 果然苏夫人面色沉了沉,煞是难看,一张脸寒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苏暖却瞧得呆住了,苏颖平时温柔乖巧,宽容大度,如今轻佻而炫耀的模样,他竟似没瞧见过。他打小被教导,对长辈自然应当是恭顺有加,如今更不觉皱起眉头。苏颖,苏颖她怎么可以这样子对苏夫人无礼? 可他旋即心尖凉了凉,倘若苏夫人向自己哭诉,他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若不是亲眼瞧见,他也是不会觉得苏颖会对苏夫人言语无礼。相反苏夫人,因为苏樱之死,心里面可谓极难受,还当众打了苏颖一巴掌。既然是如此,故意挑了些个苏颖不是,似也是顺理成章。 苏夫人可谓是气疯了,恨透了眼前这个绝色美人:「贱人,暖儿是我身子上掉下来的肉,你以为他心里向着谁。」 苏夫人越生气,苏颖却也是越不生气:「大哥哥素来是帮你不帮亲,颖儿一向孝顺,他也不能见着自己亲娘无理取闹不是?」 苏夫人嗤笑:「你只道我不知晓,你将我身边那个吴嬷嬷买通了,日日说阿樱的事情。只盼着我,一刀子扎死了元月砂,好顺了你的意。今日她压了你风头,还要抢走长留王殿下,我瞧你那心里面,只怕也是会不舒坦。」 苏颖心忖,原来苏夫人居然是查出了吴嬷嬷,难怪留了心眼,她却不动声色:「母亲,颖儿可是没想到你恨我恨成这样子,居然让身边吴嬷嬷来污衊我。想来母亲心里面必定是想要处置我的。只可惜,却也是要挑个由头。」 苏夫人怒道:「巧言令色,你做的那些事情,以为能瞒了我去?我且问你,小时候,阿樱给她亲哥哥的书信,你为什么让赖二家的扣下去,独独送你的书信过去。你便是有心离间他们兄妹两个的感情,只想阿暖待你好,你不过是个养女,终究跟我的阿樱不同。」 苏颖面色变了变,冷言冷语:「母亲说什么,女儿怎么不明白。」 苏夫人嗤笑:「你心里面清清楚楚,却偏生在我跟前装煳涂。阿樱当年,便是被你所欺。那个什么黑牡丹,一个戏子,当初便是你弄来对付阿樱的。你倒是装起了好人!」 苏颖容色渐渐沉缓了下来,一双眸子渐渐越发深邃。 她就是这样儿,越是生气,越是危险,反而越发冷静。 一旁,苏暖心头却也是翻起了滔天骇浪。 苏夫人说的话儿,他简直不敢相信。倘若这些是真的,岂不是太过于可怖。 那时候,苏颖才多大,居然能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会的,绝不会如此!苏暖绝不敢相信,可是那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软弱,竟似说不出的害怕。毕竟今日,苏颖已经暴露了太多。她许多举止,似乎也是展露了苏颖的内心。这个貌若天仙的妹妹,根本没有自己所设想的那般善良大方。 苏暖忍不住想起了那么一桩南府郡的事情,心里面更是凉了凉。 那一日,唐络芙死在了蓝家,元月砂言语指证,非得说是苏颖做的。 其实那时候,那些个所谓的证据,确实也很像苏颖。 可是那时候,苏暖也是没有多想。他爱惜苏颖,自然也是下意识的想着为苏颖这些。他又如何能让苏颖有事,他可是捨不得。所以苏暖也就干脆用个丫鬟为苏颖顶罪,将这件事情这样子的圆了回来。事后,他想起了那个无辜的丫鬟,却也是禁不住有些愧疚。 而这档子事,苏暖也是问过了苏颖。不过苏颖拿话儿,这样子圆了回去,苏暖也没多想。 如今这些旧事想起来,却也是让苏暖浑身发寒。 倘若,倘若这一切乃是真的,是何等可怖,令人心悸! 那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就是个披着秀美皮囊的恶魔。 他一颗心分成了两半,一边是怀疑苏颖,而另一半,却又迟疑。苏颖好生可怜,又素来隐忍,要是自己都怀疑苏颖了,苏颖又应当如何自处? 苏暖面色变幻,一张俊容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纠结之色。 苏颖反而嗤笑,竟似有些不屑:「母亲,你这话儿可是不要拿出去胡说。阿樱已经死了,你这个当娘的,就不能疼惜一下自己的女儿,难道还要将你女儿的那些个脏事到处去乱说?和一个戏子相好,说出去,还不知道怎么被人编排。」 苏夫人捂住了胸口,一张脸孔却也是尽数都是恼恨之色:「你,你便是有恃无恐。苏颖,你在我跟前装了这么多年,装得恭顺,如今可算是露出了真面目。我早就知晓,你就不是个好的。」 苏颖悲悯摇摇头:「母亲无理取闹,女儿不忍你坏了妹妹名声,怎么反而落了些个不是?我瞧母亲,你才是神志不清,煳涂透顶。既然如此,母亲将你女儿被戏子睡了的事情,闹得满京城都知道啊?」 苏夫人喘息冷笑:「你在我们苏家,可谓是好事多为。我大女儿苏锦雀,年纪轻轻便已经死了。我这个当娘也是煳涂透顶,也当她是因为百里策那个混帐东西死的。谁能想得到,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你这个才来苏家没多久的苏家养女!」 她举起了手帕,手帕之中一枚细细的针,细若牛毛。 便算是苏颖,便算她心计狡诈,此刻却也是禁不住瞧得呆了呆。 毕竟这个秘密,已经是过了许久了,久得苏颖都以为已经过去了。 苏颖美眸轻轻的闪动:「原来锦雀姐姐居然如此死的,一枚针而已,凭什么便说,是我苏颖所为。」 苏夫人嗓音悽厉:「若与你无关,为何你会变了脸色,为什么会怕?」 苏颖轻嘆,一副悲天悯人之色:「我看母亲你是病煳涂了,不然怎么尽说些梦话。颖儿只是有些好奇,又哪里害怕了?」 她已然容色如常,竟无一丝一毫可趁之机。 可苏暖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砰砰的跳,他方才眼睛都没有眨,就这样子盯着苏颖那张极美丽的面容。他瞧得清清楚楚,苏颖确实变了脸色,有些畏惧,也有些恼恨。纵然这些表情一瞬即逝,可是却也是偏生让苏暖看得清清楚楚的。 苏夫人极恼:「你这个贱人,事到如今,你还装模作样。只怕就算是阿樱,也是让你这样子的贱物给生生害死了。只因为,她居然是知晓了你的那些个下贱的事情。我原先只当你是夫君外边养的野种,可你连这般福气都没有,你不过是妓女生下来的下贱胚子,十足十的贱货。我们苏家,怎么就养了你这样子的脏玩意儿,平白污了人的眼睛。」 苏颖脸色终于真正变了! 今日,苏夫人已经够惹她了。 苏颖也记得苏夫人那一巴掌,当众打的,到现在那股子耻辱,还是如此强烈。 想不到,苏夫人居然居然还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个脏事,别人便是会不知晓。你以为,你浑身上下贱货的臭味儿,当真能遮掩住,你想也别想!你休想如此!」 苏夫人眼睛里好似喷出了火,竟向着苏颖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而苏颖却也是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 「你为什么会认识黑牡丹,因为他这个下贱的戏子,见过你小时候不知晓羞耻的可悲模样,知道你那无耻的身份。为什么阿樱会死,便是因为她知晓这个秘密。阿樱根本不是受不住羞辱,而是生生被你害死的!」 暗中的苏暖,已经是彻底呆如木鸡。 苏颖,她,她是这种下贱出身? 还有阿樱是苏颖害死的,因为知晓了苏颖的秘密? 苏暖已然是如坠了冰窖,浑身上下,已经是没有半点热气。 今日蛰伏在这儿,他听到了一件又一件极为污秽的事情,简直是令他不能直视眼前的苏颖。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这样子在苏暖面前生生的毁掉了去,让他不能接受,又一阵子的痛楚欲绝,近乎崩溃。 他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唇齿之间浮起了一缕浓稠的血腥之气。 他想起了自己留在南府郡时候,送来的一封封苏颖的书信,那上面的一个个字,却也是暖人心脾。 那时候留在胸口淡淡的温暖,如今竟似荡然无存。 苏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苏夫人,绝美的脸颊却已然没有血色。那些翻腾的污秽,不堪的往事,就这样子生生的翻了出来,狠狠的抽打自己脸。 那是苏颖最污秽最可怖的秘密,她原本发誓绝对不能容第二个人知晓。可是没想到如今,却再一次被人翻出了生生打脸。 她那一双眸子,不自禁的流转了浓郁的火光,竟似透出了几许的狠戾之色。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不似皇宫,安静得好似没有别的什么人。 她微微有些恍惚,这样子的场景,未免太过于熟悉了。就在几天前,仿佛也有个人,指着自己鼻子骂,并且骂得很难听,骂的还是苏颖那些极为污秽的过去。不过那时候,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苏樱,而不是眼前的这个苏夫人。 也是如此的蛮横无理,这样子的不知好歹,这样子触人逆鳞。 然后,自己便送了苏樱去死,让这聒噪的小蹄子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淡色的红唇浮起了冷笑:「母亲,你言下之意,便是我害死了阿樱?」 不错,就是她害死了阿樱。原本今日是为了除掉元月砂的,连魍魉也易容入宫来到了附近隐匿。真是好巧,阿樱死时候,魍魉也在。 今日和那日,似乎也是没什么不同,都有个蠢女人对着自己大喊大叫。 而自己呢,也是恨不得撕了这个蠢女人的一张嘴,让这个女人再也都说不出话来。 然后,这个世界就是会清静了。 苏暖原本处于那一番惶恐之中,如今闻言却也是顿时不觉打了个激灵! 苏樱死了,倘若是被人害死的,倘若是因为撞破秘密,故而被灭口。 那么如今,苏夫人也是一样,揭破了苏颖的秘密,得罪了苏颖。 他顿时打了个寒颤! 其实他已经相信了,否则他不会如此的害怕。 蓦然,苏暖好似想到了什么,顿时扭头瞧向了元月砂。 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也似,身躯轻轻发抖。 那瞪元月砂的眸子,却分明是有些恼恨。 只因为苏暖忽而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一个计策,一个对付苏颖的计策。 所有的一切,都是苏樱之死的重演。 其中唯一不同则是,苏樱是一时煳涂,冲着苏颖大吵大闹,并且死得无声无息。 可此时此刻,苏夫人身边,却隐匿着自己和元月砂。 如今目光灼灼,关注着眼前的整个圈套。 只要苏颖动了动,顿时也是会粉身碎骨,乃至于万劫不復。 甚至于眼前苏夫人,也绝非浑浑噩噩,而是故意为之。 他的母亲和元月砂,一起设计苏颖。 他瑟瑟发抖,事到如今,纵然对苏颖疑虑重生,他竟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那一缕心疼。也许是因为他怜惜苏颖太久了,似乎都已然成为了一个习惯,总不免情不自禁的。无关乎该不该,却仿若已然润入了血肉。 而苏夫人那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缕缕的幽光。 想到了那几日前早死的女儿,一股子烦躁恼恨,顿时也是涌上了苏夫人的心头。阿樱死了后,似乎那股子不可遏制的烦躁却总是会频繁出现,并且竟似难以平復。 苏颖,她简直是令人忍无可忍! 苏夫人是敏锐的,苏颖眼中杀意,她也似有所觉。 只需,等待苏颖一动手,便是能让这个恶毒胚子万劫不復! 她可怜的两个女儿,乃至于被人玩弄的儿子,如今都是已然回报到苏颖身上。 狠狠撕破这张美人皮!
219 当众陷害 苏夫人眼中恨色愈浓。 苏颖面色变幻,那一双美眸竟似清澈如水,映照着天上朵朵白云。 好半天,她才好似回过神来了,唇瓣竟不觉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却又重新一派和顺纯善之色,绝美脸颊也好似染上了一层极朦胧的水汽。 「也难怪母亲居然会这样子的误会女儿,女儿心里,却也是悽苦万分。可是说起来,倒也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是。若非女儿隐匿前几日阿樱对女儿的指责,母亲也是不会为人所欺。」 她竟没有动手,也没有唤别的人动手。 苏夫人盯着这一张芙蓉面,恨不得将苏颖生生给吞了下去。 而苏颖,却容色温婉,悽然欲绝:「可是母亲也该体谅女儿,那么些个难听的话儿,女儿当真是说都说不出口。阿樱煳涂,如此污衊姐姐,我也是想给她留几分体面。」 体面?苏夫人恨极了苏颖。 她简直矫揉造作,也不知道做了许多恶毒事情! 一旁苏暖,不知怎么了,心中酸楚,却也是竟情不自禁的升起了一缕期待。 也许,当真有什么误会,也许苏颖是无辜的。毕竟,苏颖也没动手不是。 苏颖手帕轻轻擦去了并不存在了泪水珠子,她容色凝了凝,后背却一派沁凉。 她的手掌,在轻轻的颤抖,虽然是极轻微,可是却到底还是有的。 回过神来之际,苏颖已然是出了一身冷汗。 不错,是生生吓着的了。 就在刚刚,她当真险些被生生蛊惑,做出了杀人的事情。 那鱼钩之上勾住了香饵,只差那么一点,就生生的吞到了肚子里面去。 只差那么一点,自己就险些入局,中了别人的圈套。 她恶狠狠的想,好生歹毒的心思! 好在自己电光火石之间,忽而便想到了这极熟悉的感觉。正因为眼前场景太过于熟悉,她才觉得有些个不对劲。 她原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一下子就想通透,想到了那其中蹊跷,想透了这是一个局。 苏颖再抬头,看着苏夫人,看着眼前妇人极恼恨的面容,她那一双美眸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讽刺之色。 苏夫人那股子极熟悉的烦躁之意却也是涌上来:「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装模作样!」 苏颖却笑了,她笑起来极美,可谓是倾国倾城,令人禁不住为之而砰然心动。 那样子的美,竟似有些咄咄逼人:「女儿知道,母亲无时无刻,便是想要我去死。只可惜,你偏偏没法子令我去死。你对女儿诸多污衊,还说女儿是什么下贱妓女所出。这些话,由着你口中说出口,也不怕嫌脏。便算苏夫人恨透了我苏颖,你能拿我怎么样?刚刚你说的,全部都是污衊之词!」 她竟一副极坦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而声声锋锐:「那个黑牡丹,当年阿樱勾搭的那个相好,大约是苏暖动手不干净,没弄死这个戏子吧。如今这个戏子,编排于我,可是无凭无据,凭什么要相信于他?他是有什么人证,还是有什么物证?一个下九流的玩意儿,被男人玩烂的下贱东西,他要是张口攀诬,就能毁去我苏颖清白,只怕满京城的姑娘,没人能保住清白。若任由此等下贱玩意儿,随口说话,就能当真,只怕谁家女子都是会人人自危。」 苏夫人气恼的抓住了苏颖的手臂,面色气得发青。 「你,你——」 苏颖却狠狠的,一把将苏夫人推开:「母亲也不是那等无知妇孺,应该知晓,所谓捉贼拿赃。想靠着区区一个下作戏子,便要扳倒女儿,取了女儿性命,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样子的本事。」 苏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颖,简直不敢想像苏颖居然会对自己动粗。 她自然早就知晓,苏颖可谓是蛇蝎心肠,算计颇多,手腕狠戾。 可无论苏颖里子如何,这么些年来,苏颖面子却也是没得挑。 至少苏颖表面上,对自己十分恭顺,可谓是处处尽心。以苏夫人的心计,她嫌恶苏颖多年,硬是没找到一点儿苏颖的把柄。苏颖平素行事,滴水不漏,可谓连点错都挑不出。 可是如今,苏颖却对自己如此无礼,如此兇狠。 那张绝美脸颊之上,却也是尽数是嘲讽之色。 苏夫人恨得牙痒痒的,苏颖可谓是太胆大了。 她怎么能如此无礼,对自己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区区养女,反了天了! 可苏颖说的对,确实也没什么证据!区区黑牡丹,算什么证据。一个下贱戏子,身份卑微,泥土也似人物。说出来的话,又岂能有那一丝一毫的可信? 若非如此,何至于如此设计,让苏颖入局。 苏颖却轻轻拢住了一条耳边的髮丝,柔柔的拢在了耳后,容色竟让是这般镇定自若:「女儿一向恭顺,对着母亲伏低做小,岂料母亲居然是这般不知晓珍惜。你对女儿又打又骂,也还罢了,没想到居然还变本加厉,如此相待女儿。女儿好好的给你面子,你却不珍惜,偏偏将自己的脸扔在了地上去,非得让人踩上一脚,只怕你心里面,才会当真欢喜了。」 她那美眸之中,蓦然流转了极凌厉的狠意,不觉缓缓言语:「苏夫人,你做戏试探女儿,难道没个看戏的。昭华县主,这一场好戏,想来你也是瞧够了,不如现身来瞧一瞧。」 苏夫人原本是极为忿怒的,可待苏颖叫破了元月砂行踪,反而不觉怔了怔,旋即面颊之上亦不自禁流转了几许淡淡的忿色。 苏暖心思激盪,耳边却听着元月砂低语:「苏夫人可是并不知晓,月砂请了苏公子来看一场好戏。」 苏暖犹自发怔,未曾回过神来,却也已然见元月砂轻盈起身,言笑晏晏:「苏家阿颖果真是聪慧剔透。」 这厢苏暖呆了呆,双足也好似灌了铅一样,实在也是迈不出去。 他实在也不想现身,倘若现身,他也不知晓如何自处。 而一旁的苏颖看到了元月砂,眼中却也是禁不住顿时流转了浓浓的恼恨之色。 她恨元月砂,恨到了骨子里了。 那内心之中,更是禁不住恼意浓浓。 都是这小蹄子作妖,处处和自己为难。 如今元月砂却是落落大方,巧笑倩兮,竟无一丝一毫的窘迫。 可苏颖却恨得心口生生发疼,自打元月砂来到了京城,自己就处处不顺,元月砂分明就是来克自己的!元月砂算计自己,还想要自己去死,她恨不得将元月砂一片片肉生生咬了,来喝元月砂的血,将元月砂的肉一片片生生的吞到了肚子里面去。 苏颖唇角,却也是蓦然流转了冷凛的笑容,言语讽刺:「怎么昭华县主就那么瞧不顺阿颖,阿颖几时得罪你了,需要你费心,寻来个玩残的戏子,来污衊我的清白。我便奇怪了,几日之前我那好妹妹苏樱如此指责,如今连母亲也是一般认为。看来,这些闲言碎语,都是昭华县主闹出来的。」 说到了这儿,苏颖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幽润的寒意:「便是闹到了陛下跟前,任谁如何的污衊,可我也是坦坦荡荡的,绝不会有那丝毫的心虚。这有的人,使尽了手段,可不就是为了污衊别的人?不就是,为了自个儿能顺理成章成为东海郡主?怎么昭华县主连这样子的手腕也是能用得出来?」 她连元月砂为什么陷害自己的理由也是替元月砂寻出来,不就是心存嫉妒,故而不依不饶,不肯干休? 元月砂就是嫌自己挡着她路,所以总是折腾自己,更恨不得将自个儿生生弄死了才算数。 她已然是忍无可忍,干脆和元月砂撕破脸。 苏颖一双眸子,透出了森森的寒意,不错,若是几年前,黑牡丹将自己过去咬出来。也许那时候,自己还会觉得害怕。毕竟有心之人,倘若顺藤摸瓜,说不准便会寻觅出,当年自己所存在的蛛丝马迹。不过这几年,她一直费了心思,用了些手段。 当年自己待的小镇,无端招了匪祸,还有就是自己曾经待过的苏家旁支,怎么就莫名染了疫病。好似老天爷也帮衬自己,就连苏家这个啃不动的硬骨头,也无端招惹了匪祸。 她不怕别人去查,根本查不出什么。 区区一个黑牡丹,张口攀附,根本就是动摇不了她的根基。 她也是厌倦了忽而有人跳出来,好似抓住了老大的把柄,以为捏住了自己的痛脚,恣意要挟,仿佛能将自己置诸死地。 这些人,想都不要想! 就算闹到了陛下,无凭无据,根本不能将自个儿如何。 只不过饶是如此,只怕满京城的人,倒是会议论一二,落得自己也是没脸。 这下贱戏子的指证,虽无力将她给扳倒,可是也会让自己那清白如皓雪一般的名声,沾染了淡淡的污秽。而这样子的污秽,以后苏颖要想许多法子,用很多手段,方才能让别人渐渐淡忘了这些。而如今这般要紧的时候,偏生竟似沾染了些个这个,苏颖心里自也谈不上欢喜。 苏颖心尖,却也是禁不住恼意浓浓,怎么当初苏暖行事,竟然是这样子的煳涂,没有真将这极下贱的戏子这样儿生生的弄死了。 然而苏颖面色,却也是极倨傲的:「到时候,我也不过是稍稍沾染了些个污秽名声,女儿还是受得住。就只怕,死去的阿樱,别人都知道她是个贱人,十岁就被戏子弄坏了身子。」 她也知晓,如今说这些个话儿,分明也是于事无补了。可是那又如何?自己那心里面不痛快了,凭什么让别的人好受?纵然不过稍稍出了一口气,可那心尖恼恨到底稍有发泄。 她不知道,她那几句话,让暗中窥测的苏暖最后一缕希望也是荡然无存,被生生击碎! 苏夫人一阵子狂怒:「你住口!」 她气得发疯,苏颖这个贱人,她居然还好意思提及阿樱。 可怜自己这个女儿,为人不通透,处事也不玲珑,就这样子死了,还煳里煳涂的。 只怕阿樱纵然是死了,也是不知晓自己为什么遭了这个罪! 苏夫人只觉得心中剧痛,难受到了骨子里了。 苏颖这个贱婢,害死了自个儿的心肝肉,竟无一丝一毫的歉疚,竟这样子的坦然。 女儿虽是蠢了些,可正因为蠢,故而才更让自己疼。 与苏夫人那极狂怒的脸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元月砂反而是容似冰雪,竟无甚波澜。 元月砂只瞪着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住了苏颖,瞧得苏颖那心尖竟不自禁的涌起那一缕的寒意。 元月砂,这个妖孽,这个怪物!她都宁可元月砂好似苏夫人一般,咬牙切齿,容色狰狞,恨自己恨到了骨子里面去。 总不能好似元月砂这般,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得人心里面瘆得慌。 不远处,传来了若干脚步声,好似有许多人一块儿到这边来了。 苏夫人目光神色流转,竟似有几许犹豫。 然而旋即,她却也好似下定了决心,一双眸子竟流转那森森寒光,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那眼中幽幽寒辉,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森森仇恨。 这一次入宫,她分明也是藏了一把锋锐的匕首,携带入宫。 哼,可笑苏颖以为这柄匕首是用来对付元月砂的。这个贱婢,也只盼望自己一刀刺死了元月砂,免得元月砂碍了她大好的前程。 哪里有这样儿的好事情! 苏夫人狠狠的咬紧唇瓣,她分明也是听见有许多人来了,却也是不理会。 刷的一下,苏夫人拔出了极锋锐的匕首,森森寒芒映衬着苏颖那如花娇颜。 苏颖瞪大了眼睛,竟好似被吓住了,唇瓣轻轻的颤抖,竟似一句话儿都说不出来。 却见苏夫人勐然拔出匕首,朝着苏颖小腹狠狠的刺了去! 一瞬间,血花飞舞,苏颖那纤纤素手下意识握住了刀锋,却也是双手染满了鲜血! 苏夫人的眼底充满了仇恨,此刻竟不自禁的浮起了淋漓尽致的快意。 这个贱人,不是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杀了自己的女儿,还十分得意的模样。 不就是以为,自己根本不能将她怎么样? 她区区苏家养女,下贱胚子,居然还在自己这个侯府正妻跟前招摇! 该死!简直该死! 她用力一拔匕首,那匕首似被什么给卡出了一样,却到底让苏夫人费力拔了出来。 苏颖面颊如被摧残的幽花,一团血晕却也是在苏颖小腹之上渲染开来。 仿若是幽幽绽放的一朵大红色的鲜花,煞是悽厉。 那少女娇软的身躯,却也是缓缓的栽倒下去,咚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也许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有些令人反应不过来。 快得一旁的苏暖还未曾想好应该怎么做,可是这一切已然发生,让人措手不及。 苏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切,嗓子也好似被堵住了一样,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阿颖,阿颖她就这样子死了? 怎么会这样子就没了? 他方才固然恨透了苏颖,可是如今瞧到了眼前这一幕,却也是不自禁,泪水纷纷的滑过了脸颊。 偏生,亲手杀阿颖的,却是自己的亲娘。 可他怎么能怪苏夫人,要知晓,苏颖可是害死自己的亲妹妹。 苏夫人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别说杀人,连只鸡都是没有亲手弄死过。 如今她双手捏着染血的匕首,手掌却也是轻轻的颤抖,抖得好似连手中的兇器也是拿捏不住。 她蓦然侧过头,狠狠的盯住了元月砂,那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森森的凉意。 自始至终,元月砂那精緻的脸颊,却也是并无任何的容色变化,仍然是如此的淡然,平静无波。 仿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法让元月砂的面颊生出了那任何的波澜。 可是就是这样子的平静如水,冷若冰雪,却仿佛是激怒了苏夫人。 不错,她是恨透了苏颖,并且联合元月砂算计苏颖。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恼元月砂害死阿樱,更不代表她有将元月砂当做自己人。 元月砂心肠狠,手腕也是十分毒辣。可怜自己女儿傻,被元月砂毁去了名声,再被当做棋子,生生被苏颖害死了。 她相信元月砂说的那些个关于苏颖的就是,却并不代表,元月砂没害她女儿。 苏夫人和元月砂合作,不过是了得瞧这两个恶女斗,斗得越厉害越好。 她恨不得元月砂和苏颖这样子生生给斗死了。 苏夫人盯住了元月砂,眼底流转了凉意,宛如一只母狼。她手掌轻轻的一抖,那匕首上沾染的鲜血却也是不自禁的顺着匕首滴落,润在了青石板的地上。 瞧着苏夫人面颊流转几许兇狠情态,元月砂淡色的唇瓣却蓦然浮起了那一缕笑容。 元月砂容色淡然,竟似丝毫不惧。 御花园之中,周皇后正和龙轻梅一道行走。 周皇后这几日因为宣德帝的冷待,不免那姿容稍显憔悴。不过她用那胭脂水粉稍作修饰,便并不如何能瞧得出来。她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却也仍然一副大大方方的姿态。 「惠雪这丫头,倒也贴心,更一门心思体贴睿王妃。今日这宫中,棠华宫中那株火桂如今开了花儿了,花小香醇,透人心脾。若非惠雪提及,还不知晓,十数载前,东海王妃曾流连于此处,赏了这棵桂花。如今故地重游,花儿也是开了,又怎能不去再去赏一赏。若非惠雪提及,本宫可就慢待贵客了。」 龙轻梅不觉轻拢秀眉,忽而轻轻的舒展开,唇角含笑:「娘娘母仪天下,还能如此费心,照顾臣妇。臣妇那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感激。我不过是跟惠雪随意提了提,想不到她居然会记在了心上。」 她心念闪动,往常李惠雪可是没有这份精灵劲儿。 李惠雪总是娇娇柔柔,娇滴滴的,好似一片柔云,却总是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之中。 而她,却也是很少关心别的人。 可是如今,李惠雪却居然会讨好自己了。 难道当真因为,自己要再添一个养女,故而李惠雪居然是开窍了。又或者,是受了谁的指点,突然就聪慧了许多。 龙轻梅情不自禁的望向了李惠雪。 往常若是遇到这般情景,李惠雪必定也是会双颊染上了娇红,十分羞涩,话儿也是说不到几句。 不过今日,李惠雪却有些异样。 她面色微微发白,好似有些个心绪不宁。 等到了龙轻梅跟自己说话儿,仿佛才好似回过神来,顿时说道:「母妃说的话儿,女儿一向记在了心上。这字字句句,我也是一向很上心的。」 龙轻梅不动声色,可是心里面却也是不以为然。说到了李惠雪从前,她可不觉得李惠雪居然会有这样子一份精灵劲儿。 李惠雪果真是干干净净,单单纯纯,她这辈子,都未见费心去讨好了谁了去。 看来今日,可当真怪事连连,令人不由得觉得十分的奇怪了。 而正在这时候,却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惨叫声音。 这皇宫之中规矩森严,如今居然是传出来这样子的叫声,可当真不由得令人吃惊。 李惠雪面色越发慌乱,双手颤抖着,死死的捏着手帕。 「皇后娘娘,好似,好似出事了。」 这南华亭之中,方才苏夫人已经刺倒了苏颖了,而如今,她更做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竟然是伸手自残,捏着兵刃,竟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划下去一刀。 一瞬间,鲜血淋漓。 她一个贵妇人,从前如何能吃到了这样子的苦,脸色顿时发白,汗水珠子也是禁不住一颗颗的滴落。 她狠狠的喘气,面色更是难看极了。 那面颊之上透满了汗水,连髮丝都被打湿得一络络。 她做这些事情时候,眼珠子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竟未曾眨一眨。 哐当一下,苏夫人手中的匕首,就这样子的落在了地上。 苏夫人凝视元月砂,元月砂也不迴避,就这样儿和苏夫人对视。 苏夫人蓦然扑过去,狠狠的抓住了元月砂的衣袖:「来人,来人,这儿杀人了,昭华县主杀人了。」 不错,她是亲手杀了苏颖,可是总不能让自己为这个贱女填命。 既然如此,自然也是要挑好一个替罪羔羊。 自己手臂上一刀,自然是需要挨的。 否则,自己身上沾染的这么些个鲜血,便是解释不通。 别说元月砂也有份害死自己的阿樱,就算元月砂清清白白,没道理为了元月砂,而自己舍了性命。 苏夫人眼睛里流转了幽幽火焰,更何况,阿樱确实也是元月砂害死的。 她已经想好了,如何算计元月砂,怎样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就算元月砂要挣扎,可是自己也定然会死死的扭住了元月砂,绝不容元月砂挣脱了去。 元月砂却不躲、不避,眸光盈盈。 周皇后已至,却不觉厉声呵斥:「昭华县主,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苏夫人放手,旋即咚的跪在了周皇后跟前,顿时不觉颤声哭诉:「皇后娘娘,求你救救我一命。这个昭华县主,她好生狠辣。方才她拦着我和阿颖,步步紧逼,咄咄逼人。她只说阿颖,碍着她做东海郡主,挡了她富贵。最好阿颖这样子死了,才能顺遂她的心愿。她一刀刺死了阿颖,又要对我下手。若不是皇后可巧经过了这儿,只恐臣妇也是死了。」 苏夫人身躯染血,自然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几分的悽惨。 她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哭得厉害,脸上肌肉却也是禁不住轻轻颤抖。 这些日子以来,那股子熟悉的燥热之意,却也是禁不住再次涌上了苏夫人的身躯了。 她被人扶着,心中才极解恨的想,这才是一箭双鵰。 如此,才将这些个磨着自己心口的贱婢,一个个的纷纷除掉了。 这些女子,个个美貌,一个比一个聪明,自己那个蠢女儿死了,她们一个个的,凭什么还活着。 非得要让她们万劫不復才好。 苏夫人悲从中来,哭得悽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李惠雪,却冷汗津津,欲言又止。 她瞧着躺在一边的苏颖,是苏颖教了她,引皇后娘娘过来。 就连那颗桂花树,也是苏颖帮她挑的理由。 她脑子笨,哪里会这么多弯弯道道,便算要她去想,只恐她也是想不通透,想不大出来。 料不着如今,苏颖居然也是没了。 一想到了这儿,李惠雪竟然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周皇后一派痛心疾首之色:「元月砂,你被陛下封为这昭华县主,可更应该贤良淑德,谨守本分。想不到你竟似如此的心狠手辣,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你嫉妒苏家阿颖,居然在宫中杀人,双手染血,可知晓犯下了死罪,不可轻饶。」 元月砂轻巧福了福:「皇后娘娘误会了,月砂并未做出这档子恶毒之事。」 苏夫人哭得声嘶力竭,周皇后也透出了咄咄逼人的姿态。反而元月砂却是淡淡的,竟似什么事儿,都是并未当真放在心上也似。 一瞬间,一股子奇异的不悦,却也是这样子的浮起在了周皇后的心头。 在元月砂沉沉静静的模样跟前,眼前这些个声嘶力竭的人,竟好似演了一场大戏,显得可谓是说不出的可笑。 一股子恼意,顿时涌上了心头。周皇后心口也是不觉凉了凉:「事到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还想要抵赖?你还有什么言语,需要张口辩驳?」 元月砂不自禁缓缓一笑:「如今月砂也是知晓,自己无论说什么,便也不能解释娘娘疑虑。故而,月砂想请一个别的人,为我辩驳。」 苏暖闻言,顿时一惊。 他素来不喜元月砂,更何况为了元月砂指证自己母亲。 苏颖死了,他心口一疼,却又禁不住迁怒。其实若没有元月砂,苏家上下,一直都是和和睦睦。 甚至于阿樱,也是极快活的。 一瞬间,他甚至恼恨元月砂,为何要将这些事情给扯出来。 他自然绝不会为了元月砂力证。 作为人子,他自然也是需得保住了自个儿的亲娘。 元月砂要唤出自己,他当然不会帮着元月砂。 苏暖正要踏出去,耳边却听着元月砂清清脆脆:「月砂只盼望,苏家阿颖起来,为我说句话公道话!」 苏夫人厉声:「阿颖都被你给害死了!」 周皇后面色也不自禁很是难看,料不到事到如今,元月砂居然还戏弄自己。 元月砂嗓音却是冰润和平静的,在周皇后没发怒之前,她已然不屑说道:「阿颖怎么会轻轻巧巧就死了。苏夫人,你刺入她时候,难道没听到金属声音?更何况,匕首刺入深度也是不对。你没杀过人,自然不懂了。她身子里面套了一套金丝软甲,腰间又有一条皮革腰带,自然也是刺不进去。至于那些个鲜血,不过是割破手掌,流了些许。」 好个苏颖,倒也是会装模作样。可是说到杀人,当真还瞒不过她这个杀人无数的海陵将军! ------题外话------ 其实我觉得苏颖这么不死是很正常的,苏夫人那么轻松一刀捅死她时候,是不是让人反而觉得不甘心呢
220 哑口无言 苏夫人气疯了,压低了嗓音,不觉咬牙切齿:「你胡说!」 不错,元月砂就是胡说,自己一刀将苏颖这贱人刺死了,哪里还能活。 她不过是要讹自己。 似回过神来,她也好似掩饰也似说道:「分明是你刺死了阿颖的。」 元月砂反而栽赃,说是自己做的。 这死丫头脑子活泛,又很聪慧,言语跟自己下套。 元月砂却不动声色,瞧都没多瞧苏夫人一眼。 「苏家阿颖,可谓果真是聪慧伶俐,故意言语相激,不就是盼望着苏夫人大庭广众失态,越发让她惹人怜爱。其后,更是趁机装死,只盼苏夫人能将这满腔的愤怒恼恨,尽数发泄在我的身上。如此一来,可谓一石二鸟。」 苏夫人极为恼恨的样子:「阿颖都已经死了,你居然还这样子说话。」 她一副爱女情切的模样:「我两个女儿都让你害死了,如今却又让你泼了那一身污水,你要逼死我们苏家。」 周皇后那眸子之中,也似蕴含了淡淡的恼意,可是她却好似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不错,周皇后是恨透了元月砂了,可是纵然再恨元月砂,也不必为了苏家的人,弄得一身脏污。 要说元月砂这个女子,虽然是极为可恨,可是到底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一个这般通透的女子,大约也是不会煳涂到将自个儿陷入如斯的险境之中。 她只冷眼旁观,这眼里瞧见什么就是什么。瞧着元月砂有罪了,就将元月砂治罪了便是。 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福了福:「怎么苏夫人就盼着女儿死?苏三小姐活着,难道不好吗?这宫里面不是没有御医吧,当众将苏家阿颖验一验,便是知晓是死是活。还是躺在地上,故意装模作样。这可是,欺君之罪!」 只怕苏夫人那匕首,连苏颖的皮肉都没有扎了进去。 那血污也不过是苏颖故意手捏住了刀锋,竟将手掌生生割破了,流了些血水。 便是苏夫人,那也是说不出话来。 元月砂这样子的坦然,令苏夫人也心生疑窦。倘若不是胸有成竹,为什么元月砂居然能侃侃而谈,不带丝毫惧色? 毕竟,苏颖死没死,让个御医这样子验一验,却也是顿时心知肚明。 倘若说谎,可是会被立刻拆穿的。 而倒地的苏颖,心里却也是不觉大恨。 不错,她就是这般盘算。苏夫人以前也是没有杀过人,哪里忽而就会了,只怕她拿刀都没有自己拿得稳。她福至心灵,将计就计,倒地诈死。那么苏夫人必定会作妖,然后将一切推到了元月砂身上。对于自己这个儿养母,苏颖却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也不是什么好人。 原本苏颖就盘算着,苏夫人和元月砂相互攀咬,互相将对方扯到了泥地里面,甚至咬出许多不中听的事情。到时候,两个人便算想要反口,那也是罪证确凿。而自己,自然是大难不死,身受重伤,亏得捡回来那么一条命,不至于惨死皇宫。 可是没想到,元月砂居然就看出来自己没有死,自己是假装的。 都闹得这般厉害了,元月砂居然还这样子的冷静,乃至于心细如尘。 这可当真是有些出乎苏颖的意料之外了。而苏颖的脸颊之上,更是禁不住透出了缕缕的恼恨之意,心尖一番酸苦。 好个元月砂,居然让御医来验,而且说自己是故意的,还说自己欺君。 便算苏夫人,居然也是流转了几许的狐疑,不肯十分的闹腾了。 这算什么? 苏颖心念转动,忽而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那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旋即方才睁开了那一双妙目。 这一双眼眸,可谓是柔润生辉,焕发那缕缕光彩。 却蕴含了无限惧意和担切。 好似受惊的小鹿,这时节总算是醒了过来,自然不免是瑟瑟发抖。 一旁,自有宫婢扶着苏颖。 刚才别人以为她是个死人,故而也是不敢接触。 如今苏三小姐还活着,自然也是可以扶了扶了。 耳边,却也是听着元月砂凉凉说道:「苏家阿颖,可谓是醒得恰到好处。」 那言语之中,讽刺的味道很浓。 言下之意,苏颖是因为被元月砂这样子的揭破了,所以才会忽而就没有事了,才会这样子突然就醒了过来。甚至于别的某些人,也会跟元月砂同样的想。 苏颖心中暗恨,恨不得将元月砂就这样子的千刀万剐。 倘若等御医前来,到时候自己诊断也无甚大事,若再这样儿醒过来,别人瞧见,只会觉得自己十分心虚。 被宫中大夫拆穿并无大事,方才假惺惺醒过来,岂不是更加丢脸? 又或者,被御医诊断无甚大碍,又假意不醒,之后推脱受惊过度。 倘若遇到了别的对手,也许苏颖还当真会这样子的做。可对方是元月砂,她才不敢这么做,甚至想都不敢想。 元月砂这个贱人,心计这样子重,什么话儿说不出来。只怕自己假意昏迷不张口,也不知道元月砂会编排些个什么话儿出来。而这小蹄子,那口舌还非常的了得,只怕还当真说得别人相信了。 故而现在,苏颖这醒过来虽然是醒得可谓有些尴尬,可是却也是不得不醒。 至于元月砂的讥讽,苏颖却也好似充耳不闻,仿若并未听到了一般。 她只茫然、委屈! 仿佛根本听不懂元月砂说什么。 苏夫人却如落冰窖,遍体寒意。 苏颖居然没有死,居然还活着? 她接二连三的遭受刺激,这些日子憋在了心口的一团火,却也是越发显得浓郁了。 那股子烦躁,憋得苏夫人一阵子难受,甚至想要生生疯了过去。 可是,她却也是强自隐忍。 说来可笑,事到如今,她唯一的指望居然就是苏颖对元月砂的恨意。 毕竟苏颖可谓将元月砂恨得入骨,只盼能将元月砂生吞活剥了。 而且,这位聪慧的昭华县主,还碍了苏颖锦绣前程。 想来苏颖的心尖,应该是极恨的。 既然是如此恼恨,说不准,就会顺着自己的言语,说是元月砂刺伤了她的。 苏夫人虽然和苏颖不是亲生母女,甚至彼此仇恨。 然而此时此刻,苏夫人和苏颖的心思,竟然是如此的如出一辙,乃至于心灵相通。 此时此刻,苏颖确实是这样子想的。 苏夫人虽然可恨,可是远远没有元月砂可恨。而且苏夫人那点本事,苏颖也不怕。 可是扳倒元月砂的机会,却也不是那么多。 这个女人,狡猾入狐,可谓是聪明绝顶。苏颖恨透了元月砂,几次三番陷害,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是让自己招惹了一身骚。 无论是前程还是男人,元月砂都跟苏颖争,也是碍了苏颖不少的事儿了。这日子一久,苏颖又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若是趁机扳倒元月砂—— 苏颖砰然心动,如今可是大好的机会。 要是顺着苏夫人说,是元月砂刺伤自己的。那么自己这边,就是有两个人证。元月砂先刺伤自己,再弄伤了苏夫人。 苏夫人见自己晕倒,以为自己死了,故而大声指证,说是元月砂刺伤了自己。 这又有什么错? 而自己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危,可也被割破手掌流了鲜血。 自己娇娇女郎,受了伤,流了血,也不能说是自己故意装晕吧。 如此一来,元月砂自然就是万劫不復,只怕也是爬都爬不起来的。 苏颖只觉得口干舌燥,心里好似被蛊惑了什么也似,恨不得抓住了这个机会。 可是不知晓为什么,苏颖内心却也是涌动了一缕不安之情。她向来都是极为敏锐的人,如今这股子不安之意,就这样子的涌上了自个儿的心头,惹得苏颖面颊也是不自禁流转几许为难之色。 耳边,却听到了元月砂情真意切的声音:「不过亏得阿颖醒来得如此的及时。你如今没有事儿,我的心里面也是不知晓有多欢喜。皇后娘娘跟前,还盼阿颖能为我作证,还我一个清白。」 还她一个清白?苏颖都恨不得元月砂去死。 她都不明白了,如今这个时候了,元月砂为什么居然还如此的若无其事。 如今元月砂言语殷殷切切,仿佛当真跟自己十分交好,也是没有斗得个死去活来一样。 她就那么笃定,自己会说出真相,还元月砂一个清白? 凭什么? 苏颖一张脸孔,惊惶之色未褪,实则一颗心却是无比的沉定,就这样子的不动声色,暗中悄悄的打量元月砂。 眼前的少女,那精巧的面容好似冰雪铸成,虽有几分淡淡的情绪,却并未十分动容。 如今十分着急的时刻,元月砂居然是会这样子的云淡风轻。 仿佛立身于那高岩之上,任由那清风拂过了自己的衣襟,静静的看着云捲云舒。 那样子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令苏颖也是不觉为之而心悸。 甚至不自禁间,竟也好似滋生了一缕淡淡的恼意。 也许元月砂根本不过是装模作样,故意这个样儿,惹得自己动摇。 到时候,自个儿便不敢指证于她了。 是了,元月砂骤然遇到了这档子的事情,故而措手不及,更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她言语如此,只盼望能拿捏住自个儿。让着自己不说,让她脱了身,不会有什么事情。 元月砂心思多,只盼望若是这样儿,便能好生拿捏住自己。 苏颖容色悽然,那指证元月砂的话儿已然到了唇边。 然而话到了唇边,却也是竟似有些个说不出口。 小心使得万年船,元月砂心眼多,说不准当真会有什么算计。 只不过,如此轻轻巧巧的,饶了元月砂,苏颖这心尖尖,也是很不甘愿。 一转念头,苏颖的心里也是不由得有了决断。 她忽而轻轻的伸出手,揉揉额头,阳光之下,她一派美态,动人心魄。 那股子悽然伤心的模样,纵然是女子,瞧着也是不禁为之而心生怜意。 「我,我头疼,什么都记不得了。」 苏颖不觉泪水盈盈。 她既不说是元月砂,也不说是苏夫人,干脆说自己头疼,两个都没有指认。 可是正因为两个都没有指认,这两人均是嫌疑不浅。 苏夫人立刻厉声:「昭华县主如今还咄咄逼人,恐吓阿颖?阿颖年纪小,不懂事,心肠又软,又畏惧你是个县主,连话都不敢说。」 言下之意,却正是元月砂仗势欺人了。 苏夫人言语很快,反应也很快,这一下子便是将所有的错处都是推到了元月砂的身上。 元月砂却沉沉静静的,并不和苏夫人争。 她反而不觉轻嘆:「原来阿颖居然是不记得了,究竟是当真不记得,还是准备借刀杀人。毕竟比起苏夫人,我这个昭华县主威胁更大,更欲处之。」 苏颖不觉气得浑身发抖,元月砂这个贱婢,可当真是不知晓好歹。 自己已然含煳过去,没有明指元月砂了。 元月砂这个贱婢,应当感恩才是。 她居然还来威逼自己,简直是岂有此理。 而周皇后面色也是暗了暗,苏颖居然没有死? 周皇后无不遗憾,若是死了,那倒是好了。苏夫人和苏颖身上都有伤,元月砂在皇宫之中行兇,已然是无可置疑。 可到底只是行兇,又不是杀人,元月砂又有封号,只怕也不会被处死。 这小蹄子背后有靠山,说不准,将人哄一哄,便是又能东山再起。 这心尖一根刺,要是不这么拔掉了,周皇后的一颗心,始终也是有些难受。 她面色不自禁的有些不愉。 旋即,周皇后收敛容色:「苏家阿颖招人行兇,弱质女流,纤纤可怜。如此美玉,却受此劫难,便是我瞧见了,也是心生爱怜,只觉得好生可惜。怎么昭华县主居然还咄咄逼人,竟无一丝一毫的怜惜之意,爱惜之情?莫非,你当真问心有愧,居然是如此的咄咄逼人。」 元月砂已然是收敛了容色,一派委屈之态:「皇后娘娘误会了,只因为我与苏家阿颖一向交好,原本在南府郡就认识。眼见她如此待我,却也是心中委屈,十分难受。」 周皇后淡淡说道:「本宫始终相信,做娘的也是绝不会去害自己的女儿,更何况,苏夫人一向贤惠,跟阿颖也是感情甚笃。反而昭华县主,之前你身负嫌疑,只说有人能证明你的清白。如今苏家阿颖,可是并不能证明你的清白。」 说到底,周皇后还是偏向苏夫人的。 并不是因为她跟苏夫人有多好,而是元月砂让周皇后极为厌憎。她简直恨透了元月砂了,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周皇后,好似将周皇后内心的想法都是看得通透。 也许这双眼睛实在是过于锋锐了,锋锐得让周皇后觉得元月砂很是无礼。 元月砂轻盈的福了福:「月砂作为异姓女子,能成为龙胤县主,自然是承受陛下天高地厚的恩德。既然是如此,我这么位龙胤县主,又岂能不知恩图报,爱惜名声,自然不会做出有损皇族名声的事情。」 周皇后心中冷哼,一个如此身份低贱的女子,居然能成为县主,难道居然是这样子的招摇。 「故而月砂也是竭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月砂也是特意寻觅了一个证人,还请周皇后允了他现身说几句话。」 周皇后就是极为厌恶元月砂这股子的气定神闲,却有些不耐:「你还有什么人证,让他前来说话就是。」 元月砂好似淡淡的笑了笑,缓缓言语:「这位证人,恐怕满京城无人不识,只怕没人不会相信他口中所言。风大人,请现身吧。」 苏颖顿时身子为之一僵,风大人? 元月砂口中的风大人,一时之间,苏颖脑子之中也只有唯一的人选。 名满天下,铁血狠辣,却又聪明绝顶的风御史风徽征! 这位可是陛下的宠臣,她是朝中清贵,更一手遏着京城言官咽喉,掌控御史台一切动向! 苏颖下意识不乐意相信,不会的,风徽征怎么会帮衬这么个无耻女子,下贱货色? 人家高高在上,风轻云淡,不沾尘埃。 可是元月砂是什么,地上的污泥,从头到脚都是脏兮兮的算计人的心思。这样子的人,风徽征又怎么会看得上,又怎么能去帮元月砂? 不但苏颖不乐意相信,便算是在场许多其他的人,也是不乐意接受。 然而伴随元月砂这样子言语,男人冷冷一哼,从花丛之中缓缓步出。 他似乎是极为厌恶如今灼热的阳光,竟撑开了一把淡银色的伞,轻轻的遮挡在自个儿的头顶。 这淡淡的光线之下,却应承得他容貌微微有些寒冷,竟似一尊冷冰冰的石雕,流转微蕴光彩。 那一双眉眼,却也是透出了几分艷丽煞意。 风徽征缓缓行礼,沉声说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确实如昭华县主所言,方才是苏夫人,以刀行刺苏颖。」 苏颖气得浑身发抖,不觉记得那次南府郡饮宴,据说元家的马车出了问题。 元月砂摔出了马车,却也是轻轻的跌在了风徽征的怀抱之中。 原来如此,这个贱人就是那个时候勾搭上了风徽征,故而,风徽征这样子处处的为了这个贱人说话。 自己就没这个贱人这样子会勾搭了,未免太显得本分和老实了。 所以,才会被这个贱人欺辱成了这般模样。 苏颖容貌是温柔干净的,可是心思却也是极为龌龊。 风徽征说得极为笃定,又是十二分的坦然。他似乎就是有这样子的魅力,他口中说的话儿,别人便是情不自禁的会相信,风徽征说的就是真的。 风御史又怎么会说假话呢? 就算是周皇后,也不觉相信了。 风徽征又怎么会说假话? 眼前的男子一身风华,自然口中却也是绝不会作假。 周皇后和风徽征并无什么交情,平素见面也不是很多。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周皇后竟无怀疑风徽征作假。 可是周皇后心里虽然相信,却也是不乐意相信,面上更是要做出为难神色。 她言语迟疑:「本宫也没想到,如今风御史居然和苏夫人各执一词。以风御史平时风评,为官清誉,本宫自然不该有丝毫怀疑。只不过说到了苏夫人,她可谓是苏家阿颖的娘,这做娘的去害女儿,也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本宫一时之间,竟不觉有些为难了,简直都是不知晓该如何是好。」 说到了这儿,周皇后话锋一转,仿若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狐疑:「怎么风御史就突然到了这儿了。」 这人群之中,原本有百里雪。百里雪原本看着元月砂和苏夫人互相攀咬,也一脸平静。 待风徽征现身了,百里雪倒是终于有那么几许的愕然。 毕竟以风徽征的性情,是极少掺和这档子女眷争风之事了。 她不知怎了,心里居然是沉了沉,元月砂真有那么好? 待周皇后质疑风徽征,百里雪那心里反而不自禁的冷笑起来。 纵然她与风徽征不合,并且早已经没有什么情分了,可是饶是如此,百里雪却也是极为相信风徽征的实力的。 风徽征说杀人的乃是苏夫人,那么一定就会是苏夫人,他也绝对有本事,证明是苏夫人动的手。 百里雪了解风徽征,自然是有这样子的自信。 「皇后娘娘说的是,那微臣就以目前现场种种证据,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微臣为陛下办事,精通这刑名断案之术,勘查现场,自然也是比普通人要通透一些。其实眼前这场伤人案,看似扑朔迷离,其实却是清清楚楚。」 「苏夫人的伤,是从手肘内侧,划破到了手腕之上。一般而言,骤然遇到了袭击,伤者举止双手抵御,那伤口通常会出现在手腕外测之上。且苏夫人手臂上伤口,由内向外,由深而浅。若是别人所刺,就需要伸手举刃探入怀中,再侧手划破苏夫人的手臂。如此刺伤动作,自然也是极不自然。倘若这伤是苏夫人自己所刺,那就简单得多,而且说得过去。」 风徽征缓缓言语,众人目光都是落在了苏夫人手臂上伤口。 仔细一瞧,似乎也正是如此。 苏夫人厉声:「我都不知道风御史说的是什么,风御史为何要污衊于我?」 风徽征唇瓣却好似浮起了浅浅的冷笑,仿佛在嘲讽苏夫人。 「苏夫人不明白,那便让我说个明白。地上的匕首,匕首柄上也是染满了鲜血。恐怕是苏夫人刺伤了苏颖时候,因为割破了苏颖的手掌,故而鲜血顺着染红了匕首的手柄。既然如此,兇手双手,也是应该染上了鲜血。昭华县主除了袖子上被苏夫人抓出来的血手印,一双手却无半点血污。相反,苏夫人这虎口之上,并无伤口,却也是为什么被染上了鲜血了?」 苏夫人下意识的缩回了手,却也是说不出话。 她以为自己栽赃元月砂,是条妙计,可是在风徽征说来,却也好像处处都是破绽。 她说不出来,更恨自己愚笨。就好似方才,苏颖诈死,自己居然当了真了。 这些个女子,却也是一个比一个要机灵,个个都是些个机灵鬼儿。 「最重要的是,苏夫人是将这把匕首,藏于袖中,带入宫中的吧。不过刚才,本官并未看到,你有丢掉刀鞘。彼时你左手隔着袖子捏紧了刀柄,右手扯出了利刃。你袖子宽大,袖口却也是用丝带束缚中,平时放点小玩意儿。手一松,那刀鞘自然还在你袖子之中。」 说到了这儿,风徽征随手摘了一片翠绿色的叶子,轻轻一划。 只见苏夫人袖子里面那些个叮叮咚咚的东西就是洒落了一地,其中就有那把匕首的刀鞘。 苏夫人面若死灰,她的确也是临时气急了,才做出这种事情。包括临时嫁祸元月砂,这都是忽而来的念头。她还以为,自己做得十分高明。 可是风徽征面前,却诸多破绽。
221 死咬不放 风徽征却也是轻轻的皱起了眉头,缓缓收了折伞,掏出了丝绸手帕,轻轻的捏起了那刀鞘。 他素来是有些个洁癖,厌恶那些个污秽的血污。 哐当一下,那匕首却也是合入了鞘中,丝毫无损。 苏夫人最后一丝力气,也是荡然无存。 她脑子一时空白,竟不知晓如何是好。 苏颖心里面也是暗了暗,滋生了一缕恼怒之意。 这元月砂,倒是极好的运气,这一次,又轻轻巧巧的让元月砂给逃了出去。 苏颖心里面,还升起了一股子后怕。 亏得自己一时谨慎,没有拿话说死,不然自己要是咬死了元月砂,却被风徽征闹得当众说谎。 苏颖略动了动,却也是觉得掌心一阵子的锐痛,实在也是有些难受。 从前苏颖受了苦,如今自然要对自个儿好,可谓倍加爱惜,平时更娇养自己。 别说这手掌添如此深邃的伤口,就算是平日里肌肤上添了个小伤口,也是要爱惜得紧。 要挑了白玉膏,细细抹了,非得要消去了疤痕,才肯舒心。 她发了狠,狠下心来,弄伤自己的手掌。不就是盼望着,这样子的伤口,能弄倒元月砂。 可惜自己甘愿伤损肢体,却竟似一点用都没有。 平白惹得手掌留了疤,苏颖心里也一阵子委屈,好生不舒坦。 耳边,却是听到了元月砂凉凉说道:「苏家阿颖,为何方才竟含煳其辞,任人污衊于我?」 苏颖心中暗恨,料不得元月砂才洗脱了嫌疑,便是死死的咬住了自己不肯放。不过也是,元月砂这样子的女子,自然也是极心狠的。 苏颖含泪,柔柔弱弱,煞是可怜:「我,我不记得了。」 她那一双眸子,却好似染上泪水,雾蒙蒙的,煞是可怜。 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咬死,她不记得了。 今日之事,本来便是太过于突然,便算是苏颖有那么一颗玲珑心肝,极善于算计。此时此刻,她也是禁不住有些个措手不及。 元月砂面颊冷了冷,厉声言语:「你竟说不记得了?」 她面色不好看,别人也是可以理解的。苏颖一句不记得了,就险些便毁了她的名声。倘若没有一个风徽征风大人,只恐元月砂有嘴也是说不清。 苏颖面颊顿时流转了畏惧之色。 只可惜,在场的多是女眷,自然少了几分怜爱之心。 至于那唯一的男子风徽征,却也是淡然处之,铁石心肠,竟似不大乐意多瞧苏颖一眼。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言语柔柔:「别人瞧你不记得了,还只道你苏家阿颖脑子煳涂了。毕竟,害死你的兇手,是这么大的事情,苏家阿颖明明神智还算清醒,怎么就不记得了。」 些许狐疑的目光,顿时落在了苏颖的身上,不自禁的若有所思。 是呀,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记得了。 苏颖就算被吓了吓,可是有人要杀她的是大事,怎么会不记得。 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证明了元月砂的清白,这档子事情,自然是显得有些怪。 甚至连百里雪也是禁不住暗中冷笑了一下。 这皇宫之中,向来都不会缺有心眼的货色。比如,这位忽而就失去了记忆的苏三小姐。 苏颖脸颊之上的泪水,却轻盈透彻,宛如珍珠一样的美丽。 她却恼恨元月砂薄唇之中吐出的辛辣言语,而这内心之中,更不觉将元月砂恨了个通透。 这小蹄子步步紧逼,自己也需用些话开解脱身。 不过无凭无据,自己也没说错话,也没动手伤人。 元月砂能将自己怎么样? 只不过,只不过却准备毁去自己名声! 想到了元月砂的打算,苏颖的一颗心,却也是顿时在滴血。 耳边,却听着元月砂柔柔讽刺的话语:「我本来想相信阿颖的,可是今日阿颖种种举动,实在是令月砂匪夷所思。明明阿颖不过是双手受伤,却躺在地上装死。入宫赴宴,好端端的,却是穿着金丝软甲。可是有备而来?更令月砂疑惑万分的则是,为何阿颖不肯说出真相,还月砂清白,非得要构我入罪?难道这个样儿,阿颖的心里面,才会有几分的欢喜?」 她轻嘆摇头:「我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阿颖了,难道当真是因为,月砂挡住了阿颖的路,惹得阿颖对我心生杀机。」 不但元月砂这般指责,诸如周皇后、百里雪等聪慧女子,已然内心笃定了,不就是这么一会事儿?而别的女子,却也是禁不住容色变幻。 元月砂这样子说,她们也是禁不住竟然是有些相信了。 似乎也是有些个道理。 今日元月砂大放异彩,将苏颖压得风头全无。 若是往日里,出风头的必定是苏颖无疑了。 周皇后却不由得心忖,事实是一回事情,而自己怎么处置,那是另外一回事情。 至少,这件事情不能简简单单的处置,更不能顺元月砂的心意。 至于苏颖,就要看这个小毒妇,能不能给自己开脱了。 周皇后轻轻的嘆息了一口,言语之中却也是禁不住一股子悲悯之色:「阿颖,你素来便是温顺敦厚,性子也是极好,堪为京中女儿的楷模。事到如今,这么些个指责,我虽然是并不如何乐意相信。却也是不得不,心生几许疑窦。」 苏颖张张口,她欲要含泪说自己刚才当真不记得了。 可是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让苏颖生生的咽下去了。 再这样子说,却也是何等的苍白无力。只恐怕别的人,也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她心念转动,忽而福至心灵。 苏颖一抬头,泪水盈盈,格外悽然,颤声悽苦言语:「我没有,皇后娘娘你相信我,阿颖当真没有什么歹毒心思。我从来没想过害人,更没想过算计人的。我,我根本不会这么些个歹毒算计。阿颖只是,只是——」 周皇后言语稍稍柔和:「是,你平素确实也不是这样子的人。可是如今,确实也是不免有些令我失望。如今,你且告知于我,究竟是为了什么?阿颖,你有什么隐情,但说无妨。」 苏颖仿佛下定了决心,方才哀婉言语:「阿颖,阿颖究竟是苏家养大的,侯府对我有那天高地厚之恩。既然是如此,我又如何能做些个对不住苏家的事情?就算,就算母亲因为阿樱的死迁怒于我,也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妹妹,我今日穿错了衣衫。我被人掌掴,被母亲行兇,可是,可是阿颖可以统统不计较。因为,因为在阿颖心中,苏夫人就是我的亲娘啊。她对我做什么,我都是甘之若饴!」 苏夫人原本脑子一片空白,软在了一边,可是听到了苏颖这样子话儿,她生生的气坏了,甚至想要站起来,狠狠的抽打苏颖一巴掌。这个贱婢,这样子的话,她居然也是说得出口。刚才没有人时候,苏颖是何等的嚣张,气焰兇狠,可是如今,却也是在这里做戏。 苏夫人好似吃了苍蝇一样噁心! 一股子的怒火就这样子的涌了过来,惹得苏夫人胸口轻轻的起伏。 这个贱人,这个该死的贱人!只怕,这个贱人是想要活活气死自己。 可是苏颖那表情,却是极美,极真。真得甚至坚信苏颖心计无敌的周皇后,也是不自禁微微有些恍惚。连周皇后也好奇,苏颖这样子的情真意切,可是真的? 更不必提其他的女眷了。 苏颖垂泪:「本朝以孝道为先,子为父隐,意思就是做儿子的,要为父亲隐瞒其罪。除了谋逆大罪,要是儿子告发父亲,也是犯了不孝罪状必须得死的。这个道理,阿颖又怎么会不明白。我虽然是养女,可是苏夫人就是我的亲娘。她在宫中行兇,又被皇后撞破。这件事情,若是被人给知晓了,只怕母亲也是身败名裂。我,我于心何忍?母亲对我有诸多误会,妹妹死了后,也迁怒于我,人前更是给了我一巴掌。可是这些,我都是甘之若饴。实则,若不是风大人查出真相,阿颖这辈子都不会说一句母亲的不是。本来这档子事,阿颖是绝不愿甘心说出来的。」 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个极孝顺的女儿,更好似逆来顺受,温柔善良。 苏颖甚至不觉心忖,东海挑养女,就算是为了政治利益,只怕这位东海王妃也还是会乐意挑一个心眼好重情义的吧。 瞧瞧自己,那便是心眼好,重情义。 可不就是吗,苏夫人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却也可谓是绝无怨言,竟然还代苏夫人隐匿这档子丑事。 既然是如此,这样子的好女儿,还能到哪里去找? 苏颖的眼中,甚至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潋滟的光辉,煞是动人。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连捎带打,不但能洗清自己嫌疑,还塑造这么个孝女的形象。 周皇后已经是回过神来,她不觉悄然笑了笑。苏颖这份孝顺,是真还是假,她都有些看不透。可是她呢,为什么要看透?说到底,她对苏颖虽然谈不上喜欢,可也是没多少讨厌。如果苏颖能够噁心元月砂一把,她也是不介意抬举苏颖一把。 所谓真真假假,其实也是并没有多少要紧,最要紧的是利益和立场。 周皇后已然是满脸感动:「苏家阿颖果真是个孝顺女子,哎,只可嘆苏夫人居然是如此煳涂,不懂得真心。」 周皇后这么一说,无论信不信的,都是个个开口,称赞苏颖的孝顺。 苏颖也是不觉有些得意,不过触及那龙轻梅那一双不蕴含任何喜怒的冰雪眸子,她那一颗心却也是顿时不由得微微发紧。 她慢慢的收敛了自己得意,心尖却也是不觉一股子的凝重。 是了,这世上聪明的人,委实也是太多了些。自己要小心,更加小心,更需要十二万分的谨慎。 否则稍稍有些个不慎,便是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復。 偏生此刻,元月砂那凉丝丝的柔柔嗓音,居然又这样子响起来了:「原来竟然是孝感动天,是月砂误会阿颖了。这么孝顺,我便是受些委屈,要代人顶罪,可也是能宽容大度,不会计较。」 苏颖暗恼,元月砂简直就跟狗一样,死咬着不放。 自己都已然是纯孝了,可是元月砂却不觉提醒别人,她这样子的孝顺,是有牺牲元月砂的。 苏夫人可以无事,难道元月砂就可以因此沾染污秽之事,乃至于万劫不復? 这自然也是无此道理的。 元月砂还不依不饶,话锋一转:「苏夫人,如今阿颖一番孝顺,可有化解你心中戾气,你可有所感动?」 元月砂的话儿,让众人的注意力,从苏颖身上转移到苏夫人身上。 苏颖更是气恼,元月砂怎么这么坏,明明知晓苏夫人恨透了自己,可偏偏就是这样子说。 不就是想要借着苏夫人,让苏夫人来撕自己? 这样子的手腕,难道苏颖还会不明白。 她不但明白,刚才还使过了,自己装死,让元月砂和苏夫人互撕。 事到如今,苏颖也只盼望苏夫人不要这么笨,中了元月砂的圈套。 不错,苏夫人是在宫中行兇,可是伤的是她的女儿,而且苏颖也没有死。 就算是要成全苏颖的孝道,只怕也是不会将苏夫人处置得如何的厉害。 可要是苏夫人闹起来,可也是不会这般便宜。 苏夫人应该有脑子,虽然苏夫人没有自己聪明,可是到底也不是苏樱那样子的蠢物不是? 如今苏夫人要过来撕自己,那可是两败俱伤啊。 苏颖心中这般盘算着,然而她却也似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嫉妒和仇恨。就好似如今,苏夫人的眼中,蕴含了极为浓烈的仇恨与怒意。 苏颖那么些个装模作样的话语,已经噁心得苏夫人失去了理智。 苏颖,苏颖—— 这个贱婢让苏夫人觉得自己好似吞了一口的苍蝇,噁心得吐都吐不出来。 而苏夫人的眼中,蕴含了浓烈的恼怒,愤怒得紧。 苏夫人那一张脸,已经是涨得猪肝一样通红。 她蓦然尖声说道:「孝顺?这个贱人的孝顺,我可是消受不起。」 饶是苏颖善于做伪,此刻也是面色微微一僵。 她内心不觉恶狠狠的骂着,苏夫人这个贱妇简直便是不知好歹。 在场气氛微微尴尬,刚才夸奖苏夫人的那些个女眷们一个个也是容色尴尬,竟有些不知所措。 苏颖颤声言语:「求皇后娘娘不要怪母亲,她,她只是一时神智不清。」 一张口,苏颖居然为苏夫人求情。 就算苏夫人当众辱骂她,就算苏颖内心已经是恨得滴血,可是这一场戏,却也还是要演下去。 苏夫人急切说道:「求皇后不要相信这个贱人,这个贱人根本不是什么好货色。十多年前,我们苏家养了这个贱人,从此便是灾星入门,家无宁日。这个灾星,这个贱婢,她处心积虑,她心狠手辣,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她不要脸,装出一副高贵大方的样子去勾引男人对她趋之若鹜。可是实则,她贱得不得了。」 苏夫人眼眶微微通红。 苏颖听得面颊发热,心中恼恨之极。这老妇,这厌物,她反了天了。 然而苏颖却生生隐忍,因为她不能怒,不能骂,只能如此伤心欲绝,柔云似水。 她是高贵单纯的,苏夫人骂的那么些个话,可是没一句能当真。 周皇后听她言语粗鄙,却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微微生出厌恶。 这苏夫人,总算也是大家出身,怎么说话儿,居然是这样子的不好听? 自己听了,也是觉得污了自个儿的耳朵。 苏夫人也总算是一位贵妇人,如今却也是连体面都不要了。 「她来到我们苏家,勾引我的儿子,坏了阿樱的清誉,让人弄死对她不好的锦雀。我也是最近,才知晓这种种事情。她根本不是我们苏家的旁支女,而是边塞一个下贱妓女生出来的贱种。她名不正言不顺,为了害死苏家所有的嫡女,甚至让个戏子来勾引阿樱。后来阿樱知道这一切,却也是让这贱人用水活活溺毙。你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我两个女儿,都已经死了,苏家没有嫡女了。这都是这个贱婢闹的好事情,你们可不要为她所欺所骗。她根本不是什么好货色,她下贱烂到了骨子里了。」 苏夫人说的那些话儿,可是让在场的女子都是怔住了。 毕竟这些言语,却也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便是想一想,也是不觉令人觉得格外的可怖,甚至不自禁的为之而心惊。 她们不自禁的望向了苏颖,如今苏颖虽然是受伤,却可谓是美态尽显,动人极了。 如此绝美风姿,如此气度高华,会是什么妓女之女? 有这个可能? 苏夫人却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是没有什么证据,可是那又如何? 她便是要当众撕开,让所有的人都知晓。 苏颖不是最厌恶别人说这个,阿樱说了说,苏颖就让人弄死了阿樱。她偏生,要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让苏颖从今以后,身败名裂。 苏颖绷紧了面容,瞪大来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苏夫人的嘴里面喷涌而出,冒出来的那么些个辛辣言语,恶毒之词。 她固然善于做伪,可是此时此刻,人生最痛最污秽的事情,却被苏夫人翻出来闹得人尽皆知。 苏颖已经恨不得将苏夫人千刀万剐! 这个老妇,她无凭无据,她居然胆敢说出口,她,她居然是如此羞辱自己。 她怎么能这样子? 百里策不过略提了提,她便污衊百里策,让宣王府没了一个王爷。 苏樱骂了几句,她就让人将苏樱的脑袋按在了水里面,让苏樱死在了冷冰冰的池水之中。 有些东西,是别人不能提,不能说的。 可是现在,她不可置信的听着苏夫人如此急切,将所有的事情都给统统的扯出来。 而听到那些个人,面上神色却也是精彩绝伦,什么样儿的都有。 苏颖任由泪水划过了自己的脸颊,却也是并没有伸手去擦,只不觉颤声言语:「母亲,母亲,你为什么这样子说。」 那言语虽柔,可是心尖却也是极冷的。 苏夫人急了,去抓周皇后衣服角:「皇后娘娘,臣妇说的都是真的啊,这贱人好事多为,她就是做了这么许多令人噁心之极的勾当。求皇后娘娘救救臣妇,求皇后娘娘去查,一定能查出这贱人底细。」 然而苏夫人这种样子,反而是吓坏了周皇后,甚至不自禁的令周皇后生出了几分的厌憎之情。 今日赴宴见贵客,周皇后这一身的衣衫是新做的,也可谓是十分的名贵。 苏夫人状若疯癫,下手不知晓轻重。那名贵的布料,以及裙摆上精巧刺绣,让这疯妇一扯,岂不是会弄坏了。况且,苏夫人的双手,还是染满了鲜血的。这些个骯脏血污,岂能沾到了周皇后那华丽的衣裙之上? 下意识间,周皇后已经是退后了一步。 周皇后心中恼恨,这个疯妇,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不错,苏夫人在她眼中,就已然是个疯妇了。 她哪里知道,苏夫人说的话儿是真的还是假的,也是没兴趣为苏家的事情主持公道。 周皇后也只知道,身为一个贵妇人,却也是决计不能如此的姿容失态,举止疯癫。 简直是不堪入目。 便是元月砂也是不觉轻挑眉头,察觉到了隐隐一缕古怪。 今日的苏夫人,确实也是有几分失态。 比如方才苏夫人因为动怒想要杀人,乃至于如今言语癫狂,似乎总是有些不对劲。 也许这样子的不对劲,其中本就蕴含了一股子算计。 元月砂目光移到了苏颖身上,不过算计苏夫人的,除了苏颖,还能会是谁呢? 只可惜,如今被苏夫人如此当众泼了污秽,苏颖也没想到居然会自食其果吧。 苏颖的面色果真是极为难看的,却不免让元月砂赏心悦目。 而周皇后身边的下人,自然也是极精乖。 周皇后虽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可是她身边的人自然也是拦住了苏夫人。 饶是如此,周皇后那裙摆之上,却也是沾染了一缕血污。 周皇后瞧在了眼里,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一缕厌憎。 她身边贴身侍候的嬷嬷,更禁不住呵斥:「苏夫人,可是要知晓些个礼数。」 苏颖眼中神色动了动,更不觉悽然言语:「求皇后娘娘恕罪,母亲因为失去爱女,故而,故而染上了疯癫之疾。」 苏夫人不觉咬牙切齿:「小贱人,你做出了这档子,如今你还污衊我有疯癫之疾。我怎么会有疯癫之疾?」 然则她如此急切模样,似乎也是越发显得有些神志不清,并不如何的正常。 更何况,苏夫人说的这些话儿,未免也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况且,似也没什么凭据。 苏颖样儿是极伤心的,美得好似染上了一团烟云水雾,令人不觉心底柔柔一动。 她不由得柔柔说道:「阿颖也不想道出母亲有此恶疾,可事到如今,却不得不张这个口。母亲,她因阿樱的死,才受不住打击,煞是可怜,更迁怒女儿。」 苏夫人厉声:「你胡说!胡说!」 周皇后眉头轻皱,她哪里知晓苏家那档子烂事。不过比起斯文柔美的苏颖,这歇斯底里的苏夫人确实也显得不正常些个。 元月砂却禁不住嗤笑:「阿颖不是说什么亲亲相隐,说什么做母亲的,纵然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女儿也是要为母亲遮掩。刚才杀人你不说,如今却一张口便说苏夫人有病。你竟还敢说你是个孝顺女儿。」 苏颖冷声说道:「我这是为母亲脱罪,她冲撞皇后,我这个做女儿的,难道不为母亲解释。昭华县主,你可是见不得我苏家好。」 她盯着元月砂,极美的容貌却不自禁的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寒意。 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有些玩味。 「我只怕,阿颖你不是为苏夫人开脱,而是有意污衊。你一个苏家养女,苏夫人都骂你是妓女所出,你还能这么孝顺?」 苏颖一股子恼意涌上了心头,此刻她只想厉声呵斥,使得元月砂闭嘴。 自己的伤疤,是不能容人碰触,偏生元月砂这小蹄子,分明便是故意的。 这一张口,便硬要提什么妓女所出。 只不过如今,苏颖也是生生忍耐,没怎样言语。 元月砂可恨,可是如今不是跟元月砂纠缠时候。 她不但要扳倒苏夫人,还要别人都知道,苏夫人那些个污言秽语,可都是假的。 所以,苏夫人要越惨越好。 苏颖不觉厉声言语:「这自是因为母亲脑子不清楚了,所以胡言乱语,难道我这个女儿,是好是歹,都是分不出来。」 旋即,苏颖面上厉声,尽数也是化为了凄婉:「回皇后娘娘,其实母亲本来就心结难解,因为心疼阿樱的死,故而日日吃那五石散,更是吃得神智错乱。」 苏夫人慾要发作,不过周皇后身边奴婢怕她冲撞皇后,早将苏夫人给按住了。 毕竟风大人已然证明,是苏夫人行兇杀人。会行兇的女子,自然也是要加以提防,免得她会伤及皇后这千金之躯。 故而苏夫人身子一动,便也是生生按了下去。 苏夫人恼怒极了,脸上肌肉却也是生生抖动:「我才未曾吃什么五石散,苏颖,你居然如此污衊,你不得好死。」 苏颖垂泪:「女儿也是不想当众将母亲丑事说出口。」 元月砂不动声色瞧着,盯着苏夫人,心里却有了成算。只恐这次,苏颖还是没有说假话,苏夫人确实也是吃了这个五石散的。 她也略懂医术,更见过服食过五石散的士兵究竟是什么样儿。 却也是眼红面赤,神色涣散。 苏夫人这个样儿,分明也是有些不对。 不错,也许苏夫人自己不会寻这害人的药来吃,可是苏家不是有苏颖这个毒物? 说不准,苏颖设了些个法子,欲图弄死苏夫人。 毕竟苏颖既然除掉了苏樱了,必然也担心苏夫人有一日发现真相报復。那么纵然不知晓苏夫人和自己勾结,未雨绸缪,也会做一些极为阴毒的勾当。 苏颖眸中含泪,那含泪的双眸深处,却也是不自禁隐匿了一缕极深邃的污黑。 亏得早对这老妇做了手脚! 苏颖瞧着苏夫人这样儿,却也是解气。 自己送了苏樱归西,就防着苏樱这个娘。更何况,纵然苏夫人不知晓苏锦雀的死,平日里也是已经处处针对自己。如今两个女儿没有了,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怕苏夫人也是恨透了自己了。 既然是如此,她便盘算着,如何处置苏夫人。 她在苏家经营多年,自然也是栽培了属于自己的势力,更是买通了下人。 她在苏樱死了后,让人将五石散一点点的掺和在苏夫人食水之中。 吃了这五石散,苏夫人容易精神亢奋,更是容易激动。不过别人以为她没了女儿,自然是有些神智恍惚,不但没别的人怀疑,便是苏夫人自己也是不清楚被人做了手脚。 她以为苏夫人吃药吃得迷迷煳煳,那就更容易操纵,再加上下人唆使,必定会下手除掉元月砂,借刀杀人。 事后,别人就算好似一贯斯斯文文的苏夫人怎么就胆敢在皇宫之中动刀子。 那么御医一查,知道她吃五石散有些日子了,众人也是会觉得顺理成章。 然而计划却并不如苏颖所想的这般美妙。 元月砂分毫无损,可是自己却是深陷泥沼,处境微妙。 若不是早对苏夫人下了这个药,只恐怕自己如今,已经受制于元月砂。 耳边,却听着苏夫人张口呵斥,一会骂自己下贱,一会儿说她神智正常,这都是苏颖污衊。 苏颖面上一派的委屈,心里面却也是不以为然,甚至对苏夫人充满了讽刺。 苏夫人原本吃了五石散,就已然没那么正常,如今处于这绷得极紧的坏境之中,可更是将她逼得失态。 若是往常,这样子极巧妙的处置掉一个敌人,也许苏颖内心之中,是不免有些个欢喜的。可惜此时此刻,苏颖内心之中,却只觉得阵阵乏味。苏夫人算什么,要是落入陷阱里面的是元月砂就好了。 可惜元月砂非但没有落入陷阱之中,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的。 那宫中御医,却也是匆匆赶来,见到了在场一片血腥,也是吃了一惊。 苏颖不觉颤声言语:「先不要理会阿颖手上的伤,先去瞧母亲。」 却好一副纯孝之姿。 那御医也是一怔,先为苏夫人诊治。 一旁,却自有医女,为苏颖止血裹伤。 有元月砂在一边,苏颖一直都绷紧了身躯,不见有半点的放松。 如今她一副为苏夫人担心模样,心中却也是禁不住,一阵子的烦躁。 这手掌留疤,一双纤纤素手,白玉雕琢一般,岂不是美玉有瑕? 以后,那些个俊雅贵公子,做了自个儿的夫君,花前月下,一时动情,捏紧了自己手掌时候。这手掌疤痕,却也是大煞风景,极为不美。 这一刻,苏颖也是暗暗发誓,无论用何等珍贵药材,便是将金珠玉石扔到了火里面去,也必定要寻觅良方,使得自己手掌之上疤痕消失,莹润如初。 就好似如今锦绣般的日子,也决计不容别人毁了去。 一旁,那御医也已然为苏夫人把过脉。 他面色迟疑,却不得不直言:「苏夫人确实是服用了五石散,瞧着脉象,还服用过一段日子了。」 苏夫人也是惊愕无比,旋即惨声言语:「求皇后娘娘明鑑,必定是这贱人,对我用了药啊,她陷害于我。」 她手滴滴答答的血流不止,力气却也是大了,甚至伸出了手臂,指向了苏颖。 苏夫人虽无什么证据,却一下子猜到这一切原本是苏颖所为。 她显然是猜对了,可是别人都不信。 苏颖更不觉娇滴滴说道:「母亲,你,你怎么这么恨女儿。」 她可是仁至义尽,便算是苏夫人刺了自己,也没有揭发。 如果不是苏夫人在皇后面前失礼,那她也不会说出五石散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苏夫人自找的。 苏颖不觉恶狠狠的想,这个恶妇,可都是活该! 周皇后看着苏夫人这样儿,却也是一阵子厌烦。这苏夫人一身血污,还疯疯癫癫的,可当真是污了自己的眼。她目光示意,令人将苏夫人这样子拖曳下去。 苏夫人要叫,自然也是有人堵住了嘴。 周皇后嘆了口气:「此事,让苏家处置吧。」 说到底,这也是苏家的家事,苏夫人丑态毕露,苏家怎么处置,那是苏家的事情。 周皇后可是知晓爱惜羽毛,绝不会轻易沾染这么些个极污秽的事情。 也免得以后苏家、洛家记恨自己。 苏颖跪在了地上,一副柔婉模样:「多些皇后娘娘开恩。」 苏颖心中,却也是发狠。说到底,无论是苏家还是洛家,都是不会容一个疯疯癫癫的苏夫人。只怕,是会送到什么庙里面静养,也是不那么容易再回到家里面来了。 苏夫人大势已去,自己自有法子摆布得苏夫人不能脱身。 可是苏颖内心,却并不见得如何欢喜。洛家大约也不想多理睬这个疯掉了的外嫁女,可是苏夫人可是洛家嫡女。洛家的老夫人,如今可还活着。这个老不死的,对着自己客客气气,阴阳怪气的,还不是因为苏夫人这个女儿不喜爱自己。 况且,自己此举,大约也是未曾给洛家留脸。 可原本不该是这样子的,苏夫人虽然会疯,可是是因为跟元月砂起了冲突,所以居然是疯掉了。那么洛家就算心中有恨,那恨意也是冲着元月砂。无论苏夫人下手成功还是未曾成功,元月砂都落不得好。 可是如今,却也是成什么样子? 苏颖内心不觉有些纠结,脑子一阵子发疼。只怕自个儿,还要想办法应付洛家。其实自己,和洛家可谓是相互利用。洛家利用苏颖绝美的容貌,以及超然的地位,结交龙胤的权贵子弟。苏颖只是引荐,可这也是给予洛家机会。这种关系,也是很好的,苏颖也不想因为元月砂而发生什么改变。 这都怪元月砂,若非元月砂,又怎么会落到了如此的地步。 苏颖并不知道,那花丛之中,似有一双极为恼恨的眸子盯着自个儿! 苏暖咬牙切齿,脸色都隐隐发寒,透出了几许的凉意。 从前有多少喜爱,如今就有多少恨。他算是看明白了,苏颖这个贱人究竟有多狠! 苏暖看法和苏夫人是一样的,什么五石散,根本就是苏颖的栽赃陷害。 可事到如今,苏暖居然也是想不出什么法子,为苏夫人开脱。 一时之间,苏暖心如刀绞。 而苏颖也并不知晓,此时此刻,正有这么一道仇恨的眼光看着她,恨不得将她凌迟碎剐。 而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苏颖也不觉头昏脑热。 然而就在这时候,元月砂却也是跪在了地上,凄声言语:「求皇后娘娘,为月砂做主。今日皇宫之中,居然有人想要害死月砂。」 元月砂唇角噙着一缕冷笑,笑容竟不觉有些不屑。苏颖若是以为今日她已然脱身,今日的一切,就已然罢休,那却是错了! 而苏颖也是不觉打了个激灵,有些恼恨的想,元月砂又要闹什么。 她不肯承认,自己内心之中,竟不自觉的对元月砂生出了一缕惧意。她忍不住想到了那时候在睿王妃的别院之中,元月砂就是如今日一样,死死的咬紧了萧英,最后居然当真咬死了萧英。元月砂就好像是一根藤条,缠住了大树,非得要将这棵树生生的缠死了,方才罢休。 彼时苏颖冷眼旁观,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如今,当自己处于萧英的位置,她方才感觉到元月砂的可怕。 苏颖也是一阵子的气恼,元月砂吃什么长大的,居然是这样儿的不依不饶。
222 捉住刺客 苏颖也是一阵子的气恼,元月砂吃什么长大的,居然是这样儿的不依不饶。 便是周皇后,也是不觉微微一怔,面颊之上生出了几许的恼怒之色。 好一个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的没完没了。 周皇后嗓音也是沉了沉:「本宫也是知晓,昭华县主今日可谓是受了几分的委屈。只不过,就算是如此,这一切都是苏夫人所为。苏家阿颖只是出于孝道,所以隐忍不言。难道便为了这件事情,昭华县主便是不依不饶,非得要苏家阿颖有罪不成?」 她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凛凛寒光,竟不觉有几分的冷意。 言下之意,却也是分明就怀疑元月砂,不依不饶,有些个私心。 不就是觉得苏颖容貌美丽,气度高华,不免碍了她的前程。故而非得不依不饶,将苏颖生生弄死了,那心里面才是会觉得舒坦吧。 周皇后面颊蕴含了笑容,可那笑容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寒意。 「皇后误会了,月砂岂会如此小气,为这样子的事情,竟然是斤斤计较不成?不错,月砂是与苏家阿颖不合,可这不过是些个争风吃醋的闲气,月砂又怎么会如此不识大体,在皇后面前纠缠不休?」 元月砂如此言语,周皇后面色却也是不觉流转几许不喜。 她就没见喜欢过元月砂,从头到脚,都不会顺自己意思。 周皇后眸光流转,容色淡淡,缓缓说道:「哦,昭华县主此语,又是什么意思?」 「就如方才有人好奇,为何风大人居然在这儿。不错,区区小事,凭什么让风大人来此。」 元月砂如此言语,眼中清光潋滟。 周皇后不自禁望向了风徽征,看着对方眉宇之间,那潋滟艷色煞意,心里心思却也是起伏不定。 周皇后言语稍带讽刺:「就不是不知晓,风大人来此,有何用意。风大人是陛下宠臣,自然也是极为不俗。」 风徽征欠身行礼:「皇后谬赞了。微臣一直记得,记得少年时候,陛下曾让我查这么一桩宫廷旧闻。这桩宫廷旧闻,知晓的人也是不少。当年静贵妃是外邦宫女,容貌美丽,很是受宠。也正因为如此,彼时静贵妃产下一名皇子,更是风头无二。可惜这位十九皇子百里锦,出身未足满月,便已经死了。彼时静贵妃伤心欲绝,口口声声,只说爱子是被人给害死了。便是陛下,也是心中难受。这是六年前的旧闻了,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可还记得?」 周皇后容色不变,可是胸口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气恼。 她当然记得,而且京城里面许多人都记得。 就好似那周家阿淳,知晓静贵妃心疼儿子,便摔碎了那白玉莲花灯。 毕竟这件事情只过去六年,当时有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现在,别人也只会说静贵妃很可怜,福气薄,就算生下个儿子,也养不大。 很久没有谁在周皇后面前提及,静贵妃的儿子是被人给害死的。 别人也许会心里这么想,可是没谁会宣之于口。 许多年都没人提这件事情。 可是风徽征好似什么都不知晓也似,竟然不觉当众揭破这档子事情。 周皇后心里面不觉一阵子的不痛快。 原本还道贞敏公主因为那婚事闹得极为不堪,从此在陛下跟前失宠。料来静贵妃,定然也是没什么本事再跟自己斗一斗。想不到,这静贵妃如今还闹这个么蛾子。 周皇后捏紧了镶嵌珠玉的指甲套,轻轻的转了转,面色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本宫自然还记得这档子的事情,心里面也是好生伤怀。」 她当然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绪,彼时自己年轻美貌,十分受宠,又身份尊贵。可她纵然身为皇后,却总有一件事情十分恼心。入宫几年,周皇后身子还算可以,可是肚皮始终没动静。不像静贵妃,先生了个女儿,样子姣好,原本就十分讨人喜爱。静贵妃身子柔柔弱弱的,想不到居然是怀了第二胎。这第二胎生下来,居然还是个儿子。 那时候,周皇后只觉得自己那如锦绣一样极美的日子,却也好似蒙上了淡淡的阴云。 周皇后尊贵,就算彼时宣德帝十分在意静贵妃,也不曾越了她这个皇后去。 便是没有子嗣,那又如何,歷代皇后自己无出却将别的嫔妃儿子充作自己的原本也是不在少数。 可那心尖尖的不舒坦,却也是轻盈的在胸口泛开。 就算过去好几年,她也仍然不觉记得那时候胸口的郁闷。 直到,十九皇子百里锦竟然忽而没了。 静贵妃原本将这宝贝儿子当做心肝肉,将所有的希望都是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如今这个孩子纵然没有了,静贵妃彼时十分气恼。甚至,连宫中下人也是生生打杀了不少。 后来静贵妃也是没曾问出了什么,这档子事情,究竟还是不了了之。 她记得那个曾经在自己耳边呢喃的嗓音:「皇后不必在意,这世上有什么对,又或者有什么不对,这都是统统不打紧的。只要娘娘瞧着不顺眼,就让这样子不顺眼的东西从皇后跟前消失掉就是了。」 想到了那恶魔般的呢喃,周皇后蓦然不觉打了个寒颤,身躯轻轻一抖。 回过神来时候,眼前却是风徽征那有几分锋锐凌厉的眉眼。 一双极姣好的眉眼,却也是染上了那么一层煞煞艷意。 周皇后听着自己缓缓言语:「十九皇子,不是因为年纪轻轻,滋养不足,没有养活?」 她唿吸略急促,忽而生恼,言语有些个急促:「莫非时隔多年,静贵妃还有什么疑虑不成?」 风徽征淡淡言语:「外臣不可结交内宫嫔妃,静贵妃如今怎么想,恕微臣并不知晓。只不过当年,十九皇子百里锦确实并不是自然死亡。当年微臣勘查过,这位皇子背后,嵴椎之上,可巧被人扎了这么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十九皇子还未足月,身体本来就很娇弱,如今被人在重穴之上刺了一针,自然不觉气绝身亡。」 周皇后想要唇瓣挤出了一缕冷笑,可是唇瓣轻轻抖动,仍然是没有挤出来。 周皇后淡淡说道:「原来当年风御史已然勘查出几许端倪,知晓十九皇子并不是自自然然的就死的。既然是如此,风大人为何当初不查出这幕后真兇,为十九皇子报仇,反而让这兇徒逍遥法外。」 风徽征淡淡说道:「彼时微臣年轻识浅,官职不够大,人也不够老辣,这种事情,也不敢查下去。更何况,此事要是扯出来,势必要一个结果。可是又没什么线索,后宫之中,也是不知道多添许多枉死游魂。微臣也曾私下将此事告诉给陛下,陛下心肠仁慈柔和,故而命微臣暂时秘而不宣。但是,这件事情却也是需要继续查下去。」 周皇后脸颊之上,不自禁浮起了淡淡的讽刺:「那风大人确实也是忠心耿耿。」 风徽征缓缓言语:「日子过得久了,当年十九皇子的死,记得的人也是不多了。不过微臣一向十分执着,当年这个兇手居然能从我面前逃脱,微臣心中却也始终有个疙瘩,郁郁不解。这桩陈年旧案,原本也是没什么证据了。可是世事就是如此的巧合,整整六年过去了。当一位南府郡的姑娘踏入了京城,这位元二小姐才来京城,就招惹了不少的仇家。那一天,微臣也去了北静侯府的寿宴,并且见到了一场惨剧。范家蕊娘在和昭华县主推诿之间,忽而跌在地上死了。微臣那时候觉得范蕊娘死得有些古怪,似乎并不似跌死的。我之跟前,也不容别人弄鬼,故而干脆将那尸首剖开——」 周皇后不觉一怔,旋即脸色一变,为之气结,显得可谓极恼恨:「范蕊娘虽然举止不检点,可是到底是名门贵女,又是本宫的外甥女儿。风大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私下剖开蕊娘的身子。」 范蕊娘千金娇躯,如花似玉,本来就命途多舛,想不到死后居然还被人侮辱,身子都被风徽征一把刀这样子剖开。 这个风徽征,简直是胆大妄为,狂妄到了极点。 风徽征却不动声色:「可是若非微臣狂妄,蕊娘只怕也是死得个不明不白。蕊娘背后,挖出了一枚银针,竟然与六年前插在了十九皇子嵴椎之上那枚银针一般模样。微臣当时,心中也是狐疑不定,为何两桩不相干的案子,兇器居然是如出一辙?」 周皇后容色沉沉,似没什么表情,心里面也是有些骇然。 元月砂柔柔言语:「月砂得风大人告知,也是惶恐不安。要说仇家,月砂初入京城,最大的仇家就是宣王府的清娘。臣女那时候怀疑是赫连清,害死范蕊娘,陷害于我。又觉得清夫人绝不是第一次这样子暗算人。臣女查探之下,觉得当初苏家嫡女苏锦雀死得蹊跷。苏锦雀身份尊贵,又对宣王痴心,当时也是赫连清的大敌。她莫名其妙死了,反而便宜了清夫人。臣女也用了些手段,验过了苏锦雀的骨骸,发觉人家背嵴之上,也果真有这么一枚细若牛毛的细针。皇后娘娘可知,当臣女知晓自己被这样子杀手盯上,是何等的惶恐不安。」 风徽征举起了洁白若雪的手帕,上面三根细细的针,流转了淡淡的寒芒,阳光映照,却好似透明一样:「三枚细针,每一枚均是细若牛毛,一般模样,却偏生从三个不同死者身上摘了去。」 听着风徽征缓缓到来,在场的贵女都是不自禁的升起了一股子的寒意,竟不自禁有些害怕。 这样子的细针,原本也是没什么可怕的。可这一枚细针,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元月砂从怀中轻轻取出了一封书信:「可巧今日,月砂入宫,却也是得了这么一封邀约书信。这封书信,是以周世子的口吻,约月砂来这南华亭中。这笔迹,倒也惟妙惟肖,乍然一瞧,仿佛当真是阿澜写的。可是月砂却知晓,这封书信不过是仿冒之物。毕竟这笔迹虽然是有些相似,可是比之周侯爷真正的笔迹,却也是未免有些个软弱无力。空有其形,未得其神。可是倘若是个煳涂的人,说不准就会以为,当真是周侯爷说写。」 周皇后心中涌起了恼怒,可是也是被弄得有些个煳涂了。 这写信的又是谁?如此千丝万缕,便算是周皇后,一时也是觉得今日的事情盘根错节,有些想不通透。 百里雪事不关己,反而是冷静多了。她留意到了,一旁的李惠雪面色苍白,不自禁的流转了几分的惶恐。只不过所有的人,都是被元月砂的叙述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故而这些人,却也是并未留意到李惠雪的失态。 百里雪不屑冷笑,心中也是通透了了。 只怕这封引诱元月砂去的书信,就是出自李惠雪的手笔。只可惜元月砂没有这样子的蠢笨,反而将计就计,设下了圈套。至于李惠雪,不过是个双方玩弄的蠢物,一颗煳里煳涂的棋子,根本没有丝毫的价值。至于笔迹,却也是更好理解了。 李惠雪毕竟是跟周世澜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两个人关系是说不出的亲密。既然是如此,李惠雪模仿周世澜的笔迹,却也是一点都不困难。 李惠雪平时一副十分柔柔善良的样儿,仿佛大声说话一些,那也是不敢。想不到,李惠雪如今却也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百里雪不屑的想,这也许就叫做,咬人的狗不叫。 李惠雪煳煳涂涂的,其实也是没有什么能耐,可是这并不代表,李惠雪不会算计人。 百里雪猜测得很对了,此时此刻,李惠雪一阵子冷汗津津,怕得不得了。她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倘若有几分聪明沉稳,纵然心里惶恐,面上也是能若无其事。就好似如今,苏颖便是能做到。可是如今,李惠雪却也是已然怕得不得了,脸颊之上,更是流转了惊惧之色。 什么十九皇子,什么死去的苏锦雀,那些字眼让李惠雪听到了,让她一阵子的心惊胆颤。 风徽征说的那些话儿,李惠雪根本都是有些听不懂。她只知道,是苏颖说动自己,让自己约了元月砂来这儿。苏颖那时候只说,会让别人看一场关于元月砂的好戏。李惠雪根本不知道苏颖想要做什么,她内心是恐惧的,也不想知道。仿佛只要不知道,那么自己就一点儿罪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李惠雪却也是抿紧了唇瓣,不觉有些茫然的想,自己也不过写了一封假信。那些可怕的事情,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那时候,自己还小,就客居在周家。周世澜很喜欢她,对她很温柔,也好得很。便算写字,也是周世澜捏住了李惠雪的手,一笔一划的写出来。李惠雪的字,本来就是周世澜教的,那写出了,本来就是有五分的相似。若李惠雪再费心模仿一下,那便是有九成的相似了。她原本以为,元月砂认不出来。元月砂算什么,不过是个外人。自己拥有的,是和周世澜长长久久的过去,是青梅竹马的甜美回忆。她那时候仿好了这封书信,略略有些紧张,可是内心同时又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得意。 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惠雪不自禁有些茫然,忽而心中微微发酸。 她内心为自己辩解,她到底什么都不知晓的。 她,她根本不知道苏颖想要做什么,又为什么算作自己的错呢? 李惠雪很会为自己找理由,更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周皇后面色冷冷的,言语却疾:「不错,阿澜是知晓礼数,知道廉耻的,绝不会写这样子一封不知廉耻,私下邀约的书信。」 周皇后这样子的话儿里面,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极刻薄的讽刺。 她觉得元月砂缠着周世澜,是因为喜欢周世澜,更想要嫁给周世澜。可是周皇后呢,却也是决计不会顺了元月砂的心意。 元月砂却好似没听出周皇后言语之中讽刺之意,只自顾自说道:「既然这可能是个陷阱,说不准就是个欲图取了月砂性命的陷阱。可要月砂望而却步,我性子要强,却也不肯。故而我求助风大人,以月砂为诱饵,引诱那杀手现身。只盼,能抓住这等杀人兇徒。」 周皇后面色一僵,不知所措。 而在场其他的女子,也不觉被元月砂吊足了胃口。 元月砂说了这样子说,那个杀手是如此的兇狠,又是这样子的神秘。 这样子可怖之中,却逗起了别人的好奇心。 那仿若传闻之中的神秘杀手,可是有自投罗网,乃至于从一个传说,化为现实里的血肉之躯? 苏颖却听到了自己的心砰砰的跳,还跳得快极了。 她手上有伤,如今慢慢用力,伤口渗透出了血珠子,本来合该极痛,可是苏颖居然是浑然不觉。 她以为自己已然从陷阱里面逃了出来,原来自己逃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陷阱。 如今才是元月砂真正的陷阱。 她想到了今日,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弄死元月砂。苏夫人早被餵了五石散,作为替罪羔羊。而苏颖又说动了李惠雪,利用李惠雪的嫉妒,让李惠雪假冒周世澜给元月砂写了信。 不过苏颖还不放心,觉得做了这么一切,还谈不上万无一失。 元月砂是苏颖心尖的一根刺,刺得苏颖心口鲜血淋漓。 不知不觉,元月砂已然是苏颖最大的敌人。 对付这样子的大敌,她自然要用到自己最厉害的武器,最隐秘的杀招。 那就是善于易容的影子刺客魍魉。 她让魍魉今日也是易容打扮,来到了南华亭,潜伏于暗处。 当元月砂和苏夫人纠缠,无论苏夫人能不能杀死元月砂,魍魉就在暗处,将牛毛细针打入元月砂的嵴椎之中,送元月砂去死。 这个计划,苏颖事前想过了很多遍,都觉得万无一失,没有什么破绽。 无论怎么样,元月砂都一定会死。 可是如今,她领着魍魉到了这儿,却也是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遭遇了这档子的事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不到她让魍魉潜伏于南华亭,可是元月砂却令风徽征潜伏在一边,准备抓住这个神秘的杀手。 苏颖听着自己的心脏,咚咚的跳动。 一下一下,宛如巨鼓敲打。 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自己重重的心跳之声。 她却禁不住有些个侥倖的心思,说不准,魍魉根本没有被抓住。 是了,魍魉如此聪明,又怎么会轻轻巧巧的,这样儿就落入了别人的手中? 他易容术十分高妙,只要魍魉懂得不出手,那么别人也不会认出这个善于易容的影子杀手。 就算是风徽征,这么个聪明的男子,也无法找到这潜伏于暗处的影子。 自己刚刚,不是没听到什么动静? 可偏生事情却也是无法顺了苏颖心愿。 她听着元月砂嗓音略顿了顿,却也是极为笃定说道:「皇后娘娘且请安心,这个隐匿于暗处的刺客,今日已经落入了风大人手中。」 旋即,风徽征也是缓缓说道:「来人,将刺客带上来吧。」 苏颖不可置信的瞧着,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她舌头好似说不出话,身子也好似僵住了,却瞧着一名姿容清秀的宫婢被生生压下来。 那宫婢面容清秀,可是眼神却也是透出了难以形容阴冷之色,瞧着竟令人不由得觉得十分的别扭。 在场的女眷瞧见了,无不觉得十分惊讶。 这么一个容貌清秀的宫婢,就是风徽征口中所说那个极为可怕的刺客。 周皇后更不觉淡淡一笑:「风大人,这一位又是哪个宫的奴婢,竟做了这么多风大人口中的极为恶毒的事情。」 风徽征却未曾回答,那苏夫人的匕首还在风徽征手中,只见风徽征手中寒芒一动,那匕首也如暗器一样挥了过去。 咔擦了两声,那宫婢双腿竟被齐齐斩断,惹得那些个胆子小的娇女一阵子尖叫。 龙轻梅言语缓缓:「各位娇客不必惊慌,没有血的。」 那些女子惊魂未定,定睛一瞧,才发觉地上被斩断的,不过是两截木腿,并不是活人血肉。 这么一削,眼前的「宫婢」身子顿时矮小了许多,看着更是说不出的诡异。 风徽征手中匕首一动,对方「脸皮」却也是被削成了粉末,纷纷的落下来,却照样没有半点血污。 也不多时,那「宫婢」面容也是露出来。 他方才还是一张俏丽的少女容貌,别人也只会将他当做女子,可是如今,一张蜡黄无须的平庸男人容貌却也是露出来。他身子比正常的男子要瘦矮许多,面容平庸,甚至是有些不好看。他虽没有鬍鬚,可是嘴边还有鬍子根,也不会是后宫的内侍。 周皇后也是说不出话儿来,这后宫之中那也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子一号人物。 更何况众人眼睁睁的瞧着一个俏丽宫婢化作一个侏儒般的男子,心中震撼也是可想而知。 这世上居然能有这样子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可当真可谓是难得一见。 风徽征匕首往着这人怀中轻轻一挑,那人怀中束缚的布帛填充之物纷纷落下来。 原来这个男子不但个头矮如侏儒,身子也又细又弱。 那怀中一个淡黄色的圆筒就这样子咚的落下来,让风徽征接着在手中。 风徽征慢慢的扣动了机簧,咚的一下,一枚银针射入了花丛,最后咚的一下钉在了树上。 沿途掠过的花草,沾染上了针上的毒素,顿时也是纷纷枯萎,触目惊心。 侍从拿起了手帕,将这枚银针小心翼翼的拔了下来,轻轻巧巧的送到了风徽征跟前。 「皇后娘娘明鑑,此人虽然精通易容,力气不小,武功却是寻常。这枚银子,和之前死者身上的牛毛细针,可谓是一模一样。不知这样子,可算是证据确凿。」 风徽征缓缓言语,而周皇后的脸色却也是禁不住变了,变得极为难看。 事到如今,她不由得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便是风徽征口中那个极可怕的杀手。 一旁的苏颖,饶是素来镇定,此刻终究如李惠雪一样,竟不自禁有些无措。 不错,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跟随她多年的魍魉。 是她暗中的影子,是她锋锐的刀,也是她此生最信赖的依靠。 这个瘦弱而丑陋的男人,就那样子,痴心无悔的从边塞跟到了京城,为苏颖做了许许多多的恶毒的事情。 他背后的黑暗杀戮,却成就了苏颖的光鲜亮丽,绝色风姿。 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背后,有着这样子的影子。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暗处的影子,居然会被人扯到了明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就好似剥光了苏颖的衣衫,让苏颖被人指指点点也似。 苏颖见识过魍魉那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她甚至没想过,有一天魍魉会被人发现身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而此时此刻,风徽征揭露了魍魉的罪行,而这儿有着龙胤的皇后,东海的睿王妃。 还有那可恨的元月砂,在一边幸灾乐祸,虎视眈眈。 这一刻,苏颖却也是不觉毛骨悚然。 她毁掉自己过去,可是魍魉却是知道。她想方设法,弄死了那么多的知情者,却仿佛忘掉了,这么多年她的身边留着这么一个最为有利的人证。 仔细想想,自己每一件事情,魍魉都是清清楚楚。 小时候,那镇子上的冯道士。 初入苏家,她弄死了苏锦雀。后来苏叶萱认出来自己,苏颖害死苏叶萱,却受制于赫连清。她让魍魉替赫连清弄死了十九皇子百里锦,赫连清虽然没有明言,可是苏颖也猜测得到赫连清是为了讨好周皇后。可不是吗?也没几日,周皇后就将赫连清给扶正了。 当然还有好多好多脏事,都是魍魉为自己干的。 一直以来,明明是十分顺利,使唤得也顺手。 直到,遇到了元月砂。 然后好似什么都灵光了,什么都不容易了。每走一步,都好似走错了路,被元月砂咬得死死的。 不错,平时魍魉是说了许多爱慕忠心的言语,说什么为了她做什么都可以,便是性命不要,都是在所不惜。 不错,这个幽灵一向没有跟自己讨要什么,看着自己的目光,又是这样儿的炽热如火。 可就算是这样子,那又怎么样呢? 她苏颖,什么都不信,也没有相信自己能力。 如今魍魉被人捉住,还活生生的,这足以让苏颖心惊胆颤,魂飞魄散了。; 苏颖内心,不觉泛起了阵阵绝望。 魍魉,他实在知道太多了。 早知道,在魍魉第一次跟自己相认的时候,就该一颗毒药毒死魍魉。 要不然,自己个儿也是不会落到这如今的境地。 如今苏颖这兇狠的灵魂,被困于娇弱的身躯之中,竟不知晓怎么办才好。 她耳边,却听到元月砂恶魔般的声音低语:「阿颖,你可认得这个人?」 苏颖明明自己心尖已经是十分绝望了,可是有些事情,却也好似本能一样。 就好似这张伪装了许多年的美人皮,如何应付,如何作伪,这仿若已经成了某种习惯。 就算心里面再如何的着急与焦灼,她那美人面皮却也是已然不自禁的挤出了那么一缕清纯与无辜。 「这个人?他容貌如此陌生,阿颖从未见过?当真是他,害死了锦雀姐姐?」 苏颖克制不住自己嗓音的颤抖,可她能让别人以为因为苏锦雀。 元月砂浅浅的微笑:「这个人,自然是他害死了苏锦雀,不仅如此,还有范家蕊娘,还有十九皇子。他将会被凌迟碎剐,尸首弃市餵狗,这也还算是便宜了他。只不过,此人大约背后另有主子。阿颖,这个杀手固然狠辣无情,做了许多毫无人性的事情。可他对这个主子,倒也算是尽心尽力,为这个主子做了许多事情,为她解决说许多烦恼。可惜,可惜他这样子的人,不过是枚棋子,是个废物。当他落在了风大人手里面,只怕他背后的主子,恨不得他去死。」 苏颖好似听不出元月砂言语之中别的意思。 她瞪着那一双清纯如水的眸子,一双眸子染上了一层潮润的光彩。 「他害死大姐姐,能有什么可怜?大姐姐那么一个不懂事的女娃娃,又怎么会做错,又怎么会得罪了谁?阿颖只求能寻出真兇,为可怜的锦雀姐姐讨回公道。」 就好似本能,苏颖岂会有片刻的犹豫,只轻轻巧巧的,将自个儿摘了个干净。 她面上流转了憎恶和痛恨,这样子的表情在苏颖绝美的容颜上极清淡,可这却已然好似她这样子温柔恬静的人儿最浓烈的情愫。苏颖甚至无需思考,便是如此,自自然然的,做出了这样子神色。 苏颖原本止住了血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慢慢的渗透出来了,染红了她手掌上的纱布。 可她竟似不觉得疼,手掌明明很疼,可她脑子已经顾不得去感受。 元月砂盯住了苏颖,言语深邃:「故而阿颖认真确定以及肯定,你是不认识他的,你是极厌恶他的。」 此时此刻,元月砂的这些个话儿,仿若拥有了一缕极微妙的魔力,使得苏颖心中更加烦躁。 苏颖绝美的面颊不自禁的流转了几分讶然:「昭华县主何出此言。」 元月砂没凭没据,难道还要自己和这影子相认不成? 不会的,她怎么会这样子的傻。 苏颖脑子里想都没想过。 元月砂咄咄逼人:「苏家阿颖,可是深恨于他,恨不得他凌迟碎剐,恨不得他去死?难道这个问题,便是这样子的难以回答?」 苏颖姣好容貌浮起了怒容,厉声言语:「昭华县主究竟在暗示什么,咄咄逼人,无凭无据,便是不肯饶了阿颖。对,我根本不认识此人,我恨不得他去死。昭华县主,你可算是满意了?」 周皇后已然回过神来,目光闪动:「元月砂,你这些个言语究竟是何意?」 元月砂轻柔福了福:「若月砂有所得罪,只盼阿颖不可见怪于我,月砂在这儿,就跟阿颖赔不是。」 她这样子忽而故作柔顺,苏颖却不肯信,也没理睬。 元月砂一转头,却望向被捉住的魍魉,玩味言语:「你到底是谁,苏家阿颖说不认得你,恨不得你去死,这可是真的。」 苏颖恼极了,元月砂处处纠缠,言语暗示。别人只要眼睛没有瞎,耳朵没有聋,都听得出来,元月砂是暗示自己乃是魍魉的主子。 可她偏偏不好接口,更不好和元月砂纠缠。 一旦接了这个口,反而让自己和元月砂继续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加深了别人的印象。 她不但恼怒,更不觉有些心慌。元月砂除了让自己尴尬,还意图挑拨。 平日里魍魉虽然口口声声说肯为自己去死,苏颖彼时虽然受用,如今却并没有什么信心。 苏颖心里一阵子发慌,盯住了那被捉住的刺客。
223 苏颖心疼 平日里魍魉虽然口口声声说肯为自己去死,苏颖彼时虽然受用,如今却并没有什么信心。 苏颖心里一阵子发慌,盯住了那被捉住的刺客。 男人好听的话儿听得多,苏颖却也是未必会相信。更何况,就算魍魉是真心许之,彼时情动说的话再真心,面对生死关头,也许这些就会不堪一击。 那么自己,就全都完了。 魍魉替自己做过那么多的事情,他若有私心自保,暗中悄悄藏一两件证据,便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復。 早知晓,自己就不该相信魍魉那么些个大话,以为他当真有这么个能耐,能一辈子护着自己平平安安。 苏颖一阵子心焦。 可是,她便算如此心焦,却也是不好胡乱张这个口。 只怕越说,描得越黑。 苏颖面上却一派悽然:「为何昭华县主,总是和我过不去。」 元月砂却不理睬她,只这样子眸光深邃,盯住了眼前的魍魉。 她知道,苏颖样貌绝美,又素来极有手段对付这些个男人。眼前男子既然是苏颖的死士,自然也是被苏颖用些手腕摆布过。 许是早就已经死心塌地了。 可是元月砂偏不甘心,她就不相信,生死关头,这个男人当真这样子的从容。 元月砂打过仗,杀过人,各式各样的人见过许多。 痛痛快快的英勇就义容易,磨磨蹭蹭的去死就难受得多。 这个死士,她才不会让这个人痛痛快快去死。 若这个人如今不肯招认,那么就押着去牢里面,慢慢再审。 风徽征虽然有那清如水明若镜的名声在,可绝对不是那样子安安静静的小白莲。 风徽征私底下的手腕可多着呢。 更何况,眼前这个男子倘若当真贴了心护住苏颖,那么从他落在风徽征手里,便应当自行了断。 当然,风徽征跟前,他许是没这样子的机会。可是这个杀手,连试都没试过自行了断。 也对,这世间的人,贪生的多,不怕死的少。 大好性命,谁不爱惜。虽然如今,他纵然受人指使,也死罪难逃,可想来也是存了几分侥倖的心理,觉得说不准有什么机会,还能讨回自己的性命。 若是如此,那倒是好了。 耳边,却忽而听到了魍魉有些沙哑的嗓音:「小人招认就是。」 他似平时不爱说话儿,嗓音也不觉有些个艰涩干哑,听着也是令人觉得不舒坦。 元月砂非但没有欢喜,却反而轻皱眉头。 她是认准了魍魉会招,可是对方轻轻巧巧,就开了口,元月砂便是觉得心里面不稳当。 一股子天生的敏锐,让元月砂有些警惕。 苏颖怎么说也是花容月貌,天生会摆布男人。此人既然肯为苏颖杀人,必定情分非浅。 如今简简单单的,就肯松了口,咬苏颖一口。元月砂怎么想,都是觉得有些个不对劲。 元月砂的心里面沉了沉。 可苏颖却没想到这么多,她原本好似惊弓之鸟,又素来不信人。她甚至没曾像元月砂这样的想了许多,只身子一僵,入坠冰窖。 然而,她却听到魍魉缓缓言语:「既然苏夫人都已经疯癫失势,小人再替她隐瞒,也没什么用。小人多年前,因为家乡饥荒,随着母亲来到了京城。亏得苏夫人赠送衣衫食物,使得我们母子不至于飢饿而死。没几年母亲过世,也是苏家赏赐一口棺材。我深受苏夫人大恩,便算是为苏夫人双手染血,也是在所不惜。」 众人听了,不觉一愕,他主子竟然是苏夫人? 元月砂的一颗心,却也是不断的往下沉。 她到底错了,这个男子不肯自尽,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他担心苏颖,知晓如今有着许多证据,他若是死了,苏颖一定清白不了。 他当众招供,也是为了想要将苏颖给摘了出去。 这可真是情深一片,令人动容。 苏颖原本觉得自己身子好似僵住了,不属于自己了。可是魍魉那一句句话儿传到了苏颖耳朵里。苏颖那身子渐渐也是有了活气儿,好似因为暖和又能够动弹了。就好似冬眠的毒蛇,一旦被春日里的温暖照拂,生命与恶毒好似一下子慢慢的甦醒。她心有余悸,可是好歹魍魉仍然是帮衬着她,喜爱着她的。 这样就对了,魍魉就应该这样子,他应当好好的护着自己,牺牲性命,成全自个儿。 她的命既矜贵,又富贵,魍魉可是比不上。 平日里许了自己那么多话儿,如今也到了他该应承的时候。 她不能够死,绝对不能死! 苏颖恨不得教魍魉怎么说。 魍魉沉声说道:「苏夫人是大家闺秀,侯府嫡妻,最重脸面。可是那个时候,苏家嫡女苏锦雀喜欢上了百里策,痴缠不休,闹出了许多丑态。就连苏侯爷,也嫌苏夫人管教无方。苏夫人只恐苏侯爷以她无德,将她休掉,又担心苏暖苏樱的前程。所以她狠下心肠,让我弄死这失德的女儿。一枚细针,打在了苏锦雀嵴椎之中。」 「苏夫人一向瞧不上小人,只当这三餐一宿,就是恩赐。她对小人有恩,我也不合离去。后来宣王府的清夫人因为苏锦雀之事,寻上了我,许以重金,加以要挟。要我易容改装,害死十九皇子。我也是为了苏夫人遮掩,又贪图了财帛,所以为赫连清做了许多事情。后来赫连清利用范蕊娘陷害元月砂,我也一针送了范蕊娘归西。苏夫人并不知晓我私底下做过这件事情,她这样子矜贵的妇人,怎么会留意我这样子的杀手。」 「可苏夫人毕竟对我有恩,后来因为元月砂害死了苏家阿樱,她心中不甘,又痛恨苏家养女,想要一石二鸟,又让我帮她杀人。所以今日,我才落在风大人手中。」 苏颖发觉魍魉也并不蠢笨,他还很会说话。魍魉将这一切事端,都是推到了苏夫人的身上。可是十九皇子的死,他却仍然让赫连清担罪。毕竟苏夫人害死自己女儿,又谋害昭华县主未遂,这些都是可以用苏夫人的死来承担的。可是十九皇子的死,那就不同。大臣之妻,谋害皇族子嗣,臣妻自然不能倖免,可是这个臣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苏家残害皇嗣,必定会被株连。 而说来说去,自己到底还是苏家的养女。 苏夫人可以死,可是苏颖不能被牵连掉。 苏颖原本揪紧的心,如今慢慢平復和舒坦了。 可此时此刻,她这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异样的滋味。 她没想到魍魉这样子好,替自己想得这么周到。 如果自己利益相关时候,苏颖自然不会有半分怜惜。如果一支独木桥上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可活,那么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推了魍魉下去。 可是现在,苏颖被人送上了岸,魍魉还在水里面,瞧来也是活不成了。 苏颖的内心,反而不觉泛起了一股子以前从前没有过的奇异念头。 魍魉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好得连她这样子的人,也是禁不住有些感动。 苏颖内心之中忽而有些害怕,她生平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害怕,而是为了别的人。 好似有一件东西,自己还算喜欢,用得顺手,可是如今却要被人生生夺走了去。 魍魉的嗓音渐渐变得低哑深沉:「我还有一个秘密,十分要紧——」 他嗓音顿了顿,别人还以为他斟酌言语,可是忽而一条血肉模煳的肉块儿,带着喷涌鲜血,从魍魉口中喷出来。 最初是有人防着他自尽,可魍魉开口说了花,总不免让人失去了警惕。更何况,魍魉也不似有求死之心。他连话都没说完,谁又能想得到他居然狠下心肠,硬生生的咬了自己的舌头。 别人咬舌自尽,就算咬破了舌头上的大血管,也总不至于将整条舌头生生咬断。 可是魍魉就是能对自己这样子狠,一用力,竟将舌头齐根咬断。 那块断肉被吐了出来,血肉模煳,竟似还在轻轻的跳动。 在场的娇女们个个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苏颖原本也隐约感觉到了,可是魍魉当真这样子的时候,她脑子里却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模煳。 她忍不住想,这世上再也一个人,会好似魍魉一样,这样子对自己好了。 苏颖艷压群芳,是京城第一美人儿,裙下之臣也是不知晓多少。 可她知晓,纵然自己的美色可以让这些男人为自己做一些荒唐事,可是又有几个肯真正为自己而死呢? 除非是被挤兑的下不了台,可那也只是为了面子,而不是真为了苏颖。 就好似最近喜欢她的百里昕,这个少年郎是什么本性,苏颖一下子都看透了。百里昕虽口口声声的说喜欢自己,可连一根手指头,也捨不得为自己牺牲的。 她想,那些贵公子送自己一根钗,一块玉,魍魉努力一辈子也是买不起。 可魍魉打小就对自己好,就好似在那边塞小镇,魍魉还是个丑陋瘦弱的少年时候,也会偷偷塞自己一块糕,一片饼。 她嫉妒人家有钱人家的小姑娘能穿花红柳绿的漂亮衣衫,看见了便气得睡不着觉,一点法子都没有。 魍魉会拿了脏泥巴,扔在了那小姑娘的身上,弄花人家衣服。 可他自然也是付出了代价,之后人家下人打了魍魉一顿,还放出了恶狗撕咬,咬得魍魉遍体鲜血淋漓。别人只道他年纪小,是个无赖,心里面不舒坦,就弄坏了小姑娘的花衣衫。可是没有人知道,他这样子的半大孩子,居然会被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使唤,好似牛马一样温顺,家犬一样忠心。 那时候魍魉被狗咬了,生了病,快要死了。 苏颖只看了他一眼,就嫌他脏,咬着糖葫芦就走了,甚至懒得多理会他片刻。 可魍魉好了伤疤忘了疼,仍然好似哈巴狗儿一样,屁颠屁颠跟着自己。 苏颖自小,就没在意过什么人的。包括她那个亲娘,那个下贱娼妓。她虽然从这妓女肚子里面爬出来,却好似天性冷漠,竟无一丝一毫的母女之情。她知道自己这个亲娘,早就打好主意,等着自己岁数大一些,便用来讨好冯道士,巩固她在道观之中的地位。毕竟,她那个娘因为皮肉生意做得多了,早就粉退花残。 那个老娼妇死了,苏颖反而打心眼里欢欢喜喜的。 可魍魉对自己真好啊,他为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却从来没有索取过什么报酬。似乎只要瞧苏颖一样,就已经欢欢喜喜。苏颖无需对他多好,既不必温柔善良,也不必多才多艺,只要红唇轻轻一句吩咐,魍魉就成为最卑微的奴僕,可以为她做任何的事情。 苏颖瞪大了眼睛,魍魉挣扎的身躯,却也是映入了她那一泓清泉般的双眸之中。 她知道自己年纪越发,戾气越重,手段越狠,手腕愈狠。她也知道其中原因,因为她这个京城第一的美人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明里暗里,都是要十分完美。就算别人不逼,苏颖也待自己十分苛刻。她顶着京城第一美人儿华美的套子,已经是沉得都喘不过气来。 这样子扭曲变态压抑的岁月之中,她有一个影子,能陪着她说说话,可让苏颖坦坦率率的露出真面目,而不是人前那温婉可人的假面具。 她想,其实自己还是在意他的。 其实,她都没想过自己会在意他。 苏颖以为,自己一生一世,都绝不会有真正伤心的感觉的。 可是如今,倒也还是有点。而这些许悲伤,竟似令苏颖自己也是不由得有些吃惊。 就好似她会嫉妒百里聂身边的女人,想要得到百里聂,如果得不到,那么她一定会嫉妒发疯。可是百里聂这样子完美的男人死了,她却一点都不会在乎,半点泪水都不会有。她不过少了一样没到手的可炫耀的器具,又怎么会伤心呢。 而魍魉不过是个丑陋侏儒,苏颖向来瞧不上他,也决计不会将自己高贵娇躯许给这等粗鄙穷酸的男人。 可她那假惺惺的眼泪,竟似乎有几分货真价实的心疼。 这个丑鄙之物,伴随岁月流逝,好似成为了苏颖身子的一部分。又或者,他与苏颖截然相反的外貌,其实是苏颖真正镜中投映。不知不觉,早就已经息息相关,竟似不能够分开。 地上的魍魉身躯痉挛颤抖着,最初的剧痛令人难以忍受。可渐渐的,那痛楚也好似淡了。魍魉的思绪飘飞得很远,很远。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小时候的边荒小镇上。他记得那镇子上飞扬尘土的土路,以及那些道路之上动物粪便散发出的浓浓恶臭。那些没有主人的恶狗,在镇上窜来窜去,兇狠无比。 魍魉永远记得那污秽的环境,骯脏的味道。甚至镇子上的那些有钱人,也沾染着酒色腐烂的臭味,以及那么一副极端可笑,令人厌恶的高傲蛮横。 周围的一切都是脏的,唯一干净的,就是那个叫阿颖的小女孩儿。她是如此的鲜嫩而美丽,宛如一朵娇艷的雏菊,好看又香喷喷的。而这朵雏菊,却也绝没有开在路边。开在路边的鲜花,会沾染上马车扬起的泥土,会染上动物粪便的臭味。纵然是一朵花,可那也是一朵脏兮兮的花儿。 这朵花,应该开在水井边的石头缝里面,干干净净,又十分的安静。 所以阿颖说的话儿,对于魍魉而言,有着近乎奇妙的魔力,让他言听计从。 后来,他不是一个小孩子了,经歷了许多事情,离开了打小生活的小镇子,还学得了一手精妙的易容之术。他知道世上有一种人被称之为贵族,这些贵族高高在上,衣衫很好看,说话的嗓音和姿态很悦目。而这些贵族,却拥有权力,掌管着别人的命运。魍魉知道自己不过是土狗,只能远远观看,不能触摸这个世界。 可是他找到了他的阿颖,他一生之中的性命,唯一动人的希望。 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他虽不可触碰,可是他会拼尽全力,让他的阿颖越飞越高,就算牺牲了自己的性命,那也是在所不惜。 魍魉咯咯的笑着,他身子一抽一抽的,嘴唇里面却也是不觉冒起了咕咕的血珠子。 他的阿颖,美丽、高贵、无情。 可没法子啊,既然是出身下贱,若不能懂得去争,又如何能飞得更高。没人比他更理解输赢了,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不能理解,可他还是站在阿颖这一边的。 他是地上的土狗,看着天鹅在天上飞,就算自己不能飞翔,可瞧着也是不由得觉得极为欢喜,就好似自己也生出了翅膀。 其实他也担心过,担心苏颖不会接纳自己,需要自己。可他如弃犬寻到苏颖时候,苏颖到底赐给他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他自是喜不自胜。 其实他也知晓,当自己跪倒在苏颖华丽裙摆之下时候,纵然他可以为苏颖做无数的事情,可是始终不能正大光明的站在苏颖的身边。连在人前,看一看苏颖,都是不可以。 想到了这儿,魍魉弥留之际,却也是禁不住抬起头,想在这临死之前,再多瞧苏颖一眼。 也许苏颖终究觉得自己是个该死的厌物,可他也只盼望苏颖眼中到底流转几许的柔情。 魍魉的脸颊对准了苏颖的方向,可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模煳得紧。 他自是心有不甘,不可以的,临死之前,无论如何,都要瞧苏颖一眼。 要瞧得清清楚楚。 苏颖想什么,她不用说一个字,魍魉也是会明明白白的。 元月砂却瞧着苏颖,缓缓言语:「苏家阿颖,你当真不认识这个人?」 这个问题,元月砂已经不止一次问苏颖了。 可此时此刻,却恍若有着一股子别样的味道。 饶是如此,此时此刻,苏颖却仍然是没半分犹豫的:「我不认得,他怎么会是母亲的人,母亲怎么会害死锦雀姐姐?我不信,他必定随口攀诬,来毁母亲清白,毁我苏家名声。不会的,决计不会的。」 魍魉努力着,许是迴光返照,临死之前,眼前倒是渐渐清晰了许多。 他瞧见了苏颖,苏颖已经因为元月砂的话儿,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他听着苏颖那些个极薄情的言语,苏颖侧过脸蛋,脸颊之上沾染了泪水。那绝美的容颜,因为脸颊的泪水,亦越发显得莹润剔透。而他,却瞧不清苏颖脸上表情。 他头一歪,顿时气绝身亡。 元月砂轻柔的嘆息了一声,眸光轻轻的闪动,却也是不自禁的有些个深邃:「阿颖所言,未必没有道理,说不准苏夫人可当真是冤枉的。只可惜,事到如今,这刺客气绝身亡,再也问不出来。」 苏颖任由泪水划过了脸颊,颤声言语:「可惜母亲,母亲——」 可她泪水并不是为苏夫人流的,而是为这个死去的刺客。 元月砂的话语却句句诛心:「当真可惜,就算是条走狗,总归忠心耿耿的。」 苏颖心中不觉恨极了元月砂了,为什么元月砂这样子狠,可谓句句诛心,恨不得将自个儿一颗心给生生弄碎了去。 她绝不会饶了元月砂的。 周皇后瞧着眼前血污,却不觉轻皱眉头。 眼前极可怖的场景,虽吓坏了这些个娇客。好在周皇后还不至于十分介意。 这个会易容的刺客死了,那倒是好了。 周皇后眼波流转,不觉若有所思。 当年十九皇子的死,她心里通透,知晓是赫连清下的手。至于赫连清怎么样动的手,请的什么样子杀手,那么她便不如何的瞭然了。 她自然不必知晓得这样子的细緻,而这动手的杀手也不大可能知晓这错综复杂的内情。 如今这刺客说的是假话,可是纵然说真话,也扯不到自己头上。 不过,最好还是死了,才更干脆一些。 周皇后脸颊之上,不觉透出了不悦之色,言语冷冷:「风大人今日在皇宫之中,非但没有审出些个什么,反而让这样子的贱人,血污当场。」 风徽征那艷煞煞的眉宇之间,流转了一缕不易察觉的讽刺。 他却垂眉顺目,和声言语:「是微臣疏忽,竟未曾防住这煳涂东西,想不到,竟似自尽当场。如此污秽,却污了皇后娘娘凤目。微臣心中,却也自是有些个羞愧。」 周皇后反而不好说什么,略略生恼。 她能怎么样,总不能将风徽征这官给罢了,难道还能让风徽征受些个杖责之刑?风徽征是宠臣自然不必说,如今自己还被陛下冷着。 故而自己最多,也只能呵斥风徽征几句。 眼前风徽征垂眉顺目,也算给她这个皇后一个台阶下。 元月砂心有不甘,略略皱眉,心尖儿却也是忽而有些古怪。 风徽征那可是极聪明的人物,怎么会如此疏忽。且不必提风徽征居然大意到让这刺客自尽,以风徽徵才智,在这个刺客漏洞百出的招认时候,就应当打断。 风徽征心思如尘,观察入微,必定能驳得这刺客哑口无言。可风徽征偏偏没有,如今更没有什么言语要说。 一个心性偏激,不依不饶的人,怎能如此轻轻巧巧,好似这样子就算了? 人群之中,百里雪举起了手帕,仿佛是拂去面前血腥味道。然而借着这帕儿遮掩,百里雪唇角却竟似浮起了一缕浅浅的冷笑。 百里雪清楚知晓风徽征的性子,如今轻巧处之,只怕另有蹊跷。 这刺客原本可以不死,可是如今死了,那就是风徽征乐意让他去死。 而这个刺客,可是害死十九皇子的兇手! 静贵妃当年,可是口口声声,说皇儿乃是周皇后给弄死的。如今静贵妃虽然没有提了,可是不代表别的人不会这样子想。 如今这个刺客死了,死前的供词漏洞百出,简直一塌煳涂,又有谁肯相信呢? 可嘆周皇后还没想到这一层,也许还觉得这刺客死得好。却不知晓,她身染嫌疑,甚至连自己那个父皇也是会做如此想,绝不肯相信周皇后的无辜。 百里雪想得通的事情,元月砂也是想得通。 元月砂有些生恼,难怪风徽征居然是如此轻巧答应,与自己合作。 只怕风徽征,并不觉得这个刺客需要咬出苏颖。 这个刺客证明是害死十九皇子的兇手,而且如今又自尽了。别人亦自然就会觉得,这幕后指使非比寻常。 一瞬间,元月砂内心竟似泛起了缕缕的凉意。 周皇后虽无子嗣,却也是盛宠。周家身为外戚,却也是颇得宣德帝的喜爱。 偏偏就有人,一点一滴,撬动周家根基,慢慢的蚕食周家的信任。却也是步步为营,不动声色! 这份心计,可当真是极为可怖。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这样子的盯上了风徽征。 阳光之下,风徽征一派艷煞俊秀,有着惊心动魄的锋锐。 可是元月砂却好似从风徽征身上,看到了另外一道淡淡的影子。 那个男子,总是似笑非笑,言语不正经,而又总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就好似一袭烟云水雾,使得那个人显得说不出的神秘。这天底下,却也是似乎没有人能摸透百里聂的心思,更没有人知晓,百里聂那心里面,究竟在想些个什么。 可是元月砂内心却也是恨得牙痒痒的。这碍事的东西,总是不依不饶,让自个儿好生恼火,心里面更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百里聂,碍事的东西。 自己好似就跟百里聂犯克,总是会碍着自己事情。 那道神秘绝美的身影,在元月砂的心底,汇成了涓涓细流,不觉扣动心弦。 纵然很是讨厌百里聂,却也是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任何人,都决不能忽略百里聂的存在。 他只需在那里坐着,浅浅微笑,轻品茶水,什么都不必做,已经能吸引住别人全部的目光,令人想要忽视,都是无能为力。 周皇后此刻一阵子心烦意乱,却未曾想得这么深,这么通透。 她慢慢的捏紧了自己手指套,心想元月砂这死丫头可真是有些令人讨厌。 只看一看,自己心里就是老大的不痛快。 所以,她不想见到元月砂这个丫头。 周皇后沉声说道:「今日这些娇客受了惊了,尤其是苏三小姐和昭华县主,都是受了委屈。你们两人则先去休息,喝些定惊汤药。至于今日宫中闹剧,本宫定然是会禀告陛下,让陛下做主。」 她寻了个由头,逐走元月砂,甚至苏颖也不过是顺带。 而言语之间,却也是暗示要挟,分明是对风徽征极为不满。 元月砂、苏颖盈盈一福,也是谢过了周皇后的恩泽了。 两人自是各怀心思。 那宫婢也领着两人,前去附近的宫室休息。 走廊深深,廊壁雕花,清风徐来,煞是清爽。 元月砂知晓苏颖是恨自己的,而她同样恨这苏颖。可她那一张精緻秀丽的脸容,却沉沉静静的,仿佛并没有什么波澜。 耳边,却听着苏颖忽而厉声言语:「你们这几个宫婢先行退下,我有话儿,要和昭华县主言语。」 随行宫婢,不觉面面相觑。苏颖忽而这般言语,她们也是不知所措。 苏颖言语却厉了厉:「难道便听不懂我的话儿了?」 元月砂含笑:「苏三小姐让你们退下,那便退下吧。」 元月砂既然也开了口,那几个宫婢却也是盈盈退开,却不敢走远。 说到底,她们这些宫婢,平日里虽然只伺候宫里面的主子,可终究是下人。无缘无故,得罪宫婢,这可也没什么好处。只不过平时苏颖温和大方,向来不发脾气,时不时还会有些个赏赐。 今日这般情态,她们也是好奇万分。 苏颖胸口轻轻的起伏,可当真是气极了。不错,她是善于隐忍,可是如今却被人步步紧逼,压得她近乎崩溃。魍魉死的样子,不断在她眼前浮现,惹得苏颖心烦意乱。她不但感到伤心,更似有几分的惶然无措。这么多年了,她已然习惯依赖这个暗中的影子,依靠他为自己杀人,和他说那么几句掏心窝子的话。魍魉死了,她方才惊觉,这个男人比想像的更重要。 偏生元月砂此时此刻,还在苏颖的耳边巧笑倩兮:「阿颖,你有什么话儿想要和我说?」 苏颖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丝笑容,蕴含着一缕挑衅:「昭华县主千方百计,想要害死阿颖,今日千般算计,种种设计,当真是嘆为观止。可是饶是如此,昭华县主可仍然不能奈我何。如今,我不就还在这儿,和你争和你斗。我苏颖仍然是屹立不倒,全须全尾。你拿我,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第一次,她在元月砂面前撕破了温柔的面目,主动言语挑衅。 元月砂却没心没肺:「那看来是月砂不够努力,让阿颖瞧不上了。不过月砂才来京城几个月,就摆脱了不想要的婚事,被封为县主,勾搭上豫王,长留王和宣平侯对我也不错。萧英瞧不上我,如今家破人亡。反而阿颖你呢,怎么就没了养母,死了妹妹,少了一个狗奴才,苏家地位也是不稳当。就连阿颖名声,也没以前那么好了。来日方长,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阿颖不必如今就对月砂失望。」 苏颖一双美眸,轻轻的闪动光彩,容色森森,流转了几分凉意:「元月砂,你怎么能这么贱,你知不知道,你害死好多人,难道你不会亏心。好好一个姑娘家,满手血腥,难道就不怕冤魂报应。你知不知道,苏夫人和阿樱,都是你害死的。不错,我是算计阿樱,毁了她清白。还有就是苏夫人,我斗得她没还手之力。可是那又怎么样?至少,我原本没想过取她们两个人性命。阿樱原本和我多好,姐妹情深,感情甚笃。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这个害人精,挑拨教唆,让她们来反我斗我,她们根本不会死!」 她甚至伸出手,狠狠的捏紧了元月砂的手掌,狠狠用力:「你知不知道,原本你没来之前,苏家上下是极为和睦的。母亲虽然有那么一点小心思,可也不是不能容我。而我们兄妹几个,可谓是极要好。可是这样子美满幸福的家庭,却毁在你的手里!」 苏颖狠狠一推,将元月砂推得靠墙,死死的捏紧了元月砂的手腕,一双眸子流转了滔天怒火,就这样子死死的盯住元月砂。 「你对付我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她们死活对不对?只将她们是棋子,是炮灰,被我害死了,你便算在我头上。死了一个,你便再找一个。元月砂,这些人固然是我动手处之,可你也是兇手!就因为你不依不饶,一心一意的,想要将我生生害死,牺牲了谁都不在乎。」 「你不觉得,你自己也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生,心狠手辣,令人作呕。从头到脚,你根本都没有人性。」 她就是要让元月砂愧疚,要让元月砂知晓,她是做了何等恶毒之事。 元月砂大约高高俯视,觉得她苏颖虚伪狠辣,可她就是要揭破元月砂,要让元月砂知道,她跟自己是一路货色。 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颖的力气用大了些个,狠狠用力,却也是有那鲜血顺着伤口渗出。 血珠子一滴滴的,顺着苏颖的手腕滴落,染红了元月砂的衣服袖子。 元月砂却不动声色,盯住了苏颖那如花娇颜,蓦然微微一笑,笑容竟有几分欣慰和甜蜜:「看来阿颖今天,当真心疼了,居然会真的伤心了,居然是这般失态。」 苏颖面容一僵,浑身冰冷。 元月砂嗤笑:「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这世上数一数二的绝色美女,身边那么多名门贵公子追着捧着,一番讨好。可偏偏贱成这样子,挑中了这世上最丑陋的一个男人喜欢。阿颖,你的高贵出尘,究竟跑到了哪里去了?」 元月砂的嗓音,却是轻柔又恶毒:「不过,你这样儿,我瞧着真是欢喜极了。」 苏颖面色极难看,恨不得将元月砂给生生撕了。 元月砂却勐然一推,她劲儿却也是比苏颖想的要大得多,一把,居然是将苏颖给生生推开。 苏颖跌跌撞撞的退后几步,方才终于站稳。 元月砂有些不耐擦去了自己手腕上血污,极是嫌弃。 「至于阿颖说的,我需要羞愧之事。抱歉,我心里竟无一丝一毫愧疚,半点不安。别说区区的苏家母女,便算死更多的人,我也不会半点愧疚,更不会饶了你。」 「阿颖,你以为如今自己受尽委屈?其实这一切种种,不过将要开始罢了。你所拥有的一切,我呀,会一点一点给你撕下来,你想留也留不住。最后,只怕你自己都不想活了。阿颖,我说到做到,绝不会骗了你的。」 元月砂那淡漠的嗓音,竟似有几分温柔,却也是听得苏颖不寒而慄。 苏颖瞪大了眼睛,眼中流转了几许的恐惧,却好似听到了自个儿的一颗心砰砰的乱跳。 忽而,苏颖却也是瞧见了一道身影,面色不觉一怔。 百里聂不知晓什么时候,居然是到了这儿了。
224 月砂动心 苏颖的眼中,蓦然流转了那涟涟光辉。 她那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就没有了,只目光涟涟,故意放软了口气:「你怎么这样子恨我,你为什么非得要阿颖去死,为什么要我这样儿零零碎碎的受苦。」 元月砂却不觉冷笑:「阿颖放心,我自然也是饶不得你。」 苏颖一双眸子好似蕴含了缕缕的泪光水影,掠动了奇异的光彩,却仿佛也似蕴含了说不出的美丽瑰丽。 那一张绝美的容颜,却也好似透出了极动人的光彩。 她一个眼神,一点表情,都是有仔细的练习过,盼顾之间,自然也是辉煌流转,能尽显美态。 「如今你害死阿樱,母亲也是获罪,你怎么能这样子心狠?」 苏颖不觉声声哭诉,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拢眉皱起,不自禁的若有所思。 苏颖这般情态,不免让元月砂觉得有些诡异。 刚才苏颖,可谓是极为兇狠的。 一转眼,却也是这样子一副柔弱而美丽的样子。 元月砂忽而若有若无,唇角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浅浅笑容。 恐怕,苏颖是做给别人看的吧。 她不屑于回头,目光闪动,却也是不自禁缓缓言语:「只怕是阿颖贼喊捉贼,不然好端端的,苏夫人怎么就要杀你。」 苏颖心尖子一阵子的恼恨,这个元月砂,就是这样子的聪明,故而可谓是显得极为可恶。她那一颗心,可真是恨透了元月砂了。苏颖却不肯再和元月砂多说什么,再多说什么,元月砂扯出来的话儿便是会更好听。 她轻轻的一提裙摆,宛如一只蝴蝶一般,轻盈的掠出。那轻盈奔跑的姿容,竟是极动人,极为妍丽。 一举一动,却竟似透出了几分可怜无依。 「殿下!」她玫瑰色的红唇轻盈的吐出了这两个字,好似极为惊喜,好似落水的人,见到了那么一根救命稻草。恨不得,就这样儿死死的捏在了手里面,不肯放了去。 那一双眸子,却也是顿时禁不住微微一亮。 苏颖知晓自己很美,而她更知晓自己如何展露这样子的美丽。 她坐在了镜子跟前,摆布自己个儿的一颦一笑,务必让自己近乎完美。 「殿下,求殿下救救阿颖,昭华县主她,她——」 她没有指责元月砂究竟对她如何,可偏偏这样儿的欲言又止,给予人无限脑补的空间。 一时之间,苏颖脑海之中流转了种种念头。 不错,百里聂是拒绝了自己,这只能证明百里聂不喜欢自己。可是,这并不代表,百里聂会讨厌自己。自己就算喜欢百里聂,也是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处处无微不至,忍气吞声,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让百里聂不欢喜的事情。 男人不就是这样子,很是要面子。就算是百里聂,多多少少也是会有这么一点的。她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别的什么人都瞧不上,只一心一意的跟随百里聂。这份爱慕倾倒,就算男人不喜欢,可终究还是会有几分的沾沾自喜的。 至少,不会有什么恶感。 就连那一次,自己在百里聂面前解衣,一时试图冒犯,可是事后百里聂不会也没有追究? 无论如何,自己总归还是有些个希望的。 苏颖好似站不稳一样,柔云一般的身子,轻轻的靠了过去。 她知晓自己有多美,如今又受伤了,自然不自禁的显得有些可怜。 她暗暗心忖,这世间的男子,怎么都会伸出手,将自个儿扶一下。 这样子偎依过去时候,苏颖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其实换做从前,百里聂拒绝她了,自己心高气傲,也不会施展如此手段。 可是今日,她却肯放下尊严,利用美貌和柔弱,如此明显的亲呢靠近。 也许,是因为她接二连三受到打击。不但没了魍魉,甚至以后在苏家要如何的立足,这都是要费心去想法子。 从秋猎之会的百里策,到苏家阿樱,到如今的苏夫人。接二连三的打击,也是让苏颖有些累了。 就算她是个极为坚强的女子,可是也是希望有个坚强的肩膀,可以依靠一二。 百里聂,她始终还是喜欢的。 元月砂水性杨花,可是自己偏要博得百里聂的怜惜。 苏颖的手掌,就好似要抓住百里聂的衣襟了,却让百里聂轻轻拂。 苏颖的手掌顿时一僵。 百里聂慢慢的拂过了身上的轻尘,缓缓言语:「苏三小姐,我怕衫儿脏了。」 苏颖一愕,她都没想到,百里聂居然会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她一双手掌,已经被血水染了,通红一片,却也是极为可怜。 可惜事到如今,百里聂竟无一丝一毫的关心,反而担心自己的手掌会弄污她的衣衫。 阳光之下,百里聂虽然轻轻的戴了一层面纱,却也是依稀可分辨那极为完美的五官。 眼耳口鼻,无一不好看。 苏颖忽而心尖一热,既酸楚,又难受。 百里聂是真正的出身高贵,完美无瑕。他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一回事情,所以连怪都不屑怪。 那一双极好看的眸子,虽有宝石芳华,却冷而无情,遥不可及。 忽而之间,苏颖竟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纵然她想要依靠,百里聂也是遥不可及的存在的。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至于纠缠不休,撒娇弄痴。 纵然此刻是极惶恐的,可是他却也是分明就知晓。就算自己放下身段,苦苦哀求,也不能从这美玉也似的冷冰冰人身上获取些许怜爱。反而会将自己那碎布一样的自尊,狠狠的撕碎,一丝不留。 苏颖银牙忽而狠狠一咬,无论如何,自己也是绝对不会认输。 她慢慢的,收回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面色也是不觉暗了暗。 从小到大,苏颖就学会一个道理。她想要什么东西,一定要自己伸手去摘,不然别的人也是绝不会就这样子轻轻巧巧的送到了自己面前。 苏颖任由手掌剧痛,鲜血流淌,面颊却生生挤出了一缕极妩媚的笑容,端是百媚横生。 她忍着剧痛,却犹自笑得极为娇媚动人。 「殿下当众许诺,谁要是成为东海郡主,便会纳谁为妃,想来,定然是会算数的。」 苏颖含泪一双美眸,盯着了百里聂。 那遮住了半片脸颊的俊美容貌,宛若神祇,引得人飞蛾扑火,想入非非。 苏颖言语娇媚,嗓音却也是不觉渐渐的染上了一缕淡淡的坚决。 倾慕一个人久了,就算这所谓的倾慕是功利之心,可似乎也会成为一种习惯。那么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不禁费心留意观察。以苏颖聪慧,自然不可能不隐隐察觉,百里聂那谪仙般外貌之下,内里却也是未必如此干干净净,皓白若雪。 这极俊美的容貌之下,却隐匿非同寻常的恶劣。也许,也许百里聂也没那么喜欢元月砂。只不过,他喜爱戏弄人,喜欢看着那些个女人争他,争得头破血流,并且因此当做笑话。 可就是这样子,那又如何,她苏颖愿意去争。就算不过是百里聂眼中打发日子的好戏,她也可以演得极认真,争得极认真。 她不在乎将别的什么人,狠狠踩到了脚底下,用血肉来奠基自己的胜利。 「就算是刀山火海,阿颖也愿意赤足踏之,在所不惜。殿下人中龙凤,自然是需要得到最好的。阿颖自会证明,我便是最好的。」 苏颖不觉垂眉顺目,言语恭顺。 她才不祈求百里聂,而是要竭尽全力,将百里聂给争回来。 而百里聂的唇角,蓦然浮起了浅浅笑容,轻柔说道:「我随便说说的,别那么当真了。」 苏颖不觉为之一僵,不可置信看着百里聂。 百里聂这是什么意思? 她咬牙切齿:「殿下此言,是何意思?您在陛下跟前说的这句话,难道你要犯下欺君之罪。」 什么叫随便说说,自己可是句句泣血。 她就是想不通透,百里聂人前那么说话,难道当真只是为了抬举元月砂? 她都不明白了,元月砂又有哪里好了。 元月砂却也是向前,冷冷含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闪动了缕缕的光彩:「苏家阿颖这番言语,倒是说得极为通透,竟难得说得极对。既然殿下当众将自己许成了奖品,那自然应当是公平公正。谁要是赢了,又不是皇族之女,那么殿下也应当委身从之,难道还要委身赖帐?」 百里聂浅浅的挑起了眼皮,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异样风情。他那唇角不自禁的泛起了浅浅的笑容,缓缓言语:「月砂此言此语,莫非兔死狐悲,担心本王也会赖你的帐。既然月砂这样子说,本王自然知错就改,在此当众立誓,谁要赢了,本王就委身于她如何?」 苏颖为之气结!百里聂如此轻佻与魅惑的模样,竟然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也似。 而自己那泣血宣誓,执念痴心,分明在百里聂谈笑之间,化为一文不值的垃圾。 百里聂却与苏颖擦肩而过,缓缓想着元月砂而去。 苏颖回头,瞧着百里聂极俊雅的背影,听着百里聂似真似假的甜言蜜语:「月砂,我还道你不如何在意于我。如今方才知晓你居然一片痴心,我这清白之躯,便交到你手上了。」 那字字句句,十分孟浪,却又好似一根羽毛,轻轻的撩拨得人的心头。 苏颖气得心如刀绞,顿时提步便走。她可谓恼极了,也是恨透了。 她想要元月砂去死,满身污秽,被人作践,踩到了泥里面,便算是死了,可也是需得挫骨扬灰。 百里聂这副极诱人的模样,她以前竟从来没见到过。换做以前,任是自己如何千般手腕,万般风情,百里聂始终就是一副木头样儿。 高高在上,无喜无怒,好似冰雕刻也似。 苏颖再按捺不住,也理会不了那么多,转身便离去。 她自然也是再也都瞧不下去。 元月砂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住了百里聂,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说不出的忌惮之意。百里聂若刻意起来,就好似最甜蜜的糖果,无端魅惑。可这样子的糖果,内心究竟包裹着什么,竟一点儿都不知道。 纵然聪慧如元月砂,那心里面却也是想不通透。 她可不会好似苏颖那样子,苏颖真心喜爱也罢,不是真心也罢,百里聂可以轻而易举操纵苏颖情绪。这个男子,他想要苏颖笑就笑,想让苏颖哭就哭。只要百里聂欢喜,他自可以让苏颖飞上云端,可是却又能轻而易举的让苏颖给摔下来。 苏颖虽然狠毒,原本也有几分傲气,可是百里聂却已然闹得她方寸大乱。 可是元月砂却不想这样子,她欢喜也罢,伤心也罢,却也是决计不容别的人插手。 元月砂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不觉浮起了坚决之色。她的喜怒哀乐,都是属于自己的。纵然百里聂想要夺走了去,她也是绝不会允许,更不会甘心。 回过神来时候,元月砂却也是轻轻的福了福:「只恐怕月砂才疏识浅,是不能够如王爷的意。要是殿下成为了苏颖的人,人家是京城第一美人,也不至于委屈了长留王殿下。」 百里聂微笑:「月砂虽然看着好似对本王冷若冰雪。可是本王却也是心知肚明。本王知晓,其实你的那颗心,却也是热情似火。之前月砂虽然拒我以千里之外,彼时我还颇为伤心,只道可谓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不过当本王心灰意冷,轻许婚事时候,却看到月砂是如此的竭力费心,争取表现。此番深情,不必明言,你我心知肚明就好。」 元月砂早就知晓,百里聂挖了个坑,指着这个坑让自己跳下去,其后必定会装聋作哑,或者刻意卖弄。百里聂所言,什么叫不必明言。只不过自己明明白白的跟百里聂说话儿的时候,却也是没一次能说通百里聂。 百里聂言语转柔:「月砂想来也是心高气傲,想要凭着自己实力去赢,然后郡主的爵位以及本王,可都是你的了。」 元月砂生生压下了胸中一缕淡淡的火气,缓缓言语:「殿下错了,月砂曾经说过,齐大非偶,不敢高攀殿下。殿下如皓月当空,有着稀世之姿,月砂又怎么敢有什么非分之心。今日月砂御前如此言语,只不过因为月砂是个俗气得人,稀罕着荣华富贵,并非对殿下有意。」 她越说,言语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急躁。 百里聂好似一个甜美的诱饵,就连苏颖那样子聪明狡猾的女人,都被这个诱饵所吸引了。然而元月砂却并不乐意被百里聂这极出挑的皮相所生生蛊惑。 她可不想因为百里聂,给自己个儿自找麻烦。 元月砂那眼底,却也是颇具寒意,流转淡淡的森然光彩。 百里聂嗓音却软和起来:「好了,本王亦知晓月砂心思,绝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月砂可是不要再生气。气坏了自个儿,便有些不好了。」 一番言语,却也是分明一副宽慰柔和的味道,亦不自禁使得元月砂为之气结。 百里聂软和得好似那一团棉花。就算是狠狠的一拳打下去,却也是软乎乎的,浑然不受力。 百里聂,百里聂,他真是个可恶的东西。 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恍惚之色。 她不得不承认,百里聂是极具有诱惑力的。对方有着稀世姿容,又聪明得紧,偏偏对你千般温柔,万中体贴,无时无刻撩拨缠绕。就算是颗石头,也是会被缠成一汪春水。他的百般温柔,非卿不可,非你不娶,谁又能不动心?就算是一颗铁石心肠,磨也给磨软了。 元月砂从前都没把自己当做一个女人,可是如今,有时候纵然自己想要否认,却也是总禁不住会因为百里聂而心中微动的。 她忽而收敛了自己的心神,重新硬起了心肠。就算不自欺欺人,承认百里聂的吸引力,可那又如何?百里聂心计太深,不知晓算计什么。她纵然微微有些心动,可那也不过是一种虚荣心。试问京城如此多的女郎,对百里聂百般倾慕,投怀送抱,可是百里聂却也是不屑一顾,根本毫不在意。这其中甚至包括那绝世美貌的苏颖,那位极美丽的京城第一美人儿。可是他偏偏对自己情有独钟,似乎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自己。她到底还是一个人,自然不免有些自得念头。 然而其实,自己根本不知晓百里聂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更何况,她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来到了京城,只不过是为了復仇。别说百里聂那所谓的感情,也不知晓真假。纵然是真的,自己也是假的。这一切,原本都是风马牛不相及。 这样子想着,元月砂一颗心渐渐也是凉透了,那些个羞涩和焦躁,却好似被抚平了一般。而她的内心,又是一泓清泉,平静无波,安安静静的。 元月砂那精緻的脸颊,却也是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雪之色。而那一双眸子,更是禁不住灼灼生辉。她慢慢的想着,也许,也许自己之所以动心。是因为百里聂这通身的优雅,总是淡然的风情。 她不自禁的回忆起记忆之中极为恼恨的一道身影。 那个男子,浅浅含笑,风姿绰约,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样子的气定神闲。 他那一张脸颊,虽然也是布满了刺青,密密麻麻,黑黑的染成了一片。 可饶是如此,无论男女,只需和他相处久了些,便定然会忽略他脸上可怖的刺青,而被他迷人的风采所打动。 白羽奴就是这样子,令人为之倾慕,心生爱慕,恨不得将自个儿一颗心都是掏给他。 元月砂那个时候,似乎也是这个样子的。 为之而动心,恨不得掏出了自个儿的一颗心。 她不知道白羽奴知道还是不知道,只要白羽奴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时候,她都是会凝视这个人。 她会瞧得极为仔细,极为用心。可是为什么如此仔细用心,其中原因,其实她都没想过。 那心里想要瞧,自然也是瞧个不休了。 彼时,她虽然是女子,可是样子看着像个男子。不但如此,她自己也将自己当成男子。 可是青麟才不会理睬,更不会细细去想,为何自己这样子想要看着这个男人。 似乎每次看着他,就会觉得心里面很安稳,甚至莫名的滋生了一缕喜乐。 甚至军营之中,暗暗谣传,说她这个兇狠的妖孽,迷恋上了白羽奴了。虽然身为男子,可是却也是迷恋上了另外一个男子。 青麟不在意,是因为白羽奴虽然教导他懂得礼数,可是她本性仍然是个野兽的。 既然是如此,她根本也是不在乎这些。 而白羽奴呢,有人刻意提及了那些个谣言,可是白羽奴却也是不过笑了笑,温温柔柔说,那些无聊的流言,就任由其随风而去吧。 这些谣言,根本不值得在乎的。 那时候的青麟,觉得白羽奴的这些话儿,可谓也是说得极对。 毕竟别人说些个什么,那么在意做什么,又不关自己的事。 当然,倘若有人,给自己说些个下流无耻的话儿,那么自己也是会将这个人打得满地找牙。 元月砂慢慢的眯起了眸子,一双眼睛流转了宛如寒水一般的光彩,涟涟生辉。 如今仔细想来,也许自己那时候还不懂,可是白羽奴应该是懂的。不过,白羽奴装聋作哑,却也是故意装这个煳涂。 可是那时候,自己的在意,也许白羽奴是清清楚楚的。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忽而一阵子的茫然,冷汗津津,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 以前她懵懂,不懂这些,后来又恨上来,然后就报仇,然后一直也无暇去深思。 可是如今,她仔仔细细的想起来,忽而就有些明白。 也许,也许很久很久以前,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是,是已然爱过白羽奴的。 就算爱得连自个儿都不知道,可是毕竟也是爱过的。 元月砂只觉得自己唇齿之间一阵子的发苦,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时候,自己好傻,总是默默的关注他,仰慕他。 那样子的爱,说不出是什么情,也许是男女之情,也许是打心眼儿里的佩服和仰慕。 她那时候,以白羽奴欢喜为欢喜,以白羽奴的悲伤为悲伤,以白羽奴的愤怒为愤怒。 就是如此,让那个男子,占据了自己感情世界的全部。 所以这片天空,就这样子崩溃时候,才会痛得刻骨铭心。 而这样子的感情,她也不想再一次品尝到了,她更加不想再将自己的感情,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 她胡思乱想,心思起伏,一时之间,竟然是精神恍惚。 就连百里聂捏住了她的手掌,她却也是恍然未觉。 回过神来时候,自己的手掌已经是被百里聂捏在了手掌心了。 元月砂有些着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耳边却听着百里聂轻轻的呵斥:「不要动,手都被自己弄伤了,真是不知晓分寸。怎么对自己,这力气也是不知晓轻重,这般不知分成?」 元月砂的伤,是她听到了东海王妃提及海陵郡时候,生生弄伤的。 无论如何,海陵郡是她胸中的痛,怎么样都是不会好的。 不知不觉,指甲便是将手掌弄伤了。 自小她便是有这样子的毛病,一旦有什么极紧张的事情,就会去掐自己的手掌心。 可是这只是小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百里聂却也是极为在乎,仔仔细细弄干净了伤口,又敷药了,再用帕子轻轻的包扎好了。 他温柔体贴,似乎比宫中的御医还要小心和仔细。 而他在元月砂的跟前,更是放下了做王爷的身段儿,居然是如此小心。 元月砂的容色,却也是不觉动了动。 耳边,仿佛迴荡起了相似的言语:「青麟,不要每次恼怒憋着气时候,就弄伤自己的手。」 这样子的话,曾经有人跟自己说过,而这个人自然就是白羽奴。 每一次,白羽奴都是会如此呵斥,然后亲手包扎。 那时候,她反而觉得有些莫名,不知所措。 他们是战士,上了战场,更重更严的伤,她都是有受伤过。 既然是如此,这样子小小的伤口,白羽奴又何必如此上心,心心念念,这样儿的服侍呢。 不过,那时候她虽然很莫名,可是却还是受用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白羽奴为她细细的包扎伤口的时候,她的内心之中却也是涌动了几许的甜蜜和欢喜。 似乎那个时候,竟然也是很开心的。 仔细想想,那时候白羽奴对自己当真也是很不错。一件小事,那也是体贴入微,温柔仔细,小心翼翼。这样子天长日久,这样子水磨工夫,自己又怎么会不为之动容呢? 那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举动,却如此浮现在了元月砂的面前,竟似融合在一道。 百里聂眼中里面充满了溺死人的温柔,温和的说道:「所以月砂,如果下一次,你若是十分紧张,可以换种法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不必如今,弄伤了自己的手掌,伤损自己的躯体。」 元月砂瞧着他,就这样子盯着眼前十分俊朗的容颜,如水温柔的眸子。 然而这张脸,在元月砂的跟前,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张脸颊。 那张脸颊,可是没有如今这样子的美,脸蛋之上也是布满了黑漆漆的刺青。可是只要这张脸的主人轻轻的笑一笑,就算这张脸布满了刺青,却也是不觉令人心醉神迷,为之心魂摇曳。 元月砂眼神流转了一缕迷茫,蓦然却也是渐渐的坚决起来了,焕发了一股子坚决的光彩。她不由自主的轻轻的伸出了刚刚包扎好的手,按住了脸前这极为俊朗的容颜,禁不住目光灼灼,若有所思。 忽而来到,看似有那么亲呢的举动,却也是顿时使得百里聂微微一僵。 不过片刻,旋即百里聂却也是回过神来了,不动声色的,如此凝视着元月砂。 元月砂的眼睛里面,流转了锋锐的光彩,没有少女怀春的喜悦,也是没有豆蔻少女的羞涩。而在她的眼里,却也是只有那浓浓的审视,以及说不尽的怀疑。 而百里聂也是并没有说些个什么,只在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温柔体贴的凝视着眼前这个举止突兀的少女。 元月砂一咬牙,却也是轻轻的摘去了百里聂面色的面纱,然后那手掌,却也是近乎有些贪婪的抚摸上了百里聂的脸颊。而这份贪婪,却也是并不蕴含丝毫的情意,而是蕴含了十分急切的疑虑。仿佛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元月砂亲手解开。 她那手指,却也是禁不住描摹属于百里聂的五官,仿佛要将这男子的五官,就这样子极为深刻的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面。 然后,再与记忆之中的身影,加以比较。
225 月砂验身 元月砂下意识不觉闭上了一双眼睛,却不觉触手温热,仿若指尖所触,就是男子那布满了漆黑刺青的面容。 却忽而睁开了眼睛,烙印在脑海之中的那道身影顿时不觉烟消云散。 入目,却是眼前这张倾国倾城,可称祸水的苍白俊容。 她嗓子发干,舌头髮直,一时说不出话。 虽然是无凭无据,可是那么一个念头却也是由着在元月砂的心口滋生,一时之间,竟似生成了漫天大树。就算元月砂努力去压,却也是压不下去。 记忆之中的脸容,与眼前男子糅合在一起。 眼前苍白的俊容,一双眸子,却也是掠动了惊心动魄的光彩。 是他吗?当真是他? 不过,不过有一样却是不一样的。她和那个男子相处近乎十年,虽然知晓他狡诈多智,聪慧无比,手段厉害。这些,也可说成是天生卑劣无耻。 然而白羽奴,却是个极为拘禁的男人啊。 他的那方面,却也是极为守礼的。 她记得有一次,自己闯入了白羽奴的营帐,可巧对方正欲沐浴。她瞪着一双眼珠子,也不知晓避忌。可是白羽奴却难得失去了镇定,惊慌失措。乃至于,那时候一抹红晕,居然是染上了白羽奴的耳垂。 对于青麟而言,白羽奴一向都是极为镇定,仿佛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是天塌不惊,绝不会因此而动容的。然而那一刻的白羽奴,却偏生是难得流露出如此难得一见的窘迫。 她自然印象深刻,刻骨铭心。 也因为这样儿,元月砂内心之中竟然是生出了一缕好奇。 有一段时间,军营里面还有传闻,说有人女扮男装,混入了军营。只可惜这些军汉议论的对象居然并不是真正的女人元月砂,反而是白羽奴。 白羽奴好洁,每隔几日都是会沐浴,将身躯洗得干干净净的。可是每次沐浴,却并不肯要军奴服侍,都是要单独一个营帐,自行沐浴。这军中有品阶的军官,同样也是会挑选下等士兵服侍,并不在意这些,可是白羽奴却也是与所有的人不同,似总是喜爱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睡觉洗澡,一定要一个人在。别的兵汉,可并没有白羽奴这样子的毛病。既然白羽奴是这样子的与众不同,自然也是不觉惹人疑窦,更令人禁不住生出了几许的好奇。 别人都说,别看白羽奴刺青难看,说不准是个女人。 青麟最开始听到时候,总气得出手教训。可是听得多了,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怀疑。 她记得有一次,白羽奴受伤了,她掩不住内心疑惑,假意服侍为白羽奴裹伤,却忍不住伸手按了白羽奴那胸口好几下。惹得对方脸蛋通红,十分气恼。彼时白羽奴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故意的,故而也是隐忍不发。直到青麟的魔爪,居然要假惺惺的扒开白羽奴的裤子,口口声声说要为白羽奴包扎大腿之上的伤口。就这样子,白羽奴才将青麟一巴掌拍走了。 青麟那时候,可是个狼崽子,没脸没皮,更不太在意什么仁义道德。 她为了达到目的,可是不肯罢休。 乃至于,她甚至偷窥白羽奴沐浴,想要看看白羽奴是男是女。 这样子做的,并不是青麟一个,亦有别的士兵好奇。 毕竟那些关于白羽奴的军中传闻可谓是颇为离谱,只说他面上刺青其实也是故意涂抹下去的。白羽奴沐浴时候,洗去了刺青,那可是个绝色美人儿,令人十分心动。 这军营之中,最缺的自然就是女人。让别人这样子一说,也自然也是有急色的不觉砰然而心动,想要去看看。不过别的人,却被白羽奴的软剑,将眼珠子生生的挑起了出来。 青麟反而并不在乎,她既不在乎别人偷窥白羽奴洗澡,也是并不在乎白羽奴挑了别人的眼睛珠子。 这海陵的军营,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地方,弱肉强食,争得可谓是你死我活。 她自然也是要去瞧一瞧。 可那一次,她自然武功不敌白羽奴,也被白羽奴用剑比住了咽喉,逼到了帐篷一角。 那一次,白羽奴可当真是被青麟给气疯了,当真可谓是气得不得了。 青麟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模样。 她都禁不住有些委屈,不过是看看洗澡,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简直就是小题大做。白羽奴忍了又忍,到底没将青麟眼珠子挑出来,只一剑割断了青麟的一缕头髮,只说了那么一句现在你可看得清楚了。 然后,白羽奴才用浴巾扯来遮挡住全无遮拦的下身。 青麟居然还点点头,这却也是分明气煞了白羽奴。 惹得白羽奴当时放下了狠话,恶狠狠的言语,要有下一次,绝对杀了青麟。 青麟却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她看得很清楚,白羽奴是个男人。既然心中的疑虑被解决,青麟自然不会再看第二次。她只是不明白,既然是这样子,为什么白羽奴还如此害羞?又或许,白羽奴别的方面十分的厉害,可是这方面却也是极为羞涩而清纯的。 后来,后来她自然也是想尽法子,为了白羽奴去澄清了。 然后满军营的人都是知晓了,青麟是亲自检验过的,白羽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小姑娘。 彼时白羽奴却也是冷冷含笑,表示自己难道还感激青麟这番澄清不成? 那时候,那些事情,仿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元月砂轻轻的合上了眸子,一双眸子却也是微微有些潮润和颤抖。 是了,这就是让元月砂疑窦无比的地方。 白羽奴那股子拘谨,绝非假装出来的。可是如今的长留王殿下,虽然看似有那么一张谪仙般的容貌,却也是无比的风骚和无耻,对女人方面,似乎也是没那么纯情。 那些没皮没脸,连绵不绝的情话,乃至于对自己种种挑逗,这都不是记忆之中的白羽奴能够做得出来的。 百里聂,当真就是白羽奴?她忽而有些不能够肯定,也是不能够相信了。 元月砂蓦然回过神来,一时惊悸,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 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掌,可是这只手却也是忽而被百里聂伸手紧紧的捏住了。 便是想要抽回去,似乎也是不能够。 百里聂轻笑:「月砂摸够了,我就知道,月砂是对我有些感情的,绝对不是月砂你所言的那般无情无义。你对本王,还是有些感觉。就算只喜欢本王这么一张脸皮,我的心里面,那也是欢喜的,你说是不是呢?」 一边说着,他淡而无色的唇瓣,却也是轻轻的吻了元月砂掌心一下。 元月砂飞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恼怒之色,不觉颤声言语:「王爷请自重!」 百里聂一双眸子却也是浮起了淡淡的无辜:「月砂撩拨完本王,让我心神荡漾,又怎么能自重。」 他蓦然凑过去,去吻元月砂的唇瓣,元月砂不觉头一侧,只让百里聂轻轻的吻到了自个儿的唇角。 百里聂却不依不饶,头一偏,凑过去,偏生硬吻住了元月砂的唇瓣。 少女的唇瓣,是火热的,而百里聂的唇,却是冷冰冰的。这样子的温度,却也是让百里聂的眸子,一瞬间微微有些恍惚。 旋即,一股子巨力,却也是生生的将百里聂推开。 元月砂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顿时流转了滔天的怒火。 她推开了百里聂的身躯,让百里聂的后背紧紧的靠着树干。 却一伸手,干脆的去解百里聂的衣衫。 是了,别的可以作假,可是身上的伤痕却不能作假。 她和白羽奴在一起十年,那十年间,自己经常为白羽奴裹伤。她也是看过白羽奴的身躯,每一条的伤疤,都是记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这是最为直接的办法,可以瞧得清清楚楚的。 然而百里聂却也是一派的漫不经心,温温柔柔的说道:「月砂可是太过于热情,让本王有些经受不住啊。」 他轻柔的嗤笑着,却也是任由元月砂如狼似虎的给自己宽衣解带。 元月砂粗暴一扯,那腰带顿时也是扯下来。 然后,百里聂的身躯却也是在元月砂面前展露无遗。 元月砂却也是勐然一惊,眼前的男子躯体,却也是并没有什么别的伤痕,养尊处优,皮光柔滑。唯独胸口一个十分可怖的伤口,宛如一朵血花,就这样子的,轻盈的在百里聂胸口绽放,煞是触目惊心! 而皇后的另一头,周皇后却也是陪着龙轻梅,到了这桂花树下。 饶是周皇后一阵子的心慌意乱,她面上却一派和谐,并无丝毫的失礼之处。 龙轻梅却轻轻的走到了这棵金桂跟前,伸出了手掌,轻轻的抚摸树干。 她一时之间,竟未曾说话。 在场的女眷,却也是禁不住都是生出了几分异样之感。 瞧来这东海睿王妃,好似也是颇有感触,故而竟然是这样儿的举止身体。 龙轻梅那亮若星子的一双眼眸,此刻却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个深邃之意。 这个地方,很多年前,自己是来到过的。 那时候自己年纪尚轻,嫁人不过三年,却仍然是如烈火一般的性儿。 她胆子大,纵然是一介女流,却也是毫不畏惧,也无顾忌,来到龙胤的京城。而在京城,她也是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 长留王殿下固然是十分令人难忘,不过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男子,令自己印象十分深刻。 那时候自己一袭黑衣,就是在这棵桂花树下面,遇到了石诫。石诫比自己小五岁,年纪轻轻,却十分精明,乃至于野心勃勃。不过他对自己这个成熟美艷的少妇,却颇具好感。 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丈夫,可惜她那个丈夫身子骨弱,常年连绵在病榻之上。 不过龙轻梅还是喜欢他的,否则天底下又怎么能有人,逼着龙轻梅勉强嫁了。她和第一任丈夫看似不配,其实却十分恩爱,而且龙轻梅还替从前丈夫生了一个女儿。 那时候,那个野心勃勃的少年,是知晓自己有夫婿的。 可是龙轻梅也是瞧得出来,彼时石诫根本不在乎。这世上有些人,将人间法律视若无物,只觉得自己感受才是最重要。彼时龙轻梅也是并不如何在意,只虚以委蛇,等待着机会。等她成功为父报仇,这个什么睿王爷,她也都懒得理会。 石诫心肠狠辣,又本性凉薄,绝不是什么可依靠的男儿。他的那种喜欢,不过是少年儿郎对成熟女子的迷恋罢了。更何况,龙轻梅心有所属,更加也是瞧不上了。 不过她丈夫命不好,很快就病死,女儿也没了。后来她嫁给石诫,成为东海的睿王妃,其实这根本不过是一种政治联姻。别说龙轻梅根本就不喜欢石诫,就算是石诫,娶龙轻梅也是别有用意,并不单纯。可是偏巧,就是这样子一桩婚事,居然被吹捧成为人家真爱,一时佳话。龙轻梅如今想想,却也是觉得说不出的可笑,乃至于内心之中竟不觉隐隐有些厌恶。 如今这馥郁的桂花香气,却使得龙轻梅回忆起往昔的场景。 就在这个地方,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那个晚上月光很皎洁,好似牛乳一样撒满了整个大地。 她一身黑衣,身姿窈窕。然后,便看到了桂花树下的少年儿郎。 年轻时候的睿王爷样子英俊,又喜爱华贵的衣衫,乍然一瞧,可是扎眼极了。 他一把软剑,轻轻的挑开了自己的面纱,却忍不住笑起来:「听说东海的黑珍珠是个心狠手辣的女海盗,更是个标緻的美人儿,果真是名不虚传。」 就算是过去了很多年了,龙轻梅仍然是记得石诫那时候闪闪发光亮晶晶的眸子。 使得人内心之中,平添了几许的厌恶。 如今这熟悉的桂花芬芳,却仿佛勾勒起了脑海之中曾经的种种回忆。 往事如走马灯一样,转过了龙轻梅的脑海。 她嫁给了石诫,最开始,石诫倒也欢喜。毕竟龙轻梅是个美人儿,性子艷辣,又足智多谋,石诫自然也是十分新鲜。更何况,石诫得到龙轻梅,也并不是那样子的容易。不容易到手的东西,自然也是会珍惜一些。 可是过了几年,渐渐的石诫也淡了。龙轻梅岁数比他要大,自然也没有年轻美人的鲜润和美丽。龙轻梅男女之事上,倒也并不如何与石诫计较,甚至主动为石诫纳妾。 他们这对夫妻,从来没有为男欢女爱之事而争执过。然而睿王势力和东海土着的权力冲突,却并不是区区婚事能够化解。到最后,却也是越演越烈,乃至于两人颇多憎恶嫌弃。 石诫一年到头,已然不会在龙轻梅面前留宿,而龙轻梅也不在意,干脆养了几个面首。只不过,他们两个人,看着倒也还算是和和气气的。毕竟他们双方,还要相互利用。 俊美霸道的王爷,娶了东海的珍珠美人儿,这似乎应该是戏文里面的佳话。可是,谁又知晓,这私底下居然是已然凉薄如斯。 龙轻梅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她不觉轻轻侧过头,含笑对周皇后言语:「皇后娘娘如此悉心周到,臣妇可谓受宠若惊。」 周皇后亦含笑:「东海王妃身份尊贵,自也是非同俗流,陛下也让本宫好生招待。」 她只觉得这桂花香味颇为浓郁,自个儿闻着也是老大的不自在,却也是掩住了鼻子,免得自己打喷嚏。 到了第二日,一辆马车却也是从昭华县主的府邸,一路行驶,到了宛南别院。 元月砂轻盈的下了马车,却也是由着婢女一路领入。 花厅里面,百里雪与苏颖早便到了。 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不动声色的打量苏颖。 昨个儿在皇宫之中,苏颖可谓是极为失态。尤其是是在百里聂跟前,苏颖可谓是低到了尘埃里面去了。不过经过了一夜时间休养,苏颖却也是姿容尽復,又有了这京城第一美人儿的娇艷可人。她那一举一动,更无不充满了自信。 如此姿态,甚至让元月砂的内心之中,不觉生出了一缕错觉。 昨日在御花园,自己见到的失魂落魄的苏颖,是另外一个人。 元月砂心里笑了笑,这世上女子也许都是如此,以胭脂水粉做妆容,抹了口脂,人前自然是另外一副极好看的容貌。 元月砂不觉目光轻轻的移动,落在了苏颖双手之上。 苏颖心情可以整顿,这双手之伤,却并不会一个晚上就痊癒了。如今苏颖这么一双手掌,却也是重新包扎过,缠着纱布。 苏颖一见元月砂,却顿时流转了温柔情切的姿态:「昭华县主来了?」 她轻柔的嘆了口气:「昨日母亲鲁莽无状,一时神志不清,冒犯了县主,还盼县主不要跟她计较。母亲,母亲也不过是因为失去了阿樱,心疼如绞。」 苏颖仿佛忘记了昨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了,更毫不避忌,主动提及了苏夫人。 只不过,这委屈求全言语,却分明意有所指。 今日李惠雪在龙轻梅身边坐在,强颜欢笑,心中郁郁不乐。如今闻言,却也是禁不住抬起头来,为苏颖帮腔:「县主,苏夫人当真不是故意的,她女儿死了,一定会很心疼的。求你不要见怪苏夫人了,她也是心疼女儿,染上了心病,好生可怜。」 说到了这儿,李惠雪便是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了擦自个儿脸颊之上的泪水。 元月砂都不知晓,李惠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并且动不动,就为什么动了情了。 不过这些女子,果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挑些错处。 就好似自己,今日才来到了睿王妃的京城别院,这人都还没有坐下来,话儿没说一句,茶也是没有喝一口。想不到,居然便有人不依不饶的,非得暗示自己心肠狠毒。 这言下之意,却也是说自己逼死了苏樱,而且还对苏夫人不依不饶。 至于苏夫人在皇宫之中说谎,当众栽赃元月砂,无论是苏颖还是李惠雪,都是只字不提了。 石煊却也是在一旁阴阳怪气:「雪姐姐,你这样子说,当心昭华县主的心里面会不痛快。人家是朝廷县主,身份尊贵。既然是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又如何能轻轻干休,不去追究这个种元兇。只怕在昭华县主心中,昨日皇后轻轻巧巧的处置苏夫人,已然是觉得皇后娘娘待她可谓十分不公平了。不知道,昭华县主是不是这么想的呢?」 石煊就是不喜欢元月砂,从元月砂第一次出现,和他因为一枚髮钗生出了冲突时候,石煊就已经厌恶上了这个女子了。几次和元月砂针锋相对,似乎自己也是没有落得个什么好。石煊的心里面,自然也是不觉对元月砂恼意越发浓重了。 他人在京城,自然也是知晓自个儿身份微妙,不好闹腾出什么样子的事端。这里可不比东海,可是不容石煊能对元月砂不依不饶的。 可是没想到,元月砂居然要成为龙轻梅名义上的女儿,这又是让石煊情何以堪? 这几日李惠雪郁郁不乐,时常眸子之中蕴含了泪水,石煊也是瞧在了眼里,疼在心里面。 李惠雪本来就多愁善感,如今龙轻梅还要挑一个养女,还会有郡主的身份,雪姐姐自然会十分难受。 凭什么?就算是郡主,这个郡主也应当落在李惠雪的身上,而不是落在了别的什么人身上。 李惠雪在一边听了石煊这样子说,那心里面,自然也是不由得更加觉得难受了。石煊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元月砂为人如此强势,咄咄逼人,恨不得将自己个儿践踏到了泥土地里面,以后到了王妃身边,还不知道怎么作践自己。 说到争宠,自己却也是没有元月砂心计那么深,也是不知晓能不能争得过。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却缓缓言语:「睿王世子实在是猜错了,苏夫人在皇宫之中栽赃陷害,做出了这档子令人不齿的事情。如何处置,是皇后娘娘的事情,就算是苏家,大约也是不会令人如何的失望。月砂的心里面,自然也是不会有任何的看法。并且,月砂的心里面,自然也是相信皇后娘娘。」 元月砂的回答,自然也是滴血不漏。可是元月砂说出来的话儿,石煊自然也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他情不自禁的想,元月砂这样子的心狠手辣,锱铢必较,连一根髮钗都不会轻巧让给了谁。 这样子的女人,又怎么能这样子大度。 虚伪,实在是太虚伪了。这种女子到了睿王府,雪姐姐又怎么会有好日子可以过? 不过人前,石煊也不好在龙轻梅面前太过于放肆,故而也是暂且隐忍。 元月砂跟石煊说完了话儿,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清辉流转,望向了苏颖:「其实月砂非但没有怪罪苏夫人,反而还十分关心她。苏夫人有病,既然是如此,阿颖为何不在家好好照顾你的养母。反而,到了这儿?其实如今,苏夫人获罪,又染了病,正是需要阿颖这样子贴心女儿照顾时候。月砂还以为,今日你不会来了。」 一番话,却是讽刺苏颖。苏颖乃是苏家养女,可是如今却也是不去理睬苏家的养母,反而讨好东海的睿王妃。其中本性何等凉薄,却也是已然可以窥见一二。 苏颖心中冷笑,一阵子的恼怒。元月砂果真是好心机,无非是想用这些个话儿,逼着自己就此离开,免得自己碍了她的事。元月砂才是一门心思,想要攀附睿王妃。可是她又如何会顺了元月砂的意?且不说苏颖也很想要这个锦绣的前程,她也不能让元月砂顺意,更是不能让元月砂爬得更高些。 苏颖正欲张口,元月砂已然是抢着回答:「不过阿颖宅心仁厚,又岂会是如此凉薄无情的人。如今阿颖想来必定是忧心如焚,牵肠挂肚,好生担切。想来阿颖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自己养母身边。为她端茶送水,擦身餵药。如今阿颖还在这儿,无非是皇命难为,怕陛下怪罪,也怕落了睿王妃的脸面。既然是如此,月砂身为县主,就在这儿亲口为阿颖求个恩典,让阿颖回家去侍奉母亲如何。想来,睿王妃必定也不是个小气的。」 苏颖生恼,自己不过是借着机会,装装可怜,衬托元月砂无情罢了。这贱人倒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连消带打,闹得自己可谓是处境尴尬。 不过苏颖是何等心计,也是绝不会被这小小的言语给激走了。 苏颖不觉轻嘆,一副心疼之色:「多些县主关心,阿颖确实也是记挂母亲,一时心中难受。可是如今,阿颖却也是处境十分尴尬。母亲始终认为,是我没照顾好阿樱,恨不得死的是我,而不是阿樱。而我心里面,何尝不是这样子想的?我不过是区区养女,阿樱却是苏家真正的嫡女。母亲虽然已经疯癫,却口口声声,要将我逐出苏家,免得对不住阿樱。其实阿颖已经不好留在了苏家,更不能惹母亲生气,若非得到了睿王妃收留,我如今都不知晓往哪里去才好。」 说到了这儿,苏颖抬起了头,一派感激之色,仿佛是真心感激到了骨子里了。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颇为玩味。 苏颖还当真是个狡黠玲珑的人,一转眼,就是想好了这么一番言语出来。 不过元月砂心里面也知晓,只靠着自己区区几句话儿,想要逐走苏颖,大约也是不可能。 苏颖还不至于这样儿都应付不了。 不过,纵然是如此,别人也会因为元月砂的几句话,对苏颖产生了一些看法。 就算苏颖很会解释,在场的人都是极为聪明的,苏颖说成花儿也是不见得全部都信了。至少,人家心里面,始终都是有一根刺的。 而苏颖的心里面,却也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事到如今,却也是总归先留下来。元月砂越要跟自己斗,那么自己却也是偏偏不会如了元月砂的意。 苏颖样子看似温柔,骨子里面却也是极为要强的。 更何况,元月砂和她,可谓有血海深仇。 龙轻梅好似没瞧见这底下的暗潮汹涌,却也是不觉含笑,缓缓言语:「瞧你们如此和睦,想来以后必定也是会相处愉快。妾身来到了京城,未免会觉得有些个寂寞。有你们这些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陪伴,妾身心中,也是宽慰了不少。」 元月砂和苏颖都是知晓,龙轻梅是故意这样子的含煳过去。不过这位东海的睿王妃,年轻时候,就已然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了。到了如今岁数,龙轻梅的心思却也是更加难以猜测。 而一旁的李惠雪却也是想到了别处去了,更是忍不住有些个多心。 李惠雪忍不住想,母妃言下之意,就是嫌弃自己木讷,不会说这么些个讨人喜欢的话儿。自己这个女儿,让睿王妃觉得沉闷。 而眼前这些京城女郎,无一不是年轻美貌,千灵百巧,说话玲珑剔透,嗓音清清脆脆。 她坐在一边,跟人家一比,自然也是不觉有些自惭形秽。 李惠雪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微微发酸。谁让自己命苦,人又笨,没有别人聪明。她心思单纯,哪里比得上别的人,一颗心里面,却也是许多孔窍。她连句玲珑的话儿也是不会去说。 如今阿煊对自己还好,可谁知道这么几个极漂亮聪明的女子进来,阿煊会不会有些个别的想法。 自己是个笨丫头,哪里能和这么些个伶俐人去争。 李惠雪脸蛋之上更流转苦涩的自怜之意。 而龙轻梅却也好似习惯了,视若不见,恍若未闻。 苏颖一双妙目瞧着李惠雪,以苏颖的性子,自然也是极为不屑的。她哪里能瞧得上李惠雪这样子的拙笨痴傻的货色? 苏颖内心却有些盘算,看来李惠雪是不喜欢元月砂。 她不觉心念转动,如此想来,似乎也是有些个可利用之处。更何况,李惠雪虽然无能,可是石煊不是极为袒护李惠雪? 苏颖脑海之中,却也是自然而然,盘算了这么些个害人的念头。 而百里雪却也是一派冷艷,只轻品茶水,冷眼旁观,并未掺和这么些个斗口。 她瞧着元月砂和苏颖相争,眼中竟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不屑之色。 百里雪不觉心忖,在场其他女郎,实则都是不足为虑。 只不过这睿王府,却也分明是个心计极为深处的人物。 昨日自己可谓出言挑衅,可是今日龙轻梅的脸蛋之上,却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愠怒之色。 更何况百里雪在东海潜伏时候,就已经是听闻了,龙轻梅的种种手腕。 百里雪不屑的想,可惜到底是个女海盗,什么睿王妃,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耳边,却也是听着龙轻梅缓缓言语:「今日各位娇客莅临府邸,我却也是自然备好礼物,各自有一件,算作相迎之礼。」 苏颖含笑:「睿王妃如此客气,阿颖真可谓是受宠若惊。」 元月砂与百里雪也纷纷感谢。 龙轻梅却微笑:「不过是几件粗浅的礼物,各位娇客不要嫌弃才好。」 龙轻梅目光示意,只见侍女将一枚锦盒送到了苏颖跟前。 苏颖打开,里面一枚白玉盒子,做工也是极为精巧。 她扭开了盒子,里面却是满满一盒子淡绿色的药膏。 「昨日妾身见苏家阿颖手上受伤,似也是伤痕颇深,故而送上这一盒花露膏。阿颖这纤纤素手,美若白玉,柔若凝脂,若是受损,留下了什么疤痕,岂不是十分不美。这盒花露膏,若是擦在了手上,任是什么疤痕,也是会慢慢消了去。阿颖这一双手,仍然会如过去一般,娇嫩柔滑,好似雪白美玉。以后这样子一双手,又能弹奏出极美妙的琴声。」 饶是苏颖心计深沉,如今却也不自禁稍稍流露出了几许喜色。 苏颖生来珍惜容貌,又喜爱华服和首饰,如今这手掌之上,倘若留下了疤痕,岂不是极为不美。 那一双玉手,添了疤痕,就好似美玉添了瑕疵,十分不美。 龙轻梅说得对,以后自个儿当众操琴,露出了手掌上的疤痕,可谓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要是能消去手掌疤痕,那倒是好了 苏颖不觉面颊之上透出了悦色,谢过了龙轻梅:「睿王妃如此大恩,我可也是极为感激。」 她那嗓音里面,便是不自禁的透出了几许悦色。 苏颖轻轻的嗅了一下这个膏子,不觉流转了几许的惊讶:「这药膏似有异香,阿颖也是懂香,却有些不知晓是什么样子的香。而这样子的香料,似在睿王妃身上也是有嗅到过?」 龙轻梅微笑:「这是海中香玉所制,数量十分稀少,又能安神定气,我便时时用。如今这盒膏子里面也掺和了香玉粉末,莹润肌肤,大为有用。」 苏颖又谢了谢,又慢慢的收敛了目光。这个药,自己自然是要试试。要是好,那便继续擦一擦。这龙海王妃,送出的东西,总不会太寒酸?说不准,还能当真医好自己手掌上伤疤。 这手掌上有这样子一个疤痕,到底并不如何好看。 苏颖心里面,终究还是极为介意的。 龙轻梅又轻捧锦盒,轻轻的打开盒盖子。 「这一枚上等天山灵芝,活血通络,对身子也是颇有补益。不过妾身曾发誓,若能遂一心愿,从此以后日日茹素,并且绝不沾药,故而这枚灵芝留之无用。昭华县主身子纤弱,也是需要补一补,只盼莫要嫌弃。」 元月砂起身盈盈一福,谢过了龙轻梅:「睿王妃厚爱,月砂感激涕零。」 暗中却心忖,龙轻梅究竟为了什么,从此茹素,也是不肯吃药。 她身为东海睿王妃,位高权重,天底下极少有什么东西不能到手。就算是想要做皇后娘娘,她也比世上许多女人多些个机会。更何况,就算是得不到,那也是用不着发下此等誓言。 苏颖好似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和元月砂的争执,凑趣说话儿:「睿王妃果真对昭华县主关怀备至,不过昭华县主待苏家如此宽容,阿颖心里面也感激万分。难怪,昭华县主这般招人疼爱。」 苏颖面上一派和气,心中却也是禁不住若有所思。 这东海睿王妃,处事向来也是极为妥帖,也很会用些心思。龙轻梅送了自个儿这盒子药膏,是因为自己合用。可是赠了灵药给元月砂,莫不是元月砂身子有些个不妥? 若是那样子,倒也还好了。 龙轻梅再轻轻的打开盒子,取出一枚玉玲珑。 这玉玲珑是白玉雕琢而成,煞是精巧,玉质也是十分细腻柔润,宛若羊脂一般。 单单这个玉,便是十分珍贵了。 李惠雪瞧在了眼里,面颊不觉惹了惹。 看来睿王妃还是怜惜自己这个孤女的,人前还是给自己留面子。 她知晓龙轻梅向来行事妥帖,送东西前,却总不觉会打量别人的喜好。而李惠雪向来最喜爱玉器,尤其是素净的白玉。就好似当初,她便曾瞧中元月砂的玉钗。 既然是如此,这枚玉钗定然是送给自己的。 李惠雪还还是有几分笃定的。
226 公主兇狠 龙轻梅手指头轻轻抚摸了这枚白玉玲珑。 「这枚白玉玲珑虽然不算极好,总算是妾身一番心意,还盼月意公主不要嫌弃。」 李惠雪一愕,不知所措,只瞧着侍女将这玉佩向着百里雪送了过去。 百里雪倒是容色淡淡的,并没有十分受宠若惊之色。 便是得了这枚玉玲珑,她既没有如何的欢喜,似也无甚厌憎,只是随随便便的将这枚玉佩轻轻巧巧的系在了自个儿的腰间。 旋即,百里雪也是轻声娇语,谢过了龙轻梅。 李惠雪一怔,不觉极委屈。 然而龙轻梅却再没拿什么东西赏赐人,李惠雪自然也没有礼物。 因为这样子,李惠雪的心里却也是更加不舒坦。 李惠雪不自禁自怜自伤,从前龙轻梅对自己虽然还算不错,客客气气的。可那也不过是个面子情。 想当初,睿王挑了自己做养女。 可不是睿王妃。 只怕睿王妃心里面老早就不痛快。 以前因为睿王爷,王妃待自个儿还好。可是如今,既然到了京城,睿王妃便是没过去那般的温和可亲。 她到底不是龙轻梅亲生的女儿,自然也不能如亲女儿一般,被龙轻梅呵护备至。就算如今被慢待,自个儿也只能隐忍,决不能有什么微妙之词。 故而自己心里面纵然是极为委屈,也要识大体。 李惠雪心里面一阵子的发闷,她一向也不会如何掩饰,瞧着也是有些垂头丧气。 在场几个女子,都是极玲珑剔透的人,个个都是人尖尖,自然不会瞧不出李惠雪心中不快。 可她们既然个个都极聪明,就算瞧出来了,也只当是瞧不见。 何必为了个不通透的蠢物,与她置气,平白惹烦恼。 石煊反而面上笑吟吟的,看着一团喜气洋洋,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狠意。 这些女郎,一个个容貌极美,心计却也可谓是极狠。所以任她们如何的姿容的美丽,身份尊贵,石煊便是打心眼儿里面瞧不上。 还是雪姐姐这样子的才好些,干干净净的,单单纯纯。 雪姐姐虽然平凡,却也是没那么鬼心眼儿。 和这样子的女子在一起,才觉干净、舒心。 眼前这个娇艷美女,不过是披着画皮的骷髅,他却不会又半点绮丽的心思。 如今眼见李惠雪不开心,石煊也是禁不住疼到了骨子里了,可谓是说不出的上心。 今日李惠雪受辱,在场这些个高贵女子都是帮凶。 以后若是有机会,必定将今日李惠雪所遭受的屈辱一一奉还。 可在场的娇客却并不这么看。 苏颖禁不止心里嗤笑,无论陛下有什么打算,今日她们是客人,来做客的。龙轻梅备了礼物,可是李惠雪却因为客人有了礼物而不欢喜,那是因为李惠雪不懂事。 李惠雪是龙轻梅的养女,她其实应当算作此间的主人。故而李惠雪也应该拿出做主人的姿态,和龙轻梅一样招待客人,而不是臭着一张脸,在一边显露自己不快。 说到底,李惠雪纵然并未云英未嫁的少女,而且岁数也不小了,可是李惠雪始终将自己放在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位置。她没有想到,自己也应该担负起主人家的责任,在客人面前显得周到大方。 李惠雪只顾着自怨自艾,认为龙轻梅没将她这个养女当回事,可是她也没将自己真当成龙轻梅的女儿。已经是个寡妇,居然还跟做客的娇女争宠,连个玉佩也是斤斤计较。这眼皮子浅的,当真是有些令人觉得可笑。 苏颖甚至忍不住想,龙轻梅对李惠雪还算是不错。 不然,李惠雪哪里有这个底气,可劲儿作。 要是放在了苏家,只怕李惠雪已经是给气死了。 元月砂和百里雪自然不知道苏颖心中所想,不过要是知道了,必定也是会十分贊同。 李惠雪这样子的女子,就算是跟她计较,只怕也嫌粘腻噁心。 最好是睬都不睬她,一个眼神都是不要给了。 由着李惠雪自己一边黯然神伤,演完她的独角戏。 除此以外,苏颖还有些别的想法。 连李惠雪这样子的废物,呆在了龙轻梅的身边,都能受到这么些个好处。 真可惜,李惠雪如此蠢钝,平白浪费了睿王养女的身份。 倘若换成了自己,才不会如此的浪费。 一想到了这儿,苏颖一颗心却也是微微发热。 说了一会儿话,龙轻梅含笑:「今日贵客来,妾身已经在淑花阁,备好宴席,招待各位娇客。」 在场几个女郎起身,盈盈一福,却也是纷纷退下去。 李惠雪领着几个娇客,去淑花阁。 李惠雪这心里面,却也是越发郁闷。她并没有将自己当做主人,此举是在表现睿王妃的殷切。就好似龙轻梅到了宫中,周皇后也是殷切得紧,领着睿王妃赏桂花,显得亲切又热络。 李惠雪只觉得,领着人用膳,这是婢女做的事情,如今却也是让自己这个小姐做。 这是因为龙轻梅瞧轻了自己,看不起自己。 所以才让自己做这个养女,做这等卑贱的事情。 谁让自己命苦呢? 此时此刻,李惠雪作为主人,眼见这三位娇客要客居此处一段日子,应当趁机介绍这宛南别院的布置,好让这些个娇客熟悉起来。 可是李惠雪仿佛并未想起这一点,她非但没有殷切的介绍,还面色郁郁不乐,流转了一缕委屈。 就算李惠雪一个字都没有说,可是别人一瞧她那张脸,便是知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心里面也是很不舒坦。 而李惠雪分明是受了委屈,却也是一句话都是没有说。 可是饶是如此,别人也是能瞧出李惠雪是极委屈的。 只不过李惠雪不说话,别人也懒得说话搭理李惠雪。 几位娇客却也是面容微微含笑,并未流转什么怨怼之意,不喜之色。 李惠雪这般软泥一般性子,谁也都不屑计较。 元月砂的心里,更禁不住流转了淡淡的讽刺。 这女子的娇柔可怜,却也是应当在男人面前表现,尤其是,那等极富有同情心怜香惜玉的男子。 如今这里几个兇勐狠辣的女子,哪里会有半点怜惜施捨给李惠雪? 就好似苏颖,虽然善于伪装,却也是知晓可怜的样子究竟什么时候用才妥当。 李惠雪反而毫无智慧,无时无刻散发自己的愚蠢与郁闷。 这虽然不是什么大罪,却总有些让人吞了苍蝇的不痛快。 李惠雪只觉得这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反而觉得老大无趣。 她情不自禁的想,还是有阿煊在好一些。 有阿煊在,总是能维护自己一二。 不似如今,竟然冷冷清清。 这些女子,却也是一个个的,十分骄傲,一点儿却也是瞧不上自己。 谁让自己,却是个笨丫头? 李惠雪却也是忍不住,又一阵子的自怨自艾起来了。 李惠雪那双眼珠子,却又忍不住盯着百里雪腰间玉佩。 那玉佩可真好,是上等的白玉。 最要紧的是,龙轻梅只赠了玉给百里雪,想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 那玉玲珑滴熘熘的转着,一下一下的,如此晃动,却也是好似锥子,一下下的刺了李惠雪心头。 李惠雪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这些日子的委屈,却也是禁不住一下子爆发,涌上心头。 她样子小心翼翼,怯生生的开口:「不知道月意公主,能不能让我瞧一瞧你那玉坠子。」 那嗓音是极柔弱的,竟不觉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味道。 虽然是恳求,倒好似百里雪不肯让她瞧,她便是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和欺辱。 百里雪顿住了脚步,目光沉沉,就这样子的看着李惠雪。 元月砂唇角勾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竟似极不屑的笑了笑。 李惠雪好似受惊的小鹿,怯生生的,好似受了什么惊吓,竟然不觉显得说不出的可怜。 仿佛,当真是有人欺辱了她也似。 李惠雪怯弱弱的补充:「我,我素来喜爱白玉,故而,想要瞧一瞧。」 百里雪懒得和李惠雪言语,却也是随手摘了这玉佩,轻轻的提起了。 李惠雪好似极稀罕这宝贝,顿时也是捏在了手里面。 她手指颤抖抚摸一下,这果真是上等白玉,宛如羊脂一般,珍贵得紧。 可是,可是这块玉佩却不是龙轻梅送给自己的。 自己才是睿王妃的女儿,可惜睿王妃却讨好那些个外人,对自己却也是冷冷淡淡的。 不过,这些娇客也不是外人,以后会有一位,成为龙轻梅的养女。 如今龙轻梅对这些女子可谓也是极好,以后收为女儿,还不知道多宠。 自己算什么,微尘而已,谁让自己命苦,而且命又很贱,却也是显得不值钱了。 连块玉也不给自己。 李惠雪一阵子自怜自伤,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而别的人,也不得不陪着李惠雪,留在了原地。 苏颖不屑,这个李惠雪,还当真是小家子气。等到自己入这府邸,成为了睿王妃的养女,她一定让李惠雪没有立足之地。 李惠雪一双眸子,饱含了泪水,却也是怯生生的抬起头来了,显得可谓是无比的柔弱。 仿若一株蒲草,那风轻轻一吹,就会将李惠雪生生给吹折了去。 她一双眸子,蕴含着晶莹的泪光,若此时有别的人经过了这儿,必定会笃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李惠雪受尽欺辱了。 李惠雪娇声软语,柔柔弱弱的说道:「月意公主,我,我真的很喜欢这枚玉佩。不如,不如你送给我好不好?」 她如此言语,自然可谓是极为无礼。 然而就算是如此无礼的要求,李惠雪却也是说得说不出的可怜,好像不顺她的意就是欺辱了她一样。 百里雪不动声色的看着李惠雪,一双眸子却也是极为深邃:「其实这块玉佩,我原本也是没有多稀罕,什么首饰玉佩,我向来都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苏颖听到了百里雪的话儿,却也是不觉若有所思。 百里雪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一言一行,自然也是有些深意。 看来,百里雪也不像她表面上说的那般讨好睿王府,也是想靠着睿王养女的身份,加重在自己身上的筹码。如今,百里雪也是稍稍放下身段儿,来笼络李惠雪了。 区区一块美玉,就算再名贵又如何。最要紧的,是笼络住睿王妃身边人的人心。区区李惠雪,自然也是不算什么。可是李惠雪身边,还有个石煊。石煊是睿王世子,身份自然也是举足轻重。更要紧的则是,石煊是十分爱惜李惠雪的,甚至于对李惠雪言听计从,简直将李惠雪当成个宝贝。这么个姿色平平,又爱哭爱装柔弱的货色,也是真不知道睿王世子是不是瞎了眼珠子,居然是将李惠雪给看上了。不过,谁让石煊看得上了呢。笼络了李惠雪,对百里雪而言,是有些好处的。 苏颖心思重,脑子不过转了转,就一下子转过了这么多念头。 因为这样儿,苏颖并不欢喜,甚至于皱起眉头。 看来自己的对手不仅仅是元月砂,还有这个百里雪。百里雪这个女子,却也绝不是一个好相予的。 然而百里雪却也是话锋一转:「可惜这么一块玉,我虽然不稀罕,可是却最讨厌别人噁心我。这块玉,我便是自己弄碎了,也不会让给你。」 李惠雪不觉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百里雪会这么样子说。 便是苏颖,也是不觉面色僵了僵,百里雪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元月砂,却是噗嗤一下,干脆笑出了声。 李惠雪泪水盈盈,吃吃说道:「月意公主,你,你这么样子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百里雪却也是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李惠雪,你这么一副模样,莫非是说,我是有意欺辱你了?」 她非但没碰李惠雪一根手指头,还算给足面子,连玉都解了下来了。是李惠雪不知道好歹,哭哭啼啼,还将自己噁心得要死。 李惠雪好似被吓坏了,吃吃说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百里雪却不怒反笑,唇角冉冉绽放了一缕笑容:「这不要紧,我就算是有心欺辱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是龙胤公主,你不过是个寡妇,欺辱了就欺辱了,我又不是不敢认。」 李惠雪没想到百里雪居然是这样子的直接,干脆将自己作践到了泥土地里面。 百里雪眼睛里面,却也是流转了浓浓的厌恶,她厌恶这些东海之人,尤其是这个李惠雪。李惠雪虽然不是东海出身,可是却是丢人现眼。更重要的是,她也是配和自己名字带了一个雪字?这简直就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 苏颖也是没料想到百里雪居然是如此直白,瞧着李惠雪这团软泥,便是狠狠的一脚踩下去。最初的惊讶过后,苏颖却也是目光轻轻的闪动,若有所思。 李惠雪眼中蕴含了泪水,啪的一下,泪水珠子便是落在了手中的玉玲珑之上。 她自然不敢吵,也不会吵架。 百里雪是公主,自己哪里能得罪她呢? 谁让自己命贱,日子都是要比别的人要苦了许多了。 李惠雪心生恍惚,手指头咚的一松,那玉玲珑顿时也是摔倒了地上,摔成了几片。 李惠雪顿时一惊,旋即有几分惶然:「公主,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自然也并不想如此笨手笨脚的,可是谁让自己并没有那么聪明呢。 虽然是如此,她扪心自问,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只怕百里雪会觉得自己诚心使坏,故而将美玉摔碎。一想到了这儿,李惠雪也是不由得觉得甚是委屈。 一时之间,她还委屈上了。 而且,要不是百里雪如此羞辱自己,自己也不会心神恍惚,连玉都这样子摔碎了。 李惠雪心里认了错,然而想了想,转眼却也是连百里雪都怪上了。 她非但没有错,而且这一切还是百里雪的错。 百里雪竟没有说什么,连句呵斥都没有。 可是虽然没什么呵斥,却一伸手,狠狠的抽打了李惠雪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干脆利落。 李惠雪都怔住了,呆若木鸡,想不到百里雪这么一个公主居然是如此的兇狠野蛮。她泪水顿时好似雨水珠子一样,哗啦啦的顿时流淌下来,布满了自己的脸颊。 一巴掌抽完,百里雪非但没有什么后悔之色,反而忍不住冷笑连连。 她掏出了手帕,不觉轻轻的擦拭了自个儿的手掌,旋即缓缓言语:「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情切,一下子忍不住。」 「不过,我知道司徒夫人是个宽容、大度的人,是一定不会怪着我。」 「既然如此,那句抱歉,那我就不用说了。」 说罢,百里雪却是将手帕扔到了地上。 也许是小时候跟过了风徽征的关系,她似乎也是有些洁癖。如今打了李惠雪一巴掌,她反而嫌李惠雪的脸脏。 百里雪甚至没去安慰泪如雨下的李惠雪,转身吩咐丫鬟:「带路吧。」 她是公主,又如此锋锐兇狠,院子里面的丫鬟却也是不敢违逆,自然是带路。 百里雪竟然便是这样子走了。 苏颖面色变幻,目光落在了李惠雪的身上,瞳孔深处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么一缕的厌恶。不过,再厌恶的人,苏颖还是能应付的。就如苏颖刚才分析的利弊,笼络了李惠雪,是有些好处的。她可不会像苏颖那样子的意气用事。 苏颖捉摸着,正好趁虚而入安慰李惠雪几句。 让李惠雪成为自己的一枚棋子。 元月砂却懒得理会这档子事,便是准备离去。 偏生李惠雪好似受不了刺激,身子摇摇欲坠,居然咚的软倒在了地上,可巧将元月砂给挡住了。 元月砂挑了挑眉头,缓缓言语:「雪姐姐,麻烦让一让。」 百里雪却只是哭,仿佛身子已经没有骨头了,自然也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苏颖反而不觉柔柔言语:「雪姐姐不要哭了,月意公主不是有意为之的。她身为公主,日子过得并不顺心,也不舒坦,不免脾气大了些。其实,她为人倒也是不坏的。只是,让你受了委屈。」 人前,苏颖却也是极好的一个人。 元月砂更不想在这儿看着苏颖和李惠雪姐妹情深了,那将是何等的噁心场面。 她正准备从李惠雪身上跨过去,却忽而听到了极为恼怒的少年嗓音:「元月砂,你究竟是对雪姐姐做了什么?你的心肠怎么这样子的狠,连雪姐姐都是不肯放过?」 这样子急切的嗓音,元月砂自然也是知晓的。 除了石煊,大约天底下也是不会有第二个这般着紧李惠雪的人了。 她一抬头,果真看到了石煊。可她看到了石煊身后那个人,却也是顿时不觉挑挑眉头。 而地上的李惠雪,原本好似软了,如今却也是忽而来了精神。 丫鬟没那个力气将李惠雪抱起来,只能扶着李惠雪。 如今李惠雪却支撑起了上半身,颤声言语:「阿煊,阿煊,你总算来了。」 元月砂也是不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情的,肯定以为李惠雪受了酷刑。 不过李惠雪脸蛋上那巴掌印,确实也是极为扎眼的。 李惠雪泪水朦胧,有了阿煊,自己仿佛也是添了个主心骨,如今也是有人为自己做主了。
227 世子剖情 李惠雪泪水朦胧,有了阿煊,自己仿佛也是添了个主心骨,如今也是有人为自己做主了。 她忍不住心酸想,谁让自己没了男人,故而都被别的人欺辱到了自己头上来了。 别的女子,个个均有家族庇佑,可嘆自己,却也是孤女一个,柔柔弱弱的,十分堪怜。 若是自己有个男人依靠,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 为什么,好端端的,自个儿这般可怜。 别人运气好,生得好,所以自己便是容易被人作践。 要是自己有个依靠,也不至于如此。 不错,自己差的就是个依靠。 李惠雪泪水朦胧的,不觉盯住了石煊。阿煊年纪小,虽然很护着自己,可到底是个孩子。而且,要是阿煊长大了,说不准心思就会改变。 电光火石之间,李惠雪脑海之中,竟然不自禁的浮起了这样子念头。 她眸光轻轻的移动,却也是见到了石煊身边另外一道身影。 阿澜,阿澜居然是再这儿。 男子一身蓝衣翩翩,蜜色肌肤,眼眸含情。那一张英俊脸庞,近在咫尺,瞧得李惠雪微微一呆。 眼前的蓝衫儿郎,不是周世澜,还能是谁? 李惠雪纵然泪眼朦胧,眼底却也是浮起了一缕异色。 想到自己和周世澜青梅竹马时候的甜蜜岁月,饶是如今这般处境,李惠雪脸颊也是禁不住热了热。 那一片清白若雪的肌肤,如今却也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耳边石煊却也是极为恼怒言语:「你好狠心肠,才入府中,便是如此欺辱雪姐姐。昭华县主,你虽然有封号,可是也是决不能这样子做的。若非我陪着宣平侯来见母妃,只怕,只怕便让你欺辱得逞。」 石煊英俊的脸蛋,也因为恼恨,因此不觉升起了一缕薄怒。 他心中笃定,伤害李惠雪的,必定就是元月砂,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苏颖虽然在一边,可是苏颖心计深,绝不会当众打脸。 反而是元月砂,这女子素来粗鄙,手腕又狠,一瞧便是不好相予的。这当众对雪姐姐动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李惠雪啊了一声,毕竟打她的并不是元月砂。 她张口,想要说话儿,却好似说不出口。 自己毕竟受了惊吓,阿煊又出现得这么突然,她当真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李惠雪这心尖尖,却也是不由得均是些个酸楚无奈之色。 自己嘴笨,话儿都不会说的。 这一刻,她心里忽而流转了一缕念头,也许,也许当真是元月砂打的,这倒好了。 若是这样子,许是阿澜就看清楚元月砂的真面目了。 可惜,偏偏却不是。 李惠雪微微有些恍惚,更不觉有些吃惊,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有这样子的念头呢? 耳边听着石煊似乎跟自己说了几句话儿,可是她也好似没有听清楚。 石煊眼见李惠雪浑浑噩噩的,极为心疼。 却极恼怒的盯着元月砂:「昭华县主,阿雪如此惧你,如今连话儿都不敢多言。」 元月砂似是浅浅的笑了笑,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染上了那么一层盈盈的水色,煞是动人心魄。 石煊却为之气结,元月砂做出了这样子的恶毒事,居然能如此泰然自若,十分安心的模样。 苏颖欲言又止,目光闪动。打人的自然不是元月砂,这样子的误会,必定也是会被澄清。可是这也是并不妨碍,此时此刻苏颖一副沉默的样儿。 她也只是盼望,元月砂和石煊的梁子越结越深。 最后,就算知晓了真相,元月砂和百里雪,都是成为了石煊的敌人。 到时候,情势也是对自己最为有利。 元月砂开口:「打了你的雪姐姐的人,可并不是我。」 石煊却不相信:「除了你,还能有谁,是这儿的下人,还是苏家阿颖?」 元月砂却没理睬石煊,而是就这样子的盯着了李惠雪。 「雪姐姐,不如你亲口告诉睿王世子,究竟是谁动的手。」 元月砂也是懒得和石煊解释,自己说一百句,一千句,却也总是抵不住李惠雪说那么一句。 李惠雪又没死,又没烂,想来也不敢明目张胆说些个一下子就会被拆穿的谎话。 她也懒得和石煊这等小狼狗纠缠。 可李惠雪可是开了元月砂的眼界,只见李惠雪犹犹豫豫,惊恐万分。 明明一句话都是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偏偏李惠雪似乎脑子有了些个问题,怎么说,都是说不通透,说不明白。 李惠雪的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惊惶。 好似受惊的动物! 元月砂让她说句话儿,好似吓坏了李惠雪了。 元月砂唇角的笑容,却也是不觉僵了僵。 然而石煊却也是极为吃这一套了,甚至不觉对元月砂怒目而视:「元月砂,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要吓她!」 自己吓到她了吗?元月砂一双眸子顿时流转了几许的无辜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对李惠雪说话,是如此的温柔客气。 只怕是因为李惠雪生了那么一副玻璃心肝,经不住吓唬吧。 是,是,自己是粗鄙了些,吓坏了石煊这柔情如水的雪姐姐。 苏颖心念转动,刚才她还内心嘲讽,李惠雪这天生柔弱的表演给女人看未免是有些个浪费了。如今,不就来个两个极受用的男人?这可总算是物尽其才了! 这石煊自然不必说了,一颗心自然全心全意偏向了李惠雪。 就看另外一个了。 这般想着,苏颖一双眸子光彩流转,却也是落在了周世澜身上了。 如今周世澜倒是和元月砂的有些暧昧传言,可是据说,李惠雪曾经却是周世澜的青梅竹马。 所谓青梅竹马,单单这四个字已经代表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了。更不必提,李惠雪还是周世澜没有到手的青梅竹马。 这样子一朵求而不得的白莲花,苏颖坚信这样子的女子在男人心中的分量。 苏颖的内心,顿时流转了些许看好戏的心思。 有人帮着李惠雪针对元月砂,已然是一桩好事情,如果对方还是周世澜,想必元月砂的打击也是会更大。 想到了这儿,苏颖甚至觉得连李惠雪也看着顺眼了几分了。 周世澜轻轻的一挑眉毛,那双桃花眼眸之中似乎流转一层层绚丽的华彩晕色。 这样子眼波流转的神韵,令周世澜那一张面容焕发了异样的神采。 甚至连李惠雪,也是不觉瞧得呆了呆。 她的亡夫已经故去了好几年了,曾经恩爱的身影,其实也是淡了不少。 其实她命苦,嫁了半年,便是没了夫君。 有时候,她也隐隐觉得,自己嫁的夫君虽然是体贴又聪明,可是似乎是少了什么。 如今李惠雪盯住了周世澜如今的脸庞,鬼使神差,内心不觉浮起了一个念头,怎么阿澜现在瞧着还比从前更有魅力。 她当然难以明白,毕竟当年的李惠雪,拒绝的是一个毛头小子。她嫁的夫君,大她七岁,虽然别的方面逊色周世澜一些,可是体贴与稳重却也是比周世澜要强许多。而李惠雪这样子多愁善感的孤女,自然不免为之吸引。毕竟彼时周世澜年纪轻轻,总有些性子,有时候也不会服软,更会招惹李惠雪生气。若生气起来,李惠雪生的是闷气,可周世澜一张脸都不好看了。那时候,李惠雪就会怕,而且还会生恼,更不由得自怜自伤。 李惠雪是没本事,去缓和两个人硬邦邦关系的。她做不到,也没这个心眼儿。 可是如今,周世澜不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而是宣平侯了。他不止有了权力,还有岁月修炼而来的沉稳与深邃。而这些气质,也让周世澜原本英俊的脸蛋更加好看。更何况权力本身,已经可以让男人染上了一层别样的魅力的。 周世澜如此盯着了楚楚可人的李惠雪,容色却也是晦暗不明,却也是沉沉开口:「阿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李惠雪心尖热了热,她想阿澜到底还跟从前一样称唿自己一声阿雪,而不是叫自己司徒夫人。可见,周世澜的心里面还是有自己的。不似之前所表现的那样子,冷漠无情。而且,如今自己这样子的可怜,阿澜也还是生出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的。 周世澜也是未曾想到,自己随口一个称唿,就招惹了李惠雪这么多的想法。 倘若他知晓李惠雪居然会这样子的想,也不知晓内心是何滋味。 他瞧着李惠雪混浑浑噩噩,却不说话的样儿,微微有些奇怪,却有不觉再问道:「可是昭华县主动的手,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石煊看到了周世澜这样子,一股子嫉妒和不喜,顿时也是涌上了心头。石煊眸光冷冷的,冷言冷语:「宣平侯还当真一心一意,为了昭华县主,逼迫雪姐姐。」 周世澜却没理睬石煊,而是盯着李惠雪。 他默默的想,也许这次重逢是个错误,从前脑海之中的美好印象已然是渐渐消失了,李惠雪越来越让自己失望。 李惠雪却也是不觉收起了绮丽心思,心中含酸。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周世澜如今,自然也是一心一意的,偏偏帮着元月砂的。 李惠雪也不想想,元月砂是不是新人有待商榷,她也不算是旧人。 毕竟当初,是李惠雪负了情,离开了周世澜,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如今周世澜这般逼问,李惠雪一咬牙,自己倒是不合不开口。 她缓缓的抬起头,面颊之上沾染了点点的泪水,煞是柔润:「阿煊,不要追究了,姐姐并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姐姐宁可自己受委屈,也是不想小题大做。毕竟,我在这府上,是不合闹事的。」 若是闹事,却也是越发令人厌憎。 反正自个儿,已经是招人嫌弃。 她不能跟元月砂计较,就算是百里雪,人家是公主,可是自己算什么。反正左右不能计较,说出名字干什么,平添阿煊的恼恨。 至于周世澜,反正都是已经不在乎自己了。 元月砂都忍不住佩服李惠雪了,想不到李惠雪居然会这样子的回答。 她一句谎话都没有说,却已然让别人误会,是元月砂欺辱她了。 石煊眼中流转了几许的森冷,不觉缓缓言语:「雪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容易被人欺辱。今日有人打了你一巴掌,就是吃准你低调不争,料着你不会闹。所以,有人才肆无忌惮,居然是这样儿对你动手,可谓是心狠手辣。你忍了下来,别的人却也是当没事儿一般。」 石煊怒意却也是浓极了,却也是恶狠狠的盯住了元月砂:「就算人家是县主,我也是不会干休。就算是闹到了陛下跟前,难道陛下会如此纵容她这般兇狠?」 而李惠雪顿时拼命摇头:「不是昭华县主,不是她。」 她含泪摇头,煞是可怜。 可石煊只当她性子柔软,所以故意否认,一句也是不相信,仍然是恶狠狠的盯着元月砂了。 而李惠雪却也是柔情百结,甚是纠结。 是,她是不喜欢元月砂,可是自己不是已经说出了真相了?阿煊不肯信,又如何能怪得着自个儿呢? 她却咬紧了牙关,死活不肯说出是百里雪动的手。 哎,何必又多生事端呢。若说有什么私心,这私心也是因为阿煊。 人家百里雪可是公主,身份尊贵,脾气也是不小。 阿煊脾气暴躁,更要紧的是阿煊将自己放在了心尖尖。既然是如此,阿煊自是不忍心,定然会为了自己去硬碰硬。到时候两败俱伤,磕得头破血流,又有什么好的? 自己又怎么能容忍阿煊这样儿呢? 李惠雪甚至有几分自我牺牲的崇高之感,只要别的人没有事情,纵然自己受些个委屈,又有什么要紧? 耳边,却偏生听到了周世澜沉沉的嗓音:「睿王世子不必如此急躁,动手的并非是昭华县主。你瞧这地上碎玉,是何人之物?」 石煊一愕,回过神来。刚才他没留意,如今却也是禁不住眸色流转,若有所思。 刚刚石煊也在那处,自然也是知晓,这块美玉,是属于百里雪的。 如今百里雪又不在这儿,其中原因,自然也是不言而明。 莫非当真是百里雪动的手? 石煊面色阴晴不定,很是不悦。 李惠雪却急切说道:「不是的,不是公主。」 她甚至不觉颇为幽怨的瞪了周世澜一眼,阿澜为了元月砂,可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自己委曲求全,还不是想要阖府上下安宁。如今周世澜,却为了元月砂,不管不顾,一点儿也不知晓体恤别的人。 要是阿煊跟百里雪斗起来,闹得个头破血流,阿煊岂不是十分可怜? 李惠雪心里面一阵子的恼怒,心里面好生不是滋味。阿澜从前脾气虽然未必多好,可是总算是心肠不坏。可是现在,却一点都不知晓体恤人了。就因为个元月砂,便值得这般心性大变? 元月砂却干干脆脆的说道:「不错,刚才雪姐姐打碎了月意公主那新得的玉玲珑。月意公主便一巴掌抽打下去。」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不觉瞧了瞧一边的苏颖:「苏姐姐,你说是不是呢?」 苏颖面色僵了僵,元月砂居然让自己为她解围,这女人脸皮也算是很厚了。 元月砂眼波流转:「苏姐姐方才什么都瞧清楚了,她品行善良,料想也不会虚言相欺吧。」 一时之间苏颖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若干念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因为这么一桩小事便说谎,却也是并不合算。 虽然觉得很是憋屈,苏颖却也是禁不住开了口:「刚才确实是月意公主动的手。」 石煊却冷哼了一声,脸色并不如何的好看。其实就在刚刚周世澜提点时候,他已经猜测到了。 可是冤枉了元月砂,石煊却并没有半点愧疚。 在石煊瞧来,谁让元月砂素行不良,仗势欺人,才招惹了自己的怀疑呢。 否则,好端端的,为什么自己不怀疑,却是怀疑元月砂? 石煊并不乐意道歉,故而也是没有挑明。 没想到,元月砂却非得不依不饶,非得要将这桩事情分辨明白。 可见这昭华县主,就是十二万分的小肚鸡肠,不是什么极好的为人。 石煊冷言冷语:「那就算是我错怪了昭华县主了,是我不是。不过,这是我的不是,和雪姐姐无关。」 元月砂冷笑:「轻佻无礼,鲁莽兇狠,这当然是睿王世子的不是。不过,月砂只是好奇,为何李惠雪居然不肯替我澄清。甚至刚才,她居然还一口咬定,和月意公主无关。月砂几时竟然得罪了月意公主了,惹得月意公主居然是这样儿的不依不饶,非得要我蒙受冤屈。」 石煊一怔,他回想起来,自然也不免觉得有些古怪。可是他那一颗心,却也是偏向李惠雪的。就算是李惠雪有些个什么,石煊也是会不由自主的为李惠雪开脱。 「这不过是雪姐姐一时之间,被吓着了,没想那么多。」 李惠雪刚才说话不利落,不知道怎么的,如今却忽而就利落了:「我,我早便说了,不是昭华县主。我怎么会有意污衊昭华县主?只是,只是公主身份尊贵,就算无礼了一些,我这个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哪里能跟她计较。」 她飞快看了石煊一眼,又垂下头:「我更是担心阿煊,阿煊的脾气不好,还不知晓会闹腾出什么事情出来。我,我宁可自己受了委屈。」 却也是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儿。 李惠雪可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住元月砂,自己是好心好意,替别人着想。就算是被人欺辱了,自己不是还想着,将这档子事情生生给压下来,免得节外生枝吗?这一切不过是误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石煊一听,顿时信了,不觉感激,又很是气恼。 可是别的人却不相信,周世澜盯着李惠雪娇红容颜,目光轻轻闪动,不觉略略有些深邃:「阿雪,以后不要如此了,你总应该将话说清楚。」 李惠雪一怔,顿时浑身凉透了,周世澜的意思,就是他心里面是怪罪自己的? 周世澜确实是这个意思,而且还将话说透了:「你虽然愿意忍气吞声,宽容大度,可是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应该连累别的人的。」 李惠雪脸蛋血色退了,一阵子不自在。刚才她已经被婢女扶着起来了,可是如今这娇柔的身躯又有些摇摇欲坠。 不知不觉,却也是已经泪如雨下。 周世澜居然怪自己,明明是自己挨了一个耳光,没想到周世澜居然是怪上了自己。 周世澜怎么可以这样子做! 他没看到自己受尽委屈了。 元月砂对李惠雪的泪水视若不见,只微笑:「多些阿澜直言,月砂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石煊冷笑:「这不过是一桩小事情,用得着小题大做。」 周世澜负手而立:「小题大做的是睿王世子,其实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世子本来就应该将所发生的事情问清楚。也不至于,随意冤枉别人。如今世子年纪还小,自然可以放肆。以后继承了爵位,为人处世,绝对不可以如此武断。」 石煊怒道:「周世澜,你算什么,我还轮不到你教。」 周世澜不动声色:「你让我教,我还不肯教,周家子弟若有如睿王世子如此秉性的,我绝不会只是说一说这般客气。」 李惠雪本来脸色白了,如今脸颊一红,又是热辣辣的。 周世澜这么说,那是什么意思,这言下之意,就是指他当初对自己维护,尽数都是错的? 从前,周世澜也好似阿煊这样子的维护自己的。 只不过,如今却是变了。 周世澜的改变,令李惠雪不由得一阵子的心碎。 李惠雪不觉颤抖向前一步:「阿澜,我若做错了什么,你说我就好了,阿煊却是无辜的。」 石煊本来想要发作,被李惠雪这样子一阻,那话儿到了唇边,顿时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元月砂却也是懒得为了这些事情纠缠:「既然此事已经闹清楚,月砂便不再纠缠,前去赴宴。」 元月砂使唤丫鬟,让人领路。 苏颖只觉得留下来也是没意思,不觉缓缓的跟了上去。 苏颖不觉心忖,这个李惠雪,可当真是一点儿本事都没有。如此蠢钝,一件小事情都纠缠不休。要是自己,算计了谁,都是要取人性命,才不会这样子的小打小闹。 苏颖又忍不住想,看来李惠雪这朵白莲花,似乎也是没那么有魅力。 虽然石煊十分喜爱她,可是周世澜待李惠雪也不过如此。 今日周世澜对李惠雪,可是一点儿都是不留情面。 甚至,连面颊之上的几许犹豫,都是未曾见过。 苏颖一阵子郁闷,如今又让元月砂再得意了。 周世澜也觉得这些事情很没有意思,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候,李惠雪却也是忽而伸手,拉住了周世澜的衣服袖子。 李惠雪的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弱弱中透出了几分要强和倔强。 这样子的神色,对于周世澜而言,是很熟悉的。 从前李惠雪寄居在周家,她看似柔弱,可是一旦熟悉了,却知道李惠雪是那种闷闷倔倔的性子。 她受了委屈,虽然不会跟人吵,可是却会闷不吭声的生气。 那时候,李惠雪就会流露出如今这般的神态。 这一刻,周世澜甚至不觉微微有些个恍惚。 曾经的自己,是不由得觉得,李惠雪这样子的神色是很可爱的。 可是如今,周世澜却也是觉得索然无味。 周世澜温声言语:「不知晓阿雪还有什么事情?」 李惠雪已经是泪如雨下,十分可怜,沉闷而倔强的问道:「为什么?」 千言万语,都是化作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周世澜要这样子对待自己,一点情面都不留,性儿也是这样子的苛刻,只一心一意的偏袒元月砂。从前,周世澜是对自己极好的呀!李惠雪心里面酸酸的,从前周世澜可是不会如此对待自己。 这一切,就是因为这个元月砂吗? 她原本想要隐忍,甚至想要有那几分的风度。 可是如今,李惠雪却也是已然不能够忍了,已经不能控制自己。 而周世澜看到了李惠雪这个样儿,忽而觉得好笑,自己应该向李惠雪交代吗? 他记得当初,李惠雪以自己不能给予她安心的环境为理由,就自行其是,断了两个人的关系。然后很快,李惠雪就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以前周世澜只觉得心痛难忍,十分怅然,并没有想那么多。可是如今,当李惠雪回到了京城,当两个人再一次见面。当曾经加了光环的美好回忆被戳破之后。周世澜忽而有了一个想法。 那就是,李惠雪是找好了下家,才跟自己分手的。不然自己纵然不能带给她安全感,她能有这个勇气离开周家?她在做自己爱侣时候,已然得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承诺,然后才做出了选择。 周世澜不想将李惠雪想得十分不堪,李惠雪这么做,其实终究算是可以理解。他甚至想过,也许李惠雪根本不爱自己,是因为想要有个依靠,所以不能拒绝自己。李惠雪到底太柔弱了!甚至于,这算是自己的错。 可是如今,这又算怎么一回事情呢? 李惠雪一副两个人事情还没交代清楚的样儿,仿佛已经忘记了,最初她刚回来时候对自己避若蛇蝎。 他问心无愧,原本不必跟李惠雪有任何交代。可是周世澜忽而又觉得,也许有的事情,自己应该和李惠雪说个清楚才好些。 毕竟有些话儿若是不说清楚,李惠雪似乎总是有些想不明白。 「阿雪,那就借一步说话。」 周世澜到底松了口,不过却不乐意当众说这些话儿。 毕竟让这些下人,包括石煊围观,周世澜觉得这像是一场猴戏。 李惠雪有些不明白,其实她觉得大家坦坦荡荡,这样子说话,又有什么要紧。更何况自己胆子小,又这样子柔弱。有阿煊在一边,自己也好似有了主心骨。自己说话,也能舒坦了一些。 旋即,李惠雪好似想到了什么,脸颊忽而便是热了热。 阿澜居然要跟自己独处,也是不知晓怎么想的,难道不知晓男女授受不亲,会毁掉自己的名节? 自己到底是个寡妇。 可是李惠雪内心深处,却也是忽而涌动了一缕莫名的滋味。 说到底,自己也并不是一点儿都不想吧 阿澜跟自己独处,也是不知晓会说些什么。 不过周世澜应该不会伤害自己!李惠雪虽然内心之中,对周世澜颇多埋怨,可是这么点儿自信,到底还是有的。 想到了这儿,她也是没有这般排斥了,只轻轻点点头。 石煊面颊涨红,只觉得李惠雪如此举动,十分碍眼。 他不悦:「雪姐姐,何必跟他私底下说话儿,他都帮着那昭华县主,一定是会欺辱你的。」 李惠雪反而无奈的摇摇头,温柔说道:「阿煊,不会的,阿澜和我打小一块儿长大,不会伤害我的。你呀,乖乖听话。」 那说话的口气,却也好似在哄小孩子一般,显得甚是温柔亲切。 她知晓,石煊是吃自己这么一套的。 石煊果然脸颊通红,却也是到底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可是在场的婢女却有另外的想法,李惠雪是个寡妇,却用这种腔调说跟周世澜是青梅竹马。莫非,这小寡妇不甘寂寞了,想要思春了? 李惠雪没理睬那么多,也和周世澜走到了一边,甚至忽略了周世澜面上的几许古怪之色。 待走入了花丛,李惠雪却也是禁不住柔柔言语:「阿澜,如今这儿已经是没别的什么人了。你若有什么话儿要和我说,但说无妨。」 周世澜却也是不觉心潮起伏,他不由得想到,李惠雪刚刚回到时候,那时候自己乍然一见,是何等的心魂荡漾。 那时候自己捏紧了元月砂的手掌,连弄伤了元月砂的手,也是浑然不觉。 可是当真奇怪,自己每见李惠雪一面,过去李惠雪的魔力就消减了一分。 到了如今,自己再看到了李惠雪时候,内心之中,却也是已然平静无波了。 他是个聪明的人,明白其中的道理。因为从前自己迷恋李惠雪时候,年纪还小,是个半大的少年郎。那时候,自己是不成熟的,眼界和看法,也是和如今截然不同。不过因为李惠雪离开了,他脑子里面保留了少年时候的美好感觉,并没有想那么多。 可是如今,以他一个成熟男子的目光看着李惠雪,李惠雪的一切,自然就已经变得索然无味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李惠雪为什么最开始对自己十分冷淡,可是如今却又热情起来了?李惠雪最初也许是想要冰清玉洁,为死去的丈夫守贞。毕竟自己不会处处顺她的意,到底不是千依百顺的合格情郎。可是她坚决婉拒的前提,是自己仍然痴缠不休,乃至于无私奉献,和过去一样为她安排好一切。李惠雪被迫享受了这一切,却不必承担什么责任。可是,这并不包括自己当真放手,乃至于爱上别的女人。 说到底,李惠雪是天生需要别人照顾的。龙轻梅点到即止,而石煊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并不能满足李惠雪的要求。所以,李惠雪如今好似又重新爱上了自己了。 周世澜不愿意再多想,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想让自己想得十分不堪。他忍不住感慨,周世澜啊周世澜,也许你终究是个俗气的人。一旦不爱了,便是能将从前的心头肉,挑出了许多毛病。可是这样子的心思,终究不是君子所为啊。 如此在意,如此温柔,眉宇含情,眸似柔水,脉脉生波。 眼前清秀的少女,脸颊不觉浮起了娇艷的红晕。 李惠雪甚至主动开口:「阿澜,你有什么话儿要跟我说的。」 周世澜目光轻轻颤动,缓缓言语:「是你留着我的,应当是你有些话儿,想要问问我。而我呢,自然也是会回答你的。」 李惠雪唇瓣轻轻颤抖,好似又变成了闷嘴葫芦。 周世澜也不急,就等着李惠雪说话。 好半天,李惠雪方才说道:「阿澜,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对我,你怎么可以帮着那昭华县主,这样儿的欺辱我?」 周世澜缓缓说道:「其实我刚才行事,并无丝毫的偏颇之处。你面上掌印,确实也并非昭华县主留下来。阿雪,你为什么要让她受冤枉?」 李惠雪垂泪:「连你也觉得我是故意的,一点都不肯相信我。我,我只怕连累阿煊,怕他得罪公主。可是你心里面爱惜昭华县主,自然觉得,我对她很不好。你,你便当我是个坏人。」 「阿雪,我也没有怪你。我知道,你之所以闹得一团乱,是因为你不够聪明,弄不平这么些个人情世故。可是,可是——」 周世澜欲言又止。 李惠雪却也是含泪:「我知晓,你是嫌弃我了。阿澜,你如今不喜欢我了,瞧我什么都不顺。你也不像以前,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会护着我。如今你只觉得我很是蠢笨。如今,如今你喜欢上了昭华县主,自然会对她百般呵护。你,你为什么可以这般残忍?」 周世澜深深的看着李惠雪,眼神很深,很沉。 那样子的眼神很是奇怪,甚至让李惠雪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缕缕的异样。一时之间,李惠雪甚至也不敢说话儿。 周世澜终于沉沉的嘆了口气:「阿雪,你刚刚回到京城来时候,虽然过去好几年了,我知道你也是嫁了人了。虽然所谓物是人非,可是当我又见到你时候,我内心的火热却也是一如当年。」 李惠雪一颗心,却也是不觉噗通一跳。 周世澜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那时候她也是有所感觉的。 可是后来,为什么却变了? 自己回到了京城,也没有多久啊。 「可是我每多见你一次,对你的感情,对你的迷恋,便是会减少一份。仿佛这么些年来我的痴情回忆都是假的,也许这一切原本就是假的。我的心里面,却也是忍不住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就连我自己,也是不明白。」 李惠雪一颗心砰砰的跳,是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阿澜会不爱自己了。 周世澜唇角泛起了苦涩笑容:「我想了又想,后来,我却也是终于明白了。都过去了这么久了,当我再见到你时候,阿雪却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还是好似当初在周家时候样,那样子的单纯、柔弱、可怜,一颦一笑,楚楚动人,需要别人的照顾。还是会一不小心,就会泪水盈盈。还是会,容易将事情弄得极为糟糕,而且这一切,都是你无意的。故而就有些不是,可是你仍然是无辜。你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228 斩断旧情 周世澜的话儿,李惠雪听得稍稍明白,可是又一阵子的煳涂。 可毋庸置疑,她是极不乐意听周世澜用这样子的语气说自己的。 她就是气不顺,咽不下这口气。 李惠雪不觉颤声:「如今你是嫌弃阿雪愚笨了。可是从前,从前我在周家,我就是这样子。你那时候,是喜爱我的。你夸贊我,说喜欢我干干净净的。当初这么说的是你呀,可是如今,你不觉得我单纯可爱,你却嫌弃我愚笨鲁钝。可,可我一直便是这样儿。」 李惠雪胸口起伏,显得极是激动。 她极少会如此的生气的。 偏生此时此刻,她却也是当真动了气,心中一阵子的恼怒和难受。 「我根本一直都没有变过,你为什么这样子待我。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心里面有了别的女人,所以瞧别人什么都好,看我却满身的不是。」 李惠雪极痛恨。 周世澜实在是太虚伪太薄情了,他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说变就变!毫不留情! 周世澜实在是太无情了! 李惠雪不觉气得泪水盈盈,煞是难受! 周世澜不觉心忖,什么叫不要改变?难道李惠雪的意思,是自己如从前那般殷切,将一切捧到了李惠雪面前,李惠雪享受了一切别的东西,却偏偏拒绝了自己。 他大可以指出这一点,证明李惠雪的没道理。 不过,他心里面知道,这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说出来虽然能堵住李惠雪的嘴,可是李惠雪未必会服气。 是了,就算从前自己犯贱,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惠雪的意思是,倘若自己爱她,自然会继续犯贱下去。 如今有了元月砂,自己不肯犯贱了,那自然也是自个儿的不是。 李惠雪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这样子的。 周世澜淡淡的说道:「你虽然没有变,可是我变了。」 李惠雪一愕,旋即飞快说道:「我知晓,阿澜你变心了。」 周世澜内心终于有了一缕怒意,变心,李惠雪居然好意思说变心。 可是他却终究压下了胸口那缕淡淡的怒意。 他淡淡说道:「我并不否认,自己倾慕昭华县主。只不过因为我人变了,才会喜欢昭华县主。而不是因为喜欢昭华县主,才会变的。」 周世澜深深的瞧着李惠雪:「阿雪,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变的。就好似这世间女子,她们幼年时候,自然可以无忧无虑,因为她们上边有父母遮风挡雨,而没有儿子女儿需要教导养育,又无需管理俗务,操持家业。女孩子做姑娘时候,自然也是最最放肆,最最骄纵。可等她们岁数大些,嫁了人,就应该收敛脾气,学会如何跟夫君相处,跟婆家打交道。生下了孩子之后,为母则强,就需要学会如何保护、照顾他们,怎么样教导自己的儿女。等父母年迈,更要在他们身边侍候,回馈他们的养育之恩。任何一个闺阁间的不懂事小姑娘,最后都要学会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她们不可能,一辈子好似做姑娘时候那般单单纯纯,让人百般呵护娇惯,无需面对这世间风风雨雨。就算,这世上一些不肯嫁人的女子,或遁入空门,或自梳不嫁,可无论怎么样子人生,至少都需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的。人生在世,总会有些属于你的责任的。」 「可是,可是你拒绝长大,这些年过去了,你仍然好似未出阁的闺女,期盼一如少女时候天真无邪,一辈子都要别人照顾,小心呵护。阿雪,这是不可以的,这世上没有这样子的事情的。就算是睿王世子,如今他年纪还小,可是却终究会长大。到那时候,他对你的看法便不会跟现在这样子。可是那时候,你又会年长几岁。」 周世澜说不下去,只恐李惠雪难以自处。 可是这些言语,都是周世澜的肺腑之言。他和李惠雪到底相识一场,就算已经没有了爱意了,他也只盼李惠雪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李惠雪是个孤女,无依无靠,可正因为这样子,她更应当学会如何照顾自己个儿。决不能如现在这样子,闷闷倔倔,柔柔弱弱。 李惠雪哭诉:「你便是嫌我,说我年老色衰,样子难看了,连阿煊也不会理睬我。你是这样子的人也罢了,可别编排阿煊,阿煊可不似你这样子的无情无义,对我这样儿的狠心。」 周世澜的面色凝了凝,唇角却禁不住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 李惠雪却一阵子的心慌意乱,其实她虽然蠢,可却比她所表现出的蠢要聪明一些。有时候,她有意无意,让别人觉得自己蠢到底,反而不好跟她计较。毕竟,自己是个没本事,煳煳涂涂的女子。 周世澜的话儿,她其实听得懂大半,可越是这样子,她心中越发慌乱和恐惧。 正因为这样子,李惠雪反而不依不饶起来。 周世澜说的,都是错的,根本不对。 「只嘆我命苦,到底未曾寻到一个可以一生一世照顾我的男人。这女人要是命好,最要紧的,便是要丈夫宠她,把她宠上天。要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才不会嫌我蠢。宣平侯,你太无情无义了。从前你说了,说就喜欢我这单单纯纯的样子。可是如今,你嫌我,你,你变了,你,根本就是骗我的。你骗了我,我怎么办,我能怎么样呢?」 李惠雪一时情切,不觉伸出手,死死的抓紧了周世澜的袖子。 她脸颊之上泪水一滴滴的垂落,晶莹剔透,落在了周世澜的衣衫之上,留下了几许的水痕。 李惠雪言语哽咽:「阿澜,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和我许下的话儿,你说过的,你就喜欢我这个样儿的。你还记不记得?记不吗?」 李惠雪素来也是没骨气的,宁可将自个儿的身段放得极为卑微,放得很低很低。 而如今,她更不觉软语哀求,苦苦纠缠。 她是藤蔓,丝萝愿托乔木,总要挑一棵大树攀附。 自己这样子柔弱无依,又哪里能够抵御外边的风风雨雨呢? 自己也是没法子! 周世澜当年记得,这些年来,他时常回忆起自认美好的岁月。他当然记得,曾经所发生的种种。 眼前的李惠雪泪眼婆娑,柔弱可怜,她脸蛋之上的神色,居然还和当初一模一样。 这让周世澜忽而升起了一股子的毛骨悚然。 眼前女子的脸容,幻化成她尚是少女时候模样。 彼时,李惠雪才十三四岁,清清纯纯,柔柔弱弱。她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女,却有清秀之姿。她软得好似一泓清泉,令周世澜不由自主的心醉,且禁不住升起了想要呵护的心思。 他痴痴的瞧着李惠雪,听着李惠雪自怜自伤:「阿澜,其实我有什么好,样儿不算好,人不算聪明,心思不通透,为人也不够玲珑。周家的姐姐妹妹,她们说起话儿来,总好似有许多心思。弯弯道道也很多,我都是听也听不懂。我,我不过是个最平凡的蠢丫头。亏得你喜欢我,照顾我,也不嫌弃我。」 那时候,他们夜里私会于后院,仿若是扣人心弦的秘密,令人整个人都醉了。 周世澜记得李惠雪那时候说话的样子,融融的月光轻轻的落在了李惠雪的脸上。她清秀的脸蛋不过巴掌大小,却也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泪痕。一双含泪的眸子,却是满心满眼的依赖与信任。 不知道怎么了,周世澜的心里面却也是浮起了一股子凄楚伤感,销魂入骨的味道。 他痴痴的伸出了手指,抹去了李惠雪脸蛋上的泪痕,触手温热,却不敢多停留。 那时候他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子,不喜欢别的女子。阿雪,其实大家说起话儿来,为什么要这么多的弯弯道道?要是所有的人坦坦白白,岂不是很好。我也不喜欢别的聪明的姑娘,我就是喜欢你笨笨的,不会算计人。你是个笨丫头,可是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一定为你将其他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噹噹,让你一辈子都单单纯纯。我,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当初的誓言,如今却也是在周世澜耳边迴响。 其实他平素举止虽然放浪形骸,然而骨子里其实并没有那般轻佻。对于真正喜爱的女子,他打心眼儿里珍而重之,十分爱惜,绝不会轻易毁之。他与李惠雪私底下见面,不过是因为两个人年岁渐长,故而并不方面人前亲昵。他和李惠雪相见,自然也是于理不合。然而实则周世澜一直便是守之以礼,并无逾越。他不过和李惠雪说说话,安慰她几句,内心就不由得觉得很欢喜。那最无礼举动,也不过捏捏李惠雪的手掌。少年纯情,纵然不过是捏了捏李惠雪的手掌,他那时候也会面红耳赤,然后回去整个晚上都是念念不忘。 那时候他对李惠雪说了自己喜欢她,一辈子喜欢她,便忍不住心魂动摇。然后接下来好几天,他反反覆覆的想着自己和李惠雪说的这句话,便禁不住心里一阵子恍惚,一阵子的甜蜜。 李惠雪却松开了周世澜的衣袖,软腻如油脂的手掌却也是轻轻的握住了周世澜的手,如梦魇一般缓缓低语:「你说过的,会喜欢我一辈子的。」 然而李惠雪抬起头,周世澜那一双眸子映入了李惠雪的眼帘。那一双极为魅惑的桃花眼,如今却并无半点怜惜呵护,只沉沉犹如寒水,令人不觉透心凉。 她悚然一惊的时候,周世澜却不觉缓缓抽回了手掌。 李惠雪心中一痛,这些男人,难道都是这样子的无情。 喜欢你时候捧上天,不喜欢你时候,就将你作践到了泥土里面。 周世澜略默了默,方才缓缓言语:「当年,我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娶你的,可惜你呢,却偏偏嫁给了别的人了。」 李惠雪一时无言以对,可她终究觉得自己没有错,她也见不得别人怪罪自己。 她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能做错什么? 「这都是你们家里人逼着我的。阿澜,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拒了婚事,非得要娶我,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我算什么,客居周家的孤女,别人都说我有心计,是个狐媚子,想要攀附上你。便是你们周家的人,见着面,总是含酸讽刺,说我是咬人的狗不叫,心眼多。我,我哪里受得了这个,我是清清白白的。我虽然是孤女,可到底有些骨气,不能容人这样子作践。」 李惠雪手帕轻轻抹去了脸蛋之上的泪水珠子,那时候周世澜性子张狂,不讲究礼数,居然大大方方说要娶自己,又绝不肯顺了家里意思娶别的女人。他只图自己欢喜,可是全无为自己着想,一点都不温柔体贴。那些周家女眷的脸色,可当真是令人厌恶,将自己瞧成什么一样。 可巧那时候,自己遇到了别的男子,对自己温柔体贴,她自也不必在周家这一棵树上吊死。她虽是个笨丫头,却也不是没人要。她挑了别的男人嫁,周家的人都惊得下巴都掉了。李惠雪也不觉扬眉吐气!后来听说周世澜一直没有娶妻,闹得周家十分头疼,她也解气。这都是周家自找的! 她自然绝不会有那么一刻,会希望周世澜过得好。周世澜过得不好,才显得周家的错,是大错! 周世澜凭什么怪自己,他还是这样子自私,一点都不体恤自己。如今还说什么,嫌弃自己蠢笨,他明明说了,喜欢自己单单纯纯。可是现在,周世澜却作践自己,说他喜欢那么些个心计深的狐媚子。 李惠雪言语悽苦:「你还记恨这些事,你还是喜爱我的。」 周世澜默了默:「小时候,我记得家里面的女孩子,无论是嫡出庶出,家里面都教导如何规行矩步,知晓礼数。打小便学习琴棋书画,针凿女红。在外边不可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失了那么一点儿礼数。人前待人接物,要礼数周全,心眼儿活泛。那时候,我觉得其实不必如此严苛。我也不喜欢这样子教导出的女孩子,言语不够坦诚,心眼也多。不过后来,我却明白了,哪个不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儿女,如此教导,不过是盼望她们日子过得好,小时候虽然辛苦些,可是长大后却能应付主持中馈,所面对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李惠雪却不觉拼命摇头:「你从前不是这样子说的,你不喜欢她们的。」 周世澜摇摇头:「小时候不懂事,自然这样想。长大了虽然仍然不如何贊同,却知晓大家都不容易。身为京城贵女,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以前他觉得,身为女子,单单纯纯的,已然是极好了。 他再说到:「人长大了,看法自然会渐渐不一样,每个人都这样,而且由不得自己。」 李惠雪身子摇摇欲坠,好似要软倒了,她还是有话说的:「可怜我没父亲母亲,没谁为我教导,为我筹谋。」 她也是很可怜的。 周世澜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她单单纯纯,就算不那么优秀,可别人会喜欢她,原谅她的。因为单纯如水,原本就是最珍贵的东西。因为一个人终究要长大,最恨岁月留不住,心如白纸的单纯稍纵即逝,这自然显得极珍贵。可是,当她长大了,经歷了许多事情,也许还嫁了人,又或者死了丈夫。那么她还瞧着单单纯纯,柔弱无一,总是煳里煳涂的做错事,那就显得,显得——」 说到了这儿,周世澜言语顿了顿,一咬牙,到底还是说出口:「那就显得假。」 李惠雪如遭雷击,实在也是不可置信。 周世澜居然这样子说,她险些要晕过去,内心之中却充满了惊恐。 他居然说自己假! 周世澜仿佛没看到了李惠雪的凄楚无助:「阿雪,你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面,你为何不瞧一瞧自己身边的人。小孩子七八岁时候在父母身边撒娇弄痴是可爱,十多岁的少女撒娇是娇憨,可是绝不会有女子四五十岁,还故作娇嗔。如果有,那,那只会令人觉得可笑。」 「你说我负情也好,说话不算话也好。小时候我说过的,会喜欢你一辈子,照顾一辈子,确实不能算数。就当我食言而肥,背信弃义。」 「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自己多爱惜自己一些。」 李惠雪只觉得自己个儿心口一阵子的剧痛,不知晓怎么,只觉得心口一阵子疼痛。 有时候她虽哭得梨花带雨,却也未必当真十分伤心。她只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被人欺辱了,自然也应该做出伤心的样儿。让别人知晓,自己伤心了。 可是如今,她那一颗心确实也是极为痛楚。 仿佛有那么一件极为要紧的东西,就此要离开了自己。 她的眼因为染了泪水,一阵子的模煳,却瞧着周世澜要转身离去。 李惠雪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的扯住了周世澜的衣服袖子。 她记得以前自己与周世澜月下相会,私见于园中,不知怎么了,两个人总会有许多话说。 每次分开,都是恋恋不捨。 其实自己是喜欢周世澜的,最喜欢的就是周世澜。 只不过,也许周世澜太爱她了,对她又十分的好,让她习惯了,所以有些不知晓珍惜。 那时候自己手指头,轻轻的一勾周世澜的衣服袖子,那么周世澜就会眼睛亮晶晶的转过头。 他本来要走了,也是会留下来。 明明没有什么话儿,却也是总是会没话找话,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找也要找几句话说。 李惠雪性子比较腼腆羞涩,别的逾越的举动,她也不好做出来。她能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也不过是伸出手指头,轻轻的将周世澜衣服袖子勾一下。 就好像现在这样子。 可是如今,周世澜并没有好似以前那样子回头,而是轻轻的一甩衣服袖子。 然后李惠雪的手指头顿时一空! 李惠雪的心里面同时也是一空。 她瞧着周世澜的背影,极不甘,不觉嚷嚷:「阿澜,你当真那么喜欢元月砂?是因为她比我聪明,又比我好看?还是,我嫁过人,已经不是当初妙龄少女,你嫌弃我粉褪花残?」 她好恼恨,这些男人,就是贪新鲜,那些狐媚子又这么聪明,她怎么争得过。 周世澜没有回头,也是没有停住了脚步。李惠雪如今还这么样子说,只能说李惠雪其实什么都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和元月砂没有关系。 阿雪,阿雪,你错了,如今我虽然已经不爱你了,可这一世,我刻骨铭心爱过的人都只有你。 我虽然倾慕昭华县主,可除了倾慕,更多的是欣赏和好奇。终究不会有少年时候的热情和单纯,绝不会那般刻骨铭心。 我年岁渐长,是不会如少年时候心性,爱人也不会跟过去一样轰轰烈烈,义无反顾。 你和我,过去的日子,再也都回不来了。 可石煊还是被这边动静惹得过来。 他一过来,便瞧见了李惠雪的悽然欲绝,自然不觉是极为心疼。 石煊心尖儿也是不自禁流转了恼怒之意,必然是周世澜欺辱了雪姐姐! 他自然不想跟周世澜干休,只不过如今李惠雪这样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儿,他自然要去安慰自己的雪姐姐。 石煊狠狠的瞪了周世澜一眼,旋即就将李惠雪搂住,轻怜密爱,眼中满是浓浓的怜惜。 「雪姐姐,他对你如何,可是欺辱你了?」 早知晓,他不会容李惠雪和周世澜独处的。 自己也没想到,周世澜堂堂男儿,如今居然欺辱李惠雪这样子的柔弱女子。 周世澜也不怎么样。 看着一表人才,却如此行事,简直可恨。 李惠雪的一颗心被周世澜伤透了,可巧如今石煊却也是凑过来。于她这个内心千疮百孔的女子而言,实是莫大安慰,浓浓依靠。 她脚一软,顿时偎依在石煊怀中,却禁不住哭诉:「阿煊,他,他为什么这样子说我。说我蠢笨,说我痴傻,又不懂得照顾自己。还是我天真无知是装出来的,说我假。我,我不是诚心要害昭华县主的,我不是。」 李惠雪一张脸颊浮起了红晕,泪水涟涟。而这张软腻的脸颊,就这样儿轻轻的贴在了石煊的肩膀之上,让石煊心魂摇曳,内心之中浮起了说不出的爱怜。 李惠雪虽然不是极美,可她浑身上下满是浓浓的女人味儿,对于石煊这样子的少年郎,自然也是极又吸引力。而她的楚楚可怜,更不自禁的勾起了石煊的英雄情怀,使得石煊一阵子的怜惜。 李惠雪轻柔的哭泣:「别的也还罢了,他还说,还说煊儿也不会理睬我的。说你最后会嫌弃我,不在意我,瞧也不肯瞧我。」 那怯生生的语调,更似柔婉入骨。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舍了雪姐姐,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石煊急切的言语,显得说不出的情真意切。 周世澜的足步却蓦然顿了顿,李惠雪方才苦苦哀求,千般柔情,却并未让周世澜有半点犹豫。 然而如今他听到了石煊这般言语,这样子熟悉的语调,似曾相识。 却也不觉让周世澜回过神,盯着眼前这一幕。 周世澜盯着眼前这么一对儿相互偎依的身影,不自禁微微有些个恍惚。 「你现在,还这样子说。再过几年,姐姐老了,样儿不好看了。你有了妻子,哪里还会瞧得上我。只怕,到时候你也是嫌弃姐姐不够聪慧,哪里都不好。到那时候,我还能怎么样,无依无靠,不如削了头髮,去做姑子,也免得生出许多烦劳。」 「不会的,便是煊儿以后娶妻,这女人也绝不会越过了雪姐姐。她若对你不恭顺,我便不会要她。雪姐姐,我自然会对呵护备至,一辈子对你好。」 两人如此言语,旁若无人。 周世澜不觉心忖,纵然李惠雪方才好似很心疼,可是现在已经沉溺于和石煊撒娇了。其实自始至终,李惠雪要的只是一个宠她爱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谁并不重要,她却不能受些许委屈。李惠雪受不得苦,她只需要一个会宠的男人,将她宠上天。 至于石煊,他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人总是对自己特别宽容的,周世澜看着石煊,就好似看着过去的自己。周世澜内心之中忍不住浮起了淡淡的苦涩,禁不住想,石煊的许诺,註定是会反悔的。 他慢慢的回过头去,耳边却仿佛听到当年月下之誓,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如今想想,却觉得很是讽刺。 周世澜轻轻的甩头,将过去的情愫,轻轻的甩开,再无痕迹。 另外一头,苏颖一双眸子却不觉轻轻闪动了光彩。 「雪姐姐如此楚楚可怜,昭华县主可有几分担切?」 元月砂嗤笑:「阿颖这是何意?」 苏颖故意言语:「宣平侯对县主颇具好感,甚是上心。只是不知晓,若由着那阿雪哭一哭,宣平侯会不会改换心思,有了些个别的想法。」 元月砂微笑:「这我就不知晓了。」 苏颖却柔柔嘆了口气:「刚刚阿颖还煳涂,觉得说不准这位李惠雪还能有些用处。破锅也还能有三分铁,更何况一个李惠雪。不过如今,阿颖却是想得通透了。区区一个李惠雪,动摇不了昭华县主。这男人虽然喜爱温柔可人的姑娘,可是却不会想要养个不懂事的女儿。她那个样儿,谁都嫌烦。好似当年,清夫人何尝不是靠着温柔体贴,孤弱可怜上位。不过清夫人是何等的妥帖周到,心细入微。又怎么会是区区一个雪姐姐可比?只怕,周侯早就厌了她了,难怪县主如此自信。」 元月砂漫不经心:「阿颖最懂这些事了,你说是这样,料想也不会错。」 苏颖微笑:「其实我虽与昭华县主从前有些嫌隙,可是世事难料,如今既然都客居于睿王妃别院,料想从前之事,昭华县主也是不会如何介意才是。」 苏颖自是和李惠雪不同,她纵然心里面恨极了一个人,恨不得将这个人千刀万剐了,却仍然是笑吟吟的一张脸皮。她要害人,要将人置诸死地,可那一张脸,却始终是极温柔可亲。 苏颖的一举一动,无不是极完美的。 元月砂也略顿了顿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苏颖那极好看的脸蛋。 眼前这张美人皮,可当真是极美好的。 元月砂蓦然也是微笑:「阿颖,其实我心里面何时记恨过你。」 苏颖微微含笑,仿佛忘记了元月砂几次三番落了她的面子,又害死魍魉,夺走了她喜欢的百里聂。 她甚至主动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其实我大你几岁,月砂可以称唿我一声苏姐姐。」 苏姐姐三字,让元月砂的一双眸子之中凝动了几许的寒意。 她不动声色,蓦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忽而又狠狠的用手帕擦了自己的手掌:「阿颖,其实我素来不喜欢别人碰着我。还有,我是永远不会称唿你一声苏姐姐的。」 苏姐姐?她也配! 就算是虚以委蛇,元月砂也是张不了这个口。 苏姐姐,苏姐姐,仿佛只心里念着这三个字,元月砂心口竟似翻腾了一缕锋锐的痛楚。 苏颖仔细的瞧着她,仿若想要在元月砂的面颊之上瞧出几许的破绽。 不过是一声苏姐姐,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的反应,苏颖自是不免觉得有些个古怪的。 苏颖脸颊之上,却也是自然没有什么愠怒之色,反而极歉疚:「是我错了,言语唐突,却也是让县主不快。」 可她顶着这样子温柔美丽的面容,一张美人皮下却也是掩着嗜血的野兽,择人而噬。 如今她那一双美丽的眸子,却闪烁着光芒。 元月砂是她必须要置诸死地的,所以如今她要无时无刻的凝视元月砂,要挑出元月砂的错处,要让元月砂去死。 苏姐姐,元月砂为什么不喜欢这三个字?平时元月砂虽然掩饰得极好,可是苏颖仍然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元月砂对自己的仇恨。 而她亦只想知晓,若元月砂恨着自己,那么她对自己的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是否和这苏姐姐三个字有些关系。 苏姐姐,苏姐姐,若说合该跟自己有仇的苏姓女子,她忽而便想到了苏叶萱。 毕竟,无论如何,苏叶萱在苏颖脑海里面拥有极深刻的印象,也难怪苏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苏颖不觉心忖,苏叶萱可是海陵逆贼。 她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盯着眼前这么一道纤弱婀娜的身影。 这样子牵强的联想,别说说服别人,就算苏颖自己也是说服不了。 正因为这样子,这个念头只不过是一闪而没。 可人的脑子就是这样子的奇怪,若没往那处想,或许不觉得。然而一旦有了联想,许多古怪之处,便一下子的浮起在了苏颖的脑海之中。 若元月砂口中的苏姐姐,当真是苏叶萱,那个这个被封为昭华县主的妙龄少女,那就会是海陵逆贼! 海陵之人,她也认得一个,就是号称海陵双壁的凌麟。 凌麟对自己倾慕有加,费尽心思,无非是想要一亲芳泽,顺便搭上了苏家的势力。 苏颖一直对他可谓是若即若离,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时候,在南府郡,元月砂在,凌麟也在。 她让凌麟去杀元月砂,可是没想到,凌麟居然忽而就莫名其妙就死了。 那时候风徽征有验尸,凌麟是误沾花粉,乃至于喉头肿胀,因此就这样子没了的。 苏颖一直怀疑,是元月砂所为。只不过此事却有一桩可疑之处,那就是连苏颖也不知晓凌麟沾不得花粉,一面之缘的元月砂又如何知晓? 乃至于趁机藉此机会,以花粉杀人于无形。若不是风徽征可巧在此,谁都不会知晓凌麟是这样子没了性命的。 除非,元月砂和凌麟极相熟,故而知晓了凌麟这个秘密。 她要凌麟去死,自然是因为元月砂是海陵逆贼。 如果单单只是这些,无凭无据,也许只是可巧。 苏颖想起自己因为南府郡之事,因而和元月砂结仇,因而记恨上了元月砂。故而那时,也旁敲侧击,向着苏暖多问了几句。 她庆幸自己多问了几句,故而方才知晓,元月砂原本痴肥愚钝,令人厌恶。谁想过去了半年,她再次现身,却是纤弱秀美,风姿动人,人也好似开窍了,可谓是千灵百巧。 一个人若原本肥胖如猪,一旦瘦了下来,纵然似有些容貌不同,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一个人当真可以在区区半年间,就心性大改,乃至于连从前痴迷的唐文藻也是弃如敝履? 她也听说,元月砂做了县主之后,并没有将家里人接入府邸享福,反而逐回南府郡。有人提及,也不免觉得元月砂很不孝顺。元月砂那爹娘也还罢了,可亲弟弟却是有功名在身,为何元月砂不肯拉拔一二,以后还互为依靠? 彼时赫连清在皇宫之中,口口声声,说元月砂并不是元家女,是假冒货色,是犯了欺君之罪。 因为元家夫妇反口,赫连清这些言语自然是污衊之言,不足才信。 而且说到赫连清,元月砂之所以和赫连清结仇,是因为百里策对她关怀备至,别有不同。赫连清善嫉,自然容不了元月砂。若元月砂当真倾慕百里策也还罢了,可是赫连清没了后,元月砂也没见对宣王投怀送抱,似也是不屑一顾。 可是,苏叶萱可以说是赫连清一手害死的。 若只区区一件事情,还可说是巧合。 然而如今种种事情,一下子联繫在一起,又怎么会如此可巧? 苏颖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慢慢的压下了自个儿的诸般心绪,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透出了明润光彩。 一股子狂喜,顿时涌上了苏颖的心头,喜得让苏颖竟似要生生晕眩。 她是海陵逆贼!是海陵逆贼! 元月砂当真可恶,她碍了自己的眼,抢了自己风头,夺走了百里聂,害死了魍魉,踩在自己头上做了县主,逼着自己在苏家处境微妙,乃至于洛家都对她颇有微词! 偏偏这根刺刺入了心口,却不能够拔出来。 她眼皮一阵子的狂跳,甚至唇齿间也不觉泛起了血腥味道。 不知不觉,贝齿用力,竟然是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一想到元月砂这要命的把柄会落在了自己手里,她竟欢喜到了极点了。就好似蜘蛛吐出了一根丝,缠住了猎物的腿,要一点一点,吃拆入腹。 元月砂却忽而轻轻的回过头来,迎上元月砂的,却是苏颖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苏颖内心任是滔天巨浪,可却绝不会妨碍苏颖面若春风。 元月砂却巧笑倩兮:「阿颖,我脾气有些古怪,刚刚得罪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苏颖的面色平缓,却也是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心中端倪。她温柔的笑着,倾国倾城:「不会的,我怎么会怪你,我说过了,以前的事情不打紧,以后做一对好姐妹。」 她自然不会如今见怪,面对猎物,自然需要小心翼翼,不可随意惊动,免得打草惊蛇。 她要元月砂万劫不復,自是需要有凭有据。 元月砂辱她太甚,苏颖真不知晓怎么弄死元月砂,才能泄自己心头之恨。 一时之间,她脑海之中涌起了许多极恶毒的念头。比如打折元月砂的手手脚脚,弄花她的脸蛋,送入那下等窑子,任人糟蹋,糟蹋成烂泥一样。 这不够,远远不够。单单这样子,如何能消除自己心头之恨。又或者干脆削成了人棍,养在酒罈子里面。她会很小心,不会让元月砂死得很快很容易的。 这些念头只需想一想,已然是让苏颖欢喜得要发狂了。 只不过如今,她欢喜也好,激动也罢,切切不能流露出半点的端倪。 元月砂精緻的脸颊之上,浮起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你若不怪我,那就好了。」 苏颖也对着她笑,笑得很是温柔。
229 永远为仇 苏颖也对着她笑,笑得很是温柔。 苏颖慢慢的压下了胸中起伏,种种悸动。她不觉轻柔的告诉自己,她不能稍露端倪,不能打草惊蛇。元月砂这个妖孽,自然是极聪明。 她稍稍流露几许不是,只怕元月砂就会起疑,就会防得无懈可击。 她心里面慢慢的想着,苏颖,苏颖,你一向是很聪明,也很能忍耐的。 就好似在苏家,你踏入了侯府,别人对你心口上戳刀子,你不是也忍得很是完美。就算胸口滴血,你唇角却仍然能绽放笑容,温婉顺从。 就因为你能忍,如今这一切,才会落到了你的手里。 苏颖慢慢的垂下头,手指头轻轻拂过了锦绣裙摆,一双眸子涟涟生辉,禁不住若有所思。 元月砂似也没瞧出了什么,轻轻的转过了身,盈盈踏步向前。 她那娇柔的身姿,宛如一朵娇艷的莲花,娉婷而动人,婀娜而多姿。 苏颖凝视着这如秀莲一般的身影,纵然元月砂背对着她,可是苏颖却也是笑容不减。 那温驯的表情,仿若是一张面具也似,就这样儿凝固在了苏颖的脸颊之上了。 苏颖那双眸子,却也好似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冷意,宛如潋滟水痕,一闪即没。 她眼底却也是缓缓收敛了光彩,最后凝聚了一股子极浓郁的沉意。 待接风宴席散了后,元月砂也被侍婢领入凝香小筑。 她妙目流转,此处倒是颇为清雅安静,打扫得一尘不染。 院落虽然不大,却放了一盆盆的菊花,可谓是透人心脾。 一阵子的清风轻轻拂过,那菊花的芬芳便是流转了整个院子,可谓是透人心脾。 元月砂带了湘染,龙轻梅还拨了几个丫鬟服侍。其中贴身服侍的唤作阿桃,瞧着倒也是本本分分,十分老实,话儿也是不多。 元月砂瞧着这庭院,瞧着那美人蕉,如今那蕉叶绿绿,花儿却灿烂如火,十分娇艷。 她瞧着这如烈火一般的娇花,却微微有些恍惚。 这朵花儿,在元月砂跟前晃悠,仿若变成了了一道极美的男子容颜。 那男人的容貌,总好似隐藏在云雾里面,总是遮遮掩掩的,却焕发了一股子动人心魄的光芒。 百里聂整个人也好似沉浸在云雾之中,半真半假,神秘莫测。 他说的那些话儿,也是不知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他,他究竟是不是白羽奴。 她记得自己解开了百里聂的衣衫,却并没有瞧到了那些个熟悉的伤痕。 唯独男人心脏的位置,有着碗口大的疤痕,触目惊心,瞧着不觉令人为之而心悸。 那胸口猩红的疤痕,宛如一朵妖花,就这样儿极为妖娆的在百里聂的身躯之中轻盈的绽放,可谓是触目惊心。 若是旁人受了这样子的伤,只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那时候,自己宛如受了蛊惑,手指轻轻的抚上了对方的伤口。 手指所触及,元月砂却也是心中笃定,这是真伤!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聂略略沙哑,不觉有些空灵的嗓音:「月砂,瞧够没有。」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解开了男人的衣衫,乃至于抚上了百里聂的胸口。 元月砂此刻面颊也是浮起了热意,一如那时,并无差别。 实则对于男子赤身,露出了伤疤,别的女子许是会在乎,元月砂却不以为意。 自己已然习惯看这些,并不觉得如何。 似乎因为对方是百里聂,许是因为这样子,自己内心才泛起了那么一缕男女之别的真心别扭。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的手掌正欲有些慌乱的从百里聂的胸口移开,却被百里聂的手掌忽而用力的捏住。 一瞬间,元月砂竟不自禁微微有些害怕,可是究竟害怕什么,她也是说不上来。 在她欲图挣脱百里聂手掌时候,百里聂却是抢先松开了手。 她耳边听到了百里聂的轻笑声,意味不明,却好似有着一股子奇特的魔力,令人不觉心魂动摇。 一股子奇异的感觉,使得元月砂蓦然死死的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压下去了内心的翻腾。 百里聂这个妖孽,实在是太可恨了,恨不得令人想要千刀万剐。 她再缓缓了睁开眼睛时候,一双眸子却也是清明若水,竟不觉泛起了淡淡的宁定光彩。 百里聂是陛下爱子,身份尊贵,平素又养尊处优,喜爱养在深宅,足不出户。 既是如此,好端端的,百里聂这极娇贵的身躯之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子一道极为可怖的伤痕,究竟是为了什么? 元月砂也知晓,自己解开了百里聂衣衫的举止,是有几分逃脱。 她自己由着将军青麟,化为如今的元二小姐。这娇柔身躯,身上伤痕,都是用药水洗了去。 倘若百里聂当真是白羽奴,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狡诈到了极点,洗去身上伤痕,掩饰过去做过的恶毒事情,又有什么奇怪? 百里聂身上并没有那么些个熟悉的伤痕,其实这一点儿也是不奇怪,也是根本不能说明白什么。 元月砂一双眸子,不觉浮起了缕缕光彩,涟涟生辉。 倘若百里聂当真是白羽奴,自己自然不会饶了他,可是他既然掩饰得极好,为何偏偏又现身自己跟前,并且故意用熟悉言语刺激,好似生怕自己发现不了一样。他这么做,自然是自找麻烦,究竟是为了什么。 元月砂想不通透,内心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恼意。 她不觉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是在海陵郡,在那碧色的草原之上。自己凝视着白羽奴布满了刺青的脸颊,她佩服白羽奴双眸透出的智慧,倾慕白羽奴的远见。纵然白羽奴面容极丑,却也是掩不住他通身散发的浓郁魅力,使得人不由自主,为之而心折。可是自己盯着白羽奴的身影,有时候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并不明白白羽奴想什么。 那时候,她心里面总忍不住想,白大哥心里究竟是藏着什么呀。 而如今,她脑海之中浮起了百里聂迷雾似的微笑,却总瞧不清楚百里聂真正的表情。 元月砂心里面一闹,手指不自禁一用力,竟生生折下了一枝金菊。 一旁的小桃,不自禁流转了几许可惜之色。 元月砂回过神来,微微有些歉疚。 想来这院子里面的花朵,都是小桃自个儿打理的。 自己私自摘了一朵,小桃想来,必定也是会觉得极为可惜。 不过,这都要怪百里聂了。 然而正在这时候,一道温柔的女子嗓音却不自禁轻柔的响起,煞是温柔动人。 「县主初入别院,可是住得习惯?」 元月砂收敛了自己种种起伏的心绪,不觉含笑:「阿颖也是做客的娇客,想不到反而对我关怀备至。」 苏颖姣好的容貌被阳光一映,顿时美丽极了。 就连一边的小桃,也是不觉看得呆了呆。 早就听说,苏家的阿颖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如今一瞧,果真好似画儿里面走出来的人。 苏颖不动声色,语态温柔:「其实阿颖也是不免有些不自在,想要挑个熟悉的人,和阿颖说说话儿。我自然便是想到了昭华县主了。料想,县主也是不会拒我以千里之外。」 元月砂一双眸子轻轻闪动,难得竟然是对苏颖和颜悦色:「阿颖何必称唿我为县主,叫我一声月砂,那便是可以了。」 一边说着话儿,元月砂一边轻轻的将苏颖引入了小厅。 小桃奉上了茶点,旋即元月砂便屏退了左右。 苏颖轻轻柔柔的言语:「其实我和月砂是很像的,我们都是旁支女,却被接入了京城。咱们都出身寒微,不免惹人嘲讽。那些正经嫡女,轻轻巧巧可以得到的东西,咱们却也是要付出比她们多许多倍的努力,才能拢到手中。有时候,你可是会觉得不公平?」 元月砂不意苏颖居然跟自己闲谈家常,拉进关系,仿佛已然是忘记了,那日她在自己面前失态。 苏颖自顾自说道:「就好似我了,人前总是处处小心,生怕出什么错处。只因为我知晓,只要我做错了一件事情,让自己不那么完美,那么别人就会对我诸多诟病。我呀,也只能是完美的。不然一个区区的苏家养女,凭什么大出风头,受人追捧。可是实则,有时候我也是心中苦涩,难以言喻。不过,我也一点儿都不会后悔的。我宁可受尽苦楚,可是也需要人前风风光光。」 说到了这儿,苏颖轻轻的捧起了茶盏,轻品茶水,目光轻轻的闪动,仿若有几分的试探之意:「只不过,月砂有时候,可是会觉得不甘心。有些人只要出身好,命也就不错。人家仗着投胎投得金贵,就轻轻巧巧的,将你想要的东西给夺了去,你可会甘心?」 元月砂一张漂亮的脸孔浮起了天真无邪的笑容,笑眯眯的说道:「阿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却是听不明白。」 苏颖干脆将话儿挑明白了:「我说的正是月意公主百里雪,你我相争,就算是费尽心思,也是抵不过一句人家出身高贵。她是出身不吉利,据说陛下也是并不如何宠爱她。可是她到底还是龙胤的公主,陛下的女儿,和我们这些豪门养女,自然大大的不同。无论怎么样,总是比我们要矜贵许多。说到底,陛下一开始就已经中意百里雪做东海养女。否则当日策论,她都已经输给了你,又比不上我的宽容大度,凭什么还要让她来东海别院?再者,皇族之女,比不上两个臣女,陛下也拂不开这个面子的。」 元月砂轻轻的嘆了口气:「倘若陛下当真心有所属,我又能怎样?」 苏颖言语是轻柔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儿,却也是说不出的狠毒:「换做别的女子,许也不敢如何。可阿颖必定不会瞧错,月砂可不是那等甘于人下的性儿。纵然是龙胤公主又如何,当初贞敏公主何尝不是盛宠,更是陛下的心肝儿肉,如今处境又如何。」 元月砂容色极平静:「阿颖可不要胡说。贞敏公主的婚事,又与我能有什么相干?」 苏颖却是半点不信,她觉得元月砂骨子里面有着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狠毒。也许正因为这样儿,自己也禁不住对元月砂忌惮有加,十分憎恶。好似她这样子的人,自然是极厌恶这般和自个儿相似的人。 苏颖的唇角,却浅浅含笑:「无论如何,贞敏已经失宠,而且成为了京城的笑柄。自然远远不及,昭华县主如今这般的炙手可热。」 是了,炙手可热这四个字,确实合该用在了元月砂身上。她不但得了豫王的看重,还得了长留王殿下的垂青。乃至于,连风流不羁的周侯爷也为她而沉醉。 嫉妒好似毒药,一点点的在苏颖心口萦绕。却惹得苏颖的脸颊,硬生生的挤出了一缕温柔和顺。 元月砂却不觉轻轻晃动手中那枝极娇艷的黄菊,忽而失笑:「若我不肯和阿颖相好,阿颖可是会跑去月意公主那里,将差不多的同样一番话,再和月意公主这样子说一次?」 那娇艷的菊蕊也是禁不住流转了缕缕的芬芳,饶是苏颖颇富心机,元月砂这样子一说,她面上神色也是有些绷不住了,禁不住僵了僵。 元月砂那一双晶莹的眸子,好似透出了清光,在苏颖面上逡巡。 忽而却又重新绽放了笑容:「阿颖,我和你说笑,你别介意。你能胸无芥蒂,挑中我做联盟。月砂内心之中只有欢喜,又哪里会有别的?」 苏颖柔美的面颊不觉透出了温煦的笑意,笑语盈盈,煞是可人。 「是呀,月砂只需知晓,我如今第一反应,找上的是你,而不是月意公主,就应当知晓,我对你可谓是真心实意。」 「阿颖聪慧剔透,善解人意,月砂又岂能甘心,将你推到别人的那边。多一个朋友,却总胜过多一个敌人。月砂并不介意,和你稍作合作。阿颖聪慧剔透,既然是如此,月砂自然不会说一些,咱们均不会相信的话。月砂只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至少如今,月砂可是跟你推心置腹,好得蜜里调油。」 元月砂笑语盈盈,可是她心里面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什么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也并不正确。 自从苏颖对苏叶萱下了狠手,那一刻开始,自己内心之中,便是已然将苏颖当做敌人。什么东海郡主,荣华富贵,这些她都是统统不稀罕。这世上,无论是泼天的富贵,还是好似百里聂这样子的俊美郎君,都决不能动摇元月砂的心智,更不能动摇元月砂的仇恨。 也绝没有一件事情,能让元月砂稍微暂时放下仇恨,可与苏颖合作一二。 绝对没有!
230 当面羞辱 苏颖唇角的笑意,同样很是温柔,仿若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味道。 她亲近元月砂,自然也绝不是诚心和元月砂合作的。而是有着属于自己的盘算! 想要将一个人置诸死地,总是要亲近一二,如此这般,才能寻觅到对手的破绽,才能将对手狠狠的咬死,乃至于万劫不復。 她就好似戏台之上粉墨登场的戏子,披着极为华美的皮囊,内心好似豺狼一样。一旦逮到了机会,就好似冬眠舒醒的毒蛇,勐然狠狠的咬了一口。乃至于,将对方吃拆入腹,狠狠的吞到了肚子里面去。 苏颖笑容,却也是却也越发深邃。 两个人各怀心计,都是恨不得将对方置诸死地。 另外一头,下午的阳光轻轻的滑入了窗中,百里雪一张容貌,却也是没什么神色,只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灼灼生辉。 她身边贴身的侍婢阿如送上了锦缎盒子,轻轻的打开,里面一双耳环,琼玉镶金,甚是精巧。 「这是苏家阿颖送来的一双耳环,洛家果真是巨富,一双耳环,也是格外精巧。」 阿如从前便在宫里面服侍百里雪,如今等百里雪回来了,又拨到百里雪身边侍候。 因为是故人,自然也是亲厚了许多了。 百里雪待她也是不错。 不过如今,百里雪的眼睛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不屑,觉得阿雪说的话儿,也是并不如何中听。 「区区一枚耳环罢了,又有什么打紧。洛家不过是商户,原本也不敢如此僭越。所谓商户,不过是些个下贱东西。」 百里雪心高气傲,她是皇族的公主,自然也是瞧不上这些个商户。更何况,洛家为了做大生意,结交龙胤权贵,乃至于巴结上龙胤皇族的行径,百里雪也是打心眼儿里面瞧不顺。 在百里雪瞧来,宣德帝纵容洛家,已然是十分失策。苏颖依附于洛家,锦衣玉食,遍体秀润,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百里雪的心里面,又哪里瞧得上? 阿如知道百里雪脾气大,也是不敢说什么了。 她想起方才,苏颖有来过了这儿,并且私底下和百里雪说了好一会儿话。 一回头,苏颖就让人送了这副耳环。其目的,还不是为了讨好百里雪。 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可是和苏颖一颗心? 阿如虽然是个奴婢,可是她养在宫中,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事情也是瞧得多了,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懂。 若是自家主子和苏颖合作,对付的也必定便是昭华县主。 就是不知晓,百里雪是怎么想的。 百里雪这言谈之间,也是没多瞧得上苏颖。 阿如也是知晓怎么回事,百里雪觉得苏颖和商户走得太近了些,实在也是有失身份了。 然而正在这时候,下人通禀,却也是说元月砂居然前来拜访。 阿如不觉微微有些讶然,想不到今日这院子里面,倒也是热闹起来。 元月砂轻盈的踏入了房中,目光之中流转了盈盈的笑意,轻轻的福了福,行过了礼。 「月砂有些体己话儿,想要和公主说一说。」 百里雪不动声色,轻轻一挥手,屏退了左右。 元月砂轻品茶水,缓缓说道:「月意公主初回龙胤,和月砂并不如何的熟悉。不过月砂和苏家阿颖,却素来有些个仇怨,并不如何的和顺。既然是这样儿,仿佛我和公主殿下,却也好似亲近了许多。不过,今日苏家阿颖,却也是来到了我的院子,说要与我合作,摒去旧恨,暂时做做手帕交。月砂,却不敢不答应。」 饶是百里雪素来工于心计,却也是不觉为之气结。 百里雪自然不会对苏颖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信任之情,可她也没想到,苏颖居然下贱到了这个地步。她才从自己院子里面走出来,就又跑到了元月砂那边,将差不多的一番话,也跟元月砂说了一遍。 苏颖平素和商户之女厮混,果真是极为不堪的。 然而百里雪目光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淡淡的异色。 秋猎之会以后,周皇后就对她这么一位月意公主爱答不理了,甚至讽刺自己果真是个灾星。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元月砂。 她也是不知晓,元月砂究竟是知晓什么,还是一点儿都不知晓。 元月砂不动声色,暗中打量百里雪。百里雪的眉宇稍有异色,可是旋即却也是一派平静无波。她都是有些佩服百里雪了! 遇到苏颖这般狡诈无比的人,谁都是会忍不住恼怒动气的。如今百里雪,却只稍有一样,一瞬间又恢復如常。别人都说,心计深沉的人,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够当真做到? 想不到百里雪年纪也是不大,居然就是有如此心性。 元月砂目光却也是落在了几上那么一双缠丝耳环之上,不屑说道:「这一双耳环,质量上乘,却并非宫中司珍局打造,除了洛家,也没这般好玩意儿。阿颖别的不怎么样,出手倒是极为大方。」 她手一抹,将手腕上那枚镯子摘下来。随即随手一扔,却也是将那一枚极精巧的缠丝芙蓉手镯子扔在了几上。 「阿颖送我的是这个,倒也是做工精巧,不算小气。她这样子的人,为了博得信任,出手也十分阔绰。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洛家。听闻阿颖和那些青年才俊相交,其实是为了洛家收买未来的国家栋樑之才。她那纤纤素手,流出来的银子,每日花钱如流水一般。可是洛家却也是并不会亏,反而会得到更多。可是月意公主身为公主,大约也是瞧不上这等和商户结交的贵女。洛家捧着她出来,无非是捧出一个绝色美人,人间的天仙,超凡脱俗。可是这位天上落到地上的仙子,却也是未免有些个俗气了。」 百里雪冷笑:「这世上的商户,为了多得了些个财帛,哪个不绞尽脑汁。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儿,不过是出卖色相罢了。」 元月砂知道百里雪心狠,却不知晓百里雪居然是这样子的嘴毒。 她听着百里雪那样儿的说苏颖,却也只不过是笑了笑。 「比起阿颖,其实我更喜爱公主这样子的性儿。虽然是心狠手辣,不失爽爽快快。」 百里雪却不给元月砂留面子:「本宫虽然不喜爱苏颖,可也瞧不上你元月砂。本宫是龙胤的公主,身份尊贵,怎么样也是皇族血脉。可是你不过是异姓县主,还不知晓用了什么手段,让人给捧上来。这其中有多少下贱和污秽的事情,谁知道呢?你又算什么东西,居然胆敢品评本宫?」 百里雪骂元月砂,还骂得很难听。 她本可以不见元月砂,可是偏生就放了元月砂上楼,还让元月砂说话。 元月砂的什么居心,她也是清楚的。左右不过是联合自己,对付苏颖。 这两个女人,还当真看的起自己,她们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和自己结盟? 她见元月砂,还屏退左右,听了元月砂的废话。不是因为元月砂配和自己一个桌子叙话,而是因为她要骂元月砂,羞辱元月砂。 眼前的少女,有着一双秀润精巧的面颊,额头轻盈点了一点硃砂,娇柔如一片明润的花蕊。而那精巧的脸颊之上,却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十分动人。 纵然百里雪内心之中,是极嫌恶元月砂的,可是却也是不得不承认元月砂别有一番风韵。 好似从烟云水雾的画中摘下来的纤弱少女,娉婷而柔弱,蕴含了几许淡淡的清冽。 好似水塘里面的一枝莲花,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 可是元月砂也配像莲花?这样子精巧容貌,如此秀美形容,难道就没有出卖过这份女子的秀美,换取什么不该得的东西。比如,她这个昭华县主的位置。 她这个贱人,必定也是全身脏污,和苏颖一样,壳子好看,也不知道多脏。 真不知晓,风徽征居然还稍稍瞧得上她,还会跟她说几句话,甚至会为她解围。 百里雪的眼前浮起了风徽征的影子,忽而有些说不尽的恼恨。 「区区县主罢了,京城浮云流事,什么都是变得很快。也许这所谓的县主之位,过些个日子,那就是什么都不是了。」 百里雪唇角浮起了一缕轻笑,可谓是轻蔑得很。 她已然勉力克制,毕竟羞辱元月砂,也是在作践自己的骄傲。 元月砂再下贱,自己若是去嫉妒,那便显得自己对着这个贱人输了些什么。 可谁又能想得到,元月砂居然还主动凑上来,还跟自己说话。 百里雪心忖,自己可是没有这份大度,更无此等恢弘气量。 她眼瞧着元月砂主动在自己面前晃悠,就是为了羞辱元月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就算是羞辱了元月砂,又能有什么呢? 自己是公主,元月砂又算什么? 就算元月砂这个昭华县主,在京城别的女子面前,也许显得很珍贵。可是放在了自己的跟前,却也仍然是一个下贱的奴婢。 她是高贵的龙胤公主,自然可以责骂任何人。 她打了李惠雪一耳光,龙轻梅应该知晓的,却也是提都没有提。而石煊那傻子纵然被李惠雪摆布得团团转,也不敢在自己这个公主面前,自寻烦恼。 说到底,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百里雪也喜欢这种感觉,很是享受。 百里雪面前有茶,她瞧着刚才元月砂故作姿态,喝了一口的。可是百里雪却也是一口都没有喝! 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然也是别有用处。 百里雪手一伸,就将这么一杯已然有些凉了的茶泼到了元月砂的脸上。 她甚至忍不住冷笑:「所以,昭华县主对自己的身份有何误解,浇上一杯茶水,也是可以冷静一下。」 百里雪这才发觉,自己骨子里面,是有些骄纵。 纵然她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却并不代表自己没有些个骄傲之气。 元月砂却不怒反笑。 这好似是第二次了,被人用茶水泼到了自己脸蛋之上。 元月砂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抹去了茶水。 上一次是范蕊娘,不过范蕊娘已经是死掉了,而且还死得很惨。 元月砂忍不住对百里雪笑了笑,眸光灼灼,流转了一缕光彩。 她伸手,举起了自己的茶杯,里面还有半杯残茶。 元月砂手一泼,这茶水顿时也是泼得百里雪满脸都是。 那茶水一滴滴的从百里雪的脸颊之上垂落,让百里雪说不出的狼狈,更掩不住百里雪面上的惊诧之色。她也是没想到,元月砂居然胆敢这么大的胆子,这样子的一杯茶,就这样儿的泼过来了,简直是放肆无礼,大胆之极! 百里雪瞪大了眼珠子,眼睛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浓郁的恼怒,似也是将元月砂恨透了。 自己可是公主! 元月砂瞧着百里雪,只觉得百里雪如今脸蛋上的神色,和范蕊娘那一刻似也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自己手中反泼回去的茶水,对象却也是越发高端。 之前也还不过是个侍郎之女,如今却也是越发厉害了,变作了皇帝的女儿。 元月砂在百里雪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已然不觉柔柔言语:「月意公主原本在宫中待得好好的,忽而在几年前离开了京城。有人说你去游学,又有人说你是去养病,还有人说是因为陛下厌弃,瞧着你也是觉得讨厌,故而干脆将你逐出宫了去了。这些,都是京城的闲言闲语。别人纵然是好奇,却也是未曾深究,更不觉如何的在意。不过,月砂却是知晓一点原因。据说,那时候是风大人将你逐走,让你离开了京城,并且很不乐意见你的。只因为,有人做错了事情。」 百里雪面色顿时变了。 几年前的旧事,却也是一下子的浮起在了心头。 其实宣德帝虽然很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倒也未必到非得逐出了京城的地步。直到,却也是发生了那档子事情! 可是元月砂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元月砂却也是怎么敢提及?
231 百里雪的把柄 可是元月砂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元月砂却也是怎么敢提及? 她怎么胆敢提及! 百里雪眼中流转了几许的狠戾之意。 不知怎么了,百里雪并不想唤下人入内。 元月砂提及的这桩事情,毕竟是一桩隐秘的事情。她其实并不想让许多人知晓。 就算元月砂的话儿会被打成虚妄之言,可是百里雪还是不乐意听到别人听到,乃至于私底下多议论几句。 元月砂这个卑贱之女,果真是不知晓好歹。 百里雪一时情切,忽而曲手成爪,狠狠的抓向了元月砂的咽喉,眸光流转流转了缕缕的狠意。 元月砂当自己是什么? 她莫非觉得,自己可恣意欺辱,是那等可容她轻贱要挟的蠢物? 百里雪眼中流转了缕缕精光,狠色浓郁。 自己自然有些法子,能给元月砂一个教训。然而她的手尚未触及元月砂那娇嫩的颈项,不知怎么了,手腕却忽而被元月砂雪白娇嫩的手掌轻轻的扣住。 元月砂漆黑的眸子,不觉流转了一缕寒芒,甚至忍不住心中嗤笑。 她是内功被封住,然而这具打小锻鍊的身躯,力气一向不小。而多年的训练,让元月砂临场敏锐的反应应变是绝不会差的。 百里雪居然还会些武功,元月砂也有些出乎意料。 说动手就动手,也和那些别的京城贵女很不一样。 不过落在了元月砂眼里,其实百里雪的武功并不怎么样。 百里雪的武功,并非从小练起,大概是长大后再学的。虽然百里雪分明也是下了些个苦功,可是落在了真正的高手眼里,那似乎也是不算什么。就算元月砂内功被封,对付一个百里雪,却也还是绰绰有余。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轻柔的笑意,忽而手指一扣。 百里雪顿时觉得身子一软,不大能动弹,心里骇然元月砂居然能有这样子的巨力。 其实元月砂并没有加诸很大的力道,只是摸准了百里雪的穴位,如此狠劲儿一扣,自然让百里雪不大能动弹。 趁着百里雪心神微分,元月砂手掌用力,百里雪轻巧的被制住扭过了身躯。 咚的一下,百里雪的脸蛋却也是被迫贴在了桌面上。 一切都是发生得很快,此时此刻,百里雪的的内心还是不自禁的浮起了不可置信。 耳边,却也是听到了元月砂的轻笑:「月意公主身为龙胤公主,居然还会些武功,当真是有些令人惊讶。公主可真是多才多艺!只不过——」 元月砂话语方落,手掌却蓦然狠狠的用劲儿,擦咔一声,百里雪的手腕关节竟然也是被元月砂生生的错分开来了。 一股子剧痛传来,百里雪倒是硬气,虽然痛楚难忍,却也只是闷哼了一声。 元月砂的笑容,却也是十分甜蜜:「只不过,说到武功,我也是会一点!」 百里雪并没有大喊大叫,她向来要强,要是让别人看到自己这样子的窘迫姿态,她也是会觉得十分的难受。 可是也是并不代表,百里雪会饶了元月砂。 百里雪眼睛里面流转了极为浓郁的恼怒。 元月砂轻轻的放开了手,轻柔的退后了一步。 百里雪的额头,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晶莹的汗水,那也是被生生疼出来的。 元月砂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倒也是慢有条理,甚至不觉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那一双眸子,倒不觉柔然而生辉。 「刚才月砂说到了哪里了,说到月意公主离开了京城,此事另有隐情。当初,月意公主百里雪名声不吉,不得陛下欢心,更要紧的是,你秉性顽劣,不肯好好的读书。御学堂讲课的先生都是大儒,可你却偏生胡作非为,闹腾走了好几个先生。便是陛下,也是头疼不已。其实公主,也许那时候并没有如此顽劣。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孩子,却也总是会用一些顽皮的手段,吸引父母的注意。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那也一样子。」 百里雪摸着自己手臂,咔擦了一声,将错开这样儿生生的接好了。 她不自禁的觉得有些狼狈,极为恼恨的说道:「休要将本宫和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相提并论。」 百里雪那明月般皎洁的脸孔,流转清辉,甚是自负骄傲。 可是百里雪眼底深处,却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恍惚。 她身为皇族公主,自然也是极为倨傲,毕竟这公主身份,是何等的矜贵。可是偏偏,自己打小便是有那等刑克名声。别人都说,她这个月意公主,谈不上如何的吉利。她可是咽不下这口气,心里面充满了恼恨之意。 小时候,她也没什么玩伴,总是胡乱闹腾,只盼能引起宣德帝的留意。 可惜她的父皇,一向瞧都不多瞧她一眼。 她听着元月砂缓缓言语:「直到那一年,新科进士之中,排名第三的探花郎,便是如今的风大人。彼时他尚在殿试,百官面前,却已然是引得陛下注意,乃至于让他入了翰林院。然后这位俊美的翰林,便出入宫闱,给皇子公主授课。月意公主年纪尚轻,十分顽劣,却不知道怎么的,对着风大人就很是乖巧,听话得紧。」 百里雪当然记得,那时候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风徽征年纪轻轻,就已然殿上中选。本来他才学无双,便是点为状元也是没什么。不过彼时风徽征年纪尚轻,陛下怕他轻狂,也是点为了探花郎。彼时风徽征年岁方幼,却也是风华难掩。当他轻轻的踏上了殿前时候,如此俊美姿容,可也是令人不觉为之炫目。 况且,风徽征本也是身世传奇,他原本是罪臣之子。是陛下为他家翻案,饶了风徽征的罪过,让风徽征能够参加科举,选拨为臣。 后来,他这位探花郎,就做了翰林院学士。 他姿容清俊,风姿秀美,是翰林院之中的一颗明珠。 彼时所有的人都以为,风徽征会是个温雅斯文的人,可他却偏喜好刑名之术,爱钻研死人骨头,性子有些偏激怪诞。后来,他更成为御史台督查使,专为宣德帝查那些个悬疑未觉之事。 无论如何,风徽征进宫教书那一天,沉若死水的深宫,却也好似有了一缕波澜。 那些宫中的小宫女,不觉议论风徽征的俊俏。又好奇这位风大人和长留王殿下比较起来,究竟是谁,要好看一些。 百里雪记得初见风徽征的那一天,风徽征轻轻的打着伞,缓缓的来到了自己跟前。仿若一个神仙,缓缓从画卷里面走出来一样,令人不觉心神动摇,一阵子的恍恍惚惚。 那时候是春天,那细嫩的绿柳,枝头的桃花,好似一下子都没了颜色。 这春日的风情,尽数到了风徽征那么一双潋滟而锋锐的狭长双眸之中。 她听着风徽征缓缓说道:「小公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宣德帝觉得这女儿顽劣,禁不住头疼,又觉得风徽征行事机警,颇有些手腕。 所以他干脆让风徽征教导百里雪,只盼能教好这个女儿。 此后过去很多年,百里雪犹自清清楚楚的记得,风徽征打着细骨油伞,轻带缓袍,缓缓的来到了自己身边的样儿。 她慢慢的回过神来,这里既没有春日的绿柳,娇艷的桃花,俊俏的风大人。 唯独方才被元月砂扭伤的手臂,还有几分痛楚。 百里雪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眼底不觉流转了几许寒意。 她也是忍不住猜测,元月砂究竟是知晓多少。 当年的事情,元月砂不可能知道。 绝对不可能! 风徽征姿容姣好,又颇有手腕,极具魅力。那时候百里雪只是个孩子,很快就被风徽征驯服,变得乖巧听话,虚心好学。 她那个时候,是一心一意的讨好风徽征的。百里雪心里面,只盼望风徽征能多喜爱自己一些。她知晓风徽征有洁癖,厌恶脏的东西。她暗中观察,瞧风徽征爱用什么样儿的香料,爱穿什么样式衣衫。 她虽然素来倨傲,可是在风徽征面前,一点公主脾气都没有。 其实她也是瞧得出来,风徽征虽然总是容色淡淡,可是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风徽征喜欢聪明的孩子,厌恶愚钝的人物,更何况百里雪素来乖巧。 那时候的感情,就好似溪水一样干净清澈。百里雪彼时年纪小,也未曾想过什么男女之事。只是一心一意,仰慕依赖,而且不自禁为了风徽征而心生愉悦之意,欢喜之情。 她知道风徽征在宫外也教导了一个百里冽,不过也没多在乎。 百里雪见过了这个堂弟几次,还算聪明,容貌也还算漂亮。 她比较之下,还是觉得风徽征更喜爱自己的。就算风徽征这样子的人,这喜爱也不至于完全相同,有了比较,总是会有高低。 可是,她也是没想到,风徽征居然也是凡夫俗子,会喜欢那种柔柔弱弱的丫头。 她只盼望元月砂不知晓这件事情,可是却偏偏事与愿违。 元月砂不觉缓缓言语:「那一年,洛家有一个旁支孤女洛沅,被送入京城,年岁尚有,身子娇柔,每日补品也是吃了不少。洛家大方,就算是区区孤女,也肯捨得银子,用绫罗绸缎和上等药材,好生将洛沅给养着。而这位洛小姐,入京时候,遇到了山贼,偏巧被风大人救了。据说那一次见面之后,风大人就对洛沅生出了爱惜之情。他不但寻觅灵药,亲自送到了洛沅跟前,而且关怀备至,时时去瞧了她。」 百里雪眼中流转了一缕怒火,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洛沅两个字。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病秧子,容貌只可称清秀,眉宇极淡,五官好似轻轻的描了上去。洛沅身子不好,身上总那么一股子药味儿。明明也十多岁了,可偏生天真无邪。 百里雪记得第一次见洛沅时候,那时候是大冬天,客人来了,一只鸟儿却也是轻轻的从洛沅手掌上飞了出去。那只鸟儿翅膀一阵子的扑腾,最后还是从窗户扑飞出去。而洛沅手里面,几颗谷物就轻轻的手掌间滑落。 洛沅轻轻的说道:「唉,冬天来了,那些鸟儿会饿肚子了。」 百里雪厌恶她这种仿若小孩子一般的善良,只觉得说不出的矫情。 可一贯冷冷淡淡的风徽征,却也是为了洛沅关了窗户,又为洛沅轻轻的捻上了被子。百里雪听着风徽征轻柔言语:「天气冷,不要受寒了。」 那时候,百里雪却也是不由得瞧得目瞪口呆。 她原本觉得风徽征被这个洛沅迷住了,还以为是个什么绝色美人。其实仔细瞧瞧,不过是寻常姿色,也不如何打眼。只不过,整个人瞧着柔柔弱弱的,好似一团烟雾,好似一不小心,就会轻轻巧巧的化掉。 她瞧着风徽征给洛沅餵药,洛沅喝了几口,好似被呛住了,一口药汁,便是喷到了风徽征的衣服袖子上面。她知晓风徽征有洁癖,若是平日里,早就会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可那个时候,风徽征却也是一点不在意,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到这样子的污秽,只这样子缓缓的给洛沅餵着药汤。 她就不明白,洛沅能有什么好的。样貌不出众,也没多聪明,说话总带着几分的稚气,好似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总是娇滴滴的,柔柔弱弱。若是非要挑出来一个理由,那就是洛沅柔柔弱弱的,实在是让男人很有保护欲。就算是风徽征,那也不例外。 那么自己就算千灵百巧,也是抵不过这个会装柔弱的贱货。 那时候自己的嫉妒,也许不单单是男女之情。风徽征在她心里面,原本是一尊神明。可是洛沅出现,浑身的缺点,却能得到风徽征的喜爱。这让风徽征这尊神明,就这样子轻轻巧巧的被打了个粉碎。 她都气得发疯了!她还以为,风徽征和自己一样,总会欣赏美貌聪慧的人。岂料如此一个蠢钝之物,却也是得了风徽征的喜爱,简直是岂有此理。 所以百里雪最恨的就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小白莲,恨不得将这等柔弱姿色的女子,生生碾碎了,踩到了泥土之中。就好似如今的李惠雪,就让百里雪狠狠的一巴掌抽了过去。谁让李惠雪,偏生是百里雪最为噁心的那等人。 就连元月砂,也逊色李惠雪些。 不过如今,元月砂已然超过了李惠雪,更加令百里雪厌憎。 元月砂也不畏惧,就这样子盯着百里雪:「月意公主被逐时候,这位洛家旁支孤女,却也是忽而便自尽而亡。惹得月意公主不得不离开京城,不能做你的金枝玉叶,惶惶如丧家之犬。只因为你因妒生恨,害死了洛沅,惹恼了风徽征。从此以后,你和风徽征情分不再,如今才有机会,回到京城。」 百里雪听着自己嗤笑:「简直胡言乱语,昭华县主莫不是疯掉了,信口雌黄,加以污衊。难道为了向上爬,就能无中生有。本宫是龙胤公主,区区一个洛沅,为什么要狠下心肠,加以毒害?」 她言之凿凿,理直气壮,仿佛一切都是语出真心,并无虚假。 仿若果真是清清白白,清白无诟。 然而她心里面当然清楚,洛沅是怎么样子死了的。 她之所以言之凿凿,并无心虚,是因她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洛沅死就死了,还配让自己悔不当初,并且因此而心虚不已? 简直是可笑之极! 她那样子的病秧子,活着不过是浪费银钱。明明是个孤女,养着却也是十分娇气。洛沅要穿最好的丝绸,衣衫差一些,浑身就会生出疹子。她每日吃得很少,却很挑剔,顿顿会喝一点鱼汤,小口吃一点鱼肉。可洛沅不是什么鱼都吃,她吃的下的鱼也只有那么几种,没什么腥膻的味儿。要是稍稍不合口味,也只怕洛沅会吐出来。她每日喝的药汤,里面光单单一份珍珠粉,就已经是价值不菲。可是洛沅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样子一个病秧子,走几步路,都是要喘气。 就算嫁人了,只怕也不能主持中馈,料理家事,废物一个。便算是生儿育女,也是绝无可能。百里雪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她只觉得一个人活着,多多少少,总应该有些价值。否则,那也是不配活着。这个洛沅,年纪轻轻,也已然是不必活下来。她身子那么娇弱,需要别人照顾,活着又能有什么用?倒不如早些死了,为别的人省下些米粮。 百里雪也和洛沅接触过几次,洛沅确实也是单单纯纯,柔柔弱弱。她那份单纯,并不像李惠雪那样子假,而是废了许多银钱,与世隔绝,精心调养出来的。也是,风徽征是个聪明人,故作柔弱,又如何能骗得了风徽征?洛沅就算很柔弱,可是这样子的柔弱,却也是货真价实,并无虚假。 可那又怎么样,洛沅就算此生也是没有害一个人,可她这样儿的废物,纵然是活着,也是没什么益处。用黄金美玉珍珠末养出来的笼中鸟,就算果真养得可谓单纯如水,可是也一无是处。 她工于心计,就算是极讨厌洛沅,也是没在脸上露出来。她原本忍了洛沅这个废物,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却让百里雪忍无可忍。 那时候,皇宫之中,来了个南华郡主。她是南疆章王的女儿,说不来一口流利的京城官话,连说话的腔调也是带着一股子土味儿。百里雪自然嫌弃她,打心眼儿里面看不上。南华郡主是何等的俗气,她件件衣衫都用金线绣,绣得亮光闪闪,扎了别人的眼。那些明晃晃的宝石和珍珠,也是好似不要钱的往身上挂。可南华郡主既然出手阔绰,她人在京城,总不会找不到朋友,总会找到人陪着她玩儿的。 不过百里雪眼界高,心气儿傲,却也是一点都瞧不上。 可是那一天,南华郡主却拿出一副画儿,在人前炫耀。她说话又大声,又尖锐,就算百里雪不想听,可是也都听到了。 「这是风大人给我画的,画儿真好看,一千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风大人为我画了一副。」 别的女郎都听呆了,一千两黄金,好大一笔款子,南华县主好生阔绰。 便算是京城古董店的名人古画,亦只需二三百金。 再来风徽征身为翰林,素来冷冷淡淡,却肯为南华郡主润笔一挥,也十分难得。 而南华郡主故意说出来,要的就是这样子的效果。 「你们不要当我傻,当我不知晓京城字画价钱。可那些死去的老头子,生前抹几笔,画完画儿,再提几个字。也只有酸丁喜爱,附庸风雅,有什么趣?除非奉承男人,只怕你们才会说好看好看。我就喜爱风大人的画,他人俊,画画儿样子也好俊俏。这幅画,我真也说不出喜欢。我瞧也瞧不够,看着就觉得很是欢喜。」 百里雪却也是气得浑身发抖!若南华郡主只是虚言吹嘘,那么她根本不屑于和南华县主计较。可是她瞧了瞧,那副画当真就是风徽征手笔。南华郡主那样子满身铜臭的俗物,怎么能拿着风徽征的墨宝。 不错,风徽征的书法造诣是很不错,年纪虽轻,却别具一格,足有大家风范。 她记得有一次,风徽征写了字帖,百里雪自己想要留下来。 可风徽征只淡淡一弹,将那字帖弄碎了,说写得不好,留下来也是没趣儿。 之后百里雪却将那一片片碎了的纸片拢起来,再一片片的沾了上去。 她没让风徽征知晓,要是风徽征知晓了,一定是会嫌自己逾越,觉得自己不懂事。 可是却没想到,南华郡主拿着那副画,在人前招摇炫耀,十分得意。 她瞧着南华县主那洋洋自得的脸蛋,就恨不得将这张脸蛋生生抓碎。 这样子满身庸俗,暴发户一样的女子,怎么就配拿着风徽征的画儿,还如此的洋洋得意呢? 那时候自己过去,低声下气,向着南华县主讨要这副画。 南华县主却对自己好生一番奚落羞辱:「月意公主不是素来清高自负,瞧不上我这个乡下土包子。怎么如今,让我将这副画让给你?钱不是问题,可是千金难买心头好。要是月意公主喜爱风大人的墨宝,怎么没自己去求一副?不过,月意公主手指头上那枚翠玉扳指,我倒是很喜爱,若肯拿来换,我便将这副画儿给了你。」 那时候百里雪脸色变了变,她生母难产而死,一面也没见着,只瞧过宫中的美人儿画像。而自己个儿手指头上的扳指,却也是精緻,据说是亡母遗物,她日日戴在手上。 可这犹豫不过片刻,却也是消失无踪了。 她母妃死得早,其实心里面并没有什么感情,之所以日日戴着这玉扳指,不过是盼望引起宣德帝的注意。 想到了这儿,百里雪就这样子手指头一伸,将那扳指就这样子轻轻巧巧的摘了下来了。 彼时南华郡主也吓了一跳,绝没想到百里雪居然是应了。恍恍惚惚间,这么幅画儿,就被轻轻巧巧的换了回来。 那时候百里雪手掌轻轻的拂过了这画卷,心里面却没有一点儿后悔,她怎么能容别的人羞辱风徽征呢。 老师必定有什么难处,所以这样子。百里雪骄傲,眼光很高,为人很挑剔。如果换做别的人,她定然不想再理睬了。可是对方是风徽征,似乎也是可以原谅了。 可她向风徽征问及这桩事情,风徽征轻轻的放下了手中书卷,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这有什么,我那副画,本值不了这么多,是南华郡主买得亏了。更何况,此事不偷不抢,南华郡主也没什么坏心,买了去只是出于炫耀而已。」 他甚至难得朝着百里雪笑了笑:「公主,微臣本来是罪臣之子,自幼生活困顿,吃了许多苦头,其实,你也不用将我想得太好。其实更俗气的事情,以前我也会做。」 百里雪却怎么都接受不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风徽征:「老师,你这样子的人,又怎么会为了区区的阿堵物,贱卖自己的墨宝。别说千金之数,就算金山银山,也不能换你垂头一顾。」 她甚至想要告诉风徽征,若风徽征当真需要银钱,自己会代为筹谋。百里雪一直以为自己很高傲,可是她也是没想到,自己能将姿态放得这样子的低。 风徽征瞧着她激动的样子,那时候眼睛里面好似掠过了异样的神采。 「公主年纪虽轻,可是性子却是果敢坚毅,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可是,过刚易折,凡事太计较认真,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百里雪当然还记得那时候风徽征说的话儿,直到如今,却也是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可是风徽征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认同。 什么叫区区一副字画,她将风徽征瞧得极重,甚至连生母遗物都不屑一顾。偏偏风徽征却自轻自贱,当真让她气得要死,恨之入骨。可她人聪明,却也是不觉心生疑窦。翰林俸禄虽然并不十分丰厚,可也不算微薄。既然是如此,一向对财帛并不如何介意的风徽征,为何会忽而想要银钱呢? 她离得风徽征近了,蓦然从风徽征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药味儿。那药味儿,和洛沅身上的一模一样。后来她查清楚了,风徽征给洛沅买药,扯了绸缎做衣衫,费尽心思照顾她。洛沅本来有洛家养着,可是风徽征却偏偏凑这个热闹。洛沅那样子的娇贵身子,花费得多,惹得风徽征也是放下自尊,给南华郡主这个俗物做画,可真是作践自己。 可自己算什么,还摘了手上翠玉扳指换回画,风徽征却去讨好那个病秧子。 那一日,她气得将风徽征的那幅画撕得粉碎,内心之中浮起了浓浓的恨意。 自己是公主,身份高贵,聪明绝顶。而洛沅不过是个下贱的商女,脑子蠢钝,与白痴无异。既是如此,这样子的一个蠢物,又凭什么羞辱自己,让自个儿含羞忍辱? 百里雪不会甘心的,她要洛沅去死,才能以消自己内心的耻辱。 然后一个绝妙的毒计,就这样儿在百里雪的心口油然而生,让她忍不住跃跃欲试。 而此时此刻,长留王的府邸之中。 百里聂却也是自斟自饮,轻品一口菊花酒水,忽而不觉含笑:「小风,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与你初识,可谓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咱们合作,用了些手段,自然不免找了些人吹捧你几句。你那个时候,一个年轻的翰林学士,区区一副不怎么样的墨宝,咱们讹了南华郡主一千两黄金。这可真是地主家的傻女儿,怎么这样子好哄。」 纵然过去了多年,风徽征对南华郡主也有那么点些许愧疚。小姑娘纵然有些骄纵,却被百里聂这样子的人渣骗得团团转。那时候,他还对百里聂不是如何的了解。他也是不觉对百里聂谪仙般的容貌所迷惑,因此被百里聂的本性震惊得目瞪口呆。 事后,那一千两黄金,他和百里聂一人一半,坐地分赃。 然而一件并不愉悦的往事,却也是忽而就浮起在了风徽征的心口。他淡淡说道:「为什么又提及这件事情?」 百里聂道:「你不觉得,你亲妹妹的死,也许会被人翻出来。洛家这些年来,各地经营,无孔不入。洛家垂涎东海的海上贸易,觉得大船一开,银子就会好似流水一样哗啦啦的流到口袋里面。不过海上风浪又大,海贼又多,又是睿王府势力范围。如果苏颖这个洛家捧出来的外甥女儿做了东海养女,搭桥铺路,洛家就能在东海行商,甚至杨帆海外。如此一来,挡在苏颖面前的百里雪,就变得有些碍事了。其实当年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心知肚明。你那个被洛家养大的亲妹妹洛沅,是百里雪害死的。」 而风徽征那俊俏的容貌,如今却也好似凝结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他记得当年家变时候,母亲害怕刚刚出生的妹子会因此受苦,瞒着官差,送给了友人抚养。 然而他们一家,被徒放到了苦寒之地,日日夜夜,备受煎熬。 他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沦为苦役,住的地方也是污秽不堪,吃的是发馊的食物,喝的是不洁的脏水。才到这儿不久,那些没熬死在路上的亲人,有一小半也因受不了这样子的苦楚而自尽。 风徽征也不堪忍受,可他性子坚毅不屈,硬生生强迫自己吃下那些个难咽食物。 并且,他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活着离开这儿,一定会! 那一段日子,如今想来,也是风徽征的心中梦魇。 他身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了自己,到最后,只剩下了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只任由他,瞧着西北霜雪,天寒地冻。 乃至于如何,他一身衣衫,必定也是要干净整洁,不能有丝毫的污秽。 只因为,但凡污秽,就容易让风徽征想到了那等极不堪的岁月。 那时候,他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盼望着当年送出去的妹妹,还好好活着。 他的亲人,已经一个个的,死在了这苦寒之地。 等到自己,摆脱罪臣之子的身份,他也只盼望自己在世上,还有唯一的亲人。 等他这污泥里面走出来的探花郎,洗清罪过,又成为陛下宠臣,入住翰林,前途不可限量。此时此刻,洛家却也是找上门来。 风徽征原本不想理睬洛家拉拢,可是洛家却送来一个他不能拒绝的女孩子,也就是他的亲妹妹洛沅。 洛家也观察他好几年了,甚至暗示风徽征能有今天,洛家暗中襄助不少。 风徽征也瞧过自己的妹妹,又单纯,又善良,如一无所知的金丝雀,养得娇惯,生得矜贵。他一时无法跟妹妹相认,毕竟如今风家虽然翻案,可当初送走妹妹,却有欺君之罪。洛沅虽然很柔弱,可那骨子里却透出了一缕温柔与善良。风徽征一见到她,就觉得内心好似涌动了淡淡的温暖。 可这个妹妹,却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温温柔柔的爱护。 她的吃喝穿戴,乃至于身子用药,样样都是价值不菲。 若没有这么些个好东西养着,只怕洛沅也是活不成。 洛家自然没有说不供,而且还供得很丰厚,很用心。 好似洛沅当真是洛家的族女,而不是风徽征的妹妹。 可是风徽征却不会那样子傻,更不会这样儿的天真。洛家步步为营,不过是想让他这么个新晋之贵,化为洛家的自己人。洛家根本居心不良,故意将洛沅养成这副模样。身为商人,在洛家瞧来,这世上之人,人人均有价码。就算不是金银珠宝,总有一样东西能将人打动。一个人总不是石头做的,总会有喜爱的东西。 洛沅需要风徽征照顾,风徽征并不觉得麻烦。他反而很喜爱照顾洛沅,也许阿沅虽然病弱,却终究是自己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自己。这些年来,他孑然一身,无亲无友。回过头去,也只能看到自己孤零零的影子。他有时候也会做梦,梦到自己踏步在一片茫茫的雪地之上,一回过头,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照顾阿沅,只觉得有些残缺的心口,也似被什么弥补,悄悄的填满,充满了温柔。 好似风徽征这样儿没有家族庇护的青年才俊,正是这些老辣商贾的目标。他们被百般引诱,一不小心,就是会坠入彀中,纠纠缠缠,化作牵线木偶。 那时候他需要银子,一个翰林的薪水,养不起一个重病的妹妹。 可他自不屑于向洛家服软,故而那时他与百里聂合作,一幅画买了千金。百里聂其实并不缺银子,只不过觉得好玩有趣。 风徽征一直将百里雪当做一个小孩子,纵然聪明,又因为不吉的名声受了一些委屈。可是百里雪到底未经世事,吃过真正的苦头。百里雪性子坚毅,宁折勿弯,觉得南华郡主俗气,为南华郡主做一副画儿,就是天大的耻辱。风徽征觉得她很天真,也有些想当然。 就好似风徽征跟百里雪说的那样子,更俗气的事情,他也不是不会做。百里雪自负,将她自己看得很高贵,更将风徽征捧到了神坛之上,恨不得顶礼膜拜。 可是他却是错了,百里雪某方面也许是个孩子,可是却是个既狠辣又有本事的孩子。她性子狠辣,骨子里面却有些偏激。洛沅就是死在了百里雪的手上,是被百里雪害死的。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匆匆的赶到了洛家。洛沅手掌已经发凉,却让风徽征轻轻的捏住在了手中。可是,他一滴泪都没有流。 过去荒芜的日子,早就让风徽征学会面对失去,早已不会因为亲人的死而伤心。而他只是觉得内心很是荒芜,空荡荡的一片,好似什么都没有。那一天,他失去了两样珍宝。一个是失而復得的妹妹,一个是引以为傲的女徒。
232 勾心斗角,各自算计 而百里雪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的冷然。 她一双眸子顿时浮起了回忆的光彩。 元月砂的话儿,勾起了自己的回忆,令百里雪禁不住心思起伏。 当年发生的事情,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百里雪却也是,仍然记得很清楚。 她恶狠狠的想,不错,自己那时候是想要害死洛沅。 以百里雪的手腕,要弄死区区洛沅,原本是极为简单的。 可是风徽征如此聪慧绝伦,她不可以让风徽征知晓,决计不能。 好在,纵然是杀人,也是不必脏了自个儿的手。 于百里雪而言,自然也是有些个别的法子。 洛沅年纪虽轻,可打小就身染重病,性子自是禁不住有些忧郁,尝尝不自禁的流转了几分厌世的味道。她也没什么别的嗜好,闲来无事,除了看书,又能做什么别的事儿?她笃信佛教,言谈之间,时常羡慕佛家死后的极乐世界,只因为她身子因那时时病痛,不禁备受折磨。 那时候京城有白莲邪教作祟,哄骗信徒,以佛教旁支传教。只说倘若能诚心供奉,便能去另外一个异世界,里面无病无痛,鸟语花香,美人珠宝,唾手可得。实则却不过是用麻药一杯,令人不觉生出缕缕幻觉。百里雪将这传教书籍,更改之后,送给洛沅去瞧。实是盼望,洛沅看了,能生出些厌世之心,死了干净。 百里雪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洛沅,洛沅一张纤弱脸颊,流转了浓浓的病气。她让丫鬟将些鸟食送给鸟儿,让这冬日饿肚子的雀鸟能有些些食物吃。 百里雪悄悄用一枚银针,弄死了一只雀鸟。 洛沅好似水做的,不觉泪水盈盈,十分伤怀。 百里雪记得自己是那样子对洛沅说的:「阿沅,也不必太伤心了。这鸟儿虽然死了,可是未必不是福气。你每天将这些谷粮分给鸟儿吃,可它们飞到了别处,却没有好事你这样子的好心人餵它们。这些鸟儿,活着时候,担惊受怕,柔弱无依。它们总要饿着肚皮,又担心野猫的扑杀,小孩子的弹弓。如今鸟儿死了,就不用受这样子的苦,只怕还是一种解脱。死了后,就去一个极好的地方,整日春暖花开,不似这儿,寒风凛冽。」 她看似在劝慰洛沅,可是这些劝慰的言语之中,却饱含了浓浓的恶毒心思。 洛沅手帕轻轻的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不觉有些痴态:「是呀,公主你说得死,它们若是死了,也就不会好似现在这样儿的痛苦了。」 那一天,百里雪离开的时候,却也是禁不住回过头望了洛沅一眼。不知怎么,她内心之中竟有些不舒坦,可是她是个决绝的性子,很快那缕微弱的怜悯,就这样儿的消失无踪,再无痕迹。 后来,百里雪就得到了洛沅自尽的消息。 那个柔弱病重的女孩子,用那么一根尖锐的髮钗,轻轻的挑破了自个儿的手腕,流了好多好多的鲜血,将什么都是染得红彤彤的,真是吓死人了。 如今那些前尘往事,却也是一下子都是浮起在了百里雪的心头。她这才发觉,纵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后,自己却也好似一点儿都没有忘记这么些个事情。 不过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百里雪面对元月砂,却反而镇定了下来。 正因为仔细的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她才格外笃定,自己做得可谓是天衣无缝。 那时候自己年纪还小,可是这件事情却做得很完美。 自己既没有买兇杀人,也没有用什么毒药,只是利用洛沅骨子里面的悲观,唆使她去自尽。就算是风徽征,也是查不出什么来。 元月砂至多不过是因为只言片语,加以推断,妄加猜测。 还想靠这样儿的手段将自己诈出来?简直可笑!自己又岂是如此愚钝。她可不是那么些个,被元月砂所欺,恣意玩弄的蠢物。 百里雪不但没有心虚,还来了劲儿,还不依不饶,乃至于竟似要反咬一口。 她那一张脸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极为浓郁的恼怒:「本宫反而想要问你,你是从哪里听了这些无稽之谈,在我面前加以污衊。你自以为有所依仗,居然如此鲁莽无礼。你冒犯皇亲,又岂能轻饶了你?」 百里雪咬牙切齿,言语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几许的森然。那一双眸子,更是禁不住流转缕缕凛然的寒光。 她衣衫之上,还有几分湿润的水痕。刚才因为惊惧压下去的恼怒,如今却也是忽而又腾腾的窜了上来了。百里雪恨极了元月砂,心念转动,元月砂无礼,决不可轻饶! 然而元月砂却反而是漫不经心,并不如何的放在心上模样。 只见元月砂巧笑倩兮,娇柔之中却有着一缕笃定:「既然如此,当初风大人却也是为何要将你逐出京城,丝毫不留余地?百里雪,你是皇族公主,这样子高贵得不得了的身份,为什么就被逐出了京城,成为了别人的笑柄?当初那相士袁术,说你刑克父母,祸国殃民,乃至于陛下将你逐出京城——」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看着百里雪的脸色,故意略顿了顿,方才缓缓说道:「其实这一切都是风徽征所安排。好好一个公主,却也是宛如丧家之犬!」 纵然可以在元月砂面前装得无懈可击,然而元月砂的这么几句话,却也是分明就戳中了百里雪的伤疤。而百里雪的面色,一时之间,却也是变得极为难看了。 她太阳穴扑扑的跳,内心之中却也是充满了恼恨之意。好一个元月砂,实在是太过于可恨了,居然胆敢对自己如此的无礼。 可是元月砂的话,却也是刺得百里雪心口一阵子的鲜血。 一股子的仇恨,却也是在百里雪的心里滋生。 这些皇族私隐,元月砂一个外姓县主,在陛下跟前又不得宠,又怎么可能知晓呢?是了,一定是风徽征告诉元月砂的。说不准,还会提点这个新欢,说自己心狠手辣,让元月砂小心一二。 那些幻想中的画面,让百里雪一颗心十分难受,恨意浓浓。 风徽征怎么可以这样子,对自己这般残忍。 不过,风徽征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子对自己狠了。 她记得自己含羞忍辱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天气很冷,就好似她出身时候那样儿,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洛沅死去的那个冬天还没有过,自己就被风徽征使计逐出京城。 那时候,自己不觉瞪着了风徽征,说不出的恼恨:「风大人,你无凭无据,你凭什么就说,洛沅那个病秧子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在你心里面,我便是这样子的一文不值。」 她不觉伸出手,死死的抓住了风徽征的手臂:「难道你就不肯相信我,相信我没有做过?」 那一刻,她居然当真伤心,伤心风徽征不肯相信自己。 纵然这害人之事,她确实做过了。可是既然没有证据,百里雪就能理直气壮,十分坦然。而且她还顺理成章的以为,风徽征不肯信自己,那就是对自己感情不够深。 否则,风徽征难道不该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身边? 「那个病秧子,那个病秧子能有什么好?值得你无凭无据,便是如此伤我?龙胤律令,也是不容你这样子陷害于我。」 风徽征却只甩开了百里雪,俊容冷然:「我不会如此迂腐。这龙胤律令管不了的事情,我却不能不理会。」 而那时,百里雪对着风徽征却是哭了,哭得很是伤心,她这辈子都没有哭得如此的狼狈过。 她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肝儿,都好似要碎掉了,当真是好生难受。 那热泪被寒风一吹,好似也化成了冰渣子。 那时候她穿着大红的衣衫,好似雪地里面的一团火,娇艷无双。可那一刻,百里雪的心,却是冷冰冰的,好似已然是没有温度。 「我恨你,好恨你,真的恨死你了。」 她带着哭腔,句句咒怨,声声悽然。 百里雪蓦然抓住了风徽征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她很用劲儿,很不得咬下风徽征的一块肉,却将风徽征的手臂咬得鲜血淋漓。 可那又有什么用,自己还是离开了京城,不得不到了别处去,再无丝毫欢喜。 从此以后,咱们恩度情绝,再无交情。 纵然如今,她回到了京城,和风徽征言笑晏晏,好似十分恭顺。可她这皮囊之下一颗心,却已然再无温度,也是没了从前的温柔,更绝不会和以前一般痴缠崇拜。 而长留王的府邸之中,百里聂瞧着风徽征已经饮下了第三杯酒了。 他知道风徽征酒量奇差,纵然迫不得已,人前饮酒,可至多不过让酒润润唇瓣。 别人也是知晓风徽征性子冷淡,自然也是绝对不敢相劝,免得讨了没趣儿。 喝过了酒,风徽征锋锐凌厉的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百里聂似笑非笑,不觉按住了风徽征的手腕,哄小孩子一样说道:「好了,不要再喝了。」 风徽征眼睛闭了闭,睁开时候,那一双眼眸,却也是一如平素,沉静无波。他口中淡淡的说道:「好!」 百里聂撩开了风徽征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之上的伤疤。 当年百里雪樱口一咬,咬的伤疤却也是极深了。 就算是如今,仍然是留在了风徽征的手臂之上。 百里聂感慨:「你可是还是对我这个皇妹于心不忍,这个伤疤,何苦留着。用药化掉了,便什么都瞧不出来。」 风徽征嗤笑了一声,缓缓的推开了百里聂的手掌,容色微凉,旋即举起了手臂。 他的手指,拂过了了手臂上的伤疤。 「这个伤疤留着,不是因为什么旧情,而是为了提醒自己,告诉自己,不要感情用事。就好似当初,月意公主年纪尚轻,她心怀恶毒,我原本不该瞧不出来。甚至于,她早在我面前失态,露出了些许口风。可正因为感情,让我没有丝毫怀疑。我一直在想,若一直能心静如水,不仅仅是阿沅,就算是对百里雪,她若没机会为恶,其实也是一桩好事。殿下,我早就已经发誓,此生此事,必定心如铁石,不可感情用事。」 风徽征的口气虽是轻描淡写,却也是分明有几分的斩钉截铁。 百里聂那若烟雾一般的眸子涟涟生辉:「你要是这样子想,那就好了。我那个皇妹,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不要因为几年前的情分,对她心存幻想。」 当年的百里雪,也许心性虽然残忍,可是还不失一个真性情的性子。 可是这几年的岁月颠簸,早就将百里雪内心最后一缕善良磨得干干净净。 如今已然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而此刻面对元月砂的百里雪,那脸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戾色:「昭华县主如今居然是这般信任风徽征一个臣子,莫不是被他那一张好皮囊,以及那所谓的清贵名声给煳弄住了?他如此指证本宫,你居然是有心当真?看来昭华县主也是没那么聪明,被个男人,闹得个迷迷煳煳,可谓是非不分。本宫眼里,你也可谓是蠢钝如猪,令人十分厌憎!倘若风徽征有凭有据,何不自己大公无私?左右我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当年他痴恋洛沅,一个病秧子死了,就靠着鬼神之说,将我逐出京城。是他心胸狭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她甚至向着元月砂踏前一步:「我劝昭华县主还是好好想一想,不要人家说什么,你便是当了真了。煳里煳涂的,居然就做了人家的棋子,简直便是可笑之极。」 元月砂低笑了一声,眼中神色却也是禁不住有些玩味:「月砂和风大人并不如何熟悉,如此种种事情,风大人又岂会告诉于我?」 百里雪胸口轻轻起伏,却也是打心眼儿里不信。 那里皇宫中,捉出那个善于易容的鬼魅,这分明就是元月砂和风徽征联手。 这么心有灵犀,什么叫做没什么? 风徽征一向都是眼高于顶,又怎么会跟什么愚钝之物来合作。 她极恼恨的想,自己毕竟是离开了好几年了,可当真不知,这两个无耻之人,究竟是如何的勾搭上,乃至于相亲相爱的。一想到了这儿,百里雪的心里面,就是浓浓的不舒坦,说不出的不舒服。就好似一件自己到底没得到手的东西,却让别的人轻轻的摘了去。无论如何,究竟还是有些不甘愿的。 元月砂轻笑:「风大人当年无凭无据,一无所得,不是因为公主的手多干净。而是因为,有人为公主背后收拾,将一切料理得很干净。就好似当初的洛家,隐匿了一件有关月意公主的重要证据。」 百里雪眸色一寒,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当初白莲妖教,祸乱京城,不知晓多少信众。甚至于不少达官贵人,也因此沉醉其中,信奉假神假佛。不过被白莲妖教蛊惑得因此自尽的,却也只有洛沅一人。不过那时候,别人都觉得她生了病,性子也是柔柔弱弱,乃至于如此,也并不觉得如何的奇怪。想不到,这其中另有内情。」 「白莲妖教教义,却是说除了那六道轮迴,众生皆苦的世界,还另有一个极了世界。无争无斗,风平浪静,人人富足,自得其乐。而信徒只需信奉真神,便可穿越边界,到达这极乐世界,享受种种乐趣。他们活着时候,被白莲妖教特制的迷药蛊惑,以为到了新世界,无所不能,应有尽有,因此沉溺其中。换而言之,这极乐世界,无需死后才能到。可是洛沅手中那本白莲妖教的教义,却与别人不同,被人特意改换,只说死后才能解除一切痛楚。」 「洛沅秉性单纯,身子柔弱,故而少有与外界解除。而为洛沅带来篡改过后教义的人,就是你百里雪。那书册字迹,是你月意公主笔迹,书本纸张油墨,均是宫中贡物。你那时候年纪小,以为很聪明,可是考虑得不周到吧。如今这本教义,就可巧在我手中。」 元月砂言语盈盈,却也是听得百里雪冷汗津津,不自禁的绷紧了身躯。 那本书册,不是早就该了物消息了吗? 那日洛沅死了,她为避嫌疑,便是再没去过洛家。她觉得这样子一本书册,也不会引人注意。后来风徽征并无发现,她更是松了一口气。连风徽征都没有留意到,可见自己的手法却也是颇为高明。 乃至于,百里雪心里居然有些自得。 然而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元月砂却提及了此事。 她是怎么才知晓的? 而百里雪却是作色怒道:「简直是胡言乱语!不知昭华县主还要编出多少故事。」 百里雪面色虽然是恼恨,可是内心之中,却也是情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一缕惶恐。 元月砂却大大方方的,从自己袖儿里拿出了几页纸:「这是当日月意公主撰写书稿,前面几页。你为了前后如一,整本书都是自己撰写,独一无二。这世上,却也是再没有第二本。我特意撕下几页,让公主瞧瞧。而哄得洛沅身死,那十分精彩的几章,月砂自然是会好好藏着。」 她那唇角,却也是绽放了冉冉的笑容:「月意公主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字吧。」 百里雪冷汗津津,容色充满了恼恨。 饶是她心计深沉,可是如今,百里雪面上的平静却也是被打破了。 这几张书页,自然也是有些陈旧,纸质也是有些发黄。 可是百里雪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自己个儿的东西。 事到如今,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的把柄,为什么会落在元月砂的手里。 元月砂才入京城多久?她哪里有这样子的能耐神通,将自己查了个底朝天。 百里雪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这妖孽打哪儿闹出这些,对自己加以要挟,恨不得将自个儿置诸死地! 而元月砂仿佛也是瞧出了百里雪心中所想,为百里雪答疑解惑:「当年的证据,是洛家隐匿拿捏,藏于手中的。而这件事情真相,以及这份有关公主生死存亡的证据,却是苏家阿颖亲手交给我。并且,还将一切,尽数告知于我。」 「洛家不愧是商户,就算苏颖害死了洛家一个嫡女,可是死就死了。一个死了的女儿,可远远比不上活着的苏颖,更比不上东海的银子。为了帮衬苏颖,洛家顺了这位苏三小姐的意思,毫不犹豫的拿出了月意公主的把柄。不过,阿颖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却将一切告知于我,任我处置,随我拿捏。她今日前来,和我姐姐妹妹的亲亲热热说话儿。再将月意公主的把柄给我,言语切切,便是让我加以揭发,告发公主。」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的摇摇头,有些嘆息:「月砂怎么会这么愚笨,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月砂怎么能便宜阿颖,你说是不是?」 百里雪目光轻轻的闪动,蓦然将那几页旧纸撕了个粉碎:「难道昭华县主,还欲图拿捏这所谓证据,要挟于我?」 元月砂却也是巧笑倩兮:「月意公主聪慧绝伦,月砂的心思,你可谓一猜就中。我对告发月意公主没什么兴趣,不过,却想和公主携手对付阿颖。你是知道阿颖这个人的,心眼太多,心计又狠辣。」 百里雪一阵子恼恨,她最恨别人要挟自己了。更何况元月砂不过是个外姓县主,又算得了什么?如今元月砂咄咄相逼,使得百里雪的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升起了一缕屈辱之意。 「苏颖亲手送上证据,想不到昭华县主一转头,却拿着苏颖送来来的东西,要我对付苏颖。元月砂,你算盘打得这么好,便道别人就一定会顺了你的心思,如了你的意思?若我不应,那又如何?」 百里雪的眼底,不觉流转了一缕精光。元月砂蹦跶什么,简直是跳樑小丑,不知晓死活。这个昭华县主,就好似秋日的蝉,将死的时候,总是叫得特别的大声的。 她不觉想到了之前,苏颖也是来找过自己。 那时候,苏颖也是告诉了自己一件关于元月砂的惊心动魄秘密。那就是,元月砂是海陵逆贼。而苏颖,也是同样拿出了证据的,还是实打实的证据。她说动百里雪,要百里雪和自个儿合作,一起对付元月砂。 彼时百里雪只是口中应付,假意答应,可是那心里面,却也是并未当真下了决断。 毕竟如元月砂所言,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这个道理。 随后,苏颖就送上来一双耳环,以示交好。 如今事实证明,苏颖确确实实,是个实打实的贱人。 可却没想到,元月砂居然作死,以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耀武扬威。 元月砂可真会说,咄咄逼人,闹得可是盛气凌人。 她以为自己是谁,她正当自己有本事? 会说话的人,通常话也不多。就好似如今,百里雪心计颇深,纵然她也是知道元月砂的秘密,可也没有闹腾得到处就是! 不过百里雪到底心里面有些不痛快,禁不住反唇相讥。 元月砂却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儿,缓缓说道:「若是这样儿,月砂也是没有法子了。只能顺了阿颖的意,和阿颖做一对儿好姐妹。睿王妃生辰时候,我便当着陛下的面,将你丑事揭破。纵然我和月意公主无冤无仇,可是至少心里面也是痛快一些不是?」 饶是百里雪善于养气,这一刻却也是被元月砂生生气晕了。 百里雪的心里面,却也是顿时充满了恼恨之情,这个元月砂,这样子的秉性,自己又如何能轻轻巧巧的饶了去?有那么一刻,她当真想喝破元月砂海陵逆贼的身份。想来若是如此,元月砂的脸色一定是会非常的好看。 可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让百里雪生生的咽了下去。 毕竟她内心已经对元月砂起了杀心,元月砂也不过是个死人。 面对猎物,百里雪总是会小心一些,免得打草惊蛇,让到手的猎物就这样子的跑掉。 她不会让别人要挟自己,元月砂不可以,苏颖也不可以,她们统统都是要死。 不过如今那份证据既然在元月砂手中,元月砂自然也是首当其中。 百里雪性子刚毅,却也是并不代表,她不会屈服。 当年风徽征说的话儿,百里雪如今想想,也是觉得有些个道理。 做人有时候,却也是不必太当真。 想到了这儿,百里雪却也是扭过头,硬邦邦的说道:「苏颖如此心计,十分可恨。可是昭华县主如此姿态,似也没好到哪里去吧。既然决意合作,便应当做出合作应该有的姿态与诚意。」 她慢慢的一拂衣衫,不觉轻盈的坐了下来:「本宫总算是皇族公主,岂能卑躬屈膝。」 元月砂一怔,旋即却也是笑颜如花:「月砂心里,一直都是很尊敬公主的。毕竟,月意公主是这样子高贵的人儿。月砂就是瞧一瞧你,也是自惭形秽。若然方才月砂有些什么不是,那月砂就在这儿,向着公主赔罪。」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一福,姿态自然是格外柔顺。 而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言笑晏晏间,竟似有几分勾心夺魄。 百里雪见她年纪虽轻,可心思狡诈,姿容百变,心里不自禁有些恼怒。果真是个狐媚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难怪风徽征居然会喜欢,果然也是千灵百巧。这眼角眉梢,可不都带着些个狐媚。 她心里忍不住冷笑,元月砂不知死活,以为自己松了口了。其实百里雪的心里面,却也是早就恨不得将元月砂置诸死地,万劫不復。风徽征平时看着挺正经,可想不到这样子的货色,居然还是看得上。 元月砂狡诈多变,坑蒙拐骗,乃至于要挟利用,什么样子的手段不会?风徽征看着正正经经,还不是一点儿都不介意。 她想着风徽征曾经给自己讲的道理,说的话儿,心里面却也是流转了几许淡淡的不屑。 事到如今,百里雪也承认,当年自己确实是错了。 可是自己的错,却并非因为害人,而是因为煳涂。她实在不应该将风徽征看得太重要,乃至于因为争风吃醋,居然被风徽徵逐出了京城。这么些年来,她尝尽了人情冷暖,却也是明白了一桩事情,那就是无论什么男人,长得和天仙一样又如何,都是没有自己手里面抓着的实实在在的权柄来得要紧。无论什么东西,都是不如自己手中之权。 这一次,这个东海郡主,她可谓是志在必定,定然也是不会轻易放手。 她在父皇面前不屑一顾,可是这不过是百里雪的一种手段。毕竟太过于热切,于宣德帝而言,反而不是什么最佳的人选。 毕竟宣德帝虽然明着对东海极是客气,可是还不是各怀心思,居心叵测。 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一开始向着龙轻梅献媚,只能说那劲儿都用错了。 这样子想着时候,元月砂却也是轻轻拢住了百里雪的手:「那我自和月意公主站在这一条线上,一起斗苏颖那个狐媚子。」 百里雪眉头一皱,有些厌恶。可还未等百里雪挣脱,元月砂却也是已经轻轻的松开了手了。 「至于苏颖,月砂对她可谓虚以委蛇,并无半点真心。公主大可放心!」 元月砂这样子说着,却也是轻轻巧巧的,将苏颖送的那枚手镯,又轻盈的套在了自个儿那皓白若雪的手腕之上。 百里雪心里嗤笑,元月砂不过是利益驱使,随时随地,都是可以偏向另外一方。 如今元月砂口中说着虚以委蛇,可是说不准转眼就能对苏颖真心一片。 房中,苏颖慢慢的搅动碗里的燕窝汤水,都已然有些凉了,可是却也是没有喝一口。 她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灼灼生辉,流转了几许的光彩。 「青秀,这一次,我说了要十万两银子,为睿王妃置办寿礼。可是为何却偏偏只送来五万两银票。」 青秀顿时咚的一下跪下来:「老爷说了,说十万两银子,并不是个小数目,需要筹备一二。故而,且让奴婢先送五万两来应付一下。」 苏颖冷哼了一声,这死丫头说的话儿,她一个字都是不相信。什么叫不是小数目?不过是十万两银子罢了。若是换做了普通的人家,也许确确实实,需要费些心力,努力筹谋。可是对于洛家而言,这根本不过是九牛一毛,应该不废吹灰之力。 可是偏偏,如今别人却开始应付,根本没有真心真心的为自己想。 若是往常,十万两银子而已,洛家根本不会有丝毫含煳。不单单是巨额的银票,自己就算要出挑的宝石,精緻的衣衫,洛家的人,均会宛如流水的,将这些东西送上来。并且这些东西,样样都是顶好的玩意儿。 可是如今,洛家却也是挑了话头,故意推脱。这根本是故意让自己难堪,让自个儿落得那几许的不是。 只怕是因为自己害死了洛家的嫡女,洛家始终也是有些想法,故而用了这样子的手腕。总要将自己压一下,免得自己心野了。 若是自个儿成为了东海养女,洛家岂敢如此。那么到时候,自己跟洛家的关系就是合作。 苏颖心里面冷哼一声,不过话儿说来,洛家到底还是送来五万两。 乃至于百里雪的把柄,都是尽数送给自己。 无论怎么样,自己还是有几分利用价值的。 这人生在世,所用的用处,可不就是利用价值四个字? 苏颖推开了这碗燕窝汤水,缓缓的到了梳妆檯前,将自己头髮解开。 那乌黑的头髮,好似瀑布一样,轻盈的垂落,十分柔顺的散在了身子上。 苏颖慢慢的在自个儿的手指上,涂上了凤仙花的指甲药。 这院子里面,除了一个蠢钝如猪的李惠雪,别的一个个都是聪明的和妖精也似。 可是就算是个个成精,还不是任由自己恣意玩弄。 就好似自个儿如今,将元月砂的把柄告知百里雪,又将百里雪的把柄告诉元月砂。 然后这两个妖精,还不都是撕得你死我活。人性如此,不可违逆。 这些个伶俐人,自然一眼就瞧出来,自己是挑拨离间,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可是那又如何?自己又未曾瞒这一点。 她最聪明的,就是将百里雪的罪证送到了元月砂的手里。 若是换做别的人,自然是将这样子的把柄留在了自个儿的手里面了。 不过苏颖当然不会。 「你刚刚说,来时候见着昭华县主,居然去寻月意公主?」 青秀见苏颖已然是恢復如常,却也是不觉松了一口气。 「奴婢惊鸿一瞥,确实是昭华县主,去的仿佛是公主的院子。」 苏颖慢慢的将一枚手指甲染得红彤彤的:「这就有些意思。我瞧昭华县主可是当真不喜欢我,她要去找公主,无非便是借词要挟,只盼借着公主,将我置诸死地。」 她嗓音既轻柔,又好听。然而青秀站在了一边,却也是一句话儿都是不敢说。 苏颖看着温温柔柔,可是御下手腕颇严,而且今日她也似并不如何开心。 苏颖慢慢的动手,也是将那十根手指头均是涂得红彤彤了。 她伸出了手,瞧了瞧,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笑容:「不过元月砂自以为十分聪明,却是坠我圈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简直自作聪明,以为拿捏住公主把柄,就能让公主乖巧听话。百里雪性子要强,定然容不得她。」 苏颖微笑:「这样子一来,公主纵然为了省事,也是会与我合作,共同斗这个不知死活的元月砂。如此一来,却也是能顺我心意,解我恼恨。」 不过百里雪也是没什么了不得的,苏颖之所以拢住她,也是因为苏颖素来是个极小心的人。 纵然要做什么恶毒的事情,她总是会寻觅好退路,找一个替罪羔羊。就好似从前的苏樱,她总让苏樱为自己鸣不平,而她却也是装好人。 百里雪要堵住元月砂的嘴,自然也是会奋勇当前,一力指证。 等到扳倒了元月砂,就算手里没了百里雪的把柄,苏颖也自信能轻轻巧巧,将百里雪置诸死地。 现在,百里雪不过是她一枚棋子。 百里雪的反应,自己都能算得到,百里雪如何会是自己的对手。 算算时间,应该也是差不多了。此时此刻,百里雪应该会有一番表示。想来百里雪应有诚意,合作的诚意。 正在此刻,下人却也是前来禀告。只说百里雪命人送了东西,充作那一双耳环的回礼。 苏颖冉冉一笑,不觉轻轻的打开了锦盒,里面一枚珠钗,可谓是十分的精巧,做得当真是好看极了。 苏颖轻轻的拿起了这枚珠钗,轻盈的晃动,那垂落的流苏与珍珠耀耀生辉。 而苏颖的脸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么一缕满意的笑容。这一切,都是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233 长留王的交易 接下来几日,睿王府的日子倒也是清静若水,并无波澜。 元月砂缓缓的翻动几上的书籍,都是些个东海的地理风貌,风土人情等等。龙轻梅最初很殷切,待她们这些娇客也很客气。纵然彼时百里雪打了李惠雪一巴掌,睿王妃也是客客气气,甚至未曾过问一句。相反,倒是令身边奴婢送些个精巧糕点,供百里雪享用。 她让婢女给自己梳理头髮,今日是龙轻梅的生辰。 以如今微妙局势,宣德帝必会莅临,显示朝廷对东海亲厚之心,爱惜之德。 元月砂的额头,却也是轻轻的点了胭脂,点了一朵极为娇艷的红花。 那纤弱精巧的脸蛋,如今额头添了一朵花儿,却也是不觉更平添了几许的娇润。 那额心的一点嫣红,却好似透出了轻纱般的明润,轻染半点。 宛如那明润之处,如今偏生添了那么一缕娇艷的鲜红,好看得惊心动魄,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惊。 元月砂不动声色,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今日,会有大血腥,大杀伐。 睿王妃的寿辰,只怕也是不会如此安宁。这其中,必定也是会发生那许许多多的事情。 而元月砂的唇瓣,忽而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忽而有些紧张,有些不自在。就好似从前,如若面对一场十分吃紧又十分重要的战事,那么元月砂也是会如此绷紧。 元月砂屏退了下人,独自走一走。 然而忽而她的耳边,却也是听到了一道动人而优雅的嗓音:「小月砂,我也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你,好生念想。」 那样子虚无缥缈的嗓音传入了元月砂的耳朵,让着元月砂的耳朵却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纵然未曾抬起头来,瞧见这个男子是谁,元月砂却也是已然猜测准确。 她抬起头来时候,果然看到那么一道绝世出尘的身影,轻轻的站在了浓绿的芭蕉树下。 今日百里聂穿着一身淡银色的衣衫,上面绣着墨竹与梅花,那衣服料子也不知晓什么做的,朦朦胧胧。 而百里聂正轻轻的环手以抱,面纱轻轻遮盖住他上半张脸颊,只露出下半边苍白若雪的下颚,那曲线却也是极美。那淡色的唇瓣之上,却也好似浮起了淡淡的轻佻的笑容。 不知怎么了,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回忆起那日宫中见到了百里聂的情景。 百里聂的衣衫都被自己狠狠扒开了,那苍白而又坚韧的身躯,曲线优美,却也和脸蛋一样好似少了几分血色。而那苍白的肌肤之上,那胸口的地方,有着那么一个碗口大的疤痕,却也是有那么一朵艷红的花儿,就这样子的妖娆绽放。 那样子的场景,朦胧之中竟似流转了几分悽美。 那时候自己急切的想要证实,故而不觉轻轻抚摸上了这个伤口。 然而如今,元月砂自然也是做不出来。 元月砂阻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正因为这样儿,所以元月砂方才是会不乐意见到百里聂。 她收拾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却也是蓦然绽放一缕极为动人的笑容,不觉缓缓言语:「长留王殿下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元月砂也已然戴上了面具,决计不想再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自己真实的心绪。 百里聂却也是轻轻的嘆了一口气:「其实本王这几日,也反省过自己。那日月砂逼奸不遂,错不在你,而在于我。」 元月砂那张精緻面容上浮起的笑容却也是顿时僵了僵,生生的浮起了那一缕裂痕。 逼奸不遂? 百里聂的用词,还当真别致。 元月砂流露出了虚伪的笑容:「王爷不要想得太多,不可以为自己便是那男颜祸水,惹得别人动不动兽性大发,恨不得将你吃了。可不要归罪自己是个诱人犯罪的男人。」 ?这些违心的言语,让元月砂说来,更是充满了浓浓的讽刺。 百里聂却不动声色,说到镇定功夫,分明也是比元月砂强了许多:「我怎会如此自恋。月砂,我只是觉得,只因为我强行将自己给你,惹得你心烦意乱。你原本不想接受,却也是抵不过我的痴缠,而这样子的痴缠,令你人生观尽毁了。故而,你想要勉强自己试试,可是接受我。然而却也是如此不幸,现实就是这样子残酷。纵然将我衣衫剥光,你也是毫无胃口。这自然,也是本王痴缠的不是。」 元月砂嗤笑:「殿下终于说了一回人话。」 说罢,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既然如此,殿下可是能饶了我去。长留王妃的名头,我自问承受不起。」 百里聂却是那样子的理直气壮:「这自然决计不能!」 元月砂为之气结! 百里聂总是这样子,自己好似又让百里聂戏弄一回,她忍不下这口气,心尖更是充满了极为浓郁的恼恨。 她生生气笑:「殿下,你欲图如何?」 百里聂轻嘆:「你若不想做东海郡主,不想做长留王妃,别人没法子,我却可是为你办到。可是求人办事,难道不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给出相应的酬劳?月砂,我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帮助你呢,毕竟你说过,我不能做招你误会之事。」 元月砂怔怔的看着百里聂,反而不觉为之气消了。 她觉得这件事情是有些古怪了,百里聂总是那样子神秘,看着古里古怪。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着自己的用意。如今他这样儿说,又是有什么奥妙。 然而百里聂却轻轻的凑到了元月砂耳边,淡色的唇瓣在元月砂耳边低语:「等到月砂想要交易的时候,那就告诉我好了,但说无妨。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付出本王想要的筹码,那么本王就一定能满足你的心愿。」 那暧昧而混沌的言语,却也是唿出了淡淡的气息,惹得元月砂的耳垂一阵子发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让百里聂宛如幽灵一样轻盈的离开。 来的是苏颖与百里雪,两个人联袂而来。 元月砂已然恢復如常,甚至于两人打过了招唿。 然而此刻苏颖一颗心,却也忽而好似被针刺过也似,煞是难受。 她心中又是恼恨,又是十分心酸。刚才惊鸿一瞥,她有看见了百里聂的衣服角。 这小院子静悄悄的,也没别的人,元月砂却也是和百里聂私相授受,也是不知晓说了什么样子的话儿。 元月砂私会百里聂,这可是让苏颖内心之中,不甘之极。 而那脑海之中,却也是不觉流转那一缕酸熘熘的恼恨之意,不喜之情。 那样子一片衣服角,却也好似烙印一样,烙印在苏颖的脑海之中,触动了苏颖的心魔。 可苏颖却也是生生憋出来一缕温柔可亲的笑容,笑得可谓是甜美极了。 「昭华县主,时辰也到了,咱们也该一併去见睿王妃。」 她心里面很痛,却是笑得很甜。 苏颖面颊堆欢,心里面默默的想着,毕竟过了今天,元月砂也就会死了。 这样子一来,这个让自己堵心口的女子,却也是会彻底拔走。 元月砂也好似瞧不出苏颖笑容里面的恶毒,也不觉对苏颖笑了笑。 「阿颖说得是,咱们是应该去见睿王妃。」 此时此刻,元月砂好似和苏颖是极好了,而百里雪看似有些疏离,可也没有十分排斥。 如此一来,这三个人看着倒是极为融洽,实则却也是各怀心思,各有算计。 元月砂和两人并行,挑了些话儿来说。 百里雪不喜欢说话,一多半时候,都是元月砂和苏颖来说。 说到和人聊天,似也没谁比苏颖更为擅长了,她什么话儿都接得下来,又奉承得人不露痕迹。这番与人交际的手段,可谓颇为了得。 元月砂笑了笑,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在想,无怪苏颖那么大名声。 一眼望去,倒也好似有说有笑。 不过没走几步,几人就碰到了李惠雪。 李惠雪这几日极力避开三人,如今再见三人,也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她那清秀脸颊,顿时也是流转了一缕不喜之色,显然并不如何的开心。 元月砂漫不经心的想,李惠雪还当真真性情,什么事儿都挂在脸上。 百里雪不觉嗤笑了一声,她生来就厌恶李惠雪这样子的白莲花。 元月砂自然也不想理睬李惠雪,不过苏颖无论何时,总是极为完美的。 如今苏颖也是一派亲切熟络:「雪姐姐这些瓶瓶罐罐,料来也是为了今日的寿辰准备的吧。」 李惠雪笑了笑,笑容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自怜自伤:「我不过是个孤女,可是比不过别的人,家里没金山银山,只得多花些个心思,弄了些个药茶,只盼望母妃能够喜欢。」 她说话总喜欢自己装可怜,可是自个儿装可怜也还不够,还要借着别人衬托自己可怜,一副要将别的人踩一脚的样子。 元月砂已然冷笑:「就算睿王妃不喜欢,只要雪姐姐对着她哭诉,说自己多么的不容易,是个孤女,又没钱又没貌,说什么自己人品不出众,脑子也蠢笨。再骂自己几句笨丫头,小蠢货。那么睿王妃一定会同情得落下泪,一杯苦茶,喝到了嘴里面,那也是变得甜了。」 李惠雪被元月砂的话儿气得浑身发抖,极为恼恨。元月砂的那些个讽刺言语,实在是太过于难听了,她怎么能这样子说自己。 「昭华县主身份尊贵,为什么要欺辱我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李惠雪一双眸子,顿时泫然欲泣。 元月砂嘆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也许,真是因为雪姐姐是个可怜兮兮的笨丫头。」 李惠雪干脆死死的抿紧了唇瓣,一句话儿也是不肯说了,一双眼睛里面却也是透出了浓浓的恼恨。 她就是这样子,闹不过人家,就闷闷倔倔的样子。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努力扛着一样。 而这样子一副德性,实在是有些令人厌恶。 待李惠雪离开了,苏颖忍不住苦笑,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儿:「月砂知晓她那性儿,为何跟她一般计较?」 元月砂却不以为意:「阿颖,你可当真是太善良了,她这样子的人,你居然还能忍,我也是忍不住对你可谓是佩服有加。只不过你是天上的菩萨,可我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可是没有你这般好的忍耐功夫。若是唐突了你,月砂也是没法子。」 苏颖好似有些无奈,苦笑摇头。 元月砂也是没理睬苏颖,反而侧头去看百里雪:「月意公主不是眼睛里面素来揉不得砂子,最瞧不上李惠雪这样子的人。怎么今日,居然这样子好性儿?」 百里雪不动声色:「今日既然是睿王妃的生辰,何必节外生枝,徒自招惹不快。」 元月砂也好似恍然大悟,含笑:「连月意公主都这样子说,如此一来,却也是不得不让元月砂,开始反省自己的过错。瞧来,我那性儿,到底也是有些不对。」 苏颖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儿:「不错,今日是睿王妃的生辰,自然也是没必要闹这样子的风波。」 可是苏颖内心之中,却也根本就是另外的想法。 哼,就是今日,自己就是要让元月砂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当这三位娇客来到了偏厅之中时候,这小小的厅室,却也是已然蓬荜生辉,令人不觉眼前一亮。 而早来一步的李惠雪,顿时也是为之黯然失色。 眼前的三名女郎,也许是如今龙胤京城最出色的三个女子。 当她们盈盈一福,向着睿王妃行礼时候,顿时惹来了许多艷慕的目光、 而李惠雪的眼神,顿时暗了暗,顿时也是不由得流转了几分嫉妒。 此时此刻,周皇后也是来了,和一些京城贵妇陪在了龙轻梅身边,和龙轻梅说话儿。 那些京城的妙龄少女,则各自和相熟的朋友说话。 至于京城的男眷,如今尚在前厅。 那些京城贵女眼见三女齐至,都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分看好戏的神色。 然而元月砂三人却让她们失望了,并没有当众摆弄什么争奇斗艳的手腕,反而安安分分,柔柔顺顺。 苏颖忽而对元月砂轻语:「那位在周皇后跟前,和周皇后说话儿的孤女,不正是薛医女?」 元月砂自然是瞧见了,此刻周皇后的身边,可巧正有那么一名清雅少女,姿容温婉,言语盈盈。 薛婉是薛御医女儿,也是龙胤有名的女大夫。 便算是周皇后,也是颇为依仗她。 毕竟那些御医身为男子,和女眷接触,诸多顾忌。而薛婉身为名医,医术精湛,还是一名女子。和薛婉结交,总是会有一些实惠的。 苏颖之所以这样跟元月砂说,是因为当初这位元二小姐,就是被薛婉「救醒」的。 那日苏颖发觉元月砂身份有异,她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破绽就是薛婉。倘若元月砂是海陵逆贼,冒名顶替,那么薛婉必定也是会察觉到她并无疯癫,更不可能是真正的元二小姐。 如今苏颖这样子问,看似漫不经心,可是实则却也是充满了算计。苏颖那双眼睛,更是禁不住死死的盯紧了元月砂,片刻也是不好分开。 她这样儿问时候,看到了元月砂的眼底掠过了一缕说不出的慌乱。虽然这缕慌乱很轻微,可是却也是没有逃过苏颖的眼底。 苏颖心中大定,旋即一阵子的欢喜。 是了,元月砂就算是狡诈如狐,可是这一刻却也是禁不住流露了几许的破绽了。哼,她想要欺骗自己的法眼,根本都是做不到。 元月砂定然是觉得,薛婉四处行医,居无定所,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找到。 可谁能想到,薛婉当真让自己寻回了京城。 靠着洛家的势力,这并不是一桩很困难的事情。 元月砂淡淡说道:「是呀,薛医女的医书,当真是很不错,我也是感激她的。」 可是在苏颖看来,元月砂这样子的几句话,这根本都是说得干巴巴的,没有丝毫的诚意。 如果当真是薛婉医治好了元月砂,那么元月砂怎么样,都是应该有那么点感激之情。无论如何,元月砂也是绝对不应该说得这样子的毫无诚意。 如此一来,却也是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元月砂根本就是不想要见到薛婉。 想到了这儿,苏颖的眼底笑意更浓了。 既然是如此,自己今日就是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看着元月砂如何去死! 想来这场好戏,一定能抚慰自己的心灵,让自个儿打心眼儿里面高兴起来了。 一时之间,在场个人,却也是心思各异。 李惠雪也是不觉柔柔向前:「母妃生辰,女儿特意备好养生茶,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永驻。女儿也送不来别的什么好的,也以此聊表心意。」 她一张口,便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分柔柔弱弱的味道,好似有些淡淡的委屈。 不过还好,今日她毕竟没说什么自己乃是孤女,所以没银子,故而送不了什么好礼物之类。若是如此,却也是未免太扫兴了些。 龙轻梅也不觉微笑:「你有这样子的心思,我也是很欢喜,这养身茶料来你也是花费不少心思。」 李惠雪脸颊却也是浮起了一缕娇红,娇艷无比的说道:「女儿愚蠢,只不过因为担心母亲身体,什么东西都是要多花费一些心思。近些日子,女儿研究药膳,这养身茶是以温润的红参佐以温补的药材,用以滋补母亲的身子。药性温柔,并不热燥,正适合女子服用。母亲的身子,也是能够好好温养,更是容光焕发。」 元月砂瞧着李惠雪,发觉李惠雪也是不同了。 今日的李惠雪,说话也是甜了很多,没之前那样子的愚笨。 其实李惠雪并没有笨到那份儿上,只不过她被人娇宠惯了,遇到了事情,就是不太容易动脑子。 而元月砂也是知晓了一些李惠雪的事情,知道她那日,被周世澜说了一顿,也是颇为伤心。 看来李惠雪虽然恨透了周世澜,可是到底也是有了长进。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唇角蓦然不觉浮起了浅浅的笑容。李惠雪这份长进,也不知晓是好事还是坏事。 元月砂一双眸子,更禁不住流转了潋滟的清光。 这样子想着时候,李惠雪却也是捧着茶水,送到了龙轻梅面前。 龙轻梅轻轻的拨开了茶盏,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和煦的笑容,温温柔柔的说道:「你倒是乖巧懂事,素来是极为贴心的。」 李惠雪笑了笑,样儿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娇羞和腼腆。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薛婉却忽而不觉呵止:「王妃请慢!」 她那一张温婉的脸颊之上,却也是顿时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的凝重之色,甚是严肃:「王妃可容我检查这杯茶,似有些个什么异样。」 李惠雪顿时脸色大变,不觉有些惊慌:「怎么会,这茶是阿雪亲自调制,温补身子的。难道薛医女觉得,我这药配得有错?不会的,我这药方,还是请大夫瞧过了,还有好几个。他们一个个的瞧过了,都说没什么问题。这药,不会有错的。」 元月砂却忽而嗤笑:「若雪姐姐费心,那么这茶定然是不会有错。只怕,这并不是什么无意,而是故意为之。」 她忽而向李惠雪发难,别人瞧见了,也是不觉怔了怔,好似李惠雪是什么时候,居然是得罪了王珠了。其实纵然要发难,这说话儿的人,似乎应该是百里雪不是。 怎么今日,百里雪不说话,元月砂却也是说话了。 石煊更是恼恨,一双眸子掠动了缕缕的寒光:「元月砂,你这样子说,究竟是什么意思。雪姐姐素来干干净净,柔柔弱弱的,怎么会做什么恶毒的事情。她怎么会故意害母后,要知晓,她的心里面可是对母后尊敬有加,爱惜得紧。」 石煊打死也是不相信,李惠雪居然是会做出什么恶毒事情。他一双眸子潋滟生辉,眼睛里面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浓浓的怒意。 元月砂却好似对石煊眼底的恼怒视而不见。 她故意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李惠雪是什么样子想法。」 周皇后听了,甚是不欢喜,不觉冷哼:「元月砂,今日是睿王妃的寿辰,可是不容你胡言乱语。」 元月砂却也是轻轻福了福:「皇后娘娘恕罪,月砂这样子说,自然是有些因由。如今陛下要东海王妃添一名养女,是为了龙胤上下的和平。这是无可厚非的!可偏偏,就有一些人,简直是不识大体,只顾着争风吃醋。月砂几人初到别院,李惠雪就摆起脸色十分不欢喜,连一点高兴的样儿都没有。之后,她因为没有礼物,更摔碎了月意公主的那块玉。这样子小家子气,丢人现眼,真亏她做得出来。」 百里雪淡淡说道:「昭华县主不必将这件事情扯进来,这毕竟不过是一桩小事情,我早就已经不在乎,更没有如何的放在了心上。」 言下之意,元月砂要手撕李惠雪也还罢了。 可是却也是不必将百里雪拿出来做筏子,百里雪可是和元月砂不熟,不要闹得仿佛元月砂是为了百里雪出气一样。 而元月砂却也是柔声说道:「公主宽宏大量,如今已经饶恕李惠雪了。就算当日气得打了李惠雪一巴掌,如今这气已经消了,自然也是已经不在乎了。」 元月砂言笑晏晏,姿容姣好。可是她呢,却也是极干脆的揭破了当日百里雪极为狠辣的一巴掌。 百里雪心里气恼,一双眼睛不觉有了寒意。她确实也是打了李惠雪一巴掌,也不能说没有打。 如此一来,百里雪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不觉为之气结。 而围绕在周皇后身边的那些个夫人小姐,一个个却也是禁不住都听得呆住了。 元月砂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这几日这些个女子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画卷给勾勒出来。 可当真是不容易! 也是,这样子几个妖精,一併送入宛南别院,就好似一群狐狸放笼子里面打架,自然也是作妖作得十分的厉害。 元月砂也不觉言辞凿凿,咄咄逼人:「月砂原本不合如此言语,可是有些话儿,如今却也是不吐不快。毕竟,月砂可谓是极为敬重睿王妃的。李惠雪原本是睿王妃的养女,却贪恋权位,觉得别人会夺走她的地位,因此心有不甘,想着法儿来害睿王妃。这养生茶,干脆也就下了药。只怕,是打心眼儿里面盼望睿王妃身子有所伤损,那么她就会开开心心的。雪姐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睿王妃可是对你有恩,而且是大恩的。」 元月砂摇摇头,轻柔的嘆息,好似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李惠雪却好似要哭出来了,十分惶恐:「阿雪没有,阿雪根本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可她纵然是哭得梨花带雨,却也是仍然有些个探寻的目光,就这样儿落在了李惠雪的身上。 李惠雪看着很柔弱,可是这京城会演戏的姑娘也是不知道多少。 既然是如此,李惠雪这样子的柔弱,也是不见得是假的。 毕竟,涉及自己的利益,李惠雪因此而心生怨怼,那也是有可能的。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好似浮起了浅浅的笑容,仿若是幸灾乐祸。 石煊瞧着元月砂这样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儿,已经是气坏了,心里面更是忍不住恨透了元月砂了。 这个女人,根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此的行径,简直是令人厌恶得紧。 可石煊还没有说话儿,周皇后已经是厉声喝止了元月砂:「好了,昭华县主,无凭无据的,你怎么能随意污衊。再者,要是睿王妃喝了李惠雪的药茶有什么问题,岂不是会因此获罪?她若如你所言,当真这样子的心计。只怕,也不会如此的傻,反而引火烧身。只怕,有的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怕是谁得罪了她,故而毫无慈悲心思,非得要将人置诸死地。而这样子的人,却也是十分可笑,更令人不齿。」 周皇后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说了一通,元月砂却也是没有多介意,只是轻轻的福了福,柔柔弱弱的说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是月砂自个儿有些不妥当。」 周皇后却根本没有理会元月砂,只对薛婉说道:「薛医女,你可瞧出,这茶汤之中,是何毒药。」 薛婉取了银针,慢慢的验证,方才回周皇后:「这茶汤之中,添了一味迷药,更有致幻作用。喝了过后,便是会精神亢奋,乃至于因此失态。这药是多种药粉调的,可最主要的,却是曼陀罗花粉。此物,可是决不能胡乱沾染。」 薛婉的话儿,让在场之人不觉心生寒意。 龙轻梅是有身份的人,若因为这药,而当真流露出什么丑态,更是不用活了。 石煊眼底流转了一缕担切,更不觉咬牙切齿的说道:「还求皇后娘娘彻查此事,不能容这等坑害我母妃的人存在。」 说到了这儿,石煊却也是禁不住又加了一句:「无论如何,雪姐姐是不会害母妃的。」 李惠雪更是咚的跪倒在地,哭诉:「皇后娘娘,我没有,我没有啊。我怎么样,都是不会去害自己的母妃。我的心里面,是打心眼儿里面敬重她的。」 一时之间,李惠雪却也是禁不住泪水盈盈。 周皇后的话,虽然为李惠雪洗脱了嫌疑,可是仍然是有那么一些蕴含怀疑的目光,就这样子的落在了李惠雪的身上。 李惠雪蓦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勐然回头,并且不觉瞪向了元月砂。 那眼中恼意浓浓,乃至于流转了极为浓烈的恨意。 她蓦然指着元月砂,咬牙切齿的说道:「是昭华县主,是她下的毒,元月砂就是兇手!」 李惠雪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不将元月砂拖下水就誓不罢休,一双眸子之中却竟然透出了几分狠劲儿:「刚才我端着药茶过来时候,可巧便遇到了昭华县主,她还故意跟我留难,和我吵架。我瞧,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和我为难,挑我的不是。然后藉机将药下在茶里面。她,她恨死我了!」 说到了这儿,李惠雪却也是忽而甚至一软,竟然又泪水盈盈,化作了一泓清水:「你为什么就和我过不去,处处和我为难,跟我一点儿都是不对付。这样子的事情,你居然也是做得出来。昭华县主,你不就是误以为我要跟你争阿澜,所以才这样子待我?其实我早就告诉你,我和阿澜已经是一刀两断,什么关系都是没有了。可是你却不肯相信,非要咄咄逼人,将我看成你的对手。你,你怎么就想要我去死呀。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儿的待我?」 她泪水盈盈,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苦涩,好似十分无辜的白莲花。 可是如今,她那柔弱的眼波之中,却流转了一缕伪装。 周世澜早就告诉她,如今已经是对她无意了。可是,李惠雪这样子一说,别人还以为周世澜仍然是痴恋于她,不可自拔的。 然而李惠雪却也是禁不住恶狠狠的想,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够这样子说呢? 阿澜说自己装,说自己不够纯良,那么自己就是要装一装。 而她耳边却也是听着元月砂的轻笑声:「论容貌论身份论聪慧,雪姐姐说我要跟你争,不免太抬举自己了些。不过你既然这样子认为,月砂也不敢驳你一句痴心妄想。可是皇后娘娘,月砂当真是冤枉啊,这可是李惠雪自己的丑事被揭露出来,却偏偏将我拉下水。月砂心里面好生委屈,当真是不知晓怎么样子才好。」 元月砂一番嘲讽,更是让李惠雪恨极了元月砂了。 李惠雪恼恨:「求母妃相信女儿,女儿绝对不敢做这样子的煳涂事情。女儿心里面,可谓是十分的委屈。你瞧昭华县主如今这样子和我说话,恨不得让我去死。她,她恨不得将我置诸死地,栽赃陷害,不足为怪。谁让她,嫉妒我呢。」 李惠雪也是咬死了元月砂,口口声声,只说元月砂是有心嫉妒自己的。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浮起了浅浅笑容,好似李惠雪说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 她缓缓言语:「我与你虽有那些许争执,可是却根本没碰过你的那些茶具。此事,阿颖和月意公主都是可以作证,你们说是不是?」 百里雪却硬邦邦的说道:「我可没留意,别人吵架之事,我向来也是不会理会。」 苏颖也一脸歉疚:「抱歉月砂,那时我本没察觉有无人靠近。」 苏颖内心却也是冷笑,元月砂且张狂,今时今日,元月砂已然是坠入了圈套之中,让她不可翻身! 元月砂眼中一缕清辉流转。 周皇后却也是趁机发作,厉声呵斥:「事到如今,元月砂,你还有什么话儿要说。你丧心病狂,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234 搜身证清白 周皇后却也是趁机发作,厉声呵斥:「事到如今,元月砂,你还有什么话儿要说。你丧心病狂,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元月砂却一脸委屈:「皇后娘娘,月砂冤枉啊。纵然月意公主与苏家阿颖没看到我有无接近,可是她们不是也没瞧见我放所谓的毒药?」 周皇后却冷笑:「若不是你,那还有谁?阿雪小时候待在了周家,本宫也是知晓她的性子,温温柔柔,姿容柔顺。她那样子乖巧伶俐的孩子,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反倒是你,自打你来到了京城,身边便是风波不断。总不能次次都是别人的错,你倒是被冤枉,是个无辜的吧?我瞧,你总有些不是。」 周皇后这样子说,别人听来,总是有些惊讶的。 至少平时,周皇后处置事情,不会这样子没条理。她雍容华贵,颇有些母仪天下的风范!可是今日,周皇后训斥元月砂,居然是有些个胡搅蛮缠。 不过人家是皇后,身份尊贵,地位也是超然。纵然周皇后说话无礼一下,那又如何? 元月砂纵然觉得委屈,也只能受着,还能跟周皇后争不是? 若元月砂胆敢去争,那就是元月砂不分尊卑,是元月砂煳涂! 然而元月砂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是泰然自若。 她微微含笑,却也是极为自信:「不招人嫉是庸才,月砂所到之处,之所以有这么些个争端。这都是因为月砂实在是太过于优秀了,不免让别的人心生嫉意。」 周皇后听到元月砂这样子说话儿,反而不自禁的流转了浓浓恼恨。 她不喜欢元月砂,原本泥土一样东西,却三番四次弄脏了自己的衣衫,并且惹得自己失宠。 正因为这样子,今日周皇后的发泄,也很是无礼。 想不到元月砂居然这样子说话,周皇后自然更加恼怒了。 她面色蕴含了淡淡的寒意,却也是好似冬日的寒风一般寒冷,不觉厉声:「本宫面前,你竟如此轻佻,竟丝毫不知上下之别,尊卑之分。本宫跟前,原本也是容不得你如何的放肆。」 元月砂清清脆脆的说道:「月砂并不知晓哪里错了,且不必说方才公主等人,说什么都没瞧见,可是别有居心。就算谁都没瞧见,又凭什么说月砂下药害人?」 周皇后却也是气得身躯发抖,眼中蕴含了一缕恼意,可谓是恨透了元月砂。 这个小蹄子,当真可谓是无法无天,自己可是皇后,身份也是很尊贵。 却也是未曾想到,元月砂居然是胆敢反驳。 自己是皇后,就算言语不讲理,也不是元月砂可以反驳的。 周皇后可谓是心中极恼。 然而此刻,却也是忽而便听到李惠雪在一边颤声言语:「既然药是昭华县主下的,那药,必定也还是藏在她的身上。既然是如此,她若是清清白白,搜了就是知晓了。要是清白,定然也是搜不出什么东西。」 李惠雪指着元月砂,恼恨说道:「昭华县主既然是信誓旦旦,说什么自己是清清白白的,未知可是肯让人搜一搜。」 元月砂听得一挑眉头,微微含笑。 那笑容,却隐隐有些讽刺。 周皇后原本是很生气的,如今听到了李惠雪这样子说,却也是忽而不觉,就回过神来。 她眉头轻拢,却也是禁不住若有所思。 好端端的,李惠雪居然是说这样子的话儿,这倒是有些意思。 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居然是变得有趣起来了。 李惠雪的性子,周皇后也是知晓一二。那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煳涂东西,闹不出什么大事。若是往日,李惠雪当真被人算计陷害,又或者自己下毒。那么以李惠雪的脑子,怎么就想不出这么一番有条有理的话儿。如今李惠雪不但想出来了,而且还将这些话儿给说出来。再怎样看,这档子事情,却也是禁不住有些古怪。 打死周皇后也是不肯相信,这些话李惠雪这样子一个闷葫芦居然是能说出来。 仔细想想,定然是有人教,然后李惠雪才会。 那么这件事情就是有人布局,而这布局要对付的人,正是元月砂。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周皇后深恨元月砂,如今虽然因为自己处境微妙,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节外生枝。 可是若是有人要对付元月砂,周皇后并不介意自己推一把。 周皇后眉宇之间浮起了一缕冷意,不觉缓缓说道:「元月砂,你怎么样说?」 李惠雪急切说道:「当然要搜她的身,免得让她狡辩。定然是她,要来害睿王妃。」 元月砂冷笑:「我是朝廷册封的县主,李惠雪,你口口声声,就要搜身,当真是不知晓轻重。」 周皇后却厉声说道:「阿雪是无品无阶的孤女,可是本宫是皇后。本宫说了要搜你的身,你又能如何?」 元月砂面上却流转不悦之色:「皇后娘娘素来都不喜欢我,如今居然是这样子羞辱我。」 周皇后目瞪口呆,区区一个县主而已,元月砂这个野丫头,居然胆敢顶嘴。 百里雪也不觉不屑:「我劝县主还是知情知趣,可是万万不能,冲撞了皇后娘娘。」 周皇后面颊之上,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冷意,缕缕生寒。 苏颖不觉心忖,元月砂果真是狡诈,如今只怕察觉了什么,不肯让人搜身。 可是那又怎么样,元月砂却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而苏颖也是那么一副好生替元月砂觉得委屈的样儿:「昭华县主,娘娘也是一番好意,不可会错意。要知晓我们这些京城女子,最要紧的是名声,那可是要清清白白的,一点污秽都是不能。既然是如此,何必留下这么个嫌疑。你让人搜一搜,别人都是知晓,你是清清白白的。」 苏颖很会说话,她这么一说,周皇后眉头也是舒展开了。 不错,让苏颖这样子一说,那么便不是自己针对元月砂了。 而是为了元月砂好,是元月砂不领情。 周皇后不觉冷笑:「本宫也是为了昭华县主清誉着想,昭华县主却不知好歹。」 元月砂却轻嘆了一声:「只不过月砂自问是清清白白的,却不知晓自己为什么要受这样子的屈辱。」 她越不肯让别人搜,别的人也是越发觉得她心虚。元月砂的心里面必定是有鬼,不然为什么百般推脱。 而周皇后那一双眼睛,更不觉有些亮了。好似嗅了味儿的猎犬,流转了浓浓的兴致。也好似打定了主意,定然也是要扭着元月砂不肯放。 周皇后不觉言语冷冷:「事到如今,元月砂你居然还遮遮掩掩的,本宫也是不能容你。」 她欲待逼迫元月砂,甚至于强迫搜元月砂的身。 正在这时候,侍从通禀,只说宣德帝来了这儿。周皇后顿时吃了一惊,她与众人纷纷行礼,迎接宣德帝。 元月砂也是柔顺的行礼,却也是忽而感觉到一道颇为锋锐的眸光,就是这样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而这样子的感觉,居然是有些熟悉。 元月砂略略抬起头,入目的则正是豫王百里炎的那张沉稳英俊的脸颊。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颊之上,一双金属也似的眸子,却也好似泛起了涟涟寒光,流转了那缕缕寒辉。 瞧清楚了百里炎,元月砂又轻轻的垂下头去了。 她蓦然轻轻一笑,连豫王百里炎来了,可见今日一定是会很热闹。 百里炎当初让自己非得做这么个京城的养女,必定是心有算计,有属于自己的打算。如今,百里炎居然是会来到了这儿,说明百里炎的打算,必定也是会非同小可。 一瞬间,元月砂脑海里面转过了若干的念头。 而那垂下的脸颊,转瞬之间,又是平静无波了。 伴随宣德帝而来的,还有诸多男眷,一时之间,倒也让这处小厅显得略略拥挤。 宣德帝却也是眉头一皱:「为何居然是如此喧譁。」 他如今已经是不喜欢周皇后了,更没觉得周皇后。现在宣德帝瞧见了眼前的场景,内心之中更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厌恶。 周皇后身为皇后,纵然有什么事情,周皇后也是应当处置打理妥当。 而不是应该如现在一样,闹得乱糟糟的。 不过宣德帝工于心计,心里面虽然并不怎么欢喜,有些话儿,却也是没有说出口。 周皇后也是瞧不出来。 听到宣德帝垂询,周皇后顿时回禀宣德帝。 只添油加醋,将这件事情说了一遍。当然,照着周皇后的说法,一切都是元月砂的错。 刚才没在这儿的人,如今瞧元月砂的眼神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的好奇。 这个元月砂,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了,怎么这样子的事情,居然都是做得出来? 她居然胆敢顶撞皇后娘娘? 末了,周皇后还在宣德帝面前给元月砂下绊子:「臣妾怎么说,昭华县主都不肯让人搜。」 宣德帝嗓音之中,却也是不觉蕴含了淡淡的倦怠之意:「搜吧!」 元月砂这时候,那倒没说什么了。 周皇后轻轻吩咐了一声,便让薛婉去搜。 苏颖瞧见了,更禁不住心里暗笑。 果真是薛婉,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毕竟元月砂身份尊贵,是个县主,总算是有个封号。让下人搜,只怕会羞辱了元月砂。薛婉却是不一样,她总算是名医,又精通药性,是最好的人选。 那么薛婉就会知晓,这东西从哪里搜。 况且就算不是薛婉,换做别的人,一时没搜到,苏颖也有办法提点。 侍女用锦缎帐子隔开,不一会儿,薛婉就摘了一枚手镯出来。 薛婉盈盈一福:「皇后娘娘,这枚手镯,只怕是有些古怪。」 那枚手镯,正是苏颖送给元月砂的那一枚。 百里雪瞧在了眼里,却忽而心里冷笑,原来是这样子一回事情。 那日元月砂当着自己的面,将这枚手镯子套在了手腕上。元月砂说了,说这枚手镯子是苏颖送的。她就先将这枚手镯子戴一戴,以应付苏颖。 如今瞧来,这并不是应付,而是生生被苏颖给算计了。 看来,这是苏颖做局对付元月砂了。 百里雪原本是有些提心弔胆的,如今竟似眉头松了松。 苏颖更瞧得快意,元月砂以为自己送了她这么个手镯子,是为了讨她喜欢,让她高兴。而她戴上去,就是能跟自己虚以委蛇。却根本不知晓,自己要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让元月砂去死。那枚镯子,就是一件栽赃元月砂的器物! 元月砂却踏步而出,不觉冉冉一笑:「这镯子能有什么古怪?这镯子又不是我的。阿颖,这镯子本来是你送给我的。」 苏颖却面色一变,好似不可置信:「倘若昭华县主当真做错了什么事情,那也是应该诚恳认错,好好的道歉。陛下和娘娘宽容大度,应当是会饶了你,不会与你见怪。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县主却仍然这样子的一意孤行,将所有的事情诿过别人?」 她轻柔的跪下,泪水盈盈,哭泣说道:「这,这枚有问题的镯子,当真不是我给县主的啊。」 苏颖是很小心的,这枚镯子是洛家私密的工坊打造,是不会查出是哪个铺子买的,什么人买的。 那日她去见元月砂,藉口要相谈私密的事情,故而屏退了左右。 自己将百里雪的把柄给了元月砂,送了这样子一份大礼。待元月砂放松了警惕,自己再以此镯相赠。 她就是算准了,元月砂为了安抚自己,怎么样,也都会将这镯子戴在了自个儿的手上,放松自己的警惕。 如此,元月砂自是落入自己彀中,乃至于万劫不復。 而天底下,并没有第三个人,能亲眼瞧见,自己将镯子赠给元月砂。 周皇后望向了百里雪:「月意县主,你们几个总玩在一处,可是知晓了,苏颖有无赠镯之事?」 百里雪自然还记得,元月砂当着自己的面,晃过了这只镯子。 那时候,元月砂更是清脆说过,说这镯子是苏颖给她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这样子的话儿,她根本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 她才不会为元月砂作证,证明元月砂清白。 百里雪沉声说道:「回皇后,我根本未曾听闻。」 周皇后拢眉:「事到如今,昭华县主恣意攀咬,可是这又能有什么用处。」 一旁百里昕早就为了苏颖愤愤不平,若不是今日百里炎在这儿,百里昕一定会为苏颖抱不平了。 元月砂居然如此攀诬,自己做了恶毒的事情,却也是偏生栽赃在别的女子身上。 哼,这样子的事情,也亏元月砂做得出来,当真是可恨极了。 元月砂嘆气:「不过一枚镯子而已,阿颖不想承认,月砂也不好勉强。只不过,这么一个镯子,又和今日下毒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苏颖心里禁不住冷笑,元月砂可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事到如今,她还能这样子的镇定。可见元月砂十分狡诈,并不是那等吓一吓就会腿软的性子。 也不枉自己对元月砂多费心思。 哼,今日元月砂对睿王妃下毒在前,之后又扯出海陵逆贼的身份,不容元月砂不死。 元月砂还是快些死,她碍了自己的眼,闹得自个儿胸口发闷了。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是忍无可忍。那股子想要元月砂死的心情,如今急切的在苏颖的胸口涌动,竟似有些让苏颖迫不及待。 薛婉说道:「这镯子固然做得十分精巧,若是寻常人,自然也是只当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镯子。可是阿婉手指一摸,就觉得这个镯子,也许并没有如此的简单。」 她那手指头轻轻抚上了镯子的精巧花枝,咔擦了一声,竟生生扭开了这枚镯子。 原来那镯子中空,里面居然也是抖落了若干黑漆漆的粉末。 在场之人,都是瞧得呆了呆。 若不是见得光的东西,怎么会挖空镯子,将药粉藏匿于其中。 可见,这其中必定是有些蹊跷,故而也是显得有些古怪。 那么这个昭华县主,也自是没那么清白。 周皇后眼中一缕喜色,一闪而没,旋即却也是厉声呵斥:「元月砂,你好大的胆子。」 她那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忿怒之色,好似极为生气。 「睿王妃哪里待你不好,却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做出了这档子的事情。」 周皇后不觉一脸忿怒之色,甚是恼恨。 「咱们龙胤京城,竟然是出了你这样子的贵女,却也当真是丢人现眼。」 周皇后这样子说话儿,一句比一句说得重。好似也是恨不得,就这样子将元月砂狠狠的踩到了脚底下。 李惠雪也是悽然说道:「昭华县主,你为什么这样子做,难道便是因为我得罪了你,你居然就做出了这样事情?其实你纵然是得罪我了,无论对我做了什么事情,我都是能原谅你的。可是,你怎么能对母妃下手?」 李惠雪心里面却一阵子的解气。 她已经不止一次和苏颖合作了,就好似上一次,苏颖告诉李惠雪,让李惠雪引了别人过来,说会有元月砂的好戏。 苏颖有着绝美的容貌,以及那蛊惑人心的动人言语。 苏颖说的那些话儿,心志不坚之人,必定也是会被为其所蛊惑。 而李惠雪已然是在苏颖的言语之下,成为了苏颖的一枚棋子。 苏颖告知李惠雪,只要李惠雪在这药茶之中下药,又找机会惹怒元月砂。那么这样子的恶事,一定是会攀咬到了元月砂身上。到时候,那些药粉便是会从元月砂的身上纷纷给搜了出来。 她虽然照着苏颖的意思做了,可是心里面却仍然是没有什么数。直到如今,亲眼看到薛婉当真检查出了什么,她才赶回到了一阵子打心眼儿里面的欢喜。说到底,她就是恨透了元月砂。 就是因为元月砂,周世澜才会骂她愚笨,从前的阿澜,将自己当成了心肝宝贝,根本没有骂过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元月砂,周世澜也是不会这样子。不过周世澜倒是说的对,自己以前就是缺心眼,对别的人实在是太好了,实在也是不好保护自己。 从现在开始,她也是绝不会跟以前那样子的傻,那般愚钝,十分可笑。 她也要为自己打算,以后为了自个儿筹谋一二才是。 无论如何,东海的养女,是绝对不可能是元月砂。百里雪也是不喜欢,因为百里雪也是打了自己一耳光。 她这样子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最好让苏颖成为东海的养女。苏颖样子漂亮,脾气也是很好,可是跟别的女子不一样的。 更何况,到时候,自己跟苏颖哭诉,求苏颖不要跟自己争。 苏颖的心肠很好,也是一定会允了自己。 如今元月砂落入了圈套,可当真是解气。李惠雪心里面一阵子痛快,她忽而又觉得美中不足。这美中不足之处,就是薛婉揭破此事太快了。要是这盏茶水,让着龙轻梅给喝了下去了,那倒是才是真的好。毕竟龙轻梅如今安然无恙,那么元月砂的罪,也不并不是特别的大,只不过是未遂。要是龙轻梅将这个茶给喝了下去了,并且因为这样儿,甚至受损,那么元月砂就是大罪,决计不可以饶了元月砂了。 几日功夫,李惠雪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心肠狠毒,并且刻薄冷血。 可是也许她并不是这短短几天,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子。也许自从离开了周家之后,伴随那一日日的的时光流逝,李惠雪早就已经变了。可惜她自欺欺人,并不想真正面对这一切。可是如今,周世澜将一切美好都生生撕开,逼得李惠雪面对自己。她那真正的本性,仿佛如今才当真展露无遗。 当然李惠雪也许会心性忽而变了,可是智慧却是不会忽而就升高的。 李惠雪情不自禁的望向了苏颖,这不过是无意为之。可是她目光落在了苏颖脸颊之上,却微微吃惊。 苏颖面色极为难看,竟似很有些个不悦。 李惠雪吃惊,也是觉得莫名。不过转念一想,李惠雪又觉得,也许苏颖不过是善于隐匿自己的情绪罢了。想来苏颖,如今定然是很开心。 周皇后才是真正的很开心,不过面上却也是流转一缕沉痛之色:「薛婉,事到如今,也是不必给昭华县主留脸了,你也是无妨告诉大家,这镯子里面,究竟是加了什么玩意儿。」 薛婉好似也是有些不自在,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嗓音打断:「娘娘误会,真是好笑,昭华县主镯子里面的东西,又怎么会是什么曼陀罗的花粉。」 而伴随着这般温润柔和的嗓音,却也是只见那两道身影,顿时也是联袂而来,令人不觉眼前一亮。 说话的是百里聂,他的面颊之上,被那么样一片轻纱淡淡的遮住了,容貌却好似淡淡的烟雾一样,流转了那么一缕淡淡的烟云水汽。 随他一併前来的周世澜,总是喜爱穿着淡蓝色的衣衫,一双天生的桃花眼,却也是不觉艷红煞煞,勾人心魄。 周皇后有些恼恨,心中有些不舒服。百里聂平时总是淡淡的不理睬人,可是这并不是百里聂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为元月砂解围了。 真不知晓,元月砂有什么样子的手腕,居然能攀附上了这样子的一个靠山。倒是当真是有些本事,可同样也是令人十分困惑不解。 周皇后假意挤出了一缕笑容:「长留王如此在意昭华县主,却也是只怕她会辜负你的希望。只怕她当真做出了些个无礼之事,平白落了宗室之女的颜面。」 百里聂似笑了笑,他那浅浅笑容,却也好似染上了一层清亮的光辉,令人不自禁的为之而心悸。 纵然是无意为之,却也是让在场的一些女眷,蓦然脸颊不觉红了红。 百里聂却侧过头,对着周世澜说道:「阿澜,你精通香料,大约你应该能知晓,月砂手镯里面的药粉,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周世澜缓缓说道:「不过是些成品的水沉香,藏在了手镯子里面,从孔窍里面透出了。行动时候,却也是焕发了淡淡的香气,令人不自禁的为之而心醉。」 周皇后原本想要呵斥周世澜,在她想来,这儿侄儿也是很煳涂,居然是一心一意的帮着元月砂。 好在周皇后总算是有些理智,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毕竟仔细想一想,这一件事情本来就有好多的问题。百里聂和周世澜,纵然都瞧上了元月砂了,也只能说明这两个人瞎了,总不能说他们二人傻了。 这样子明晃晃,一下子都可以拆穿的谎话,他们又怎么会当着陛下面前说出来。 要是这样子,若是认认真真的计较,这岂不是算是所谓的欺君之罪?这两个人,应当也是不至于如此的煳涂。 周皇后生生压下了胸中的火气,却也是含怒盯住了薛婉,不觉厉声说道:「薛医女,这手镯之中,到底是有什么?你无需害怕,只要说出实话,陛下跟前,你实在是不必畏惧任何人。」 她到底是心中不甘,言语之间,却也是在暗示,暗示百里聂是有意包庇元月砂的。 她这样子的说话儿,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淡淡的恼恨之意了。 薛婉似乎是有些尴尬了,可是到底还是说了实在的话:「这手镯里面,只是些个香料,并没有什么药。」 周皇后也是呆住了,既然只是香料,为何元月砂推三阻四,为何元月砂居然与自己作对,不肯让自己检查。为何,这样子一只据说是苏颖送过来的镯子,居然是有如此精巧的机关。这如此种种,难道不是十分可疑?这一刻周皇后甚至仍然还在狐疑,说不准是薛婉迫于压力说谎。 可是一旁的苏颖,却也是知晓薛婉说的都是真的。早在薛婉将这个手镯子给拆开时候,她就知晓自己中了元月砂的算计。这枚手镯里面抖落出来的,只是香料,而不是什么曼陀罗花粉。真是难为元月砂,居然是演得这样子似模似样,活灵活现。 居然连自己,也是相信了,以为元月砂当真是中了计策。 她还以为元月砂对自己算计懵懂不知,岂料元月砂早就打开了这个手镯,换去了里面的药粉,再堂而皇之的戴在了手腕之上。 元月砂必定是觉得,自己如此设计,定然是别有所图,既然是这个样子,这么一枚手镯,一定是会引蛇出洞。难怪元月砂居然是处处针对李惠雪,只因为,她就是想要别人发难,然后再澄清了自己,藉机反咬一口。 这个小蹄子,倒是好深的心计,居然是这样儿的会算计。 好在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会挑好了退路,找到了替罪羔羊的。今日自己这个替罪羔羊,那就是李惠雪。就算元月砂要指责别人攀附,那是李惠雪攀诬,自己也一向是很宽容,真心将元月砂当做那个好姐妹的。 苏颖浑身,不觉有些发寒。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却也是听到了元月砂那清清脆脆的嗓音:「月砂也是好生委屈,居然是被人如此的算计。还请皇后为我主持公道?」 周皇后心里面冷哼一声,主持公道?元月砂还真好意思说。就算到了现在,周皇后也是并不确定,元月砂可当真是清清白白的。这里面的水,可是深得很。 她满怀狐疑的盯住了薛婉:「薛婉,你最初说这手镯子有些古怪,如今却也是这样子说,你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若胡说,那便是欺君之罪。」 薛婉却也是顿时咚的跪了下来,惶然无比的说道:「是薛婉先入为主,以为,以为昭华县主也是有些可疑。当我看到这么一个可以藏药的镯子,便是不觉心生误会。可是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是寻常的香料。薛婉当着陛下,又怎么敢说出什么谎话儿呢?毕竟,只要让别的御医检验,一下都是能检验出来。」 事到如今,周皇后也是只能接受元月砂无罪的事实。她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恼恨,死死的盯住了薛婉,当真是说不出的不痛快,道不出的恼恨。刚才自己还觉得薛婉是个聪慧的女子,谈吐不俗,医术也还算得上十分高明。可是如今,周皇后对薛婉的好印象已经是荡然无存。如今周皇后只是恼恨,薛婉行事,居然是这样子的不着边际,让自个儿出了这样子的一个大丑。 元月砂也在一边感慨无限的说道:「事到如今,月砂却也是终于恢復了自己的清白,这心里面也是十分的欢喜。只不过,还请皇后为月砂做主。」 周皇后冷言冷语:「若是昭华县主,行事坦坦荡荡的,那也是应当主动爽快一些。这样儿的遮遮掩掩,也是难免令人十分怀疑,觉得你的行事,其中暗藏鬼魅。」 事到如今,周皇后却也是仍然并不觉得,自个儿也是有什么错。在周皇后瞧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元月砂自导自演,故意让自己出丑的一场好戏。 要是元月砂没有那么样子的神色惶恐,若是如此,自己又怎么会怀疑元月砂当真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嘆了一口:「皇后娘娘所言,当真也是很对。既然是如此,就请皇后娘娘下令,给苏家阿颖和月意公主搜身。看一看,她们身上,可是有什么毒药。她们都是京城的大家闺秀,想来也是不会跟月砂一样小家子气,自然也是乐意得紧,心甘情愿的被搜身。更不会顶撞皇后娘娘,娘娘说是不是?」 周皇后目瞪口呆,她瞧出了元月砂的算计,明明就是元月砂这样子算计别的人。 她一点都不想帮元月砂,可是那反驳元月砂的话儿,也好似不知道如何说。 周皇后却也是冷哼一声:「苏颖也是不必说了,月意公主可是公主,金枝玉叶,岂能所搜就搜?」 元月砂瞪着一双明润的眼珠子,眼睛里面流转了浓浓的讶然和好奇:「娘娘刚才可不是这样子说的,娘娘刚才告诉我,身为女子,最要紧的是清誉。瓜田李下,若不将事情给闹清楚,那么别的人,便是不由得心生怀疑。这心里面就会有个疙瘩,嫌疑也是洗不清。搜一搜,是为了月砂好,月砂不肯,是不识好人心。」 这都是周皇后说过的话儿,如今却让元月砂说回来了,周皇后只觉得一阵子打脸,甚是气恼。 元月砂却轻柔嘆了口气:「更何况睿王妃被人毒害的事情,难道就这样子不闻不问,不加以理会了?这又如何能成?怎么都是不可以的。既然当初,是我们三个人同时遇到了李惠雪。我的嫌疑摘了干净,那就是苏颖和月意公主,这两个之中,必定有一个害了睿王妃。自然不会是雪姐姐,皇后说了,她是干净身子。既然是如此,若不搜一搜,如何服众?为何月砂可以搜,她们就不可以搜?」
235 苏颖陷阱 周皇后为之而气结,眼底不觉流转那缕缕的恼意。 其实无论是百里雪还是苏颖,她那心里面,都是绝无半点维护之意。 只不过,倘若顺了元月砂的话儿,岂不是落了自己的面子,打了自己的脸? 周皇后一时迟疑未决,面色煞是不好看。 然而正在此刻,却也是听见了宣德帝眉头轻拢,不觉沉沉言语:「那就搜了吧。」 宣德帝说了,周皇后也不敢说什么。 而周皇后那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有些委屈。 她只觉得宣德帝这样儿说话儿,却也是未曾给自己留什么颜面。 自己个儿还没松口,可是宣德帝已经发了话。这显得自己这个皇后没有威信,也不被宣德帝当回事儿。 宣德帝却也是有了些个自己的想法。 在他瞧来,周皇后今日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失策。 有人对睿王妃下药,这是何等大事。如今朝廷和东海关系微妙,稍稍有些不慎,只恐怕就是会被有心人挑拨离间,利用了一番。 而周皇后却因为和元月砂有私仇,居然和元月砂纠缠不清,简直就是有失体面。 宣德帝内心之中,也是禁不住有些感慨,怎么自己从前,居然都是不知晓,周皇后居然是这样子上不得台面? 毕竟以前,周皇后也还算是乖巧聪慧,八面玲珑。 宣德帝原本觉得,周皇后纵然不是绝顶聪明,至少也算得上善解人意。 可是如今,他对周皇后的嫌恶,却也是一日日的加深。 其实仔细想想,毕竟周皇后是第二任皇后,以前的风风雨雨,并没有经歷过。 周皇后为后时候,龙胤也已然算得上政局稳定。而且她年纪比宣德帝小很多,不免让宣德帝生出宠爱之情。周皇后这个皇后,根本也未曾经歷什么十分动盪的事儿。 宣德帝这样子说了话儿了,周皇后不敢说什么,而别的人更不敢出语反驳。 百里雪面颊微微一僵,不自禁的有些难看。 她瞧着薛婉搜完了苏颖,又要来搜自己。 然而百里雪却不觉死死的抬起头,冷冷的盯住了元月砂,那一双眸子之中,更不觉泛起了那缕缕的冷意。 元月砂,这一切都是元月砂设计的。 百里雪瞪着元月砂,好似要从元月砂的眼睛里面寻觅出一个答案。 目光相对的瞬间,元月砂却也是不自禁的对着百里雪冉冉一笑。 那样儿的笑容,好似清风吹过了湖水,是十分轻柔的。 然而那一瞬间,百里雪却也是读懂了元月砂的这个笑容,这个笑容就是实打实的挑衅! 原来一切,元月砂都是心知肚明,而这一切,都是元月砂精心设计。 那一日,自己为了周皇后,对付元月砂。 彼时虽有了计划,可那个计划,却又有了个小小的岔子。 彼时元月砂一身淡青色的男装,被人言语相激,要她策马奔腾。 别人都不由得觉得,元月砂是个小地方来的姑娘,自然也是不会骑马。 岂料元月份非但会骑马,而且还骑得很好。 那时候,百里雪用些药粉,让元月砂的马儿受惊,原本是随手为之,只盼望元月砂摔死。 没想到元月砂骑术惊人,居然是逃过了一劫。 这些年来,她潜伏于东海,只盼望能立下功劳,重新回到京城。 其实在东海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 她每日提心弔胆,处处谨慎。而她随身,却也是总是会带几样药傍身。其中一样,就是曼陀罗花粉所制成的迷幻药。 而那日百里雪给元月砂的马儿用的那种药,就是是这一种。 这种携带药物傍身的习惯,就算回到了龙胤,百里雪也是始终如一,并没有加以改变。 秋猎之会给百里雪留下了并不如何愉悦的印象,可是毕竟也是已经过去了。 虽然没有让百里策坏了元月砂的清白,可是谁也不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怕是苏颖,也是煳涂得很。 百里雪万万没想到,元月砂居然如此通透。元月砂不但知道一切是被人做了手脚,而且还发觉和自己有关。不但如此,元月砂还如此回敬自己,栽赃陷害! 元月砂的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幽幽之色。 她当然知道,当初是百里雪弄的鬼。 那日元月砂险些摔马惊到,她自然察觉到这件事情并不对劲儿。 不过既无真凭实据,元月砂也是未曾妄自断言。 事后,元月砂也是让人查过了那匹马儿,分明是被人用了药,所以才发狂。 百里雪那时候,举止是有些不寻常。而且,自己骑马是临时起意,也只能那时候的百里雪有这个机会动手。 如果是临时起意,那么百里雪应当是随身带着药粉,以备不时之需,不然不会这样子巧。 既然是如此,自己就试试百里雪。 要是百里雪被自己误会了,那也是不要紧,薛婉自然绝对不可能在百里雪身上搜出什么。 而她耳边,却也是听着薛婉说道:「公主身上,有些发现。」 薛婉从百里雪身上拿出了几包药粉,展露在众人面前。 其中,自然也是有那个曼陀罗花粉。 而除了这个曼陀罗花粉,里面还有些个别的。 当薛婉向宣德帝介绍了这几样药粉的用途,宣德帝脸色顿时就变了,变得很是不好看。 他已然是相信,是自己这个女儿,用了些个手腕,欲图毒害龙轻梅。 百里雪是有些功劳,为东海之事,那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可她一个柔弱女子,那么会算计人,私底下还不知晓做了多少恶毒的事情。 宣德帝不自禁有些嫌恶。 他又禁不住回忆起当年相士袁术的批命,说这个女儿,不是什么好的。以后,定然也是会祸害龙胤。这样子的言语,实在是宣德帝的心结。 就好似当初,他内心油然而生一缕杀意,可是到底还是不忍心。 可是如今,看到百里雪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当初生生按捺而下的杀心,如今却也是禁不住,又蠢蠢欲动了。 宣德帝却也是回过神来,目光轻轻的闪动。 毕竟如今,最为迫切的事情,并不是如何的处置百里雪,而是如何应付当年的局面。 谁都知晓,百里雪是龙胤的公主。可是她却也是对睿王妃下毒,这可是大罪! 如果让有心的人议论,说不准又会生出了许多的猜测。 只怕,连那东海一地,那也是不得安宁。 宣德帝不动声色,打量眼前这些人,他发觉在场之人容色各异,不过也都相信是百里雪这样儿下了杀手了。 宣德帝内心不觉一阵子的发苦,很有些个不是滋味。 也是这个女儿不懂事,居然是闹腾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出来了。 还有就是周皇后,也当真是煳涂,没有好好的压下这件事情。 若不是周皇后非得要跟元月砂计较,那么这件事情不会闹得这样子大,而百里雪也不会非要搜身不可。毕竟百里雪是公主,怎么样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搜身。 可是周皇后既然是搜了元月砂,那就一定会去搜百里雪,这是为了公平起见。周皇后说的那些话,可是将百里雪的路子给堵死了。 百里雪的脸色却一阵子的难看,被人攀诬,受尽屈辱,这心里面自然也是会很不痛快的。 更要紧的是,是元月砂居然算计了她。 对于百里雪这样子聪明的人,如今居然入了元月砂的圈套,这是折辱了百里雪的尊严,让百里雪生生气恼。 可是饶是如此,百里雪的心里面除了恼恨,还有那么些个别的想法。 毕竟,就算猜测到是元月砂的手笔,可是元月砂是怎么样计划,让自己坠入其中。 事到如今,百里雪仍然是一头雾水。 好似自己稀里煳涂,就中了算计了。 毕竟李惠雪和元月砂不可能合作,而那个薛婉,应该是苏颖的人。 想到了这儿了,百里雪却也是禁不住冷汗津津,煞是恼怒。 那药怎么就下到了李惠雪的茶杯之中了,还是自己特有的曼陀罗花粉。 而苏颖也是盯住了百里雪,同样十分疑惑。 苏颖就想不明白了,为何百里雪身上会搜出曼陀罗花粉。 要知晓,是苏颖说动了李惠雪,让李惠雪在茶水里面下东西。 薛婉发现以后,就嚷嚷出来。既然是这样子,自然顺理成章,要搜身元月砂了。 原本只要在元月砂的手镯子里面搜出药,就能定元月砂的罪。 可是没想到,元月砂却换了手镯子的药。 发展到这个地步,苏颖只能认定,是元月砂十分聪明,发现了手镯子里面的秘密。故而元月砂抢先一步,将这药粉换成了水沉香。 可是却也是没想到,居然能从百里雪身上搜出药粉! 苏颖都是不明白为什么。 百里雪也还算聪明,断然不会身上被人栽赃放了药粉,还懵懂不知。 更何况,百里雪身上还有好几样别的药粉。 想到了这儿,苏颖的眉头,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皱起了。她那心尖尖,却也是禁不住充满了浓郁的困惑。苏颖还算聪明,可是这件事情,她想破了脑袋,也是觉得自己个儿想不通。 若是往常,只要自己没有事情,百里雪纵然是有事,苏颖也不在意。 可是如今,苏颖内心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一则这件事情,苏颖还想不通。 二来她和百里雪可是约好了,今日让百里雪揭破元月砂是海陵逆贼。 百里雪喜欢出风头,又喜爱立功,而且元月砂居然胆敢要挟百里雪,百里雪自然要先除掉元月砂。 原本,是这样子说好的。 岂料由着李惠雪这条路子栽赃元月砂,却也是居然闹成了如今这样子结果。 想到了这儿,苏颖不觉轻轻皱起了眉头。 要是这样子,过一阵子百里雪指证元月砂,那么百里雪说出来的话儿,也是不免打了个折扣。 更何况,这件事情也未必全是坏事。 百里雪这个人,性子要强,也太爱惜自己的脸面了。既然是如此,百里雪被元月砂陷害,必定是十分生气。 若是这个样儿,百里雪必定会还击元月砂,死死咬住不放。 这两个女人,就好似有仇的野兽,必定也是会捉对儿厮杀,争斗不休。 这两个女人,定然也是绝无可能和平共处,一定是会不死不休。 既然是这样儿,那么自己,就可以隔山看虎斗。 这一次,一定要元月砂去死。 暗中,苏颖捏紧了手帕,一双美眸之中流转了幽润的狠色。 元月砂快去死吧,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子蹦跶,这已然是让苏颖忍无可忍。 苏颖是知晓元月砂的性子的,哼,这个女子便从来也是不懂何为宽恕,定然也是绝对不肯轻饶了百里雪。 既然是这个样子,元月砂必定也是会不依不饶,非得要百里雪出乖露丑! 如此一来,百里雪也是会更加仇恨元月砂。 两个人相互仇恨,仇恨值不断加深,如此一来,两人就是会恨不得生生撕碎了对方了去。 这样儿想着,苏颖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微微含笑。 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涟涟清光。 宛如寒水,透人心脾。 可那笑容,却好似罂粟花,蕴含了浓浓的剧毒。 果然元月砂却也是轻笑言语:「原来是月意公主,这可总算是觅得了真兇,还了月砂一个清白了。原来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子。月意公主素来不喜欢李惠雪,才来别院,就打了李惠雪一巴掌。之后睿王妃虽然并无责备,甚至还送了精巧的糕点去安抚。可是月意公主认定自个儿是公主,身份高贵,不是寻常的庸脂俗粉可以玷污。就算打了人家一巴掌,还是气难消。」 元月砂摇头,幸灾乐祸,轻笑嘆气:「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子做呀,在人家一番孝心烹制好的养生茶水里面下毒。然后,再让李惠雪落个不是。人家一切娇滴滴的寡妇,能被公主如此污衊?若不是真相大白,只怕雪姐姐也是会伤心欲绝,抹脖子自尽了。」 元月砂趁机落井下石,连所谓的证据,也是为了百里雪准备好了。 百里雪心中恼意顿显,更不想要去看别的人,那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李惠雪也是一愕,她比苏颖还要想不通。 毕竟那茶水里面的药粉,可是当真是李惠雪自己下的。只不过别的人觉得李惠雪柔柔弱弱的,应当不会做这种事情。而且李惠雪也没想到,那药粉会从百里雪身上搜出来。 李惠雪当然也是想不通透,毕竟苏颖的计划并不是这样子的。 然而饶是如此,李惠雪想了想,居然也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毕竟元月砂夺走周世澜,固然十分可恶,可是百里雪却也不是什么好鸟。 百里雪身为公主,骄傲无比,盛气凌人。曾经,还当众打了自己一巴掌。事后百里雪没有丝毫的歉疚之意,龙轻梅反而让厨子做了糕点去哄百里雪。 元月砂和百里雪狗咬狗,怎么样子算计,她也是管不着。不过若是对付不了元月砂,让百里雪吃瘪,她的心里面,也是乐意和愿意的。 这样儿想着,李惠雪顿时也是那么一副楚楚可人的姿态,煞是柔弱可怜,娇滴滴的说道:「公主那日虽然打了我一巴掌,可是阿雪也是不敢计较。谁让阿雪是个苦命人。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陷害阿雪,要我彻底失去了母妃的喜欢。你,你居然污衊我下药,想要诋毁我们的母女之情!」 李惠雪不觉泪水涟涟,一双眸子清辉流转,禁不住煞是可怜。 那样儿,自然是极为楚楚可怜。 刚才元月砂已经说过了,说百里雪刚才打了自己。 可这这又怎么够呢? 元月砂只是说一说,却也是说得不够可怜,不够惹人心疼。 要自己哭诉,别人才能从自己委屈姿态之上,看出了百里雪的霸道。 百里雪如今,自然也是被元月砂和李惠雪这两个贱人生生气死了。 这两个人都是贱婢,人前给自己没脸。 李惠雪是趁机落井下石,可是元月砂却是罪魁祸首! 这样子想着,百里雪不觉死死的盯着元月砂,那眼睛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么一缕森森的狠意。 元月砂如今对自己使这样子的手腕,可是难道元月砂自己能够多清白? 哼,元月砂的身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清白。她根本不过是海陵逆贼,却在这儿大发厥词。 百里雪都想要当众揭发元月砂! 好在百里雪有几分理智,生生克制自己。 如今自己身染嫌疑,却反口指证元月砂,别人会觉得自己是疯狗乱咬。 她生生压下了自己火气,要自己冷静。自己指证元月砂,也是要那么一副极为平淡无波的样儿。 要让别的人觉得,自己说的话儿,都是真的,并不掺和半点的虚假。 其实更多的,是内心深处对元月砂一缕忌惮。 元月砂的手腕,太厉害,太神出鬼没。 若是自己攀咬元月砂,然而元月砂又一次证明自己清白,那么她就全毁了。 说不准,父皇盛怒之下,还会再一次将自己逐出京城。 那可是决计不行! 要知道为了回到京城,自己也是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受尽多少的艰辛。 好几年的功夫,摸爬滚打,自己才能回京城成为高贵的公主。 她才不想要再一次的被赶出去! 百里雪是爱惜自己人,自然也是有几分迟疑。 饶是如此,这口气她也是咽不下。 更何况自己若是不进攻,元月砂也是不会饶了自己,毕竟元月砂的手里面,可是生生捏住了自己的把柄。 就算自己肯饶了元月砂,元月砂为了前程,也是会送自己去死。 她将自己代入元月砂,也并不觉得,元月砂是会好好的放过自己。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百里雪眼中的神色,却也是不觉狐疑不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睿王妃龙轻梅却也是忽而缓缓开了口了,嗓音柔和而清润:「其实此事,实在是一桩误会。」 她这样子开口,众人都是微微有些吃惊。 这算什么误会?龙轻梅的茶水里面,确实是有那么些个曼陀罗花粉。 纵然不是百里雪,也应该是别的女子下的。 龙轻梅这个睿王妃的处境,应当也不是很好。 可是如今,龙轻梅却如此轻柔,缓缓言语,只说这一切,乃是一个误会。 这不免令人觉得云里雾里,却也是更禁不住有些个好奇。 龙轻梅为什么居然是会这样儿说? 「也亏得月意公主这孩子,十分乖顺,可意听话。事到如今,居然也是为妾身隐瞒。妾身心里面,也是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其实是因为妾身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造成了这样子的误会。」 龙轻梅口中虽然是那样儿的说,可是那容色却也是一派的坦然,并无一丝一毫的窘迫:「妾身离开了东海,远离家乡,不觉心中苦闷。可是这份苦闷,只不过是因为思乡之情,而且也是不知晓如何向别的人倾述。曼陀罗花粉会令人生出幻想,却不觉令人苦闷尽消,十分快乐。故而,妾身便是用药,以解忧愁。」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的嗓音略顿了顿:「妾身初入京城,不知晓门路,身上药粉耗尽,也是不知晓如何再得。故而也是恳求月意公主,为我寻来一二。虽月意公主苦苦劝说,可是妾身却不为所动。」 「至于那些迷药,是因为自从妾身从东海来到了京城,总有些个跳樑小丑,想要行刺妾身。只不过每一次,均是被妾身身边侍卫打发。故而,妾身也让月意公主寻来一些迷药,作为那傍身之用。」 她浅浅含笑,言语坦然,承认自己用了曼陀罗花粉。 可是饶是如此,却也是没一个人会看轻这个东海睿王妃。 毕竟,无论是谁,都是并不觉得眼前这个眼神明亮的女子,会沉溺于那药物之中,乃至于竟似不能自拔。会都会觉得,这个满身染满了锋锐的睿王妃,如今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是为了百里雪开脱。 这个理由,也许没那么真。可是有时候,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个理由而已。 正因为有这个理由在,故而这位龙胤的公主,却并没有毒害东海的睿王妃。而眼前这一切,也不过是一桩误会,根本也是算不得什么了。 宣德帝甚至忍不住想,好在这位睿王妃,至少是懂事的。 她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子的话儿。 不然今日,这表面上极为虚伪的和气也是被撕开了去。 宣德帝目光落在了百里雪的身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恼恨,煞是不喜:「月意公主,这可总归是你的不是。」 龙轻梅这样开口,宣德帝也是这样子说了,在场之人却也是禁不住纷纷的附和。 然而百里雪的心尖,却并不觉得如何的欢喜,只觉得自己那心口,好似被锥子这样儿刺了一下子,顿时觉得说不出的不舒服,心里面也是很不痛快。 这样子的感觉,百里雪自然也是一点儿都不喜欢。 别的人不是当真相信自己,每个人都知晓睿王妃是为了全自己脸面。她并不觉得自己面子被保全,也不觉得如何感激龙轻梅。 百里雪只觉得自己的脸,好似被人狠狠的打了好几巴掌,如今犹自热辣辣的,说不出的难受。 她自尊心很强,又爱惜自己的脸面,觉得自己好似被人狠狠的打了几巴掌,说不出的难受。 自己今日,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百里雪不欢喜,李惠雪何尝欢喜? 在李惠雪瞧来,今日百里雪犯错了,而且犯的是大错。 可是就算是这样儿,百里雪好似也并未如何。人家是龙胤的公主,身份自然是矜贵,人也是格外的不同。就算是错,而且是大错,便是连陛下也是会为了她遮掩。 怎么能这样子?李惠雪的内心之中好生不平。 龙轻梅平素口口声声,说是睿王妃上下,都是要公平公道。可是如今,这龙胤公主做错了事情,还不是一点都不会被计较? 李惠雪的心里面,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心里面也是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好生难受。 难道因为自己生得命贱,就能够如此不公平? 要是龙轻梅知晓茶里面的药是自己下的,自己却也是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人生下来就是要看命,便是有的人命好,有的人命贱。 李惠雪明明做了恶毒事情,此事非但并不觉得心虚,反而竟委屈上了。只怕龙轻梅若是知晓了她心里面的想法,也是会佩服不已。 不过李惠雪也不敢在这时候闹,她清清楚楚的知晓,自己也是没什么可闹的余地。 元月砂却也是忽而一伸手,就这样子拢住了百里雪的手掌,情真意切,十分懊恼的样子:「原来竟然是我误会了月意公主,这应当是我的不是。」 元月砂忽而服软,百里雪也微微一怔,她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百里雪自然是极为厌恶元月砂的,下意识间,便是禁不住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忽而掌心,却也是被元月砂塞入一物。 元月砂不觉压低了嗓音,在百里雪耳边嗤笑:「月意公主的把柄,我已经还给了公主,毕竟如今公主毫无威胁。公主可是不要挡着我收拾苏颖,也不要自己跳入我给苏颖挖的陷阱里面。」 百里雪不觉一怔,元月砂已然是轻轻的松开了手。 她略略一看,手中的那几页纸,微微发黄,分明是自己笔迹,正是自己当年篡改的白莲妖教的教义。当年百里雪就是凭着这个,哄着洛沅去死。可是如今,这件东西,元月砂居然是塞到了自己手里。 百里雪容色变幻,心里面不自禁有些不甘,毕竟元月砂今日可是让自己大大没脸。 可是饶是如此,眼看着元月砂胸有成竹的模样,百里雪却也是不自禁的谨慎了几分。 不错,百里雪是和苏颖合作,准备当中揭发元月砂是海陵奸细。 计划之时,百里雪也是胸有成竹,认定自个儿绝不会失败。 可是饶是如此,如今百里雪却不这么认为了。她认为自己之前小瞧了元月砂,这个计划更不是十分完美。也许,这一切都是元月砂的故意设计,设计好的圈套。 要是片刻之前,也许百里雪还是会按照计划行事。毕竟自己致命的把柄落在了元月砂的手里面,而元月砂很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可是如今,当元月砂将自己证据还回来后,百里雪也就不见得一定要玉石俱焚了。 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因为吃醋就会害死洛沅的小女孩,如今的她,也许更加狠辣,可是却也是沉得住气得多。 而元月砂的那么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算计的光彩。 不错,今日是自己设计了百里雪,让百里雪无端被污衊用药害人。龙轻梅虽然为百里雪开解了,可是百里雪的那个名声,仍然是臭着的。 可是百里雪并不无辜,那日她弄疯自己的马,要将自己置诸死地。如今这样子的布局,这不过是给予百里雪那么一点儿教训。 不过这只是其中目的之一。 毕竟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百里雪虽然很可恶,可是和苏颖比起来,那也不算是什么了。 对付百里雪,不过是为了弄死苏颖做铺垫。 苏颖手段狠,心计深,最可恨的是苏颖,会用那么些个替罪羔羊。 很多事情,苏颖都是自己不沾手,而是推给了别的人。 就好似她身边的丫鬟,以及死去的苏樱和魍魉。 这是苏颖谨慎的本性使然,就算做恶毒事,也会找个傀儡,做个替罪羔羊。 元月砂为了苏颖设下了诱饵,那日那句失言,是元月砂故意为之。 她相信,苏颖的聪明会联想到。就算苏颖联想不到,元月砂也会悄悄让别的人来提点一二。 如果苏颖当真指证自己是海陵余孽,那也是已经离死不远了。 可是苏颖仍然是狡猾得跟狐狸一样,居然说动了百里雪,让百里雪出面。 那么就算是诬告,也是百里雪一身脏,苏颖仍然是干干净净的。 哼,苏颖也就会用这些个手段坑人,那也是不过如此。 而元月砂的唇角,更是不自禁的泛起了淡淡的冷凛的笑容。 其实自己也是将计就计,她大可以在今日之前,将百里雪的那个罪证给她。那么百里雪,也会被元月砂说动。那么百里雪和苏颖的合作也是会必定生出了那一缕的裂痕。可是元月砂却没有这么做,她仿佛上了苏颖的当,故意去威胁百里雪,激怒百里雪。 百里雪性子坚硬,非但不会屈服,反而会恨不得弄死元月砂。 而她却在此刻,毁了百里雪名声之后,又送上证据。 一软一硬,百里雪今日是不会说话了。 那么苏颖就会骤然失去了挡箭牌。 若百里雪早与苏颖决裂,那么苏颖可能还会另有安排。 可是今日,苏颖是突然被打乱计划。 苏颖将自己恨之入骨,并且已经几次三番,除掉自己不成,乃至于损兵折将。 她以为今日能将自己置于死地,可是偏生平生变数,苏颖纵然再能隐忍,只怕也是会憋不住。 那么苏颖就会自己跳出来,指证元月砂,而不是跟从前一样,拿一个挡箭牌。 那么这就是会是苏颖的死期。 香甜的鱼饵元月砂已经抛了出去,如今元月砂能够做的,就是压下了胸中的焦躁,极为耐心的等待。 等待着猎物上钩。 苏颖果然流露出了焦虑之色。 眼见百里雪因为元月砂几句话,好似一下子沉默了,苏颖也不觉恼意涟涟,心中更是充满了恼恨和愤怒。 好一个百里雪,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秉性骄傲,身为公主,宁折勿弯。如今,却是被元月砂给拿捏住了。 元月砂必定是用百里雪的罪证来压百里雪,而百里雪今日受惊,居然是被吓怕了。 苏颖恼恨的想,还是什么公主,真是没有用的东西。 只要百里雪开口指证,那么元月砂一定是再无翻身之地。 到时候,元月砂只能好似一滩垃圾一样,任人践踏,毫无立足之地。 可是偏偏这个大好机会,百里雪居然是放过了,苏颖却也是不甘心! 因为百里雪的反悔,让元月砂脱身,苏颖的心里面,就跟吞了苍蝇一样的噁心。 她的一颗心,好似猫抓一样,十分难忍。 那张绝美的面容,容色变幻,竟不觉有些迷茫。 元月砂是海陵逆贼,此事已然是证据确凿。可是元月砂那样子的聪明,若稍稍拖延,难保不会让元月砂看出端倪,乃至于弥平祸事。就好似那日的凌麟,就轻轻巧巧的,让元月砂给弄死了。 而且,百里雪可是靠不住。既然百里雪知晓了自己整个计划,而如今却也是一个字都没有,既然是如此,说明百里雪很靠不住。百里雪很有可能将自己的底牌告诉元月砂! 苏颖深深的唿吸一口气,也就是说,如今睿王妃的生辰,这是自己最后机会。 她蓦然轻盈的跪在了地上:「臣女有一事,事关重大,想要向陛下揭发!」 元月砂却好似听到了天籁之音!她唇角勾起了轻微的幅度,轻轻一笑。 鱼儿,已经是上钩了。 ------题外话------ 亲爱的们,今天大年三十,祝大家新春快乐 谢谢你们陪着水灵走过这一年
236 反咬苏颖 苏颖这个举动,可谓是极为突兀,在场之人,也是禁不住有些愕然。 有些人的眼睛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的玩味。 看来睿王妃身边这三个京城的贵女,可当真是各有手腕,各有千秋啊。 这三个妖精,真可谓是各出手段,你方唱罢我登场。 刚刚才解决了一桩曼陀罗花粉的事情,可是如今,苏颖却也是要哭诉,说有什么事情要揭发。 瞧来这档子事情,决计不会十分简单。 不过苏颖平素不是很宽容大度,怎么今日也是撕破脸皮来争?有些人脸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的异样之色。那脸上的神色,却也是不自禁的蕴含了一缕玩味。 看来这位京城第一的美人,也是并没有像她所表现的那样子,当真这样子的宽容大度。 再联想到那日宫中苏夫人的那些言语,苏颖这张假面皮,似乎也是已然摇摇欲坠,有些不稳。 宣德帝也是有些疲惫,这些女眷争风吃醋的事情,他向来都是不耐烦的。 无论是楚楚可怜,还是风姿逼人。这世间女郎,种种风情,落在了宣德帝的眼中,似也已然不过是红粉骷髅,好似什么都是不值。 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后宫三千粉黛,皇后都换过一个,宣德帝早就有些厌了。 苏颖虽然是绝美,可是对于这个已然展露老态的龙胤陛下而来,却已然失去了吸引力。 宣德帝面对这样子的绝色美人儿,内心之中升起的,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 而是不由得觉得,一阵子的厌烦。 宣德帝有些不耐的说道:「今日能有什么大事,非得要在此处议论。睿王妃的生辰,别的事情也是不必再提了,免得打搅了睿王妃做寿的兴致。」 而龙轻梅也是不觉温柔的说道:「是呀阿颖,有什么话儿,散了再和我说。若是你受了委屈,我必定是会为你做主的。」 苏颖也是聪慧剔透,自然也是听出了宣德帝言语之中的不耐之意。 这一刻,苏颖也是禁不住有些微微犹豫。 她虽然是对自己十分自信,可是元月砂实在太过于聪明,说不准,自己不能如愿。 而且,还会让陛下恼恨。 这样子想着,苏颖自然不免心生忐忑。 可是那样子的犹豫,不过片刻,便是宛如烟云水汽般的就此消散,竟无别的痕迹。 苏颖很快,一双眸子就浮起了决绝之色。 她不觉心忖,自己自然绝不应该将元月砂看得太高。 元月砂虽然很聪明,可是她又怎么能比得上自己? 苏颖不觉沉声说道:「阿颖原本不是如此不知轻重的性儿,可是此事,可谓是事关重大。毕竟,阿颖心里觉得睿王妃很亲切,原本也是心生仰慕,想要睿王妃生辰如意。」 「可是,如此大事,事关重大,那可当真是不能隐瞒。若稍有隐瞒,只怕会危及睿王妃乃至于陛下的安危!」 「如此大事,阿颖又岂可不言?昭华县主,其实并不是元家真正旁支女儿——」 苏颖话儿没说完,元月砂就一阵子的抢白:「料不着这样子的陈词滥调,苏家阿颖也是居然会这样儿的说。难道你要如那赫连清说的那般,说我是个假女儿?阿颖,你怎么不去想一想,赫连清的下场。」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好似温柔的水痕,柔润而生波。 而那精緻的脸颊,却好似浮起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狡黠和讽刺。 苏颖莫名之间,忽而想到了赫连清。她想到了赫连清,就不觉想到了赫连清那极为惨烈的死状。 而她忽而之间,竟然不觉打了个寒颤,内心禁不住浮起了一个念头。 要是赫连清那极为可怕的死法,轮在了自己的身上,又如何? 苏颖也知晓一些宣王府的隐秘,知道赫连清死状极惨。赫连清生前,是受了那个梳洗之刑的。 从前苏颖并没有将赫连清受的那些刑,如何的放在心上。毕竟她纵然是与赫连清合作过,却对赫连清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可是如今,她竟莫名的想到了这些,想到了赫连清的死,还有赫连清临死之前,所经受的那么些个折磨。 一想到了这儿,苏颖竟然是不由得内心微微发寒。 一个敏锐的女人,在遇到了巨大的危险时候,就会莫名有些预感,就好似如今的苏颖。 可苏颖却并没有顺从这样子的预感,她仔细想想,觉得赫连清又如何能跟自己相比。 自己的一切布置,均是天衣无缝,断然不容这元月砂,会逃脱生天。 她只是想了想,便抛掷在脑后。 苏颖那面颊之上,却浮起了悽然之色:「其实清夫人当日虽然是身犯重罪,可是说的话儿,却也不仅仅全是假话。比如,昭华县主确实不是元家旁支女。」 她瞧出宣德帝面上已经流露不快之色,必定是觉得自己老调重弹,了无新意。 所以苏颖也再无迟疑,非得要说一桩,令宣德帝十分有兴趣的事情。她言语切切,禁不住悽然言语:「当日是萧英为了元月砂,威胁恐吓,逼得元家二老住口。其实,此女真正身份,就是海陵逆贼,当年叛贼青麟的手下!」 一句话说出口,在场之人,脸色顿时也是禁不住变了,而且也是变得极为精彩。 便算是有几分不耐的宣德帝,也不觉容色微凝,变得上心起来。 若元月砂和那个海陵青麟有关系,那么这件事情,已然是不能等闲视之。东海本就不算安分,一旦被海陵郡的逆贼挑拨,此后必定是有滔天巨祸! 百里炎一双金属色的眸子,也难得浮起了几分的讶然异色。 他情不自禁的盯着元月砂纤弱的身影,却也是禁不住若有所思。 这样子一个娇美可人的女子,会否当真是逆贼? 他那锋锐的眸子,却蓦然流转了一缕阴郁。百里炎是最为自负的,如果元月砂当真骗了他,那么他定然也不能轻轻的饶了去。他定然会狠下心肠,让元月砂万劫不復。 可是饶是如此,百里炎盯着元月砂如娇莲般镇定的面容,却也是不能相信。 也许,这不过是元月砂的一个计策? 而百里聂却也是坦然了许多了,那张俊美的面容好似沉浸在雾气之中,又轻轻的被面纱遮挡住了半片。那轻纱莹润的流转之间,却好似遮挡不住百里聂那双如梦似幻的眸子。 而那烟雾之中的明珠,却也是如此镇定留意着元月砂,悄然展露了风华。 元月砂却镇定自若,只缓缓说道:「简直是无稽之谈!」 苏颖却咬牙切齿,却渐渐浮起了坚决之色:「臣女有证据,臣女能证明,她就是海陵逆贼。」 眼前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撕去了平时那温婉大方的面具,如此的不依不饶。这个模样,却也是让在场女子,禁不住微微有些恍惚。撕破了那温情脉脉的面纱,眼前这些争相向前的龙胤贵女,在彼此碾压时候,已经是不觉添了几分血腥的味道。 若如今苏颖证词被证明,那元月砂只怕就是万劫不復,逃不出凌迟之刑。 这可是谋逆大罪! 苏颖目光轻轻的从元月砂身上移开,却也是落到了薛婉身上,痛心疾首:「薛家阿婉,事到如今,你还不将事实真相,当众说出来。」 薛婉却也是顿时不觉,咚的跪在了地上,一副极为惊惶之色。 「妾身有罪,妾身也是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是会闹得这样子大。这位昭华县主,当真并非元家旁支之女。」 苏颖慢慢的搅紧了手帕,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么一缕浓浓的亢奋:「诸位想来也是知晓,半年之前,昭华县主忽而落入水中,疯癫成疾,乃至于变了一个人。别人都说,是因为薛医女的医术,救好了这个姑娘。乃至于,居然得神佛庇佑,褪去了从前的痴傻,如今出落得这样儿的如花似玉。可是这一切,并不是真的!这不过,是海陵逆贼布下圈套!」 她那言语凿凿,不自禁流转了那一缕的咄咄逼人。 那绝美的脸颊,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一缕嫣红。 可是众人却也是被苏颖话里的故事给吸引住了,别的什么都无心留意。 倘若这是真的,这是何等可怖的骗局,只恐怕龙胤上下,都是会震惊一番。 可是,苏颖说的话儿,究竟是不是真的? 众人的目光,顿时也是忍不住落在了薛婉的身上。而苏颖更是不觉厉声言语:「事到如今,薛婉你还不坦诚告知,难道还要欺瞒陛下。」 薛婉脸颊,却也好似白纸一般的苍白,如今瑟瑟发抖,原本的柔婉大方也是荡然无存。 她好似风中的蒲草,轻轻的颤抖,容色似水,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惧意。 然而薛婉还是开了口,而且字字清晰:「妾身,确实是身犯重罪的。这一切,都是昭华县主所逼迫。她施下救命之恩,让我对她十分感激。而她更是步步紧逼,不依不饶。」 而苏颖听到了薛婉这样儿说话,心里面一阵子的得意。 不错,她就是吃定了薛婉了,薛婉不能不说真话。 最初自己寻觅上了薛婉,可是薛婉贪生怕死,又生怕担上罪过,并不肯对苏颖说实话。 可是苏颖,却并不是那种可以轻轻饶了你的人。 哼,到最后,薛婉还不是对苏颖屈服了。 洛家善于专营,专门寻觅朝中权贵各色的把柄。 而洛家所编织经营的网络之中,却也是无论身份高底,或者是男还是女,都是不肯放过。 有些人瞧着似乎和洛家并没有什么瓜葛。 可是洛家却并没有放过的意思。就算一时无事,以后说不准就能用上。 而薛婉的把柄,就是这样子来的。 她本是出身于医药世家,家中三代行医。薛婉的父亲,更曾为宫中的御医,荣休后回到老家。因为家中妻妾生不出儿子,也只能尽心栽培女儿。故而薛婉小小年纪,便是医术精湛。而薛婉更与本地赵知州的公子赵玄芳自幼定亲,感情甚好。 岂料赵玄芳彼时迷上了一个洛家的表小姐冯玉,一时头热,居然想要退婚。而赵玄芳的父亲,却也是嫌薛父已经荣休,已经无权无势,也是默认儿子如此逼迫。 赵家一番逼迫之下,薛父不堪受辱,居然气得上吊自尽。 薛婉自梳不嫁,和赵家退了亲事。后来赵玄芳便是娶了那个极美貌的落脚表小姐冯玉,没过两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十分恩爱。 岂料那一年,本地忽而瘟疫流行,便是知府宅子也是不少人沾染瘟疫。 薛婉在当地赠医施药,活人无数。赵家因与薛家有嫌隙,不好去找薛婉。后来因为实在病重,终于放下面子,哀声以求。薛婉性子也十分大方,居然是不计前嫌,去了赵府,衣不解带,服侍医治。此事博得许多赞誉,都说薛婉是个活菩萨。然而赵家因为请大夫请得迟了,女人和小孩儿身体弱,冯玉和那一对儿双胞胎还是熬不住病死。赵大人年事已高,吐血半年后身亡。赵玄芳身子虽然好了,却因为家封巨变,变得疯疯癫癫的,投河而死。 苏颖心里冷笑,薛婉仁善?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贱货,赵家退亲相辱,弄死全家也还罢了。实则当年流行的瘟疫,便是薛婉一手炮制!那一场瘟疫,无数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对薛婉感恩戴德。可是谁又知晓,当年正是薛婉,炮制了这么一场极惨瘟疫!当苏颖将当年薛婉贴身丫鬟甘草的证词扔上来,薛婉可是吓得站都站不住。 从那以后,薛婉就是自己一条狗,自己要薛婉做什么,薛婉也不可以不做。她若是不肯做,那自然也是会身败名裂,万劫不復,什么都没有了。 她已然是听着薛婉哭诉:「阿婉摘采伤药,济世救人,遇上了贼匪,却为她说救。她利用我那感激之心,逼着我为她做事情,不依不饶。彼时南府郡的元二小姐溺水而死,她便取而代价,让我为她遮掩。她花言巧语,令我信以为真。以为她当真是为了那死去的元二小姐不平,捉弄嫁人。后来,她才告知于我,她是海陵逆贼,逼着我为了她做极恶毒的事情。阿婉更没想到,她居然步步高升,如今成为了昭华县主,接近陛下!」 薛婉狠狠的抹去了脸颊之上泪水:「她身为逆贼,必定是心存不良,更是不知晓会对陛下做出何等事情。薛婉身为龙胤子民,也不得不揭破她的身份。」 苏颖只觉得心里面一阵子的舒坦,看着薛婉好似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这么些个话儿,都这样子的倒了出来。 哼,这些事儿别人早就应该知晓了!揭破元月砂的那么一张美人皮!元月砂,她简直是可恨之极。 在场之人,无不是听得触目惊心。 他们目光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瞧着元月砂那么一张精緻的脸颊,以及那胭脂点上了的一抹嫣红。 那抹嫣红,却也是极为娇艷,好似一颗明润的硃砂,却也是轻轻的落入了雪堆之中,焕发了说不出的明润艷丽,姣好动人。 然而纵然是此时此刻,元月砂容色却十分镇定,竟无一丝一毫的惶恐。 元月砂的这个模样,不觉令人狐疑不定。 若她当真是逆贼,为什么居然此时此刻,还如此的镇定自若? 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沉得住,可是在这样子的生死存亡的关头,也应该是会生出了几许的害怕,说不出的畏惧的。 可元月砂仍是这样子的淡然! 百里炎金属般的瞳孔死死的盯住元月砂,元月砂如今还这样子的淡定,只有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是元月砂问心无愧,自是胸有成竹,便不如何理会别的人怎么样子的想。 再来便是元月砂确实心机极深,纵然是在生死关头,被人点破了底蕴。然而元月砂犹自可以不在乎,淡然处之,容色淡淡,姿容缓缓。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炎的容色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几许的深邃。 只盼望,元月砂是不要让自己失望了才是。 想到了这儿,百里炎却也是禁不住望向了百里聂。 百里聂不是一向关心元月砂,事到如今,百里聂不知有何反应? 然而百里聂却也是容色淡淡的,仿佛浑身散发出了一股子事不关己的无聊气息。他周身好似萦绕了一层淡淡的烟雾,而那淡色的唇瓣,却也是轻轻的品了一口茶水。 而百里聂这等模样,却也是让百里炎一阵子的心里不痛快。 如今百里炎也算是位高权重了,他的心湖总是那样子的平静,一向都是冷静而无波的。 也已经很少有什么事儿,能让百里炎心神动摇了。 可是饶是如此,他内心深处,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得宠皇弟的情形。 宫中的青石板路上,马车轻轻的行驶,那小车之上载着百里聂。而自己却被冷宫的老奴生生的按下了脑袋,额头死死的贴在了冷冰冰的地面之上。 那样子的耻辱,纵然是成年之后,只怕也是很难忘怀的。 元月砂却不觉嗤笑了一声,笑声甚是清脆,宛如出谷的黄莺鸟,煞是悦耳动人。 而那笑声之中,却也是蕴含了说不出的淡淡讽刺味道。 「苏颖,便是我碍了你的事,你也不必用如此手腕,将我害成如此地步。你心里面嫉恨我,样儿对我很好,其实根本只希望我死。哼,正因为这样子,你才寻觅到替我瞧病的女大夫,威逼利诱。你靠着洛家,什么金山银山,高官厚爵,可都是能许诺。既然是这样儿,又有什么样子的人,不能被你收买利诱,为你所用?你以为靠着区区薛婉的证词,就能将我置诸死地?这可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元月砂脸蛋之上,尽数是不屑之色。 苏颖心里也是不觉冷笑,果然不愧是元月砂。 到了如此的地步,居然还能这样儿的胡搅蛮缠,咄咄逼人,果真是心计深沉。 苏颖瞧着元月砂,一双眸子之中不觉透出了悲悯之色:「元二小姐,也许你并不是什么元二小姐。可是事到如今,何苦还这样子苦苦抵赖,令人觉得十分可笑。事到如今,你为何胡搅蛮缠?」 元月砂亦不屑:「胡搅蛮缠是你苏家阿颖,这个薛婉,除了所谓的证词,还能有什么证据?她说的话儿,若是可信,除非品行端正。可她若品行端正,为什么可以帮一个海陵逆贼变成元二小姐?若她品行不端,话儿也是不可相信。」 元月砂这样子的清脆反驳,似乎也是有几分道理。 苏颖亦不动声色:「果真是海陵逆贼,言语灵巧,难怪居然一路扶摇而上,成为龙胤县主。区区一个薛婉,自然绝对不能让你束手就擒,甘愿认罪。更何况,纵然是阿颖自己也是不乐意相信,昭华县主居然是海陵的逆贼!阿颖自然还有别的证人!」 苏颖抬头,望向了宣德帝:「臣女请求陛下,让元月砂的胞弟元君白向前,说明真相。他虽有功名,可是到底身份卑微,故而也是不能自由出入。」 宣德帝盯着了元月砂,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浓浓的狐疑。 薛婉说的那些话儿,已经好似一根尖刺,就这样子的刺入了宣德帝的心头,让宣德帝的心里面一阵子的不痛快,很是不舒坦。 宣德帝是多疑的,因为他的多疑,故而他决计不能容忍一个来歷不明的女子,就这样子的来到龙胤,并且心怀叵测。 他容色沉了沉,让人请了元君白进来。 他盯着苏颖,没有放过苏颖脸颊之上的一缕没隐藏好的喜不自胜。 饶是宣德帝怀疑元月砂,可是却也是禁不住对苏颖生出了几分厌憎之情。 这个苏洛两家捧出来的绝色美女,也许心思未免太多了。 若元月砂当真是海陵逆贼也还罢了,可是若是不是,苏颖便是极为可恨了。 这个女郎,巧言令色,工于心计,善于谄媚。 正在此刻,元君白上来了,也是不觉打断了宣德帝心绪。 元君白容貌俊俏,举止也是很是得体。 宣德帝瞧了,稍稍也是觉得顺眼。 他也见过元月砂的父母,十分不堪,御前也是丢人。 料不着这么个儿子,却如此风度翩翩,瞧着至少并不觉得如何碍眼。 而苏颖也是对元君白极为满意的,事到如今,元月砂总不能挑出什么错。毕竟元君白颇有文采,还是元月砂名义上的弟弟。若元君白不好,那么元月砂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哼,当初元月砂将元家一家子都是逐出了京城。那时候,苏颖听闻了风声,也是觉得元月砂不好。 只不过彼时,苏颖也觉得那元原朗以及婧氏,一看都十分不堪。 就算逐走二人,会损及元月砂的名声。不过元月砂忍不下这口气,不乐意让这一对儿煳涂爹娘坏了自个儿的名声,这似乎也是说得过去。 如今想想,苏颖不觉暗暗责备自己那时候不免有些煳涂。其实元月砂已经流露出了端倪,可是自己却也是并未如何的放在心上。 元月砂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就不应该忍不下这口气,做出将自家家里人逐走的昏招。其实元月砂当初这样子做,根本就是迫不得已。她终究是个假物,和这样儿一双父母相对,就算并不如何亲近,日子久了也是会流露出了破绽。 元君白是打小家里面捧出来的,这性子自然不免是有些骄傲的。他被元月砂所逐,自是心生不悦,怎么都是咽不下这口气。 苏颖心里得意,可巧自己寻觅上了元君白。对付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自己稍微用些个温柔手段,元君白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原来元月砂,还当真不是个好货色。 她也并非真正的元家女儿,只不过如今元家奈何不了她,却也只能隐忍不言。 可是这只是元君白还未曾遇到苏颖! 遇到了苏颖之后,元君白自是什么都不怕。 有洛家撑腰,元君白何必怕一个区区的元月砂。他只需要说出实话,元月砂非但不能将元君白如何,还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她有把握拿捏元君白,只因为元君白瞧着自己第一眼时候,那双眼睛便是死死的盯着自己不放。 那一双眸子之中,不自禁的流转了那浓浓的艷慕之情。而当自己许给元君白那些个前程和富贵时候,元君白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眼睛之中流转了浓浓的期待。 而苏颖更是纡尊降贵,对元君白施展几许暧昧温柔,让元君白确信自己是对他有意的。 平素苏颖是何等的眼高于顶,结交的无不是达官权贵,身份尊贵。她的目标是百里聂,退而求之才是百里昕,甚至连苏暖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若不是为了扳倒元月砂,她何至于如此的纡尊降贵,居然是如此放低了身段儿,结交元君白这样子的村俗。 元君白样子虽然看着好似翩翩公子,其实为人却是下流无耻,甚至对苏颖提出了一些非分的要求。换做旁人,苏颖早就不会理睬,甚至懒得多看此人一眼。可是如今既然有用得着元君白的地方,她自然也是只能忍气吞声,隐忍一二,乃至于应付元君白的无礼请求。 对于元君白,因为曾经所发生的一些并不如何愉悦的事情,苏颖已然是有所决定。等除掉了元月砂之后,元君白也必须得死。 耳边,却也是听着元君白迟疑说道:「其实,其实这个女子,并非当真是我二姐姐。」 苏颖一皱眉头,这个蠢物,怎么话儿都不会说了。 他这个磕磕碰碰说话,干巴巴的毫无感情,他怎么能这样儿毫无趣味? 元君白要指证元月砂,那应该感情很充沛,说的每一句话也是很激动。 哪里能好似如今这样子,说出来的话,索然无味。 苏颖心中恼恨,果真是个村货,连话儿都不会说。 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去教元君白,让元君白学会怎么样子说话。 元月砂一抬头,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悲戚之色,十分伤怀:「别人样儿说,也就罢了。君百,我可是你亲姐姐,你,你怎么能这样子说我。好,你若说我不是一个亲爹,姐姐也是不想活了。」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脸颊之上浅浅水痕。 可是苏颖却也是渐渐觉得身子发凉,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妙。 元月砂是什么样子的人,怎会如此容易就服软?这可不似这个昭华县主的性子。 方才生生压下去的不安,如今却也是再次浮上了心头! 苏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可是究竟哪里有不对,苏颖也是说不上来了。 耳边,却听着元月砂悽然言语:「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姐弟一场,可是亲弟弟却盼望我去死。君白,我素来与后母不合,可是咱们姐弟两人,感情还是极好的。」 元君白那愧疚无比的嗓音却也是响起:「是,是弟弟的不是。可是,这却非君白所愿——」 他那俊秀脸颊,流转了浓浓歉疚,好似就这样子被元月砂几句欠缺诚意感人肺腑的话儿触动了心肠。一时之间,竟然被感动的好似要改口。 苏颖吃惊的看着元君白,她不自禁的盯着元君白,在元君白目光扫过来时候,苏颖更是禁不住流转楚楚可怜的样儿。她不知道元月砂用什么收买了元君白,不过却知道自己这样子一张倾倒众生的脸容有何魅力。当她流露出这般可怜神色之色,只恐怕天底下大半的男人都是会酥软了骨头。在苏颖瞧来,元君白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是不能够抵御自己的魔力的。 只要元君白稍作犹豫,那么自己就有可趁之机。就算元月砂背后做了别的事情,也不妨碍如今苏颖跟他都。 然而元君白的眼底,却也是并无动容。他毫不犹豫的愧疚说道:「是苏家的阿颖,用美色引诱,还许了前程。我,我一时煳涂。」 说到了这儿,元君白抬起头,哀求也似的说道:「阿颖,你收手吧,纵然我一时被你蛊惑引诱,当真是生出恶毒念头。可是我到底读的是圣贤书,怎么能做这样子事情?我,我不能够的。」 可笑苏颖方才还嫌弃元君白不会演戏,觉得他感情不够饱满,台词不够动人,说话说得干巴巴的。 如今她却知晓元君白是何等戏好,这个村俗言语之间,愧疚之中,夹杂着几许迷恋和仇恨。别人瞧见了,都顿时会觉得,这不过是个坠入红粉陷阱的可怜读书人。如果诱惑他的是苏颖这般绝色,那么一切都是显得情有可原了。若对方是苏颖这样儿的绝色佳人,试问天底下又能有几个男人,能逃开这样子的红粉陷阱? 元君白的话,好似又将事情反转过来。惹得在场众人的目光,禁不住在元月砂和苏颖身上逡巡。他们也自然是极为好奇的。如今这两个人,究竟谁人所言,方才是真相? 苏颖也是瞧到了众人眼睛里面的迟疑,她一阵子的恼恨,娇柔的身躯禁不住气得轻轻的发抖。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可恨的。 可是恼恨之余,她也是想不通透,元君白为什么会这样子做? 元月砂纵然是做了县主了,可是也未曾让这个元家旁支,真正沾染什么好处。她反而毫不客气,将元家这些人统统逐出了京城。而且,被逐出了京城之前,这一大家子还遭受了羞辱。 可以说,元月砂曾经将元君白当做烂泥一样踩。 而自己却对元君白许了高官厚禄,如云彩一般的美好前程。 自己还以美色引诱,让元君白对着自己个儿迷恋不已。 既然是如此,元君白要怎么选,难道不是一桩顺理成章,并且无可置疑的事情。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元君白居然会反咬自己一口。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苏颖就算是想破脑袋,好像也是想不通透,心里一阵子发堵,只觉得自个儿说不出的郁闷。 元月砂难道当真会妖法,会下咒,能操纵人? 昨天自己还私下见过元君白,如果那时候元君白已然被收买了,以他对自己的痴迷,自己应该看出来的呀。 怎么会这样子? 元月砂却也是看着苏颖,眼底深处流转了一缕不屑。 她知晓苏颖必定是想不通,可是究竟为什么,苏颖怎么样都不会知道的。 而就在了这个人时候,苏颖却也是轻盈伏在了地上,凄声哭泣:「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样子的,阿颖没做过这样子的恶毒事情。元君白,他原本也不是这样子和我说的。这其中必定有重大隐情,怎么会这样子?」 她娇声软语,软腻腻的好似莺语绵绵,软腻得能销魂蚀骨。 苏颖一个绝色佳人,这样子伏在地上哭诉,实在是极为动人,也是引人同情。
237 薛婉反口 苏颖一个绝色佳人,这样子伏在地上哭诉,实在是极为动人,也是引人同情。 而苏颖这样子的哭诉,让在场一些个怜香惜玉的男人,那一颗心顿时也是不由得软了。他们的心,禁不住偏向了苏颖。 苏颖这样子的美丽,又怎么能说谎呢? 说谎的必定是元月砂,元月砂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自然是满口谎言,那嘴里面自然也是掏不出一句实话。 包括元月砂那个弟弟,也是个庸俗之物。 这样子一对儿乡下姐弟,又凭什么指证京城第一的美人儿? 只怕,当真是些个海陵逆贼。 百里昕死死的捏紧了拳头,而他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已然流转那极为浓郁的恼恨之色。 有那么一刻,他当真想要踏步出去,维护苏颖。 他虽然自私凉薄,可毕竟是真心喜爱苏颖的。就算这样子的喜爱,一多半是因为皮相而起。可又为什么不行呢?毕竟因皮相而生的真爱,并不比别的真爱要低贱。人本性里面对美好事物的嚮往,本来就是与生俱来的。 然而饶是如此,百里昕踏出了一步,却也是禁不住生生的顿住了步伐。 他那面颊之上,不自禁的泛起了几许的懊恼之色,不自禁的有些不悦。 可是如今在百里炎面前,他甚至不敢如何的出格放肆。只因为,从小到大,百里炎从来不会顺从他的心意。自己的刁蛮任性,在百里炎面前,可谓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百里昕到底是个自私的人,并不敢多做什么。 毕竟别的任何爱意,也是比不上自己要紧。 然而元月砂却是坦然,甚至有些个不屑。 在元月砂的眼里,这些无聊男人的同情,并不如何的重要。 最要紧的是,宣德帝是个无情的君主。 宣德帝的无情,在贞敏公主之事上是元月砂的阻碍,可是如今却又变成元月砂的助力了。毕竟任是苏颖何等绝色美貌,凄婉无限,只怕也是无法动摇宣德帝的铁石心肠。连最宠爱的亲生女儿,宣德帝都是能弃如敝履,别的又算什么呢? 苏颖哭得可谓梨花带雨,然而宣德帝面颊之上的不悦之色,却也是禁不住不断的加深。 他一张脸孔,不自禁的透出了冷冷的寒意。 「元君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详详细细当众说来,不得添油加醋,增枝添叶。朕的跟前,不容人欺君。」 元君白却一口咬死了苏颖:「是苏三小姐寻上了我,只因上次赫连清威逼双亲作伪,纵然证明了二姐姐的清白,她也不肯相信。加之,父母原本想留着京城享福,却被二姐姐劝说京城是多事之秋,明枪暗箭无数,最后回了南府郡。苏三小姐心计重,觉得这件事情另有蹊跷,故而也是不依不饶的。她,她纵然知晓了真相,却心有不甘,硬说二姐姐身份有什么问题,还说是什么海陵逆贼假冒的。」 「陛下,苏三小姐说洛家财雄势大,若我不肯听话,那便是全家灭门,满门抄斩。可我若是肯听话,只要如了洛家的意,什么样儿的官儿,都肯给我做。我说以后至少要做四品,她也一口允了,只说这是区区小事。我那时候,也不觉对二姐姐心生怨怼。毕竟她是县主,却劝我说功名要靠自己,不要攀附关系,徇私舞弊。可是,可是苏三小姐好生阔绰。」 元君白越说,宣德帝的脸色可谓是十分难看。 苏颖原本想要躺在地上装柔弱,如今却也是有些装不下去了。毕竟元君白说的话儿,可谓句句诛心,可谓触及陛下的逆鳞。 洛家将朝廷的官职,当做自己的囊中物,随意轻许人情,恣意妄为。试问哪个君主,能够容忍? 元君白句句都是说到了洛家的痛处,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想来也是被元月砂调教过了,所以才这样子说话儿。 这些话,元君白居然也是说出口,简直是活腻味了! 苏颖不觉微微恼恨,颤声呵斥:「元君白,你怎么能有辱斯文,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来。你,你颠倒黑白,你怎么能这样子?阿颖也是知晓廉耻,况且我这样子的一个女子,怎么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子的话儿?」 她脸蛋涨得通红了,仿佛自己当真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子的话,理直气壮,被人给冤枉了。 其实苏颖已经并不是第一次为了洛家做这样子的事情了,可是那又如何?她仍能一派坦然。 苏颖就不信,元君白人微言轻,区区一个举人,能将自己如何。元君白也许在南府郡算是个有前途的青年,可是到了自己跟前,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悽然:「无凭无据,阿颖却被这些海陵逆贼泼了脏水。」 就好似元月砂刚才说的那样儿,薛婉是空口白话,却并无证据。 然而苏颖却并没料到,元君白居然急切说道:「草民有证据!」 苏颖一愕,元君白能有什么证据,难道是假造的证据? 若是假造的证据,当心自己在宣德帝面前将他给咬出来,万劫不復。 然而元君白却是拿出了银票,好大的一叠银票,而且张张都是面额不菲的。这么往人眼前一晃,能让人瞧得眼睛都花了。 「这些都是苏颖给的,试问南府郡旁支已然没落,我这个元家子孙如何能骤然得这巨额的银票。而且这一张张的,可都是洛家银庄开出来的。」 元君白也是心里面一阵子的发苦,好似吃了黄连,苦得牙齿都要掉了。这些银子,也不能说自己不稀罕。可是谁让家里面有个恶鬼?元月砂这儿恶毒女人,自己都已经帮了她了,可是却也是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当元月砂巧笑倩兮,让自己将这些银票拿出来做证据时候,他都是恨不得掐死元月砂。 元月砂却不以为意,她这都是跟百里聂学习,就好似那日赌钱,自己却也是一无所有一样。当时自己失落无比的心情,没有地方发泄,如今却也是挑上了元君白来折腾。 谁让自己不太喜欢元君白,何止不喜欢,简直是有几分厌恶。 既然是如此,她也自然要折腾元君白。 元君白也是缺钱的,他醉心于仕途,自是不觉爱惜财帛。那锦绣的前程,是需要大把的银子洒出去,才能铺成那么一条青云之路,直上青天。可偏生元月砂心肠太狠,自己已然吃到了肚子里面的东西,元月砂却硬生生的让自个儿生生的吐出来。 可再不捨得,自己也是要听元月砂的话,自己是元月砂手中的傀儡,不能违逆元月砂。 这么一大笔钱,在场之人虽然均为权贵,也不觉瞧得呆了呆。 虽然他们各自家底丰厚,可是要拿出这么一大笔现银,也是并不容易。 有些人心内,却也是不觉暗忖,这洛家的家底儿,果真是极为丰厚的。要不然,也不能这样儿,随随便便的,就拿出了老大一笔银子,来砸晕这元君白。 宣德帝面色更不觉蕴含了一缕怒意,这个洛家,还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苏颖却也是禁不住哭诉:「求陛下明鑑,阿颖没有的,我没这般煳涂!这是海陵逆贼栽赃陷害!为了陷害污衊,才拿出这些东西陷害我。毕竟,这些银票,可是无主之物。」 可苏颖心里面却是有些通透,自己的哭诉,用处也是有限。 宣德帝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这些银票是无主之物。 可是元君白说的话,却也好似那么一根刺,就这样儿的扎入了宣德帝的心中。 洛家平素虽然对宣德帝很恭顺,更时不时为朝廷捐赠大笔的银两。如此一来,也导致宣德帝对洛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如何的计较。可是宣德帝的心中,终究还是有着一个心病存在了。 而元君白这话虽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是却说得很高明,可巧就点中了宣德帝的心病。 洛家有没有做并不要紧,洛家有实力这么做,从前这么做过,以后会继续这样子做。 这可都是人尽皆知的。 苏颖再次忍不住恶狠狠的感慨,元君白这个蠢物! 元君白依附元月砂,能有什么好处,她当真是想不通透。 苏颖一阵子恼恨,翻来覆去想,也想不通透,却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元君白愚不可及。 她忽而还想到了一件事情,不觉不寒而慄。 那件事情,自己虽然是做了,可并不觉得元君白有那么个胆子,胆敢扯出来。 之前,苏颖也只是觉得噁心,并不如何当一回事儿。 可是如今,苏颖吃不准元君白,更不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 然而有些东西,似乎自己越怕,越容易到来。 她听到了元君白扬声说道:「除了这些金银珠宝,还有仕途前程,苏三小姐还以美色引诱。」 在场的人,面色也是禁不住有些古怪。 元君白提起了这样子的话头,自然不自禁的让周围泛起了淡淡的暧昧之色。 只不过,苏颖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儿,谁都知晓苏颖的目标可是王爷。 区区一个元君白,苏颖能看得上? 在场之人,却也是禁不住内心之中掠过了一缕狐疑,有些不可置信。 苏颖是个美人儿,还是个高档次的美人儿,应该不会这样子作践自己。 可是世事似乎就是如此,越是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仿佛却偏生就是真的。 元君白控诉:「我原本不肯,她瞧出我喜欢她,故而用尽手段,连美人计都使出来。她说对我真心一片,我原本不敢相信。可是,她解了自己贴肉穿戴的肚兜,给了我!」 苏颖脸颊刷的一下,顿时红了。 她也是不由得记得当日之事,是元君白脸红红的,好似十分害羞的样子。 元君白期期艾艾的对自己说到:「苏姐姐,你仙子一般的美人儿,你说喜欢我,我总是不能相信。我总觉得好似做梦一样,你人好,哄哄我,让我这个傻子开心一下罢了。」 「除非,你给我一个凭证。」 那时候苏颖怎么都没想到元君白说出这般无耻的话儿:「你解了自己的肚兜,送来给我。我嗅着你体香,什么海陵逆贼都不怕了。」 苏颖听了,简直生生气得吐血。 她那时候,恨不得将元君白狠狠抽打几巴掌。 果真是乡下来的村俗,这样子的话儿都说出口。 要是京城某位贵公子,胆敢和苏颖说这样子的话儿,苏颖必定是会当场给他些个颜色瞧瞧。并且在此之后,苏颖能让这等登徒子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可是如今,正因为元君白太贱了些,苏颖反而是不知晓如何是好了。 毕竟元君白这般秉性,就算是当真将元君白踩到了泥地里面去了,可是也不过是踩死了一只蝼蚁。 而眼前的敌人,是元月砂。 这个人,这么贱,噁心死了自己,可是偏偏又有几分油滑。 他不敢要求苏颖的元红,却非要苏颖的贴身衣物。 仿佛这样子,就能拿捏住苏颖的把柄,免得事后苏颖翻脸不认人。 对于这样子的人,前车之鑑就是黑牡丹。 苏颖最终还是选择了忍了这口气,事后弄死元君白,不过好似弄死一只蝼蚁,那可是简单得紧。 简直是不废那吹灰之力。 小时候,她已经学会对黑牡丹虚以委蛇,如今应付一个猥琐的元君白,那也是应该不难。 苏颖素来就没有所谓的底线,她外表虽然很高贵,可是骨子里面却仍然是当年那个妓女的女儿。 她给元君白的里衣,是做好之后,让丫鬟抹了自己常用的香料,穿了穿的。 苏颖才不会将自己的衣物,给这么给无耻的混蛋,供他放在床头想入非非。 只要想一想,苏颖就是噁心得想吐。 没行到,元君白居然当众扯出来,还说自己主动给的! 苏颖感觉到了那些个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目光之中蕴含的恶毒含义,让苏颖好似吃了苍蝇一样,生生的想要吐出来。 元君白的嗓音却也是很大声:「这便是苏家阿颖给我的里衣!」 他居然当真将苏颖给的那件贴身肚兜当众拿出来,是大红颜色,上面绣了几枝桃花,做工也是很精緻。 苏颖脸颊一片热辣辣的,忽而眼角一热。 她眼睛里面泪水,居然并不是装出来的,可是当真被元君白气坏了。 元君白这样儿的当众羞辱自己,可真是可恨。 苏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被如此下流的羞辱了。 她习惯了自己的高贵,甚至有些忘记了当年那等下贱的出身。 元君白嘆气:「草民想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送这样子的东西,会跟我说那样子的话儿。草民原本并不乐意收下来的,可是她却偏偏不依不饶。她说,说这贴身衣衫是她穿过的,有着她的味儿。我,我真不知晓,她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寡廉鲜耻的话。」 苏颖颤声:「元君白,你到底是读书人,为什么你要做这般恶毒的事情,说出这样子恶毒的言语?你,你污衊我的清白。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件,一件里衣,然后,弄些我常用的香料在上面。你就靠着一件死物,要毁我清白!」 说到了这儿,苏颖却也是禁不住泪水涟涟,当真是悲愤凄婉:「求陛下不要相信,绝对不能信啊。若是信了这样子小人的信口胡说,那京城贵女的清白,岂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污衊?挑中一个无赖,大肆污衊,却也是就能坏了一个好人家姑娘的名声。如此一来,却也是不知晓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就此自残,乃至于痛不欲生。」 苏颖泪水盈盈,好似要哭得晕过去一般,却仍然是极为坚强的,口齿伶俐,为自己辩白。 她说的道理确实也是很正确,然而那地上的一个大红肚兜,实在是太香艷了。 香艷得有些令人想入非非。 毕竟以苏颖容貌,也是不知晓有多少京城男子倾慕。从前苏颖高高在上,宛如明月,高不可攀,自然让人仰慕。可是倘若苏颖被坠落下来,那么以她的容貌,所受到的觊觎,就不会那么干净,甚至是有些噁心了。 如果苏颖当真能对元君白这样子的人,解开里衣,是否说明苏颖对着一些身份更高贵的人,就能随意索取,乃至于可以得手? 纵然如今,这段公案令人半信半疑,却也是令不少的男子,想入非非。 元君白听到了苏颖这样子的哭诉,却不自禁的一阵子不屑。他瞧不上苏颖,只觉得苏颖委实太过于矫情,还当真会演戏。苏颖想来觉得很是委屈,觉得是他元君白算计了她。可是苏颖被自己如此无赖要求时候,选择是虚以委蛇,而不是打巴掌走人,从那一刻,苏颖就不是什么女神了。元君白这样子试探了后,也死了心,终于不再犹豫,选择了元月砂。 尽管,选择元月砂也是让元君白万般不甘愿。 可是元君白到底是个聪明人,他这么试了试,就试出了苏颖是个下贱的婊子,根本不能当真将前途寄托在这样子的女人身上。这等下贱之人,一张嘴好似涂抹了蜜糖,可是许诺的话儿根本不能算数。 如果那些个许诺的话儿根本不能算数,苏颖又如何护住自己全家不被元月砂弄死? 元月砂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将曾经的一切都说破了。 她坦诚了自己是海陵逆贼的身份,还有元原朗当初的原配韩氏,也是海陵的探子。 当初,不过是为了海陵筹集银两,所以才隐匿了身份,甚至于嫁了个无比凉薄的丈夫。 甚至于最开始的那个元月砂,也是海陵郡的安排。 而韩氏因为海陵苏家取消了任务,干脆了假装病死,离开了元家。 当这位没死的原配韩氏,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元原朗和婧氏跟前时候,当年就偷情的两人都瞧得呆如木鸡。 元月砂若是身份败露,不需要提醒,南府郡元家上下,也是会知晓元月砂绝不会为元家隐藏。 只怕,元月砂还会变本加厉的将一切咬出来,还说什么南府郡元家早就是海陵逆贼。 元君白那时候知晓了,内心也只能苦笑。 自己家里面,其实这么多年,花的是海陵逆贼当年贩卖私盐得来的银子。自己父亲,娶了海陵逆贼为妻,甚至为他们的存在打掩护。 甚至于那日皇宫之中,是元家二老一口咬定元月砂是亲生女儿,害的赫连清惨死,庇护了元月砂。 如此种种,谁又会觉得南府郡的元家旁支是清白的? 就算最后将元月砂供了出来,别人也只会狗咬狗,最多也只能落个将功赎罪。 元君白知道,说到赎罪,陛下迁怒,能保住性命也是不错了。 一不小心,只怕还会被宣德帝迁怒。 况且就算保住了性命,自己也会沦为同僚的笑柄,只怕仕途也算是毁了。 除非,当真是有人能够拉自己一把,保住自己的仕途,全了自己一家子的富贵。这虽然很难,要费很多功夫,可人家有心,也许还能做到。然而元君白纵然不乐意承认,却也是不得不心里有数,苏颖并不是个所谓的有心人。 苏颖那样子的人,嘴很甜蜜,却并不牢靠。 元君白心里面冷笑,难道自己还会当真傻的以为,苏颖能嫁给自己? 可是苏颖却百般暗示,这根本是拿话儿来哄自己,当自己是乡下傻小子。 不错,南府郡虽然富庶,和京城一比确实格外不如,好好一块富庶之地也是变为了乡下。 可是他这个乡下读书人,可是比京城里面的那么些个读书人务实得多了。那些世家公子,有家族庇护,哪里好似元君白一样,需要处处小心,生恐站错了队伍,乃至于万劫不復。元君白权力欲望比谁都浓,怎么都不肯一辈子无权无势。 还不如搏一搏,与其成为所谓的海陵逆贼,不如做个龙胤县主的亲弟弟。 元君白看得很通透,元月砂手腕可是很厉害,豫王那边很亲近,又讨长留王喜欢,而且又拉拢周世澜。而且元月砂一旦面对荣华富贵,又怎么会想再暴露自己海陵逆贼的身份? 最后,元君白说服了自己,决意站在了元月砂的这一边。 他的这份所谓的通透,就连元月砂也是禁不住称赞一句。无论如何,元君白是个能忍的聪明人。就好似那日,元家夫妇想来沾染好处,被元月砂好一通羞辱。这夫妇两个要跳起来大闹,唯独元君白非但没有闹,还劝住了两个人,而且还客客气气的告辞。元君白似乎是没有气性,永远是站到最有利的方向。元君白很聪明,聪明得很无耻。 只怕苏颖到现在,也是没想到,元君白为什么偏偏站在自己这一边。 而此时此刻,眼瞧着这一场闹剧的周皇后,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流露出不悦之色。 周皇后之所以觉得不悦,不为别人,只因为如今这场戏瞧得不顺意。 她原本以为这场好戏,苏颖是主角。却没想到,苏颖居然是成为了废物,被元月砂压着欺辱,恣意蹂躏,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使得周皇后心里暗暗骂苏颖,简直是个废物。 她却也不曾去想,毕竟她在元月砂的手里面,也是未曾落得个什么好。 周皇后虽然不算如何喜欢苏颖,可是更讨厌元月砂,她就见不得元月砂那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故而周皇后却也是不觉拢眉言语:「怎么竟说到这些污秽不堪的言语上面,平白污了在场女眷的耳朵。」 元月砂柔柔的一福,轻轻的嘆息,感慨无限:「是呀,月砂也是想不到,阿颖怎么能连这样子无耻的事情,居然能做出来。金银珠宝,权力富贵,外加绝色美人儿,男人所求,不就是这些。试问天下男儿,有几个能逃脱这般脂粉陷阱?」 宣德帝却并不觉得很污秽,而是觉得很惊心,仔细一想,当初洛家捧出苏颖这个京城第一美人,简直其心可诛。 百里聂那面纱之下,却也是有那么一双眸子,忽而含情脉脉的瞧着元月砂。 他不觉心忖,元月砂所说的那种种,他曾经是爱过的。可是如今,百里聂想要的,却只是一只海陵小兽。只愿此生此世,长长久久相伴,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颖恼怒:「元月砂,你血口喷人。你被人揭破身份,是你用荣华富贵利诱元君白,让他顺了你的意思,这样子说话。求陛下明鑑,元君白说的,都是真的。」 她蓦然瞪向了薛婉,好似落水的人,捉住了一块浮木也似。 「薛婉,你快说一说,这些海陵逆贼,是何等的可恶!他们善于精心布局,乃至于栽赃陷害,哄骗陛下,危害龙胤!」 苏颖急切的望向了薛婉,仿佛就盼着薛婉开口,说些个她爱听的话儿。 元月砂是假冒的,是逆贼,是准备欲图不轨。 她认定薛婉,必定也是会极为情切说明一切。毕竟薛婉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她不会不怕。 而且薛婉已经咬了元月砂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自然没有反悔的余地。 薛婉就算反口,可是刚才在陛下面前说的是假话,那也是欺君之罪,那也是会死的。 别人瞧见了苏颖脸蛋之上的急切,认定了苏颖是恨透了元月砂,欲图将元月砂置诸死地。 事到如今,不依不饶,不死不休。 然而此刻苏颖并不是不死不休,她已经是在筹谋自己的退路了。 元君白如此言语,已然隐隐让苏颖觉得有些不妙。这一切好似元月砂布下的局,就等着自己这样儿的跳到了坑里面去了。最初的激动过去,她其实已然后悔,后悔这次自己主动来指证元月砂。 她来指证元月砂的时候,是笃定自己一定会赢,而元月砂也是一定会折在自个儿的手里面。可是如今,她已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苏颖这只狡猾的狐狸,当然也是想着脱身之策,想着如何的保全自己。 自己跳出来太快,没寻觅到一个替罪羔羊,事到如今,她只能临时挑中一个背锅的。既然是如此,又有谁会比薛婉更加合适?到那个时候,她可以将一切推到薛婉身上,说薛婉诬告,而自己不过是因为太过于激动,因此相信了。甚至于元君白之事,也许她也可以说,是因为自己太相信薛婉,又担心陛下安危,社稷动盪,故而用了些非常手段引诱元君白说出真相。这虽然有些争议,却也不是不可以原谅的。 好了,如今就等着薛婉更加悽厉的指证元月砂,那么这样子一来,就更加像薛婉想要元月砂去死了。 苏颖已然是半只脚踏入了圈套,可是她已然决定将脚缩回了,逃脱这个陷阱。 然而元月砂的眼底,蓦然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 事到如今了,苏颖居然还心存幻想,决意脱身,当真是天真无邪。 自己是知晓苏颖狡诈如狐,几次三番居然能安然无恙。可是这再狡猾的狐狸,也是逃脱不了自己这个精心布局的猎人。 薛婉并没有如苏颖期待的,厉声指责元月砂。 她反而泪如雨下,好似忽而被佛祖光顾了一样,一副大彻大悟,忽而通透的模样。苏颖已然是觉得不妙,而薛婉却也是已经开始劝人向善:「苏三小姐,其实事到如今,你何苦如此执着,还要一心一意的陷害昭华县主?阿婉命苦,原本一门心思想着悬壶济世,可是却也是偏生被你拉下了水。可是如今,我实在不能忍心,更不想一错再错。苏三小姐如花美眷,还是回头是岸啊!你指使阿婉陷害昭华县主,我,我也已然不能。」 薛婉的泪水是那样子的充沛,容色也是那样子的诚恳,可是苏颖却只想伸出手,狠狠的撕破这张虚伪造作的面皮。 苏颖气得浑身发抖,内心之中,顿时生出了一缕恼恨。 这个薛婉,居然也是反咬自己,当真是太可恨的了! 薛婉不待苏颖说话,已然是抢白苏颖:「你不过是因为嫉妒元月砂得长留王殿下的欢心,又碍着你成为东海养女,居然是处心积虑,构人入罪。可是阿颖,你怎么能做出这般恶毒的事情,我又怎么能做你帮凶。」 事到如今,苏颖已经彻底肯定,薛婉要出卖自己了。想必薛婉也是和自己个儿一样子的打算,决意诿罪别人,说自己是受人唆使。 可是薛婉凭什么买自己?薛婉那些脏事的把柄,可还是在自己手中。 只要将薛婉那些个脏事给抖出来,谁能相信一个杀人无数的魔医,居然会说真话? 既然是如此,薛婉说的话儿,自然必须是假的了。 苏颖不觉柔柔哭诉:「求陛下不要相信薛婉的话,陛下可知薛婉曾经做过许多恶毒的事儿。」 她手捏薛婉把柄,不信薛婉能够斗得过自己。 到时候,别人都会相信,薛婉是心狠手辣的人,而自个儿才是清清白白的。 然而薛婉已经抢先一步,咚的跪下来,悽然说道:「民女有罪,当初曾经引发一场瘟疫,害人无数!」 苏颖目瞪口呆,看着薛婉这样子说。 薛婉居然自己说出口,苏颖怎么都没想到。 既然这样子的话儿,薛婉都说出口了,那么今日攀诬之事洗白,又还能有什么意义!薛婉可不就註定身败名裂,註定会死? 苏颖厉声:「你也知道,自己个儿曾经害死多少人。」 薛婉悽苦的笑了起来:「陛下请看,如今苏三小姐已然是早知晓我曾经行径,其实就是她加意要挟。」 苏颖不甘心:「我是近日才知晓,却又觉得海陵逆贼之事事关重大,故而暂时隐忍。然而你一句句,统统都是假话。」 苏颖是极力辩白,可是她的辩白,又是那样子的无力。 而薛婉也不理睬苏颖了,一双眸子之中,浮起了淡淡的朦胧之色,好似染了一层烟云水雾:「那一日,我那可恶的未婚夫弃了我,娶了别的女子。若他过得不好也还罢了,却偏偏与那贱人情意绵绵,还生了一双儿女。我成为了弃妇,亲爹也是死了,日日生活在了地狱之中。可我又能怎么样,人家是官儿,民不与官争,我也是没法子的。哎,那个时候,我纵然是心如刀绞,却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是没有。于是,我顿时起了修罗之心,制造瘟疫,扬我盛名,却让他们一家老小去死!那些病人很感激我,却并不知道我才是罪魁祸首。」 「然而苏家阿颖知晓了这个秘密,却也是对我加以要挟,她步步逼迫,说,说要让我污衊昭华县主,除掉她的绊脚石,眼中钉。」 薛婉指向了苏颖,斩钉截铁,却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哼,就是她拿我把柄要挟,要我栽赃害人的。」 饶是苏颖千灵百巧,巧舌如簧,此刻竟然也是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她再次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子,她想不明白元君白,更想不透薛婉。 薛婉这样子死咬自己,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苏颖怎么想,都觉得想不通透。
238 洛家捨弃 苏颖怎么想,都觉得想不通透。 她只不觉颤声言语:「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都是胡言乱语,做不得数的。」 苏颖那一双眸子泪水盈盈,好似也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泪水痕迹了。 她蓦然狠狠的盯住了元月砂,而那眸子之中除了仇恨,还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一缕惊惧。 而元月砂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淡淡的冷意。 是了,真正的薛婉,四年前已经死了。 那一年,因为薛婉成为了弃妇,心中修罗之火熊熊燃烧,仿若要毁灭天地。 而这样子的恨意,让薛婉从一个受害者,化作地狱的修罗,双手染满了血污。 而她的婢女甘草,打小服侍薛婉,学习医术,心肠柔和。 她瞧着自家小姐变成了这样子的人,内心充满了惧意,最后忍不住大义灭亲。 然而甘草向官府告发,却被洛家发觉,趁机压下了此事,甚至逼死甘草家人。 盖因为,薛婉这样子的手段,居然是引起了洛家的兴致,得到了洛家的称赞。 薛婉如此心狠手辣,薛家的人非但没有觉得薛婉心狠,反而觉得薛婉颇有能力。 相反甘草欲图告发这样子残忍的事情,却是甘草不知晓好歹,乃至于被生生追杀,亡命天涯。 而甘草的家人,更是受其连累,惨遭不幸。 甘草心中,十分不甘心。直到,她遇到了那个恶魔也似的女子。 四年之前,自己绝望要自尽的时候,却有个容貌精巧的极美少女对着自己微笑:「你既然是不想要自己这条命了,那就给了我好了,我自然也能如你所愿。」 而那个当初救下了甘草的人,就是如今在陛下的跟前,巧笑倩兮,言语柔润的昭华县主。 如今她已经是一身的尊贵,却也是轻轻的掩下了遍体的血腥。 「薛婉」忍不住在想,这个海陵的青麟将军,当初的许诺,却也是确实令自己如愿以偿。 四年前,元月砂就生生逼死了薛婉,而甘草就以身代之。 甘草打小服侍薛婉,她懂的医术,也不见得能输给薛婉。两个人身量相似,只要甘草费些心思,那么说话的嗓音以及举止就十分相似。薛婉平素出去行医,总爱戴着面纱,而她父亲已经死了,未婚夫一家子也是没了。因为薛婉孤僻的性格,和薛婉相熟的人也几乎没有。 然后,甘草就戴着面纱冒充薛婉,当地居然无人察觉。 后来,甘草离开了家乡,她就算不戴着面纱,也没人知道她不是薛婉了。 她不但能报仇,而且还能施展自己所喜爱的医术,从此以后,便是能堂堂正正的医人了。 这一切,自然就是一位恩人所赐,方才让甘草得到了这些。 然后直到了今年年初,甘草才有了报答元月砂的机会。 那位青麟的将军,就化为元家极为娇柔的元二小姐,成为了龙胤的县主。 想到了这儿,甘草甚至心里面禁不住有些好笑。 苏颖以为元二小姐是假的,岂不知自己这个薛婉也是假的。 只不过如今,自己这个假薛婉已然是没有存在的价值,已然是应该去死了。 只有她死,洛家和苏颖才是会万劫不復! 她做这一切都是甘愿的,毕竟除了报恩,她也是极为认同元月砂的。 更何况当初,薛婉固然很坏,可是洛家更是恶毒透顶! 甘草咬了一颗药,一张脸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就浮起了缕缕的黑气了。 甘草却也是哭诉:「陛下,民女知晓错了,当初阿婉做了那么多的恶毒的事情。可是实则,我那一颗心里面,却没一会儿是真正的安稳的。民女心中十分难受,民女后悔惭愧,自己当初居然为了孽情双手染满了鲜血!」 她的哭诉,也许不是最动人的,却也是最吓人的。 甘草的脸一下子黑了,一滴滴的黑血却也是顿时从甘草的唇角这样子的滴落了。 只见甘草却也是禁不住泪水盈盈,煞是悲痛:「可是一错却不能再错。当年,民女犯错,已然是贻害苍生,可是如今哪里能再做错事情?洛家却逼迫要挟,要以我医术再害人,所图不过是些财帛。只要再有瘟疫,洛家就能囤积居奇!」 甘草这样子说,脸颊之上不觉浮起了一层泪水。 此刻她那一张脸黑如锅底,咚的栽倒在地,顿时也是气绝身亡了。 而在场的贵女,却也是一个个禁不住尖叫连连,当真是吓坏了。 毕竟甘草这个死样儿,可谓是极为难看。 可是苏颖却也是顾不得这么多,此时此刻,苏颖浑身上下,却也是禁不住凉透了。 她周身,顿时不自禁的涌动了一缕寒意。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她居然就这样子死了? 她是该死,该千刀万剐,该拉去餵狗。 可她死了,自己怎么办?所有的人都会觉得,这贱人说的那些屁话都是真的。 苏颖唇瓣轻轻的动了动,一时之间,却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难道自己要很大声的和宣德帝说,洛家是清白的,自己也是清白的?只怕自己就算是当真说出口了,那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苏颖唇间一片酸涩,这个贱人怎么就已经死了。 她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儿,曾经是极为风光的,而且总是很自信,很优雅。 可是如今,苏颖却也是顿时有些狼狈,就好似一只落魄的山鸡。 她那一双美眸,好似要喷出火来了,而那样子的火焰,却也是极为浓郁的。 百里聂一直站在一边,他就好似一尊近乎完美的玉雕,似乎不屑于这些个红尘俗事,也是不肯如何的开口说话儿。 然而此事,他却也是开口:「父皇,薛婉虽然犯下大错,可是临死之前心存善良,儿臣恳请父皇将她尸首抬下,好生安葬。」 宣德帝瞧了这个儿子一眼,他总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至少无欲无求,而且说的话儿,却也是格外的熨帖,很合宣德帝的心意。 如今百里聂这样子说话,宣德帝也是觉得恰到好处。 不然要如何处置薛婉后事,还真有些头疼。百里聂说得好,是临死会晤。更何况,让薛婉尸首留在了这儿,也是有碍观瞻。 毕竟,薛婉死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薛婉到底是个女子,也是不知晓为什么,居然要用这样子狠辣的毒药。将这么一张脸,生生弄得这般难看。让人看了,也是不乐意看第二眼。 这世上的女子,也应当都是爱惜容貌的,偏生却也是此女如此古怪。 宣德帝也是点点头,令人将薛婉的尸体扯下去了。 苏颖面色却也是很有些个不好看,在苏颖看来,百里聂说这样子的话儿,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薛婉既然是悬崖勒马,自己就是万劫不復了。 苏颖纵然是如此处境了,可是仍然禁不住一缕酸意油然而生。 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百里聂会这样儿的宠元月砂,对元月砂这样子的好。 平时百里聂总是淡淡的不理会别的事情样子,可是如今,却也是主动站在了元月砂这一边。 不止苏颖这样子想,在场别的人,均也是这样子的想。 百里聂素来不理会世事,如今是被元月砂迷住了,甚至漫不经心的踩了苏颖一脚。 而在场的京城贵女,再如何的心里面不舒坦,可是那心中却也是禁不住生出了一缕艷慕。 平心而论,哪个女子不想像百里聂这样子,对于心爱的女子,那就是千般爱护,百般恩宠。对于那不喜爱的,就能狠狠的踩了一脚,干干脆脆的弃如敝履。 她们虽然觉得元月砂不配,可是要是换成了自己,那可也是不知晓有多好。 然而此时此刻,元月砂却也是不觉绷紧了身躯,甚至禁不住微微发寒。 元月砂心里面禁不住发紧,不错,如今百里聂确实也是好似为自己站街。可是其中的内情,却是和别的人想的并不一样。 刚才抬出去的甘草,并没有死。 元月砂是靠着故意说漏嘴,让苏颖钻套子,跳到了陷阱里面来了。而甘草曾经也是跪下来哭诉,说愿意自己一死,将苏颖拉下水,让苏颖也是活不成。 可是元月砂却也是并不想这样子做了。 就好似当初的杜清姿,已然并不是一桩十分美好的牺牲。 元月砂并不想再让这件事情发生第二次。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遇到甘草时候,甘草已经是绝望得想要自尽了。 难道自己将这么些个姑娘,一个个的救下来,只盼望着,再让她们一个个的去死? 这些姑娘,是无辜的。 所以这一次,甘草吞下的只是特别配置的黑灵丹,吃了之后形容丑陋,可寻觅别的尸体李代桃僵。 当然,这自然是有些危险的。 毕竟陛下跟前,还有睿王妃跟前,都是有许多能干的人。 而且,还有百里聂这样子的老狐狸。 一旦被拆穿,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可是元月砂却也是并不后悔,她觉得甘草值得自己冒险,当然她也是觉得,为了要苏颖的命,值得自己去冒险。 却也是没想到,百里聂居然一张口,将甘草如今所谓的尸体就弄了出去了。 这样子一来,也是少了许多的风险了。 可是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眼皮跳跳,甚至有些狐疑。 百里聂,不会是看出来什么了吧。 如今百里聂看着好似在帮自己,可是在元月砂瞧来,谁知晓百里聂真正想要做些什么呢。 百里聂狡诈,没有好处的事情,百里聂才绝对不屑去做。 如今若是百里聂伸出了援手,说明百里聂已经挖了一个坑,正等着向自己收银子。 这死狐狸,却也是向来都不是那等肯吃亏的主。 元月砂嘴唇轻轻的抽筋,也不知晓,百里聂是如何的敲诈勒索。 她也是不知晓想到了什么,脸颊忽而禁不住微微红了红。 旋即,元月砂却勐然一惊,将这些情愫尽数压了下去。 她禁不住轻轻的在责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个儿,这个时候居然会被元月砂搅乱心神? 这般想着时候,元月砂那精緻容貌却也是已然改换冷色,十分不屑:「事到如今,苏三小姐,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苏颖哭诉:「这都是你们冤枉我的,都是你们冤枉我的!」 除了这些话儿,苏颖居然也是不知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 就连她自己,也是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话。 而在场众人,看苏颖的眼神,却也是禁不住都是有那么些个的古怪了。 就算是痴迷苏颖的百里昕,这一刻却也禁不住透出了几许的失望,缕缕迟疑。 宣德帝眼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寒意,事到如今,这个苏颖,绝对不能轻饶。 元月砂很聪明,顺利挑动了宣德帝对洛家的仇恨。 可是洛家并非宣德帝这一朝经营,如今却也早就是树大根深,乃至于盘根错节了。 宣德帝未必就想动,就算当真想动,那也是会要花费许多功夫。既然是如此,不如杀鸡儆猴,现成一个苏颖,正好做祭品。 元月砂垂眉顺目,然而她不动声色的打量,却也是发现了宣德帝眼底之中流转了一缕极为森然的冷冷狠意。 而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心中冷笑,一双眸子更是禁不住浮起了缕缕涟涟光华。 她那心里面,其实何尝不是心中有数的。宣德帝看似阴柔,可一生之中,最爱惜权柄。 而这样子的男子,自然绝对不会,让别的人动摇他的江山一丝一毫的。 苏颖此刻也是芳心颤抖,一颗心却也是全都乱了。她仍然不甘心,自己怎么能这么就完了。就算是处境不妙,苏颖却也仍是极为顽强的,想要求得那一线生机。 她心念转动,却也是禁不住在想,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她想到了苏暖,苏暖今日本来也是会来的。苏暖是苏家的嫡子,要是他出来说几句,代替苏家护着她。那么苏家到底有兵权,既然是如此,陛下也是会有所顾忌。 可是苏暖这个废物,简直是一点儿用的没有。当自己真正需要苏暖的时候,苏暖却也是消失无踪,根本不知晓去了什么地方了。 苏颖却也是禁不住气得身躯狠狠的发抖,而那心里面更恶狠狠的骂苏暖是废物!废物! 百里昕只是个无能的世子爷,平日里倒能依仗豫王世子的身份,作威作福。可是如今,既然豫王殿下在这儿,真正的主事人在这里。百里昕根本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苏颖内心,恼火又轻蔑。所以自己,早就看透了百里昕,打心眼儿里面瞧不起百里昕。 不过,自己还有洛家。自己这个被洛家捧出来的京城第一美人儿,可谓是娇艷无双,艷压群芳。而这其中,又不知晓蕴含了多少洛家的心血。 自己还有洛家的支持! 洛家有权有势,有无数的爪牙,心狠手辣,手下有无数的把柄。 洛家手眼通天,财富无数。正因为这样子,只要洛家乐意,今日这些人的招供,都能成为废话,也都能成为假话。 只要让洛家费心运转—— 苏颖想到了这儿,一双眸子冉冉的水色流转,竟不自禁有些个幸灾乐祸。 自己还能翻身的,她还可以依靠洛家! 元月砂最错的事情,不是得罪她苏颖,而是为了咬她苏颖,还将洛家给拖下水。 元月砂做错了,而且是大错! 依照洛家的富贵,又怎么可能容忍元月砂这个小蹄子,居然是这样子的爬到洛家的头上,作威作福。 元月砂居然对洛家开战,元月砂必须得死! 苏颖一抬头,却也是盯着元月砂。 那张绝美的脸颊流转了惶然恐惧之色,可是这样子一张极美丽的脸蛋之上,一双瞳孔却也是不觉散发幽幽恨意。 她恨元月砂,简直是恨到了骨子里面去了。 元月砂也是并无迴避,就这样子的迎上了苏颖那双眸子。 而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心中冷笑。 事到如今,苏颖居然还心存侥倖,还以为自己有筹码? 她根本不知晓,今日这一切,根本就是自己所设计的。既然是自己亲手设计,又如何能让苏颖有那脱身之机?元月砂早就知道苏颖为人狡诈,手段狠辣,必定是有许多法子脱身。故而元月砂算了又算,算得十分精密,决不能让苏颖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打狗要将苏颖打死,而且必须得死透。 苏颖有很多的筹码,可是元月砂却也是会将这些筹码一一的拔出,直到让苏颖万劫不復! 元月砂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一缕淡淡的冷意。 苏颖就算是九命猫妖,那么元月砂也是能让苏颖九条命都这样子的没有了。苏颖就算是八角章鱼,元月砂也是要披荆斩棘,将苏颖的八条腿,都这样子的砍下来。 如今苏颖居然还寄託于洛家,就好似溺水的人,捉住那最后一块浮木,如此死死的抓紧在了手中,怎么也不能放开。 而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微笑,眼底更是禁不住泛起了一缕淡淡的森寒之意。 就算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元月砂也是要亲手替苏颖毁去。 「陛下,洛家,洛家有罪,是洛家的不是。」 咚的一下,已然有个身子略略肥胖的男子跪下来。 元月砂精緻的脸颊抬起,唇角不觉浮起了一缕笑容。 事情的发展,苏颖是一定不会想得到的。 那跪下来的男子是洛家的家主洛枫,他不过是商人捐官,可是因为洛家的影响力,却也是能侍奉在宣德帝的身边。只不过,是不能够靠前。 此时此刻,洛枫才挤了过来。一过来,洛枫居然就这样子的跪下来了。 而元月砂心里面也是知晓的,洛枫也不过是个小喽啰。这位洛家的家主,根本不过是洛家的傀儡。 而世人都是知晓,洛家明面上的家族,都根本不过是傀儡而已。 洛家不靠是否嫡出,血脉尊贵来继承家业。在洛家内部,是需要竞争,靠着功劳服众。最后最厉害的几个,成为了洛家的家族长老。 然后,所有的事情,都是由着家族长老共同决断。 至于所谓洛家的家主,不过是应付外边的玩意儿,其实根本没什么用处。 不然,苏颖弄死了洛家的嫡女,洛家也不过是将她压一压,并不能当真如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毕竟洛老夫人也许曾经很厉害,可是如今也已然没那般重要了。 也正因为这样子,京城的贵族也是不太瞧得上洛家,觉得洛家果真是商人,也是不知是什么玩意儿而。连所谓的礼数,都根本不讲,简直都是可笑得紧。洛家那些个所谓的家规,简直都是不知所谓。而正因为洛家是所谓的商户,故而方才能够这样子的肆无忌惮,做出了这样子的勾当和行径。 故而此刻,苏颖是吃惊的。 她暗中秀气的眉头一皱,这个洛家的傀儡来这儿做什么?又不能当真帮衬自己。 苏颖内心很是不屑,也是禁不住好生不欢喜。 果真是个傀儡,语无伦次,说的话儿,也是一点儿都是不好听的。 然而洛枫说出来的话儿,却也是极为刺耳:「陛下,阿颖到底是洛家花了许多心血,悉心栽培的。而洛家的长辈,本也是对她爱护有加的。可是哪里能想得到,苏颖居然会闹腾出这样子的事情。」 洛枫这样子说话,还禁不住轻轻的摇头感慨,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她借着洛家的名义,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髮指。求陛下明鑑啊,这一切都不是洛家的意思。洛家又怎么敢,有如此荒唐的心思,做出了这样儿的事情出来。」 洛枫这样子一张口,苏颖顿时呆住了,恼恨顿生。 这个洛枫,不过是洛家傀儡,他,他居然胆敢这样子说? 洛枫这个家主,根本没有所谓的实权。 他怎么能代洛家处置自己? 苏颖似乎也是找到了理由,她忍不住想,洛枫曾经觊觎过她的。毕竟苏颖有这样子的美貌,自然也是有些个不自量力的癞蛤蟆找上了,自以为是,觉得能够沾染自己。而洛枫,曾经就是这样子的一只癞蛤蟆。而苏颖,却也是自然不会瞧中洛枫。 苏颖心目中夫婿是百里聂这种层次,洛枫算什么? 而且这个名义上的舅舅也不过是想要玩弄苏颖,毕竟苏颖虽然是养女,可是名分是晚辈。 对于这等自以为是的噁心东西,苏颖自然也是绝不会如何的客气。 她那时候,就用了些个手腕,让洛枫知难而退。 从前苏颖也是没有将这个小丑放在了心上,可是没想到,今日这个小丑却也是会咬人的。 苏颖不好将面上的愤怒与怨恨宣之于脸,她面颊之上的柔弱,自然也应该是继续的。 可是苏颖却也是忍不住开口:「舅舅,你在说些什么啊。你,你怎么能这样子说阿颖?」 这等痴肥的丑物果真是心眼儿十分狠辣,居然咬自己。 洛枫面颊之情,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同情之色,可是那痴肥脸蛋之上一双眯起来的眼珠子,却也是分明流转了一缕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洛枫却也是禁不住苦口婆心:「阿颖,你知晓我这个做长辈的性子,最随和,也最不肯得罪人。我这般小心翼翼的性子,哪里会有意挑你的刺?实在是,你做的事情,却也是实在太过于可恨了。」 苏颖不觉愕了愕,容色微微有些个恍惚。 耳边,却也是听着洛枫说道:「你是苏家的养女,因此和洛家车上了关系。苏洛两家,也可谓对你有大恩大德。可是你做了什么,想来你的心中,必定也是很清楚的。」 苏颖如被一盆冷水泼了,顿时也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听到洛枫如今这么说,却也是已然不似方才那样儿心生怒意,反而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深刻入骨的惧色。 洛枫说得没有说,这头肥猪胆小如鼠,他哪里敢对自己下黑手? 能成为洛家的家主,别的本事可以没有,忍耐的功夫却也是需要过硬。 顶着所谓洛家家主的名头,这洛家真有本事的长老,却也是可以对洛枫恣意蹂躏。 要是因为忍不住气,而稍稍流落怨怼之色,又或者不自量力的搞一些小动作。 若是这样子,洛枫早就没有了性命,成为了一具浮尸。 洛枫如今还活着,还能在宣德帝面前做狗,就是因为他善忍。 连当初苏颖都能欺辱反击,洛枫也仍然是含煳过去。 如今,洛枫难道还敢私自处置,因为私仇,就栽害自己这个洛家一手捧出来的京城第一美人儿? 不,这个猪头,这个乌龟,他根本没有这样子大的胆子。 可如若这样子,岂不是象徵着,象徵着洛家放弃自己了? 为什么?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苏颖再次想不通透,一点儿都是不明白。 在这之前,洛家也还盼望着自己能成为龙轻梅的养女,而且还是给了很多的帮助,甚至为了苏颖能够成功,花费不少银钱。 洛家不可能料到今日之事,就算今日自己连累了洛家,可是洛家必定也是会有所商议,之后才决断可要放弃自己。 毕竟苏颖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是洛家一笔投资巨大的生意。 究竟是不是要及时止损,这定然会是洛家大事。 怎么如今,洛枫就代表洛家,要处置自己? 苏颖越想,就越想不通透。她越是想不通透,那心里面就是越恐惧。 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元月砂却也是盯住了苏颖,心里无声冷笑,因为,因为我要杀了你啊。 她不自禁的想到了自己之前和百里雪的结盟。 苏颖将自己的把柄给了百里雪,又将百里雪的把柄给了自己,不就是盼望,两个人为了保全自己,妖精打架,狠狠互撕一番。 苏颖原本指望百里雪来告发自己,让自己万劫不復的。因为百里雪记仇,也是因为百里雪十分爱出风头。 可能苏颖还觉得,百里雪作为公主,未免跋扈,显得有些不够聪慧。 然而元月砂却想笑苏颖,百里雪可是比苏颖更聪明的。 就好似之前,百里雪和自己假意合作,却送上了一份真正的大理。 那时候,百里雪和元月砂这样子说时候,元月砂也是吓了一跳。 「这份证据,足以证明,洛家私卖精铁给东海睿王府,以此获取暴利。昭华县主应该也是知晓,东海并无铁矿,可是打造兵器却是需要那金属铁矿。睿王府没有法子,高价向着洛家购买。洛家藉机起价,赚取银钱无数。你觉得陛下,能够容忍这件事情?就算陛下能容忍,只要揭破此事,朝野上下,必定也是会生恨洛家。到了那个时候,定然也是不可收拾。」 元月砂这些日子命人查百里雪,也隐约知晓百里雪曾经是在东海做过探子。可当元月砂听到了百里雪这样子说时候,却也是禁不住惊讶。想不到百里雪居然是隐匿了这件事情,并未上报朝廷。真不知道,这个月意公主是何居心。 百里雪面对元月砂惊讶的目光,却也是很坦然:「只要让洛家做出选择,到底是苏颖性命,还是这么一个致命罪状。我相信,日渐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苏颖,必定是会被捨弃掉。」 元月砂的惊讶也不过片刻,其实东海和朝廷的事情,她当真是一点儿都是不关心。毕竟这些事情,是和元月砂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元月砂却也只是轻柔含笑,轻轻的将证据拢入了袖子之中,却也说道:「那就多谢月意公主了。」 元月砂心想,这还真是一份大礼。 而此时此刻,百里雪虽然冷眼旁观,心里面却也是并不欢喜。 百里雪自然不是为苏颖难过,毕竟苏颖原本就是百里雪要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可是饶是如此,百里雪的心里面,却也是很不欢喜。 百里雪的计划原本不是这样子的,她自己亲自出面,指证元月砂,让元月砂身败名裂。 而在元月砂死之前,这个南府郡的村姑已经要挟过洛家,之后洛家就会弄死苏颖。 百里雪忍不住极为气恼,她们三个女子,各怀心事,相互算计,合纵连横。 每个人,都将自己手中的筹码,最大的利益化。 可是饶是如此,最后的胜利者却是元月砂。 这难道说明,元月砂的智慧在自己和苏颖之上? 百里雪这般想着,眼睛里面却也是蓦然涌动了一缕仇恨!百里雪是极为心高气傲的性儿,既然是这样子,她又如何能容忍,这世上竟然是有个女子,比自己厉害。 不会的,她绝不会承认这样子的事情。这次是自己轻敌,下一次,元月砂是休想让自己饶了她。 苏颖眼前阵阵昏黑,饶是她是个极为坚强的人,可是如今却也是被如今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就这样子的击倒,甚至身子也是不觉摇摇欲坠。 她蓦然想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忽而不寒而慄。 不会的,洛家不能这么残忍,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 自己个儿这么多年来,可是为了洛家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啊,自己是有大功劳在的。 苏颖绝色美貌,又善于洞悉人心,故而便能为洛家指定那所谓的计划,让洛家将一个个人才网络。 对于洛家,苏颖是剧毒的美女蛇。 可是有些事儿,越是害怕,却偏偏就这样子来了。 苏颖只听着洛枫唉声嘆气的说道:「苏洛两家对你如此大恩大德,可你是如何回馈的?当你你作为一个养女,已然是十分幸运,得到了苏家天高地厚的恩德。可是饶是如此,你仍然是极为不甘心的。苏颖,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狠毒无比的事情。苏家原本两个嫡出的女儿,一个让你用毒针给害死了,还有一个苏樱,却也是被你毁去清白,任由你拿捏。甚至于苏夫人,她名义上可是你娘!可是你对她做了些个什么?你心狠手辣,这样儿的无耻,连亲娘也害!」 洛枫事到如今,也不为苏颖隐瞒了,干脆将苏颖做的那些个恶毒的事情,好似竹筒倒豆子,就这样子统统的说出来了。 而苏颖的身子,却也是禁不住摇摇欲坠,甚至面颊之上,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恼恨之色。 她原本以为自己够冷血,而且知晓洛家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可是当洛家当真将自己放弃时候,苏颖好似才发觉,也许自己根本没有想像之中的坚强。她那内心之中,竟不自禁觉得有些不甘愿,觉得洛家辜负了自己。 然而事到如今,苏颖方才发觉自己多可笑。 商人就是商人,既然是如此,自己为何还有那么一缕不切实际的期待。 洛枫却也是得寸进尺,不依不饶:「当初苏夫人,就是不堪这个养女的凌虐,故而想要杀了她。若不是苏颖欺辱太深,堂堂贵妇人,却也是如何会用这样子的手腕?而她如今,更已然是个死人。苏颖连疯癫之人,也是不肯放过。不错,苏夫人还有一口气,却被人下药,成为了个活死人。这一辈子,只怕都是这样子。」
239 丑事揭破 苏颖用力一掐自己个儿,那股子锐痛,方才是令苏颖从昏黑之中清醒了过来了。 她明知徒劳,却也是固执而顽强的凄声言语:「阿颖没有做过,阿颖没有做过呀!」 苏颖明明已然是身子发软,可是却也是极为固执的这般言语。 那一张极动人的脸颊,却也好似流转了那淡淡的委屈之色。 她,她没有做过,这些恶毒的事情统统与她无关,她,她根本不惧所谓的报应。 洛枫盯住了苏颖,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轻蔑和不屑,仿佛是极为厌憎眼前这个女郎的。 而他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就这样儿浮起了浅浅的寒意和嘲讽。 这个贱婢,以为自己当真是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儿,还故意拿乔,在自己面前招摇。 洛枫那双眸子深处,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一缕阴郁。 苏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洛家捧出来的一个活招牌。 从前苏颖不将自己个儿放在眼里,居然还恣意羞辱,这般折腾。洛枫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快意!自己如今这般折腾苏颖,简直是痛快之极。 这么一个下贱之物,不知天高地厚,该死! 他亲手撕开苏颖的美人儿画皮,极舒坦,极解气:「阿颖,事到如今,你还争辩什么?苏夫人被送回洛家养所谓的疯病,被折腾得没知觉之前,是有偷偷命人送出来一封书信的。那书信的内容,可谓是匪夷所思。本来要是没将这档子事儿查清楚,其实洛家也是不会拿出来。如今洛家查清楚了,苏夫人说的信中之事,可都是真的,并无半点虚言。阿颖,阿颖,你怎么能这般煳涂,怎么能做出这档子的事情?」 「陛下,那苏锦雀尸骨之中的银针,那引诱阿樱的戏子,洛家可是都找到了。以及,那个当日在宫中现身的刺客,原来他才是海陵来的贼子。而他平时花销,都是阿颖给的。阿颖养了个这么样子的人,为了她杀人。这种种证据,稍后洛家会交给官府,让官府明查——」 洛枫却那么一副极无奈的模样:「求陛下恕罪!洛家查出了这些,原本是想要打折手臂袖里藏。毕竟,事关苏洛两家的脸面。想要将这个逆女悄悄的处置掉。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还在睿王妃这里作妖,还利用洛家,做出了这么些个事情。事到如今,也是不能不言。阿颖她胆子,委实也是太大了。」 苏颖一阵子眼前发黑,唇齿之间也是不自禁的添了些个血腥味儿。 洛家将自己的那些个丑事,都竹筒倒豆子一样,统统都给说出来了。而且据说,洛家还要将所有的证据交给官府。这也是让苏颖眼前一阵子的晕黑,近乎难以自持。 她死死的咬紧了唇瓣,洛家怎么能这样子狠,恨不得就将自己个儿这样子就生生弄死。 她那娇艷的脸颊,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如今也好似当真受了极不堪的委屈。 可是片刻之前,那些因为苏颖柔弱美态而心生同情的男子,此刻心中也是只剩下了惊悸,竟再无怜香惜玉之情! 倘若这一切乃是真的,苏颖也是未免太狠了些了。 这档子事情,苏颖居然也是做得出来! 苏颖这么一副柔弱可人的姿态,却也是非但没有得到了别人的同情目光,反而听到一些个细碎的议论。 「这苏家阿颖,竟然是做出了这样子恶毒的事情?平时瞧着倒也还好。」 「本来就是故意做出来的,她本就出身下贱,我看做出来这些事情,一点儿都不奇怪。」 「也是她平时很会装,装模作样,一副当真很是高贵的样儿。然而其实,也不过是个下贱出身,能好到哪里去?」 「苏家对她极好,她怎么能做出这档子的事情?」 「哼,若不除去苏家真正嫡女,她这般出生,如何能占尽苏家的资源?」 那些个贵女,此时此刻,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顿时蠢蠢欲动,议论今日的这么些个事情。 她们虽然是故意压低了声音,然而苏颖天生就有一种本事,耳朵比别的人敏锐。 那些个议论的话儿,苏颖可都是听见了。 那一句句话,就好似刀子一样,狠狠的刺苏颖的心,让苏颖心头滴血,十分的难受。 苏颖禁不住恶狠狠的想,这些贱人,她们一个个的,根本都是嫉妒,是嫉妒! 只因为自己从前太好,故而这些贱人不甘心被自个儿生生的压住了。故而,她们方才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出来。想来她们必定便是觉得,自己如今落魄了,自然便是可以恣意羞辱! 然而苏颖的心口,却也是极不好受。 从前这些贵女,她们可不是这样儿说的,她们好似众星捧月一般,就这样子的捧着自己。 自己是这些女子之中,最为出挑,最为耀眼的。 从前的自己,通过了自己的努力,过上了那宛如梦幻般的日子。 可是如今,这样子的梦,却也是被生生撕碎了! 苏颖自然是绝难容忍的!她原本眼前阵阵发黑,可是此刻却也是忽而升起了一股子的狠劲儿,在苏颖的肺腑之中,熊熊燃烧! 苏颖悽厉的说道:「你们洛家,为什么要这样子害我。颖儿,颖儿一向都是很乖顺的。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为什么呀?难道当真是因为,苏夫人是洛家的嫡女?我知道的,母亲是洛家的女儿,我算什么,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洛家血脉。故而苏夫人因为想要害我而疯掉了,我没被她给害死了,还让她闹得出丑。既然是这样子,便是我的错,我就该死。」 苏颖咬破了唇瓣,唇瓣一片的艷红:「哼,亏得你们洛家,想了这么多的法子,落织了这么些个罪名,恨不得将阿颖踩到了泥土里面。你们,你们都恨不得阿颖去死!」 她是极有反骨的,洛家让她去死,难道她就去死? 谁要害自己,自己就反咬一口,洛家也是如此。 苏颖原本苍白的脸蛋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愤怒的红晕,可是真是恼恨极了。 元月砂并不生气,反而隐隐觉得好笑。 苏颖如今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十分悽厉,可是根本就是乱了方寸。别人不会相信苏颖的话,因为苏颖很多事情都是解释不了。如今苏颖不好好解释,反而转头就去咬洛家,这只能说明苏颖是极为心虚的。 眼见苏颖这等狡诈之徒,如今只能靠这么嚷嚷泄愤,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幸灾乐祸。 而元月砂眼底玩味之色却也是更浓了几许。 苏颖这样子大喊大叫,非但不能改变苏颖的处境,还能让洛家的狗腿子,将苏颖踩得更狠! 果然,洛枫那胖脸之上,肌肉轻轻的抖动,却也是禁不住生生的透出来一股子的狠劲儿了。 洛枫的眼里,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么几许的寒辉。 洛家原本是不想将苏颖踩到底的,毕竟有些事情若是说透了,只怕洛家的脸上,也是没有什么光彩。 然而如今,是苏颖这样子的不知晓好歹。既然是如此,自己自然也是不能如何的客气了。 洛枫如此想着,眼中渐渐浮起了一缕决绝之色。 不错,苏颖这些年来,也算是对洛家有些功劳。 换而言之,苏颖也算是用她那聪明才智,给洛家做了些个脏事。 可是洛家却也是已经报答过苏颖,给了苏颖很多的好处了。 这个苏家的养女,衣衫首饰,比宫里面娘娘都还要出色,也不想想,是谁给的。 原本只是公平交易,要是苏颖觉得不甘心,非得要狠狠的咬洛家。 要是这样儿,洛家也是绝对不能客气。 洛家有的是法子,让苏颖说出来的话,没有人相信。 就算是苏颖临死之前,想咬洛家一口,那也无人可相信。 洛枫心里面恶狠狠的想,这都是苏颖自找的。 「阿颖,怎么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这样子的煳涂话儿?我这个舅舅,虽然只是干的,可也只能说洛家上下,都是对你仁至义尽了。偏生是你,却也是这样儿的不知道好歹。事到如今,你非逼得我将这样子的话儿说出来。闹成了这个样子,谁想呢?」 洛枫还那么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只怕诸位,并不能知晓,眼前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儿,身份可谓是极低贱。她是苏家养女,人尽皆知。可是就算是这个样子,谁也是不知晓,她并不是什么苏家的旁支女儿,而是苏家旁支的养女。当年海陵苏家,将她从一个风月道士的手里面救出来,只觉得她乖巧可爱,故而送给苏家旁支做养女。而她的亲生母亲,只不过是边塞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名唤莺娘,早年做皮肉生意,睡一个晚上,只需要三钱银子。」 苏颖听得脑子轰然一炸,只觉得整个人再无知觉! 这个洛枫,他,他在说什么呀? 洛枫说的话儿,她固然是听到了,却也是不敢去想,好似听不懂洛枫话语之中的意思。 这些年来,苏颖极力隐匿的丑事,如今那样子的污秽,却也是被人生生的翻开,乃至于就这样儿就暴露于人前。 周围的人方才若只是小声议论,而现在却也好似开水炸开了锅了,闹腾得十分的厉害了。 就连宣德帝面上也是禁不住流露出了十分震惊之色,这个苏颖,居然是这样子出生?旋即宣德帝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恼恨之情。好一个洛家,连这等下贱之物,居然就捧成了京城第一美人儿。不但是第一美人,还是所谓的第一才女! 宣德帝心中巨怒! 洛枫极恶毒,干脆将苏颖的老底给翻开了,也对如今众人反应,可谓是极为满意的。 这个贱货,以为自己真是金尊玉贵?在自己面前傲得不得了。 其实洛枫早就知晓苏颖的真身了,还真用不着那黑牡丹。 当初苏颖,运用洛家,弄死她的养父母和镇民灭口。 这死丫头,心计倒也还算狠辣,可是未免天真。 她以为,靠着她那么些个区区的手腕,就能瞒过洛家?简直都是异想天开。 苏颖也是未免想得太美了,当真以为,自个儿会有这样儿的手段? 洛家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暗戳戳的将证据都隐匿起来,关键时候用。 苏颖今日要是不叫,洛枫还真不愿意当众翻出了。 毕竟洛家的一些高层,也不乐意让别人觉得洛家居然捧了这个贱人上位。 哼,苏颖这个贱人,简直都是自取其辱! 苏颖蓦然哇的喷了一口鲜血,顿时就这样儿的昏迷过去了。 毕竟,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是苏颖难以想像,也是不可承受的。 睡梦之中,苏颖也是睡不安稳。 梦中,她似乎见到了自己处境堪忧,然而那么些个极恶毒的人,却也是一个个的,咄咄逼人。 苏颖忽而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勐然就坐起来了,却也是禁不住冷汗津津。 她死死的咬紧了牙关,心尖也是禁不住一阵子的酸楚,说不出的难受。 恍惚之间,她天真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旋即,她渐渐的回过神来了,却也是清楚的知晓了,这一切均是真的。 这么些个极为可怕的事儿,可当真就是真的。 如今自己,被困于睿王妃的别院。 可是现在的自己,却也是什么都没有。她的处罚还没有下来,可是却也是迟早都是免不得一死。 她蓦然伸出手,捂住了脸颊,不自禁悲切哭泣,而且还哭得伤心极了。 就在这时候,苏颖听到了推门的声音。 她愕然抬头,连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都是捨不得去擦。 苏颖一阵子的恐惧,生怕是宣德帝身边的内侍,来传旨让自己去死。 然而门推开了,进来的并不是什么内侍,而是一道十分熟悉,十分让苏颖恼恨的身影! 「元月砂!」苏颖极为恼恨言语,恨不得将元月砂的一块块肉生生的咬下来。 恨不得将元月砂吃到了肚子里面去。 苏颖跌跌撞撞的从床上跳起来,面上的泪痕红晕未褪,可是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狠戾的光彩。 这一瞬间,苏颖甚至恨不得扑过去,用手抓烂元月砂的脸,生生的将元月砂就这样儿给掐死。 然而旋即,苏颖却也是身躯一僵。 她瞧到了,元月砂摸出了一柄极为锋锐的匕首,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苏颖怕死,只觉得自己个儿嗓子眼儿好似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时之间,居然是连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那一双美眸,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惧色。 元月砂不会这般大胆,私自对自己动手吧?她应该是不能有这般大胆子,绝对不能! 苏颖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分淡淡的惧色。 然而元月砂却也是嗤笑了一声,顺手将那匕首扔在了一边的几上。 「苏颖,事到如今,我也是不必用些个简单粗暴的法子来对付你了。我呀,还是要爱惜自己一二的。」 她那唇角,浮起了浅浅笑容:「你自以为聪明,可是未免太聪明了。就好似那日,我不过稍露口风,就赶着往上爬,非得说我是什么海陵逆贼,将我早准备好的证人一个个的找到了。苏颖,我都没想到,居然能够如此的顺利。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就此冒险的?」 苏颖大受打击,脸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灰败之色,这一切都是元月砂故意的? 「呵,还有你素来喜爱找替罪羔羊,我替你斩断羽翼,乃至于压得月意公主不能动弹。让你亲自指证,跳到到了泥坑里面。阿颖,谁让你蠢钝如猪,才落得如此地步。连我心里面,也是不由得觉得你好生可笑。」 苏颖方才因为恐惧而生生压下去的恨意又涌上了,她心里面扑扑的跳,元月砂欺人太甚! 苏颖却也是极恼恨:「你竟这般处心积虑,你,你好狠的心计!」 她心如刀绞,好似痛到了极处,一双姣好的美眸也是浮起了那缕缕血丝。 这许多年来的苦心经营,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如今尽数被眼前女郎生生毁了去。 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以后还不知晓如何立足。 这么多年,费心经营,完美无缺的名声,如今却被生生毁了去,乃至于一无所有,受尽厌弃。 她好恨好恨,恨得好似要发狂了。 苏颖目光不自禁的移动,落到了桌上那柄锋锐的匕首。 元月砂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睛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点点的玩味。 不错,她是故意的。 苏颖如今确实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苏家自然不会放这个曾经的苏家养女去牢狱之中,被那些个狱卒兵丁践踏。谁让苏颖到底是苏家养女,如此会损及苏家颜面。等圣上下旨,加以问罪。到时候,苏颖也是会被一杯毒酒,又或者是一条白绫,闹得可谓是自尽而亡。 可元月砂却不会满意的。 她总是还想要亲手復仇,亲自弄死苏颖。 况且苏颖委实聪明,人又美貌,手段颇多。送她回了苏家,到时候,说不准苏颖会用什么手段,蛊惑了别人,让她脱身,用人替死。 若然如此,那就没趣儿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元月砂宁可保险了一点,今日就让苏颖去死。斩草除根,不留把柄,这才是元月砂的作风。 她瞧见了苏颖眼中浓郁的仇恨,以及苏颖不自禁扫向了匕首的动作,心里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缕缕欣喜。 不错,就是这样子,这般眼神,这样儿的渴盼,就是元月砂想要的。 她故意扔了这把匕首,又故意刺激苏颖。 苏颖一无所有了,气得发疯了,恨透了自己了。苏颖是什么样子的人,元月砂是清清楚楚。当初唐络芙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儿,苏颖就拿起了石头,狠狠的将唐络芙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如今自己所得罪苏颖的,又何止是唐络芙的千倍万倍。 苏颖貌虽美丽,实则心如蛇蝎,宛如豺狼。 元月砂不会瞧错苏颖,苏颖是会动手杀人的! 她就是引诱苏颖拿起了那把匕首,刺向自己。 到时候,自己负伤而逃,众目睽睽之下,将杀人的苏颖格杀,这可当真是谁也都怪不着。 苏颖虽然心计深沉,说到杀人的功夫,却也是自然远远不如自己,颇为逊色。 苏颖确实不受控制的盯了那匕首一眼,旋即却也是扭过了头,面色不自禁略略有些沉郁,却也是勐然垂下头去。 出乎元月砂意料之外,苏颖却并没有拿起了那把匕首,刺向了元月砂,反而是咚的跪下来。 她扬起头,明明是恨极了,脸颊却硬生生的挤出了一缕极柔婉纯善的笑容:「昭华县主,你,你救救我啊,我知道错了。」 便算是元月砂,也是出乎意料,目光涟涟闪动:「苏大美人如此姿态,月砂可真是想不通透。再怎么样,月砂也是害你如此的大仇人,如何能担得起苏美人这般跪在我的跟前?」 言语方落,元月砂狠狠的一扯,生生将自个儿的裙摆,从苏颖的手里面这样子的生生扯了出来。 元月砂不觉厉色:「莫非苏大美人忘记了,是我害你一无所有,抢走了你的长留王殿下。对你,你那条忠心耿耿的走狗,可不就是死在了我的手里面,当真可谓是凄悽惨惨。想不到,你居然是一点儿都是不在乎。你稍有自尊血性,也不该跪我面前不是。」 元月砂字字刺心,苏颖听了自然也是极为难受的,可饶是如此,苏颖仍然是跪在了地上,一副极为恭顺的姿态。 她卑躬屈膝,柔韧如蒲苇。为了活下去,什么仇恨都可以轻轻抛下去!最要紧的,便是一定要活下去。 「阿颖哪里敢怪罪,一切都是阿颖的错。」 元月砂生生气笑了,这一刻,她也不得不佩服苏颖。 够冷静,够隐忍!也够不要脸! 就算刀刺心,苏颖也是能生生忍耐下来,脸颊之上透出了和顺的笑容。 啪的一下,元月砂一巴掌打过去,自然没有留力。 苏颖忍着痛楚,并无反抗,反而柔柔言语:「是姐姐不对,挨这一巴掌,也是应该的。」 元月砂漫不经心的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过了手掌,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涟涟生辉。 苏颖既然如此聪明,料想也知晓,自己绝不会被这些哀求之言所打动。 料想苏颖必有所持。 只不过苏颖既然是到了这般地步,她又还有什么,是可以依仗的? 元月砂的唇角,蓦然浮起了浅浅的笑容,禁不住若有所思。 苏颖任由乱发轻轻的滑过了自个儿的脸颊,顶着一张绝美容颜,缓缓言语:「其实,姐姐只想让县主去陛下面前,为我求情,说你宽恕饶恕我了。如此一来,别人都是会知晓,姐姐可当真是菩萨心肠,心胸宽广,令人好生佩服。而陛下呢,素来也不算狠辣,也许就会饶了我一命,让我一辈子软禁在苏家。你瞧我如花似玉,大好年华,这般心智美貌,实在也是不想死的。如果求情不管用,那就劳烦昭华县主想些别的法子,将我救一救。如此大恩大德,我可是没齿难忘。」 元月砂不动声色:「阿颖说出了这样子不要脸的话,一多半,还有别的言语要挟利诱,月砂洗耳恭听。」 苏颖嘆了口气:「想我苏颖,怎么就招惹了你这样子一个妖孽。今日之事,刚才我又细细的想了想。其实,其实我并没有猜错,你就是海陵余孽,这绝不会假。只不过你胆子太大,连这样子的秘密,都胆敢拿出来做诱饵。元月砂,你可真是个疯子。不过如今这样子一闹,反而为你洗脱了嫌疑了。」 元月砂嗤笑:「阿颖怎么还不死心,还拿这样子的事情来污衊我。」 苏颖侧头,伸出了手指,慢慢的一拢自己的髮丝,露出了自己娇艷可人的容貌:「其实,我的判断是对的,打小我就知道我很聪明。只不过,在完成计划的时候,偏偏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月砂,天底下的人都会为你所欺,可是我却不会。你是不是海陵余孽,你我心知肚明。」 她一双美眸,流转了一缕极阴郁的幽光。 「你不承认,也不打紧。有一桩事情,倘若是海陵余孽,这些逆贼就一定很感兴趣。」 「不错,当初是我向赫连清通风报信。并且想尽办法,取得了苏叶萱的信任。若不是这样儿,只怕苏叶萱早就和她那个姘头远走高飞,何至于死在京城。正因为这样子,我和清夫人可谓是彼此信任,相互交心。说好听些,是与她联盟,说不好听些,那就是抓住了彼此把柄,相互利用。不止那些海陵余孽好奇苏叶萱必须得死的个种因由,就算是我,也不觉心生困惑,想要探究一二。」 「于是,清夫人却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当初,苏叶萱被人玷污,因此被宣王所弃,还生了一个孽种。那玷污苏叶萱之人,爱惜羽毛,恐怕有一日东窗事发,所以灭苏家,毁海陵,最后还要了苏叶萱的一条命。你,你知道清夫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因为她那样子的女人,也是会觉得害怕,而且担心终有一日,会被灭口。她一旦身死,便让我将这桩秘密传扬得人尽皆知。她大概会觉得,自己有机会对别人说那么一句话,说她要是死了这个秘密就会被别人传出去。她傻,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情。那日在宫里面,就被百里策搅断了舌头。阿颖胆子小,不敢说出去。月砂,你可想要知晓,这个害了海陵苏家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她不待元月砂回答,就已然失笑:「你应该想知道的,那就救救我了,阿颖只求活命,别的什么都不敢奢求。」 元月砂一双眸子光彩灼灼,宛如两道清辉,不觉在苏颖脸蛋上逡巡。仿佛在探究,苏颖所言,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元月砂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虽然不是海陵余孽,可是若是阿颖想要告诉我这个引火烧身的秘密,我倒是可以听一听。」 暗中,元月砂却悄悄捏紧了手掌。 苏颖柔柔的说道:「我都和月砂说过了,我只求活命。」 元月砂吃吃的笑了起来:「阿颖,你当真天真,你莫非不知晓这世上有许多严苛刑法,用在你身上,倍加折磨。你身娇肉贵,就不知晓能不能熬得住——」 苏颖的脸颊顿时煞白了一片,这样子的话儿,别人说的也还罢了,偏偏这样儿说的是元月砂。 好似元月砂这样子性子的女子,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死死的咬住了娇润的红唇,负隅顽抗,不肯说话,一颗心砰砰的跳。 元月砂一双眼眸,好似全部被浓墨染黑了,漆黑一片:「其实,我并不喜爱折磨人。不过,折磨人的勾当,我也不是做不出来。苏颖你为人是个贱人,可偏偏却有这么一张美若天仙,简直无可挑剔的美人皮。便算是我,也觉得这么一张皮很好很好。若是随着你死,让这张美人皮也毁了去了,岂不是极可惜。我呀,听说个剥皮的法子。将你这头顶,开那么一条缝,再灌了水银进去。这样子一来,你的肉就会一点一点,慢慢的挤了出来。听说那时候人没有死,皮却全没了,脱成一整块儿。」 元月砂笑了笑:「我没试过,也不知晓真还是不真,这么剥了皮了,当真一时不会死」 苏颖极恼恨的盯着元月砂这极精緻的脸颊,她才恨不得将元月砂这张脸,就这样儿生生的剥下来。 想要瞧一瞧,这样子一张极好面皮之下,究竟隐匿的是什么样子极毒的恶魔,极可怖的存在。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苏颖,好似苏颖这样子的人,背嵴也是不自禁涌动寒意。 然而苏颖倒是镇定下来。 苏颖慢慢的捏紧了掌中手帕,缓缓的,有些凉丝丝的说道:「月砂可以试试,瞧我可是会说。」 她那一双清寒似水的眸子,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寒凉之意,竟似有几分坚持。 元月砂是知晓的,苏颖虽然是那么一副绝美怯弱的姿态,可是一副心肠却是比很多男人都要冷,都要硬。 两人目光对峙,一时谁也是没有说话。苏颖那双美丽的眸子,却染上了一层恐惧和决绝。 苏颖那一双纤纤素手,沾染了许多数不清的鲜血,可是她居然是怕死的。 不但怕死,还怕得极为厉害。 元月砂蓦然掩唇轻笑:「阿颖,我故意吓唬你的,这样子恶毒的事情,我又怎么能做得出来。」 苏颖听了,脸上也是不觉流转几许的喜色,更不自禁的伸出手,握住了元月砂的手臂。 「只要县主能够救我,我什么话儿,都给你说。我,我会很感激你的。」 她一双美眸湿润了,沾染上一层涟涟的晶莹泪水。那绝美的脸颊,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无依和可怜。 然而这样子一副楚楚可人的姿态,落在了元月砂的眼里,却也是说不出的令人作呕。 哼,苏颖,苏颖—— 她这样子的人,果真是极令人厌憎。 这样子一双纤纤素手,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可当轮到了苏颖自己头上时候,苏颖却这样子一副姿态。 元月砂随手甩开了苏颖的双手,冷笑:「阿颖也不要如此姿态,毕竟如今我应了留你一命,不过是因为你的利用价值。」 苏颖退后了一步,却也是不觉垂眉顺目,言语柔柔:「是,阿颖知晓分寸了。」 一边这样子说着,苏颖也不自禁的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抹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如若需要,她也并不介意,低声下气,她也是能屈能伸。 可她内心之中却到底滋生了一缕得意之情。 自己和元月砂言语交锋,可是最后到底自己还是赢了,至少自己能活下来。 苏颖很喜欢这样子的感觉! 虽然如今自己没了一切,可只要能够活下来,还是会有机会的。 元月砂心中亦不觉冷笑,苏颖以为自己不会乘胜追击,自己却不过是虚以为蛇,要将对方置诸死地。 苏颖心里,亦不觉寻思,元月砂秉性狡诈,就算是此刻应了,只怕也是会玩弄手段。 想到了这儿,苏颖忽而捏紧了手中的绸帕儿。 不过,无论如何,自己还是会小心谨慎的。 苏颖内心之中那么一缕弱弱的得意之情,如今却也是不禁消散了。 毕竟,元月砂已然极可恶的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若再有些许不谨慎,只恐怕自己的命也是会没有了。 反正,若自己没有安全,便绝不会告诉元月砂,当日羞辱苏叶萱的究竟是谁。 正在这时候,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颖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讶然之色。 她望了元月砂一眼,元月砂朝着苏颖笑了笑,那纤弱的身影,顿时轻盈的闪入了屏风后面。 ------题外话------ 放心吧,这一次苏颖一定会死的
240 苏颖身世 也不多时,就听到了推门之后,重重的脚步声。 耳边却听到苏颖颤抖轻柔的嗓音:「阿颖见过侯爷。」 侯爷?元月砂忽而轻拢眉头,悄然从屏风缝隙往过去,窥见了来人。 房中的中年男子,鬓角染了风霜,相貌堂堂,不怒而威,很是气派。 而苏暖却也是恭顺的立足在他身边,一语不发。 定远侯苏定城? 除了他,元月砂也想不出会有别的什么人,能有如此气派。 元月砂目光又缓缓移到了苏颖的身上,只见苏颖一派楚楚可人姿态。 只不过这种姿态,也许并不全然是假的,而蕴了三分情真。 苏定城刚才并未现身于睿王妃寿宴之上,可是如今却也是来到了这儿,兼之一身风尘僕僕,衣衫都是没曾换了去。 可见是刚刚回到了京城,又被苏颖之事所惊,故而方才到了这儿了。 苏颖眼眶红红的,一副十分害怕畏惧的样儿。 而苏定城沉沉的嗓音之中,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怒意:「想不到,本侯离开京城,在外操持军事。却未曾想到,自己家宅之中,居然是生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苏颖咚的跪下来,不觉向着苏定城哭诉:「父亲,女儿好生冤枉啊,这一切都是别人设计好的。昭华县主心计深沉。是,女儿是有些嫉妒她。所以当她故意让我以为,她是什么海陵逆贼,女儿便一头栽了下去,上了这个当。女儿,女儿不孝,将苏家的脸都丢干净了。」 元月砂听了,却也是阵阵无语。 苏颖还当真会避重就轻,说假话博取别人的同情。她明明知道自己就在一边,可是却偏偏胆敢这样子说。是因为苏颖吃准了,她说的这么些个话儿,并未触及自己逆鳞。 苏颖容色绝美,又是个天生的戏子,什么样子的谎话都是说得出来。 苏颖一双美眸涟涟生辉,而她可并不觉得,自个儿有说什么谎话。 在苏颖看来,一切却是都是元月砂设计的。 可是此时此刻,苏颖跪在了地上,那心里面却也是忽而微微有些异样。 若是往常,苏暖爱惜自己,早忍不住为自己转圜,为她说好话儿。 她跪下来的时候,就等着苏暖给自己打圆场。 苏颖是算好了的。 苏暖一向对她迷恋不已,爱惜有加,自然也是会为她做任何事情。 苏暖是苏家的嫡子,要是他为自己开口说那么几句话儿,苏颖觉得自己的处境也是会好上了许多。 而一想到了这儿,苏颖面色变了变,低垂的柔顺面容,却也是忽而禁不住有些个难看。难道苏暖是因为自己那个下贱身世被扯出来了,故而苏暖心生嫌弃? 苏颖心里面顿时一阵子的难受,若是这样,苏暖是侯府之子,自然也是不能容忍自己这个极下贱的妓女所出的身份。 可是旋即,苏颖心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极为浓郁的不甘。 苏暖这个蠢物,又凭什么瞧不上自己呢?自己不过是出身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摆了。 她不似苏暖,打小就含着金钥匙出身,亲爹是侯爷。要是自己个儿是侯府嫡女,她是不会如苏暖一样蠢笨的。 可是如今,却不是生苏暖气的时候。 苏颖也是不觉软语悽然:「父亲难道也相信洛家的话?女儿知道,是自己不是,是我让母亲生气了。是洛家不能相容女儿,是洛家给阿颖捏造了这样子一个极为下贱的身世。是洛家要让阿颖臭不可闻。阿颖就算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可是那也是苏家自己的事情。而洛家,却又怎么能插手苏家的家事?」 她妄图激起苏定城对洛家的恼恨,洛家伸手,未免伸得太长。 只要苏定城稍有怒意,苏颖就能顺势煽风点火。 可回应苏颖的,却是苏定城的一派安静。 苏颖说的那些个话儿,苏定城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耳朵里面去。 苏颖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砰砰的跳,一缕不安之意,顿时也是拢上了她的心头。 面对苏定城,她总有些莫名的畏惧。这个便宜的养父,一年到头,也是不会回家里面几次。 可是每次回来了,家里的女眷一个个都是要小心翼翼的问安,不敢出一点错处。 苏定城是将帅之才,本就统御士兵,一双眸子总是透出了令人心悸的威严,寒光闪闪。 苏颖每次见到他,总不免有些畏惧。 更何况,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养女,虽不见得能让天底下的男人喜欢,却总免不得多看她几眼。可是苏定城每次瞧着苏颖,绝无半点绮丽。也是不知晓是因为刻板守礼,拘泥于礼数,还是因为实在瞧不上自己。 这个养父会如何处置自己,苏颖的心里面却没有一点底。 而苏颖的哭诉,却好似没有任何的用处。只落得让苏定城冷声质问:「为什么,你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苏颖不敢跟他硬着说话,只不觉楚楚可人哭诉:「是我不好,污了苏家名声。」 一瞬间,苏定城眼睛之中,不觉流转一缕极为浓郁的复杂。 却忽而沉声言语:「你可知晓,其实你是我亲生的女儿。夫人的怀疑,也并不是假的。」 苏颖心中惊了惊,顿时不觉心念转动。她自然绝不可能是这位极高贵的苏侯爷真正女儿,既然是如此,苏定城又是什么意思? 当初苏颖被苏叶萱所救,彼时海陵郡和龙胤王朝的关系也还不错。苏叶萱也想了法子,为苏颖挑了一个极好的前程。那时候,苏家旁支的一对夫妇,因为正妻不能生育,故而郁郁不乐。丈夫纳了美妾,生了几个庶出子女,可是正房内心始终也是不快。这家里面有了庶子,添个养子自然万万不能,可是却可以有个养女。苏颖彼时年纪还小,却嘴甜貌美,很得自己第一个养母喜爱。后来他们家搬到了别处,对外也没说苏颖是养女,只充作亲生女儿一般养着。 难道,苏侯爷跟自己第一个养母有些个首尾,却并不清楚自己并非亲生? 这个误会,是很有可能的。 苏颖也是禁不住心念转动,倘若有此可能,那么自己无疑又添了一个筹码,这可真是极好。 苏颖不觉垂泪:「女儿煳涂,竟是什么都不知晓。」 苏侯将自个儿当做她的女儿,这倒是极好。 她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 不过说来,自己却也是没这样子的好命。她不过是个婊子生的下贱种,哪里能做侯府的女儿。 谁让自己出身不好,好多东西,都是需要自己一一的拢在手里,狠狠的争在自己的名下。 苏定城的嗓音却也是极为深邃而沉郁的,仿佛有着说不出的味道:「你自然是极煳涂,你自然也是什么都不知晓。」 接下来,苏定城说的话儿,却也是令苏颖魂飞魄散。 「我口中提及,你的亲娘,自然并不是你那个养母,苏家的旁支媳妇儿韩氏。而是北漠草原之上,那个污秽小镇里面,那个下等的娼妓莺娘。」 苏颖一瞬间手指绷紧,捏紧了手帕,脸蛋之上,却也是不觉染上了惧色。 饶是她极为聪明,可是她的脑子里面,却也是转不过弯儿来。 她一时之间,都是不明白苏定城究竟说的是什么。 而苏定城的一双眼睛,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极为悠远的回忆之下,却好似翻腾出了说不出的幽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有二十多年了吧。可是饶是如此,我仍然是记得清清楚楚。我出身富贵,打小就被家族精心调教,教导我的老师也是个个不俗。我自幼熟读兵书,也是很喜爱练武,素来自负,以为一定能成一代名将。那一年,我第一次离开了家,来到了北漠述职。我在家里虽然不是好色之徒,可总归有丫鬟服侍饮食起居。彼时我离家时候,在母亲的安排下,房中已有一个本分老实,姿容不过中上的通房。」 「到了那儿,我才第一次见识到军营之中所谓的营妓。我自然对这个地方的女子不屑一顾,可到底生出了一缕好奇的念头。想要瞧瞧,这军营里面的营妓究竟是什么样儿。身边的人起闹,我也是不免去瞧。我自也去过京城青楼,见识过那里的姑娘,可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子的场景。一排女人,就这样子站着,个个涂脂抹粉,强颜欢笑。谁要是喜欢,就一边卷过来欺负,还可以当众将她们衣衫给扒下来。我那时候年纪虽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并不觉得如何,也没觉得她们可怜。」 「我打量着这些营妓,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却也是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竟有几分倒尽胃口。她们个个姿色寻常,身段儿容貌只是下等,双颊抹了些红彤彤的胭脂,乍然一看觉得娇艷,实则俗不可耐。那些个女人,一个个的都穿着花红柳绿的艷色衣衫,许多都容色木然,脸上虽然有几分笑意,可是却也仍然跟木头人一样。瞧着,只令人十分无趣。不过军营之中,母族塞貂蝉,原本也是不必在意这么多。而这些女人,供我们这些上等军官挑选,已然是稍作修饰,已然算是挑选过不错的了。我不好得罪人,只随意瞧瞧,毫无兴致。然而,当我侧头,随意一顾时候,却见到一边的莺娘,也就是你的母亲。」 莺娘,莺娘—— 苏颖内心咀嚼这两个字,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好似唇间含了一颗青涩的梅子,苦苦的。 那唇舌之间,尽数是那些个苦味儿。 记忆之中年华老去的莺娘,已然没剩下什么姿色。苏颖虽然是她生来养着的,可是却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女人。 甚至于每次想起,苏颖内心都是不自禁流转了几许的屈辱,而无半点欢喜。 可是苏定城却接二连三的,在她面前提及,说自己有这么个不要脸的娘。 「她年纪不大,肌肤白净,姿容清秀。虽然不是很美丽,可是却偏生有那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那双眼睛并没有很妩媚,反而有些怯生生的可怜。她那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新做的衣裙,虽然是粗布,却很干净。她头髮之上,别着一枚蝴蝶银钗。其实她姿色也没多好,若放在京城,我瞧也不会多瞧一眼。可是如今,在这样子的地方,她和那些个女子站在了一起,顿时也让人眼前一亮。同伴撺掇于我,让我挑一个,我也没多想,便是挑中她了。我要是一个不挑,也是会落人面子的。」 「当晚,在我的营帐之中,莺娘向我哭诉了她的身世。她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成婚嫁人,岂料还没入洞房,夫君就没了。婆家嫌她晦气,便干脆将她卖去做营妓。她原本不想活了,可是却也是不敢去死。那天我与她洞房,第二天床单上有血污,晓得她是处子之身,却也是越发怜惜她的遭遇。我干脆要了她,说自己爱干净,身边要个人侍候,不让别人碰。其实她也不是什么绝色,大家又知晓我的背景,也不会在这小事上惹我。」 「后来我知军营污秽,干脆给她买了宅子,买了下人服侍。边塞清苦,我苦闷时候就去她那里解愁。她只会唱些乡野小调子,认字不多,也没什么才情。我也懒得教她,只喜欢她温温柔柔的服侍我。就这样子过了三年多,一纸调令下来,让我离开北漠。彼时莺娘怀了身孕,我也是很欢喜。这三年期间,我回家过一次,家里匆匆让我成了亲,我只与夫人聚了半月,便离开她了。北漠清苦,多亏莺娘陪着我,才熬了下来。那个鬼地方,我已然厌透了,一刻也不乐意多待。至于莺娘,那孩子我却不是不想要。莺娘身份不高,入侯府做妾也勉强,不过我可以在府外买一处宅子,将她安置。以后若有机会,我也会时时去看她。」 「离时匆忙,我一时不好将她带走,给她留了些金银,还留了两个士兵服侍。免得她无依无靠,被别人欺辱。我让她安心养胎,得了空就将她接到京城,好好享福。」 说到了这儿,苏定城蓦然盯着苏颖,冷言冷语:「你不如猜猜,为什么我没去接你们母女。」 苏颖脑子一片空白,唇瓣张了张,却也是一句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她记得小时候,莺娘脾气不好,对她这个女儿也不怎么样。为了讨好冯道士,莺娘早就卑躬屈膝,笑着说等阿颖大些,就让阿颖侍候道爷。 那时候莺娘满脸谄媚,好似一只会摇尾巴的母狗。 那些男人早厌恶她了,莺娘心里面不快时候,就会拿钱买醉,醺酒成瘾。那酒劲儿一上来,就会去鞭笞那些个冯道士拐来的孩子。 然而有时候,莺娘喝醉酒了,倒也没打人。 那时候她脸颊之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悲伤,伸手抚摸住了苏颖的脸颊,嗤笑说道:「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胚子,送给道爷糟蹋可当真是可惜了。」 莺娘平时那死鱼珠子一般的眼睛,竟似会变得有些清亮:「阿颖,阿颖,我的宝贝心肝。我将你生下来了,你爹不会不要你,你爹会来接我们的。接我们到京城去,住大房子,穿漂亮衣服,你做小姐,我当夫人。」 旋即莺娘又呜呜的哭,咬牙切齿,好似恨不得将人给撕碎了:「都是那些贱人,瞧不得我好,跟你爹胡说八道。我一辈子的好运气,都是这样子没有了。」 如今苏颖盯着苏定城,一阵子的口干舌燥,心里不由得流转了一缕惧意。 她那心里面,仿若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苏定城说的这些话儿,都是真的。 如今苏定城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加以质问。可是她呢,竟不知晓如何应答。 为什么,为什么苏定城当初居然没来接走苏颖? 对呀,她内心之中,却也是想要知晓的。 如今苏定城问她,而她又怎么能答上来? 苏定城似是自嘲,冷笑了两三声。 「莺娘骗了我,她不是什么被卖的可怜小寡妇,也不是什么清白之躯。她十二岁就做婊子,开始接客。在我之前,沾过几百上千。和我睡的那一晚,她编了一个假话,再用羊血污了被褥,羞答答的假装和我第一次相好。我自负聪明,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被个连字都不认识的臭婊子给骗了。」 苏定城说到了这儿,那脸颊之上的肌肉不禁轻轻的抖动,流露出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恼恨之意。 他冷笑:「她虽然是小地方的娼妓,可居然也算得上个『名妓』,被人玩烂的身子,还能面颊含羞,清纯可人,演得活灵活现。那时她来军营,也不是被迫,而是想勾搭上个军官,过一些好日子。有个兵爷撑腰,日子也好过。她还掏了银子,打了那枚蝴蝶钗。她也算有些心思,不择手段往上爬。这般力争上游,真是可歌可泣。可惜她还是露了形迹,以前一起卖的小姐妹,知道她要去京城,要做别人外宅,打心眼儿里面嫉妒,嫉妒得都快要疯了。若非她们告发,我什么都不知道,煳里煳涂的便娶了个烂货回去,彻头彻尾成为傻子。」 时隔多年,苏定城眼中的恨意却也是未曾消去半点,仍然是极浓郁的。 「打小我便极看得起自己,以为自己是不世名将,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被个村妓骗了。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一点儿也不想。后来她生了个女儿,我原想除了你,一个娼妓之女,实是我苏家耻辱。可到底不忍,便是由着你自生自灭。没想到过了几年,你却成为我苏家旁支养女。莺娘已然死了,你又再与我苏家有了干系,我便不由得想,难道命合如此?故而我用了些手段,让你做侯府养女,养在身边,听着你叫我一声爹。」 苏颖身躯轻轻的颤抖,原来是这样子,原来是这样儿的啊。 她说自己怎么有这样子好运气,好似做梦一样,被人接到了京城,接到了侯府。 自己成为侯爷养女,从此以后可以锦衣玉食,平步青云。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踏入苏家时候,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子富丽堂皇的院子,怎么瞧都瞧不够。苏家雕梁画柱,描金绘玉,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银珠宝,她瞧得眼花缭乱,又显得那样子的土气和可笑。彼时她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留在了极富贵的府邸里面。 无论用何等手段,自己也是在所不惜。 可是,可是自己原来也是侯爷血脉啊!虽然不是嫡女,可那也是庶女。 原来这富丽堂皇的院子,原本就是有自己一份儿。 难怪自己美貌出尘,气度高华,原来是因为自己生得好,血液里都透出尊贵。 可苏颖忽而说不出的难受,难受得心口发堵,好似要哭出来。 她恨透了莺娘,这般好机缘,为什么蠢钝如猪,让几个贱人坏了她的好事。惹得自己这个女儿,吃了这样子的苦头。惹得自己打小在那污泥之中长大,并且因此而自卑不已。 不错,她就是极为自卑。就算她成为了京城第一美人儿,吃喝穿戴样样用顶尖,风华气度艷压群芳,可是内心深处却还是自卑的。因为她出身太下贱,贱得跟泥土一样。那些京城的贵女,一个个的趋炎附势,谁家当爹的官儿小,也会被人笑,若是庶出,可也是更贱了。彼时苏颖听了,面上自然没什么异样,可是心里面却也是很不痛快。 毕竟纵然是个小官的庶女,也比她那个出生好上了很多。她亲娘那样儿,苏颖也从来没对自己亲爹有过什么幻想。不是醉汉就是流氓,总不会是什么好人家的出身。可是原来,自己的亲爹居然是苏侯爷,是如此的威勐,这样子的尊贵。她原就不是寻常血脉,原本也该过着这样子金尊玉贵的生活的。 旋即她内心不觉有些说不出的懊恼,道不出的酸楚。既是如此,为何自己打小就生活在自惭形秽的恐惧之中。那极度的自卑滋生而出的自傲,让她无时无刻,都是要极之完美。她生怕自个儿哪里露怯,惹人笑话。她将自己,都生生逼疯了去。 她耳边听着苏定城缓缓言语:「阿颖,我原本觉得,你出落得标緻可人,又十分乖巧听话。当初我的决定,看来是没有错的。」 可苏定城接下来不屑的话,却生生将苏颖撕得粉碎:「可你到底是婊子生的贱丫头,就算是涂脂抹粉,修饰姿容,可也是绝无真正矜贵。你到底,还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其实,我不应当心软,应当将你留在了北漠,让你一辈子都是无法踏足侯府。」 苏颖轻轻的伏在了地上,脸颊之上沾染了斑斑泪水,心口一阵子的发苦。 苏定城说的那些话儿,好似沾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的抽打在苏颖的心头,让苏颖难受极了。 她那极姣好的容颜,透出了缕缕的酸楚,其实,其实她宁可不知晓自己身世。 从来什么都没有,也比原本可以得到,却没有伸手抓住来得顺心。 她只觉得自己心口一缕酸意浓浓,酸得有些难受,可是偏偏又吐都吐不出来了。 苏颖很努力,很努力的收敛了自己的心神,不觉苦苦哀求:「父亲,父亲,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不知道自己是你的血脉,才会这样子的煳涂,做出这样子的错事。打小我就嫉妒每一个人,嫉妒得都要发狂了。要是我早知道自己是你的女儿,那也是绝不会如此。」 她泪水涟涟,娇艷的脸颊蕴含了一缕淡淡的恍惚。 宛如晶莹的水珠子,煞是明润剔透。 「求你救救女儿,求你救救女儿啊。」 苏颖软语哀求,那绝美的脸颊之上,流转了几分哀婉,如此娇声软语,好似石头人也是会被融化。 可是苏颖内心不知怎么了,心里面居然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一缕的惧意。 苏定城虽然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好似冰雪一般,煞是冷淡。 自己在侯府多年,他也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世。既然是如此,事到如今,苏定城为什么要将自己身世告诉自己。苏颖一生之中都不会信任任何人,也素来以最大的恶意猜测别人的心思。她凝视着眼前男子的坚毅脸庞,心中一缕缕的惧意却也是就此这样子轻轻的泛开,布满了自个儿的心房。 可她不要死,一点儿都不想死。 她还如此年轻,如此娇艷,如此美丽。 元月砂的目光却也是轻轻的从苏颖身上移开,不自禁的落在了一旁的苏暖身上。苏暖脸颊之上流转一缕极为深邃的冷漠狠戾。那张秀雅脸颊,却再无平时的温暖善良。 元月砂失笑,苏暖曾经是一张白纸,纵然是有那么几许所谓的善良,可是却也是在那残忍的现实面前,荡然无存。所以苏暖那所谓的善良,是何等的浅薄,何等的苍白,简直是虚伪头顶。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唇角噙着一缕浅浅的冷笑。 只恐苏颖还不知晓,她身边最恭顺的走狗,却也是已然心生怨怼。 更何况谁让当初苏颖笼络苏暖,用了些个极不堪的手腕,言语暧昧,蕴含了一缕说不出的暗示,使得苏暖对她这个妹妹生出了些个说不出的男女之情。只不过碍着那兄妹名分,却也是只能强自忍耐。 可是却未曾想到,苏颖居然是他亲妹妹,当真是背德乱伦。这样子的惊讶与羞耻,更衍生而成浓浓恨意。 苏颖伏地哭泣,耳边却也是听着苏暖温言软语:「陛下已令我们苏家,领回阿颖,再等宫中处置。父亲,陛下到底给了苏家脸面,没让阿颖沦落牢狱,受些屈辱。不若,还是将妹妹领回家中,再行处置。」 他言语极缓,口气好似平素那般温和,可是若仔细去听,却也是能分辨得出他那言语里面一缕冷意。 若是往常,苏颖千灵百巧,自然也是听出来了。 可此时此刻,苏颖却也是懵懂不觉,心乱如麻。 闻言,苏颖倒是不觉一喜! 苏暖到底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妹妹。 这是自然,这些年来,苏暖可是对她呵护备至,好似狗一样忠心。 只要自己眼睛里面挤出两滴泪水,苏暖就什么都听自己的。 苏定城眸色变幻,流转了诸多情愫。有那么一刻,他眼底凝结了一缕狠意。苏颖是苏家的耻辱,自己的耻辱,如今还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出来。也许苏颖死了,倒也好了。 可他平生虽然征战沙场,杀人如麻,对着这么一个极聪明美丽的女儿,到底狠不下心肠。洛氏所出的子女,均少了几分聪慧和灵气,竟没有一个有着苏颖的伶俐。这个女儿,原本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可是苏颖既然做了这么多恶毒的事情,苏定城也是无法原谅。 苏定城不觉冷言冷语:「阿暖,不要带她回苏家,你将她处置安置。只不过要记得一点,此时此事,我都是不想再见到她。」 这是苏定城最后一点慈父心肠,亲情眷顾。他瞧得出来,苏暖素来是极疼爱苏颖的,甚至胜过一母同胞。只怕纵然自己下令,让苏暖处置苏颖,苏暖也是会软了心肠。他必定捨不得弄死苏颖,让她改名换姓,离开京城。 只不过这个女儿,自己可就是再也不想见到,一面都是不相见。 说罢,苏定城却也是大步流星,离开了房间。 旋即几个苏家下人进来,扶着苏颖离开。 待这些人离去,元月砂方才轻盈的从屏风后面出来。 她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闪动了涟涟的光辉。无论苏暖有着什么样儿的打算,苏颖都是自己的猎物。 元月砂嗤笑,苏家想要改头换面,送走苏颖,自己是绝不会允许。 她淡色的唇瓣,浮起了凉丝丝的笑容,这海陵的杀手,可谓是天下无双。 苏颖嘴上说得硬气,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娇贵的生活。她不信苏颖能和萧英一样,能熬得住酷刑的折磨。 她轻盈的离开,想要追上苏颖。然而才到了庭院之中,一道淡绿色的身影,却也是轻盈将元月砂揽住。 绿薄清秀的脸颊之上,流转了一缕淡淡的不甘心,却也是生生的隐忍下来,化作了极为浓郁的阴郁。 而眼前这张清秀阴郁的脸蛋之上,却也是生生挤出了一缕极恭顺的笑容:「县主,殿下想要见你?」 元月砂微微一愕,她内心蓦然浮起了一股子难掩的烦躁,为什么豫王偏生在这个要紧时候,寻上了自个儿? 她好生不悦,心中亦是郁郁。 苏颖恍恍惚惚上了马车,她大受打击,纵然到了如今,也是未曾回过神来。 苏定城说的那些话儿,是苏颖想都没有想到了。 等到此刻,她方才想到了藏在了自己屋子里面的元月砂。到了这时候,苏颖才想起了这个人来。 她也不以为意,元月砂听到了自己身世,那还能如何?反正自己,很快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若早知晓自己身世,那么她也不必恳求元月砂活命。 不过,元月砂既然是海陵的逆贼,这件事情既然是真的,那么自己个儿却也是绝不能让元月砂好过。自己是折在了元月砂的手里面了,可是别的人未必会输给元月砂。正因为这样儿,元月砂的身世,她一定要告诉别的人。不如,让人告诉百里雪,让这个月意公主继续跟元月砂斗。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苏颖旋即又心忖,自己应该说通苏暖,告诉百里雪。她自认自己是了解苏暖的,必定能说服苏暖。 更何况,纵然自己改名换姓,离开了京城。就算是这样子,她也能遥遥掌控苏暖,等待机会。 龙胤的京城,纵然是布满了血腥杀伐,可是却有着苏颖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她一生的魂牵梦萦,均是在这个地方。她才捨不得离开这里,她才不乐意这个美梦醒过来。 既然如此,自己也是要对苏暖施展温柔了。 正自这样子想着时候,苏暖却伸手,轻轻的送上了一盏茶水:「阿颖,喝杯参茶定定神,明日我就将你送出京城。从此以后,我便不能照顾你了。」 苏颖接过茶,泡的是红参,红参药性温润,她也爱用这个。想不到如今,苏暖这么些个小处,仍然是极为上心。苏颖内心之中不觉浮起了涓涓暖流,一阵子的感动,瞧来自己的魅力,还是无穷的。 一想到倘若离开了京城,这么些个上好的补品,只怕自己也是吃不上了,苏颖的心尖儿,却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发酸。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习惯了富贵日子,苏颖也是不知晓自己能不能习惯简单的生活? 她下意识的捧起了茶杯,想要喝一口。可是茶盏捧到了唇边,苏颖却忽而动作微微一顿,身子也是禁不住僵了僵。她天生多疑狡诈,自己如今又是这么个处境,既然是如此,这杯茶水是否是要入喉,也是顿时成了一桩需要斟酌的事情。苏暖是乖顺听话,是纯纯的忠犬,可是今日苏暖,却也似有些古怪。 苏颖忍不住想,要是往常,父亲跟前,他早就为我求情了。 她那一双美眸之中蕴含了浓浓的怀疑,不自禁的扫向了苏暖。 苏暖容颜憔悴,俊容之上蕴含了淡淡的疲惫之色,他几日未曾修饰仪容了,唇边也是添了一圈青色的鬍渣。苏颖打量他,他好似一点儿也不知晓,只喃喃说道:「等你离开,我总会送些东西给你,衣衫首饰,还有你平时吃的补药。阿颖,可从今以后,哥哥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 他这样子说话儿,眼眶微微发红,好似要哭出来了。 旋即苏暖转过头,盯住了苏颖:「阿颖怎么不喝茶,可是太烫了不能入口?那便换一杯?」 眼见苏暖这种样子,苏颖心里面那如冰的怀疑,却也好似冰水也似,竟不自禁的融化了不少。 苏颖还瞧着一边几般点心,都是自己爱吃之物。 苏暖准备这些,也还算是细心仔细。 这个哥哥虽然是自己算计来的,无论怎么样,他对自己也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好似当年,自己个儿瞧着苏暖对苏樱那样子的好。那个时候,自己也是想要这样子的一个好哥哥。她想要什么,总是会努力争取,然后总是会得到了。 小时候,自己喜欢漂亮的娃娃,要是得不到,就会气得吃不下饭,总是会用尽别的手段磨到一个。 苏暖是她来到京城之后,第一个想要的娃娃。以后有了很多个更好的,那么对于第一个,苏颖总不会如何稀罕的。然而饶是如此,总还是有几分特殊的感情。 苏颖心想,他是喜欢我的,如今知晓我是他的妹妹,他当然也是会伤心难过备受打击。 一时不够体贴,那我也应该原谅他的。 如今苏暖还有大用,自己还要靠操纵苏暖继续和元月砂斗。既然是如此,她更应该对苏暖好些,将苏暖死死的捏在了自己的手掌心。到时候,苏暖才对自己千依百顺。 一瞬间,苏颖脑子里面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 她抬头之际,却也是一派极感动之色,一双眸子,饱含了盈盈泪水:「颖儿只是没想到,到了如今,还有哥哥这样子对我好,这样子相信我。如今我无依无靠,只能依靠哥哥你了。」 苏颖知晓男人都是爱提供这样子的话,好似自己若是成为了一个女人唯一的依靠,便不自禁的生出了那么一缕说不清楚的英雄情怀,非得要呵护到底。那么这个男人,也是会成为了聋子和瞎子。那么无论外边的人怎么样子说,他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暖温言细语:「我若不对你好,还有谁能够对你好。阿颖,你只要知晓,这天底下的人,没谁如我这般对你在意和爱惜了。」 苏暖言语温柔,可是那言谈之间,言语却也是流转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占有之意。 若换做别的女子,已经知晓了自己是人家亲妹妹,再听到了苏暖这样子的言语,必定是会心惊。 苏颖却不在意,她非但不在意,心里面还不自禁的微微一喜,觉得苏暖是更好摆布了。 苏颖唇角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到底捧起了茶水,轻轻的饮了一口,让那茶水缓缓的润入了喉中。 「哥哥,妹妹有些事儿,要和你言语。」 她要告诉苏暖,元月砂当真是海陵逆贼,只因为元月砂已然当着自己的面,承认了这档子的事情。而且,元月砂的软肋是苏叶萱,元月砂想要知晓,苏叶萱是怎么样儿死的。这些个话儿,她都是准备竹筒倒豆子告诉给苏暖。 苏颖忽而却轻轻的按住了胸口,眼中却也是流转了几许不可置信之色。 一股子奇异的麻痹之意,从小腹涌来,一直蔓延到了喉部。 那速度当真是极快,快得苏颖喉头咯咯的响动,牙齿轻轻的打颤,却也是偏偏一个字都是说不出来。 她那娇柔的身躯,如今却也是一阵子的发软。 那具失去了力气的身躯,如今却好似一片轻盈的羽毛,就这样子轻飘飘的落入了苏暖的怀中。 而那杯茶早就从苏颖手掌间滚落打翻,一路落到了马车柔软的地毯之上。马车里面的地毯铺得厚厚的,那茶杯子打落下去,却也是未闻什么声音,只任由那茶水,轻轻的湿润了马车的地毯。 苏颖吃力的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却不自禁的抬头瞧着苏暖。 苏暖那张温润俊美的脸颊,顿时映入了苏颖的眼中。曾经她以为自己很熟悉苏暖,可是如今苏暖面上表情,却也是顿时让苏颖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竟似不寒而慄。那个许多年前,为了苏樱,随意弄死一个戏子,又极兇狠的苏暖,好似又回来了。 入目的那张男子面容,竟不自禁流转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森然。 苏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怒色,只是笑了笑,轻轻的伸手,不觉抚过了苏颖的脸颊。 「阿颖,我说过了,我自然是会对你很好的,很好!」 他伸出手,极为温柔的,轻轻的将苏颖一缕乱了的髮丝,轻轻的替苏颖拢在了耳朵后面。 而苏暖那双眸子,却也是透出了极为黑暗浓郁的恨意。 那股子恨意,苏暖方才隐匿得很好,一点儿都瞧不出来的。 苏颖眼前晕黑,身子一歪,却顿时晕了过去,再无任何知觉。
241 沦为废人 别院之中,因为绿薄的到来,元月砂也是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有那么一刻,元月砂甚至想要拂开绿薄的手臂,拒绝豫王的邀约。 然而元月砂心中流转了若干念头,却也是生生将这样子一股焦躁压了下来了。 毕竟,自己若是执意去追苏颖,那么豫王的人必定会生疑。她也相信,若有人找上了苏颖,苏颖绝不会为自己保守秘密。 以百里炎的心计,听了苏颖的话儿,说不准就是会猜中其中的真相。 自己人在京城,步步惊心,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需要小心翼翼的。 这样子想着,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抬起头来,唇角顿时浮起了喜不自胜的笑容:「王爷怎么将月砂找得这么急?」 而绿薄瞧着元月砂喜不自胜的样儿,这内心之中却也是顿时充满了嫉妒,嫉妒得都快要疯了。 她不喜元月砂,恨透了元月砂。凭什么,眼前这个女子,居然能够得到了豫王的另眼相待,而自己却也是偏偏就一无所有。 元月砂足下好似踩着华美的祥云,扶摇而上,越飞越高。 如今百里雪和苏颖都已然获罪,而元月砂成为了东海养女,那也是迟早之事。到时候,她那个郡主的身份,却也是唾手可得。 绿薄却也是禁不住言语含酸:「昭华县主如今这般欢喜,只怕内心之中也是高兴,能和长留王殿下结成佳偶,欢欢喜喜。」 元月砂却也是不动声色:「月砂自知长留王殿下宛如天上明月,又怎么敢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绿薄却也是忍不住含酸,非分之想?不错,元月砂这个词倒是用得对极了。 她就是非分之想,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可是当真清楚自己的身份,知晓何为非分之想? 她就不相信,元月砂当真不想嫁给百里聂。这谪仙一般的男子,天底下的女人,又有谁能抵挡百里聂的诱惑? 不过元月砂若是嫁给了百里聂,那倒是好了。 若是那样子,那也不错,虽然这野丫头不配有这么好的归宿。可是至少,却也是不会再来纠缠豫王。 绿薄是知晓分寸的,酸了两句话儿,便领着元月砂去见百里炎。 踏入小院的瞬间,元月砂便是已然感觉百里炎那炽热如火的眼神顿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这样子的眼神,却也是禁不住让元月砂暗中悄悄的皱起了眉头,隐隐约约的有些个不安。 她是个敏锐的女子,每次见到百里炎,就发觉百里炎眼中野兽般的光彩更加浓郁了几分。 自己靠着一些手段,以及激起了百里炎骨子里面的骄傲,让百里炎暂时压抑,保持上下从属的关系。 可是这样子的手段,在百里炎这样勐兽一般的男子面子,似乎也是并没有真正具有很大的用处的。 元月砂也是感觉到,百里炎的耐心,也是一天天的消失。 就好似如今,对方炽热的眼神,让元月砂有种无可逃避的感觉。 元月砂只觉得很是危险,甚至不自禁有一种冲动,从百里炎的身边这样子的逃开。 说到底,上位者的眼中,征服也终究只是一件事关尊严的勾当。 元月砂心里面怎么想的,也并不怎么样。最要紧的是,元月砂可是彻头彻尾的,属于他百里炎。 百里炎是个很实际的人,不会有太多的耐心,和自己玩什么欲拒还迎。 她听着百里炎缓缓说道:「月砂,过来!」 元月砂纤弱的身姿缓缓上前,一抬头,就对上了百里炎那金属般的眸子。 绿薄缓缓退下,她知晓百里炎的心意,并不乐意太多的人打搅。 而绿薄离去时候,却也是听着百里炎含笑说道:「我就知道,你终究不会让我失望。月砂,你过真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 听到了这儿,绿薄的心尖蓦然浮起了一阵子的酸楚。她好似唇间含了一片酸杏,只觉得说不出的苦涩。自己为百里炎做过很多事情,甚至于置身险地。她在战斗中,身躯之上留下了疤痕。哪个女人不爱美,绿薄有时候指尖儿轻轻抚摸过这些疤痕,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淡淡的酸意。 可是如现在这般,这样儿温柔肯定的言语,百里炎却从来没有说过。其实倒也不能说百里炎薄待了绿薄,豫王对下属素来慷慨。绿薄每次完成了任务,各种赏赐必定不会少,乃至于会惠及家族。可那十分温情的呵护,温温柔柔的期待,却也是绝不会有的。她跟随百里炎多年,却甚至不能指责百里炎负心,只因为百里炎当真很克制,做得也很绝,竟无一丝一毫的把柄与不是。 她实在不乐意再听下去,那片淡淡的绿罗裙,却也是轻轻的消失在转角。 绿薄不知道,百里炎此刻那双金属般的眸子,眼底不仅仅流转了几许的情慾,还有许多别的意味。 元月砂怔怔的盯着百里炎的一双眸子,她从这样子的一双眼睛里面,瞧到了血腥和野心。 忽然之间,元月砂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自己招惹的,是怎么样的一只野兽,兇狠无比,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她耳边,却听着百里炎发自心底的称赞,言语缓缓,语调柔柔:「月砂,你好生聪明,做得极好,比我想的都要好。事到如今,你想来也是会真的好奇了。好端端的,我又为什么非得要让你亲近龙轻梅?」 他极英俊的脸颊之上,流转了那么一缕极深邃的火热,凝聚在了百里炎脸颊之上,却也是生生扭曲成了极为火热的浓烈欲望。那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里面,流转了着野心的光辉。 百里聂这样子问元月砂,然而元月砂自也只能轻轻的摇摇头。 「你自然是想不到的,其实东海养女,朝廷郡主,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月砂想要,我可以给你,让你唾手可得。这原本要不着你,费尽心思,成为龙轻梅的女儿。她不过是东海的海贼,如果不是和石家的人勾结,又怎么会成为朝廷的睿王妃,居然还堂而皇之,现身于此处,简直是可笑之极。」 「她这个女贼,倒也聪明,而且颇具手腕。这次入京城,就风风光光的做人质,护住了东海的逆贼,由着父皇苟且,让这些逆贼偏安一隅,从此偷安。以后等待朝廷衰弱,他们就趁势而起,搅乱龙胤江山,搅得天下大乱。本王身为龙胤的王爷,自然是不可以允了此事,决计不行。」 百里炎眸色似水,眼睛里面蕴含了缕缕的狠意:「所以本王几次三番,令刺客加以刺杀。然而龙轻梅看似只带着一双儿女上京,身边却隐匿了些许江湖高手,这都是她们家世代做海盗时候攒下来的家底。本王刺客,竟然无功而返。然而若要调动军队,父皇必定不允。」 百里炎如此坦诚,元月砂的心底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凉意,这些属于豫王府的绝密,百里炎背着宣德帝私自做的勾当。可是如今,这些话儿,却也是让百里炎说了出来,由着他侃侃而谈,说和自己知晓。 元月砂唇角轻轻的抽搐,她其实想要告诉这位豫王府的主子,这些事情她不想知晓的。 然而她纵然不想知道的这么多,却也已然无可避免,不得不陷入了豫王府这沼泽之中,竟已然不能抽身。 事到如今,百里炎已然将话说透,元月砂也是隐约猜测到了,百里炎为什么让自己做龙轻梅的女儿。 可百里炎若不将话儿挑明白,元月砂只当自己没猜到。 百里炎沉声言语:「你能接近龙轻梅,做她养女,本王自可助你得到了龙轻梅的信任。」 「然后,你就挑个机会,让龙轻梅死在龙胤京城。」 元月砂心尖翻腾起了一股子冰凉之意,她听着自己问道:「若然龙轻梅死了,那会如何?」 百里炎也明明白白的回答:「她死了,无论怎么死的,朝廷和龙胤必定会发生冲突,一发不可收拾。不出半个月,天下就会再起兵祸战端。」 元月砂默了默:「可是要打仗了,会死许多人的。」 百里炎盯着元月砂,他那唇角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 元月砂虽然聪慧,可是却到底是个女人。作为女人,见识不免有限,有时候胆子也不够大,想法也不够狠。不过正因为元月砂是个女子,这些非但不是元月砂的缺点,反而让元月砂平添了几分的可爱。 百里炎已然是原谅元月砂了。 他嗓音轻轻,竟似有些安抚:「若是要打仗,自然也是会死人。」 「可是,本王自信,朝廷的兵马,一定是会踏平东海这片土壤。到时候,那些当年摄政王石修留下来的逆贼,必定是会被本王一扫而光。而父皇的怀柔之策,会被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他的优柔所造成的错误。」 百里炎一双眼睛却也是禁不住发亮,亮得有些骇人。 元月砂终于认认真真的盯着百里炎的英挺脸颊:「陛下上了岁数,已经老了,这辈子也是未曾经歷过战事。倘若当真天下大乱,东海起兵,那么统领天下兵马,制定战略战术,上阵杀敌的也只能是正值盛年且武艺高超的豫王殿下。等到东海逆贼被扫平,殿下声威如日中天,陛下如此聪明,到时候也只能传位于豫王殿下。」 百里炎忍不住笑了,他那一双眼睛里面充满了明亮的光辉,明明说的是这样子的血腥杀伐尸山血海之事,可是他那一双眸子居然禁不住浮起了宛如少年的期待。 竟一扫平时的沉郁,多了几分憧憬和梦想。 他忍不住想,元月砂真是聪慧,正因为元月砂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故而才能猜中自己心意,一点就透。她不似绿薄,绿薄只会争风吃醋,根本跟不上自己的想法。如此蠢钝的女子,和元月砂比较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不仅仅如此的,月砂。其实每个朝代,每个一段时间,是需要那么一场战争的。和平安逸的日子越久,贫富差距也是会日益激烈,下层的阶级若往上爬,也是会越发的困难。而财富和富贵,都是会越发集中于所谓的贵族手中。他们个个自矜出身,只要生得好,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就可以瞧不起别的人。这嫡出可以瞧不起庶出,京城的贵女可以瞧不起江南的姑娘。而只有战争,才能改变这一切,打破了阶级的壁垒,使得人有机会往上爬,平復日益激烈的矛盾。」 「就好似你,你是南府郡的丫头,出身卑微,别人自然会笑话你,一点儿都瞧不上你。就算你聪明绝顶,又具有非凡的才能和见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只因为你出身并不如何的好,自然也是低人一头,别人会说,只因为你这样子的身份,难怪别人瞧不起你。」 「而跟随我的人,就会成为了龙胤的新贵族。这新的贵族,就会代替如今的旧贵族,成为新一代的权力中心。」 「我更可以恣意施展自己的主张,改革创新,清除弊端,将从前龙胤种种积弊一扫而空。那些守旧的势力以及那些个因为自己利益而阻扰的旧贵族,就不能再成为我的阻扰。」 「这场战争流的血,死的人,统统不会白白牺牲。」 「到那时候,龙胤会开创新的纪元!」 「人说时势造英雄,我偏说是英雄造时势。」 「我豫王百里炎,就需要一场战争!」 元月砂那一双眸子极为深邃,好似捡不到底,可如今这样子的一双眸子,却清润若水,好似一面镜子,轻轻的映照着别人的倒影。 如今这样子一双眸子,却也映着百里炎野心勃勃,充满火热雄心的面容。 百里炎的言语很热切,充满了蛊惑力。 然而元月砂的心肝儿,却也是仍然冷然若冰,竟无太多的波澜。 她一颗心不但没有被蛊惑起半点热气儿,还冷得发寒。 宛如落入了寒冰地狱,寒冷透骨。 而另外一头,苏颖好似做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梦,那梦里面,她好似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好似一不小心,就又流淌于过去的岁月之中,竟似不能够醒过来。 梦境之中的浓雾里面,仿佛总有个人在自己耳边轻语呢喃,柔柔言语。 莺娘,莺娘—— 这个名字对于苏颖是那样儿的熟悉,又是那般陌生。 她一点儿都不想要记起,可是偏生却怎么都不能忘怀。 是了,这么多年了,自己费尽心思,将这个名字生生的压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可是无论隐匿得如何之深,这名字始终是与自己血脉相联,怎么都不能忘怀的。 那浓雾之中的人脸,一会儿化作了苏定城,极冷漠的凝视,惹得苏颖一阵子的惧意。 一会儿,耳边却也响起了极温柔的女子嗓音:「阿颖,阿颖。」 苏颖浑浑噩噩,叫着自己的,究竟是谁呢? 那女子轻笑:「小傻瓜,在想什么呢,握住娃娃不放手,你当真这么喜欢?」 她忽而想起这个叫自己的女子是谁了,苏颖一抬头,便瞧见了苏叶萱温柔美丽的脸庞。 是了,自己已然被海陵苏家救了。 她年纪小,又自称是孤儿,又说自己也是被拐子买来的,又胡诌一个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父母。她缠着苏叶萱,最后顺利留在了苏叶萱身边。苏叶萱心肠好,对她也是很温柔。 就好似如今,苏颖手里面的这个娃娃,就是苏叶萱给苏颖的,比苏颖从前的任何一个娃娃都好看。连娃娃身上衣服,都是丝绸做的,捏着十分柔顺细腻。 而苏颖也是知晓,自己个儿应该费尽心思,去讨苏叶萱的喜欢的。 她抬头,甜甜的笑着:「苏姐姐,我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子好看的娃娃,我真是好开心,你对我真好。」 苏颖心忖,这时候的苏叶萱真好看啊。 其实有一段时间,她曾经以为苏叶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饶是如此,那时候年纪小小的她,对于苏叶萱的美丽,不知怎么了,竟生出了一缕说不出的抗拒和嫉恨。 仿佛,天生就厌恶苏叶萱这样子的。 也许是因为苏颖那时候年纪虽然还小,可是已经能满口谎话,说谎时候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可苏叶萱却是纯洁如水,言出必行,无私而真诚。 她小小的心灵,充满了扭曲,她讨厌苏叶萱,觉得苏叶萱假。 苏叶萱假惺惺,以后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一定会被人骗! 那时候,她盯着苏叶萱好看的脸容,流露依赖的笑容,可是心里面却是这样儿恶狠狠的想着。 她烦躁的扯着手里面的娃娃,不知怎么了,有些抗拒马车的前行。 这个时候小孩子模样的苏颖,在梦中却偏生生出了那么一缕极为不妙的感觉,那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砰砰乱跳。 她听着马车外边传来了一阵子的喧闹,眼见苏颖拉开了马车的帘子,却轻拢眉头,淡淡的说道:「是那个拐子婆。」 苏颖瞧了一眼,就脸蛋向里,看着苏颖,脸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悲悯和同情:「可怜的孩子。」 瞧着苏颖说拐子婆,看着苏颖这样子的脸色,苏颖内心之中却也是油然而生一缕不安。 她不觉透过了马车望出去,却也是看到了自己的亲娘。 莺娘被捆住了双手,这样子吊起来。她几日未曾沾染食水,显得极为憔悴。而莺娘的身上,更沾染了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莺娘身上臭烘烘的,被人扔了牛粪,烂菜叶,还有许多人拿起了石头,狠狠砸了过去,将莺娘砸得头破血流。 有些人更跪在一边哭天喊地,叫着莺娘将他们的儿女还回来。 苏颖发狠的想,这些贱种根本回不来了。道爷将他们用药养了,送去给别人採补。她更知道,道爷养的所谓鹿鼎,所谓的「採补」之后,一两年就成为药渣,那就废了死了。 可是如今那些贱种的爹娘,依仗海陵苏家,倒是会闹腾。 哼,冯道士厉害时候,他们为什么不敢去找冯道士,这些混帐都是欺软怕硬! 苏颖厌恶莺娘,是因为莺娘不能给她好日子过,却并不觉得莺娘替冯道士做事,能有什么不对。 她只瞧了一眼,被吓坏了,就躲在了一边,瑟瑟发抖。 苏颖不怕别的,只怕那些个被拐孩子,认出自己的脸。 如今她骗过了苏家,过上了好日子,可是再也不乐意堕入污泥之中。 苏颖鬼使神差,却也是禁不住扯住了苏叶萱的罗裙,忽而颤声说道:「苏姐姐,那个妇人,从前虽然是很兇,可是现在好可怜,要不要,饶了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这个口,也许莺娘到底是她的亲生母亲。她那时候年纪还小,还不懂得莺娘要是死了,才是真正的对自个儿好。那时候的自己,当真是天真又无邪,居然还这样子的纯真。要是换成了现在的苏颖,只怕那时候想着就是央求送莺娘去死了。 可那时候,苏颖手掌捏紧了苏叶萱的罗裙,心底竟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莫名的急切。 她不自禁的在想,这个苏叶萱不是最喜欢做好人,这善心也该拿出来使使吧。 就算不会真饶了莺娘,苏叶萱这么样子高贵的身份,说几句话,莺娘处境应该也会好些。 可苏叶萱却伸出手,轻轻的抚摸苏颖的脸蛋儿,却极坚定的说道:「不可以饶了她。」 竟连一丝迟疑也是没有。 苏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盯着苏叶萱,苏叶萱不是很善良?她怎么这样子狠,居然见死不救,难道莺娘样子不好看,又脏,苏叶萱就不肯救了?苏叶萱为什么这么装,这么可恨,这样子的虚伪? 苏叶萱却轻轻的抚摸她的脸蛋,缓缓的说道:「阿颖,你这样子善良,又这样子的大方,这很好很好。可是你年纪小,自然有许多事情不懂。你要明白,做人虽然要大方和不记仇,可是并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原谅的。」 「就好似这个拐子婆,她不但是冯道士的帮手,甚至替冯道士拐孩子。她为了讨好这个恶道士,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因为她是个女子,别人也是少了许多的防备。她替冯道士看着那些个孩子,若有小孩子不肯听话,便下狠手。她喝醉酒了时候,甚至以鞭打这些个孩子取乐。死在她手里面的孩童,也有好几个。他们年纪还那么小,原本也有疼爱他们父母。可是恶魔却将这些苦命的孩子从父母身边夺走,惹得肝肠寸断。」 「这样子的人,根本不值得被原谅,就算再悽惨,那也是活该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一个人再善良,也是不应该浪费在这样子的女人身上。」 马车已经是停下来,苏叶萱也是慢慢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 苏颖听得呆住了,她没想到苏颖居然是会这样子说,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砰砰的跳。 苏颖的眼睛里面忽而浮起了泪水:「苏姐姐,我知道错了。」 她捨不得如今的好日子,既然苏叶萱没那么傻,说不准能瞧出自己刚才不对劲。 不成的,自己如今这样子的好日子,又怎么能因为这样子的一时疏忽,就这样子生生毁了去? 一定不可以! 她悲愤说道:「刚才我见这个拐子婆这么可怜,什么都忘记了。如今想起她折磨我身边朋友的事情,我好恨她,当真很恨她。小花儿,就是被她这样子害死的。」 苏颖甚至用手帕缠住了脸蛋,然后跳下了马车。 她瞧着脏兮兮的莺娘,忽而呵骂:「拐子婆,去死吧!」 她捡起了地上的一枚石头,向着莺娘扔了过去。苏颖年纪也是不大,那枚石子轻飘飘的扔在了莺娘身上,就又落在了地上了。 苏颖原本以为莺娘已经晕过去了,不会知道的。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莺娘蓦然眼珠子睁开了一条缝,直勾勾的盯着苏颖,瞧得苏颖头皮发麻。 莺娘张口要说说话儿,可是她嗓音已经是哑巴了,自然也是什么都是说不出来了。 苏颖一颗心砰砰的跳,好在莺娘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了,哑巴了才好。 自己,自己还不会后悔。 她想着自己怀中那个精緻的娃娃,还是丝绸做的,十分精緻,做工也秀气。从前自己,从来没过这样子好看的娃娃。 除了这样儿极好看的娃娃,以后自己还会有许多更好的东西,那些个想也想不到的好东西。 只要自己捨弃一切,好好的讨这些的人欢喜。 然后莺娘和苏叶萱都是化作了烟云,轻轻巧巧的从苏颖脑海里面消失了。 她一步步的踩过了这些人的尸骨,无论善的恶的,只要能让自个儿得到了荣华富贵,那么苏颖就是会毫不犹豫的将之当成踏脚石,如此狠狠的踏上去! 然后那美丽的衣衫,数不尽的财帛,以及作为一个女子质疑挥霍的权力。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是得到了手里面。她的好日子,就好似做梦一样。是这样子的美好,这样子的,不真实。 她耳边却响起了男子低沉的唿唤:「阿颖,阿颖,你快些醒过来吧,可是不要再睡了。」 苏颖眼皮子一阵子的沉重,她听到了这样子的话儿,自然心中不悦。 这个美梦,她一点儿都不乐意醒过来,可是却似乎由不得自己。 她缓缓的张开眼,入目就是苏暖那一张极奇异的面容,好似微微有些扭曲,却一派温和而斯文。这样子糅合在一起,却好似形成了一缕极别扭的感觉。 然而苏颖已经无暇留意苏暖,只不自禁留意自己。 她渐渐从麻药的力量之中挣脱,却感受到了自己四肢传来的痛楚。 一股子奇异的恐惧,顿时攥紧了苏颖的心头。 苏颖张口,想要说说话儿,可是偏生那嘴里面,竟然是一个字都是说不出来了。她口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可是唇中却也是好似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异感觉。 毕竟,嘴里没有舌头,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体面。 苏颖一双眸子顿时染满了恐惧,她身躯轻轻的发颤,苏暖对她做了什么,到底做了什么? 她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恐惧让苏颖变得难看了。就算那张极姣好的脸蛋,如今也是已然有些扭曲。 自己双手手腕,双脚足踝,不自禁的传来了一股子的锐痛。 苏颖想要抬起头,却发觉自己竟不能抬起手臂,移动双足。 如今的她,就好似一个木偶娃娃,竟然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她眼珠子转动,想要瞧清楚发生了什么样子的事情。而她的目光,却也是落在了自个儿的身躯之上。 苏暖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换了一身红艷艷的衣衫,那样儿鲜红夺目的颜色,入目却令人不自禁的觉得鲜艷夺目。 这一身衣服料子,未满也是显得太扎眼。 那样儿的红彤彤,诡异得令苏颖的内心,竟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淡淡的惧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暖到底给自己做了什么? 仿若瞧清楚苏颖心中困惑,面对苏颖惊惧的目光,苏暖竟不自禁的对着苏颖笑了笑。 「阿颖,如今你这样子,乖乖巧巧。你既不能说话儿,也不能动弹。而你这样子看着,却比平时更讨我喜欢。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刚才昏睡过去了,自然什么也不知道。我用了些药,再请了大夫过来,将你手筋脚筋,小心翼翼挑断,再缝合好伤口,抹了药止了血。你爱漂亮,也喜欢干净。我也是捨不得将你弄脏,你的手手脚脚的,还是这样子漂亮的。」 「筋脉这样子割断,这天底下,也没神医能将你医好。从今以后,你的四肢都不能抬起来。你也只能躺在床上,每日让别人给你餵饭送水,好好的服侍你。要不然,你可是活不下去。可是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总省得让你再害人,做出了些个极恶毒的事情。」 苏暖微笑着,伸手轻轻抚摸苏颖的脸颊:「我喜爱你这个妹妹,总捨不得将你轻轻巧巧的弄死,那样子多可惜。我想了又想,最后挑中了这样子的好法子。打这以后,你都安安分分,就好似最漂亮的娃娃。你不记得了,小时候,你最喜欢玩儿娃娃了。」 苏颖脑袋却也是轰然一炸,她听着苏暖这样子说,难以言喻的恐惧却也是涌上了心头。 自个儿四肢被废,沦为废人? 她不敢相信苏暖居然是会这样子做,可是自己如今舌头没有了却也是事实。 当日赫连清断舌,自己心里还瞧不上赫连清,可是她并没有想到,仿佛自己也是未曾逃过这样子的宿命。 她姣好的面容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畏惧之色。 苏暖却轻轻的笑着:「哎,如今麻药还没有全过,等过一会儿,伤口痛楚便不免浮起来。阿颖,你要忍一忍,不要太怕了。」 他甚至拿出了手帕,温柔体贴的擦拭去了苏颖额头的汗水。 苏暖一双眸子盯着苏颖,瞧着苏颖眼睛里面的惊怒之色,反而不觉嗤笑:「阿颖为什么会奇怪,我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你先害死了锦雀,接着毁了阿樱,还借着阿樱毁了我前程。我原本前途似锦,却被送去南府郡。到最后,你连我娘都害成了活死人。你骗了我这么久,将我当成傻子。你还是我爹外边生的庶孽,故意引诱我犯下了不伦心思,万劫不復。哥哥这辈子,算是被你毁得干干净净了。而你心中,却也是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就算我要救你的命,你却想着利用我对付元月砂。我真心错付,被你愚弄多年,在你心里面连团烂泥都不如。你只当我是狗,随意利用,却也是不能反抗。」 苏暖痴迷的摩擦着苏颖绝美的脸颊:「哥哥这样子做,那也是为你好。你心肠恶毒,切了你舌头,免得你胡言乱语。挑断你手筋,是因你多才多艺,嘴不能说话,一双手却可以写字。连你一双腿,也决不能留,只能这样子废了。否则,留下你,你便是会继续的害人。如今你不但容貌美丽,而且乖乖巧巧,这样子,岂不是很好很好?」 「否则我的好妹妹,就算是被打落尘埃,靠着脸蛋,靠着你那极恶毒的聪明,照样能兴风作浪,造孽无数。到时候,只怕有损你的阴德。哥哥这样子做,是防你做害人,又要留你性命。我想了许久很久,终于是想到了这么一个绝好的法子。」 苏颖说不出话,呜呜的叫着,眼泪却哗啦啦的流下来。 不可能的,她绝不相信,自己居然是落到了这样儿的地步。 苏暖不能这样子对自个儿的,决计不能! 苏暖却不自禁欣赏苏颖的恐惧,他有些漠然的想,也许自己当真是苏颖的亲哥哥,故而骨子里面隐匿着兇狠之意。从前便算自己也不觉得,可是一旦打开了自己的心房,原来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苏暖冷冰冰的说道:「父亲那样子说,是想我饶了你一命。做儿子的岂能不孝顺,自然也要顺从父亲心意。」 他凑过去,在苏颖耳边耳语:「阿颖现在,不是没有死?连这张脸蛋,还是这样子的美丽。」
242 兑现承诺 苏暖冷冰冰的说道:「父亲那样子说,是想我饶了你一命。做儿子的岂能不孝顺,自然也要顺从父亲心意。」 他凑过去,在苏颖耳边耳语:「阿颖现在,不是没有死?连这张脸蛋,还是这样子的美丽。」 最初的不可置信之后,苏颖也无可奈何承认了自己个儿如今的处境了。 她纵然心里面不想承认,却不得认清楚现实。 苏暖所言,也许是真的。 自己个儿,当真已然是被苏暖如此相待,沦为如此地步。 她的泪水,簌簌的从脸颊之上垂落,泪水盈盈。 可是苏暖这样子做,根本不是想要放了自己一马。 苏暖深深的恼恨自己,他恨不得自己去死,只盼望自己受尽折磨。而如今,自己更是生不如死! 苏暖想要霸占自己,想要自己成为他的娃娃,可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苏暖,一定会仇恨苏暖。 因为一双眸子含泪,苏颖眼前的人影子,却也是禁不住一团的模煳了。 苏暖却用帕子轻轻的为苏颖擦去了面颊之上泪水:「你怎么能怪我恨我?阿颖,我的母亲,如今和你一般,都是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一直偏帮你这个害人的兇手,才闹腾到如此地步。你总比我娘处境好些,她什么都要别人服侍,你总还神智清醒,可我亲娘脑子都已然煳涂了。是你不好,原本她都一败涂地,又是别人口中疯子,可你非得要逼她成为活死人,你才当真安心如意。你买通下人,对娘下药,狠下毒手。你害死她两个女儿,毁了她一个儿子,这么些年,我也对你很好,可你心肠很硬,竟没有一丝犹豫。我知道,你这样子的人,心里并没什么感情。」 苏颖绝望的盯着苏暖,一双眼睛里面却也是不自禁的流露出了哀求之色。 她只盼望自己就这样儿死了。 苏暖却捏着为苏颖拭泪的帕儿,却也是禁不住冷笑:「阿颖想要死,哥哥怎么捨得?其实当初,你何不一剂毒药,痛痛快快的毒死母亲?你为什么要将母亲弄成活死人?你不是捨不得她死,有着什么母女的情意。母亲要是死了,你要守孝三年,你熬不住。今年你十九岁,要是过了孝期,那你就二十一。标梅之期已过,就算是天仙似的美人儿,多多少少也是要打折扣。你虽然仍可嫁得极好,却不是最好。你捨不得母亲死,我又怎么能忍心见你去死。阿颖,我不会让你去死的,我还要用些补品,好生将你养着。」 「不过你到底是我的亲妹妹,我做哥哥的,也是要为你着想。你都这样儿了,哥哥怎么能眼睁睁的瞧着你受苦?我可忍不下这个心肠!哥哥虽可以挑下人服侍你,可下人也是人,要是觉得照顾得很辛苦,说不准便有些别的想法。这府中奴僕,见你不能言语,又怎么能当真侍候精心呢?我的好妹妹,你如今要的不是下人,而是个好男人。要知冷知热,要真心待你好,而不是图别的什么。我呀,如今也是为了你挑了一门好亲事。」 苏暖笑了笑,将手帕放到了枕头。 一转身,他却摸着锦盒过来。 那锦盒一打开,里面一双珍珠耳环,一枚镶嵌了一颗珍珠,珠子浑圆,晶莹剔透,十分明润。 「这一双珍珠耳环,便算作我的贺礼,只盼你与新郎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你手脚不方便,就让做哥哥的侍候你。」 说罢,苏暖也将这一双耳环,为苏颖轻轻的戴上了。 苏颖脸颊之上,蕴含了一层泪水,却也是越发显得明艷无比。 听到了苏暖这样子说,苏颖方才大惊失色。 成什么亲?她内心之中不自禁的浮起了一股子的惊惧,说不出的害怕。如今自己虽然是命运悲惨,可是似乎纵然到了如此地步,自己也还未到了最悲惨时候。从前苏颖从来没有将苏暖真正的放在心上。可是如今,苏颖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浓浓的惧色。 苏暖给她换上了这么一身红艷艷的衣衫,居然是给自己安排了什么婚事。苏颖顿时不由得头皮发麻了,心尖也是一阵子的惧意浓浓。 刚才她只顾着留意自己身体和穿戴,却没心思留意自个儿身处何处。 如今苏颖终于回过神来,不觉打量自己的处境。 她方才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破旧的房舍之中,污秽不堪,臭气熏天,简直是令人作呕。 自己多少年没踏足过这般污秽的地方了,而苏暖只怕一辈子都是未曾来过这儿吧。 既然是如此,苏暖又为什么将自己带到了这儿。 房间里面光线很是昏暗,屋子里居然点燃了一对龙凤花烛,烧得明艷艷的。 苏暖皮笑肉不笑,脸上的肌肉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抖动。 「阿颖,哥哥原本也想照顾你一辈子,哥哥原本也是喜欢你的。可惜你我乃是亲兄妹,并不是什么养兄妹,而是真正的血缘之亲。我打小读圣贤书,和你这个婊子养的丫头不一样,自然也是要知晓礼数,不能做这样子的不伦之事。我既然是你亲哥哥,自然不能做你的夫君,更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既然是如此,我也是为了你挑了个绝好的男人,好好的侍候你。」 「你放心,我自然是为了你挑了个极好的。他和你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你们两个最要好不过。最要紧的则是,他一点不嫌弃你心肠狠毒,手段残忍。就算知晓你过去做了的那些个恶毒的事情,可是他却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仍是肯要你。他更是答应我了,要一生一世对你好,好好的照顾你。你就算是要死,也是要死在他的身边。你自然应该还记得黑牡丹,你的这位儿时好友。从今以后,你们便要做夫妻了。」 苏颖的心里面,除了恐惧,似乎也再没有别的什么感想。 黑牡丹?苏暖说的是黑牡丹? 这个名字,不觉让苏颖不寒而慄,却也是不觉周身寒意浓浓。 她只盼望苏暖只是吓吓自己,说的并不是真的。 黑牡丹又在哪里? 然而床上男人却不觉挣扎起身,怪笑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他甚至下床,朝着苏暖磕了几个头。 方才苏颖根本没瞧见他,只因为苏颖根本没觉得床上会有人。她只以为床上有一堆垃圾啊,散发恶臭,令人作呕。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床上垃圾一样子的人,居然是黑牡丹,居然还会蠕动。 她印象之中的黑牡丹,纵然不过是个猥琐下贱的戏子,却总算还生了一副俊俏容貌,嗓子也是不错。 正因为如此,当年才靠着这样子的本事,勾搭了许多美少女动心。 可是眼前男子,浑身污秽,又脏又臭,不堪入目,简直是令人作呕。 而他浑身上下,更染上了风流疾病,颗颗浓疮,恶臭连连。 苏颖只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极可怕的噩梦之中,怎么跑都跑不出,怎么样,都醒不来。 苏暖吃吃的笑了笑:「我知道,阿颖是欢喜的,喜欢的。否则当年,你也不会挑中她,来跟樱儿好。你们姐妹情深,你给阿樱挑的,定然也是极好的,那绝不会错。可惜小樱福气薄,年纪轻轻,居然就这样儿死了没了。可她纵然是死了,必定也是盼望着,这好男人不要便宜别的人,要便宜就便宜她的好姐姐。」 他慢慢的伸手,掩住了自己个儿脸颊,手掌不受控制的痉挛,竟然也是不自禁的在俊容上生生的抓出了几许血痕。 可苏暖也是不觉得疼:「你对我们苏家,曾经做过的那些个极好的事情,我自然也是记在了心里面了。你做过了什么,我自也是会一一回报。」 他不能碰苏颖,苏颖是他亲妹妹,他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禽兽不如的事情。 所以他恨苏颖,恨透了苏颖。 苏颖害怕极了,可是运足了力气,却连自己个儿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她大颗大颗泪水从眼眶之中流淌而出,她从未想到过,苏暖能这样子的狠。 自己天仙般身子,如花娇颜,姿容可人。如此清白娇躯,怎可掩于那污泥之中。 苏暖却竟似铁石心肠,并无动摇,只盯着苏颖脸庞言语:「阿颖泪水盈盈,大约是不乐意了。你嫌弃他身份低微,浑身脏污,配不上你高贵身份,如花容貌。」 他嘆了口气:「可哥哥听说你是许过黑牡丹,要是他肯为你隐瞒身份,你就将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了他。咱们苏家的女儿,自然是说话算数,不能欺骗别人。既然你都许了人家,怎么样也不能毁约背弃,哥哥也不能帮你了。」 苏暖慢慢的贴近了苏颖的耳朵,言语却不觉冷下来,平添了几许淡淡的森然之意:「苏颖,你不过是个婊子生的贱种,却真当自己身份尊贵,是什么极高贵的出身?其实,你不过做了一场好梦。要是当年,你没能离开那个污秽的小镇,你也不过跟你娘一样,是个极下贱的婊子。这么些年来,你享受了荣华富贵,吃的是锦衣玉食,穿的是绫罗绸缎。你成为了京城第一美人儿,还想嫁给龙胤最俊美的王爷。可是,可是——」 苏暖言语顿了顿,而黑牡丹那污秽不堪的手,却也是已然车上了苏颖红艷艷的衣服角。 苏颖喉咙啊啊的叫了两声,却也是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怎么能这样子啊,她那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她原本也是打算给自己以后尊贵的夫婿。纵然落魄如斯,可这清白的身子,却也是极为要紧的筹码。这个第一次,给了男人,毕竟是会不一样了。这么多年来,她心中期待着属于自己个儿的洞房花烛,是如何的奢华浪漫,令人心醉。而她的夫君,必定是人中龙凤,对自己大有助益,能让自己扶摇而上,直上青天,成为那最尊贵不过的龙胤贵妇。纵然她满腹心计,可是哪个女子不怀春,苏颖对于自己这洞房花烛,何尝不是心怀期待,想得极美极好。 可是那多年来的期待,却被如今冷冰冰的现实,就这样儿硬生生的击打得粉碎。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是如此荒唐的婚礼,在这污秽之地,受此破身之辱。被这样子一个污秽之物,生生的夺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次。 而苏暖却也是轻轻的,起了身,然后一步步的退开了。 他瞧着苏颖,眼中流转了异样的幽润神采:「阿颖,阿颖,可是如今,你这一场好梦,终究还是要醒了。」 「做梦醒过来时候,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苏颖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染上了一层灰败之色,仿佛是绝望到了极致的破碎。 她鼻端嗅到了那极污秽令人作呕的腥气,入目却是已因溃烂而面目全非的脸颊,男人的手掌,如此摸索着,轻轻的抚上了苏颖的身躯。那大红色的嫁衣,却也是因此染上的一团团污秽。 苏暖已然是一步步的往后退去,他瞧出来床榻上的那个女子,此时此刻却也是直勾勾的瞧着自己个儿。事到如今,苏暖是唯一可以阻止的人。苏颖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恳求,她自是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瞧着苏暖过。 有那么一刻,苏暖足步也是禁不住微微顿了顿,那极阴郁的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淡淡的迟疑。苏颖精于察言观色,顿时心中流转了一缕喜色,好似瞧见了那么一缕希望。然而很快,苏暖面颊之上那股子淡淡的犹豫,却也好似烟云水汽,就这样子轻轻的消散了。 苏暖垂下头,隔断了苏颖那十分期待的目光,然后一步步的退出了这个房间。 啪的一下,门扇就这样儿的合上,生生将苏颖所有的希望,就这样儿生生的斩断了。 那样子的门扇,掩去了苏颖全部的希望,让她就此坠入了黑暗,再无半点光明,丝毫希望。 那污秽的房中,传来了极为悽然的惨叫之声,间或夹杂着几许男子极粗重喘息的声音。 巷中房屋薄薄的墙壁,掩不住这里面的动静。然而居住于此处的居民,早就学会对这样子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谁也是不会有心情,来理睬这档子和自己绝不相干的事情。 苏暖脸上,更不自禁的浮起了几缕淡淡的讽刺之色。 别说此处居民,绝不会理会这档子闲事,就算是当真有人不长眼的跑出来,苏家的人埋伏于左近,那人也没本事理会。 他那清俊的眉宇,蓦然不觉流转了一缕淡淡的狠意,唇角却也是忽而吐出了个淡而无声的杀字。 而苏家的侍卫,更顿时悄无声息的现身,潜入附近左右的宅院,将里面的活人通通斩杀! 苏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子的郁躁,胸中那么一股子火热涌动,更好似要靠杀戮宣洩胸中的恼恨。 更何况,当年自己犯下的错误,必定也是不能再犯。不过除去区区戏子,却因为做事情不够仔细,让那时候班主指认,是侯府的人动的手。如今他年纪大了,人聪明了,也是已然会盘算了。正因为这样子,苏暖不会和当年的毛头小子一样,当一个愣头青,做些个极为煳涂的事情。 他不会留下什么活口,更不会容有些人加以告发。 如今这种种变故,早让苏暖好似毒液染成的莲花,灼灼生辉煌,却也是极是狠辣。 那秋日的寒风轻轻的拂过了男人的脸颊,却也是禁不住已然添了几许淡淡的寒冷的味道。 元月砂轻盈的在风中掠动,任由那微微寒凉的轻风,轻轻的拂过了元月砂精緻的脸蛋。 那一张精巧的脸容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闪动了缕缕寒光,灼灼生辉,好似染上了一层秋日的寒气。 她才刚刚摆脱了百里炎,百里炎那些话儿,好似仍然在元月砂的耳边迴荡。 「本王最在意的是血脉的传承,当初所娶的皇妃杨氏,不过是为了取悦太后娘娘,更为了得到江南的支持。可是杨氏愚笨,本王并不是真心喜爱她,更不觉得她配为我生下一儿半女。阿昕虽然是我的儿子,可是他早就已经废了,本王对他也是绝不会再费半点心思,些许期待。本王真正的继承人,他应该是由着一个极聪明的女子生下来,如此一来,这样子的血脉才是最高贵的。」 「若睿王妃也是能死在月砂手中,那么豫王正妃的位置,就是月砂你的了。本王不会在意别的人怎么看,你就是最好的。只有你,才配替我生儿育女,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也是天生聪慧,比别的人优秀。」 一股子恼怒之意,浮起在了元月砂的心头,让着元月砂的脸颊,不自禁好似染上了那么一层火热的晕色。 豫王正妃,这对于别的女子也许是十分诱人的诱饵,可是元月砂却也是根本不稀罕。 她倒也并不怀疑百里炎是对自己说谎,自己出身十分的卑贱,百里炎也不必许这个。 就好似绿薄,跟了百里炎这么多年,百里炎也是未见对靳绿薄许什么好听的话儿。 可是百里炎那样子蛊惑人心的话语,动人心魄的热情,却未曾在元月砂那冷冰冰的心扉之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什么打碎阶级,成为了新的贵族,辅佐百里炎登基,让他成为龙胤明主,这些关自己什么事? 百里炎想要杀人,心狠手辣,手腕残忍。 她只觉得百里炎这个疯狂的计划所散发的浓郁野心,惹得自己内心之中竟有些畏惧,想要远远的躲开。这样子的漩涡,倘若被卷了进去,必定也是会粉身碎骨。 元月砂爱惜自己的性命,才绝不会为了龙胤的贵族所谓的理想,以及那些好似十分了不得的抱负牺牲自个儿半点血肉。 她忽而明白了,今日百里聂寻了自己,说了的那些原本令自己莫名的言语。 百里聂的话语,流过了元月砂的脑子,迴荡在了元月砂的耳边。 「你若不想做东海郡主,不想做长留王妃,别人没法子,我却可是为你办到。可是求人办事,难道不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给出相应的酬劳?月砂,我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帮助你呢,毕竟你说过,我不能做招你误会之事。」 是,自己如今,确实不想做东海郡主,长留王府。她可劲儿努力,不就是为了弄死苏颖。 如今苏颖已然是粉身碎骨了,既然是这个样子,自己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只不过如今自己想要脱身,也许就变得没那般容易了。 她想起百里聂却轻轻的凑到了自己耳边,淡色的唇瓣在元月砂耳边低语:「等到月砂想要交易的时候,那就告诉我好了,但说无妨。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付出本王想要的筹码,那么本王就一定能满足你的心愿。」 长留王殿下果真是很是聪明,百里炎以为将自己的野心藏匿得很好,却好似并不能逃脱百里聂那一双蒙上了一层烟雾的淡淡双眸。 百里聂的那双眼,好似总染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可是却也是能洞悉人心,好似什么都能瞧得清清楚楚。百里聂好似有仙人般的容貌,可是那无所不知的聪慧,却又让他好似一个恶魔,令人不自禁为之而心悸。 哼,只不过这只能说明,百里聂并不好似他样儿瞧着一样毫无野心。 正因为百里聂什么都是知晓,故而说明他也心思深深,精于算计,筹谋权势富贵。 说不准,百里聂的心思也是不会那样儿的单纯,引得自己入彀,让自己成为对付百里炎的一颗棋子。 哼,他们这些龙胤贵族,相互斗争,元月砂一点儿都不想掺和,更不想自己成为别人的棋子。 无论是豫王殿下,还是长留王,他们打着什么主意,准备怎么样儿利用自己,元月砂都是不想掺和,并且心里面充满了烦躁。 那些属于龙胤贵族的政治斗争,其中却也是蕴含了难以言喻的危险。 元月砂靠着自己个儿敏锐的触觉,好似从其中嗅到了几许不安。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狠狠的甩开了自己的脑袋,生生的压下去了自己胸口浮起的那么一缕难以言喻的焦躁。 只要,自己早日知晓害死苏姐姐的真正兇手,那么她便可在报仇之后离开了龙胤京城。 然后什么百里聂,百里炎,这些龙胤的皇子,自己一个都是不想理会。 来到了京城大半年,从赫连清开始,萧英、百里策,包括如今这个仙子也似的美人儿苏颖,好似都在自己面前一个个的倒了下去。剪出了枝叶,剩下的元兇一旦显露出些许端倪,元月砂也是绝不会轻饶。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居然是有几分急切,想要见见苏颖了。 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应当逼着苏颖说出真相。 必要时候,她当可狠下心来,真用水银拨了苏颖那张美人皮。 她的下属一路跟随,留下了暗记。 元月砂这纤弱的身影,却也是禁不住到了这污秽的巷子里面。 老鬼悄悄的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不自禁的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将军,苏家的侍卫,将苏颖给守着,咱们也是不好向前。」 自然也是更加不知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儿的事情了。 一瞬间,元月砂轻轻的皱起了眉头,旋即却又轻盈的松开了。她忽而冷冷一笑,足步轻盈,竟毫无遮掩,这样子轻盈的走了过去。 房间里面的动静早就已经平息了,一切好似变得格外的安静。 苏暖却仍然是站在了门前,容色竟不自禁的有些木然。 他的手指头,在木门之上,抓起了道道的血痕。乍然一见,竟不自禁有些令人触目惊心。 苏暖指甲抓碎了,十根手指头却也是留下了斑斑血迹。 然而苏暖的眼底,却也是分明流转了那么一缕血腥的凉意。 然后,他双目映着了一道纤弱的身影。 一瞬间,苏暖就下意识的回过了神来,并且不自禁的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他瞧着个女人盈盈而来,心忖这个女子怎么会来到了这儿? 不知怎么了,苏暖内心之中,忽而升起了一缕难以形容的厌恶。 他不想面对这个女人,内心更不自禁的蕴含了一缕难掩的恼恨之意。 这一瞬间,苏暖内心也不自禁浮起了小小的疑惑,怎么好端端的,元月砂会寻到了这儿。 然而下一刻,元月砂单刀直入了话语,却也是让苏暖唿吸一窒,别的想法也是来不及想了。 「苏颖怎么样了?」 苏颖怎么样了?该死,这个问题,他也是想要知晓。 最初房间之中传出了极为惨烈的声音,可是现在却也是平静下来。 元月砂却干干脆脆,一把推开了门扇。 苏暖甚至没有勇气阻止元月砂,他甚至不敢打开这扇门,可饶是如此,却也是禁不住一阵子的心惊肉跳。元月砂将门推开,他也好似没了力气,甚至禁不住在想,总归有人打开这扇门的。 而元月砂方才进门,就禁不住踢开一块被生生扯下来的红色碎布。
243 姜陵的老父亲 而元月砂方才进门,就禁不住踢开一块被生生扯下来的红色碎布。 房间里面那样儿的一股子味儿,嗅着便让人懂发生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 黑牡丹的身躯压在了苏颖的身子之上,竟似一动也是不动。 乍然一瞧,这房间里面的两个人,却也好似两具尸首。 苏暖瞧了一眼,便禁不住轻轻的别过了自己的脸。 元月砂冷哼一声,这苏家的公子哥儿,从始至终,都是十分的虚伪的。 她却也是一伸手,将黑牡丹的身子生生的扯了下来。 咚的一下,黑牡丹的身子顿时栽倒在地。 他身子已经发硬,沉甸甸的,很是沉重。 对于死人,元月砂可谓是极熟悉的,她伸手这样子一扯,忽而就明白了,黑牡丹分明已经死了。 黑牡丹脸蛋发青,舌头微伸,眼底一片赤红,更要紧的是,下边那极难看的状况。 死因不言而喻。 元月砂嗓音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缕讽刺:「苏公子给他找了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糟蹋,人家生怕辜负了这良辰美景,药吃得多了,行房途中,人就死了。」 苏暖状况越发难看了,这等下贱货色,当真是污秽噁心。 元月砂容色微凝,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擦拭自己的手掌,好似要将自己手上污秽生生擦干净。 苏暖慢慢的回头,看了苏颖一眼,却也是惨不忍睹。 黑牡丹虽然病入膏肓,然而吃了药,可劲儿折腾。光苏暖在外边听到的,也是折腾了大半个时辰。 可正因为药性这样儿的浓,故而竟然将黑牡丹自己给吃死了。 然而饶是如今,黑牡丹之前却也是在苏颖身上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劲儿。 只见苏颖的身躯之上,却也是尽数是斑斑伤痕,触目惊心。 黑牡丹的手指牙齿,在苏颖身躯之中留下了累累伤痕,下边的红罗裙,却也是染上了斑斑的褐色血污。 苏暖努力的固定了自己的脑袋,一双眸子慢慢的浮起了狠戾之色,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冷笑。苏颖落到了这种地步,这根本便是苏颖自个儿找的,是苏颖贱,是苏颖太狠,这些可都是苏颖应该得的! 有那么一刻,苏暖以为苏颖也已经都死了。 可是那床榻上的少女,那木然的眼珠子不自禁的泛起了一缕幽光。 她到底还是活着的。 元月砂不自禁轻拢眉头,蓦然捏住了苏颖的手腕。 上面的伤痕,虽看似轻微,却已然是很仔细的将筋脉切断,只怕也是废了。 苏颖四肢,均是这般伤痕。 元月砂蓦然一伸手,捏住了苏颖的下颚。 苏颖宛如受惊也似啊啊的叫了两声,一双眸子里面充满了惊惧之意。虽不过一瞬,可是元月砂却也是瞧得很是清楚。苏颖那舌头,已然是被人弄得没有了。 元月砂生生的气笑了,这么一会儿,苏暖倒是下手得极快。 她慢慢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指,不自禁的凝视着苏颖。 苏颖从前那般美丽灵动的眸子,如今却只剩下了一片混沌的死灰之色。 苏颖瞧着元月砂,那双眼珠子里面只有一缕浑浊,全无神韵。 虽然苏颖已然是被苏暖弄成了个活死人,可是元月砂却仍然能瞧出来,苏颖已经是疯掉了! 这个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儿,却也是已然消去了魂魄,生生沦为了疯癫。 也对,失去了一切,被苏暖如此折磨,整个人不能动弹,又被黑牡丹这样子的人夺取了贞操,恣意凌辱。 就算苏颖那般心计,也再也是抵受不住,沦为了废物。 元月砂凝视着如今痴傻的苏颖,她那一双眸子清而定,定而宁,却也好似一泓清泉,见不得底。 那样儿的柔润清光,却也是如此清清静静,落在了苏颖的面颊之上,映照着苏颖那极为悽惨的模样。 她无不遗憾的想,自己到底还是来得晚了些。 她都还没来得及,问一问苏颖,当初害死苏叶萱的兇手,究竟会是谁。 元月砂樱色的唇瓣,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吐出来一口气。 元月砂也没想到,苏暖居然能这样子的狠,一朝反咬,将苏颖闹得骨头都没有剩。 苏颖如今,似乎是一个属于元月砂的意外,可是仔细想想,原本也是与自己有关系。 就是元月砂唤醒了苏暖心中恶魔,只不过这个恶魔既然是甦醒,一切都不受任何人控制。 没想到,自己倒是让苏暖坏了自己的计划。她以为苏颖落在了苏暖手里,小小的一会儿,一定能安抚住苏暖的。哪里想得到,苏暖彻底无情了,居然是有着这样儿的滔天怨毒。 元月砂凝视着眼前苏颖那美丽而空洞的躯壳,暗暗一咬牙。 苏颖已经是没有用了,不过是一堆废物,又如何能承受元月砂内心之中的仇恨? 元月砂一双眸子涟涟的闪烁了光彩,却也是蓦然举起了手,扣动机簧,咚的一下,一枚袖箭轻轻的射了出来。 那袖箭顿时扎在了苏颖的雪白胸口,这小小的一枚箭上面,原本就是染了一层毒药。 如今这样儿毒箭没入,苏颖顿时气绝身亡。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苏暖还未反应过来,元月砂便动手杀了苏颖。 苏暖眼睁睁的瞧着眼前这一幕,眼中却也是顿时禁不住流转了那缕缕的恼怒! 他飞快的扑了过去,扑在了苏颖的身上,心中涌动了一阵子的恼怒。 苏暖颤抖着捧着苏颖那张美丽而伤痕累累的脸颊,却发觉苏颖已然是全无唿吸。 苏暖蓦然厉声惨叫了一声,嗓音之中,充满了恼恨。 好似一件极喜爱的玩具,自己还没有好好玩弄,就生生的被人弄坏了去。 苏颖怎么能死?怎么能这样儿就死了? 苏暖的手一松开,苏颖的脑袋轻轻的歪向了一边,唇角却也是不觉溢出了一缕黑血,眼珠子犹自瞪得大大的。 苏暖有几分狼狈的站了起来,不觉扭过了头,恶狠狠的盯着元月砂,眼睛里面充满了极浓郁的恼怒。 「元月砂,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能这样子弄死了阿颖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他不喜欢元月砂,不仅仅因如今元月砂弄死了苏颖,还因为元月砂见识了他全部的愚蠢,所有的不堪。 况且,元月砂知晓得还太多了。 元月砂掩去了这一刻自己心头涌起了汹涌滂湃,她唇角却也是巧笑倩兮,好似什么都瞧不出来:「暖公子这样儿说话,你又还想如何待苏颖?」 苏暖生生的笑出来:「我要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什么样子恶毒聪明都使唤不出来。她沦落底层,什么男人都可以欺辱她,可是偏生还留着这么一张绝美的脸蛋。你猜猜,她会如何?会如何?」 「她本来就是婊子生的,她原本就该过着等日子。」 苏暖眼底,流转了疯狂的狠意。 元月砂却不动声色:「阿颖临死之前,可有对苏公子提及我?」 元月砂忽而有些不确定起来。 以元月砂对苏颖的了解,必定会想方设法,使得苏暖相信自己是海陵逆贼。 元月砂漫不经心的想,若是如此,倒是有些麻烦了。 更何况苏暖不会知恩图报,感激自己揭破苏颖的真面目。 只怕苏暖虽然恼恨苏颖,可也是恨自己揭破了他的伤疤,暴露了他的不堪。 曾经的将军青麟,是个浑浑噩噩的女孩子,哪里能懂人心的险恶。可是如今的昭华县主,是这样子的心思剔透,深谙人心。 就好似如今,元月砂窥见了苏暖内心之中一缕扭曲的阴暗,却平静无波的在想,可要先下手为强。 她心里面嗤笑,幽幽的想着,可苏姐姐说过了,自己绝对不可以主动杀人。 苏姐姐的话儿,自己又怎么能违逆。 苏暖也心事重重,他瞧着元月砂那纤弱的身影,胸中却不觉泛起了一缕兇狠的杀意。 事到如今,苏暖内心那缕对女子的怜香惜玉,早就荡然无存。 苏颖死了,他那一颗心也好似空荡荡的,竟也没有半点活气。 此时此刻的苏暖,也已然再无半点人性。他目光灼灼,全然没有将元月砂的问话如何听到了耳朵里了。苏暖只是禁不住阴冷在想,元月砂到底是朝廷县主,若是死了,可有关系? 这个女郎狡诈多智,和几个京城权贵也是纠缠不清。 哼,也是个水性之人。 可她纵然是聪明,大约也是并未料到,来此能看到如斯情形吧。 这个聪明的姑娘,来到了这儿,也是没人知晓。 既然是如此,让她死在了这儿,谁又能知晓? 一想到了这儿,苏暖眼中的冷意,却也是越发浓了。 就好似当初,自己大好前程,却因为一个戏子,被迫去南府郡。 那时候苏定城只对自己说了一句话,那便是下手不够干净。 父亲居然并不是嫌他狠,而是嫌他下手不够利落,手腕不够狠戾。当时他觉得很是惊讶,可是如今却觉得苏定城说得很是正确。 自己是下手不够狠辣,为人不够心狠,杀人也是不算什么,可是千万也是不能留下什么证据。 如今苏暖的神色,居然像极了他的父亲苏侯,一样的铁血狠戾,杀伐果决。 他不觉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纤弱的背影,盯着元月砂那雪白的颈段儿。 这纤纤一段儿脖子,咔擦一下弄断了,谁都不知晓。 这般想着时候,苏暖眼中恨意越浓。 他蓦然从怀中拔出了匕首,快步靠近,想要一刀割破元月砂的咽喉。 元月砂背对着自己,却也好似浑然不觉。 只需用刀刃,轻轻一挥,那么这个知晓自己许多不堪之事的少女,就是会这样儿香消玉殒,就此陨落了。 苏暖眼底,流转了森森的寒光,映照着元月砂的背影。 他手掌一动,手中利刃便正欲图这样儿极轻巧的挥舞下去,却蓦然不觉,眼前寒光凛然一闪。 那凛凛的寒光映照,衬托出了苏暖惊愕无比的脸颊。 只见元月砂的手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轻若蝉翼的薄刃,对着光线轻轻一映,竟似微微有些透明。 少女那么一双精緻的眉宇,却也是蓦然流转了缕缕寒色,手掌轻轻一抖,剑锋之上一滴鲜血却也是这样儿轻盈的滴落。那点点血污,冉冉的润入了污秽的地面。 苏暖却忽而觉得身子里面的力气,好似这样儿忽而就消失掉了。 自己整个人,好似没有了所有的力气。 他手中的利刃,却再也都挥舞不出去。反而自己的喉头,竟好似喷涌出了缕缕的温热。 而这样子温热的血水,却也是使得苏暖蓦然捂住了咽喉。 一股子惊惧之意传来,苏暖缓缓的伸出了捂住了咽喉的手掌,只见自己那片手掌之上,却也是已然染满了血污。 也便是在方才的那么一瞬间,元月砂手中薄刃,已然是轻轻巧巧的,削破了苏暖的咽喉! 苏暖的心中,流转了恐惧。 他蓦然想起了苏颖情切,说的那么些个话儿,元月砂是海陵逆贼! 那时候,苏颖扯着自己的袖子,原本似乎是要说些个什么话儿的。可是苏暖心中充满了恼恨之意,根本无意去听。然后苏颖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然被自己生生弄晕了。 元月砂的精緻脸颊之上,却也是蓦然浮起了一缕天真无邪的笑容:「方才问苏公子,阿颖之前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海陵逆贼?」 元月砂一双眸子,流转了点点迷乱的光彩,瞳孔好似渲染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她眼中情愫,却也好似晦暗不明。 「苏姐姐说过了,让我不可随意杀人。可是,既然苏公子要取我性命,那也是怪不得我了。」 苏暖脸色一阵子的发白,他喉头咯咯的响动,想要说话儿,可是一个字都是说不出来。 苏颖是没来得及和他说些个什么,可是苏颖纵然是说了,苏暖也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毕竟苏颖撒谎成性,她为了往上爬,对元月砂加意污衊,什么话儿都说得出来。 比如今日,苏颖口口声声,说元月砂是海陵逆贼。可在苏暖看来,这不过是苏颖又一次对元月砂的栽赃陷害。 可是他错了,元月砂当真是个海陵逆贼,手腕狠辣,心计深沉。她什么事儿,都是能够做得出来。谁又能想到,这个海陵的逆贼,有这么大的胆子,又如此的聪明,居然当众利用自己身世做文章。 苏暖说不出话,他喉头动了动,那血珠子却也是不免咕咕的往外面去冒。 然而纵然苏暖说不出话,元月砂却也是仿佛瞧出了苏暖的心思:「想来公子必定是在感慨,我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个。其实月砂的灵感,就来至于那日清夫人的污衊不遂。她发现了我的身世可疑,加以污衊,可是非但没有什么效果,反而让她自己也是落得一个极不好的下场。而别的人,反而觉得,我是清清白白的。就好似如今,阿颖明明说的是真话,谁也是不会认为是真的。」 苏暖死死的盯住了眼前娇嫩的容颜,好似忍不住要将元月砂狠狠的撕碎了。 他双眸喷火,心中充满了不甘,更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恼恨和愤怒。 元月砂简直是可恨,心狠手辣,如此相待。这般对自己,他可是按捺不住,更是气恼。自己是苏家的嫡子,父亲手眼通天,心狠手辣。如今一双儿女死在了这里,元月砂难道想要轻轻巧巧的脱身? 没那么容易的。 这个海陵逆贼,今日虽然是害死了自己,可是也是不会得意多久。 她或迟或早,便是定然是会死在自己的亲爹手上! 元月砂的唇角,反而流转了那么一缕极为不屑的冷笑。 「月砂来到京城,素来是十分小心的。苏公子放心,月砂自有法子脱身!」 苏暖的身子,咚的栽倒在地。 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流转了一缕狠色。她下了命令,让随行的海陵精锐,灭掉了苏暖那么几个贴身的侍卫。 苏暖当真可笑,他折辱苏颖,却知晓苏定城绝不会同意的,故而居然偷偷摸摸。 而苏定城的本事,元月砂也是略有耳闻。 只怕这个公子哥儿那么点本事,也是瞒不过苏定城。 所以,只要让苏颖的尸体消失,那么苏定城的怀疑,必定是会落到了别的地方。 苏颖虽然死了,可是这个女人曾经是何等的狡诈,又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只要苏颖消失,那么一个事实就会浮现在苏定城的心头,那就是自己的嫡子,也是被苏颖所害。 元月砂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一枚小小的瓶子。这瓶中之物,乃是化骨的药粉,只要轻轻一点,苏颖就会从这个世上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她耳边听到了细微的动静,是那些苏家的侍卫,消失于海陵杀手手中。 能对苏暖如此听话,乃至于屠杀周围平民,就为了遮掩苏暖折磨妹妹的事实。 这些苏家的侍卫,死了也是不算如何的冤枉。 元月砂轻轻的踏出了房间,瞧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那淡色的唇瓣,却也是蓦然轻轻的吐出来了一口气。 这是属于龙胤京城的污秽血腥,狠辣杀伐。 无时无刻,都是存在着算计。 稍稍不小心,就是会粉身碎骨。 元月砂宛如绷紧的弦,整具身躯也是已然绷得极紧了,却也是未见能有半点放松。 那纤弱的身躯,背嵴却也是绷得笔直。 秋日微凉的寒风,轻轻的吹拂过元月砂的脸颊,让那精巧脸颊之上掠动了一缕晦暗不明的光彩。 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儿的感觉,自己殚精竭虑,用尽了手腕,好不容易算计了苏颖。 苏颖聪慧绝伦,而自己要算计了苏颖,可并不是间容易的事情。 元月砂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可是实际上,却也是用尽了全部的智慧。 那么自己费尽心力,最后完成了这档子的事情,自己个儿难道不是应该欢欢喜喜,十分高兴?为什么自己偏生心中郁郁,也是不大能够高兴得起来? 苏颖该死,毋庸置疑,就算沦落到如此下场,生生被逼疯,受尽了非人的折磨。饶是如此,元月砂也是绝不会有半点同情,更没有一点儿后悔。再怎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发生在苏颖身上,就算是违背了人性,费尽了手腕,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不会有半点感觉。 她只是觉得,觉得有些疲惫,有些累。 好似那无情无尽的争斗,根本无法完结。而那幕后的黑手,却也是总是与自己失之交臂。 不过其实,这也是没有什么的。毕竟很久很久以前,她活着也是没有趣味,若不是为了苏姐姐报仇,她人生早就已经毫无趣味。元月砂慢慢的伸出了手,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抛去了人前贵女的骄傲,元月砂如今,一双眸子之中,却也好似终于添了如勐兽一样的狠劲了。 元月砂如勐兽一般,狠狠的一咬,自己的手背也是被生生咬破,并且渗透出了一股子极为浓稠的血腥味道。 不能泄气,绝对不能泄气,她是一柄锋锐的宝剑,此生唯一的作用就是征战杀伐。 那样儿的脆弱悄然从元月砂的脸颊之上掠过,却也是片刻之间就消失。 元月砂不动声色的松开了唇瓣,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掌隐匿于衣袖之中。 然而正在这时候,她耳边却也是听到了一道懒洋洋的嗓音:「月砂姐姐,这一次,你当真是要好好谢谢我了。」 那围墙之前,却也是正坐着一位俊美少年,笑容盈盈,赫然正是姜陵。 元月砂面色一变,忽而抬头,眸子漠然。 姜陵原本笑吟吟的,却蓦然一怔。 平时的元月砂,总是深邃而内敛,娇柔可人,可是如今肆无忌惮让一双眸子流转眼底的狠劲儿时候,却简直格外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四五道身影却也是掠向了姜陵,招招致命! 姜陵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他既然现身在此处,并且还知晓了将军的秘密。 那么这个俊俏的小子,却也是只能去死。 姜陵唇角虽然仍然流转了狡黠的笑容,然而眸子却也是渐渐浮起了一缕凝重之色。 他年纪小小,天分却很高,武功已经是不错。 百里聂虽然平时看似懒散,可是教导姜陵的时候,却严苛如恶魔,并且绝不留情。 姜陵平时虽然会跟百里聂开开玩笑,可是却也是清清楚楚的知晓,自己在百里聂的面前,根本不能不认真。 故而姜陵年少英雄,已然是武艺极好。 如今这些海陵杀手,单个儿自然绝不会是姜陵的对手,甚至还颇有差距。然而他们相互之间,却也是配合得极好,甚至好似一个人一样心意相通。 而这份默契,绝不是朝夕之间能有的。一多半,都是多年一来,战场之上所造就的前所未有的默契! 海陵死士,果真是名不虚传! 姜陵情不自禁的想着,难怪老聂那样儿的懒散混帐,却也是颇为推崇。 姜陵心里嘆了口气,漫不经心的想着,今日自己,会不会被月砂姐姐给宰了? 他有些无奈,岂不知那些围攻姜陵的海陵战士,却也是更加的心惊。 姜陵才几岁,居然是如此的游刃有余,轻轻巧巧。 老鬼退后了一步,看着胸口破开的衣衫,却也是为之气结。 这小子方才一剑要是更深一些,自己只怕就要死了。 战斗之中,老鬼却也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姜陵方才并不是力不够,而是故意饶了自己。 这简直是欺辱人了,姜陵居然还有余力手下留情。 然而饶是如此,生气之余,他们这些海陵的战士也是禁不住对姜陵生出了那么一缕佩服。 姜陵不过这样儿的岁数,居然能有这样儿的修为,这样子的武功。 他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果真是十分了得。 纵然姜陵是敌人,可是却也是宛如一块明珠美玉,可谓是十分的珍贵了。 而这样子的孩子,甚至给予他们某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好似当年的海陵王,便是打小天分出众,学武功比别人快,武功也是比别人高。年纪轻轻,海陵王已然是成为了海陵的战神! 而海陵王的血脉传承,好似每一代,所出的子嗣之中,均会有一位血亲继承这样子的天分。这个孩子就会十分出挑,学武天分极高的存在。 比如当年死在萧英手中的四公子,年纪轻轻,就和父亲一样,武学造诣极高。 好似只需要随便学学,已经很不了不起。要是认真学一血,就更是谁都比不了的了。 可就算是这样子,这俊俏的小崽子,瞧见了不该瞧的事情,那就该死。 更何况他们心中也是笃定,就算他们死了,将军的武技,也是决计能将姜陵斩杀当场。 元月砂却忽而眉头轻拢,缓缓吩咐:「退下吧。」 姜陵顿时觉得压力一松,方才围攻自己的几名死士,居然是十分乖顺听话,就这样子轻轻的退了下去。 姜陵也忍不住切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轻轻揉揉自己的脸颊。 居然这样子听话。 他身子如一片清云,轻轻的掠下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 那一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充满了控诉与哀怨:「没良心,我可是方才替昭华县主除去了苏侯爷安排在儿子身边的眼线。若非如此,只怕苏侯爷会恨上昭华县主。」 方才的一场战斗,姜陵的脸颊也是顿时变得红扑扑的,脸颊之上也好似浮起了一层汗水。 元月砂眯起了眼珠子,盯着姜陵那生机勃勃的脸颊。 那冷硬的心头,忽而禁不住柔了柔。 也对,这小崽子到底是长留王的人。她自认可以瞒过苏家的人,可是宰了姜陵,却一定不能瞒住百里聂。这个容貌倾国倾城的长留王殿下,也是并不如何好惹。 既然是如此,贸然杀了人家的儿子,始终也是有些个不好的。 平心而论,若无必要,也是并不需要非得要竖立一个好似百里聂这样子的敌人。 那个容貌宛如谪仙的死流氓,和他为敌,也许并不会如此美妙。 元月砂也是找到了一个理由了。 然而她心中却隐隐知晓,也许,也许这并非是真正的原因。 她是知晓为了什么的,自己面对姜陵时候,总是容易心软。 不过如今既然有了这个理由,也许很多的事情,不必深究。 姜陵却也是暗中悄然打量元月砂。 眼前的少女朱颜盈盈,可是一张精緻的面容却也是浮起了难以形容的冷漠和威仪。 那一双眸子透出来的压迫感,很有些像百里聂认真时候的样儿。 瞧着,也是有些令人心头髮麻的。 姜陵慢慢的,按住了自己个儿的小心肝,现在想想,自己居然对元月砂英雄救美过。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单纯了。 元月砂慢慢的压下了眸子之中的隐约森冷,又恢復了平时柔弱姣好,甚至轻轻的笑了笑:「陵少为了我,双手染血,月砂心里,也是会有些愧疚的。」 姜陵却也是禁不住摆摆手:「苏家的人屠杀平民,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赶来时候,就看到周围居民的尸首。哼,况且,也是苏暖先对月砂姐姐动手,我为了月砂姐姐对付苏家,又有什么错?」 元月砂淡色的唇瓣轻轻的含着一缕浅浅的笑容,却也是轻柔缓缓的说道:「可是都是杀人而已,其实谁先动手,有那么重要吗?」 姜陵面色却渐渐认真起来:「这当然是很重要的。」 姜陵的话语,却也仿佛拨动了元月砂的某根心弦,让元月砂的心尖儿,却也是不觉微微一颤。 那些个熟悉的话语,让元月砂仿佛勾勒起了一些从前的回忆。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对着苏叶萱,一阵子别扭,却也是禁不住说道:「可是苏姐姐,你要我应了,不可随意杀人,除非别人先有加害之意。可是总归是杀人的,谁先动手,有那么重要?」 苏叶萱的手掌,却轻轻的按住了元月砂的脸颊,温和而认真的说道:「这当真很重要的。」 如今回忆之中的嗓音还是这样子的温柔,而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一阵子的眼眶发酸。好似有些个酸楚之意,就这样儿不自禁的浮起在了胸口。 姜陵瞧着元月砂怔怔的盯着自己的脸颊,暗中吞了口口水,心中却也是不觉打了个突。 而他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默默的念叨。 老聂啊老聂,说来也许你都不敢相信,你的心上人,也是折服在小爷的魅力之下,好似看上我了。 他心里面也是不知晓是什么滋味,元月砂英姿飒爽,又神秘莫测,妖娆多姿,他也觉得元月砂很有趣,甚至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有时候,他明明知晓元月砂很兇勐,可是却也是不自禁的升起了一缕亲切之感。 可是,可是自己似乎对元月砂并没有那样子很特别的感觉啊! 倘若元月砂知晓姜陵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只恐怕会立刻恨不得下令干脆将这臭小子给宰了。 元月砂平时娇嫩的嗓音,此时此刻,却也是禁不住有了一股子淡淡的沙哑。 她缓缓的言语:「陵少,若非你的养父是百里聂,也许我当真会杀了你的。」 那沙哑的嗓音,轻盈的润入了寒风之中,使得姜陵顿时禁不住抖三抖。 元月砂这样子说,他恍恍惚惚,靠着极为敏锐的触觉,竟不自禁的觉得元月砂说的也许是真的。 元月砂那柔润的红唇,吐露出了冷冰冰的话语,仿佛在告诉他,当真会死的哦! 只不过姜陵只呆滞了片刻,旋即又无所谓:「没关系,我忘了告诉县主,父王让阿陵邀约美人一聚。若是当儿子的一去回不来,可怜的老父亲一定是会伤心的。」 元月砂瞪了姜陵一眼,有些恼怒。 这些话儿,之前却也是未曾听到姜陵提及。 可见若非当真将姜陵弄死,姜陵一定是会很不正经。 一股子淡淡的心惊,却也是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百里聂好似一团淡淡的烟雾,又好像是龙胤京城一团幽灵。那锦绣富贵堆里面,养出的一缕神秘与富贵。对方的身上,染满了锦绣风华,却又不自禁的令人为之而心悸。 可是这样子宛如幽灵般的男子,那烟雾之中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却也是总是这样儿的盯着自己。这也是让元月砂的心中,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莫名的心悸。好似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被一双贪婪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这样子的感觉,并不如何的愉悦。为什么每次自己完成一桩復仇,百里聂却总是会告诉自己,他什么都是知晓了的,并且也是瞧在了眼里面了。 姜陵的老父亲,可真是令人讨厌。 元月砂却无法拒绝百里聂的邀约,百里聂猜中了百里炎的心意,仿佛什么都知晓。 元月砂当真好奇,百里聂究竟是想要算计什么。也许当真知晓百里聂想要什么,百里聂也是没有这般神秘莫测了。
244 亲我一口 元月砂当真好奇,百里聂究竟是想要算计什么。也许当真知晓百里聂想要什么,百里聂也是没有这般神秘莫测了。 花亭之中,元月砂盈盈而至,不觉凝视着眼前的男子。百里聂难得解开了面纱,露出了全部的容貌。那欣长的身躯,却也是挺秀而俊逸。也没多一会儿,百里聂竟似又换了一身衣衫。那一件淡青色的衫儿,轻轻的勾勒出了百里聂俊逸的风姿。淡色的青绢之上,却也是轻轻以绣线描绘了几枝淡淡的白兰。那精绣的白兰,看似栩栩如生,仿若也是展露了那么几许的芬芳。 百里聂腰间一枚精巧的金丝香囊球,今日却也是调的是白兰的芬芳。 瞧到了元月砂,百里聂却也是并不如何的意外,只轻轻的笑了笑:「月砂,你来了?」 他轻轻的给元月砂奉上了茶水,散发了一股子甘露的芬芳,令人竟似不自禁的为之而心折。 看似风轻云淡,百里聂目光却也是轻轻的流转到了姜陵的身上,轻轻巧巧的一挑眉头。 姜陵心里嗤笑了一声,百里聂还当真是过河拆桥,可怜自己个儿辛辛苦苦的将月砂给请了过来,如今却嫌儿子碍事。 这小媳妇还没进门,老聂心都偏了。 姜陵心中不觉诽谤,身子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抖了抖,假惺惺的笑道:「父王,儿子还有些事情,就先行告辞了。」 百里聂目光怔怔的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听了姜陵的话儿,他也只是漫不经心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旋即,百里聂却也是轻轻的挥动了雪白苍白的手掌,示意姜陵可以这样儿的离开。 元月砂的眼皮轻轻的挑动,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异色。 「长留王殿下果真是对豫王一举一动,无不是十分留意。豫王心思莫测,可是仿佛豫王殿下的心思,似乎总是逃不过你的眼睛。难怪,月砂居然能得到长留王的如此留意。」 「既然长留王殿下,已然知晓了豫王如此打算。就不知道,长留王想要月砂怎么样子的做?殿下想要跟月砂合作,怎么样的算计豫王?」 一番言语,却也是反客为主。 百里聂到底有什么打算,如今总合该和自己言明了。 无可否认,自打自己来到了京城,百里聂确实也是给自己留下了高深莫测,捉摸不定的印象。 有时候,百里聂就好像一座高高的山峰,实在有些令元月砂禁不住为之而气馁。 可是元月砂却也是并不想要,在心里面对一个人产生如此的畏惧。 百里聂很有手腕,他擅长把自己缔造成了别人心目之中的神明,可是他终究不过是凡人一个,并不能成为真正的神。 要打破自己对百里聂的那一股子的莫名忌惮,也许,就是需要打碎百里聂神仙般的形象。 如果知晓百里聂的目的,那么百里聂就会变得十分的俗气,也许什么都不是了。 不过说到底,百里聂身为皇子,无非也是为了争权夺势。 哼,他若是高高在上,宛如天空明月,关注豫王的事情做什么? 百里聂却忽而轻轻的抬起头来,如此轻柔的盯着了元月砂。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好似禁不住浮起了一缕浅浅的水痕。 他那如烟水朦胧的眸子,一瞬间好似掠过了一缕淡淡的清辉。 「豫王秉性狡诈,生性狠辣,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他野心勃勃,而此生最遗憾的,是没有生逢乱世,更不能马上立功,建功立业。他甚至盼望月砂,害死睿王妃,挑起东海和龙胤的争斗,然后藉助一场战争,成为了无人制衡的一代武君。父皇对东海苟且偷安,他早便是瞧不顺眼了。」 「月砂,他做皇帝,也许并不是一个仁慈的君王吧。」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百里聂轻轻的抬头,目光轻柔:「他做不做皇帝,我一点都不在乎。」 元月砂面色变了变,忽而扭头冷哼:「你是龙胤的皇子,龙胤的事儿,你怎么会不在乎?」 「人总是会有些缺点的,父皇生的儿子,一大半庸庸碌碌。百里炎虽然暴戾了一些,本事却不错,手腕也很厉害。人无完人,他虽做不成十分完美的皇帝,可总也算是中上之姿!」 「其实这世间每一任皇帝,除了开国的君主,其他都是从皇族宗室之中产生。既是如此,选择本来就是有限的。」 「除非有朝一日,皇帝并不是父子相传,而是如古时候,由着百姓推举拥戴,禅让选贤。说不准,还能好些。」 「无论月砂信不信,我并没有这个兴致,做这个皇帝。」 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听得呆了呆,百里聂这个混帐,他说的话儿,好似总是能让自己吃惊的。 他是这样子的狂妄自大,十分自负,可同时也是桀骜不驯,淡然冷漠。 元月砂也是不知晓,百里聂可当真是这般古怪的想法。 「既然,既然殿下当真如此的洒脱,那么怎么会对豫王一举一动,如此关心,好生上心?」、 元月砂慢慢的说着,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么一缕浅浅的幽光。 她不肯相信,百里聂这些话语,肯定不是真心。 「当然是为了月砂你呀。」 百里聂极坦然无耻的说道,并且是极为理直气壮。 「百里炎如今无论做什么,我不在乎的。可是他不应该,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他如今是权倾朝野,风光无限的豫王,可是动到了我心爱的女人,那就没法子了。」 元月砂眼皮跳了跳,不自禁凝视着百里聂的脸庞。 眼前极之俊雅的面容,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烟云水汽,朦朦胧胧。 无论百里聂是否是白羽奴,她都不会相信。 她决不能相信,眼前男子是因为自己个儿,才恼上了百里炎的。 绝对不信! 她不自禁的想起了百里聂那苍白的身躯,那胸口轻盈绽放的艷红色妖花。这个俊雅如斯的病美人儿,身躯上那道极为浓重的伤口,到底是怎么来了。 元月砂蓦然觉得脑袋生生发疼。 这个该死的妖孽,他到底想的是什么。 百里聂却不动声色,从容不迫的为元月砂续上温热的茶水,只轻轻的说道:「茶水凉了。」 他那一双勾人魂魄的眼眸,如今却也是不自禁的好似掠动了淡淡的光彩,好似能够瞧透到元月砂的心底去了:「不能视若无睹的人,是月砂你。你虽然不是龙胤的子民,对中原之地也是没什么感情。可是,你到底不能容忍豫王挑起战乱,血流成河,死好多好多的人。月砂做不到好似我这样子,对我这位哥哥所行之事视若无睹,毫不在意。所以,你才来瞧瞧我的呀。」 触及百里聂眸子的一瞬间,元月砂竟不自禁有些淡淡的慌乱。 好似被人窥破了心思,很是有些不自在。 也许她不在意东海和龙胤是否会打战,可是这场战事,到底不能由着自己个儿这样子的挑起来的。 她突然好生厌恶这样子的感觉,自己根本瞧不透百里聂的心思,可是百里聂却偏生能将自己瞧得透明也似。 这个男人,将自己吃得死死的。这样子的感觉,并不十分的美妙,甚至让元月砂的心底,不自禁的流转了缕缕的恼恨之意。 百里聂,实在是太过于可恶了。 一瞬间,元月砂生生压下了自己那缕无措,又是平时那等无懈可击的娇柔模样。 那精緻脸颊之上的眼眸,好似两颗明珠,散发出了柔润的光彩。 「殿下误会了,月砂只是并不想要成为一颗权力的棋子。月砂既不想成为东海义女,也不能成为长留王妃,更不想成为豫王殿下的续弦。」 豫王殿下续弦五个字落入了百里聂的耳中,一瞬间百里聂的脸色却也是禁不住白了白。 百里聂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比过了自己个儿的唇瓣,竟不自禁的病态的轻笑了一声。 这一瞬间,百里聂那仙人般的风姿顿时也是荡然无存,那一双眸子之中竟似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血腥和阴郁。好似森罗鬼蜮之中的恶魔,轻轻的闪动恶魔的光泽。 元月砂见惯了百里聂那风轻云淡,万事不放在心儿上的模样。她骤然瞧见了百里聂这个样儿,面色却也是不觉寒了寒,竟不自禁为之心惊。元月砂久经战场,见识过许多血腥可怕的事情。而后来到了京城,元月砂更见识过许多极为可怖的人心。 饶是如此,方才百里聂眼中流转那一缕压迫性的狠意,却也是禁不住让元月砂为之而心惊,甚至不自禁的不寒而慄。 百里聂眼中那缕狠色,一闪而没,又恢復了平日里那轻淡如烟雾的出尘模样儿。 他脸色变得这样子的快,快得好似一切都是元月砂的错觉。 然而元月砂却也是不自禁的觉得,也许方才那缕神光,方才是百里聂的真正面目。 这个京城的长留王殿下,虽然披着一张神仙皮囊,可是实则也许里面掩藏的是恶鬼也说不定? 元月砂却也是不自禁的垂下头,心下砰砰的一跳。她觉得,也许百里聂比百里炎更为可怕。 百里聂却禁不住笑吟吟的:「皇兄已经是很过分了,真是不知晓,他如今为何还要这样儿的待我。让我这个做弟弟的,好生委屈不已。」 这样子说话儿时候,他那面颊好似掠过了那一缕清光,一瞬间面目亮了亮,那样子逼人的艷丽俊美,竟似有些令人不可逼视。 好看得,竟似有些令人不觉胸口一窒,令人心口阵阵的发紧。 元月砂一颗心却也是慢慢的发紧,竟不自禁有些口干舌燥。她当真想要知晓,眼前这个男子,可是当年的白羽奴。然而无论如何试探,仿若却当真不能将百里聂的脸皮狠狠撕破。任何的试探,都仿佛轻轻巧巧的打在了棉花团上,竟好似不能够有丝毫的着力。 他当真是和白羽奴不一样,一身的妖孽味儿,掩也掩不住,甜言蜜语,轻薄无耻,什么样子的廉耻都未曾能在百里聂的身上发现。龙胤的长留王殿下,好似一团华丽的蜜糖。而自己记忆之中的白羽奴,却也是端方守礼,被自己看了身子都是觉得会脸红。 可是这些事情,都说不准,说不准的! 元月砂颤抖着,伸手轻轻的搅紧了自己个儿的衣衫,手掌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痉挛颤抖。 白羽奴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扔过便算的东西。这个身份,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百里聂玩到了腻味了,就轻轻抛开了去。 她知晓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也许并不是因为百里炎的疯狂,也不是因为百里聂的神机妙算。而是因为百里聂可能正是白羽奴,就算白羽奴只不过是百里聂的一场游戏。可是自己却也是绝不肯干休。 当百里聂跟白羽奴没关系时候,她视若无睹,甚至敬而远之。可是当百里聂当真可能,和白羽奴沾染了那么一丝一毫的关系时候。元月砂就好像是受创了小兽,心心念念的,眼巴巴的就这样儿来到了百里聂的身边。好似被遗弃的猫狗,非得要找出个说法出来。 百里聂留意到元月砂直勾勾的目光,他那内心却也是禁不住一阵子的感慨。眼前少女这样子的眼神,还当真是令自己心魂动摇,难以自持啊。 「那月砂既然来到了这儿了,想来也是已然将我说的话儿,当真是认认真真的,这样子的考虑过了。既然是如此,月砂想出了什么,和我做这样儿的交易?」 百里聂淡色的唇瓣,流转了温和的笑容。他那样儿的笑容,仿若是悄然绽放的白昙,在静夜之中焕发了缕缕的芬芳。 元月砂张了张口,却也是忽而哑口无言。 本来她认定百里聂是想要和百里炎为敌,那么自己就是帮百里聂,还要百里聂拿出什么好处。 可是百里聂狡诈,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所为和百里炎没什么关系。这一切,可都是为了自己。这鬼才会相信百里聂说的这样儿的话儿。 元月砂为之气郁,百里聂果真是极为奸诈啊,有心让自己做他的棋子,还要自己张口,说一说能付出什么代价。这样子想着,元月砂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冷笑:「就不知晓,殿下想要什么。月砂可谓身为长物,太珍贵的东西,月砂却也是给不起的。」 自己虽然是什么昭华县主,这个身份,也许对于别的人,可能当真很珍贵。可是对于百里聂这样儿极为受宠的皇子,这个身份也许什么都算不上。 百里聂千方百计,套路自己,言语设下了陷阱,就为了讨自己一个承诺。 可见必定是别具居心,心怀算计,心思并不如何的单纯。 她倒是想要听一听,百里聂到底是想要什么? 百里聂倒是忍不住轻轻的嘆息了一口气,仿佛是十分为难的样儿,面颊之上更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淡淡的委屈之色:「其实若要我帮帮月砂,也是理所应得的事情。可是月砂既然要与我划清界限,不肯平白接受我的恩惠,闹得好似跟我有什么似的。既然是这样儿,那也是没法子了,只能和月砂等价交易。正因为月砂这样子的独立坚强,使得我心里面爱意也是越发加深。」 说到了这二人,百里聂却也是丝毫不加考虑,苍白的手指头轻轻的指着自己脸颊:「亲我一下,这样儿亲我一下就好了。」 元月砂原本如临大敌,面颊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凝重。 如今听到了百里聂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荒唐话儿,顿时也是为之气结。 而元月砂那精緻的脸颊之上,更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么一缕极为可疑的红晕。 她也是承认,自己是被百里聂闹得有些羞涩难当了,可是谁让百里聂居然是这样子的不自禁,说出了这般无耻的言语。 元月砂嗤笑:「既然是如此,月砂也只能说一句,东海百姓,原本也是与我无关了。」 该死,这个混帐当真以为,自己会亲他一下? 就算百里炎真灭了东海,搞死许多人,和她何干,又不是她让百里炎动手了。 死就死了,和她元月砂,又能有什么关系? 就算血流成河,也休想自己来亲百里聂一下。 百里聂闭上了眼睛,无奈的轻轻的嘆息了一口气:「既然月砂不肯,那本王也换个更简单些的要求。本王有时候太蠢笨了,一不小心,就会惹得月砂生气。倘若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月砂生气了,月砂就饶了我,打打也就好了,用不着下杀手。」 说到了这儿,他悄悄的睁开了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元月砂的反应。 元月砂俏丽的小脸之上,却也是禁不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方才那股子淡淡的暧昧,些许的羞涩,如今竟然是已经荡然无存了。 元月砂的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极为锋锐的冷意。 她只觉得百里聂这个看似轻描淡写的言语,却也是好似蕴含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秘密。 如果百里聂是白羽奴,借着这件事情,哄得自己不对他下杀手,这根本都是痴心妄想! 元月砂的那一双眸子,却也是顿时禁不住浮起了一缕寒意。 就连嗓音,也是蕴含了一缕冰冷:「长留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请恕月砂不能够明白。倘若,你当真做了一件非死不可的事情,月砂怎么能就饶了你呢?」 元月砂的眼中,更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猜疑。 好端端的,为什么百里聂会提出了这样子的要求? 她眼中的清光,轻轻的在百里聂的脸蛋之上逡巡,好似要从百里聂的脸上瞧出了几分的端倪。 好似要刺破这么一张锦绣的皮囊,看透了百里聂的内心。 百里聂,这个混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意思? 元月砂的心里面,当真是无法因此而通透。 而百里聂对上了元月砂炽热的视线,却也恢復了平素的烟云缥缈,不可捉摸。百里聂的唇角,竟似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若月砂不愿意,那我也只能学聪明了一些,不做惹月砂生气的事情了。那我也只能委屈月砂,什么事儿都是不用做,便让我解决你的烦恼。让你既不必嫁给我,也不必委屈自己嫁给豫王做填房。」 他说着要平白帮衬元月砂,可是言语之间,却也是在说委屈元月砂接受了。 这样子的姿态,任何人都不能挑出他的不对。 元月砂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冷笑连连。明明是百里聂,想要透过自己,做什么事情。却也是没想到,百里聂居然这样子会说话儿,说得好似他一往无悔,他在为自己解决麻烦。 元月砂倒是觉得,自己的麻烦,一大半都是百里聂为她给招来的。 比如百里聂那一日发的那个神经,当众说什么,要娶东海郡主。 现在却说得自己多么的宽容大度,不求回报。 百里聂就是将利用人的事情,说得这样子的好听。 元月砂嗤笑:「我看是长留王殿下,有什么事情,要操纵月砂去做。只怕,月砂是不会如此乖巧听话,任由殿下操纵的。」 而百里聂却也是一副好冤枉的样儿,一脸委屈,啧啧做声:「就当本王有事情,要月砂帮忙。」 他轻轻的盯着元月砂,忽而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精巧的小小金锁片。 那金锁片看着陈旧,好似是什么旧物了。 「只要,月砂戴着这枚金锁片,必定能得到神明保佑,逢凶化吉。」 元月砂原本只想听听百里聂究竟想要说些什么,百里聂让自己干些个事情,那么自己个儿也能从百里聂让自己干的事情之中,从中窥见了那几许端倪,知晓百里聂的用意。 可是任元月砂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到,百里聂居然会有这般摸不着头脑的吩咐。 元月砂自认为自己是聪明的,如今却也是禁不住脑子有些煳涂,更是云里雾里。 她简直不知晓,百里聂究竟是准备要做些个什么,居然是闹腾出了这样儿的事情。 有时候,她跟百里聂在一起久了,也是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智商。 元月砂的唇角轻轻的抽搐,瞧着这片在自己面前轻轻晃动的金锁片。 「未知长留王殿下拿出此物,究竟是何用意,能有什么用途?」 百里聂却也是恬不知耻,缓缓言语:「开过光的,这样子挂着,菩萨会保佑月砂的。」 去他娘的开过光的,元月砂却也是一阵子的恼恨,恨不得将百里聂狠狠的踩到了足底,将百里聂狠狠的踩成那地上的污泥。 百里聂唇角却泛起了浅浅的笑意:「我呀,如今跟月砂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绝不会是骗月砂的。所谓心诚则灵,当初这片金锁,佛前开光时候,是得到诚心祈祷的。这自然也是能够包保佑人,让人能够心想事成。」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却也是站起来,轻轻的伸出手,为了元月砂将这片金锁片系在了她的颈项之上。 「所以如今月砂繫上了,能保佑你心想事成,那么就不必嫁给我了。」 元月砂暗中不屑,今日百里聂说了这样子的话儿,唯独这么一句话,倒也好似有些个自知之名。 她垂下头,却也是轻轻的瞧着颈项之间的金锁片,眼中却也是流转了那一缕幽光。 这片金锁片却也是已然是旧物,瞧着有些岁月的痕迹。 可是饶是如此,却也是清楚能分辨出,当年打造这片金锁片时候,这个主人也是费尽了心思。 这片金锁片不但打造精緻,花纹细腻繁复,还镶嵌了几颗珍珠。 如今虽然掉了一颗,剩下的珍珠也是黯淡无光。可是却也是能瞧得出,这片金锁片,当初也是颇费心思的。 元月砂才不会相信百里聂的鬼话,说什么心诚则灵,开过光的。 这根本就是眼前的老狐狸,来骗自己这个单纯老实的傻姑娘。 她绝不会顺百里聂的意,上百里聂的当。 这片金锁片,虽然看着陈旧,轻飘飘的也是并不起眼。可是既然是百里聂亲手给自己戴上,还想了些个法子哄自己。既然是如此,元月砂就自然觉得,这片金锁片很不简单。 她不会这样子乖乖巧巧的戴着的,这片金锁片,她待会儿就要摘下来。 然后,自己再想想法子,去查查这片金锁片的来歷。想来,这也是必定能查出了几许的端倪,不会一点痕迹都是查不到的。 自己个儿,才不会让百里聂恣意摆布,闹腾出了这样儿的事情出来。 如今在百里聂面前,元月砂却也是乖乖巧巧的,任由百里聂为她将这金锁片系好。 而百里聂的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闪动,他的手指可巧对着元月砂后颈的穴位,却也是蓦然轻轻一拂。 一枚银针,顿时刺入了穴道,惹得元月砂身子轻轻的麻了麻。 元月砂震怒!百里聂这个混帐,如今究竟是想要做些个什么? 还未及反应过来,她的唇瓣,蓦然被百里聂狠狠的吻住。 唇齿纠缠,恣意亲热。 眼前放大的俊容,男人一双眸子,却也是好似淡如轻烟,瞧不清楚任何的情愫。 蓦然好似有一物,顺着百里聂的舌头尖,轻轻的推入了元月砂的唇中。 两人唇瓣分开,元月砂气喘吁吁。 她素手一抖,手中的一枚银丝却蓦然缓缓垂落。 刚才百里聂的手指虽然暗算了元月砂的穴道,可这不过只能制住元月砂片刻。 一瞬间,元月砂就已然解开了禁锢。 然而就是在这一刻,百里聂却也是以那舌尖儿,轻轻的推送了一枚药丸过来,轻轻的推送入元月砂的肚腹之中。而元月砂,却也是根本没有想到,百里聂居然是会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那药丸一送入元月砂的口中,就好似融化的春水,就在元月砂的唇中融化,落入了元月砂的肚腹之中。 一瞬之间,元月砂那所有的力气,却也是这样儿就彻底的消失了。 咚的一下,元月砂手中的银线,却也是这样儿,迫不得已的就落在了地上了。 她极为恼恨的看着百里聂,身子却也是顿时变得软绵绵的。 元月砂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好似化作了一团棉花,就这样儿轻柔的落入了百里聂的怀抱之中。 而百里聂更是轻轻的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了擦元月砂的唇瓣。 「月砂,本王可不是起意轻薄,不过是给你吃了颗药。」 元月砂一阵子恼恨,以她的为人,一点儿也是不愿意被人制服。 谁又知晓,被制服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就算是百里聂,也是不能够让元月砂为之而安心。她忽而禁不住有些个说不出的懊恼。 也许,自己不应该接近百里聂这样子极为危险的人。 百里聂瞧着元月砂轻轻的合上了眸子了,却也是不觉嘆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捧住了元月砂的脸颊,然后将自己个儿的脸颊就这样子的贴了上去了。 他言语轻柔,轻轻的呢喃,缓缓言语:「只盼望有那么一天,你能够,能够——」 可是能够什么,百里聂却也是说不出话儿来了。 元月砂恍恍惚惚,好似睡了一觉。 朦朦胧胧间,她醒了过来,顿时为之一惊。 好在自己却也是睡了一觉,不至于睡觉醒来,沦为了阶下囚。 这么多年的习惯,使得元月砂清楚的知晓,倘若恣意昏迷,也许就不会有什么极好的下场。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恼恨之色。 百里聂,他几次三番,触及了逆鳞。 可是这个该死的混帐,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她耳边听到了别人的轻轻唿唤,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正是因为别人的轻唤,才叫醒了自己。 而元月砂整具身躯不觉微微有些酥软,打起了精神来了,轻轻撩开了车帘子。 「月砂,你可算是回来了。」 龙轻梅居然在一边等候,一脸关切之色。 元月砂这才发觉,天色已经是晚了。只见天边一片残阳,却也是艷红如血,显得是分外的娇艷。 这天地之间,却也是微微有些黯淡,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纱。 而李惠雪站在了一边,温柔贤淑,言语之间却也是不自禁有些见怪之意:「昭华县主怎能让母妃来接你呢?」 元月砂不觉暗暗皱起了眉头了,百里聂究竟在闹什么?如今这位炙手可热的睿王妃,居然来迎接自己。她虽然素来不在意礼数,也是觉得有些过分了。 李惠雪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眼底却也是一阵子发酸。 元月砂可是当真出尽风头了,也许正因为如此,这昭华县主胜券在握,故而也是有些轻狂。哼,元月砂这个样儿,也许并没有福气,能享受如今这些个好处。 只怕元月砂,因为过于轻狂,福气却也是没有了。 李惠雪可是了解睿王妃的,龙轻梅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是看不起别人的轻狂。 一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却也是不觉瞧了龙轻梅一眼。 然而她瞧了龙轻梅一眼,却也是不由得居然是呆住了。 此时此刻,龙轻梅居然是直勾勾的看着元月砂,好似看到了十分令人惊讶的东西。 龙轻梅面色变幻,容色古怪,却好似掩不住激动。 一时之间,龙轻梅的胸口,竟似微微起伏。 李惠雪却也是禁不住吓了一跳,一颗心更是禁不住砰砰乱跳。她跟随龙轻梅很久了,却也是从来没见到龙轻梅居然是流转了这样子的神色。 李惠雪微微有些恍惚,龙轻梅究竟是怎么了。 而连李惠雪都留意到了这样儿的事情了,元月砂也是不可能留意不到。 元月砂不自禁的,顿时想起了方才百里聂给自己的那枚金锁片。 她不自禁的,伸手轻轻的抚摸过这片金锁片,一颗心却也是突突的跳动。 残阳如血,在天空边沿烘烤出了血色的凄艷和美丽。此时此刻,其实光线已经是有那么几分的黯淡了。然而元月砂却有着一个极为清晰的感觉,此时此刻,龙轻梅是正在看着自己脖子上那么一块小小的金锁片的。这样儿的事情,也许并没有如此的简单。 而这一点,也许自己应该是猜测得到了。 毕竟百里聂给自己的这么个玩意儿,必定也是会不简单。百里聂也是绝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将这么一件东西给了自己了。 一想到了这儿了,元月砂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抖动。 百里聂这个混帐,究竟是将个什么东西,这样儿塞给自己了。连这个人前如此冷静自持的睿王妃,如今居然是化为这样子的模样。 好似这么一枚精巧的金锁片,和这位睿王妃,有着什么天大的干系一样,当真是令人一点儿都是看不透。 龙轻梅却向前一步,居然是轻轻的握住了元月砂手:「昭华县主,秋日的天气寒冷,你身子骨弱,还是需要好生的爱惜自己的身子的。」
245 李惠雪失言 元月砂不太习惯睿王妃的碰触,对方这样子饿虎扑食的热切,也是让元月砂内心顿时滋生了那么一缕说不出的别扭。 只不过手掌相触时候,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顿时流转了那么一缕说不出的愕然。 龙轻梅一向都是十分淡定的模样,此时此刻,那一双手掌,却也是竟似在轻轻的颤抖。 一股子异样,顿时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夕阳的光辉,轻轻的落在了龙轻梅的脸颊之上。 龙轻梅娟秀的脸颊好似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幽润,一双眸子,却好似星辰一样,好似特别的明润。 可是这样子一双眸子,却也仿佛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潮润之意了。 元月砂的心尖儿,忽而好似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异样,内心之中,煞是发酸。 好似吃了一片苦涩的酸杏,故而也是隐隐有些不自在。 旋即,元月砂却也是压下了胸口那么一缕淡淡的异样。 她忍不住在想,龙轻梅之所以会流露这样子的神色,却也是因为百里聂给自己的那么一枚小小的金锁片儿。 该死,百里聂到底给了自己什么东西? 元月砂一双眸子灼灼生辉,流转了一缕猜测。 若是她让猜,她会去猜测,龙轻梅外边有什么私生女之类的存在,而自己颈项间的那块金锁片,就是所谓的信物。 元月砂也是不知晓自己猜测得对还是不对,不过有些亲娘这样子瞧女儿的样子,元月砂倒是见过的。 百里聂原本想要哄骗自己戴上去,要是自己成为了龙轻梅所谓的女儿,那么说不准对百里聂有大用。 百里聂精于算计,谁知晓这位长留王殿下,究竟有什么打算。 可惜自己不好哄,然而百里聂居然来硬的。 百里聂当真是可恶至极。 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酸不熘丢的,唇角轻轻的抽搐,一阵子无语! 她可当真是要谢谢百里聂了。 而在这一旁,李惠雪却也是不自禁的目瞪口呆。 龙轻梅一向性子沉稳,很少十分热络。可是眼前这一幕,却实在是出乎李惠雪的意料之外。 她做龙轻梅的女儿也很久了,龙轻梅始终是对自己淡淡的,并没有如何的热络。 从前李惠雪也还是想得通,毕竟自己个儿也不是亲的,龙轻梅又能对自己多好呢? 还不是普普通通的,很一般的样子。 可是如今,龙轻梅居然对元月砂如今亲近,这样子的热络。 甚至于,仿佛是有些失态。 就好似今日,龙轻梅也是不知晓收了什么消息,主动来迎接元月砂的。 当时李惠雪也很吃惊,她也是装贤惠孝顺,这样子跟过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子,她也没想到龙轻梅会这般真情流露。 就算是李惠雪这种蠢笨的,此刻也是瞧出来了。 李惠雪心里面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那么一缕酸意。 她忍不住想到了周世澜,周世澜移情别恋,却也是那样儿的可恶,说了那么多伤自己心的言语。可是周世澜有一点没说错,自己就是太老实了,不会耍什么心眼儿。 这么些年,自己也是待在了龙轻梅的身边。 她是老实头,对龙轻梅也是没用什么心眼儿。哪里好似元月砂这般心眼多,又活泛,很会打算。 只怕元月砂一成为了龙轻梅的养女了,一定会想法子,拢了很多东西在自己手里面。 可不会好似自己这样子的笨丫头,只会简简单单的做人,哪里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心思。 一想到了这儿,李惠雪不觉垂下了清秀的脸蛋,一双眸子却也是好似浮起了一缕幽光,缕缕的寒意。 李惠雪禁不住在想,以后自己,可是绝不会好似现在这样儿的傻了。无论如何,自己也是要学会给自己打算,而不是跟从前一样,傻呆呆的,一下子就是载倒进去。 自己是个孤女,可总要是从龙轻梅身上拢些东西傍身。 从前自己就是太傻,不知道为自己争取些个好东西。 一想到了这儿,李惠雪抬起头来,面色也是恢復了平静。 那张清秀柔润的脸颊,如今却也是恢復如初,煞是温柔可人。 她不觉在想,谁让自己本身就是个极温柔的秉性。 李惠雪又忍不住想,自己这个养母如今看着好似温柔了,可是却是城府极深,心狠手辣。 哼,既然是如此,龙轻梅又岂能那么容易,居然对元月砂就掏心掏肺了。这亦只能说明那么一件事情,如今龙轻梅脸颊之上那等温顺体贴,可根本就是做戏,假意装出来的。 也对,元月砂是宣德帝送来,意义也是不一样。如今苏颖毁了去了,百里雪的名声,也是未曾好到哪里去了。龙轻梅挑挑拣拣的,自然也只有一个元月砂可用。既然只有元月砂可用,也不怪龙轻梅居然是这样子的客客气气。 这可不是给元月砂面子,而是给宣德帝面子,给朝廷面子。 而李惠雪顿时也是不由得觉得,自己好似聪慧剔透了许多了,连这朝廷的事情,居然也是禁不住就清清楚楚的。 一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心中嫉妒的酸意,那也是平復了不少了。 哼,元月砂如今虽然得到了龙轻梅的客气,可是也不过是假客气。 这样子的客气,只不过龙轻梅做戏,根本不会是真心的。 就好似当初,她李惠雪也是做了龙轻梅的女儿,最初她还以为龙轻梅是对自己真心的。 可是后来才知晓,龙轻梅根本不会对她这个养女。 李惠雪原本傻,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是不知晓。 后来她才知晓,龙轻梅是二嫁,最初有个夫君,后来才嫁给了睿王府。 想到了自己那个便宜的干爹,李惠雪脸颊也是不觉红了红。 从前小心翼翼悄然藏匿于心中的感慨,如今却也是禁不住十分露骨的在李惠雪心里面响起。 其实,其实睿王爷根本不必如此的委屈,娶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到底是沾染了别的男人了,一个寡妇,也是低人一等。龙轻梅不像自己,那样儿有自知之明。 李惠雪自己做了寡妇了,倒是知晓自己命贱,自怜自伤。这嫁过人的身子,自然也是不能和冰清玉洁的少女相比。 可是龙轻梅当初,就很不安分,居然还要嫁人,还嫁给风度翩翩的睿王爷,而且还比睿王爷大。 有时候,李惠雪都是忍不住心疼睿王爷。 睿王其实是因为局势,不得不娶吧。毕竟,这也算是某种联姻。 不过龙轻梅要是有自知之明,合作的方式会有许多,根本不必用联姻这种方式。 其实成功的男人,身边应该配个小姑娘,年纪小,思想很单纯,会哄人开心,简简单单的。 李惠雪觉得,龙轻梅根本不适合。 她好似想到了一件十分隐秘,而且略略有些不堪的事情。而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儿,李惠雪的脸颊,却也是顿时禁不住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那样儿的一股子难以宣之于口的尴尬与骄傲,就这样子浮起在了李惠雪的心头。也因为这样子,让李惠雪蓦然死死的搅紧了自己的衣衫。 然而正因为这样子,李惠雪唇角蓦然浮起了一缕凉丝丝的笑容。 她忍不住极为笃定的想着,龙轻梅是不会真心对元月砂的。 其实她也不是说龙轻梅身为寡妇,就不配和睿王爷好。 就算寡妇不是清白身躯,可要是一心一意的对自家男人好,那倒也是好的。 可是龙轻梅呢,她根本不是一心一意的对自家男人好。 就算嫁给了睿王爷,可是龙轻梅的心里面,仍然最爱的是自己第一任的夫君。 据说龙轻梅前头的丈夫,是个书生,是个病秧子。那个病书生,和睿王爷比起来,根本一点儿都是不如。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只会用些个酸诗哄人。 可是睿王爷人好,不会哄人,只会好生呵护人,娇宠人。 可惜,可惜母妃性子要强,却也是不稀罕这份娇宠。 这样子的福气,龙轻梅就这样子毫不珍惜的轻轻的扔了去了。李惠雪作为养女,有时候也是禁不住僭越的想,龙轻梅不知晓惜福,也许会损伤自己的福气的。 不过这个念头,打死李惠雪,可是说不出口。 李惠雪这样儿的想着,龙轻梅不知晓惜福,可更加显得龙轻梅对以前的夫君,情意很是深厚了。 正因为这个样子,龙轻梅方才是会那么记挂以前死去的女儿。 不错,世人只知道龙轻梅无儿无女。只因为龙轻梅和石诫是那么一对神仙眷侣,闹得好似龙轻梅从前那段婚姻,那场往事,仿佛是根本都不存在的一样。别人也是并不知晓,龙轻梅曾经和第一任丈夫,有过那么一个女儿。 只不过那时候东海政局并不如何的稳定,那个女儿也是在战乱之中丢失了。 怎么丢失的,李惠雪也是并不如何的清楚。毕竟整个东海,对此事也是忌讳莫深,并不愿意如何的提及。李惠雪只隐隐约约的知晓,那孩子丢失的时候,似乎只有几个月,一岁都不到。 这话虽然不好明说,可是谁都知晓,龙轻梅的亲生女儿,已经是在战乱之中没了。 也是龙轻梅自己不好,好好一个女人,不肯被男人娇宠。她生了孩子不久,便是遇到了变故,甚至于现身杀敌。故而落下了病根,从此以后,龙轻梅也是并不能再如何的生育了。正因为这个样儿,龙轻梅也是十分怀念这个已经死去的女儿。 李惠雪自打知晓了这些个往事,心里面也是有了成算,并且也是觉得自己应该有自知之明。 她再怎么对自己这个养母,只怕这个养母也不会真心相待自己的。 只因为龙轻梅心里面只有那个死去的女儿,哪里能容忍别的女子占据属于亲生女儿的位置。 李惠雪原本死死的攥紧了衣衫,如今手指头却也是一根根的松开。 她盯着龙轻梅和元月砂相携而去的身影,唇角蓦然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 别看如今龙轻梅对元月砂这样儿的热络,好似很好的一样。可是其实,这些都是虚伪的情意。 哼,元月砂想要占据龙轻梅心中女儿的位置,这根本都是,想也别想。 元月砂是根本都不会成功的。 那夕阳的余晖,轻轻的洒满了大地,天地之间也好似蒙上了轻纱,光线也是不觉,渐渐的黯淡下来了。一盏盏的轻纱灯笼,却也是在这宛南别院,一盏盏的轻轻的被点燃。那灯笼的光辉,是如此的明润,将一切都是映照得朦朦胧胧的。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却也是轻盈的提着裙角,轻轻巧巧的跟了上去。 就算因为元月砂的身份,龙轻梅对元月砂另眼相看。 可是就算是如此,自己也是不能让元月砂得到龙轻梅的专宠。 她忽而内心之中,不自禁的浮起了浅浅的酸意,心里面一阵子的不好受。 李惠雪慢慢的跟上了龙轻梅了,她瞧着龙轻梅衣衫之上那十分精巧的刺绣,忽而又一阵子的心慌。 她肚子里面没活,人又不够玲珑,平时也只会扮乖巧。 如今就算是来到了龙轻梅的身边,也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自己是个嘴笨的,哪里好似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的油滑嘴刁,能甜甜的哄人欢喜。 她瞧着元月砂巧笑倩兮,对着龙轻梅绽放了甜甜的笑容。 李惠雪如遭雷击,十分的恼恨,心里面那么一缕缕的酸意,顿时禁不住油然而生。 元月砂凭什么笑得这样子的开心,好似有什么极欢喜的事儿,开开心心的。 不想自己,总是泫然欲泣,柔柔弱弱的。 元月砂凭什么笑得那么样子的甜美,是因为她年纪小,很风光,没受过苦,还是因为元月砂根本就是善于演戏作伪,什么样儿的事情居然都是能做得出来。 李惠雪心中酸意更浓了,一颗心更是禁不住轻轻的颤抖。她忍不住心里面泛酸的想着,原来自始至终,自己也不过是个,是个没人要的傻丫头。 她的足步,却也是不自禁的慢下来了。 自己跟上去做什么,却也是平白遭受屈辱。 哼,这些人虽然没说什么刻薄的话儿,可是却也是打心眼儿里面瞧不上自己,刻薄自己。 只因为,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个不会讨人喜欢的蠢丫头。 李惠雪到底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心尖轻轻的发颤,不自禁的流转了那等缕缕的酸意。 她们欺辱自己了,她们欺辱自己了! 李惠雪慢慢的放缓了脚步,她内心之中不自禁的充满了期待与盼望。 只盼望自己脚步慢了,她们能发觉自己。 自己就算是个没人要的笨丫头,可是到底是龙轻梅的女儿。而龙轻梅呢,也是不应该如此的相待自己,对自己这样儿的坏。 无论怎么样,这面子情也是应该闹得过去吧。 毕竟这么多年,自己做龙轻梅的女儿,就算是不够聪慧,可始终也是乖乖巧巧,安安分分的吧。 自己对着龙轻梅,没说过那么一句顶撞的话,可是一直柔顺可人。 龙轻梅要是有点良心,就应该发现自己没有跟上来,自己走到了后面,没人理睬,好生可怜。 然而李惠雪却也是失望了,龙轻梅那双眸子,好似总蕴含了热切,不过却也是只盯着元月砂。 李惠雪有没有说话,有没有跟上来,龙轻梅其实一点都是没有在意,根本都是没有丝毫的在乎。 自始至终,这好似就成为了李惠雪的独角戏。她在这儿自怜自伤,如此自导自演。可是实则呢,其实根本没有多少人会真正的在乎。也是没谁,肯多瞧李惠雪一眼。 然而这么一场独角戏,却让李惠雪一颗心禁不住凉透了,身躯也是摇摇欲坠。 一旁服侍李惠雪的婢女,赶紧将李惠雪扶住。 暗中,这丫头却也是禁不住觉得索然无味。 李惠雪这个样儿,真是没劲儿透了。 其实只要服侍这位雪小姐久一些,就会知晓她的秉性。温柔似水,好似动不动,一颗玻璃心肝就会这样儿轻轻的碎了去。 最初你也许会可怜她,可怜李惠雪没了父母,又没了夫君。 这身边的人,也会劝一劝李惠雪,让她仔细身子,可是不必如此伤心了。 可是很快,你便是会发觉,你所有的安慰,不过是为了李惠雪的眼泪珠子开了堤坝。 只怕你越劝,李惠雪的眼泪水就会流得越多。 她会轻声细语,或轻轻抽噎,或默默流泪。 然后这软绵无声的哭泣会持续好大一阵子,柔柔弱弱,娇滴滴如水雾。 很快你便会发现,李惠雪是极享受你劝慰她的过程。 李惠雪那黏煳煳的性子,就好似一团湿润的泥巴,死死的咬紧你,怎么也是不肯放。 可你要是一时煳涂,胆敢怠慢了李惠雪,依照石煊的性子,可是定然绝不会轻巧将你饶了去。 睿王世子别的方面也许还算聪明,可是他在李惠雪跟前,简直和瞎子也没什么分别。 小柔服侍李惠雪几年了,这些个门门道道的,小柔心里面自然是清楚的。小柔虽然是个丫鬟,却也不傻。作为下人,纵然李惠雪有些让人郁闷,可是应付李惠雪倒是极为容易的。 对着李惠雪,就是要傻里傻气,一点儿机灵劲儿都是不能有。 任是李惠雪柔肠百结,可你只当一点儿瞧不懂,那么李惠雪也是拿你一点法子都没有。 就好似如今,小柔瞧着李惠雪极为难受的样儿,也是扶住了李惠雪,不觉说道:「小姐身子不适,让我去请个大夫。」 她自然知晓,李惠雪虽然看着柔柔弱弱的,可那身子,倒是一向没有什么真毛病。 不过要是去请了大夫,世子爷也是挑不出错。 李惠雪一阵子气恼,不觉娇滴滴的说道:「请大夫?如今我还能请什么大夫?今日娇客被母妃如此的礼遇,偏我就生病了,偏就让我请了个大夫。知晓的,知道我身子一向都是不好,知道我没坏心,并不是故意的。可这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我故意拿乔,给人什么脸色看。」 她如此抱怨,柔肠百结,只觉得自己一个孤女在睿王妃跟前可当真日子艰难。 一抬头,却看到了小柔那张木讷煳涂的脸蛋。 小柔那样儿,分明也是不如何明白的。 李惠雪为之气结,果真是个木头疙瘩,让着这样子一个不通透的人服侍自己,平时气也都要将自己给气死了。 小柔却故作不知,她若有一分半分的通透,只怕早就让李惠雪给烦死了。 如今,小柔只顺着李惠雪话说:「小姐要是不瞧大夫,那我便扶着小姐回去,给小姐弄碗安神茶。」 李惠雪却也是并不乐意回去了。 若是回去了,也不过是对着小柔这等蠢物,自己默默伤心,也没什么意思。 更何况,自己心里这么难受,需要的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对自己好生呵护,安慰一番。 而且,元月砂这个女人入府了,怎么样,自己也得给元月砂闹腾些个阻碍。 她被周世澜那么一说,已经不傻了。 自己从前就是太老实,也不会算计人。如今她就不会那么蠢,一定不会让元月砂顺顺利利的,成为东海郡主。 「我胸口闷,还要走一走。」 李惠雪不觉如此说道。 小柔却也是有些瞭然,只怕李惠雪会到澜雪阁去。 石煊就住在澜雪阁! 这个时候,睿王世子应该在勤练武功。石煊是个勤劳的人,小小年纪,已经是知晓了上进。就算是到了京城,却也是未见石煊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李惠雪要是散步到那儿,一定会见到石煊。到时候李惠雪对着石煊哭一哭,那么石煊一定会来安慰李惠雪的。 她到底是李惠雪的丫鬟,果然是有几分了解李惠雪的。 李惠雪走了几步,果然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扶着我去澜雪阁吧,我正好和阿煊说说话儿。」 小柔轻轻的嗯了一声,也是未见多问。 李惠雪慢慢的扯紧了手帕,她虽然笃定龙轻梅一定不会对元月砂有什么真感情,可是也是一点儿都见不得元月砂得意。元月砂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这样子欺辱自己。元月砂抢走了阿澜也还罢了,居然还要抢走自己在睿王妃的地位,她还让长留王喜欢她。 李惠雪心里面不舒服极了,这个女人怎么什么都抢。 她既然见不得元月砂好,如今李惠雪去寻石煊,就是为了给元月砂下绊子。昂子, 石煊是过继的儿子,和她这个养女可是不一样。 龙轻梅肚皮里面生不出,以后石煊就是龙轻梅唯一的指望了。 正因为这样子,石煊也是很金贵的。 只要石煊去闹,元月砂别想真正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 这样子想着,李惠雪也是已经到了石煊住的澜雪阁。 这个英武的少年正认真练武,脸颊也是透出了红晕,额头更渗出了汗水。 眼见李惠雪来了,石煊顿时抛下了一切,来到了李惠雪的身边。 石煊唇角不觉笑吟吟的,显得甚是欢喜:「雪姐姐怎么来看我了。」 李惠雪伸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石煊额头上的汗水,自自然然,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其中的暧昧。 而石煊也是坦然受之,并不觉得奇怪。 李惠雪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酸意:「阿煊,姐姐不过是心中郁郁,故而信步来这儿走走。其实,除了你这儿,我也没什么可去了。」 她知晓石煊的心意,更知晓石煊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石煊听了,眉宇之间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恼色:「雪姐姐,是谁待你不好了?」 李惠雪苦笑摇头:「也没谁对我不好,只不过我终究是个蠢笨的女子,有时候也是不免觉得多余。就在刚刚,母妃那般亲切,对着昭华县主。便是我,也是只能站在一边。人家是昭华县主,连长留王殿下都喜欢她,阿澜也是因为她而嫌弃我,我算什么。」 她也是吃定了石煊,听到自己这样子诉苦了,必定是会暴跳如雷。 然后,石煊就会在自己面前,拍拍胸口保证,保证他一定会让元月砂不好过,一定会将元月砂赶出去。 李惠雪也是吃定了石煊了。 出乎李惠雪意料之外,石煊却也是失笑,好似这件事情根本不值得李惠雪烦恼:「雪姐姐放心,母妃岂会对她真心的好,不过是瞧着陛下的面子,赏赐她些脸面。你呀,可是不必担心,她哪里比得上你在母妃心中的位置。」 李惠雪听了,一阵子的愕然,心里面却也是很不痛快。 阿煊为什么这样子说话儿?平时,阿煊可不是这样子的。只要自己流露出了半分委屈,阿煊一定可以为自己做任何的事情。 然而石煊也不傻,如今内心也是有些小盘算。 龙轻梅看似得到了朝廷的恩宠,然而处境却也是极为微妙,更要步步为营,处处小心。说实在的,龙胤皇朝之中,想要取龙轻梅性命的,比比皆是。如果这时候,石煊将元月砂赶了出去,可以说是打朝廷的脸。整个东海局势,只怕都是会受此影响。 他也是不怪李惠雪觉得如此委屈,雪姐姐这样子单单纯纯的,又哪里能够知晓这些政治之上的弯弯道道。只怕李惠雪那颗单纯如水的心里面,根本没想过这些。 石煊不忍将话说透,更不忍破坏李惠雪的这份清纯如水,故而此时此刻,他也是不由得装傻了。 李惠雪素来单纯,他以为也是能够将李惠雪应付过去。李惠雪很识大体,也处处隐忍,一向也是不喜欢自己找别的人麻烦的。 然而李惠雪却并不像石煊所想的那样儿,此时此刻,李惠雪心里面十分不舒坦。 阿煊怎么能这样子,怎么就不能将自己宠如珠宝了? 她不知道石煊是怎么想的,自己是石煊的心尖尖肉,都被人给欺辱了,石煊怎么能这样儿的轻描淡写? 从前石煊可不是这样子的。 李惠雪慢慢的扯紧了自己的手帕,却也是禁不住就以退为进:「阿煊,难道我还能当真要你为我折腾。姐姐知晓身份的,怎么会闹腾?你是知晓我的,我素来就不喜爱招惹事情。在我的心里面,一向都是会避着人。便是受了委屈,也是会让着别人。」 她瞧了瞧石煊,看着石煊只是轻轻嘆了口气,仍然没说出自己想听的话,更没有许自己一定会赶走元月砂。 李惠雪的心里面,简直都是气坏了。 此刻石煊心里面想的却是,雪姐姐果真是识大体的,并不想要见着我闹。 李惠雪要是知晓了此刻石煊内心之中的想法,一定是恨不得将石煊给吞了。 可是越是如此,李惠雪却也是越发不甘愿。 她这样子闷闷的性子,是素来不会将话儿挑明白了说。她要是想要一件东西,非得要闹得好似别人送到了自己的手里面一样。那么李惠雪那双手,就是会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污秽都是没有的了。 李惠雪明明恨透了元月砂,却也是越发自贬,既然是以退为进,自然也是要退得厉害了些。 她不觉自怜自伤的言语:「其实姐姐早就已经认命了,我算什么,当年只怕母妃根本不想要我这个女儿。我不过是个养女,根本不算什么。母妃这些年来,就是慢待我了,我也是并不觉得委屈。就算如今母妃对昭华县主好些,也是,也是因为我没这样子的福气。阿煊,我是个命苦的人,哪里能有这样子的福气。」 李惠雪原本是强自忍耐着泪水,可是如今泪水却也是终于落下来了。 按照李惠雪的经验,就算石煊方才犹犹豫豫,看到了自己的泪水,那也是一定什么都顾不得了。 想不到,李惠雪的耳边居然是静了静。 一时之间,石煊居然是没有说话儿。 李惠雪顿时也是呆了呆。 石煊纵然不拍拍胸脯,说着一定会为自己出气,也是应该对自己百般安慰。毕竟,自己的眼泪可都流下来了。可是此时此刻,石煊只是怔怔的盯着李惠雪,一时之间,眉宇之间竟似有些讶然。 石煊这样子的反应,李惠雪却也是有些不明白。 自己刚刚究竟说错了什么样子的话儿,为何石煊会这样子,以这般目光,如此看待自己? 她仔细想想,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明白。 自己也不过是如从前一般示弱,显得无依无靠。 这样子的手段,自己不止一次,在石煊面前施展,总是会有很神奇的效果。 可是如今,石煊为什么居然是拿这样子的目光看待自己呢。 李惠雪并不如何的聪明,也想不明白。 而石煊的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讶然之色:「雪姐姐,你,你居然觉得,母妃对你不好?」 石煊这样子问,反而让李惠雪觉得奇怪了。 她那一双柔弱的眸子,如今不自禁的含着泪水珠子,容色楚楚,煞是可怜。李惠雪都不明白了,这难道算一个问题? 她还以为,石煊和自己一样,都是那么天经地义的觉得,龙轻梅是苛待他们的。 这只要有眼珠子的,谁都是能瞧得出来。 就不说石煊了,从小龙轻梅就对石煊硬邦邦的,让石煊动辄得咎,毫无半点柔情。龙轻梅要求严厉,要是石煊犯了错,必定是会狠下责罚。彼时,还不是自己为石煊包扎伤口,柔语安慰。 就说龙轻梅对自己,也是不咸不淡,不闻不问。龙轻梅那双眼睛里面,从来没有自己的身影。她也是知晓,龙轻梅肯定是嫌弃自己的愚钝。自己在龙轻梅的心里面,那也是不过如此。龙轻梅心高气傲,一定是很喜欢聪明可人的姑娘。可惜,自己这个养女,偏生不是。 龙轻梅根本就是作践自己,难道石煊没看见? 那日自己和元月砂争夺髮钗,龙轻梅分明是看见了,可是还是偏帮元月砂。后来贞敏公主之事,龙轻梅也是不顾自己脸面,硬要收留百里敏。乃至于如今,龙轻梅对元月砂关怀备至,乃至于对自己十分的冷漠。当自己故意走到后面,可是龙轻梅居然是浑然不觉,都是不肯等等自己。 如此种种,她以为石煊也是这样子认定的,龙轻梅对自己不好。 可是既然是如此,为何如今石煊,偏生这样子一副姿态? 李惠雪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也是柔柔弱弱的说道:「阿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石煊却也是十分困惑,他都没想到,李惠雪居然会觉得龙轻梅对她不好。 他还以为,龙轻梅和李惠雪母女两人,感情一向都是非常的哈的。 他也是没想到,李惠雪居然是会有这样子的想法,还如此无知无觉,居然是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平心而论,石煊并不觉得龙轻梅哪里亏待了李惠雪。 李惠雪如今锦衣玉食,一个寡妇,过得这样子自在和舒坦,还不是因为龙轻梅的庇护?
246 扑朔迷离 李惠雪性子是有些个蠢笨的,纵然是知晓石煊如今是有些不悦,可是也是不自禁有些慌乱。 「其实我委屈不委屈,阿煊你知道的,我素来也是不在意。我只是,只是觉得,母妃有时候对你过于严苛。就好似上一次,她因为昭华县主,还打了你十下鞭子。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就算是说谎,可那也是因为我的。你挨了打,我心里面觉得好疼痛。若为了别的事情,我心里面怎么会记恨母妃。可是,可是你是最要紧的。」 「这么些年,你便是最疼我的。若非阿煊,姐姐日子不知晓日子多难受。」 说到了这儿,李惠雪顿时伸出了手,轻轻的抹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阿煊,姐姐性子笨,说错了话儿,你,你别见怪。」 石煊方才眼底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寒意,如今那一双眸子,倒是柔和了许多。 他缓缓的还剑入鞘:「我没怪过母妃,她是因为爱惜我,才会这般待我。我惹事生非,说谎也还罢了,居然还去招惹了个厉害的。她当真将我当成儿子,做错了事情,才会惩罚。雪姐姐,母妃并非常人,要是别的人,顾忌我是个过继的,才不会这般认真教导。可唯独她才不会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其实她只需待我锦衣玉食,好好奉养,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可也犯不着对我如此用心,悉心教导。」 「她打小对我严苛,是因为对我有要求。以后我是睿王爷,怎么能做个平庸的人。不错,我日日练武,辛苦不已。可是来到了京城,我却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什么睿王爷,什么长留王殿下,个个都是那样儿的出色。就连那个昭华县主,乃至于宣王世子,年纪不大,却个个十分聪慧。我不想不如别人,要不是母妃从小教导,不容我懈怠。单单靠着一个小孩子,我哪里能克制懈怠。」 李惠雪柔声说道:「阿煊,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其实无论你怎么样,身份是否高贵,有没有本事,我都是会喜爱你的。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石煊抬起头,却忽而缓缓说道:「可一个人若不能有本事,有什么值得人爱的。这世上有许多平凡的人,甘于庸庸碌碌,宽慰自己这样子也算是一种幸福。可我不是,我才不想这样子。」 他的话,刺伤了李惠雪。李惠雪心里含酸,自己可不就是个笨丫头?阿煊心里面,会不会瞧不上自己。 若是从前的李惠雪,若眼前的少年是从前的周世澜,那么李惠雪就会自怜自伤说几句话儿。 可是如今,李惠雪却不敢玻璃心。 毕竟石煊可是李惠雪如今唯一能够拥有的东西了。到了这样子的地步,她也是玻璃心不起来。 李惠雪放低了身段,柔柔的去哄石煊:「阿煊,我,我只是不知道——」 李惠雪禁不住泫然欲泣,一派楚楚之色。 她是当真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原来,原来母妃对你,如此重要。」 李惠雪死死的咬住了唇瓣。 她还以为,石煊最重要的人会是自己呢。 毕竟龙轻梅对石煊一直十分严厉,可是自己可是对石煊温柔极了。她都想不通透,自己对石煊这么好,为什么石煊居然还那么看重龙轻梅。 还对自己这么凶!龙轻梅可是一点不念情分的。 这样子想着,李惠雪禁不住泪如雨下。 阿煊对自己好兇,真的好兇。 她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比阿煊岁数大,阿煊迷恋自己。而阿煊该不会对龙轻梅那个老女人,有那种想法吧。 李惠雪顶着一张白莲花的脸,内心的想法却是很龌龊。 可是石煊却也是看不透李惠雪内心的龌龊,反而被李惠雪的泪水打动,内心禁不住软了软。 「小时候,我就很崇拜睿王妃,后来她成为了我的母妃,我也很欢喜。我努力拼命,只盼望能达到她的标准。她称赞我一句,我也是觉得很欢喜的。她就好似我的亲生母亲一样,当真对我很是重要的。」 石煊喃喃言语。 只不过,龙轻梅根本不会像李惠雪那样,需要别人的照顾,更在石煊面前十分强势。石煊这个儿子,也没什么机会,表现自己的孝心。李惠雪甚至从来不明白,石煊对龙轻梅的心。 若是别的人,言语损及龙轻梅,石煊心胸狭隘,一点儿也是不能容。 不过若是李惠雪,石煊还是可以原谅她的。无论怎么样,李惠雪总算是不一样。 不过,也只限于这么一次。 所以石煊不自禁要将话说透,也许他内心深处,也是不敢承认,他不想让李惠雪再次触及自己逆鳞。所以如今,自己要吓住李惠雪。 不过石煊既然内心选择原谅李惠雪了,石煊言语却也是禁不住柔了柔:「雪姐姐,你不要听别人在你耳边胡说,反而对母妃有了成见。其实母妃待你,可谓极好。你虽然无父无母,是个孤女,丈夫也是没有了,可是母妃仍然是你的依靠。这么些年,睿王府没有人对你怠慢,你吃穿用度样样都好。你仍然可以好似做姑娘一样自在,这一切都是因为母妃为你遮风挡雨。」 李惠雪却不这么想,这是睿王对自己的好。 哼,睿王吩咐了,龙轻梅难道会不对自己好? 自己一向柔顺,否则在睿王面前哭一哭,看龙轻梅如何的自处。 不过自己的大方,龙轻梅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偏偏还跟别的人一道,这样子的作践自己。 李惠雪心里民这样子想,嘴里面却也是不会说出来。 如今石煊这样子说了,可巧便是搭了梯子,让自己方便下台。 她也是趁机服软,也好化去石煊对自己个儿的一些看法。 李惠雪拿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是我不好,一时煳涂了。都是我身边那个丫鬟小柔,老是说这些,说得我脑子也是煳涂了。其实母妃对我这么好,怎么就居然记恨上了母妃呢?我,我真是煳涂了。」 李惠雪趁机将一切,推到了自己身边那个丫鬟小柔身上。平心而论,小柔平时虽然木讷了一些,对李惠雪还算是恭顺。小柔也不会那么傻,可不会在李惠雪面前,说那么些个极不好听的言语。而小柔更没胆子,在李惠雪面前议论龙轻梅。 可是事到如今,李惠雪也是理会不了那么多了。 她可是毫不客气,顿时将这一切,都是推到了小柔的身上。 她只觉得自己是顺嘴那么一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无论如何,自己也是不能失去阿煊了。 而石煊本来也不笨,可是李惠雪既然这样子说了,石煊顿时也是信了。 这样子想着,石煊脸蛋之上,却也是禁不住顿时流转了几许的阴郁。 哼,他就是知晓,雪姐姐身边的丫鬟,总是爱作妖。 这些丫鬟,不是爱欺辱雪姐姐,对雪姐姐不恭敬,就是居然动心思挑拨离间! 一缕杀意,顿时从石煊眼底一闪而没。 既然已然是找到了雪姐姐如此煳涂的原因,他可是不能留下小柔这个丫头。 而已然退去外边的丫鬟小柔,可是并不知晓,自己不知不觉,居然是扛了好大的一个锅。 李惠雪还是那么一副懵懵懂懂,并不如何瞭然的模样。 小柔会是什么下场,她却也是一点儿也是不关心。小柔也算是服侍李惠雪尽心的,可是李惠雪的心里面,并没有真正有过这个丫鬟。 而李惠雪真正在意的,也唯独男人而已。就好似如今,李惠雪却也是禁不住急切的向着,无论如何,自己也是不能让石煊心里面厌憎自己了。李惠雪泪水盈盈:「阿煊,姐姐说错了话儿,你可别怪我了。」 石煊却也是禁不住柔和起来:「雪姐姐,我自然是不会怪你的。」 可石煊那心里面也是禁不住有了个疙瘩。 就算是别人唆使的,就算小柔那个丫鬟作妖,雪姐姐怎么就这样子看待母妃了? 他心里面怎么想,都是觉得有些想不通透。 还有就是雪姐姐身边的丫鬟,为什么总是容易出奇葩?不是喜欢欺辱人,就是喜欢挑拨离间。 石煊也不是真的傻,只不过他实在是太爱李惠雪了,这想法总是不免简单。 可饶是这样子,他仍然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只不过纵然是不对劲儿,石煊却也好似找到了一个理由了。 只怪雪姐姐实在太单纯,好欺辱,那些丫鬟自然不会存着敬畏之心,自然也是不免爱作妖。 这样子想着时候,石煊却也是不由得觉得通透了好多了,也不自禁的好似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可是石煊虽然说服了自己,那心里面,却也是到底还是种下来一根刺。而那根刺,还当真是有些扎心。 周世澜到了而立之年,才渐渐摆脱了李惠雪的魔力。 可是如今,石煊年纪还小,他可没周世澜小时候那么单纯,渐渐也是有了一些想法。 而李惠雪却仍然浑浑噩噩,竟然是并不如何的觉得。石煊虽然是心里有了些个想法,李惠雪居然并没有留意到。 只不过李惠雪如今虽然蠢,可并不代表她不毒。 她理直气壮,毫不留情的将一切推给了小柔后,如今却也是禁不住滋生了另外一种想法。 想不到,石煊是十分看重龙轻梅的。既然是这样儿,要是龙轻梅对元月砂很好,石煊一定是会有一些别的想法吧。 这样子的想着,李惠雪却也是禁不住狠狠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帕。 如今石煊虽然觉得龙轻梅对他很好,可是这个傻小子,根本是太天真了。很快石煊就会明白,龙轻梅是个很现实的人。就算是因为自身的利益,只怕龙轻梅会看重元月砂一些。自己这个雪姐姐,倒是很好了,老实本分,也不精乖。 可瞧元月砂那样儿,分明是怀着心计,眼界高,人又贪婪。 怎么看,也是不觉得像个好的。 到时候,元月砂可不会像自己这个老实的养女,不争不抢。到时候元月砂跟石煊抢东西,石煊才会知道自己这个雪姐姐单单纯纯的好。而石煊必定也是会知晓,龙轻梅的真面目。只怕到时候,龙轻梅才根本不会在意石煊,一定会帮元月砂。 阿煊那时候,才知晓自己多傻了。 今日李惠雪说错了话儿了,知晓自己如今实在也是不好再说些个什么了。可是饶是如此,李惠雪心里面已经有了定计。 只要石煊嫉妒了,还不跟元月砂斗个你死我活? 这样子瞧来,阿煊在意龙轻梅,似乎倒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李惠雪的心里面,顿时也是充满了算计。 而此时此刻,别院之中,百里雪却也是已然待在了自己的房中,容色微冷。 今日宴会散去之后,百里雪的面色也是已经很不好看了。而那些下人,如今见着百里雪这个样儿了,可是更加不敢向前,免得触动了百里雪的恼怒之意。 百里雪这个公主,性子也是未免太强硬了些个。既然是如此,百里雪今日做了这么些个事儿,竟也是并不如何的令人觉得奇怪。 苏颖备受责难,名声尽毁。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儿,只怕就算回到了苏家,处境也是并不会如何的美妙了。百里雪自然没有苏颖那样儿的狼狈,可是饶是如此,百里雪的处境同样并不如何的美妙。 百里雪如今,明面儿上也是没有落得什么罪名。可是今日,在场围观之人,个个都是人精,又有哪个不会瞧出几许的端倪?这些聪明无比,玲珑剔透的人,自然也是瞧得出来,百里雪是犯下了大错。只不过百里雪是公主,就算不吉利,可是到底也是宣德帝的亲生血脉,是龙胤的公主。 既然是如此,也难怪龙轻梅张口,全了百里雪的脸面,可这根本是为了维护朝廷的脸面。 百里雪不过是运气好,方才逃过一劫。 而如今,睿王妃的下人,更内心泛起了嘀咕。都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怎么百里雪就还能厚着脸皮,赖着不肯走?她可也是挺好意思的,这样儿的事情,居然也是能做得出来。难道事到如今,百里雪居然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然这些话儿,也是没一个人,胆敢在百里雪的面上提及。 百里雪脾气暴躁,性子也是十分坚毅,她又是个公主,谁又敢在百里雪的面前,说那么几句不是呢? 可百里雪聪明,就算没有人胆敢当着百里雪面说,百里雪也猜测得到。 如今百里雪独个儿在这里,身躯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发抖,恼恨极了。 今日之事,是何等屈辱,自己虽然没有事情,可是却也是被人瞧了笑话。 如今元月砂更堂而皇之被龙轻梅呵护备至,好似眼珠子一般的爱护。 就算不过是虚情假意,可是这份荣耀到底也是属于自己的。 她将元月砂拿给自己的那么些个证据拿出来,对着灯盏,却也是瞧着火舌一点点的吞噬,将那几张纸化为了飞灰。如此一来,却也是灰飞烟灭,再也是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这一瞬间,百里雪想到了风徽征,内心微微恍惚。可是风徽征,却也是到底还是过去了。 如今的百里雪,也应该多想想自己。 她是自食其果,手段也是没多干净。可是凭什么元月砂就赢了,而且占尽了上风?百里雪可是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毕竟当初三女同到,她们三个都是极为狡诈了。这份输的滋味,可是并不如何的好受。 这些人如今心里面笑话自己,哼,那就好生的笑吧。她才不会甘心,她一定是会踩着元月砂,成为最后的赢家。 此刻的元月砂,却未曾来得及想李惠雪和月意公主。 如今此刻,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股子的苦恼。 龙轻梅如今对元月砂的态度,却也是不自禁的让元月砂不知所措起来。 一起用过了晚膳之后,龙轻梅却也是居然让元月砂留宿在自己的屋子里面。 她内心之中,再次将百里聂狠狠的践踏了一番,一股子莫名的不适合焦躁,却也是顿时这样儿盈盈的浮起在了心头。而这,却也是让元月砂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瞧着镜中仿佛有几分陌生的倒影,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自己成为这个南府郡的元二小姐,是有些个日子了。可是饶是如此,自己似乎仍然是不能适应这么一张极陌生的面孔。 有时候,瞧着自己镜中的女装,她都是不自禁的觉得陌生。 这样子想着,元月砂一伸手,准备摘去头上的髮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龙轻梅却也是禁不住伸出手,轻轻巧巧的为元月砂解下了发间的珠钗。 元月砂身躯僵了僵,不觉做出了柔顺的姿态:「劳烦睿王妃了。」 龙轻梅却也是自自然然的,为元月砂解开了头髮:「月砂,苏家阿颖污衊你,说你其实,并非元家亲生女儿。说你是海陵的逆贼,说你居心不良。」 元月砂慢慢的绷紧了身躯,瞧着如今好似已经变得有几分古怪的龙轻梅,却也是斟酌词语,缓缓言语:「也许月砂到底是有些不对,所以阿颖才这样儿的待我的。」 龙轻梅却若有所思:「其实我是东海之人,陛下虽然对我不错,可是于我而言,却并不怎么在意月砂可是海陵逆贼出身。我只是好奇,若你不是元家女儿,总归有父母的。」 元月砂目光轻轻的闪动,眼底深处,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么一缕森森的漠然。 她是有亲人,苏姐姐就是她的亲人。可是,她却也是确实没有父母。可是不仅仅是自己,很多北域的小孩子杀手,都不会有什么亲人存在。他们一多半就是孤儿,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已然被北域的杀手所荼毒,成为了别人的一颗棋子。 百里聂果真工于心计,如此设计,缔造了一个十分完美的身世。 可是就算是这样儿,元月砂内心却好似被掐了一下也似,很是不舒坦。 一股子的酸意,顿时轻盈的在元月砂的心口,就这样子轻轻巧巧的瀰漫开了。 也许百里聂很聪明,可是元月砂一点儿也是不喜欢。 铜镜里面,龙轻梅的面容却也是有些晦暗不明,好似有些瞧不清楚了。 元月砂脸颊却不会有半点动容,而是有几分惊惶说道:「求睿王妃不要相信阿颖说的那些话儿。」 她忍不住伤感:「自打月砂来到了京城,这些谣言便是如影随形,怎么样都是不能放过月砂。清夫人算计了我后,仿佛我便是不能做元家的女儿了。月砂也是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子待我。」 龙轻梅却也是不动声色:「月砂优秀如美玉,自然也是不免招惹别人嫉妒。」 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心念转动,如果龙轻梅有女儿,其实是二十多年前极没有了。 可是自己瞧着不过十多岁的模样! 她不知道,龙轻梅为什么能误会,又或者这又不过是一场十分危险的试探?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冷汗津津。
247 母女之情 龙轻梅却是恍然未觉,她这样儿怔怔的看着元月砂,心里不觉在想,是了,这样儿才对了。 元月砂本来就不是元家的姑娘,而是海陵出身,那才对了。 是了,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就好似当年,她令人追查自己女儿的下落。她那个女儿并没有死,而是被拐带到了海陵。 没错,百里聂可是并没有骗着她,不是随便挑中一个女娃儿来煳弄自己。 毕竟自己个儿,并不是那般好愚弄的。 一想到了这儿,龙轻梅心尖抖了抖,却也是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饶是如此,龙轻梅的眼底,却也是顿时禁不住流转了那么一缕幽润。 她手指头轻轻的一扯,缓缓的为元月砂扯下了髮钗,任由元月砂一头乌黑的髮丝轻轻的垂落。 龙轻梅却不动声色:「昭华县主不必担心,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元月砂身躯却也是禁不住绷得紧紧的,任由内心的心绪,一阵子的翻腾。 龙轻梅若是出语试探,也还罢了。 要是龙轻梅当真将自己个儿当做什么亲生女儿,她反而都是不知晓,应该如何的自处。 元月砂不自禁的想,其实要是认了龙轻梅做娘,虚以委蛇,可是有些好处的。 只不过她平素行事虽然是十分的狠辣,可是却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对付的人,个个心肠狠辣,好似毒蛇一般兇狠。 说到利用感情这档子事,元月砂还真有些个不屑。 龙轻梅却也是缓缓的拿起了梳子,竟伸手将元月砂的头髮一缕缕的梳顺。 一边梳理,一边说道:「昭华县主是南府郡出身,如今却是朝廷的宗室,娇滴滴的姑娘。就是不知道,昭华县主心里欢喜还是不欢喜。」 元月砂却抬起头,轻轻柔柔的说道:「月砂心中,自是十分欢喜的。陛下对我十分恩宠,就算这些京城贵女当我是乡下来的,可是还不是要客客气气,对我行礼。王妃娘娘,月砂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欺辱了。」 她精緻的脸颊之上,凝动了淡淡的凝重,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灼灼生辉。 龙轻梅到底是不是真情流露,她实则也是没这般的在乎。自己到了京城,处处都是刀山火海,如履薄冰。她这么个样儿,自然也是需得小心翼翼,免得有什么不是。 元月砂说话,自然是滴水不漏。 龙轻梅却微微有些恍惚:「年轻时候,我也是这样子想的。我性子傲,受不得委屈,自然是不由得觉得,要是有人对轻视,我的心里面也是一点都不欢喜。可是如今,我反而觉得,其实一个人不必要什么很高贵的身份,平平淡淡才是真。当然你身份低了些,会受人气,被人欺辱,得到的也不是最好的,也许还不是你最想要的。可是我便觉得,其实只要忍一忍,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受些委屈,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是没什么不好。」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不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不过你年纪还小,这样子的话儿,你听着也是不会觉得如何顺耳。」 元月砂却不动声色:「睿王妃对月砂关爱有加,月砂心知肚明。」 龙轻梅动作却很轻柔,梳子一下下的梳下去,将元月砂那一摞摞的头髮都梳顺,连髮结都替元月砂轻轻梳开。 「睿王妃?这个称唿确实很高贵。不过我八岁之前,不过是东海的渔女。小时候,我便和母亲寄居在外祖家里面,日子过得很是辛苦。我小小年纪,都是要干活儿的。那时候,我可不知晓父亲是个海盗。我爹女人不少,很多都不大记得。后来他知晓我娘替他生了个孩子,就算是个女儿,也还是将我们母女接过去。其实若不是他家里面妻女被仇家灭门,我这个女儿,只怕也没那般金贵。不过说到底,他从前虽对我不闻不问,可是到底对我不坏的。」 「不过我仍然是记得小时候做渔女的情形,我那时候岁数小,可是也要干活,从早忙到晚了。那时候,我连双鞋都没有,赤着脚到处跑。我那一双脚,也被磨大了,而且还生了一层茧子。可就算是这样子,我仍然是经常吃不饱肚子,菜也只有鱼。后来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娘做了双鞋子给我。她不但给我做了新鞋子,还给我做了新衣衫。那一年我过年,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我不知道多欢喜,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现在我是睿王妃了,可以穿绫罗绸缎,戴金银珠宝,可是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上我娘那时候用粗布给我做的鞋子。」 「我娘很爱我的,她知晓我其实厌恶鱼腥味,就经常在自己鬓髮间插了兰花,哄我亲亲她的脸蛋。」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轻轻的摘了一枝兰花,别在了元月砂的耳边。 却也是自自然然的,亲了亲元月砂的鬓角、 ------题外话------ 今天抱歉,更了少了些哈,明天水灵努力
248 东海旧事 「我娘很爱我的,她知晓我其实厌恶鱼腥味,就经常在自己鬓髮间插了兰花,哄我亲亲她的脸蛋。」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轻轻的摘了一枝兰花,别在了元月砂的耳边。 却也是自自然然的,亲了亲元月砂的鬓角、 元月砂的心尖,却也是禁不住勐然一颤,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的刺了胸口一下。 她那冷硬警惕的心,却也是忽而有些异样的别扭,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很不自在。 仿佛自己的胸口,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么一缕淡淡的尴尬。 忽而,好似要远离这个地方,只觉得好似有些透不过气来。 镜中龙轻梅的样儿若隐若现,元月砂也是瞧不清楚的。 那模模煳煳的镜身,却也是让元月砂瞧不透龙轻梅脸蛋之上的表情。 龙轻梅却恍然未觉,仿佛一切事情都是没有发生一样。 「就算是现在,我也很怀念小时候,想念我的娘。怀念过年时候,有新衣服新鞋子可以穿戴。我娘心灵手巧,就算住的地方很寒酸,却也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其实如今想来,我小时候的日子也不好过。日子过得很辛苦,手掌之上也满是茧子,穿双鞋子都显得奢侈。我娘做的鞋子,平时我可捨不得穿,那道上全是污水,弄脏了我也是会心疼的。我想着以后我要是有了个孩子,那孩子也是个女儿,我一定是会待她很好很好,天天给她新衣服新鞋子穿。我还会像我娘一样,给她梳头髮,哄着她睡觉,瞧着她,一点点的长大。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她平平安安。就算是庸庸碌碌,那也是没什么不好的。」 龙轻梅蓦然眼眶轻轻的发热,泪水缓缓的从眼眶之中滴落,轻轻的落在了元月砂的头髮上。 其实那泪水珠子究竟是冷是热,元月砂也是不能够感觉到的。 可是她却蓦然好似觉得,这颗眼泪竟然是炽热滚烫,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元月砂插不上话,也根本不知晓说什么。 她一向很沉得住气,无论面对什么事情,元月砂也能淡定下来。 可是此时此刻,元月砂却当真有些慌乱了。她真怕龙轻梅捅破了窗户纸,来个抱头痛哭,母女相认。 若是那样子呀—— 元月砂不自禁的搅紧了手掌里面的衣服。 若是那样子,她可不知晓如何的应对,更是不知晓如何才好。 好在就算是如今,龙轻梅也似乎并没有想过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只是缓缓说道:「如今我虽是睿王妃,可一生之中最爱的男人却不是睿王爷。别人说什么神仙眷侣,其实无非是觉得睿王是英雄,说出来就十分相衬登对。我最爱,最爱的男人,是我女儿的父亲。」 「我打小脾气就倔,不想输给谁,也不让男孩子。我跟渔村里面男孩子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可是我也是一点儿都是不在乎。小时候,我什么都想赢,不想输给别的人。只不过,我便算是脾气不好,可是只在两个人面前,总是乖乖巧巧的。」 元月砂慢慢的侧过头,飞快的看了龙轻梅一眼,却也是缓缓的垂下头去了。 龙轻梅如今这样子沉稳高贵,故而纵然听着龙轻梅亲口承认,也是极难将她和那个在小渔村和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女孩子联繫在一起。眼前的睿王妃,是如此的高贵深邃,沉稳大方。 龙轻梅唇角却蓦然浮起了温暖的笑容:「一个就是我娘,我在她面前,永远是乖女儿。」 「不过,我娘虽然心灵手巧,却不认得字。那时候,渔村有个小哥哥,他和其他打渔人家的男孩子不一样,又斯文又善良。我跟他学习认字,他一点儿也是不嫌烦,教得又认真,又有耐心。我瞧着他,心里就很开心了,不知道怎么了,所有的暴脾气在他面前就消失无踪。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心里面却想着,我长大了后,一定要嫁给他。」 「后来,我爹接着我离开。他一直站在了村头,就这样子怔怔的看着我,眼眶红红的。我走了老远,一回头,还瞧着他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我的小哥哥,话不多,可是却跟我一样子的倔。长大了后,他谁也不要,只默默等着我。直到我十六岁时候,又回答了村子里面。他生得斯文俊朗,我也已经亭亭玉立。我们两个见着面,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两个人手捏着,好半点只看着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我们的心里面,却也是很欢喜,欢喜得什么话儿都不不必说,已经是心意相通。我自然成了他的妻子,他做了我的夫君。最初的就是最好的,这世上纵然有男人比他更优秀,更俊俏,而且权势非凡。可是这些男人,都不是我的小哥哥,打小青梅竹马会对我温温柔柔笑着的小哥哥。我还给他,生了个很可爱的女儿。虽然聚少离多,可我们夫妻两人,感情一向是很好的。」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在我夫君面前,只要瞧着他。一切都跟小时候一样,我在他跟前,再怎么样暴躁的性儿,都是会荡然无存。」 「他死得早,入殓时候,我握住他的手,贴着他已经变得冷冰冰的脸颊。我的泪水轻轻的滑落,打湿了他的脸颊。我心里面悄悄跟他说,这一生一世,我也只喜欢他一个人。就算,必须要嫁给别的人,我的心仍然是我的小哥哥的。我也只会替他生孩子,绝不会给别的男人生。那时候我亲了他一下,他唇瓣凉冰冰的,那一刻我甚至想和他一块儿走了。然后我就见着棺材合上,我也是瞧不见他。」 「后来和睿王成婚,其实我早吃了药,不能生孩子了。我唯一的孩子,就是跟我心爱男人生的女儿。世事无常,就算我不能替他守一辈子,可是我终究只会替他生孩子的。」 龙轻梅说的话儿,在元月砂内心之中翻腾起了轩然大波,令人说不出的吃惊。 元月砂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个样儿。她也是想不到,龙轻梅之所以生不出孩子,并不是因为劳损过度,害了自个儿的身子。而是因为,因为吃了药。 龙轻梅虽然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轻轻的说了几句话,可是饶是如此,却仿佛能从这样子几句话之中,窥见了一些东海睿王府别人不能够知晓的隐秘。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心尖,却也是禁不住轻轻发抖。 毕竟那些属于别人的言语之中,睿王和龙轻梅可谓是夫妻情深,感情甚好。两个人是一段佳话,是神仙眷侣。可是龙轻梅如今这样子说,就算并没有指责睿王什么,可是也是瞧得出来。他们夫妻两个人,也许感情并不如何的和顺。这么一场婚事,与其说是两情相悦的一段佳话,不如说是利益的结合。 可是元月砂纵然是知晓了,却也是谈不上如何的愉悦和开心。其实睿王府的私隐,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她对于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其实并不愿意花费多大的力气去窥测。若是平常,龙轻梅又怎么会将这些话儿告诉给自己呢,毕竟自己也不过是个外人。除非,除非龙轻梅是将自己当成「自己人」了。 这样子想着,元月砂的心里面咯噔了一声,却也是禁不住打了个突。 她忽而对百里聂生出了一股子异样的恼恨,这个长留王殿下,果真是会算计人心。他连这样子的手段,居然能都使唤出来。他轻描淡写的利用了龙轻梅的母女之情,只要有利,便是能毫不客气的利用。自己真是蠢笨,她明明知晓百里聂不可信,可赶鸭子上架,元月砂还以为百里聂当真能兑现诺言。可是百里聂却轻轻巧巧,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入那万劫不復的深渊。 元月砂轻轻的抬起头,瞧着龙轻梅。 龙轻梅年轻时候是个标緻的美人儿,如今岁数到了,自然也是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美丽。不过如今,在融融的烛火映照之下,龙轻梅脸上岁月的痕迹却被融融的蜡烛光辉轻轻的遮掩了去,显得格外的好看。夜色灯火的映衬之下,龙轻梅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皱起了眉头,一双眸子流转光辉,仿佛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错,此时此刻,龙轻梅确实也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了。 那时候自己随意挑了个理由,喝了药,却说身子因为累着了,再生不出孩子。这样子一说,竟然也是没谁如何怀疑。她是个女人,向来都是很强势,就算是说了这样儿的理由,别人也是不自禁都相信了。 可饶是龙轻梅这样子的刚强性儿,当她捧起了那碗药汤,手掌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颤抖。 她按住了自己瘦韧的腰身,知晓这一碗汤药过去,自己就失去了女人最大的机能。从此以后,她的肚皮就不会再能生孩子了。不但如此,自己的身体,也是能受到很大的伤损。 她对亡夫的许诺,自然也是真心的。 可是这碗汤药,却是勾起了龙轻梅内心之中,因为身为女子,不由油然而生的,近乎天生的恐惧。 那股子淡淡的恐惧,就这样子的萦绕在龙轻梅的心头,让龙轻梅的心尖,禁不住略略发酸。 不过她到底是个刚强的人,总是理智大于情感的。 她不但爱自己第一任丈夫,更爱煞了自己的女儿。 如果自己为睿王生下来一个孩子,那么自己的这个女儿,必定会被石诫狠狠的除去,这绝不会意外。 要是自己给睿王生了个孩儿,这个孩儿同样有着龙家的血脉,也是自己的骨肉。那么有了第二个孩子,睿王为了自己的孩子能继承龙家的全部,一定会害死自己第一个孩子。 自己是个母亲,如果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又怎能强迫自己,去仇恨这个孩子。又怎么能,和这孩子进行政治上的斗争,权力上的制衡? 既然是如此,这个孩子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存在。 龙轻梅只不过犹豫了片刻,她的沉稳,顿时就克制了自己的恐惧。 她将那一碗药汤,顿时也是一饮而尽。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轻轻的淌落。从此以后,自己已经选择了,不会再是一个女人。 而她,却也是无怨无悔。 接着就是一个月后,她大红嫁衣,娇艷无双,嫁给了石诫。 那时候石诫,还算是真心喜欢她的。 她是第二次嫁人了,原本也是不能太张扬了,不过石诫却没理会那么多。 他不但明媒正娶,还十分张扬,只说既然都肯为龙轻梅背叛亲叔叔,里应外合弄死摄政王石修。既然是这个样儿,他们为什么不能风风光光,正大光明在一道? 石诫才没理会那么些个闲言碎语,我行我素。从那一日,宫中桂花树下,石诫那双充满野心的眸子,光彩灼灼盯着龙轻梅开始,仿佛就象徵那一场孽缘之始。 成婚之日,龙轻梅凤冠霞帔,她从头到脚的打扮华丽极了,甚至比她第一次成婚时候还要富贵。龙凤花烛轻轻的燃烧,应承着龙轻梅脸颊红彤彤的。 石诫喝得微醺,却一伸手,轻轻的揭开了龙轻梅的红盖头。 他那一双眼睛里面,充满了欢喜,而这样子的欢喜,却也是映在了龙轻梅的眼睛里面了。 就算是如今,龙轻梅也不得不承认,石诫那时候娶自己虽别有心思,另有打算,动机并不如何的单纯。可是就算是这样儿,总还是有些个货真价实的情分。 至少那时候,石诫眼睛里面的欢喜之意,并不是假的。 洞房花烛夜,石诫握住了龙轻梅的手,捏得死死的。 他脱口而出:「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龙轻梅的印象很深刻,可是这印象纵然很深刻,却未必很欢喜。 那天石诫死死的捏紧了自己的手掌,却让龙轻梅回想起十六岁时候,她的小哥哥捏紧了自己手掌时候情景。 那时候她和小哥哥,他们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算是在破屋子里面,却也好似如饮甘蜜,说不出的欢喜。就算一个字都不用说,两个人都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这样子定了情。他们是一棵树上的两根枝丫,打小就一块儿长大,十分的亲密,心里面也是欢欢喜喜。小时候不懂事,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只是打小一块儿长大。她爱趴在了窗户上,瞧着她的小哥哥,端端正正的练字帖。等两个人长大了,便是自然而然的,两情相悦,爱上了彼此。 明明是和石诫的新婚之夜,龙轻梅却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桩亲事。石诫出手阔绰,龙轻梅那大红嫁衣之上却也是以金线刺绣,点缀了珍珠宝石。单单一件嫁衣,就是价值不菲,很是珍贵。 可是龙轻梅却想起了那个污秽的小渔村,那个腼腆微笑的小哥哥。 彼时父亲还在,并不如何喜欢自己的婚事。可龙轻梅性儿很倔,她喜欢了谁,瞧上了谁,一旦相中了,就绝不会改变的。她自己扯了红布,扎了娇艷的红花,轻轻的扎在了头髮上。那时候她瞧着自己镜子里面的样子,打扮得寒寒酸酸的,可是因为青春少艾,也瞧着很好看。她和小哥哥成婚时候,也没什么宾客,两个人剪了喜字,贴在了门上。龙轻梅还摘了枝兰花,熏得房间里面香喷喷的。龙轻梅内心说不出的欢喜,可是又好似有着淡淡的凄凉味道。 自己和小哥哥,是那样子的孤独,相互偎依着对方,好似这样子才能够有那么一缕温暖。 她不是为了小哥哥守节,手底下女郎若要成婚改嫁,龙轻梅也是乐见其成的。 她忘记不了自己第一个丈夫,不是因为道德上的约束,而是真的很爱很爱他的。 故而纵然石诫说着那么一句,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龙轻梅一瞬间却也是不觉内心微微恍惚。 她想到了那时候,石诫目光灼灼,就这样儿盯着自己。 男人的眼眸里面,好似流转了黑色的熔岩,流转灼灼光彩,令人不自禁的为之而心悸。 她是知晓的,石诫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想到了死去的夫君,冷冰冰的唇瓣。 她还想起,自己咬牙,喝了那碗绝育的汤药。那药入了肚子,也没多一会儿,自己的肚子就传来了阵阵的绞痛。 想着这些,龙轻梅的唇角,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娇艷的笑容。 她轻轻的说道:「王爷,妾身以后,都要依靠你了。」 龙轻梅的脑袋,轻轻的偎依上了石诫的胸膛,慢慢的合上了眼睛,掩住了眼底那么一缕幽幽的光辉。 就算是浮光掠影,些许虚伪。她这第二段婚姻,也在新婚之夜,有过那么一缕短暂的浮光流华,脉脉温情。 有那么一刻,龙轻梅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可笑的念头。就算是不爱,总是能做一对儿相敬如宾,各取所需的夫妻吧。 然而那艷色流转的瑰丽,那新婚之夜用权势富贵堆砌而起的华美,却伴随时间的流逝,验证着誓言的真实。 其实她并不介意,石诫在婚后不久,就广纳美妾,一如婚前风流。也早预料到石诫会嫌弃她不能生育,十分懊恼不平。她更不介意,石诫玩弄的那么一些卑鄙的手段。比如,石诫挑选来的过继养子。 哈,石诫是何等自私的人,怎么会将自己的基业,转手送给别人的儿子。 他不过是德行不修,与有夫之妇私通,而对方的丈夫还是他的堂兄。 不过石诫既然是可以杀死对他栽培有加的亲叔叔,睡了堂兄的老婆,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及那妇人失德被睡,珠胎暗结,石诫更让她生了儿子,还做了一件十分卑鄙不堪的事情。 他抱来了石煊,说将这个侄儿过继。可是这个所谓的侄儿,根本就是石诫的亲儿子。 石诫行事,一向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 其实他大可以跟龙轻梅明言,说这孩子是石家庶孽,是石诫的亲生骨肉。龙轻梅既然是生不出儿子,就将这个庶子养在嫡母名下,也不算什么。 可是石诫并没有明言,反而用了这么些个暗戳戳的手段。他知晓龙轻梅性子刚烈,手腕狠辣。寻常妇人能忍耐的事情,龙轻梅未必就能轻而易举的接受。就算接受了,石诫也只怕龙轻梅会暗中使什么绊子,用些手段毁去了石煊。 他认为龙轻梅既然生不出孩子,白得了个养子,可为依靠,这是让龙轻梅占便宜了。 既然是这样子,龙轻梅一定是会对石煊很好。 其后石诫眼见龙轻梅对石煊态度严厉,十分苛刻,处处要求极高。石诫也是自以为是得计,心中暗喜。他的想法和他那个便宜儿子差不多,那就是龙轻梅是为了石煊好,才这样子的姿态。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龙轻梅并不知晓石煊的真实身份。 然而石诫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龙轻梅都知晓。 龙轻梅一切都明白,可是她原本也是不在乎。 包括石煊那档子事,她不齿的也只是石诫那见不得人暗戳戳的手段,而不是石诫偷腥闹出人命的事实。 石诫以为龙轻梅会含嗔嫉妒,却殊不知,他实在是太高看了自己。 从成婚那一日,龙轻梅便已然全无期待,更无半点爱意。 他这些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烂事,龙轻梅一点都不在乎。 也不在意石煊那一时情意切切,捏着自己手掌,大言不惭,却根本做不到的嘴甜许诺。 一个能为了女色,为了权势,反了一手栽培他族叔的男人。难道还当真期待,他虽然对别的人无情凉薄,可是对一个女人却别样不同? 这世上有许多单纯少女,见到了风流无度的浪子,冷血凉薄的斯文禽兽,总会高估自己的魅力,总会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一个,又或者是最后的一个。可是到头来,却也不过是,曾经的一个。 龙轻梅却早没了这份天真无邪的单纯。 纵然石诫为她所诱,可这只能说明石诫是贪慾的人,而不是一个重情义可靠的男子。 龙轻梅是海上的一朵霸王花,带着野性的绚丽和海水气息的生气勃勃。她和石诫以前见过的女子自然很不一样。故而一开始,石诫就被龙轻梅给迷住了。可是最初的激情过去,爱情的魔力消失,带走了石诫身上因为爱情魔咒所沾染的水粉画彩。那么石诫原本凉薄丑陋的本性,就是会真正的暴露出来。 龙轻梅早有所觉,并不会介意石诫女人上的那些个烂事。
245 月砂贪愿 龙轻梅早有所觉,并不会介意石诫女人上的那些个烂事。 可她却已然无法忍受石诫那远远胜过常人的贪婪欲望。 石诫来东海也没多久,也已然按捺不住他那一腔兇狠磅礴,好似什么扭曲植物一般勃勃生长的熊熊野心。他已然就开始忍不住剷除异己,将碍着他事儿的人一个个的拔掉。恨不得将从前跟随海龙王的老臣子挑选由头,一个个狠辣剷除。而这些人,很多都是龙轻梅亲呢依靠的同伴与长辈。 她的父亲龙魁,虽然是个大字不认得的粗汉,却颇具见识,也很有胸襟。龙魁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以海盗发家,双手不觉染满了斑斑的血迹。龙家每一分赚来的财帛,都染着血的味道。然而当龙魁积累了一定的财富,手中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私兵,他瞧出了海盗这个行当不能长久,转而做起了走私的勾当。朝廷谕令反反覆覆,海禁总是如影随形。然而龙魁却不会理会那么多,自顾自海上贸易,靠着走私赚取了流水也似的白银。那些商户也从畏惧变为逢迎,争先恐后,想靠着龙魁发大财。 龙魁是个老奸巨猾的海盗,他靠着丰厚的利润,慢慢洗去了早年身上的血腥。只要有好处,能赚银子,那么他这个海贼,就比朝廷还要亲。他还定下规矩,有所不为。那些发色眼睛,奇奇怪怪的外国商人,沿海贩卖鸦片,害人无数。彼时龙胤朝廷内乱,无力约束。龙魁却严下命令,他名下船队,乃至于和龙魁合作的商船,都不能携带这福寿膏。一旦发现,也是不必审了,立刻扔到了海里面餵鱼去。因为龙魁东海颇有势力,竟慢慢的,禁止了此等祸害。也因为这样儿,他这个朝廷口中海贼,不觉名声大振。原本满手是血的海盗,居然成为了大善人。 龙轻梅不敢说自己亲爹算个好人,可他总归盼望自己后代,能过上些个安稳日子。 可石诫却不这么看,他威逼利诱,靠着挑拨离间,有意分化,也引得部分海盗投诚。 从此这些人白天是官兵,晚上是盗贼。杀了人,便能分去船上的金珠宝贝,随意污辱妇女,杀人灭口后,将尸体扔到了海里面去。 不但如此,石诫为了多赚一点银钱,居然是私底下自己贩卖那福寿膏。 他当然对不起龙轻梅,可是却打心眼儿没丝毫愧疚。 不但没有愧疚,石诫还觉得龙轻梅不是。 他觉得龙轻梅偏帮娘家,已经嫁了人了,可没将自己当成睿王妻子。若龙轻梅当自己是睿王妻子,就应该为自己男人着想,不但不应该诸多阻扰,而且还该为夫君出谋划策。他甘冒大不韪,娶了龙轻梅做妻子,给了她隆重的婚礼以及正妻的名分,那么龙轻梅自然也是应该知恩图报。 想不到龙轻梅竟然是如此不知感恩。 石诫非但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还觉得龙轻梅不知道好歹。 龙轻梅也算是看清楚他了,女人在石诫眼里也不过如此。要做石诫的女人,千依百顺,费心倒贴,无怨无悔,一切以石诫意志为准,否则就是大逆不道。若能做到这些,也许能得到石诫的宠,也便是那新婚之日,石诫一番言语切切。 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而这样子的好,她可真没这样子的福分享受。 然而自己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石诫对自己女儿的所作为为—— 就算是过去多年了,龙轻梅想了起来,她那内心之中怒火却也未曾稍减少。 然后,龙轻梅的思绪,却被元月砂的一声轻唿,轻轻的打断。 龙轻梅这才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死死的攥紧了元月砂的手掌,攥得元月砂面颊之上流转了震惊之色。而她这才恍惚所觉,自己不免将元月砂那一双手,捏得太紧了些了。 龙轻梅方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手掌。 她瞧着眼前精巧的少女脸庞,这个昭华县主,她可以说有几分熟悉,可是又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的淡淡陌生。她知晓元月砂秉性狡诈,精于算计,可是如今,元月砂的脸蛋之上却流转了一缕别扭。 瞧着元月砂面上神色,竟似有几分的不知所措。 龙轻梅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冲动,想要伸出手,轻轻抚摸眼前的脸蛋。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生生压下去胸中那缕冲动。 龙轻梅胸口轻轻的起伏,慢慢的压下去胸口一缕躁动。 她慢慢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痕迹,含笑:「是我一时失态,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吓着昭华县主了。」 元月砂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一双漆黑的眸子,好似透出了柔润的光彩:「既然是已然过去的事情了,睿王妃何必如此的介怀?」 龙轻梅慢慢的攥紧了手掌,死死的捏成了拳头,一股子的锐痛,却也是悄悄的从龙轻梅的掌心轻轻的泛起了。 过去的事情,她自然是介怀的。而且无论过去多久,那心里面,却也是绝不会就此忘怀的。 她缓缓说道:「其实,我曾经有一个女儿。」 元月砂一时也是不知晓,应当如何的应对,哑口无言。 「我生下这个女儿时候,月份不足,可仍然是痛得死去活来,满头都是汗水。我那一双手,也挣得都是青紫痕迹。女儿生下来,她身子骨弱,月份不足,整个人就好似红皮猴子,皱巴巴的。才生下来时候,我都吓坏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就生下了这么个极难看的孩子。」 「那时候我疼得流眼泪,心里面也是满是失落,委屈得要哭出来。是阿宁陪在我的身边,好笑的瞧着我。对了,阿宁就是我的小哥哥,他本名江宁,小时候随父母迁到了这儿,打小和我一块儿长大。阿宁就轻轻的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却也是好笑的对我说,说我平时素来刚强,怎么这个时候却像个不懂事的大孩子。他说小孩子生下来就是这样子的,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子。等孩子长大了一些了,瞧着就是会觉得漂亮了。」 「那是我第一次带孩子,自然什么都手忙脚乱,我什么都不懂的。我要给她洗澡,换尿布,还要给她餵奶。小丫头年纪小小的,便是牙尖嘴利,喝奶时候还会将我咬得鲜血淋漓。小孩子饿得快,整晚上都折腾我,惹得我眼底便都是青紫。那时候我在想,从小到大,我虽然会吃苦,可这小丫头是最会折腾我的,闹得我焦头烂额。」 「不过那小丫头虽然会折腾,幸好阿宁一直陪伴着我,咱们一块儿带孩子。有时候,真是奇怪。小孩子生下来时候,你嫌她烦,可是一手带着她,她喝着你的奶水,软乎乎的躺在了你的怀中。你瞧着她软乎乎的吹着气,挥手蹬被子睡着,就渐渐觉得,她是你的血中血,肉中肉。你搂住这个小恶魔,心里面却会很欢喜。哈,那小丫头才生下来时候是很丑,可养了几个月,皮肤也是白嫩嫩的,也不是那等红红皱皱的了。她变得白白胖胖,很是可爱。」 「这小丫头,欢喜时候,还会冲着你咯咯的笑,笑起来时候眼珠子眯起了,好似两弯月牙。你看着她,就会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融化了,甜甜的,很是欢喜。」 「她也认人,就是认得你,知晓你照顾她,仿佛就认得你的心跳。你抱着她时候,她小脑袋就往着你的怀里拱来拱去。她也刁钻,不是我这个娘抱,就让她的爹抱。换了外人抱一抱,她就是会哇哇大哭。你嘴里说她挑,埋怨她会折腾人,可是其实你的心里面却会很窃喜,觉得女儿还是知晓区别对待,知晓谁对她好。哪个待她好些,她就腻着谁。」 龙轻梅说到了当初的那些事儿,唇角不自禁的勾起了浅浅的笑容,仿佛那时候明润、欢喜的心情,就又不自禁的浮起在了心头了。 她八岁离开了渔村,之后就一直留在亲爹身边,歷经了那么些个腥风血雨。唯独成婚到生孩子的那一年多,却过着清静如水的日子。 她还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和江宁的住所。海边时常会有雨,一下会连绵几日,可那雨水下透了,太阳就会钻出了,阳光也是润透了。院子里面的花儿,被雨水润了,一朵朵的,会开得格外明媚。雨水过后,空气之中会有一股子淡淡的海腥味儿,若换做别处的人,也许会不惯。可是龙轻梅却也是打小就习惯了这样儿的味儿了。 她和江宁就居于此处,恩恩爱爱。龙轻梅打小什么活儿都肯做,可是说到了刺绣,却怎么也学不会。她原本想给女儿做一双漂漂亮亮的虎头鞋,却只能用针刺伤了自己的手。有时候她做梦,一闭眼就梦见了自己抱着女儿,和江宁站在了那染满阳光的院子里面。 江宁也很爱这个女儿,还让人给女儿打了一片长命锁,戴在了女儿的颈项之上。 可惜东海的风好似总带着那么一股子血腥的味道,彼时摄政王石修,野心勃勃,瞧上了东海海运带来的金银珠宝。 那么一条海运路线,于石修而言,便是那么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再怎么样,龙轻梅也是不能当真和江宁一道,过些个安安稳稳的日子。 「女儿半岁的时候,我迫不得已,离开她了。我有些事情,不得不为。离开的那天,我亲亲她的脸蛋,听着她咯咯的对着我笑。前天晚上,我哭了好久,泪水将枕头都给打湿了。可我到底一狠心,离开了她。可是我心里面想着她,心心念念的惦记她。有时候睡觉醒过来,就忍不住想起她软乎乎的身子,那笑眯眯的眼睛,想着她身上那股子奶味儿。想着她冲着我撒娇,腻在我怀里面,受了委屈,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 「可是我这狠心的娘,一去就好几个月。后来我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回去见我女儿。」 「我记得那一天天气很好,前几日下过雨,天是蓝蓝的,花儿也开得很精神。我女儿穿着一套淡绿色的衣衫,颈项间挂着那枚长命锁。她没过几个月,长大一些了,越发可爱了——」 龙轻梅这般说着,直勾勾的看着元月砂。 她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住元月砂的脸颊。 「阿宁抱着她,对我微微含笑。我一步步走过去,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我觉得很幸福,幸福得有些个晕眩之意。我梦里想着女儿,如今就好似做梦一样,就想要伸出手,将她抱一抱。我走到了她的身边,快要抱着她了。而她却也是伸出了那么一双软乎乎的小手,对着我奶声奶气的叫唤,唤我娘亲!」 龙轻梅手掌磨蹭元月砂的脸颊,脸上流露出了惊喜:「原来我女儿已经会说话了,她会说话了,她还叫我娘亲。」 「我那时候,眼泪哗啦啦的,一下子就流下来。」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已然是泪流满面。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映着龙轻梅流泪的双眼,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慌乱,顿时不觉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元月砂只听着自己个儿一颗心,砰砰砰的乱跳。 饶是元月砂脸皮素来很厚,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也是不自禁的升起一缕羞恼和惭愧,好似自己是一个窃贼,窥测了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自己个儿,原本可并没有这般无耻,做这档子极无耻的勾当。 若不是百里聂,自己何至于在龙轻梅面前这样的心虚。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会有什么秘密不想让别的什么人知晓。 要是龙轻梅没有将自己当女儿,也不会将这么些个秘密,好似竹筒倒豆子一样给倒出来。 龙轻梅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灼灼光彩,蓦然眼底流转了一缕锋锐。却忽而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自己的眼泪珠子。 那片手掌轻轻的移开了元月砂的脸颊,龙轻梅眼中的情愫却也是禁不住慢慢的收敛。 元月砂方才沉声说道:「睿王妃,月砂先行沐浴更衣。」 她掩住了内心之中的一缕异样,前去梳洗。 元月砂却禁不住在想,百里聂也是不知晓用什么法子,让龙轻梅认为自己是她的女儿。 一股子恼恨之意,顿时这样子的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百里聂可真会盘算,不但令自己的地位更加的稳固,而且自己的把柄也是落在了百里聂的手中了。 无论百里聂以后想要自己做什么,也许自己就很难拒绝。 一想到了百里聂亲口许的那门婚事,元月砂娇嫩的脸颊,顿时也好似染了一层丹蔻样儿红透了。 水汽蒸腾,染得元月砂精緻双颊飞起了红晕。而元月砂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经不住染上了一层邪气。 百里聂胆敢算计自个儿,这个长留王殿下再如何的厉害神秘,可却别以为,当真能拿捏自己。 每一个以为能够拿捏住自己的男人,可都是已经死了。 一想到了这里,元月砂的唇角不觉浮起了凉丝丝的笑容。 蓦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也似,元月砂眉头轻皱,忽而手指头轻轻的抚过了自己颈项上挂着的那块金锁片。 这块长命锁,打造得十分精緻,可却有些陈旧了。 百里聂将这个所谓开过光的玩意儿给自己戴上,惹得龙轻梅眼神都是变了。 她微微有些恍惚,自己也不知晓父母是谁,打小狼窝里面,喝了母狼的奶长大的。后来北域的杀手路过了这儿,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却有股子野性。正因为这样子,才捡了自己回去,充作杀手。她无父无母,当真不知晓自己亲生的父母会是谁。 有那么一刻,元月砂内心之中,忽而禁不住浮起了一个念头,要是这一切是真的就好了。 可是自己哪里有这样子的运气,又怎么会有这样儿的福分。从小到大,她运气也都没多好。而且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尴尬了,便是想一想,也是忍不住羞愤欲死。 更何况一个人如果有非分的期待,就註定会自取其辱。 她想都不敢多想的。 就好似她小时候,吃不饱饭,被人鞭打。她每日辛辛苦苦,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小命就会没有了。那时候,自己每天晚上充满了警惕,躺在了床上时候,有时候却也是禁不住有过一个可笑的念头。说不准有那么一日,她的亲生爹娘,会来救下自己。他们弃了自己,原本是迫不得已的,并不是故意不要自己。而且还有权有势,能不惧北域杀手,能将自己带走。 可是这样子小孩子的梦想,伴随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伴随她一日日的冷漠、成熟,早就不具有任何的期待了。在元月砂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已经不这么想,也已然是没有了这样儿的期待。 那种期待,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会蚕食你的斗志。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蓦然咬紧了红润的唇瓣。 百里聂就是个可恶的妖孽,好似能瞧透自己内心之中的欲望。百里炎用荣华富贵,乃至于什么天下大势,出人头地加以引诱。可这些东西,元月砂一点儿都不稀罕。然而元月砂不稀罕这些,却也未必见得比别的人要特别。一个人不爱金银珠宝,权力富贵,可是却总会有着一个弱点,会被别的东西打动。每个人都有一个价码,而这个价码未必就是什么权势富贵。 温柔善良的爹亲,疼爱自己的娘亲,她也很想要。 当龙轻梅的手掌,轻轻抚摸自己脸颊,泪水盈盈时候。有那么一刻,就算是羞耻承认,自己脑海里面却也是浮起过那样儿一个念头。 要是龙轻梅当真是自己的娘,那倒是好了。 可她却也是不容自己软弱如斯,百里聂,可是不要将她瞧得轻了。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不会不择手段的去得到。更何况就算不在意不择手段,得到是虚假的东西,那也是没有趣儿。 元月砂那一双眸子,涟涟生辉。 百里聂就算比百里炎聪明,更能看透别人的心,可是那又如何?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手掌一拢,拨弄起了哗啦啦的水声响动。 而房中的龙轻梅,却也是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瞧着那蝴蝶轻轻的扑着灯孔。 飞蛾扑火,那蛾子明明会因此被烧死,却不知餍足,不能按捺自己的欲望。 她跟元月砂说了很多的话儿,句句都是真心的。可是这不过是东海龙轻梅其中一面,那温柔善良的一面。剩下的,她可没有宣之于口。这么多年了,龙轻梅精于算计,用尽手腕,她并不是一个多善良的人。若不是这样儿,就是她那个夫婿石诫,就会将她啃得骨头都不剩下来。 如今瞧着这迷离的灯火,龙轻梅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她素来是自负的,而自负聪慧的人,自然也是绝不会相信什么轮迴,更不相信什么报应。 龙轻梅从不觉这世上有何报应,就算是当真有,其实她心里面也是没多在乎。 好似她这样子的人,从来就合该死于阴谋之中,刀剑之下。就算是化为一滩血肉,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故而再狠辣的算计,再可怕的报復,龙轻梅也是一点儿都是不在意。 可是如今,她凝视着明明灭灭的灯火,凝视着那么些个不知晓好歹的蛾子。 她脑子里面忽而滑过了一个念头,自己到底是有些福气的。 一想到了这儿,龙轻梅内心蓦然流转了缕缕的慌乱。 倘若如此,这世间还是不要有什么因果报应才好。
250 不公平 一想到了这儿,龙轻梅内心蓦然流转了缕缕的慌乱。 倘若如此,这世间还是不要有什么因果报应才好。 思及至此,龙轻梅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个恍惚。 便在这时候,沐浴过后的元月砂,却也是不觉缓缓而来。 她身段儿盈盈,换了一身素白色的睡衣,好似精緻的瓷娃娃。 灯火明润,在元月砂娇润的脸颊之上,不自禁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彩。 龙轻梅心尖微动,却也已然不似方才那样儿的失态。 像她那样儿的人,就算是一时软弱,心绪动摇。可是很快,就能恢復如常,不会在别的人面前,神色恍惚。 龙轻梅淡淡一笑:「月砂既已沐浴更衣,今日就与我同床共寝,我已然让下人收拾妥当。」 她瞧着元月砂娇嫩鲜润的容颜,那细瓷般的肌肤,被朦胧的水汽一烘,染上了一层娇艷的鲜红。 好似鲜润欲滴的石榴花儿。 如今元月砂听到了自己这样子一说,顿时不觉流转那几许的无措,面色更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慌乱。她不觉吃吃言语:「同床共枕?」 她素来不爱跟人亲近,如今更是打心眼里面不乐意。 龙轻梅还真把自己当女儿了。 要是知道自己不是,还不知晓怎么的恨自己。 元月砂赶紧的说道:「月砂可无此福气。」 龙轻梅反而不觉面颊之上流转了缕缕疑惑:「月砂此言何意,我早年丧女,悲痛欲绝。如今更需要一个千灵百巧的乖女儿,来弥补我的遗憾。难道月砂,不是这样子想的?」 元月砂自然不能说不是。 要是自己不乐意,也是不必来争当这东海的小郡主。 可是真因为龙轻梅是真心实意的待自己,她才真忍不住怯了。 元月砂来到了京城,她也不怕什么阴谋算计,什么鬼魅手段,成心利用。她反而怕别人真心待自己好。那样子好,她可是受不了。 故而纵然元月砂平素最为聪慧,如今竟想不出什么推脱的言语。 「我,我睡相不好,只怕惊扰了睿王妃。」 元月砂一脸不情愿,别别扭扭的说话。 「我睡觉动静大,还会踢被子,睡相不好,身边丫鬟都知晓。要是闹得睿王妃一晚上睡不踏实,岂不是罪过。」 龙轻梅觉得好笑,元月砂平素瞧着沉稳镇定,好似无论什么事情都是能沉得住气。可是没想到如今,连踢被子这样子的话儿,都说得出口。 想到了这儿,龙轻梅却也是禁不住容色温婉:「月砂不必担心,你想得太多。这些毛病,也是算不得什么。从此以后,我更是要好生将你照顾一二才是。」 元月砂为之气结,红润的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却也是不免有些无奈。 「那就多谢睿王妃体谅。」 龙轻梅不动声色:「你我之间,是不用这样子的客气的。」 元月砂心里略略含酸,却也是禁不住很有些个不是滋味。龙轻梅言下之意,想来也是指自己以后,要认她做娘的事情。 她也只能压下胸中那股子别扭,谢过了龙轻梅,轻轻的钻入了床榻上被褥之中。 房间里面不知道焚烧了什么香料,香香甜甜的,令人不自禁很是舒服。 元月砂探出了脑袋,瞧着龙轻梅:「睿王妃怎么还不安寝?」 龙轻梅也已然梳洗过了,可是龙轻梅却也是并没有就寝的打算,只一双眸子灼灼,这样子盯着元月砂。 被龙轻梅这样子盯着,元月砂也是觉得好生不自在。一股子淡淡的别扭,顿时也是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龙轻梅缓缓言语:「月砂先睡吧,你不是说了,自己睡着了,会踢被子。如今天气冷,没盖被子,受了凉,便容易染上风寒感冒。我待你睡着了,我再睡。」 她缓缓的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为元月砂轻轻的一拢被角。 纵然是个慈母,龙轻梅的这份关爱也太过于无微不至了。 元月砂心里嘆了口,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不自禁轻轻的转过身,避开了龙轻梅的注视,手掌慢慢的攥紧了被褥。她情不自禁的想,也许龙轻梅当初失去了女儿,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费尽心思,加意补偿。 元月砂心里不是滋味,她背对着龙轻梅,略略犹豫,终于开了口。 「其实这块金锁片,并不是月砂所有,更不是打小就佩戴。是今日长留王殿下给了我,让我戴在了身上。他说这块长命锁,是开过光。我这样儿戴在了脖子上,就会有些福气。可能他说得当真有几分道理,我果真有些福气,睿王妃对我居然是这样子的好。」 她干脆跟龙轻梅挑明白了,免得龙轻梅继续误会。 就算龙轻梅会十分失望,可是百里聂向来也是不能再利用任何人。 一想到了这儿了,元月砂倒也不觉微微解气。 可是她终究没那份涌起,转过头去,去看龙轻梅脸上的失望。 她虽然是对龙轻梅坦白了,可是就算是这样儿,只怕龙轻梅的心里面,也是失望大于感激。 毕竟这个女人,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女儿,就算是一场梦,只怕也是不想打碎。 房间里面一时静了静,略过了会儿,她方才听到龙轻梅缓缓说道:「你睡吧。」 龙轻梅口气很是平静,听不出嗓音里面的喜怒。只听龙轻梅说话儿,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的端倪出来。 可就算是这样儿,元月砂也是不好扭过去,去瞧龙轻梅如今那张必定很失望的脸。 元月砂这样子躺着,一动却也是不敢动。渐渐的,维持这样子的姿势,一股子疲倦之意却也是涌了过来。 快要睡着时候,她听着龙轻梅缓缓低语:「别人都说昭华县主很聪明,可是为什么要做这样子蠢笨的事情。有些事儿不说破,你反而有些好处的。」 元月砂迷迷煳煳的想,龙轻梅这样子的话儿,究竟是夸奖还是记恨? 可她旋即又听到了龙轻梅轻轻的嘆了口气,那嘆息嗓音之中,却也是蕴含了无限的酸楚。 元月砂虽然没有回头,可是她却也是禁不住觉得,也许龙轻梅那心里面,到底还是感谢自己的。 她耳边听着龙轻梅轻轻的哼歌儿,仿佛是沿海的小调,闽南语调,自己也是听不大懂。 只觉得那声声调子,倒也十分好听。 她不觉想起小时候,有一回,自己看到有一户人家,当娘的就是这样子哼歌哄小孩子睡觉。 那时候她忽而升起了一股子的羡慕。 要是自己能做那个小孩子,听一听当娘的给她哼歌儿,那么她什么都乐意交换。 元月砂终究还是慢慢的睡过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自己就躺在了一张小小的摇篮之上。而在她摇篮上面,却也是放着那么一串风铃。那清风轻轻的吹拂过,那一串儿铃铛,就被清风吹得叮叮咚咚的响。 声声悦耳,好听极了。 而自己也是十分欢喜,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儿,想要去抓那串风铃。 那个屋子,就跟龙轻梅说的那样,既干净又明亮。窗户开得大大的,阳光照在了那些花朵儿上,那些花儿一朵朵的开得很是精神。 她那耳边,却也是听到了轻轻的歌调,就是龙轻梅哼的那样儿,既好听,又悦耳。 她还瞧见一个青色衣衫,面容俊朗,却略显病弱的男子,含笑轻轻的将一片长命锁,就这样儿轻轻的系在了自己个儿的颈项之上。 好似,自己当真就是别人家的女儿一样。 然后元月砂蓦然睁开了眼睛,就这样子醒了过来。 此时此刻,天都已经透亮了。 龙轻梅已经没有在房中,也不知昨日可有在自己安寝。 元月砂瞧着雪白的帐顶,瞧着床前流苏,蓦然禁不住笑了笑。 自己到底不是龙轻梅的亲生女儿,一旦龙轻梅想透了这个事实,自然也是无此兴致,和自己来上演那母女情深。 她不动声色,伸手轻轻摸过了颈前那块金锁片。这块陈旧的长命锁虽然仍然是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了,却也是已然不具有任何的意义了。 只怕睿王妃的女儿,当真也是不能找回了。 至于昨晚那个梦,元月砂并不觉得有什么意义。她不会因为一个梦,当真觉得可以期待什么。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多人以为梦是什么预兆或者记忆,可是有时候只不过是自己内心之中慾念的投射。 不知道怎么了,元月砂虽然松了口气,却不觉微微有些惆怅。 然而元月砂到底并非常人,她躺在床上时候,虽然还微微有些恍惚,可当元月砂坐起来时候,却已然是容色平缓。 她承认昨夜自己面对龙轻梅的哭诉,面对这样子一份浓浓的母爱,确实有过几分动摇。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有想过将错就错。可是她到底不是个软弱的女子,如今天色已亮透了,她仍然是最为坚毅的復仇者。 婢女红鸳却前来服侍她,笑语盈盈:「昭华县主醒了?」 她是侍候龙轻梅的贴身婢女,如今却侍候元月砂。 那些鱼贯而入的下人,瞧着元月砂眼神却也是颇有些古怪。 元月砂已经是心如止水了,可是别的人,却也许并不会这样子想。 龙轻梅对元月砂这样子的好,如此瞧来,如今元月砂的县主,就应该变为郡主了。 人家虽然只是个乡下丫头,福气却很大。 元月砂让她们侍候,换上了衣衫,又梳理好了头髮。 待这些下人退去,红鸳却含笑,轻轻送上来一枚盒子。 「这是王妃,送给昭华县主的一件礼物。」 元月砂轻轻的嗯了一声,雪白的手指轻轻的按住了盒子,却也是未曾急着打开。 她轻轻的侧头,瞧着红鸳,眼睛里面不自禁的流转了缕缕的疑惑。 她也相信,红鸳这个十分精灵的贴身丫鬟,必定是会懂自己的意思。 「其实这盒中之物,与其说是礼品,不如说是一种补偿。」 红鸳不动声色,冉冉含笑,心中却也是佩服元月砂心性沉稳。 她跟随龙轻梅多年了,阅人无数,不过好似元月砂这样儿沉得住气的小姑娘,却也是很少见。毕竟如今,换做别的人,一定会沾沾自喜。可是元月砂不一样。如今元月砂眼见龙轻梅送了东西,就是察觉出有些个不那么对劲儿。这么个极聪慧的小姑娘,有时候也会让红鸳微微恍惚,乃至于生出了几许的错觉。元月砂的聪慧和狠辣,让红鸳不觉想起了自己跟随多年的主子。元月砂就好似年轻的睿王妃,沉稳而狠辣。 旋即红鸳内心却也是禁不住好笑,她觉得自己当真是煳涂了,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子的联想。其实元月砂固然还算聪慧,可一定也是比不上龙轻梅。东海的黑珍珠,本来就是一道惊艷的传奇,又怎么会是这样儿的小姑娘比得上的呢。 龙轻梅御下有道,恩威并施。也正因为如此,龙轻梅身边的下属,一个个对她可谓是奉若神明,十分的崇拜。龙轻梅让他们做任何事情,也均都无怨无悔的。 红鸳心里面默默的想,可惜元月砂这样子机灵的小姑娘,到底也是没福气跟睿王妃做母女的。 「既然如此,奴婢便有些唐突冒犯的言语,说和昭华县主听一听。只盼昭华县主听了,不要觉得生气。其实这世间种种事情,也是不见得每一样,都是令人觉得公平的。就好似皇帝选妃,从表面上看,要瞧这些秀女是否姿容端正,品行优良。可是其实这些不过是虚应付的花架子。有些秀女,入选没多久,就可以做妃子,甚至可以成为继后。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这个女子生了那么一张国色天香的面容。很多时候,是因为这个妃子有着一个极给力的娘家。人家家世不俗,身份非凡,含着金钥匙,自然也是容易更幸运。」 元月砂笑笑,确实似乎是这个道理。就好似如今的周皇后,她年轻美丽,又善于隐忍,这些固然是宣德帝喜爱她的原因。可是若周皇后不是周家女儿,也许宣德帝根本不会多看这个漂亮的女子一样。男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好色,有的人却也是更加真爱权柄。 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好似泛起了浅浅的笑语。 「红鸳姐姐何不将话说透,不必这样子扭扭捏捏,欲语还休。」 红鸳轻轻福了福:「奴婢只是个下人,若是说错了话儿,任是昭华县主如何的责罚,奴婢心里面却也是心甘情愿。其实睿王妃这次说是挑选一个养女,并不是因为什么儿女情长。雪小姐在睿王妃身边侍候多年,还算乖巧听话,可又有什么不同?谁都知晓,睿王妃之所以还想要一个女儿,并不是因为膝下空虚,而是因为政治需求。」 元月砂心忖红鸳难怪将其他的下人都屏退了,这些话儿确实也是不合说给别的人知晓。 可红鸳虽然是个婢女,却是侃侃而谈,并不见丝毫畏缩姿态。 可见睿王妃身边的人,果然是了得。 她甚至忍不住想,也许在龙轻梅的心里面,李惠雪那等货色可能还比不上眼前这个婢女。 不知道怎么了,她觉得自己很了解龙轻梅的想法。 可红鸳就算再坦然,话儿说到了这儿,也是觉得有些为难。 不过这些话,龙轻梅不好亲自给元月砂说,而让红鸳说。 做下人的,自然也是应该为主子分忧。 「其实睿王妃心目之中的人选,自始至终,都是月意公主。她虽然名声不好,可是到底是皇族的血脉,是陛下的女儿。这样子一个皇族公主,成为了东海的养女,才能让睿王妃更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最好的结果!只不过这一切不好明说,谁让那日月意公主言语说得过份。这不过是陛下和睿王妃共同给月意公主搭了个梯子下。不过谁能想得到,月意公主金枝玉叶,却到底是让昭华县主给比下去。」 言下之意,实则是在暗示,百里雪的心计可是没有玩过元月砂。 「饶是如此,睿王妃心目之中的养女,却仍然是月意公主。就算是陛下,他再不喜欢这个女儿,可是无论如何,也是丢不起这个脸。一个皇朝的公主,还比不上一个元家的旁支女。而睿王妃是很聪明的,她不会做一些让陛下不欢喜的事情。」 红鸳说到了这儿,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有些异样。毕竟在红鸳瞧来,元月砂要是听到了这儿,一定是会很愤怒不平。别说是元月砂了,就算是红鸳,也是觉得对元月砂不公平。她已经预料到元月砂的愤怒,甚至于会下令责打自己。而自己呢,早准备吃些苦头。 可是出乎红鸳意料之外,元月砂却也是沉沉静静,宛如一泓清泉。 这般如水沉静,可当真是出乎红鸳的意料之外。 元月砂此刻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个念头,这是不是算是百里聂的算计之中呢? 自己到底是让百里聂算计落空,还是连自己的坦白,都是被百里聂算计到了。 若是前者,百里聂让人恼恨,可是若是后者,百里聂却也是有些让人觉得可怕了。 能将自己的心思看得如此的透彻,乃至于加以操纵和利用,这个男子实在是宛如妖孽和恶魔。 一瞬间,元月砂竟然是禁不住微微有些恍惚。 这样子容色,落在了红鸳的眼中,倒是让红鸳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如此瞧来,元月砂也不是不失落。只不过这个昭华县主,实在是过于聪慧,又善于隐忍。纵然是心中不悦,却也是仍然这样儿就隐忍下来了。 若不是这样儿,反而不正常,她反而会觉得,元月砂就好似石头人做的一样。 元月砂抬起头来时候,那精緻的面容却也是再次变为清浅无波。而她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浅浅的笑容,柔语轻轻:「这些月砂明白,为了龙胤安宁,其实这些个小小的委屈,月砂心里面并不会在意。」 她是当真想脱身,不过别人却并不这样儿认为。 红鸳忍不住想,若是元月砂当真不在意,那倒是好了。 不过无论元月砂心里面怎么样,如今这个姿态,倒是还算令人省心。 元月砂妙目清辉流转,如今既然是已然知睿王妃怎么想了,她反而心里松了松。 其实,这到底是一桩好事。既避免了龙轻梅尴尬的纠缠,而且可以远离东海那摊子烂事。 更要紧的是,百里聂的逼婚,自然不算数。 就算是豫王,那也是无可奈何。 一举数得,她倒是轻松了许多。 既然是如此,她终于还是有了兴致,轻轻的打开了面前锦盒。 那锦盒之中,便是龙轻梅的一点儿小小的心意,应该说是些许小小的补偿。 打开盒子时候,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怔了怔。 这锦盒之中一枚髮钗,做工十分的精巧,上面更点缀了两颗指头大的珠子,光彩夺目。 这珠子光润剔透,单单一颗,已经是绝世的宝珠,更不必提这枚髮钗居然凑成了一对儿。 且不必提这珠子,便是这髮钗做工,可谓也是十分精巧。 龙轻梅的补偿,倒是很丰厚。 一时之间,元月砂的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止是何滋味。 她也是不知晓,龙轻梅的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元月砂捏起了髮钗,轻轻的晃了晃,顿时也是宝光流转,流转了流光溢彩,当真瞧得人眼珠子都花了。 她不觉轻轻的说道:「睿王妃的心意,果真有些丰厚。」 就算元月砂不怎么爱这么些个女子首饰,可是也是知晓这枚髮钗很是珍贵。 可是红鸳却也是咚的跪下来:「其实,其实睿王妃意思是,今日会将昭华县主迁出别院。这并不是王妃对昭华县主有什么意见,只是,只是顾忌陛下的想法。」 说到了这儿,便算是红鸳,也是知晓自己这些言语很是无礼了。 毕竟龙轻梅就算是要让元月砂走,可是也是不必如此匆忙,如今这样子匆忙,就好似赶着人家走一样。 元月砂总归是个县主,总是有些傲气,想来也是不会心甘情愿,就此灰熘熘的离去。 想来如今,人家到底还是会生恼。 元月砂目光灼灼,眼底流转了点点的深邃。 她不由得想起了昨夜龙轻梅向着自己提及了情郎,以及龙轻梅为女儿流下的那么些个泪水。 那时候的龙轻梅,一点儿都是不像平日里的样子。 可也许就是因为不像,故而心生芥蒂。 一个人软弱的样子,悲哀的往事,也许会想要给自己女儿知晓,可是却耻于让外人知道。 元月砂知晓,自己实不应该意气用事。 为了达到目标,对于别的事情,就是在不应该有太多的关注。 可是事到如今,一股子淡淡的酸意,却也是浮起在了元月砂的心头,让元月砂一阵子的不舒坦。 不知道怎么了,她到底还是意难平。 她忽而轻柔的说道:「红鸳,你有没有做过一个美梦。」 红鸳微微一愕,并不太明白。 元月砂自顾自说道:「有时候,你会做一个美梦,心想事成。可是等你醒过来时候,却发觉不过是一场梦,那心里面究竟是什么滋味?」 红鸳说不出话儿来,元月砂心里有怨气,其实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毕竟元月砂多才多艺,见识不俗,智慧非凡。她原本可以风风光光的做东海郡主,可是如今却输给百里雪的出身,自然会心有不甘。不过就算是不公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元月砂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在想,才不是这样子的。 她稀罕的,可不是什么东海郡主的尊贵,也不是嫁给长留王的风光。 而是那花儿开得十分灿烂的屋子里面,待自己以温柔的父亲和母亲。 可是这终究不过是一场梦,待你醒过来时候,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251 拒绝亲近 元月砂含沙射影,可红鸳却不知晓如何的回答了。 一瞬间,元月砂却禁不住轻轻的抬起头来,眼中那摇曳的眼波却好似化为了深潭清泉,古朴幽静,深不见底。 纵然有那么一时的心烦意乱,可是元月砂已然是将胸口的那么些个异样之思,就这样子的生生的碾压下去。 她缓缓含笑,秀润的唇瓣禁不住泛起了一股子明艷的娇润。可那双极动人的眼眸之中,却泛起了缕缕的幽深。 「不过,这一切,自已经不重要了。」 她内心纵然有些个不甘心,可是回过神来,其实也是松了口气。 四年前,青麟将军的一颗心就已经死了。昨天晚上,龙轻梅真情流露的泪水,让她冷冰冰的心口泛起了一缕悸动。可是如今想来,其实那时候自己除了感动,还有一缕说不出的害怕的。 若没什么纠葛,那倒是好了。 眼见元月砂错开了言语,红鸳也是松了口气。 却禁不住生出了缕缕佩服,如此大起大落,元月砂居然还沉得住气,果真很难得。 元月砂真也好,假也好,总归是个能收敛自己个儿性子的人。 不过若她真能看得开,那倒是好了。这个昭华县主,若是跟睿王妃为敌,终究是有些不好的。 元月砂倒是想得很开:「既然是如此,容月砂稍作收拾,便去皇宫。」 红鸳轻轻的福了福:「且不必急,今日昭华县主应该去皇宫。」 元月砂瞪着一双清亮的妙目,倒是真泛起了几许的好奇:「去皇宫?」 红鸳答道:「昭华县主到底是第一次来京城,所以有些事儿不知晓。今日正是周皇后的寿辰。」 元月砂轻轻的哦了一声,一双眸子光彩涟涟的闪动。 若红鸳不提,她还真有些不上心。 元月砂来之前,自然也是做了些准备。周皇后的事情,她也是查了些个。 不错,今日确实应该是周皇后生辰。不过歷年来,周皇后素来是十分低调。就算是过生日,也不过是宫中嫔妃相贺。毕竟周皇后如今岁数也不是很大,也不必大做。而且周家,一向自诩低调。毕竟是外戚,倘若张扬了些,只怕也是会惹来皇族的忌惮之意。 于元月砂而言,周皇后毕竟是个不相干的人,她自然不免有些疏忽,连这档子事儿,居然都忘记了。 可周皇后往年不做寿,为什么偏偏今年做寿。她过个生辰,今年却如此热闹,连睿王妃都要去。龙轻梅去了,别的人也是一定会去。 元月砂想到了这儿,心里忽而不自禁的觉得有些好笑,更是觉得有趣。 周皇后秋猎之会后,不知道怎么了,就没那么受宠。她虽然掩饰得极好,可是元月砂是个玲珑剔透的性儿,又哪里不知晓呢?她这么一瞧,那也是瞧出来了,周皇后颇有些郁郁之意。 不过人家是皇后,她过生日,没道理别人去,自己不去。 耳边却听着红鸳说道:「因为和睿王妃生辰挨着,倒委屈皇后,竟不肯张扬。不过待王妃知晓,故而好生过于不去,只求陛下不可因她委屈了皇后。」 元月砂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是周皇后的一番算计。 周皇后已经失宠,却故意在睿王妃跟前提及了此事。龙轻梅为显恭顺,自然生怕逾越了去。 而周皇后这样儿大肆操办生辰,可不就是人前招摇,为了彰显她龙胤皇后的位置是极为牢靠的。 不过元月砂却并不觉得周皇后此举聪明,她虽能维持一时的风光,可是却会让宣德帝更加厌憎。 宣德帝秉性有那么几分优柔,可是却精于权术。既然是如此,周皇后玩弄什么样儿的手段,只恐宣德帝心里面也是极清楚的。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禁不住用手指轻轻拂过了面前光鲜的衣衫,好似笑了笑。 「皇后娘娘生辰宴会举办仓促,也嘱咐不必备什么生辰贺礼,只在宫中设宴。昭华县主如今便可前往!」 元月砂笑了笑,抬起头:「那就走吧。」 她手指头轻轻的捏着龙轻梅送给自己的那枚髮钗,钗上那么大两颗珠子,要是戴上却也是不知晓多扎眼。 不过如今,既然是没有出风头必要,元月砂也没准备将这钗戴着人前炫耀。 她将龙轻梅这枚髮钗轻巧藏于怀中,用过早膳,盈盈出门,任由那清风拂过了裙摆。 李惠雪也要入宫,却也是禁不住生生挤出了那么一缕笑容:「阿雪见过县主。」 她瞧着元月砂那一身新做的崭新衣衫,蓦然心尖儿发酸。 眼前的女郎,既好看,又自信。虽然李惠雪总觉得男人会更喜欢柔弱的女子,此刻心里面却也是忽而感受到那一缕差距。 鬼使神差,她忍不住想,要是龙轻梅,也更喜欢更聪明伶俐的孩子。 打过了招唿,李惠雪也就这样儿看着元月砂盈盈的上了马车。 她眼里仍然是有些个酸楚之意,很是不快。 李惠雪就是这样儿的性子,就好似个闷嘴葫芦,就算心里面有些郁闷,可是就是不肯说出来。然而她这般模样,谁都能瞧出她,心里面很是不痛快。 石煊却伸手,轻轻的按在了李惠雪的肩头,唇角却也是浮起了冷漠的笑意:「雪姐姐放心,这个昭华县主,可也是得意不了多久了。她很快很快,便是会身败名裂,什么都没有。她那样子轻狂的性儿,又怎么会有什么好结果。哼,可是就算落到这般地步,可那也是她自找的。」 石煊抬起头,那双冷冰冰的眼眸,盯着那翠绿色的柳叶,眼底却也是流转那一缕极冰冷的快意。 他的眼底蕴含了那么一缕神秘,可是唇角浅浅的笑容,却也是流转了几分残忍的神气。 他这样子的少年就是这样子的,对于自己所在意的,自然是掏心掏肺。然而一旦不是石煊所在意的,他便是会残忍如斯,丝毫也是不加以珍惜。就好似不懂事的顽劣小孩子,一伸手,就轻轻的将蝴蝶的翅膀这样儿生生的撕下来一样。 而李惠雪虽然蠢笨,可是她跟石煊日子太久了。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轻轻的一挑眉头,一双眸子之中仿若流转了缕缕邪气。李惠雪心神领会,顿时也是禁不住有些瞭然了。每次阿煊眼底流露出这样子的神色,必定是因为阿煊又要算计谁了去了。哼,阿煊那样儿的性儿,可也当真是够狠辣啊。 这样子想着,李惠雪的心里面却也好似浮起了甜甜的笑意,仿佛吃了蜜糖一样的甜蜜。 而元月砂的马车,却也是轻盈的行驶,来到了皇宫之中。 才下马车,却眼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元月砂的眼帘。 眼前的少女皮肤微黑,却甚是俏丽,可谓是黑里俏。 那俊俏的脸蛋之上,镶嵌了那么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显得格外的灵动。 曾经这双眸子充满了怨怼与恼恨,可是如今却又好似蕴含了缕缕的阳光,不自禁的流转了些许欢喜。 元月砂倒是微微一愕,周玉淳怎么来这儿了。 周玉淳那一次在静安寺犯下大错,惹得静贵妃生恼,然后周皇后也是不得不将周玉淳处置了。 她已然是身败名裂,并且打发出去嫁人了。这龙胤的皇宫,只怕周玉淳原本也是没机会来这儿。可是却也是没想到,元月砂又见到了周玉淳。 不过仔细想想,因为上次贞敏公主的事情,静贵妃一多半也气消,而且周皇后也并不是真心要处置这个族女的。 这一瞬间,元月砂脑子里面,忽而流转了一缕奇异的念头。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却也是稍纵即逝,根本没有将之抓住。 周皇后做寿,而周玉淳又来到了这儿,一切似乎隐隐约约,有着一个脉络存在。 可是饶是如此,元月砂却也是一时之间想不通透。 周玉淳却不似之前那般恼恨元月砂,更没有那样儿针锋相对,咄咄相逼。 她反而不自禁的朝着元月砂笑了笑,也看不出什么敌意。 甚至于,周玉淳好似一只蝴蝶,轻盈的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元月砂,我,我有些话儿要跟你说。」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一挑眉头,不动声色。 她并不喜欢周玉淳的亲近,并不是因为她格外讨厌周玉淳,而是因为她谁都不想亲近。 不过,她也是懒得纠正周玉淳,如今自己可是有身份封号的人,要恭恭敬敬的称唿自己一声县主。 周玉淳却不觉得,她沉静了老大一段时间,都没意识到这个元家的姑娘,如今是有封号的宗室之女了。 周玉淳自顾自的说道:「你,你跟我过来,我有些话儿要跟你说。」 元月砂不动声色,想要抽回自己手掌:「月砂还有一些事情,只怕无暇和阿淳说话。」 然而她手掌才抽出来,就被周玉淳又伸手拉出了。 周玉淳居然还有几分的不依不饶。 「能有什么事情,哼,我瞧你心里不喜欢我才是真的。」 她不依不饶,扯着元月砂踏入了宫中,又屏退了下人。 元月砂抬起了被抓住了的手掌,不动声色的看着周玉淳,周玉淳才松开手。 元月砂禁不住想,周玉淳屏退了下人,莫非仍然是心有不甘,想要不依不饶? 若是那样儿,只能说周玉淳也绝不会成功。 就算此刻周玉淳拿把刀,刺了自己,再污衊是自己动的手。只怕,也是没人相信。 元月砂邪邪的笑了笑,那么也只怕周玉淳才获得自由,就又要被软禁下来。 周玉淳脸颊却也是涨得红扑扑的,看着竟似有几分犹豫,眼波流转间,竟然有几分为难。 元月砂瞧着她贝齿狠狠的咬紧了唇瓣,不怀好意的想,莫非正在天人交战? 那周玉淳可是要想清楚些了,可是不能行差踏错,招惹自己这等怪物,狠狠将她碾压碎了。 周玉淳蓦然轻轻的一跺脚,好似万般委屈,嗓音却也是不大:「对不起了。」 元月砂再挑挑眉头,不得不承认,这反而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周玉淳既然是说开了,反而舒了一口气,言语也是流利了好多:「其实都是我不好,先入为主,总觉得你坏。当初盈姐儿的事情,就是我的不对。后来,后来我也很嫉妒你。其实你不在时候,阿冽也没有喜欢过我的,一点儿都没有。我,我不该想不过,就设计污衊你。」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恨你,因为你我处境很悲惨,身败名裂,而且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时候,我还是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就算这样子,我仍然不知晓反省。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正因为我做错事情,才会受到惩罚。」 「我知道,是你帮了敏公主,你真好。」 「我原本要嫁入马家,人家不过是七品武将,好粗鲁的。他们家原本是高攀,可居然还瞧不上我,话里话里就说我名声不好。我也听了些难听话,可是知晓自己的处境,也是不好去麻烦哥哥。没想到,哥哥知晓了,却也是说我傻。他说我这个妹妹是个傻瓜,怎么能这样子煳涂。他教训了马家一顿,也回绝了这门亲事。说我就算犯错了,也不是阿猫阿狗可以作践。我不用嫁入马家,已经是十分的欢喜,没想到皇后娘娘还原谅了我,宽恕了我的罪过。自从我救了敏儿,运气也是好起来了,原来做好事,真的会有好报的。」 周玉淳一阵子的沾沾喜喜,喜气洋洋。 元月砂唇角却也是轻轻抽搐一下,懒得去打搅周玉淳的自我感觉良好。 无论怎么算,百里敏也不算是周玉淳救下来的吧。 不过,也许那时候周玉淳的举动,是给百里敏一些心灵上的慰藉的。 「如今我也不怕别人笑话,她们怎么样子说,都不会打搅我的心情。元月砂,以后咱们就化敌为友,我跟你做手帕交,一定很要好的。」 周玉淳喜气洋洋的,如今她是真不介意别人怎么说自己了。毕竟再怎么议论,也没那段日子的绝望。 说就说了,也是不会少一块肉。 她甚至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元月砂的手掌。 在周玉淳想来,自己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元月砂一定会十分感动的。毕竟,她既有勇气,也很大方。 连哥哥都称赞自己,说她已然是长大懂事了。 如今周玉淳穿着一身新做衣衫,漂漂亮亮。她沐浴在阳光之下,只觉得过去的一切极不好的事儿,却也是宛如烟云水汽,这样子的轻轻的消散了。 她显得既开心,又快活。 可她却也是未曾留意到,元月砂脸上神色,并不如她那般愉悦和兴奋。 不动声色间,元月砂却也是轻轻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 元月砂瞧着周玉淳,故意问道:「阿淳,你不是喜欢冽公子,可是这又怎么办呢?他毕竟是喜欢我的。我怕,咱们这样子的好姐妹,一不小心,就是会反目成仇啊。若是这样儿,我的心里面也是觉得很可惜。」 「他?」周玉淳脸蛋之上浮起了淡淡的茫然,竟似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我好久都没有想他了。仔细想想,他也不怎么好,冷冰冰的。除了生得好看,似乎也是不怎么样。」 不知怎么了,经歷了这么些个风波,那些属于百里冽的惊心动魄的魔力,却好似忽而就烟消云散了。 从前的百里冽,在周玉淳的心中,却也是具有非凡的魔力。那样子的俊美和疏离,以及那些个悲惨无比的身世,糅合成了无与伦比的魔力。正因为百里冽很高傲,周玉淳就算见不到他几面,却迷恋得心神恍惚,宛如飞蛾扑火一样,轻盈的这样子的投身而去。 正如周玉淳和元月砂说的那样儿,她居然很久没想百里冽了。 就连周玉淳自己,也是禁不住有些奇怪。 「其实,他做人冷冰冰的,什么事情都为自己打算。以前我也不知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他。可是真正的好男人,就应该像我大哥一样,重情重义,爱护家人,也会打抱不平。以前,以前是因为他生得好看,我才会那么煳涂的喜欢他。」 周玉淳毕竟不是个很大方的人,喜欢的时候,自然是觉得千好万好,错的都是别的女人。一旦不喜欢了,被拒绝后的不悦和屈辱,顿时也是油然而生。如今她一想到自己曾经对百里冽投怀送抱,就一阵子羞耻,甚至好奇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这样儿的做。以前她什么都有,被关爱包围,蜜罐子泡着时候,自然觉得百里冽的冷酷与疏离别具魅力。如今,她自然看法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周玉淳虽然显得不那么大方,却也是足以证明,百里冽已然绝对不能成为她们姐妹情深的绊脚石。 元月砂原本想要用百里冽挡一挡周玉淳,可是似乎也是阻止不了这个周家一根筋的姑娘。 然而元月砂不想要的东西,也是没有人能强迫元月砂要。 她若不想要,怎么样都是可以轻轻巧巧的摆脱的。 「不过阿淳虽不在意,我却是有几分介意。难道阿淳觉得,你只要道歉了,便是纡尊降贵,别人就一定会接受?」 元月砂的话儿,却也好似一盆冷水,这样子朝着周玉淳淋下来。 周玉淳瞪得一双大大的明润的眼珠子,可是有些困惑不解。 料来她的心中,必定也没预料到这样子的事情。 元月砂甚至冲着她笑了笑:「阿淳这样子的手段,未免是有些可笑。你可知晓,我待在了元家,元家的元幽萍和元蔷心,这姐妹两个,都先后要跟我做好姐妹,都耍弄和阿淳一样的手段。她们之前都得罪我了,然后再跟我认错。她们认错,可比阿淳真心多了,那可是声泪俱下,感人肺腑。可是她们一个个的嘴上说要跟我做好姐妹,心里面却是想着,要将我狠狠的插上一刀!不过是,让我放松警惕。」 「怎么说呢,这样子的套路,月砂也是有些腻味了。阿淳也许不是最傻的,却是来得最迟的。迟到我都不肯配合演戏,应付一二。」 最后,元月砂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和我,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姐妹的。」 周玉淳气得脸颊通红,泪水盈盈,十二分的委屈:「你,你说我是假意的,我周家阿淳,难道还犯得着。我什么时候,需要说这样儿的谎话?」 元月砂却瞪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眼睛里面充满了讽刺:「阿淳没说谎?怎么忘记自己在静安寺,口口声声,说是我摔了莲花灯?难道这不是说谎?你年纪轻轻,怎么连这样子的话儿都是不记得了。」 周玉淳为之气结,郁闷得胸口阵阵发闷!这个元月砂,还当真是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一时之间,周玉淳居然气得连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元月砂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容,眼底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的不屑。其实她倒是不怀疑周玉淳说的是假话,不是相信周玉淳的人品,是相信周玉淳的智商。周玉淳的脑子,没那么灵活,演技也不可能这么样子的好。她不过是个被周世澜爱惜得脑子坏掉了的傻妹妹,就算是现在,这脑子也是未见能聪明几许。 周玉淳小姐脾气大,落到了那般地步,居然还敢去招惹萧英。这么大脾气,怎么会因为对付自己,就忍气吞声,低声下气跟自己个儿认错?就算是要对付自己,周玉淳也是做不到。 不过,自己和周玉淳结交,可是并不会有什么好处。她虽然没那么讨厌周玉淳,可是也绝对不会跟周玉淳做好姐妹。 她元月砂在龙胤京城,根本不能有任何的朋友。 自己是海陵的逆贼,最好是做到在京城万人嫌弃,处处被针对。她只能和人利益勾结,决不能交上什么真心的朋友。否则一旦被发现,不但欺骗了人的感情,而且还会—— 还会让别人受连累的。 自己不可能有什么朋友! 尤其是周玉淳这种脾气大,脑子蠢,没算计,只会坏事的姑娘。她犯的着身边沾上这个,平白招惹些个麻烦? 周玉淳却被生生的激怒了,双颊飞起了激动的红晕,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浓郁的恼恨:「元月砂,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我好心好意的跟你道歉,你什么样子的态度。」 可她想起了元月砂那句道歉就一定要接受的言语,却也是顿时觉得有些理亏,一时有些语塞。 旋即,周玉淳却也是再次闹腾气火,理直气壮的指证:「你不肯接受,也就罢了,干什么还说我故意骗你。就算我曾经骗了人,那也是过去,我已经是改过自新。」 元月砂手指头轻轻的比在了自个儿的唇瓣前,轻轻的嘘了一声:「阿淳你小声些,你可知晓自己很吵。」 她嘆了口气,柔柔的说道:「你瞧你这样子冲着我大喊大叫,一入宫就挑我麻烦,说我不是。别人瞧见了,只会觉得你心有不甘,故意挑衅。他们又怎么会觉得,你有心悔改?唉,只怕还会觉得你死性不改。」 周玉淳太阳穴突突的跳,简直要被元月砂气死了,一阵子的恼怒:「元月砂,你简直不知好歹,不可理喻。你吃什么长大的,干嘛这样儿的不相信人。」 元月砂反而慢悠悠的说道:「就算阿淳真心实意,我怎么样,也不会要个蠢姑娘做我的好朋友。你连累我了怎么办?」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目光投落在了周玉淳的身后,不觉轻轻的福了福:「月砂见过皇后娘娘,睿王妃。」 周玉淳一惊,顿时也是回过来,果真见到了周皇后。 周皇后却很不高兴,虽然打扮得雍容华贵,可是面色却也是有些不好看。 那张美丽的脸蛋,好似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了。 周玉淳却也是禁不住泪水盈盈,很是生气。 元月砂明明见到皇后娘娘来了,却也是故意不提醒自己,反而故意惹自己生气,分明是让自己在皇后面前出丑! 元月砂太可恶了!亏自己还反省过自己,还觉得元月砂不错。没想到,元月砂的本性竟然是如此之恶劣,太可恶了! 周玉淳忍不住气鼓鼓的。 周皇后却也是面沉若水:「阿淳,你才被谅解,入了皇宫,居然就这样儿的不知晓好歹。你可知晓,陛下是觉得你有悔意,才会让你来皇宫。没想到,自己才来皇宫,居然又去欺辱昭华县主。你可是仗着,和本宫有血缘之亲,就如此放肆?」 周玉淳跪在了地上,欲哭无泪,含冤莫白:「我没有,我没有的呀。」 自己明明是认错,然后跟元月砂和好。 偏偏元月砂这个可恶的人,居然是曲解自己的意思,诋毁自己的清白。 怎么会这样子,自己居然又被皇后责罚。 周皇后并不明白个中内情,自然觉得自己很无礼,可是自己是当真已经悔改了。 元月砂却是轻轻的福了福:「其实皇后娘娘不必责备阿淳,只是一场误会,阿淳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 元月砂虽然替周玉淳说话,可是周玉淳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她忍不住瞪了元月砂一眼,假惺惺! 元月砂却没想周玉淳,而不自禁的将心思放在了如今周皇后那极为微妙的态度之上。 周皇后的态度,可真是有趣啊。 表面上看来,周皇后是因为周玉淳的无状,因此责备周玉淳。只怕周玉淳自己,也是这样子认为的。 可是元月砂却并不这么看,周皇后只不过是借题发挥,对周玉淳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惜。人心都是肉做的,怎么可能不偏不倚。周玉淳是周皇后的亲族,而自己是周皇后的眼中钉。无论怎么样,周皇后也应该偏颇周玉淳一些。她总不至于,心里面向着自己的仇人。可是元月砂却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这样子的迹象,她因此心里面也是得出来一个结论—— 比起自己,只怕周玉淳还更让周皇后生气。 这就有些意思了。 龙轻梅却也是在一边打圆场:「月砂都说不过是一场误会了,想来也是应该没什么大事。其实这么些个小女孩儿争执吵闹,都是寻常事,原本也是没必要这样子认认真真计较。说不准过些日子,两个人反而和好,比谁都要亲密。」 周玉淳却狠狠瞪了元月砂一眼,她才不会理睬元月砂了,自己都低声下气,可是元月砂却如此的令人可恼。 以后要自己放软姿态,想都不要想。 除非元月砂主动道歉,她绝不会软脖子就认错。 龙轻梅都开口说话儿了,周皇后怎么样也会给几分面子。 更何况,今日自己这个生辰宴会,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也是让周玉淳起来,却也是仍然冷着周玉淳。 周玉淳委委屈屈的,掏出了一块手帕,轻轻的去擦脸颊上的泪水珠子。 而龙轻梅却禁不住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瞪着眼前元月砂那如花娇颜。 元月砂那张精緻的脸颊,沉润中蕴含了几许的冷漠。 龙轻梅禁不住轻轻的想着,也许,这一切都是宿命吧。 这个孩子註定是孤独的。 就算是沐浴在阳光之下,却也是掩不住骨子里面一股子淡淡的寒意。 不过也许,元月砂的心肠还不够狠辣和冷漠。 然而,似乎也是没什么不好。 一想到了这儿,龙轻梅的手掌蓦然死死的捏成了拳头。 一股子尖锐的痛楚,却也是缓缓从龙轻梅的掌心轻轻的泛开。 这么一刻,龙轻梅的心里面也是有几分犹豫,有些东西仿佛也是会被轻轻打碎。 可是龙轻梅到底是果决的人,很快也就下定了决心。 她那一双眸子,渐渐不觉浮起了坚决之色。 此刻周玉淳受了些许委屈,却轻拂裙摆,盈盈去寻周世澜了。她一边走路,一边抽出帕儿狠狠一擦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还是大哥好,心疼自己。她要向周世澜哭诉,元月砂欺辱自己个儿。一股子淡淡的委屈,就如此盈盈掠上了周玉淳的心口。哼,大哥的心上人欺负自己了,她要大哥给自己赔不是。 就算,这档子事,似乎是和周世澜没什么关系的。可是她就是不管了,就是要去欺负一下大哥。 自个儿原本想着,元月砂会做自己的嫂嫂的。 她大大的眼睛,不自禁流转了几许淡淡的恼怒,原本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当周玉淳盯见了和周世澜见面的人,一张面孔之上,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惊讶之色。 她那手掌,原本捏着手帕擦泪水,如今却不觉缓缓的垂下来。 长留王殿下,果真是极为俊美的。纵然周玉淳一向对百里聂没有什么绮丽的心思,此时此刻,她也只单纯因为百里聂的美色,竟不自觉微微有些个恍惚。 阳光之下,百里聂那张极俊美的脸蛋,竟好似焕发了一股子妖孽般的光彩。 周世澜似有些恼怒,蓦然嗓音扬了扬:「长留王殿下,如今你又提及我妹妹,究竟是为了什么?」 周玉淳心脏跳了跳,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讶然。 好端端的,她没想到为什么会提及自己。 刚才因为百里聂容颜而生出的几许恍惚之情,可就这样儿的消失了。周玉淳瞪着一双明润的妙眸,不自禁的打起精神。 百里聂却轻轻的嘆了一口气:「阿澜,你知不知道,你当真是很难相处。」 周世澜却禁不住轻轻的哼了一声。 百里聂也没嫌弃他哼这么一声,不觉轻轻的嘆了口气:「就好似你无端认为,周皇后失宠是我手笔。我已经莫名其妙,你却求肯让我饶了她。我虽然不明白你说什么,可是也假意将此事当做和我有些许关系。我不是已然让你劝说周皇后,让她自承陷害月砂之事。如此一来,她虽然会落些不是,究竟还是能保住皇后之位,荣华富贵。」 周世澜一双眸子轻轻的闪动,掠动了几许浅浅的光辉,面颊流转了几许感慨和为难。 「你怎知我没对皇后说过这般荒唐的话?娘娘素来心高气傲,如今又失宠,她不但对我充满了敌意,更绝不会自承罪状。」 他不觉想起那时候周皇后冰冷的眼神,还有周皇后诛心的言语,周皇后声声质问,自己究竟是被美色所迷,还是为了讨好长留王殿下。他原本以为是血脉亲人,总归有几分信任之情。却未曾料想到,那样儿的信任,竟然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孱弱不堪,简直是不堪一击。这几日他备受煎熬,心力憔悴,心里已然是说不出的难受。 百里聂笑容不觉充满了讥讽之意:「你不会当真只是劝说吧?阿澜,现在连顽劣的小孩子都不能靠着嘴上教训留乖乖听话。你居然,居然这样子实心眼。皇后娘娘不肯听话,现在是她失宠,难道你便和和气气跟她说话。」 百里聂就好似一只恶魔,蛊惑着周世澜对周皇后下手。而究其原因,乃是因为周皇后对元月砂下了手。
252 栽赃月砂 百里聂就好似一只恶魔,蛊惑着周世澜对周皇后下手。而究其原因,乃是因为周皇后对元月砂下了手。 轻润的阳光之下,百里聂那一双眸子,梦幻之中仿若蕴含了淡淡的冰冷。 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漂亮,如此的动人。可是那么样儿的一双眼睛,却仿若掠动了地狱恶魔的诡异气息。仿若是蛊惑人心的妖孽,动人心魄,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而这双好看的眼眸之下所隐匿的,却是蛊惑人心的剧毒。 就好似周皇后,得罪了元月砂。也许周皇后当真肯认错,说出对不住元月砂的真相才好。这样儿,那么长留王百里聂也许就不会计较这档子事情了。可是周皇后没有,而且也不可能。 周世澜甚至不由得觉得,也许一开始,百里聂就对这样儿的结果,是心知肚明。 周皇后让百里聂不欢喜了,百里聂不会轻轻的饶了她,就算对方是一国之后,可这又算得了什么? 百里聂言语蛊惑,是想让周皇后的母族,捨弃这个周家女儿。让周皇后好似一颗废子一样,生生被亲人丢弃。想来如今,必定是周皇后最大的痛楚,一定能让这个皇后痛不欲生。 周世澜怔怔瞧着眼前俊美的容颜,明明还没有到冬日,可他却觉得自己个儿四肢百骸,不自禁泛起了一股子冰凉寒冷之意。 他瞧着百里聂,忽而脱口而出:「阿聂,你是不是,真的很喜爱月砂。」 眼前男人的身影,却也是微微有些模煳。 仿若又幻化成了他从前俊美而生气勃勃的模样。 那时候的百里聂,已经是只俊美的狐狸,却有着年轻的怒气。 打小百里聂就是个十分沉稳的人,他总是微微含笑,让人瞧不清楚这个俊美皇子的心思。 可是那一次,百里聂却也是喜怒形于色。 他眼角眉梢,这么一张极俊美的脸颊,顿时蕴含了极为浓郁的怒意。 那时候,这位龙胤最受宠最俊美的长留王殿下,和自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却极粗暴的推了自己一记,煞是恼恨。 那一双眸子,流转了灼灼火焰般的光辉。 「假惺惺,伪君子!」 百里聂这样子瞧着自己,如此呵骂,蓦然一挥剑,生生的斩断了一片衣服角。 割袍断义,也不就是这样儿了。 然后,他便绝尘而去。 而自始至终,自己的脸颊都是极为苍白。他冷汗津津,连头也不敢抬。 可如今极俊美的青年,唇角虽然噙着一丝蛊惑人心的笑容,却好似瞧不清楚他眼底的情愫。更也瞧不出,他究竟是怎么样儿想的。百里聂喜怒形于色的样子,周世澜也只瞧过那么一次。从此以后,便是再也都没瞧见过了。而且打这儿以后,百里聂也不是他的朋友了。 眼前的长留王殿下,好似一块玉石般的好看,可是却又好似一块玉石般冰冷。试问区区一块石头,怎么能从中感受到什么样儿的温度呢。 他耳边却听着百里聂极为直接的回答:「是呀,我是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绝不容别人伤她一指。」 好似瞧出了周世澜心里面想什么,百里聂笑了笑:「你以为我是为了惩罚周皇后,才让周家的人动手?其实我要对付她,根本无需此等手腕。阿澜,我用不着你狠心。我之所以这样子告诉你,是念着咱们过去的情分,想要将你摘出来。毕竟,若非必要,我总归不想伤你的。不过,这也没什么用。你就是这样子性子,虽然也不算蠢笨,可是天生心肠太柔软了,怎么都狠不下心来。」 周世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过他却是相信百里聂的话儿的。百里聂工于心计,善于算计,他说话总会藏一半留一半。可是他只会误导你,却不会说确确实实的谎话。 不错,他是狠不下这个心肠,将周皇后变为弃子。 周皇后虽然可恨,可是当初她也是为了周家,才一步步的踏入了皇宫。 宣平侯府的荣华富贵,和这个娇艷女子紧密相连。 不得不说,其实周皇后牺牲了许多的。她那如花娇艷的青春,就消磨于龙胤的宫斗之中,蹉跎了青春岁月。甚至于周皇后多年无出,也许这其中也是蕴含着某种可怕的牺牲,并不是因为周皇后生不出来。毕竟,宣德帝太过于眷念权位了。 就算那一日周皇后眼睛里面蕴含了浓浓的怨怼,周世澜也不能如此决绝。 他蓦然捏过头去,瞧着百里聂:「殿下为什么提及阿淳。」 「听说她最初许的那个夫婿,是有些个不堪。可她犯了错,就算不必嫁的十分不堪,也应该远远打发走。毕竟,她没这样子的福气了,她更不应该进皇宫。一个人享受到她不配有的福气,也许,反而会招惹到不幸的。」 百里聂缓缓言语,意有所指。 一旁的周玉淳,她这样子的偷听,却只觉得好似一盆冷水,这样子的泼了下来。 而这盆冷水,却也是泼得周玉淳浑身都凉透了。 怎么会这样儿?长留王殿下,到底在说什么呀。 不错,她是犯下了错,可是已经受到了责罚了。难道这还不够? 她以为自己生命之中的阴郁,已经是远远的离自己而去了。 可是为什么,长留王殿下居然要这样子说自己。 难道,难道自己当真永远不能翻身? 一想到了这儿,周玉淳眼底蕴含了涟涟的泪水。 难道了自己陷害过一次元月砂,就一定会这样子可怜。 不过哥哥会护着自己的,他也许不会那么听长留王的话儿。 她那耳边,却也听到了周世澜喘息而略带激动的言语:「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百里聂嗤笑:「你总问我该怎么做,我说了你又不做,还要我解释为什么。阿澜,我能怎么办?你真是让我为难。难道每件事情,都是能宣之于口?」 周世澜一双眸子,渐渐有些暗沉:「罢了,我总是相信,你是不会骗我的。」 「阿淳今日之后,我自会送她离去。其实龙胤京城这样儿的地步,实在也不适合她这样子单单纯纯的女孩子。」 周玉淳却禁不住一阵子的泪如雨下,她内心之中忽而有些不甘愿。就算是最疼爱自己的哥哥,听到了长留王这样子的言语,居然还这样儿的相待自己。自己可当真是命苦,可是周玉淳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的浮起了一阵子的不甘愿。 她提起了裙儿,轻盈的离开。而周世澜却也是不觉轻轻的一拢眉头。 周玉淳的动静,可是瞒不过周世澜。不过周世澜却任由周玉淳听着,并没有揭破。 周世澜想着今日周玉淳那极为欢喜的神气,心里面也是微微发酸。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阿淳自己听到了,那倒是好了。 而那皇宫的另外一头,元月砂轻轻的一拂锦绣般的裙摆,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涟涟生辉。 伴随元月砂冉冉的踏入了殿中,若干目光却也是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神色却也是禁不住隐隐有些个复杂。 这个南府郡的丫头,那命也是未免太好了些。她都是县主了,想不到连公主的风头也是生生压了一头。 有些个人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想,以后只怕还是要对这位昭华县主好些。 说不准,还要用些个笼络的手段。 元月砂虽然出生差了些,不过倒也是十分的上进。 这样子想着,一些个幸灾乐祸的目光,却也是顿时都是落在了百里雪的身上。 毕竟百里雪可是公主,却让个南府郡的丫头生生的压了风头。 更何况,平日里百里雪可是眼高于顶,谁也都瞧不上的模样。 百里雪的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可那样儿的笑意,却是有些个冷漠。 元月砂如今是十分风光,可是她终究不过是个南府郡的野丫头。 无根无底,就算能风光一时,可也不过是沙上的建筑。风一吹,便是轻轻的倒了去。 元月砂如今就得意吧,可是得意不了多久了。 比如今日,就是元月砂最后得意的日子。 很快,这个娇滴滴的心机女郎,就已然会失去了全部的荣华富贵,并且身败名裂。 元月砂就算是用了好多的心思,费尽心思,得到了如今这一切。可是这个野丫头可劲儿得到的东西,若是要毁了去,却也是十分容易。只要上位者轻轻的吹一口气,就能让元月砂手中之物烟消云散,什么东西都是没有了。 如今,自己只需要这样儿冷眼旁观,瞧着元月砂如何的倒霉。毕竟,这死丫头得罪的人可是不少。 周皇后高高在上,今日是她的生辰,纵然是处境堪忧,可是如今她仍然是一派锦绣。 她唇角流转了和煦的笑容,好似漫不经心的挑着手指上的指甲套儿。 周皇后手指轻轻的晃了晃,那指套上的宝石却也是禁不住流转宝石光辉。周皇后眼底深处,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冰冷的寒意。 那些想要夺走自己权位,让自己从云端之上落下来,可是自己绝不会让这些人这样儿的称心如意。 龙轻梅却也是一派和煦之色,微微含笑:「皇后娘娘素来低调,也不爱招摇,便是生辰,也是沉静得紧。可是别人虽然不必隆重其事,臣妇却也是绝不能如此。这米粒之珠,又岂能跟皓月争辉。臣妇的光彩,又怎么能逾越了皇后了去。不过臣妇也是远来这儿,也只能稍备薄礼。」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却也是令人轻轻送上来一枚锦盒。 「这东海最出名的,乃是珍珠。前几年,摸珠人摸了两颗大珍珠,晶莹剔透,还算稀罕。就算是东珠之中,也算是罕见。这两颗珠子,落在了臣妇的手中,想了想,便让名匠打造,做了一枚精巧的凤钗。只不过那两颗珠子那样子的大,我若是带着,只怕也是没福。如今可巧皇后生辰,这样子的髮钗,却正好让皇后娘娘如牡丹一般的人物戴在头上。只怕这髮钗,落在了别人的头上,可是也是没这般福气戴一戴。」 周皇后听到了,却也是禁不住笑了笑。 这个龙轻梅,倒是很会说话儿,这几句句话,听着还算是顺耳。 自己是一国的皇后,身份是最尊贵的,既然是如此,也是最有福气。 这枚髮钗,自己不戴,还有谁配戴一戴呢? 她是一国之母,而这个身份,是周皇后花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拢到手里了的。这样子的东西,周皇后也是会死死的捏紧在了自己个儿的手中,谁也是不能够夺走。 元月砂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如今那一颗心,却也是顿时禁不住沉了沉。 那名匠制作的那枚髮钗,做工很精巧,还镶嵌了两颗明珠。 元月砂不相信,一时之间,还有两件相似的首饰。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不觉想起今日清晨收到的那个精巧的首饰。那枚髮钗,据说是龙轻梅给自己的补偿。 她不会挑自己做女儿,会挑中百里雪,所以让下人将话儿说透,让自己知晓自己轻重。 那件首饰,元月砂当时匆匆瞧了瞧,也是觉得委实太过于华贵了。 不过元月砂素来也是不在意那些个金银首饰是否尊贵,只匆匆瞧了一眼,就放于自己的怀中。 如今她已然隐约察觉到了几许的不妙了,一股子的不安之意,就这样儿的顿时涌上了心头。那怀中那件首饰,却也好似烫手的山芋,变得火热。然而饶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元月砂也只能斯文有礼的站在了这儿,竟然是根本不能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元月砂忍不住有些懊恼和自嘲,她生自己的气。 明明来到了京城,一切都是如履薄冰,要处处的小心。想不到今日清晨,自己居然是有所疏忽了。 不错,虽然是有人算计自己,可是自己确实也是脑子不够清楚。 彼时她也隐约觉得此件首饰过于华贵,可是却没有细细深思。 而她之所以没有去深思,是因为自己那时候,脑子不如何的清楚。昨天夜晚,龙轻梅的哭诉,触动了元月砂内心之中极为柔软的一块儿。让她醒来时候,仍然是有些个恍恍惚惚,仿佛整个人仍然在梦里面。 于是她不够警惕,也不够仔细。 仔细想想,红鸳今日早晨,便是算计好了的。让自己沐浴更衣,又以言语乱了自己的心神,说透了百里雪的特权。而之后,又赠给了自己这个首饰。而到了那个时候,红鸳才说此刻乃是周皇后的生辰,要入宫赴宴。而如此种种设计,终于让昏昏沉沉的元月砂,戴着这枚首饰进宫。而此时此刻,这枚首饰,正可巧就在元月砂的身上了。 不错,这其中一定是有着某个阴谋。 她自己个儿想得不如何的通透,内心也是不觉有些不是滋味。 一股子宛如野兽一般的触觉,却也是已然隐隐让元月砂的内心之中,不由自主的流转了一缕不安。 她越发恼恨自己,人在京城,又岂能容自己感情用事。 一瞬间,元月砂那精巧的脸蛋之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锋锐光彩。 算计自己的到底是谁?是不甘心的石煊还是心高气傲的百里雪?红鸳自然是故意的,可她只是个丫鬟。若没有幕后的指示,这枚个丫鬟,也是犯不着做出这样儿的事情出来。 最后,元月砂的目光却也是顿时定格在了龙轻梅身上。 又或者,是这位东海的睿王妃? 这样儿的想着,元月砂的内心之中顿时也是不觉一阵子的翻腾不宜。 龙轻梅却恍若未觉,她脸上的容色仍然是这样儿的和顺,显得说不出的亲切,好似一心一意想要奉承周皇后。 她那个手,要打开面前的盒子,却也是禁不住这样儿透出了和煦的笑容。 仿佛龙轻梅,是当真相信,自己要将一件绝好的首饰这样儿的拿出来。 可是就算是,那盒子一打开,里面居然是空无一物。 龙轻梅脸上的神色是那样儿的吃惊,好似根本不知道,这个首饰盒子居然是会空了。 就算元月砂死死的盯着龙轻梅的脸颊,却也是瞧不出一丁点儿的假。 好似这种种情愫,都是真心真意,绝无半点虚假的。 可是饶是如此,元月砂的心底,却也是顿时流转了屡屡的寒意,好似寒到了骨子里面去了。 这么些年了,元月砂已然是见过许多污秽之事。 然而盯着龙轻梅那清雅的面颊,元月砂内心之中那么一股子的久违冷意,却也是这样儿的,顿时也是拢上了元月砂的心口。 龙轻梅脸上的惊讶,不知晓真假。可是在场的娇客们,却货真价实的惊讶了。 她们这些龙胤的贵女,对龙轻梅这个睿王妃既谈不上如何的喜欢,也是谈不上如何的讨厌。毕竟龙轻梅跟她们没什么利益的纠葛,自然也是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就算是如此,此时此刻,龙轻梅的丢脸,却也是不觉让一旁围观的路人,不自禁的内心流转了几许幸灾乐祸。倒也能取悦自己几分! 如今龙轻梅,却也是殷殷切切的,只盼望能够讨得周皇后欢喜。 结果却也是没有想到,那盒子却也是空荡荡的,里面一件物件儿都是没有。 这位来到东海的睿王妃,固然是风光无限,想不到今日却也是不觉出了大丑。 不过众人看着龙轻梅那极为难看的面色,而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顿时隐隐有些个好奇。 除非龙轻梅是傻子,才会送个空盒子过来,而不在这盒子里面放什么礼物。而龙轻梅瞧着也是不傻,既然不傻,自然也是不应该送个空盒子。那这盒子里面,那件首饰,究竟又是去哪里了? 仔细想想,这件事情,顿时也是显得又几分有趣起来了。 龙轻梅却也是顿时跪在了地上,一副极为懊恼的模样:「求娘娘恕罪,臣妇并不是有心欺骗娘娘,羞辱娘娘。我为皇后备好了礼物,也许并不是什么稀世名贵,可终究是我那一副心意。却也是如何能想得到,这样子的髮钗居然是不翼而飞。求娘娘相信臣妇,臣妇绝不是蓄意如此羞辱。」 周皇后心里面也是不痛快,毕竟如今她处境不好。 龙轻梅说了那么多的奉承的话儿,可是那礼物盒却也是已然就这样子空了。 这等蹊跷诡异的事情,也是不免显得很有些个不吉利。 更何况,周皇后如今也是没那般受宠了。如今她这么个样儿,自然也是打心眼儿里面不欢喜。 好在周皇后也并不如何的煳涂,毕竟龙轻梅这样子一个东海的质子,原本是没必要来得罪自己的。 她不必耍弄这样子的手段,来落自己这个皇后的面子。既然是如此,这档子事情,应该是别的人做的。 别说这件事情不见得是龙轻梅所为,只怕那个幕后黑手,暗中也是盼望自己和龙轻梅斗,生出嫌隙。 周皇后的心里面却也是不觉泛起了一阵子的冷笑,自己可是没这样儿的傻的。这样子想着的时候,周皇后却也是轻轻的将龙轻梅这样子的扶着起来,却也是一派和顺之色:「好了睿王妃,你又何必如此拘礼?你那贺寿之礼这样儿的一番心意,却也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子就让人弄没有了。只怕是,有些人不理会后宫的规矩,做了些个煳涂事。」 其实有没有这枚髮钗,根本都是不如何的重要。事到如今,周皇后已经是过了喜欢首饰的年纪。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件有利之事。 如今龙轻梅在陛下跟前红得发紫,自己大可以接着这档子事,拿这位东海贵宾,处理掉一些自己并不如何喜欢得。 不过具体如何拨弄,可也是需要花费些个手腕了。 这样儿想着时候,周皇后心中得恼怒,却也是禁不住渐渐得平息了不少了。 而龙轻梅却也是禁不住垂泪:「纵然是失窃,可那也是臣妇保护不周。其实无论如何,臣妇也是应该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正在此刻,石煊却也是忽而开口,言语更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说不出得急切:「母妃,其实孩儿知晓,那枚髮钗的动向。孩儿原本,不想将这件事情说出口。只不过,我要是说不出口,说不准还会让别人误会,母妃居然轻慢皇后娘娘。」 龙轻梅慢慢的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缓缓说道:「好了啊选,你可真有些个不知晓轻重。如今是什么情景了,你说话居然也还是遮遮掩掩,根本不好将话儿这样子说透。这可是大事情,你当着皇后娘娘,若是瞧出了什么,但说无妨。」 元月砂的一双眸子,寒意一闪。 果真,石煊却也是一转头,就这样子盯住了元月砂,却也是那么样子一副委委屈屈,迫不得已的样儿:「事到如今,昭华县主何必还这样子的隐瞒呢?你若还如此的隐瞒,却也是一点儿的意思都是没有了。刚才,这枚髮钗,就是被放在一旁的淑华厅中。看着的,是东海的下人。可是就是昭华县主,人有进出,可是没有什么人胆敢阻拦。谁都知晓,没过多久,她就是会成为东海的养女了。以后就是正经郡主的身份。而满京城谁不知晓,昭华县主手腕厉害。那些个下人,自然也是绝对不敢得罪你了,说出些个对你不利的言语。」 元月砂却也是禁不住眸光轻轻的闪动,仿若流转了那屡屡的寒色。 「既然是如此,事到如今,月砂若是问那么一句可有证据,瞧来竟然是问得多余了。」 李惠雪吃惊得瞧着眼前这一幕,她只觉得这简直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故而也是让李惠雪的心里面说不出的欢喜。 阿煊果真是个男子汉,是这样子的聪明,可是将元月砂给逼住了。 可是当李惠雪的目光流动,落在了元月砂的脸蛋之上时候,那份欢喜的感觉,却也是淡了不少了。 她瞧见了元月砂如今的神色,事到如今,却也是并没有惊慌失措。她原本应该惊慌一下,来取悦李惠雪。可是元月砂偏生没有,也许正因为这样儿,她这个样子却也是让李惠雪见到了觉得是说不出的堵心。 不过石煊却也是沉得住气多了,他年纪轻轻,却是个很能拿得住主意得人。 如今石煊就气定神闲得说到:「不错,我是和昭华县主不和。我才来京城,就已经是和县主发生了争执。我指证县主,自然是显得别有居心。就算是那些个下人作证。她们一个个得,到底是睿王府的家奴。既然是如此,在我这个睿王世子的威逼利诱之下,自然也是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出来。这些,也是不算数的。」 石煊言语里面充满了淡淡的讽刺,最后却也是禁不住嗤笑:「只不过纵然我说的话儿,一个字都是不能够相信。那件证据,却也是证据确凿。如今那枚失踪的髮钗,可还是在县主身上吧?」
253 证据确凿 石煊言语里面充满了淡淡的讽刺,最后却也是禁不住嗤笑:「只不过纵然我说的话儿,一个字都是不能够相信。那件证据,却也是证据确凿。如今那枚失踪的髮钗,可还是在县主身上吧?」 石煊是那样儿的得意,竟似有几分说不出的快意。 他言语也是咄咄逼人:「这枚髮钗,县主盗走了去,可是却也是来不及隐匿,只恐怕还是藏在你的身上吧。」 石煊眼底却也是流转了屡屡寒意:「你若是不心虚,便是让人搜一搜,若是我我会你了。我怎么样,都是给你赔个不是。」 他知晓,元月砂必定也是已然察觉上了当。 既然是如此,这个昭华县主必定也是会不知所措。 若是那样儿,元月砂的样子,落在了别人的眼里,可不就是心虚? 这一次,看元月砂如何能逃脱? 石煊看着元月砂,幸灾乐祸,就等着瞧着元月砂的窘迫姿态。 元月砂瞧着石煊,眼底流转了一缕难以形容的憎恶,十分不喜。 可是自己却也是绝不会和石煊所预料的一般,心生惶恐。 元月砂也是冷哼了一声,蓦然将那髮钗就拿出来。 「睿王世子说的可是这枚髮钗。」 元月砂干干脆脆的,将这枚髮钗拿出来,一双精緻的脸颊却也是流转了几分阴郁。 那枚髮钗十分精巧,钗上两颗珠子,却也是流转异彩,一见就是十分珍贵。 在场之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髮钗,居然当真在元月砂身上。 元月砂冷哼:「只不过是因为我得罪了睿王世子,想不到睿王世子却也是这样儿的不依不饶。你利用丫鬟红鸳,将这枚髮钗,弄在了我的身上。你不过是存心污衊,这样儿待我。可你这般污衊,难道还有人相信不成?」 石煊亦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儿的强势。 在石煊想来,元月砂应该是心生惧意,十二分的惶恐。她应该言语推搪,左躲右闪,然后步步紧逼,用尽心思。可是自己也是绝不能容元月砂逃脱。而任是由着元月砂言语切切,最后却并无什么用处,到底还是将此等罪证搜了出来,并且让元月砂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可是却也是未曾想到,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儿的轻轻易易,就将这枚髮钗拿出来。 那珍贵的髮钗,就这样儿在元月砂的手掌之中,不觉焕发了缕缕光彩,柔润的光辉却也是禁不住轻盈的落在了元月砂的脸颊之上了。 石煊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分恼恨之色。 可是还未等石煊说话儿,元月砂已经是言之凿凿,咄咄逼人:「此枚髮钗,不过是睿王世子栽赃陷害,诸多手腕。从月砂在睿王世子踏入京城开始,从我得罪了李惠雪开始。你便是处心积虑,恨不得将我置诸死地。此枚髮钗,是你让丫鬟红鸳,送到我手中,却说是睿王妃所赠。我一时不查,居然是收下来了。可谁能想的到,这睿王世子居然用这样儿简单无耻的手段。简直是无耻之尤,令人十分不齿。」 元月砂手一伸,缓缓的将这枚髮钗给递出去。 龙轻梅目光示意,一旁的丫鬟轻轻的向前,将这枚髮钗拿过来,送到了龙轻梅的手中。 龙轻梅目光落在了这枚髮钗身上,一双眸子涟涟生辉,眼神竟似有些个深邃,也是不知晓究竟在想些个什么。 石煊也没想到,元月砂居然还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比自己还咄咄逼人。 他也不想承认,有那么一刻,自己好似也被元月砂气势所震慑! 石煊心里蓦然涌起了一股子的焦躁,很有些不痛快。这算什么?这个女人,却也是未免太不要脸了。 这寻常女子,哪里会和她这样儿,这般样子了,居然还理直气壮。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元月砂是个不要脸的奇葩。 刚才自己居然被元月砂气势所震慑,实在也是莫大的耻辱。 一想到了这儿了,石煊面色顿时不觉变了变,越发疾言厉色:「事到如今,你仍然是砌词狡辩。下人已经瞧见你进入放东西的淑花殿偏厅,一进去也不知晓做了什么。出来时候,却也是面色苍白,容色煞是惶恐。只不过彼时别人觉得你总归是个县主,怎么样儿都是应该有些个尊贵娇贵之气。谁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出来。阿姝,是不是这样儿?」 那个阿姝,却正是刚才去取锦盒的丫鬟。她也是睿王府的婢女,是龙轻梅从东海带过来了的。 方才她还跪在了地上,一脸惶恐,如今却也是抬起头,好似早就想这样儿说的样子。 「不错,奴婢去取髮钗时候,可巧便是瞧见了昭华县主从里面出来,那容色还不自禁的有那么几分的慌乱之气。她撞了奴婢,大声呵斥了一顿。后来,后来听闻奴婢取钗要当众送礼给皇后娘娘,便也是,也是脸色十分难看,仿佛极不欢喜的模样。我瞧见了,也是觉得有些古怪。没想到,县主居然是做出来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阿姝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她虽然是个下人,可是别人看到了她这样子的下人,却也是不由得觉得。好似阿姝这样子的女子,也许是并不会说谎儿的。 石煊也是一脸鄙夷之色:「是,谁能想得到一个宗室之女,居然能做出这样子不要脸的事情,居然偷东西!」 石煊并不是一个厚道的人,什么见好就收,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在石煊的字典里面,却也是些个根本都不存在的东西。 他要是不喜欢什么东西,一定是会死死的就将对方狠狠的咬住了,怎么样都是绝不会放开。此刻他不但是乘胜追击,而且还专门挑元月砂的痛处来说。他就是要让元月砂打心眼儿里面不舒坦,就是要故意将元月砂给这样儿给刺得鲜血淋漓。 「不过,这也是并不奇怪。虽然元月砂是个宗室之女,可是到底是南府郡来的。左右,也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就算是有了尊贵的封号,穿上了漂亮的一闪,学会了京城的礼数。可是这骨子里,到底也不过是个下贱的人。一个真正有教养的姑娘家,可是不会去偷东西。倘若当真是养在龙胤宗室,又怎么会有这么些个毛病。」 元月砂的出身,本来就是元月砂的软肋。 这位南府郡来的姑娘,纵然是容色姣好,又聪慧非常,可是因为她的出生,元月砂也是备受刁难。 倘若她不是元家旁支的女儿,而是京城元家之女,就算是个庶女,那也是会顺意许多了。而不似如今这般,可谓是备受刁难。 这些日子,元月砂靠着自己的手腕,倒也略略改善了些。乃至于今日她踏入了皇宫,那些个京城的贵女,那些审视的目光之中,却也是顿时不由得蕴含了几许的重视之色。这些贵女也是忍不住在想,倘若元月砂当真成为了东海的郡主,也许也有那么几分利用价值,可以加以笼络了。 石煊故意这样子说,就是为了说中元月砂的痛处,就是为了让元月砂打回原形。 哼,元月砂如今十分得意,以为能够十分的风光?可笑,这个贱人简直便是痴心妄想。她让雪姐姐自惭形秽,哭得不能自己。可是雪姐姐是高贵的,元月砂才应该落在了尘埃里面去了。 雪姐姐是这世间珍宝,而元月砂却也不过是泥地里面人物。 他用自己全部的恶毒来攻击元月砂,只盼望能将元月砂这样儿的击碎。 然而元月砂的脸上并没有出现石煊所期待渴望看到的一缕脆弱和惶恐,更没有半点所谓揭破画皮的不知所措,只有那浓浓的不屑以及那如冰的轻蔑。 「睿王世子这一番诛心之论可当真是精彩绝伦,连我都以为自己是个无知村姑。一个无知村姑,能做朝廷的县主,那可真是打了陛下的脸皮,也是打了满京城贵女的脸。睿王世子可能跟小家子气的什么柔弱孤女相处多了,以为全天下的姑娘都跟你认识的一样。故而,居然是想出了这样子的可笑计策来陷害人。」 元月砂也是口舌不饶人:「更何况在月砂看来,就算是村姑,难道人家穷,就可以随便污衊别人偷东西。其实便算是个村女,因为家贫而知晓应该整日干活,也比世上某种女人强些。没本事投生富贵人家,做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偏生是丫鬟的身子小姐的脾气。明明出身下贱,无才无德,已经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寄食别人,只因为别人没将她当小姐看,终日就以泪洗面,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这才是恬不知耻,又心里没数。」 李惠雪若左耳朵进,右耳朵的出,只做没听。那么元月砂骂的,也只能空气。 可是李惠雪哪里能这样儿的淡定?她这样子一朵娇花,元月砂骂一骂,顿时也是眼眶红了,泪水有了,好似委屈得不得已。 李惠雪人并不聪明,就好似她说得,吵个架都不会。 如今她被元月砂当众攻击了,顿时也好似受尽了天大委屈。 她自然一向就是这样儿了,但凡受了什么委屈,便是一二分也是做出了十成十的模样。 更何况,她心里面可谓是极为不喜元月砂的。 她不喜元月砂,就更要让别人的都是看清楚,元月砂究竟是怎么样儿极兇狠的欺侮自己的。 李惠雪不觉凄声言语:「昭华县主,又不是我让你偷这髮钗的,怎么你这样儿欺侮我。」 她就是要向别的人挑明白这件事情,元月砂是偷了东西,不但不知错,反而来攻击自己。 不过一向护着李惠雪的石煊,此刻却也是不觉这样儿,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 此时此刻,李惠雪实在也是不应该来接这句话儿的。 果然元月砂却也是嗤笑:「雪姐姐倒是挺会对号入座的。刚才睿王世子那样子骂我,我一点儿不生气,是因为我本来不是这样子的人。没想到我随口说一说,雪姐姐却也是自己跳出来。这龙胤京城呆得久了,自然好似什么样儿的稀罕事情也都是能见到。我见过捡金银珠宝的,却也是没见过赶着上着,自己个儿捡骂的。」 李惠雪脸色发白,又摇摇欲坠了。 自己可没元月砂这样子厚脸皮,她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让别人这样子说,自然也是受不住。 可是元月砂说话说得很是难听,居然说自己捡骂。 这样子的话儿,元月砂居然也是说得出来。 她那心底里面,顿时也是好似滴血一般难受。 元月砂却也是咄咄逼人:「别人听过自取其辱,可是什么样儿的德性叫做自取其辱,只怕也是没人能够见过。可是如今,见到了雪姐姐这样子捡骂的人,大约也是明白了。」 元月砂干脆撕破了脸皮,可谓是句句讽刺。 元月砂这样子骂,那些个京城贵女个个却也是禁不住拿异样的目光看李惠雪。 有些人的脸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好看戏的神色。 毕竟她们虽然并不怎么喜欢元月砂,可是却也是未必对李惠雪有什么好感。 当年的李惠雪,虽然是娇滴滴的,可是彼时到底年纪还小,又多少出于天然。别人也只当她是个羞涩些的小姑娘,又怜惜她父母双亡,不免是多些个宽容。故而那时候,李惠雪也还不让人觉得如何。 可是这次回来,私底下笑话李惠雪的也是不少。李惠雪这样子岁数的京城女子,成婚之后,各自也是成熟了不少。也再没人和李惠雪这样子做天真无邪未出阁的姑娘家怯弱情态。李惠雪自个儿仍然爱摆布她的楚楚可怜,可是却也是浑然不觉,自己俨然成为了别人眼底的笑话了。 比如此时此刻,在场的这些个龙胤的女眷眼中,瞧着李惠雪,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分看好戏的光芒。 李惠雪真是有些个没有自知自明,都是个岁数大的寡妇了,却整日还跟妙龄少女一般撒娇弄痴,也不嫌难看。 李惠雪听了这样儿的话儿,心里面可谓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隐隐约约,也是瞧懂了周围的人目光之中蕴含的神色,却也是不知所措。 怎么就这样子的看着自己?小时候,这些人可是怜惜自己孤弱,总是嘆息说可怜可怜,好苦命的孩子。那么李惠雪做错了什么事情,也是没有人和她计较。而有人倘若和她计较,别人都是会用那异样的目光看这个人,觉得这个人没有丝毫的同情心。怎么如今,这样儿的手段居然是好似没有用了? 李惠雪的心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那满腹的酸意,可谓觉得自己个儿牙齿都好似要酸掉了。 可是她这个笨丫头,却也是不知晓如何的还击。 一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却也是禁不住拿眼看石煊。 自己笨,被人欺侮了,可是当真不知晓如何是好。可是石煊是聪明的,阿煊这样儿的聪明,也是一定能为自己出这口气。让自己,可也是会被好生爱惜。 阿煊是厉害的,元月砂不会是阿煊的对手的。 想到了这儿,李惠雪全心全意的依赖目光,却也是这样儿就落在了石煊的身上了。 可是石煊此刻,却也是并不想因为李惠雪的事情和元月砂吵。 他面色不觉一阵子的铁青,石煊是爱惜李惠雪的,可谓是将李惠雪当成了自己个儿的心肝子肉。 可是此时此刻,石煊心里面却也是涌起了一股子烦躁和不耐。 李惠雪这个时候,实在也是不该开这个口的。雪姐姐不懂事,这个时候却也是出语和元月砂纠缠,可是她却也是不知晓,她这样儿的一说话,岂不就是被元月砂这样儿生生的拿捏住了通脚?原本是在说元月砂盗东西的事情,是在说元月砂出生卑微,十分下贱。她居然是做出了这档子不要脸的事情。可是元月砂不过说一说,李惠雪就跑来跟元月砂纠缠。 那么要讨论的话儿,全部都偏开了。 李惠雪怎么就这样子蠢?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越和元月砂争执,那么她便受到了别人的攻击力越大,别人的注意力却也是都会落在了李惠雪的身上了。 一想到了这儿,石煊内心,却也是禁不住勐然一惊,面色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郁郁之色。 便算是石煊自己,此时此刻,却也是极为吃惊。 自己心里面,刚才竟然好似顺理成章,不觉在想,李惠雪有些蠢。 怎么会?他怎么会觉得李惠雪蠢?自己是爱惜雪姐姐的,就算雪姐姐没那么聪明,可是自己也是应该好生的照顾她,怎能生出那一丝一毫的嫌弃心思? 石煊的心里面,顿时也是不由得觉得十分的愧疚起来。 旋即,他却也是禁不住安慰自己,只不过是太烦躁了。 只不过无论如何,自己也是不应该嫌弃雪姐姐。雪姐姐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过于单纯,被人用些个计策,就很容易上钩。其实,元月砂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转移别人注意力。 今日出丑的,也只应该是元月砂一个人。一想到了这儿了,石煊顿时也是不觉定了定神,不觉冷言冷语:「事到如今,昭华县主何必在一个区区的李惠雪身上纠缠,雪姐姐是什么为人,似乎也不是今日应该讨论之事。毕竟,刚刚从昭华县主身上,生生的搜出了这样儿的贼赃。」 石煊也是咬重了贼赃两个字,元月砂是贼,那可是毋庸置疑。 就算元月砂东拉西扯的,可是也是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李惠雪却反而怔了怔,她自然不明白石煊的用意,以她的脑子想要做到和石煊心意相通,却也无疑是一桩极为困难的事情。 她忍不住错愕无比的想,阿煊居然就不为自己出气了? 就这样子算了? 这大庭广众之下,元月砂羞辱了自己,石煊不是应该帮自己,证明自己的为人,让元月砂哑口无言的吗?怎么好端端的,居然就这样子算了?难道自己受辱,居然就一点儿都是不重要。 她原本还觉得,石煊对付元月砂,那是因为自己。可是如今,李惠雪十分气恼的想,还不知道因为谁呢。毕竟这世间的男儿,却也是有那么许多,是负情薄倖,没那么多真心实意的。 石煊却浑然不知晓,自己这位雪姐姐的不满意。他只死死的盯着元月砂,眼底流转了一缕憎恶和寒意:「而且,昭华县主是什么人,恐怕京城上下都是有所公断。只怕你这位昭华县主,根本也是谈不上是什么好人吧。」 元月砂反而笑了:「月砂究竟是不是好人,这每个人的想法,自然不一样。可是月砂是不是蠢人,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想我一个南府郡的旁支女儿,捐去母亲嫁妆,得了封号,来了京城。不满意月砂出生的人,可是多了去了。可是就算是如此,我这位昭华县主,却也是并没有被人赶出去。为什么这样儿,恐怕不是月砂运气好吧。只怕满京城的人都是不得不承认,我元月砂,至少绝对不会是一个蠢人。」 「打开天窗说亮话,谁都知晓,成为了睿王妃的养女,便是会成为郡主。我这样子的异姓之女,能成为县主,已经是福气。想要成为皇族的郡主,更是难上加难。可是如今,我却也是最有希望成为东海养女,朝廷郡主的人。那可是一步登天,好大的福气,更是难得一遇的机会。更不必说,长留王殿下,当众许婚。这样子泼天的富贵在月砂跟前,谁会相信,我居然会不要这些,居然要偷这一枚髮钗?」 「就算这髮钗是稀罕玩意儿,就算那髮钗之上的两颗珠子当真很是明润透亮。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件漂亮的首饰。既然是如此,我会为了这样子的首饰,放弃这般大好机会?」 「试问在场各位,一边是泼天富贵,一边不过是一枚精巧首饰。你们谁会蠢到如此地步?此时此刻,你们若是月砂,可会抛弃手中美玉,去捡地上的一块石头?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自然也没人回答,到底会不会舍了美玉去捡石头。 可是在场的女眷,内心之中的答案,却也是一致的。一枚贵重的首饰,再贵重,也是顶了天了。任何首饰,和朝廷郡主封号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她们若是元月砂,也是绝不会在此刻偷盗。 这元月砂,也不像是这样儿蠢笨的。 这个小妮子,来到了京城也是有好几个月了。 也许她显得不是个善良的人,也许她显得工于心计,可是无论怎么样,元月砂绝对不是蠢蛋。她非但不是蠢蛋,还比许多的人都要聪明的多。既然是如此,这样儿的一个人,怎么会去偷盗这个髮钗? 只要想一想,都是会不免觉得,很是不合常理的。 故而在场贵女,面对元月砂咄咄逼人的质问,她们虽然没有将答案宣之于口,可是却也都写在了眼睛上。 这于理不合! 石煊却也是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元月砂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全!如此证据确凿,他想过元月砂怎么反驳这个人证和物证。 可是却也是怎么都没想到,元月砂居然是不理会这些个确凿的证据,而是不觉言语切切,说什么是否合乎情理。 石煊自己反而胸口怒火高涨了,燃烧了浓浓的怒意,眼睛里面却也是顿时禁不住流转了极为浓郁的恼恨。 他不觉厉声说到:「只因为你,你一时鬼迷心窍,你煳涂。你是女人,到底是喜爱珍宝的。这珠宝花了你的眼,你便是这样儿的本性,你按捺不住,所以做出了这样儿的无耻偷盗之事。你便是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可笑的勾当。」 可是石煊越是生气,元月砂却也是偏偏不生气。 元月砂非但不生气,而且还说得不屑一顾,言语之中,可谓是充满了浓浓的讽刺之意:「便算我当真是如此贪婪不堪,可是如今,这郡主的位置,我可不是没有到手吗?既然是如此,正是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时候。这个时候,我正是十分的警惕。等到日子安稳了,我说不准可能按捺不住自己的本性,做出了这档子的事情。可是如今,这么要紧的罐头,我又怎么可能会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我不但偷了首饰,还是给皇后娘娘的首饰?那我不是什么村姑,而是头猪了。」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不但不生气,还忍不住冉冉一笑,笑容有些个甜甜的味道:「睿王世子嫌弃我,布局陷害我。你呢,自然可以收买下人,恣意摆布。可是偏偏,却根本不合情合理。这样子的事情,不过是惹人笑话了。」 石煊气恼之余,都是有些佩服元月砂了。元月砂分明也是证据确凿,连钗都在元月砂的身上了,元月砂居然还这样子的反咬一口。
254 无辜惨死 石煊气恼之余,都是有些佩服元月砂了。元月砂分明也是证据确凿,连钗都在元月砂的身上了,元月砂居然还这样子的反咬一口。 这个女人,未免太强悍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石煊心尖儿,蓦然流转了一股子淡淡的不悦。 旋即,石煊心里却流转了一缕讽刺。 不错,他承认了,这个元月砂是有那么些个本事。不然区区一个旁支之女,可也事爬不到如今的位置。就算自己不喜欢元月砂,可是也不能否认这件事情。 可是元月砂也不想想,她是什么出身?她爬到了这个地步,也是不知晓碍了多少人的眼。 元月砂面颊一派镇定,心尖儿却也是禁不住抖了抖,暗中却也是悄悄的捏紧了自己的手掌。 她心里面是十分通透的,就算自己舌灿莲花又如何?不错,自己如今,是说得别人心里面有些不信。可是这些并不是什么关键,别得人相信也罢,不相信也好,这些总归都是些个不打紧的想法。这些不是关键,元月砂的目光轻扫,却也是落在了那个关键之处。 这个关键之处,则正是龙轻梅。 龙轻梅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底,不过是龙轻梅的一堆「子女」生起了冲突。 所谓的东海养女,说是郡主,可那也不过是宣德帝笼络东海的一枚棋子,那又算得了什么? 而元月砂不觉眯起了眼珠子,而其实对自己,有是很重要的。 其实,若不能做这个东海郡主,那也不错。至少不必掺和在豫王的阴谋之中,也少了许多麻烦。就算别人说那么几句,元月砂向来也是不在乎。这个昭华县主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这个身份,就好似一件很漂亮的衣衫。可是若有需要,元月砂不介意这件衣衫之上沾染几许的污点。 她觉得重要,是因为希望这件事情和龙轻梅没什么关系。 李惠雪也是不觉这样儿暗中打量。 李惠雪的心里面,也是有些个自己的想法。论来,石煊是正经的睿王世子,名正言顺的跟了龙轻梅这么多年了。无论是情分,还是相互之间的关系,可是元月砂绝不能比的。于情于理,如今石煊人前和元月砂争执,龙轻梅也应该站在石煊一边。 若龙轻梅站在了石煊这一边,那么元月砂的处境,也许便不会很好。 然而事到如今,李惠雪慢慢的捏紧了手帕,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虽然石煊说了,说龙轻梅之所以待元月砂好,不过是利用之意,应付之情。 龙轻梅那心里面,是一点儿都是不喜欢元月砂的。 可是李惠雪却不肯相信这样子的话,心里面反而不觉泛起了嘀咕。 她是没石煊聪明,可是却有着女人的直觉。不知道怎么,她内心之中,总是觉得,龙轻梅好似就是对元月砂有些不一样。 石煊却并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他反而十分笃定,甚至把握十足的看着龙轻梅。 就算元月砂十分聪慧,而且舌灿莲花,可是今日元月砂的结局,那也是註定了的。 龙轻梅瞧着元月砂,那双眸子流转了温柔和慈爱,却忽而不觉开了口:「月砂,你为什么居然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元月砂心头不觉凉了凉,其实以她聪慧,也不是猜不到。可是,如今这样儿,元月砂还是觉得备受打击。 龙轻梅缓缓说到:「哎,你原本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到底出身差些,故而总会有些自己克制不了的毛病。」 元月砂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这些话,别的人会说,石煊刚刚也说了。可那时候,元月砂也是一点儿都是没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龙轻梅说了,却好似有些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是有些伤心的。 那婢女已然是将髮钗送到了龙轻梅的手中,龙轻梅轻轻的将这枚髮钗拿起来。 她那手指头轻轻的晃了晃,却也是流转了宝石光辉。 「珍珠虽然美丽,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月砂居然会为此管不住自己。之前我拿了这枚钗,在你面前晃了晃,你瞧得眼睛都发直了。那时候你央求我给你这枚钗,我却不能给你。没想到,你居然是想歪了——」 龙轻梅缓缓说到,甚至还轻轻的摇摇头,好似很伤感。 元月砂却也是慢慢的垂下头去。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可是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的那双眼睛里面到底还是染上了那么一层浓郁的愤怒。龙轻梅又几时曾让自己看过这枚髮钗了?这根本都是没有的事情。 可是就算自己矢口否认,无人可信。她可以驳倒石煊,可是却对龙轻梅没什么用处。 睿王妃是如此的雍容高贵,是没人会相信,或者不可能去相信,她居然会污衊、算计自己的。 「你虽然很是聪明,可是你那性儿,却也是未免太好胜了。想要什么东西,一定就想要得到,就算这个东西,是给皇后娘娘的生辰之礼,那也是一定要拿到手。」 龙轻梅言语很是轻缓,却句句刺耳。 元月砂一颗心却也是渐渐冰冷,说不出的冷静。她有些冷漠的想,龙轻梅并不是在自己和石煊之间挑中了石煊,而是一开始,就有意设计自己。 李惠雪眼睛亮了,不觉瞧向了石煊。 阿煊还真有本事,可是好生出了一口气了。也对,自己蠢笨,还是石煊懂龙轻梅的心意。 石煊却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唇角流转了冷漠的笑容。 他有些讽刺的看着元月砂,元月砂只顾着欺侮雪姐姐,可这有什么用? 李惠雪是找过他,哭着喊着,让自己为她出头。可是那时候,自己并没有答应。就算自己将李惠雪视如珍宝,可是这件事情上面,元月砂却也是并没有依顺李惠雪。因为他不是傻子,更不会鲁莽,更看透了睿王府的处境。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愿意因为李惠雪,而罔顾此行的安危。就算是李惠雪因此心生不满,石煊却仍然坚持了自己的主意。 直到,今日龙轻梅召见了他,让他演一齣好戏,当众污衊元月砂。 那些东海侍从,虽然对他这个睿王世子很恭敬,可他们更尊敬龙轻梅。若单靠石煊自己,又如何能瞒着龙轻梅干出这般勾当?那个丫鬟红鸳,本来就是龙轻梅的心腹。 那时候,他听到龙轻梅这样儿说,内心也是吃惊的。不过龙轻梅这样子做虽然是有些个下作,可石煊本来也不在乎这些。更何况,他本来也不喜欢元月砂,更乐意藉助此事,给雪姐姐出气。 石煊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想,龙轻梅究竟是为什么,居然是厌了元月砂。 元月砂却不自禁的想起了今日一大早,红鸳那丫头跟自己说的一番话儿。 龙轻梅是瞧中了百里雪了,不为别的,是因为百里雪是宣德帝的女儿。 好好一个公主,却被南府郡旁支女比下去,只怕就算宣德帝不喜这个女儿,心里面也是会很不痛快的。 龙轻梅让一个丫鬟,说了自己的选择。这些,元月砂都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这个选择,也合元月砂的心意。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 岂能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人家好好的一个公主,不是说你不争就不争?哪里容你,想让,就让? 人家面子可就没有了。 一个公主被个民女比下去,已经是很丢人了,更不必说,还以势压人。 不错,这以势压人做是做了,可是不能扯到了明面上。 总不能好端端的,不挑自己,就挑了名声有瑕的百里雪。 若那样子,便算是蠢猪,也是瞧出了个所以然来。 到那时候,百里雪的面子往哪里搁?皇族的面子往哪里搁? 除非,自己这个南府郡的民女,做了些个十分噁心人的勾当。让别人一想起,就觉得心生厌恶。 谁都会觉得,龙轻梅嫌弃自己,是理所当然的。 偷东西?杀人放火虽然比这个罪重,却没这个噁心人。 龙轻梅一转眼,就将自己给卖了,来全百里雪的脸面。 这一切,都能想得通了。 可是元月砂想通了,心里面却也是一阵子得郁郁,很是恼怒。 她也不自禁的想过,也许龙轻梅终究有些个不同之处。 可是却也是未曾想到,没想到龙轻梅还是这样儿的狠。 那股子痛意,却好似一根鱼骨头,这样子卡在了自己个儿的喉咙上,想要吐,却也是吐不出来。 可那一颗心,却也是渐渐凉了起来。 正自此刻,龙轻梅却忽而向着周皇后盈盈一福,煞是慈心:「不过月砂年纪还小,求娘娘饶了她,也不是什么大罪。」 她嘆了口气:「毕竟她出生低,见不得好东西,眼皮子浅。可这出生不好,也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要是她能够出生富贵人家,打小就锦衣玉食,受到别人教导。那么这样子的事情,她就一定不会做出来。如此想来,她也是可惜得紧。」 龙轻梅这样儿说话而,听的周皇后那冷冷淡淡的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淡淡的笑容。 元月砂受了这小小的痛处,固然无法消去周皇后心头之恨,可是却也是稍稍能让周皇后快活几许。 周皇后也是一脸悲悯之色:「也是她生不好,到底是这般性子。」 这个东海的睿王妃,倒也还算是知情识趣。虽然是个海贼出生,可是却也是知晓奉承谁。 龙轻梅却也是轻轻晃着这枚精巧髮钗:「是,她到底年纪小,不懂事。而且,这枚髮钗虽然是被她给盗走了,如今却也是已经回来了。既然是如此,也应该从轻发落。虽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所谓律法也是不外乎人情。臣妇在这儿恳求,只盼望皇后娘娘能从轻发落。」 元月砂却也是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毫无温度,就这样子的盯住了龙轻梅。 龙轻梅看似求情,却也是在提点,自己是犯下了盗窃之罪了。 她还特意点名,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更何况,元月砂也算不上天子,只是个掺杂水分的宗室女。 这样子一档子事,自己是可能会被处置的。 她都佩服龙轻梅,龙轻梅真狠啊,狠辣如斯,一旦决意得罪谁了,这个人就一定是会被龙轻梅踩到了足底,永世不能翻身。 大约,龙轻梅的心里面是恨透了自己了。给予了她希望,却也是轻轻巧巧的,让自己毁了去了。 周皇后却并没有十分欢喜,只是稍有兴致,甚至不觉轻轻的摇摇头:「罢了,她到底年纪小,不懂事。就算是当众盗窃,也只让人觉得可惜,不觉得可恨。更何况,她到底是宗室女。就算是当众偷东西,可是照着八议减刑,她也能减罪,不必坐牢用刑。」 周皇后这样子说,自然绝不是因为她心思纯善,居然肯饶了元月砂。 她这些话儿之中,反而流转了一股子浓郁的狠毒。 就靠着这档子偷盗之事,她便是能褫夺元月砂县主的位置。 除非,元月砂肯去坐牢。 想来这么个昭华县主,也是拂不开这个面子。 元月砂那一双眸子,终于透出了一缕恨意。她可以不介意自己被龙轻梅捨弃,转而挑选百里雪,甚至龙轻梅的当众陷害,也不过是让元月砂内心生出了几许冷漠。 可是如今,她唆使周皇后褫夺自己这个县主之位,元月砂终于极恨龙轻梅。 龙轻梅怎么可以这样子做,对自己如此相待。要知晓,她之所以流连于京城的繁华,并不是因为这所谓的荣华富贵。 自己一步步的报仇,好不容易得此地位,查探真相,付出了许多血汗。 整整四年得功夫,难道自己就这样儿轻轻得舍了去。 自己与龙轻梅原本不相干,可是龙轻梅却阻扰自己的復仇。 为什么,自己会因那么些个不相干的事情,招惹些个这些呢? 要怪谁呢?也只能怪自己。 她不该发梦,发那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梦。 她要做的正正经经事情是復仇,而不是别的什么不打紧的勾当,更没有恣意放纵自己软弱的资格。 「唉,好端端的,怎么昭华县主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儿的勾当。」 「偷东西,她也是想得出来。」 「到底出身低,就算是做了县主,也是掩不住这出身所蕴含的穷酸味儿。」 「也是丢人现眼,连这档子酸俗的事情,居然都是做的出来。」 元月砂漆黑的眸子好似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冷意,却也是不为所动,那双眸子却也是深邃阴郁。 百里雪不动声色,却也是轻品茶水。 她忍不住想,想不到龙轻梅居然是会这样儿的奉承人。不过这也是应该的!自己是皇族公主,元月砂算是什么东西。就算自己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可是也是会有人将东西抢来放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正因为这公主名分是如此的重要,才不枉费自己这些年来可劲儿的付出。 不过这些只是些个开胃小菜,接下来会有更有趣的事情,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也是元月砂不自量力,得罪了些个不该得罪的人。 不过,这根本还不够。 元月砂只是名声坏了些,也是算不得什么。她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还有翻身希望,还有些个瞎眼的喜欢她。这已然是绝对不够了! 元月砂应该去死,而不是失去这区区县主之位。 她想到了周皇后,忽而不觉笑了笑,笑容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淡淡的恶意。 便在此刻,却见一道婀娜的身影,盈盈而来。 那女子宫女打扮,姿容却也是颇多惶恐之色。 而周皇后一瞧,却也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紫杏,你来这儿,是要做些个什么?慌慌张张,可谓是人前失理!」 周皇后样儿略冷,却也是十分不满。 别人瞧在了眼里,也并不觉得如何的意外。 毕竟周皇后是最重礼数的,她自然也是不乐意见到自己个儿的下人,居然是这般的仪容不整。 而这个紫杏,则正是周皇后未央宫中服侍周皇后的宫女。 紫杏却好似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怖之物,身躯轻轻的颤抖。 「方才,方才皇后不是吩咐奴婢,去寻淳小姐?」 周皇后目光闪动,轻轻的转动自己手指上的指甲套儿,一双眸子光彩转动,涟涟生辉:「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她嘆了口气:「阿淳这丫头,就是令人十分的不省心。哎,她之前犯错了,好不容易饶了她的过错,让她也入宫。可是这丫头却也是不知晓惜福,一来这皇宫,就去寻昭华县主的晦气。一来,可就吵上了。我见她小气,还记仇,便说了她几句。可是却也是未曾想到,她,她居然是这样儿的气性。宴席将要开了,可是她却也是不知晓去了哪里。」 周皇后那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是眼眸深处,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极为浓郁的厌恶之意。只不过这份厌恶,周皇后却也是藏得极深,极好。 她这么一抱怨,来龙去脉,别的人都是不由得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百里雪似笑非笑,龙轻梅却是面沉若水。 石煊却忽而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这个皇后娘娘,倒是很有些个意思。如今她当众点明了这档子事情。这言下之意,却也是在说,元月砂和周玉淳有过争执。 石煊不知道周皇后到底做了什么,不过他隐隐窥测出了几分的端倪。如此瞧来,这档子事,可当真是有趣的。 一想到了这人,石煊的眼底却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个深邃。 元月砂纵然心绪纷乱,也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深秋的天气,纵然是阳光透润,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几分淡淡的凉意。 元月砂嗅到了一股子阴谋的气息,而那样儿的味儿,却仿佛是寒冷透顶。 好似整个人都是沉浸在冷冰冰的水里面。 周皇后却也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脸嘆息:「如今这丫头,又闹出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没有来。难道还当真记气,不肯来了。若是如此,便是由着她了。」 方才众人的焦点还是元月砂,可是如今,因为周玉淳的不懂礼数。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却也是尽数被周玉淳吸走。 而百里雪不动声色,这样子的打量了元月砂一眼。百里雪的眼底,也充满了讽刺之意。 哼,元月砂可能觉得,自己运气好,丢脸时候居然被周玉淳打断。 可是元月砂很快就会发现,这并不是她的运气,而是她根本避都避不开的劫数。 那紫杏颤抖,却也是泪如雨下:「淳小姐不是使性子,她,她是来不了了。她,她已经是死了!」 死了?在场众女都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儿可是皇宫,周玉淳居然是死了? 这好端端的,一个性子单纯的姑娘家,怎么就这样儿死了? 一时之间,却也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 喧闹之声嘈杂,众女议论纷纷。 元月砂的脸色,却也是有些漠然。 她猜到了会有事情发生,可是却也是没想到,所发生的居然会是这档子的事情。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元月砂想到了周玉淳,精緻面颊却也是禁不住有些漠然。 那张脸颊,更好似透出了一股子淡淡的冷意。 耳边,却也是听着紫杏说到:「是死了,死在了华清宫的水池里面,脖子上被人给掐了,还有个红印子。她,她可怜得紧。那尸首,就在外边。奴婢不好这样儿的抬进来,免得有污凤目。」 而周皇后却是言语锋利,大发雷霆,极是恼怒:「事到如今,还顾得着这些?本宫治理三宫六院,是一国之后,是这后宫之主。可是偏偏如今,皇宫之中死人了,还是我的娘家女眷。这可是在打我的脸,更让本宫有着那锥心之痛!事到如今,本宫还有何顾及?来人,将阿淳的尸首,这样儿给我抬上来。」 在场有些女眷,胆子不大,她们也是不敢去看这个尸首。可是就算是这样儿,她们也是不敢说些个什么。 周皇后如今生气,觉得极没有脸面,谁敢这个时候,去说周皇后的不是。 紫杏说了,那具尸首如今在外边,自然也是很快的被抬进来了。 周玉淳身上白绢被扯下来了后,她那尸首顿时也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是从池子里面捞出来的,衣衫之上,自然也是沾满了水珠子。那衣衫之上吸满了水,自然是死死的贴在了周玉淳的身躯之上,却也是勾勒出了周玉淳极为妙曼的身姿。而她尸体被这样儿的抬过来了,一路之上却也是湿哒哒的正在滴水。 周玉淳果真是已经死了,她的脖子之上,有着那么一道紫红色的痕迹,嘴更张开,轻轻的吐出了舌头。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也是不知晓在瞪谁。她人虽然死了,可是这双死人的眼珠子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缕缕的幽怨之情。 而在场一些女郎,顿时也是流转了惶恐之色,不自禁轻轻的提起了自己个儿的袖子,轻轻的遮掩住自己的脸颊。 仿佛,要遮掩住这般可怖的场景。 周玉淳生前很是娇艷,可是如今,她这么个样儿,瞧着也是让人不自禁的觉得可怖。 然而周皇后盯着这具尸首,她眼底深处,蓦然流转了极为痛快的神色。 仿佛,周玉淳曾经狠狠的得罪过她,可是如今,周玉淳却也是已然死了,让周皇后说不出的解气。 可她口中言语却也是极为悲悯的:「可怜的阿淳,怎么就这样儿了呢,怎么就这样子的可怜?」 周皇后慢慢的掏出了手帕,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却也好似遮挡住眼底的幽光。 把这样子幸灾乐祸,乐见其成的眼神,就这样子轻轻巧巧的遮掩住。 周皇后,可是极为善于作伪了。 元月砂却也是极为淡漠看着眼前一切,她淡漠的目光,也是落在了周玉淳的尸首上。 周玉淳死去的模样,吓着了一些京城的贵女。 元月砂却并不觉得如何的吓人,只觉得周玉淳这种模样,很有些狼狈。 甚至是有些,有些可怜。 就在刚才,周玉淳还蓦然轻轻的一跺脚,好似万般委屈,别别扭扭的和自己说了句对不起。 那时候,周玉淳还对元月砂示好,说大家可以做个很要好的朋友。彼时,自己是拒绝周玉淳的。就算是现在,元月砂也不会因为这份拒绝,生出什么所谓的懊恼。周玉淳活得长也好,短也好,都绝对不会是自己得同路人。 她只记得那时候周玉淳说话得神气,又欢喜,又开始。 仿佛是乌云散去,阳光透出来了,一切都是因此变得很好很好了。 看得出来,周玉淳摆脱了自己不想要得婚事,又得到了原谅,她心情很好,很是愉悦。 周玉淳毕竟年纪小,受到的挫折也不是很大,故而就算经歷了风波,却也仍然好似一只快活的燕子。 周玉淳说话的声音,如今却也好似在元月砂的耳边迴荡。 「我原本要嫁入马家,人家不过是七品武将,好粗鲁的。他们家原本是高攀,可居然还瞧不上我,话里话里就说我名声不好。我也听了些难听话,可是知晓自己的处境,也是不好去麻烦哥哥。没想到,哥哥知晓了,却也是说我傻。他说我这个妹妹是个傻瓜,怎么能这样子煳涂。他教训了马家一顿,也回绝了这门亲事。说我就算犯错了,也不是阿猫阿狗可以作践。我不用嫁入马家,已经是十分的欢喜,没想到皇后娘娘还原谅了我,宽恕了我的罪过。自从我救了敏儿,运气也是好起来了,原来做好事,真的会有好报的。」 元月砂忍不住想,她果真是运气很好的。 这湿透了的女尸,眼珠子瞪得大大得。 她想,周玉淳这样儿又有什么可怕的?反而十分可悲、可嘆。 正在这时候,宣德帝在众人簇拥下来了,面色却也是十分难看。 看来皇宫里面死了人,还是周玉淳,这也是惊动了宣德帝。 闹出了这档子的事情,宣德帝的脸色自然也是好看不起来。这些人既然能动了周玉淳,足见甚至能动到宣德帝。 身为陛下,最担心的,自然也是自己性命安全。 而周皇后却也是顿时就盈盈上去,好似满腹酸苦:「求陛下为臣妾做主啊,想不到这后宫居然是有如此的兇徒,伤及的却是臣妾的娘家人。臣妾心中,可谓是心痛如绞!」 周皇后那一样儿,可谓是说不出的可怜。她好似一枝柔软的蔓藤,需要依附于乔木。 如今她失魂落魄,更需要宣德帝的呵护和安危。 若得了这些,只怕她才能够心安。 可没想到,宣德帝非但没有丝毫安慰,反而容色颇冷,颇有些个见怪之意:「皇宫管理后宫,居然是如此的一塌煳涂,丢人现眼,全无一国之母的风范。」 周皇后脸色变了变,眼底蓦然蕴含了一缕恨色,一闪而没。 她那阴沉得好似滴出水来得娇艷脸庞,却生生挤出了一缕柔顺:「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的错!」 一瞬间,周皇后的面色,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怪异。 这些日子,自己和宣德帝已然是貌合神离。不过没想到,宣德帝居然是这样子没耐性,如今人前做戏,好似也是不肯了。 这大庭广众下数落自己这个皇后,可不是让自己的脸面荡然无存? 周皇后恼恨又解气的想着,周玉淳死了,到底还是死了。 而元月砂目光却也是没有看别的什么人,而是落在了周世澜的身上。 在场的人,别的人都是在演戏。 只有周世澜的伤心,却也是货真价实的。 他一来到了这儿,什么都是忘记了,只匆匆的来到了周玉淳的身边。 周世澜也是不嫌污秽,单膝跪地,手掌颤抖,好似要抚摸上周玉淳的脸颊。 可是手伸到了一半,却也是不敢这样儿的摸过去。 周世澜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他好似发梦一样,怎么样儿,都是不敢相信,眼前一切会是真的。 他忽而想起了百里聂之前说的那些话儿。 那些含义不清,意义不明,却令人心悸的话。 「听说她最初许的那个夫婿,是有些个不堪。可她犯了错,就算不必嫁的十分不堪,也应该远远打发走。毕竟,她没这样子的福气了,她更不应该进皇宫。一个人享受到她不配有的福气,也许,反而会招惹到不幸的。」 百里聂,百里聂,他到底知晓什么。 如今阿淳不幸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儿欺侮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周世澜一颗心,砰砰的跳动。
255 污衊杀人 百里聂,百里聂,他到底知晓什么。 如今阿淳不幸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儿欺侮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周世澜一颗心,砰砰的跳动。 他不觉眼眶发红,心里面好似被堵住了也似,一股子淡淡的锐痛,却也是顿时由着胸口,泛到了四肢百骸。 原本今日之后,他便是会准备安排阿淳离开京城的。 可是却也是未曾想到了,没想到今日,阿淳居然居然就死了。 周玉淳那冷冰冰的尸体,冷冰冰的水却也是一缕缕的淌落,在地上留下了缕缕的水痕。 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股子可怕的冰冷惧意,顿时也是涌上了周世澜的心头。 阿淳,阿淳,阿淳的死,必定会涉及很大的阴谋。 而这个阴谋,却也是会很可怕的,可怕的让周世澜根本不敢细细去想。 此时此刻,周皇后那柔顺悲切的面容,却也是生生透出了几分急切:「陛下放心,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又是阿淳的长辈。无论怎么样,都是会替阿淳找出真相,决不能让阿淳这样儿平白就死掉了的。这个兇手,目无王法,胆大包天,居然是做出了这档子的事情。她轻辱陛下,也是轻辱了臣妾。阿淳好好一个花朵儿般的姑娘,居然是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臣妾心中也是剧痛,决不能轻轻饶了这个杀人的兇手!」 周皇后言语很急切,瞧她那样儿,好似是义愤填膺,因为周玉淳的死,动了真怒了。 她这样子的反应,是理所应当的。她身为皇后,身份是十分尊贵的,责任也是很重大。这宫里面无故死了个贵女,自然也是让周皇后名声受损。而且周玉淳和周皇后又是血脉的关系,于情于理,都是绝对不能轻轻饶了那兇手去。 故而周皇后这样儿的反应,可谓是合情合理。 周皇后样儿是那般悲痛欲绝,好似心肝儿都是碎掉了。 那张尊贵的脸颊,却也是微微涨红。 可是宣德帝盯着那么一张急切的面孔,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冰冷。 而这样子的冰冷,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寒意,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他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么一张娇艷如牡丹花儿般娇艷的脸颊,缓缓说道:「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这些日子皇宫之中风波不断。若你有心,早该将这么些个事儿断绝了才是。说到底,皇后心里面,就是对宫里面的事情不上心。」 这个女人,这个贱妇! 周皇后却柔顺得紧:「都是臣妾的错。」 她静静的等着,等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好戏。 正在这时候,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子的闹腾。 只见几个侍卫,生生的将个年轻的女郎给压下来。 那个宫婢,却也是髮丝凌乱,十分狼狈,一张清秀的脸颊之上,眼睛里面流转了浓浓的惧意,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惶恐。 那张面孔,却也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 好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轻轻的瑟瑟发抖。 元月砂目光瞧着这个宫婢,眼中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锐色。 这个宫婢,可也未免出现得太过于巧合了。 元月砂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她认得这个宫婢,是刚才领着周玉淳的。 看来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设计的。 「这个婢女,方才鬼鬼祟祟,在周围徘徊。属下见她可以,将她拿住。」 那侍卫沉声回禀,在场之人的目光,却也是顿时落在了这个宫婢身上。 周皇后似回过了神来,顿时不觉厉声言语:「你不是领着阿淳的那个宫婢含颖,如今阿淳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阿淳之死,和你定然也是脱不了干系,你还不赶紧到来。」 含颖却也是禁不住哭诉:「奴婢只是怕,心里面怕得紧。」 她手掌轻轻的颤抖,慢慢的捏紧了自己的衣服摆。 周皇后厉声道:「笑话,陛下跟前,你何必遮遮掩掩?还有谁,能比陛下更有权位。你若有什么事儿,还不当众明言?否则,你便是欺君之罪?」 含颖顿时哭诉:「是昭华县主害的淳姑娘!是昭华县主害的!」 她不觉哭得梨花带雨,十二分的惊惶。 而她说的话儿,却也好似重重的石头,就这样儿狠狠的扔了下去,炸得到处都是水花。 众人的目光,再次惊讶的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昭华县主?怎么又是昭华县主? 她闹腾出了这样子的事情,还真是一点儿都是不安分。 人群之中一阵子的闹腾,顿时惹来了一阵子的闲言碎语,议论声音。 那些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元月砂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这样儿的沉了沉,今日之事,究竟是安排好了的,还是撞到了一起了。 不过无论发生了什么样儿的事情,元月砂都永远不会惊慌失措,永远都是理直气壮的。 就好似如今,元月砂仍然是水波不兴,仍然是这样儿沉沉静静的模样。 她唇角好似浮起了一缕轻蔑的笑容,仿佛这个宫婢说的是什么可笑的言语。 就算这些事情是突如而来的,也许自己并不能应付。可就算是这样子,元月砂却仍然都是沉得住气。 她是个坚强的人,也是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认输的。 周皇后盯住了元月砂娇艷的容貌,讽刺的想,这元家旁支女倒是极为沉得住气。 可是纵然是这样儿,又如何? 元月砂是有几分狡诈,可是到最后,还不是生生被撕得粉碎。 可是人前,周皇后言语却也是惊讶的:「昭华县主?大胆奴婢,人家可是宗室之女,你居然是随口污衊。」 周皇后是跟元月砂不和的,可是如今,却也是一副替元月砂说话儿样子。 好似一副不肯冤枉元月砂的样子。 周皇后心里面冷笑,是了,自己这样子说,才能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 可是在场别的人,尤其是那些京城女眷,可并不这样子看。 元月砂是县主怎么了,她到底是南府郡出身,身份地位并不怎么高。如今虽然是一飞沖天,却也是掩不住元月砂身上那股子低贱庸俗的味道。 哼,这个女人,那也不过如此。 就在刚刚,元月砂还被证明,偷了别的什么东西,手段可谓是厉害得紧。 可是就算是这样儿,到底是杀人,死的还是周玉淳。 元月砂是有些上不得台面,说她杀人,也未免有些过了。 「求皇后娘娘信我,求皇后娘娘信我!就在刚才,刚才就是昭华县主害了人了。昭华县主心肠十分的狠辣,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今日,今日淳小姐和县主生出冲突,当众招惹,惹得淳小姐都是哭了。淳小姐故而,心情不悦,很是不痛快。」 「她叫着我们这些下人不靠近,说要一个人静一会儿。不过,奴婢如何敢轻忽?要是淳小姐因为一时之气,闹腾出了什么事情,乃至于想不开。好似我这样子的奴婢,也是一点儿都是能承受。就因为这样儿,奴婢虽然不敢近前,可也是远远的跟着。」 「后来,后来她便去了景华宫。」 「她哭哭啼啼,十分难忍。」 「可是,可是没多一会儿,昭华县主就已经到了。而且和淳小姐生出了争执,并且生出了些许的矛盾。他们这样儿闹腾着,到最后,到最后昭华县主竟然是亲自杀人。」 含颖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眼睛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惊惶的惧意。 好似有什么可怖的事情,惹得含颖畏惧。 周围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元月砂当真就杀了人了? 含颖却也是禁不住哭诉:「昭华县主伸出了手,生生扼死了淳小姐,然后,然后将她推到了水中。」 说到了这儿,她顿时哭泣不休。 这样子惊心动魄的事情,听得在场之人心惊肉跳。 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儿,可是却也是禁不住令人不自禁的心生畏惧。 难道昭华县主这么个娇怯怯的姑娘,当真是做出了这样子恶毒的事情? 周世澜因为丧妹之痛,脑子也是模模煳煳的。 如今,他听到了只字片语,忍不住想,那宫婢居然说是元月砂动的手。 旋即周世澜便否认这件事情了,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 元月砂不会这样子做,也不会这样儿的蠢。 可是为什么,皇后娘娘居然能以此事做局害元月砂? 想到了这儿,周世澜的周身,却也是一阵子的冰冷发寒。 元月砂却也是冷冰冰的说道:「简直胡言乱语!」 百里雪不动声色,缓缓说道:「昭华县主可是依仗自己县主的身份,居然是这样儿吓唬这样子一个娇滴滴的宫婢。」 元月砂淡色的唇瓣,终于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知晓自己不是没脾气,只不过在冷冰冰的復仇面前,所有的恼意,都是被生生压了下来了。 可是如今,自己内心之中那股子脾气也是被撩拨起来。 自己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元月砂嗤笑:「枉费月意公主是公主,还有几分聪慧,可是居然如此蠢钝如猪,令人觉得十分可笑。」 百里雪顿时恼怒,元月砂居然是如此出言不逊。 她禁不住告诉自己,元月砂是因为恼羞成怒,居然是口不择言。 若是往常,元月砂是不会这样儿说的。 这正说明,元月砂可谓是处境堪忧。 可饶是如此,百里雪这样儿想着,心里却也意难平。 元月砂这么个低贱身份,凭什么来指责自己。 不待百里雪反驳,元月砂已经是沉沉说道:「一个宫婢,瞧见我杀人,居然闷不吭声,一言不发。她只需要大叫一声,不知道多少侍卫过来。可是她却也是眼睁睁的看着淳小姐死,如今才能指证。这可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元月砂这样儿一说,倒是令在场之人不觉这样儿的怔了怔。 这样子说,倒也有些个道理。 元月砂却更是不觉嗤笑:「她若有心救淳小姐,只要跑出来,难道月砂还能以一敌二?我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若要对我动手,我能如何?」 元月砂一副我很娇弱的样儿,而她这个样子,看上去确实很娇柔。 就算是最恨元月砂的周皇后,也不得不承认元月砂的娇柔。 「故而,你说自己想救淳小姐,这根本就是假话。你说假话,就一定别有居心!」 元月砂一双眸子,光彩灼灼,就这样儿盯着含颖。 周皇后一阵子的恼怒,这个死丫头,果真是伶牙俐齿。 不过,想要凭着这三言两语翻身,也是没那般容易。 一想到了这儿,周皇后那冷冰冰的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含颖身上。 这个含颖,虽然看似哭得梨花带雨,好可怜。 可是这个奴婢,却也是周皇后精挑细选的。 这个奴婢,不是看着的那般柔弱。 所以,自己才挑中了这个。 果然含颖虽然因为元月砂的话儿窒了窒,旋即便是不自禁的来了精神:「只因为,因为我那时候太害怕了。我,我心里面十分惶恐。」 「我,我看着他当众杀人,只觉得,觉得吓得身子都是不能动。」 「我一时浑浑噩噩,都是不知晓怎么办才好。」 「我只能悄悄跟着昭华县主,看着她来赴宴。我想跑来告诉皇后娘娘,可是因为昭华县主在里面,顿时也是吓得不敢动弹。我,我哪里敢人前指证县主。」 ------题外话------ 今天水灵的文被推荐了潇湘的女生节活动,打开手机app,点入女生节活动,就可以给水灵所在的战队点赞,赢了的战队会有推荐福利。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玩玩儿
256 相互矛盾 「我只能悄悄跟着昭华县主,看着她来赴宴。我想跑来告诉皇后娘娘,可是因为昭华县主在里面,顿时也是吓得不敢动弹。我,我哪里敢人前指证县主。」 「奴婢神色惶然,方才被侍卫发觉,被带到了这儿。」 「奴婢,奴婢只是太害怕了。我,我只是个极卑微的宫婢,我被吓坏了。」 「我,我怎么能想得到,有人居然胆敢在皇宫之中杀人。」 她泪水涟涟,哭得极为伤心。 那眼泪珠子,不觉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滴落。 这含颖软倒在了地上,好似软成了一团泥。 她那眼眸之中,却也是禁不住蕴含了晶莹的泪水。 不知不觉,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这样儿的可怜,别人瞧见了,却也是不自禁相信她的话。 虽然元月砂口口声声指证,这个含颖见死不救。 可是人家也不过是个品阶极低的奴婢,算得了什么呢? 也许,这个奴婢当真是被吓坏了。 毕竟,无论是谁,见着当众杀人,都是会被吓着。 而且元月砂是县主,这个含颖却也是不过是个不打紧的宫婢。 一个宫婢,见着堂堂县主如此的兇狠,自然是会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害怕了。 含颖这样儿说话,周皇后的面颊之上,却也是悄然浮起了一缕满意之色。 这小丫头,倒是当真会言语。 周皇后却也是禁不住痛心疾首:「事到如今,元月砂,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为什么,你居然是会做出了这样儿的事情?本宫瞧着你这样儿,也是不觉十分的痛心。你好歹也是朝廷县主,是宗室女,没想到,你居然是做出了这档子的事情。」 周皇后冷锐的目光,不觉这样儿的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恼恨无比的想,宣德帝当初就不应该册封这个贱丫头! 养虎为患,这个贱丫头殊为可恨,令人厌憎。 元月砂不动声色:「皇后娘娘,月砂冤枉啊。」 周皇后厉声:「你居然还说冤枉,如今已然是东窗事发,可是你却仍是不知悔改,做出了这档子的事情。哼,你简直都是,不知好歹!本宫亲眼所见,今日你与阿淳发生了争执。彼时阿淳虽然是我周家女,可是本宫并没有什么偏颇之心,仍然是呵斥了阿淳,维护于你。岂料你一口怨气难消,居然仍然是对阿淳狠下毒手。」 「你果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她那锐利的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周世澜的身上。 此时此刻,周世澜居然还是这样儿的不闻不问,当真可恼。 这个废物,都死了妹妹了,怎么还这样子的无动于衷? 周皇后只盼望周世澜能和元月砂这样儿的撕起来!这样子,才能让周皇后出了这口怨气! 然而周世澜无动于衷,元月砂反而镇定冷静。 元月砂柔柔言语:「我早说过了,皇后娘娘误会我了。这个宫婢所言,自然也是不尽不实。」 周皇后不觉恼怒:「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不知晓悔改?」 她咄咄逼人:「若你知晓错了,当众认错。说不准,陛下念着你年纪小,不懂事,还会饶了你的。可是你呢,居然仍然是这般姿态,当真是不知好歹!无药可救!」 元月砂轻柔的福了福:「皇后娘娘果真是对臣女一片垂怜之心。只不过,是被这个宫婢误导,故而对臣女生出误会。还容皇后娘娘,让臣女辩解一二。」 宣德帝已然沉沉说道:「昭华县主到底是有朝廷封号,既然如此,遇着了此事,自也可容,辩白一二。」 宣德帝是不相信周皇后的,可以给元月砂这个机会。不过要是元月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对元月砂也是绝不会有丝毫的顾惜。 周皇后一愕,旋即心中微凉。宣德帝果真极厌恶自己这个皇后! 周皇后心中虽恨,口中却也是言语柔柔:「陛下所言甚是!」 她犹自在想,就算元月砂辩,也是辩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可巧今日元月砂还偷东西了,谁都会觉得元月砂很不堪。 可是一旁百里雪是个聪明人,眼见元月砂如此气定神闲,再将今日之事细细一思量,脸色顿时变了。 百里雪方才没想过来,可是如今却也是想得很通透了。 今日之事,本来就是有着一个很大的矛盾! 周皇后想要陷害元月砂,是不会成功的。 一时之间,百里雪气得唇瓣轻轻发抖。然而她也是想不出法子,让元月砂就这样儿死了。 元月砂抬头,一双眸子竟似流转了几许讽刺的幽润光辉:「这个宫婢说的,自然是假话。莫非皇后娘娘忘记了,月砂人证物证齐全,证明我确实未曾做过杀人之事。彼时,月砂正在,正在——」 「偷盗!」 「宴会开始之初,月砂潜入珠钗所放地方,盗走珠钗。离去时候,还撞了正欲取珠钗的婢女。甚至睿王世子,也是亲眼见到月砂行此偷盗之事。而在月砂身上,也搜出这枚精巧髮钗。月砂有人证、物证,证明我分身乏术,不能去杀人的。」 百里雪咬牙,这个贱婢果真是想到了。 周皇后也是呆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宣德帝倒是皱起了眉头,呵斥:「什么偷盗之事?」 一旁,自然有人赶紧和宣德帝说了。 便算是宣德帝,也是听得呆住了。 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一桩闹剧。 这京城贵女偷盗,虽然说出来不怎么好听,可比起在宫中杀人,这罪过也是微不足道了。 元月砂方才还因为偷盗,被人轻鄙。 可是如今,这位昭华县主居然是有几分坦然:「彼时月砂明明在偷盗,这个宫婢又怎么能见到我杀人之后,又一路尾随我来赴宴,分明就是狡辩欺瞒之词。」 周皇后恼恨,口不择言:「简直是砌词狡辩,狡诈无比!昭华县主,任你如何言语,也是不能洗清你杀人之罪。」 她决不能接受,自己精心策划之事,难道还要让元月砂这样儿轻轻巧巧的毁了去? 不可能,她绝对不能接受。 元月砂嘆了口气:「又不是月砂自己想揽罪,难道刚才,是月砂自己自承偷盗?还不是因为证据确凿,睿王府的贵客又咄咄逼人?难道,难道皇后意思是讲,月砂是被人污衊的?」 元月砂一副惊讶样儿:「皇后娘娘居然在指证东海贵客说谎!」 周皇后哑然,看着元月砂那样儿,心中恼意更浓。 别说龙轻梅是东海贵客,在宣德帝面前,绝对不能轻易得罪。 就算自己当真狠下心肠去得罪,她也没什么证据指证龙轻梅说谎话。 石煊亦恼:「元月砂,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简直胡言乱语。」 元月砂也转过身,这样儿瞧着东海众人。 石煊一脸恼意,李惠雪惊惶之中蕴含了浓浓的失落。 反倒是龙轻梅,一派镇定,沉润的脸颊竟似瞧不出任何的情愫。 元月砂心忖,她见到自己脱身,会不会很失望。 元月砂也不瞧别的人,只盯着龙轻梅:「睿王妃,睿王府的贵客,可是有说谎?」 龙轻梅仍然是平静无波,她甚至冲着元月砂微微笑了笑:「自然没有。」 元月砂虽然有些恨她,可是也有些佩服她。 无论龙轻梅是什么样子儿的人,这份气度,总是独特到独一无二的。 龙轻梅眸光坦然的扫过了在场这些人,甚至盈盈起身,微微一福。 「昭华县主虽然因为一时煳涂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可是她究竟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想来杀人的事情,终究也是不会做的。」 龙轻梅总是能理直气壮,自圆其说的。 石煊自然盼望元月砂罪更重一些,可是如今也是无法,一想到自己还帮元月砂脱去杀人之罪,石煊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可是就算是这样儿,石煊也是没法子。 周皇后却也是极为恼怒,这个龙轻梅还当真是自私和精乖。这个东海睿王妃,纵然是针对元月砂,却也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做出什么污衊的事情。 当真可恨,龙轻梅不知所谓,横插一手,可巧撞上。最后龙轻梅却是自私自利,只图自己个儿的利益。 百里雪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龙轻梅的设计当真是巧合? 她比周皇后聪明一些,总觉得这件事情也许并没有这样儿的简单。 周皇后却懒得想龙轻梅,而是将全部的心思都是放在了元月砂身上。 元月砂不能不死,不然这根刺反而是会刺着自己。 不过事到如今,此事也是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不觉死死的盯着跪在了地上的含颖。 含颖面颊之上,已然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惶恐之色。 这奴婢胆子虽大,可是当众指证元月砂,却也是不自禁心生一缕惧意。 好在,她是有把握的,故而虽然怕,嗓音也是很大。 可是如今,含颖听到了元月砂这么说,计划被打乱,她一颗心却也是全都乱了。 怎么好端端的,这个元二小姐居然是去偷盗了。 这原本,是没有这一出啊。皇后娘娘不是保证了,彼时可以让元月砂没有任何证人。这些不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啊。 周皇后却也是厉声言语:「含颖,你又还有什么好说的。事到如今,你当真是瞧见昭华县主在赴宴之前杀人?人家那是不可能的。既然是如此,你所看到的又作何解释?」 周皇后疾言厉色,看似十分兇狠,可是那言谈之间,却也是掠过了那么一缕说不出的暗示。 这个奴婢,要是没那般蠢笨,她应该会知晓,应当怎样儿说话才好。 哼,这话儿说得对了,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然后计划也是能够成功。 倘若含颖当真是被元月砂那臭丫头给吓傻了,那么就活该去死,并且死得很惨很惨。 周皇后凌厉的脸上,一双眸子顿时也是掠过了那么一缕的凶意。 好在,这个宫婢果真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周皇后的话,她也是听懂了。 只见含颖那含泪的脸颊,流转了一片茫然,仿佛是不知所措:「奴婢不知道啊,奴婢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我迷迷煳煳,被吓着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煳涂。对了,我也是不知晓,自己在什么地方,浑浑噩噩呆着的。是我脑子乱了,还以为昭华县主去赴宴了,也许我发呆很久了也是说不定。」 含颖的样子仍然是很可怜,很卑微。然而此时此刻,她说的那些话儿,却也是不由得要打个折扣,不似方才那般令人相信了。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颠三倒四,胡乱开口,别人总不免觉得她的那些个言语,是有些个水分的。 也许这么些个话儿,就没那么真。 周皇后也是急切说道:「陛下,原来含颖说话煳里煳涂,她都记不住时间。她一晃神,并不知晓阿淳死的确切时辰。那这样子说,就算是昭华县主去偷盗了,可是仍然是有机会去害死阿淳的。毕竟,谁也是不知晓,昭华县主偷盗前做了什么。」 几许惊讶的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周皇后身上。 毕竟周皇后这样子说话儿,确实也是有些不如何理由充沛。 看着,倒好似对元月砂有些不满意。 不过仔细想想,周皇后是和元月砂有些个积怨的,而且这次死的是周家女。故而周皇后纵然是激动了些个,似乎也是不算如何。 宣德帝语调却也是有些怪异:「区区一个宫婢,皇后还当真是相信。」 言下之意,一个宫婢的所言所欲,居然被周皇后如此看重。 乃至于,因为一个宫婢去质问一个堂堂的县主。 周皇后这样子做,分明也是不合常理,而且还让宣德帝觉得她心虚。 周皇后自然也是听得出宣德帝的言下之意,这让她心里面沉了沉。可是如今,周皇后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事到如今,她也是骑虎难下,故而也只能是,听不懂宣德帝的言下之意了。 她也只能不依不饶,否则就会反噬自身。 这个道理,周皇后还是懂的。 「这儿宫婢所言虽然不见得是真的,可是孰真孰假,自然也是要查一查。毕竟,此事兹事体大。这个宫婢为什么要说,是昭华县主害了淳儿?更何况,昭华县主连偷盗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可谓人品堪忧,做出其他恶毒的事情,也是不足为奇。」 周皇后如此柔顺的说道。 哼,算这个元月砂能言善辩,还真让她找出了个疑点。原本今日众人跟前,就能将元月砂就此格杀。如今虽然不能立即将元月砂给定罪,可是却也是寻到了可疑之处,令元月砂不能脱身。 毕竟这个宫婢,指证的可是元月砂。 只需元月砂被这件事情沾上,然后被扣下来。自己身为六宫之主,自然应该由着她这个周皇后主持公道。元月砂的伶牙俐齿虽是让自己有些个措手不及,可只需先将元月砂缠住。之后—— 之后自己大可以寻觅机会,制造证据,令元月砂措手不及,死无葬身之地。 周皇后也稳下了心神,沉住气了。 只要自己沉得住气,许多事情,便是能够迎刃而解。 元月砂这等贱女,岂会是自己的对手。 百里雪盯住了周皇后的脸蛋,手掌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抖了抖。 百里雪是了解周皇后的,此刻周皇后究竟在盘算什么个狠辣算计,百里雪也是瞭然。 可是百里雪却不觉沉了沉。 这个叫含颖的宫女,虽然还算是聪慧,更懂得随机应变。可是,此件事情却也是有个极大的破绽。 若是寻常的贵女,乃至于一般的男子,都是不可能知晓。可是百里雪曾经师从风徽征,故而百里雪是心中瞭然。 这个破绽,一般人不可能如百里雪一样清楚。 百里雪也只盼望,元月砂同样不知晓。 可是百里雪的手,却也是禁不住抖了抖。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之中对元月砂充满了忌惮了。在她心里面,已不自禁的将元月砂看得极高,而且有些畏惧元月砂的本事。 饶是如此,百里雪却也是仍然禁不住有些个侥倖心思。 比如,元月砂并不知晓这件事情。 然而元月砂却沉沉开口:「皇后娘娘所言,虽然无不道理,可是陛下,臣女却有法子证明,这个宫女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臣女有证据!」 「这个证据,根本就在大家跟前。」 「证据就是周玉淳的尸首!」 元月砂言语锋锐,使得人不觉为之而心中一动。 这女郎所言,却也是越发没有道理了。她居然口口声声,指证周玉淳的尸首就是证据。 那些娇滴滴的贵女,心里面一阵子的惶恐,却禁不住在想,周玉淳这具尸首如此的可怖,谁还肯抬头多看一眼呢? 只怕是多看一眼,晚上都是会做噩梦的。 周皇后也是被元月砂这样儿的气定神闲弄得心中一阵子的慌乱。 她只觉得元月砂言语可谓是咄咄逼人。可是就算是这样子,周皇后也是并不乐意承认,元月砂能够反败为胜。替自己干活的,是些个十分有手腕的下属。她做皇后多年,自然也是暗中栽培了些个厉害的人物,为自己个儿做事干活。 自己的人下手,可谓是极为干净的,绝不至于被人扯了一片衣衫,或者拽下去一枚玉佩,再不然被人抓破手臂。 而说到底,周玉淳也病是跟很难下手的。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杀了这个小姑娘,并不比杀一只鸡困难多少。 她的人,下手一定是十分干净的,绝不会留下丝毫的痕迹。 这个小妮子,根本都是虚张声势,来讹诈自己!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面色沉了沉,底气渐渐也是透了出来了。 百里雪瞧着周皇后,眼底却流转了几许不屑。 还是什么皇后,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的无知无觉。不过人家到底只是皇后,也并不是真正具有高贵的皇族血脉,难怪也是聪明不起来。 说到底,父皇能容着她,可当真是有容人之量。 不然这个蠢妇,早该弄死不要碍眼了。 百里雪是个偏激、骄傲的性子,如今心里民自然是极讽刺的想着周皇后。 周皇后却无知无觉,只厉声:「昭华县主居然还有脸提及阿淳?你瞧瞧她这如花年纪,如今却也是变为这冷冰冰硬邦邦的尸体。你居然还砌词狡辩,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元月砂却冷笑:「皇后娘娘既然相信,月砂杀了人后,还有闲情逸緻再偷一枚髮钗,那月砂在娘娘眼中,确实也是够没心没肺。」 周皇后内心堵了堵,却不甘示弱:「是呀,为何你居然是能够如此泯灭人性?」 元月砂这样子说来,虽然是有些不合情理,可是这件事情到底还是能够圆过去的。 只要将元月砂说成丧心病狂的人,那么元月砂先杀阿淳,再盗髮钗,这一切都是说得过去。 谁让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儿的一个心狠之人呢? 元月砂却恍若未闻:「皇后娘娘还说错了一点,阿淳的尸体,虽然是冷冰冰,却还不是硬邦邦的。」 周皇后呵斥:「你还在胡说什么,拿阿淳尸首开玩笑?」 她就是故意让人将周玉淳的尸首抬起来。 这么一具少女尸体,更极具冲击力,更让人能够相信元月砂丧心病狂! 说不准,还能乱乱元月砂的心神。 然而元月砂的心神,却也是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轻巧乱了去的。 「回陛下,其实人死之后,身体就开始发僵,并且开始变得硬邦邦的了。那柔软的身子,过不了多久,便会开始生出与生前截然不同的发僵,再过一阵子,还会生出死后淤血痕迹。可是阿淳身子,既没有什么淤血,也没有发硬。她是刚刚死去不久的,死了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元月砂目光涟涟,落在了周玉淳毫无生气的身躯之上。 周皇后一阵子慌乱,死人会发僵,她也知晓一些的,在场别的人多多少少也是知晓一点。可是,可是这根本不能有用的!难道元月砂就想藉此脱罪?这绝不可能。 元月砂却也是轻轻的说道:「月砂在此饮宴,并与睿王府的人纠缠争辩,之后又去盗钗。故而月砂根本不可能去害死阿淳!皇后娘娘,月砂是清白的,可是这个宫婢,却也是为什么要说谎呢?」 她一双眸子,蓦然焕发了奇异的光辉,便是这样子怔怔的盯着周皇后,好似要将周皇后刺个通透。 而这样子的目光,让周皇后很是心悸,一点儿都是不喜欢。 元月砂太大胆了,居然胆敢这样子的瞧着自己。 自己是一国之后,六宫之主,身份尊贵,元月砂这样子的贱婢,却也是凭什么竟然是如此的瞧着自己? 周皇后有些慌乱了,嗓音有些发颤,却不觉大胆了些:「什么尸体僵硬,简直是胡言乱语。这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又有几个知晓这档子的事儿?陛下,陛下,这不过是元月砂为了脱罪胡言乱语。她害死阿淳,一定要审她,审她!」 周皇后这样子的言语,却也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毕竟在场之人,家中长辈过世,却也是均是知晓,那人死了后尸体也是会发硬的。就算不通刑名之术,大约也是知晓了一些。他们虽然不知晓尸体多久会发硬,可是却知晓至少有这么档子事情。元月砂并非随口胡诌。 可是周皇后,却也是不依不饶,居然是这般言语。 宣德帝的眼底,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厌憎。 他早就已经厌透了周皇后了,只不过自己既然还有用周家的打算,人前也是不得不给周皇后一些体面。 至少,却也是不能当众撕破脸。 而这脸不是给周皇后的,而是给周家的。 想不到这个皇后,却也是给脸不要脸,越来越变本加厉。 宣德帝的内心,不自禁的浮起了一股子的淡淡的恼意!这个皇后,他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容忍了。 只不过宣德帝还未曾言语,却也是忽而有那么一道沉沉的嗓音响起:「皇后娘娘,月砂所言,都是真的。」 那嗓音入了周皇后的耳,让周皇后不觉怔了怔。 说话的要是别人,那么周皇后必定也是会耍弄自己皇后的威风,身份压制,不依不饶。 可是说话的,却偏偏是这个人,让周皇后居然都说不出话儿了。 说话的人,赫然正是周世澜。 他抓破了自己的手掌,又按住了膝头,那淡蓝色的衣衫之上,却也是不觉沾染了斑斑的血迹。 那张蜜色英俊的脸庞之上,却也是不由自主的透出了近乎绝望的悲伤与愤怒。 平素涟涟生辉的一双桃花眼,此刻却也是染满了冰冷的忧郁。 那些京城的贵女,轻轻一瞧,顿时也是觉得自己个儿心肝都仿佛碎掉了。她们多情的少女心中,却也是不自禁对周世澜生出了许多同情。周世澜平时虽然名声不是很好,又显得很是风流。可是这样子的一个男子,到底还是对亲妹妹不错的。 她们也是忍不住想,周世澜如今这么个样儿,还真有些个可怜啊。 便算是周皇后,此刻却也是禁不住被周世澜眸光所摄,竟不自禁的缕缕心虚。 周皇后也是做过许多极狠毒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她原本觉得好似清风拂过,并不会觉得如何的难受的。 可是如今,在周世澜那极冷漠悲痛的眼神注视之下,周皇后却仿佛觉得心口泛起了一股子陌生的惊惧。她,她当真是有些个心虚了。 说到底,周玉淳毕竟不是旁人,不但有些血脉关系,而且还年轻单纯,毫无心机臣府。 自然也是有些个不同的。 周世澜慢慢的收敛了自个人的目光,却也是不觉缓缓言语:「回陛下,微臣曾经去过战场,见过了许多的死人。而那些个死人死后会怎么样,我也是很清楚。阿淳,阿淳当真没有死多久——」 说到了这儿,周世澜嗓音微微艰涩,却也好似要哭出来了。那嗓音轻轻的颤抖,好似说不出来。 周世澜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昭华县主不会是兇手,那宫婢也一定是在说谎。求陛下为微臣做主,寻出害死微臣妹妹的兇手。」 他越说,嗓音渐渐锋锐:「若陛下觉得微臣言语有错,可以请精通刑名之事,会验尸弄骨的仵作,前来探查检验。便一定是会知晓,知晓微臣所言不差了!」 周世澜虽然这样子说,只不过也没人会不信。 谁都知晓,周世澜最疼爱周玉淳这个妹妹,一向都是宠爱有加。周玉淳天真善良,活泼可人,也是颇受周家上下喜爱。这样子一颗明珠,虽然因为元月砂的事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可是却无损周世澜对妹妹的疼爱之情。 眼见周世澜此刻情态,哪个不知此刻周世澜已然是痛如心扉。既然是如此,周世澜自然是打心眼儿里面想为自己亲妹妹讨回公道。 他自然绝不会包庇兇手! 如今周世澜这样子说,只有可能是因为元月砂并非真兇,故而周世澜如此言语。 更不必提,那指认元月砂的宫婢含颖啊了一声,轻轻的软倒在地,面色十分惶恐。 这个宫婢方才一直楚楚可怜,一副惊惶过度的样儿。 只不过如今却证明,她满口谎话,嘴里简直掏不出一句实话。 这个宫婢,简直是胆大包天! 周皇后却是从头凉到了脚,一阵子的心神惶恐。 周皇后嘴唇动动,想要说什么话儿,可是那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怎么都是说不出口。 事到如今,便算她反驳了周世澜,可是待宣德帝请来了刑部精通验尸之人,也是能证明周玉淳刚死不久。 周玉淳既然是刚死不久,那么元月砂也是绝对不会是兇手了。 自己就算开口,可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周皇后这般想着,心尖尖却也是不觉浮起了缕缕的恼意。 不错,刚才她是因为周玉淳的死,不自禁的生出了几许的心虚。可是到了如今,所有的心虚却也是没有了。 她只觉得自己说不出的恼怒,道不尽的愤恨。为什么自己也是周家女儿,为周家付出了不少,可是周世澜呢,却一心一意帮着他那个傻妹妹,还有元月砂这个外人。 周皇后并不觉得自己错,反而觉得不公平,这一切,都是老天爷薄待自己。 她胸口泛起了一阵子的激动,却也是禁不住上下起伏。 周皇后更死死的扣着了那铁指套,扣得自己指尖好似泛起了一股子酸疼之意。 耳边却听着元月砂缓缓言语:「既然是如此,求陛下当众审文这个说谎的宫婢!以还月砂清白!」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她既然是满口都是谎话,又一直跟在了周玉淳的身边,自然会知晓周玉淳到底是怎么死的。」 周皇后从愤怒中回过神来,元月砂是狗吗?这样儿死死的咬着,简直便是不依不饶! 想到了这儿,周皇后却又有些恍惚。 元月砂这副样子,自己是见过的,那时候元月砂攀咬萧英,就是这样子一股子的狠劲儿。 死死咬着,怎么都是不能够松口。 彼时元月砂这股子狠劲虽然让周皇后生气恼怒,可是毕竟也是没如何的放在心上。 事不关己,己不操心。那时候元月砂咬的是萧英,既然是如此,和她这位皇后娘娘又有能什么关系呢? 可是如今,等她自己消受元月砂这股子狠劲儿时候,她才知晓元月砂是多么的可怖。 荒唐!自己堂堂皇后,难道还能栽在这个小贱人手里? 就算是宣德帝,也不会轻易废了自己。 百里雪不动声色的收敛了自己目光,却也是禁不住在想,也许周皇后并不知晓自己如今的样子。 她并不知晓,如今她的模样,是多么的狼狈,多么的可笑。 困兽犹斗,可是周皇后却连锋锐的牙齿都是未见会有。 事到如今,周皇后那极可悲的结局,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偏生她还犹自不觉,以为还可再搏一搏。 父皇的忍耐,已经是到了极限了。更何况父皇以前想用周家,故而给周皇后留情面。可是如今却也是揭出,周皇后害死了周世澜最心爱的妹妹。 其实宣德帝已然是不必顾忌这儿了。 可偏生周皇后这么个蠢物,还居然是想不通透。 百里雪唇角蓦然浮起了讽刺和恼恨的笑容,不错,是自己加以建议,让周皇后害死周玉淳,嫁祸元月砂。自己太想让元月砂跌下来了!她也不是要害周皇后,要是这件事情做得很隐秘,那么害死周玉淳的兇手,就只能是元月砂。 和皇后娘娘是没什么关系的。 是周皇后人蠢,这档子事情也办不好,被人抓住了痛脚,一切都是周皇后活该。 百里雪红润的唇瓣,轻品茶水,不自禁的在想,是时候将自己从这档子的烂事里面摘出来了。 而一旁的周皇后,却也是犹自不解自己的处境。她不觉仍然端起架子,盛气凌人:「住口!元月砂,此时此刻,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你不过是区区县主,本宫是龙胤皇后,要如何做事情,轮得着你这个小小的县主插嘴?」 周皇后这样子说着,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涟涟寒意。 她嗓音之所以这样子大,其实无非是有些心虚。
257 周皇后失势 她嗓音之所以这样子大,其实无非是有些心虚。 正因为如今惶然无措,故而周皇后才没了平时的高贵大方。 元月砂那精緻面颊之上,却无一丝一毫的愠怒之色:「娘娘说得是,月砂因为涉及自己清白,不免言语逾越。月砂只求陛下,让月砂有机会,当众盘问这个宫婢。」 宣德帝冷冷说道:「既然事涉昭华县主,便让县主盘问这个奴才。」 周皇后想要反驳,却也是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宣德帝都开了口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过,周皇后也还是有些个把握的。 她也不傻,挑出来为她做事的,可都是信得过的人。所谓信得过,便是身家性命都是拿捏在自己手里。 这个含颖,便是这样子的一枚棋子。 她原本是周家的家生子,是周家安排,让她进宫为宫婢。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让皇后娘娘身边有几个信得过的人。 含颖若说实话,她家里人可也活不了。更何况今日含颖本来也是御前撒谎,落下了重罪。既然是如此,左右她也是活不了,还不如为了家里人自尽。 这小婢也算是有几分聪明,既是如此,她应该也能明白,怎么样子的抉择,才会是那等最好的选择。 周皇后心里不觉冷笑,这爹娘生你也不容易,总不能自己害死亲爹娘吧。 元月砂目光落在了这个宫婢身上,却也是不由得若有所思。 这小婢虽然不是绝顶的聪明,可方才到底也还是有些应变之才。 奴婢之中,她算是很伶俐的一个人的。 若非如此,周皇后也不会挑中她干这样子勾当。 也许周皇后觉得,自己控制了这颗棋子,不会有什么错失。可在元月砂瞧来,这含颖没有意图自尽,分明也是有些个心思了。 既然是个聪明人,那么聪明人很多时候都是怕死的。 含颖一双眸子轻轻的闪动,心情却也是既恐惧,又复杂。 她心里面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自己大好年华,自然也是不想死的。可是自己必死无疑,要是咬出了皇后,还会连累家里人。她内心虽然是游离不定,可是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暗暗在想,也许自己什么都不说,反而会好些。 可是元月砂却冷冷缓缓言语:「臣女只求陛下,重惩这个污衊月砂的宫婢,让她,被诛九族!」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元月砂那样儿极美貌,娇怯怯的模样,可是口中却也是吐出如此毒辣的言语。 尤其是含颖,不可置信的看着元月砂,仿佛看着一个恶魔。 这个昭华县主分明有着那么一副娇柔美好的模样,可是心真狠啊,狠得跟毒蛇一样。 元月砂却字字清脆:「她于宫中,谋害龙胤贵女,污衊朝廷县主,在陛下跟前撒谎犯下欺君之罪!数罪并发,只让她这样儿就死了,岂不是太轻巧?月砂觉得,这是不可以的!若只要她一条命,那么龙胤的刁奴就会有样学样,如此陷害一些尊贵清白的人。他们舍了一死,说不准家里人还能大富大贵,岂不是便宜人了。」 元月砂抬起头,脸颊之上顿时浮起了凉丝丝的笑容:「月砂想让这样子的刁奴知晓,如此信口雌黄,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宣德帝暗中点点头。 元月砂话语虽然狠辣,可是让她这么一说,到底还是有几分道理。 不过诛灭九族,未免狠了些。 宣德帝淡淡的漫不经心的说道:「诛灭九族是用不着,将这奴婢三族诛之吧,灭其满门,以儆效尤。」 含颖啊了一声,不觉尖叫:「求陛下不要啊,不要啊!」 她面颊之上,顿时也是沾染了涟涟的泪水。 怎么会这样儿? 她贪图周皇后许下的好处,而且又惧怕周皇后的权势,故而也是做了这件事情。 她也不傻,倒也没煳涂觉得,一定会没有事。 可是,可是怎么会灭其满门? 宣德帝心尖却不自禁的掠动了一缕凉意,他厌恶这些个愚蠢而甘为棋子的奴才,只知晓畏惧奉承周皇后,全没将自己这个陛下如何的放在心上。 他是不会同情这些人的。 含颖不觉挪动了膝盖,到了元月砂的身边,死死的抓紧了元月砂的裙摆:「求县主饶了我,饶了我啊。」 元月砂怎么这样子的狠,竟然是要将自己全家给灭了。 元月砂任由含颖这样儿捏紧了自己的衣服角,旋即狠狠一拽,将衣服扯出来,毫不客气的将含颖这样儿的推到了一边了。 「饶了你?你有什么值得饶的。就算是现在,你还在犯这个欺君之罪。你所言不尽不实,如何能够让陛下宽容大量,饶了你?」 元月砂盯着含颖,眼底一派冰冷,却无那一丝一毫的怜悯。 她纤纤玉足一踩,便是狠狠的踩到了含颖那手上。 元月砂也是不介意,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那血淋淋的狠辣。 含颖那手掌顿时传来了一股子的剧痛,这样子的痛楚,却也是终于将含颖最后心房击碎。 「奴婢愿意招,奴婢什么都说,只盼望陛下恕罪。奴婢,奴婢什么都说。」 含颖样儿也是全乱了,言语也是一阵子的颤抖。= 百里雪面颊蕴含了一缕冷意,这些个奴婢,可当真是贱。只要她一条命,倒是遮遮掩掩,要了全家的命,却乖得跟狗一样。 不过,周皇后养的,哪里能有什么像样些的人。 「其实,其实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所为。她命身边的吴嬷嬷和常嬷嬷对阿淳下手,让我去将阿淳引了过去。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皇后有命,我不能不从。我要是不听话,皇后娘娘会弄死我的。奴婢一条命,贱得跟蝼蚁一样,奴婢是迫不得已的啊。」 含颖这样儿说,周围的人都是禁不住呆住了,简直不可置信。 含颖咬出了谁,都是没有咬出周皇后这般令人惊讶。 且不必提周皇后身份尊贵,便是周玉淳本人,可也是周皇后的血脉之亲。 皇后娘娘,她居然是做这样儿的事情? 周皇后却也是不觉一阵子的惊惶,她身子一阵子的发软,险些都是站不稳。 含颖这个贱人居然是这样儿行事,也是让周皇后措手不及。 这个贱人,可当真是担不起事儿。不过是,不过是被元月砂吓一吓,便是轻轻巧巧,就这样儿招认了。她,她便算全家死了又如何,怎么也及不上自己个儿的一根手指头。 周皇后也是不觉打起了精神,她凉丝丝的想,自己是皇后,也是决不能轻易认输了去。 她厉声言语:「住口,你这个贱婢,这样儿的胡言乱语,简直是不知所谓。」 「你先是污衊昭华县主,如今却来污衊我这个堂堂皇后。你,你简直便是疯子,不知所谓。」 「你到底是什么人指使,简直像条疯狗,这样儿的胡乱攀咬。」 「是谁让你搅乱皇宫,闹得鸡犬不宁。」 周皇后也是反应过来,咄咄逼人,恨不得将含颖碾碎成泥。 便算是宣德帝不动手,周皇后也恨不得将含颖全家给杀了。 含颖也被周皇后气势所慑,一时之间,心中惧意颇浓。 可饶是如此,在全家被诛的恐惧之下,含颖也是已然顾不得这许多了。 「奴婢所言,可谓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言。我所说的,均是真话,绝对没有骗人的呀。皇后娘娘威胁奴婢在先,命人杀人在后,这一切我均是瞧得清清楚楚。她以奴婢全家性命威胁,奴婢不得不从。求陛下饶了我,饶了我呀。」 一时之间,含颖泪如雨下。 而周皇后的心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浓郁的恼恨之意。 她甚至想要伸出手,狠狠的一巴掌,向着含颖的脸蛋抓了去。 在含颖的脸颊之上,生生抓出了些个血痕。 用自己手指上的指甲套儿,抓坏含颖的脸蛋。 可是如今,她实在不能这样子做的。若是这样儿做,自己也只能是万劫不復。 她蓦然轻轻的伏在了地上,不觉哭泣:「求陛下为臣妾做主啊,这个含颖,无凭无据,便是凭空污衊。难道因为她这样儿的三言两语,便是毁去我这个皇后?难道我这个周家皇后,便根本不值得什么?」 宣德帝就算是厌憎自己,可是总要给一个正大光明处置自己的理由。 堂堂一国之后,就算是要处置,可是总归有些个说法。 不然,便是随意处置,甚至轻忽周家。 自己可是皇后,怎么能随随便便,这样儿轻轻巧巧的处置了去? 没道理,绝对没有这种道理! 周皇后的态度虽然强势,可是这强势得似乎也是有几分道理。 纵然如今周皇后身负浓浓嫌疑,可是有些话儿,似乎也还是说得挺有道理的。 那就是这个含颖是个反覆的女子。 既然含颖言语是有反覆,那么说出来的话儿,也是未必足以採信。 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分卑微的宫婢。 宣德帝强自压下去胸口翻腾的厌憎之意,只缓缓说道:「皇后也是不必如此的情切,朕也绝不相信,你居然会做这样儿的恶毒之事。可是既然是有人指证,这件事情自然也是要去查一查,以还你的清白。」 他已然对这恶妇,生出最大的容忍。 其实宣德帝心中已经笃定,是周皇后要害周玉淳。 自己不过是不想将面皮撕得那般难看,毕竟宣德帝这样子的人,到底还是好面子的。 可是周皇后不知晓好歹,咄咄逼人,简直是死有余辜。 却并不知晓,宣德帝的忍耐,已然是到了极限了。 可周皇后犹自不知,仍然是胸口一股子怨气难消,不免苦苦纠缠。 周皇后还欲纠缠,可是宣德帝已然是补了一句:「方才皇后,便是如此说昭华县主。如今轮到皇后,皇后应当一视同仁。若皇后有什么不平,岂非显得皇后其心不公。」 周皇后顿时为之而语塞。 不错,自己刚才是这样儿说的,可是自己个儿可是堂堂皇后,元月砂算什么?她不过是个南府郡的妖女,这样子的可恨,居然拿来跟自己相提并论。 可是正因为如此,周皇后反而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这才瞧清楚宣德帝面上冷冰冰的怒意,瞧在了眼里,却也是禁不住心尖打了个寒颤。 仿佛自己要是多说了一句,宣德帝就是会将自己狠狠处置。 周皇后舌头顿时也是一阵子的发僵,不自禁的沉浸于这样儿的恐惧之中。 一时之间,她却也是一句话儿都说不出口。 可是周皇后的心里面,仍然是极为不甘的。 她的手死死的搅紧了华丽的衣裙裙摆,好似要将手里面的布料生生捏碎。 宣德帝却也是不觉狠狠一甩衣袖。 「故而皇后还是回到了宫中,等候处置。」 其实在宣德帝的心中,周皇后已经是个死人。 周皇后已经死去了帝心,今日又撞见了这档子事情。 便算是没证据,自己也是会炮制证据,让周皇后因为此事而死。更不必说,宣德帝心中笃定,周家阿淳本来就是周皇后弄死的。 周皇后也不觉回过神来,顿时也是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好似透出了缕缕的寒意。 陛下是什么意思?他当众拂了自己的面子,然后又这般相待。别人瞧见了,只怕还当真觉得自己害死人了。 这可当真是浑身都是污泥,跳进黄河也是洗不干净。 不成,自己决计不能如此乖顺,要是自己乖乖听话,岂不是当真将这罪状扣到了自己的身上了? 周皇后便是心中再怕,可仍然是开口:「求陛下不要这般相待臣妾,求陛下不要相信这贱人的胡言乱语。」 她那口中如此的言语,脚却好似生根了一样,简直是一动不动。 宣德帝虽然是让她离去,可是周皇后却没有想动的意思。 她才不能走,只怕自己一走,这皇后可当真保不住了。说不准,自己还有什么性命之忧。 宣德帝最爱面子,人前怎么样儿都是要维持这样子的平静无波。 既然是如此,自己便非得要在人前讨个道理。 周皇后居然是不依不饶:「无凭无据,臣妾绝不甘心,担此污名。」 宣德帝死死的盯着周皇后,心中厌憎之意却也是不觉更浓。他忍不住想,这个女人是如此的无知,为何自己居然跟她相处几载,甚至觉得她很懂事? 宣德帝是很喜爱面子,可是如今,他却当众将话儿说透了:「皇后如今,可是要抗旨不尊?」 这话,可以说是十分重了。 周皇后听了这样儿的话儿,身子却也是禁不住甚至摇摇欲坠。 宣德帝居然当众拿抗旨不尊之罪来压自己,可当真是一点情面都是不留。 他,他居然是凉薄如斯。 既然是如此,也是不怪自己自己不依不饶。 自己此刻,是绝对不能软了去。否则,否则自己以后,便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皇后哭诉:「陛下若是如此无情,臣妾宁可当众一死,还不如就这样儿死在了这里,以证清白。」 周皇后面颊之上,渐渐浮起了阵阵的绝望之色。 宣德帝心里面是充满了不耐烦,饶是如此,他听到了周皇后这样儿说,甚至不觉笑了笑。 且不必提周皇后堂堂皇后之尊,居然在这儿寻死觅活。 以周皇后的秉性,哪里有这个胆子去自尽? 这村子里的村妇,当真气上心头,说不准真会将自己个儿弄去上吊。 可是周皇后却不会,她哪里有这个气性。周皇后是个聪明人,而且很自私,她可是比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 她哪里肯去自尽?
258 王爷证清白 宣德帝轻轻的说道:「若皇后当真有此求死之心,那么朕就干脆赐你毒酒匕首,当众给你这个恩典。皇后想清楚些,你当真是想要?」 宣德帝这样子说了,周皇后反而是一愕,一时之间,竟似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她没料到,宣德帝居然没什么惧,反而十分坚决。 宣德帝张口说要将自己个儿赐死,却说得可谓是平静无波,竟不带半点的犹豫。 周皇后要是再闹,再以寻死相逼,她可以毫不怀疑,宣德帝就是会当真会顺水推舟,如此相待。 故而周皇后如今,居然是一句话也是说不出口了。 明明诸多人凝视宣德帝,可是宣德帝居然一点儿也不侷促。就算是这样子,宣德帝是皇帝,别的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她只觉得眼前的皇帝,不免是有些令人觉得十分陌生。 同床共枕这些年,自己竟似并不如何了解眼前的这个老人。 也许她到底是第二任皇后,入宫之时,龙胤的政局已然是平静了许多。老夫少妻,当丈夫的总不免对年轻的妻子生出了几分的宠爱。就算是帝王家,也免不得如此。 故而周皇后眼里的宣德帝,也许并非是真实的。 她似乎也忘记了,眼前男子以一怯弱姿态,靠着懦弱博得了摄政王信任,靠着恭顺孝顺认杨太后为母,甚至以娶杨太后族女笼络势力。而这位陛下却闷不吭声的,逼死了摄政王石修,重掌实权,乃至于架空杨太后,废去第一任皇后,甚至连亲骨肉章淳太子也被毒酒赐死。 宣德帝如今老了,也许少了几分年轻时候的狠劲儿,可绝不是她这所谓妇人的手段能逼住的人。 周皇后只觉得身子阵阵发软,一股子打心眼儿里面的畏惧,却也是由心里面滋生。 当真可笑,她这个皇后大婚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惧怕自己的夫君。 宣德帝仍然是那样儿的不动声色,不觉缓缓言语:「皇后应该回宫休息了。」 周皇后伸手慢慢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衫,自己内心之中充满了恐惧,她不觉向前踏出了一步。 事到如今,她也是不敢闹什么么蛾子了。 可是饶是如此,周皇后内心之中仍然是一阵子的不甘愿。 她还是想搏一搏。 周皇后不觉颤声:「阿澜,莫非你也相信这个贱婢,觉得我这个周家女,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事到如今,周皇后也是只能将自己的希望,寄託到了自己的家族之上。 她知晓,周世澜是念情分的,绝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就好似当初,周世澜就不在乎李惠雪的身份地位,甚至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跟李惠雪藕断丝连。 更何况,如今却也是只有这个宫婢的证词。 然而周世澜却也是缓缓的转过头来了,让周皇后觉得寒意铺面而来。 周皇后瞧见了周世澜面上的神色,也是顿时呆住了,只觉得浑身寒了寒。 周世澜在她心中,一直便是个温雅多情的公子。阿澜容貌俊俏,一双眸子天生含情。他那么一双眼珠子,总好似三月的春水,春日的桃花,令人不自禁的心旷神怡,为之而心悸。 可是如今,这么样儿的一双眸子,却也好似流转冰雪一般寒意。 就好似荒野之上的凶狼,咄咄逼人。 周皇后竟不自禁的为之而心悸! 他,他这样子盯着自己做什么。 周皇后也是听到了周世澜冷冰冰的质问:「娘娘,可当真是无辜的。」 周皇后就好似掉到了凉水里面了,从头凉到了脚,整具身躯却也是冰冷发寒。 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竟似说不出话儿来。 周皇后一时心灰意冷,就此被带走。 在场众人也是心有余悸,一时也是没回过神来。 毕竟今日,这场宴会之上,发生了种种惊心动魄的事情,实在也是令人缓不过劲儿来。 周皇后好端端的生辰,却也是平白招了宣德帝的厌憎恼恨,谁又能想得到了。 更不必提眼前这么具冷冰冰的尸体,实在也是令人心尖发寒。 比较这些,之前昭华县主盗窃之事,似也只是小事一桩。 可百里雪却偏偏就记挂着这样儿的小事,竟不觉恨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好端端的,遭罪的居然是周皇后?百里雪自然也是对周皇后毫无情分。就算是周皇后处境不堪,百里雪那心里面自然绝不会有半点真心挂念。可是,偏偏是在今日,这个周皇后算是栽了。 百里雪忍不住再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水,生生压下了肺腑间那么一缕烟火焦躁之气。 那冷冰冰的茶水,萦绕在了唇齿间,竟似有些个发苦。 百里雪心里却也是禁不住凉丝丝的想,偷盗怎么了?偷盗也是罪! 元月砂就算不必受什么流放之刑,皮肉之苦,可是这个县主的头衔,也是应该生生被人给撤下来。 都做出了这样儿丢人现眼的事情,若元月砂还是宗室女,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无论怎么样,到底也还是有些收穫的。 百里雪面上神色几变,到底渐渐柔和了些个。 这胸口一阵子郁闷之意虽然谈不上全都消掉,可是却也是到底有些个顺意。 她这般费心思量时候,宣德帝已然是令人将周玉淳的尸首抬下去,并且将那含颖扣下落狱,再行审问。 那女尸虽然是已经被抬起去了,可是萦绕在众人心口的淡淡冰凉之意,却也是好似不曾消失。 那替周世澜包扎伤口的宫婢,瞧着周世澜一张冷冰冰的脸颊,却也是不觉心惊肉跳,生出了一股子的惧意。 唉,平日里的宣平侯,可不是这样儿的。如今周家阿淳已经是没有了,也是难怪他居然是会这个样子。 一想到了这儿,那宫婢的心头,却也是禁不住升起了一股子的怜惜之意。 正在此刻,那内侍却禀告:「长留王殿下到了。」 美好的事物,似乎也总是姗姗来迟的。 伴随百里聂的到来,在场之人的目光,却也是被生生吸引住。 百里聂来得迟了,一场闹剧也是烟消云散。 不过也许他的迟到,却也是迟得恰到好处。 这位俊美的长留王殿下沐浴着阳光,缓步而来,却以半片轻纱遮住了脸颊,只露出了一双好似沉浸在浓郁雾气里面的梦幻般眸子。 他是那样子的俊美,缓缓的踏入了御花园之中,就仿佛闲庭信步于画卷之中。 那样子的好看,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一时之间,那些瞧着他的人,内心之中,竟不觉油然而生一个念头。 仿佛这位殿下的到来,驱散了在场的血腥味道,让一切都是变得极为美好了。 就连元月砂,也禁不住将自己目光从周世澜的身上移到了百里聂身上。 元月砂内心,蓦然浮起了一个念头,有这个男人在这儿,谁还能看得下别的人呢? 百里聂也是轻轻欠身,缓缓言语:「父皇恕罪,儿臣来得迟了。」 宣德帝的脸颊方才是冷冰冰的,可是如今,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一缕笑意,眼神也是缓和了许多。 「阿聂不必拘礼,你来了便好。」 只这样子轻轻的一句话儿,百里聂的受宠也是人人皆见。 不过,这位仙人一般的长留王殿下,无论怎么受宠,别人也是觉得应该的。 有的人就是那样儿轻轻的一站,也许并不必说什么多余的话,已然是会让人觉得他与众不同了。与众不同到他得到任何的特殊待遇,也是理所应得的。 「儿臣方才亦听到了皇后娘娘之事,可惜儿臣之所以来迟了,是因为,因为替睿王妃修好这枚作为礼物的髮钗。」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却也是从怀中,轻轻的取出了一枚髮钗。 他手指轻轻的晃了晃,却也是宝光溢彩,上头两颗珠子更是灼灼生辉。 却与如今龙轻梅手中那枚髮钗一般无二。 而这,正是元月砂应该去偷盗的那一枚。 这实在是令人极为惊讶! 在场之人都是瞧得呆住了,一时不觉发呆,都是反应不过来。 怎么这两枚髮钗,居然是一模一样。 宣德帝却也是略皱眉:「皇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其实元月砂怎么样,宣德帝还当真是一点儿不在乎。不过百里聂是他最心爱的儿子,无论怎么样,他也是会给百里聂一点儿面子。 既然百里聂这么说了,那就是要保元月砂。 元月砂虽然是有些不知好歹,可是因为宣德帝心里面也是十分厌弃萧英了,当初那股子恼恨也是消散了不少。 说到底,元月砂到底也是不过是个不打紧的女子。 百里聂却也是嘆了口气:「其实说到底,这当真是天大的误会。我想要怪,就怪昭华县主了。」 他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是那样儿的气定神闲,神色自若:「其实,月砂的髮钗,是我赠予她的。」 百里聂这么说话,在场许多人都变了神色。 尤其是那些年轻妙龄的贵女。 她们之所以内心很震惊,不是什么两枚钗居然一个样,不是为何如此凑巧,而是百里聂居然是送元月砂珠宝首饰。 可恶,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居然是有着这样儿的情分了。百里聂,他,他居然是送元月砂首饰。 元月砂哪里来这么好的福气? 她们嫉妒的内心泛酸,酸得有些心痛。 元月砂却也是眉头轻轻一挑,盯着百里聂那张坦诚的脸颊。 说得好似真的一样。 这没有的事情,可是百里聂便是能说得如此的发自肺腑,绘声绘色。 好似当真有送自己首饰。 「彼时我赠月砂髮钗,可是却也是没想到,月砂在睿王妃那里瞧见了一样的。自然也是十分好奇,好奇为什么会有一模一样之物。其实这其中,自然也是有个典故。彼时东海摸出了这么两颗珠子,让工匠点缀在髮钗之上。只是那工匠心生贪婪,却将宝珠切成了两半,两枚半颗珠就镶嵌在髮钗之上,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贪墨了一颗宝珠了。而他私底下又打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髮钗,以重金偷偷卖掉,辗转落在了本王手中。」 「而本王,便将此等髮钗赠予月砂。月砂当时不明就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便是私自偷看王妃的髮钗。岂料她一时失失手,髮钗坠落在地上,居然也是将这珠子摔得松动。她心生惶恐,故而令我将髮钗修好,她再偷偷送回去。」 百里聂娓娓道来,煞有介事。 百里雪却也是听得心里恼怒,十分不平。 百里聂这样儿的故事,简直是信口胡诌。他根本就是为了替元月砂解围,随口编造了一个故事。百里雪虽然不明白,百里聂为何能一时之间寻到了一样的髮钗,可是百里雪却也是打心眼儿里面不相信这件事情。 说到底,这些都是因为百里聂爱惜元月砂,故而是如此言语。 他所言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可是父皇是极为宠爱这个儿子的,再说百里聂王爷之尊,所言自然也是可以採信。 更何况,就算自己说百里聂说的是假的,除非质疑百里聂的人品,又哪里有什么话儿可以反驳? 这一瞬间,百里雪内心之中也是想得十分通透。别人信还是不信,百里聂也许不能够改变,可是没有人会质疑长留王殿下的话儿。 既然是如此,就不能以所谓的偷盗之罪,将元月砂治罪! 百里雪好生不甘心。 她禁不住扫向了龙轻梅,龙轻梅应当不会轻易让元月砂脱罪吧。 不然她这个睿王妃,面子往哪里搁,她这个睿王妃岂不是成为了煳涂蛋。 百里雪死死的盯住了龙轻梅的脸颊,想要看出龙轻梅如今的心思。 不过百里雪却也是失望了。 无论什么时候,龙轻梅面上神色总是沉静的。如今龙轻梅脸上虽然是有些个淡淡的惊讶,可是那样儿的惊讶,却也是并未到达龙轻梅的眼底。这样子一瞧,却也好似并非龙轻梅真正的情愫也似。 龙轻梅一副惊讶的样儿:「原来竟然是如此,既然是这样子,昭华县主何不明言?」 百里聂嘆息:「只因月砂怕误我清白,觉得若是承认,我清誉有损。」 元月砂唇角轻轻的抽搐,京城的贵女,若是和人私相授受,赠帕送诗,一旦毁誉,更多的怕是损及女方清白吧。 可是百里聂居然是说,怕误了他的清白。 可百里聂这样子说,听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人觉得百里聂这话儿有丝毫不对。 不错,百里聂赠送首饰给元月砂,要是这样子传出去,岂不是让元月砂污了长留王殿下的清白? 那可是仙人般的人物! 有些人更是忍不住撇嘴在想,元月砂到底还是有几分自知之名。 更有人颇为复杂的想,这位昭华县主,总算还是知晓疼长留王殿下。只不过,还是让人觉得好生不甘心。 元月砂瞧清楚了众人面上神色,猜出他们心中所想。她心里冷笑了几声,干脆闭嘴。 龙轻梅似恍然所悟的样儿,轻轻点头:「原来是这样儿,居然也是本妃煳涂了。」 石煊内心之中早就充满了恼怒之意了,他觉得百里聂这样子说,根本就是为了帮元月砂。 而帮了元月砂,就是打了睿王府的脸。 更何况,石煊的心里面也是见不得元月砂好,恨不得元月砂去死。 既然是如此,又怎么能轻轻巧巧的饶了元月砂。 石煊终于憋不住,恼声说道:「王爷虽然是对这位昭华县主有意,可是何必当众说谎,如此包庇个偷窃之女?若她真心惶恐,摔坏了髮钗,何不将自己怀中那枚完好的换上,别人也是瞧不出来。何必再拿出来去修,多此一举?」 百里聂微笑:「睿王世子年纪小,还未真正懂男女之事,自然也是不明白的。月砂怀里那枚钗,是我送给她的。她怎么捨得拿出来顶替,让睿王妃送给皇后?这其中蕴含了我对她的情分,她自然也是珍而重之。就算两枚髮钗一个模样,可是对于月砂而言,自然也是不同的。」 元月砂心里冷笑,自己有这么这么的爱他? 百里聂也是扭过头来,含情脉脉的盯着元月砂:「月砂,你对本王的情意,本王也是如何不知?既然你对我是这样儿的情深义重,为了维护本王清誉,甘愿受这偷盗名声。本王又怎么能无动于衷,为了所谓的名声,弃你不顾。我便是要让别的人知晓,我是喜欢你的。」 那样儿的甜言蜜语,句句肉麻。 那些妙龄女郎,听见了却也是禁不住一阵子的恍惚。 长留王殿下可当真是重情重义,好生有担当。 也许吧,元月砂出身不高,可这反而越发显得百里聂很好。 大庭广众,百里聂喜欢谁,便是坦坦荡荡,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也不顾忌什么名声、地位,端是十分难得。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百里聂这一片真心,可当真是十分难得。 元月砂一双妙目盯着百里聂,却禁不住心忖:听你说得好似真的一样。 此刻便是石煊,也是说不出什么话儿来。 李惠雪却也是心中发酸,嫉妒得快要疯了。 她不喜欢元月砂和周世澜在一起,可是如今元月砂得到了更好的了,李惠雪却也是更加不舒坦。她不喜欢元月砂,周世澜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却是对元月砂的嫉妒。 她,她嫉妒得不得了。 这样子梦幻般的告白,这样子的场景,都是李惠雪曾经幻想的。 可是如今,这些却也是属于元月砂。 龙轻梅一瞬间,眼神隐隐有些复杂,到最后却也是缓缓言语:「既然是如此,那果真便是我误会了。」 百里雪却一阵子的气恼,百里聂还当真会说,三言两语就替元月砂消了这罪了。 元月砂先是利用盗窃之罪,让自己从周玉淳的死脱身。 如今连这盗窃之罪,那也是被生生给洗掉了。 既然如此,元月砂连一根汗毛都是未曾损伤。 她安然无恙,最后连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而自己呢,却还要担心,周皇后那个蠢妇会将自己给咬出来。 一想到了这儿了,百里雪顿时气得想要吐血。 她自己心高气傲,几时居然在一个女人身上受过这般挫折? 宣德帝亦说道:「既然如此,昭华县主也就未曾犯什么盗窃之罪了。」 宣德帝这样儿说了,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子的定下来了。 元月砂是清白的,并没有盗窃。 宣德帝其实内心,隐隐也是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睿王妃使的一些手段。不过,既然阿聂要保元月砂,那么他也是会给自己儿子一个面子。 不过,宣德帝也是希望,那个成为东海养女的女子,是百里雪,而不是元月砂。 毕竟,百里雪虽然不是很吉利,可是到底也是龙胤的公主。
259 美色所惑 不过,宣德帝也是希望,那个成为东海养女的女子,是百里雪,而不是元月砂。 毕竟,百里雪虽然不是很吉利,可是到底也是龙胤的公主。 龙轻梅目光涟涟,又开口说道:「只不过虽是误会,县主也有几分错处。摔坏髮钗不过是小事,可是县主却并未坦诚相待。故而,反而闹出了这般误会。」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月砂知错了,是月砂不够坦白。」 她柔顺认错了后,便轻轻的抬起头来了:「可月砂在睿王妃跟前,总是备受质疑,几次搜身。故而月砂心中惶恐,不免有些遮遮掩掩。」 这言语,却也是有些个不甘愿的味道。 多多少少,有些指责之意,指责龙轻梅到底是偏帮石煊的。 百里聂含笑:「月砂虽好,却好似和睿王妃不太相合。既然是如此,求父皇让月砂迁出别院。」 宣德帝点点头:「那就如此吧。」 他心忖,龙轻梅还是识趣的。 元月砂虽无盗窃之罪,不过倒也退出得不留痕迹。 并不显得十分刻意。 元月砂也暗中松了口气,若是迁出去,那倒是好了。 豫王也不必心心念念,自己也是少了许多麻烦。 她觉得这样子脱身,自己不但无损名声,反而显得龙轻梅有些小气。如果,如果这是龙轻梅故意的,那,那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元月砂如此想着,却生生将这样子的念头压下来。 有时候,她也不想自己想太多,反而会很失望。 最好,是连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 若是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了。 元月砂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眼睛里面的神光,不觉轻轻的垂下头。 她掏出了手帕,轻轻擦拭了脸颊,抹去了那并不存在的泪水,嗓音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分可惜之色:「臣女今日备受惊吓,身子虚软,恳求陛下容我暂留宫中,稍作歇息。」 元月砂这样儿说着,确实也是一副怯弱之态。 宣德帝轻轻的点点头,也允了元月砂如此,令宫婢安置,安排御医为元月砂瞧病。 而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是另外有些个想法。 周世澜如今可巧便是精神恍惚,也许,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在周世澜最脆弱时候,自己用些手腕,说不准,便可知晓,当年的事情究竟是为何。 机会虽然不大,可是元月砂却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今日原本便是周皇后生辰宴会,如今周皇后既然是出了这档子事,宴会自然也就此散去。 元月砂方才做出了娇柔的样子,现在也让宫娥扶着自己去休息。 可不知不觉,那宫娥顿住了脚步。 元月砂轻轻的一抬头,却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百里炎衣衫华丽,他容貌沉溺于阴影之中,好似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愠怒之色。 方才百里炎并未出现,可并不代表百里炎什么都不知晓。 就好似如今,百里炎出现在了这儿,又这样子的恼怒。 百里炎冷冰冰的一挥手,让那宫娥退下。豫王殿下如此模样,早吓坏了那个宫娥了。她顿时盈盈一福,匆匆忙忙的退下去了。 元月砂却不慌不忙,盈盈一福:「月砂见过了豫王殿下。」 百里炎因为生气,气得那金属色的眸子也是染上了熊熊的怒火。他盯着了元月砂,是因为元月砂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不错,自己是瞧上元月砂了。元月砂如此聪慧,百里炎还以为,元月砂和自己是同一种人。所以,他甚至难得对元月砂坦白,说出自己真心所想。 他是孤家寡人,向来都是很寂寞的。就算是亲生儿子,百里炎也从未对他说过这样子一番话。 可是现在,现在元月砂居然是毫不珍惜。 她没有爱惜自己的福气,让自己落在了这种地步,更要紧的是,百里炎的计划也是落了个空。百里炎眼底不觉流转浓郁怒意,他没那么傻,他甚至觉得,元月砂是故意为之的。 藉此以避祸。 百里炎踏步向前,走到了元月砂的跟前,他那高大的身躯遮掩住了元月砂纤弱的身影。而那如阴影一样的恼怒,却也是铺天盖地而来。 「为什么?」百里炎嗓音沉沉,言简意赅。 他甚至蓦然伸手,捏紧了元月砂的手臂。他手掌慢慢的用力,捏得元月砂骨头透出了丝丝缕缕的疼痛。 然而元月砂自始至终,都保持了容颜的和顺,带着淡淡的歉意,不觉饱含歉疚说道:「是月砂不慎,一时煳涂,被人算计。」 百里炎瞧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娇嫩的容貌,瞧着元月砂细瓷一般的肌肤,他恍然间觉得自己好似一头饿狼,想要将眼前鲜嫩的血肉一口口的吞到了肚子里面去。 「昭华县主何出此言,你以聪慧,何至于被如此粗陋的计策所算计?」 他简直愤怒欲狂,甚至有些背叛的感觉。他原本以为,元月砂多少是有些了解自己的。 「本王还以为自己和月砂是同一种人,因而待你有些不同。可是却未曾想到,本王的理想抱负,许给你的种种,都被你当做污泥一般,狠狠践踏。你好大的胆子,多久没有人,好似你这般胆敢戏弄本王,轻辱本王。」 眼前娇滴滴的女郎,果真是胆子太大,因而不知好歹,不知所谓。 仿佛做他百里炎的女人,于元月砂而言,根本不值得稀罕。要是绿薄,要是换成那位靳绿薄,只怕她死了都是笑着的。 元月砂一脸歉疚,好似说不出的无奈。 「殿下真的误会我了,月砂也受宠若惊,月砂何尝不想得到殿下的宠爱。月砂虽然是聪明人,可是却挡不住有些流氓无赖的成心算计啊。」 元月砂当真是觉得冤枉到家,就算自己确实不相干,可这样子摆布用计的可是百里聂。可她这个无辜又单纯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关系? 她是不介意,这位豫王殿下去寻那个俊美无赖的晦气。 「月砂只不过,是被长留王殿下美色所惑,收下髮钗。岂料他只不过是有意利用,毁去月砂大好机会,欺骗月砂的感情,由着月砂被人栽赃陷害。」 元月砂越说,却也是越委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发觉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连美色所惑这样子的话儿都是能说出口。 百里炎盯着元月砂的脸颊,瞧着她那故作委屈的模样。 他胸中一阵子的翻腾,废话,自己难道不知晓是百里聂弄的手脚。可是,可是这个昭华县主,难道不知晓如今她说话神气,很有几分像百里聂? 一股子嫉恨难言,顿时也是涌上了百里炎的心头。 从小到大,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差了百里聂,可是有些东西,百里聂却总能轻轻巧巧的就得到。可是自己呢,却需要付出许许多多的努力。 那些冷宫岁月之中,极为不堪的回忆,却也是这样儿翻江倒海的闹腾开来。 百里聂总挑自己喜欢的东西抢,元月砂明明是自己先遇到,先瞧中的。 可是这个女人,也是如此浅薄,这般庸俗。她抗拒不了百里聂的魅力,也根本不能抵御百里聂那张脸。 百里炎的眼中,渐渐流转了一缕锋锐的煞气。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曲极为美妙的箫声,却好似流水也似,轻轻的瀰漫,传入了两人的耳中。箫声凄凄,如泣如诉,好似月光蒙上了轻纱,流水轻轻的漫过了石头。而这样子极好的箫声,除了精于箫技的长留王,别的人也是吹奏不出来。 百里炎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念叨,是他!果真是他! 他捏着元月砂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了。 元月砂也不理会百里炎面色不悦,犹自轻柔恭顺言语:「殿下虽然是对月砂有所误会,可是以后必定也是会知晓,月砂绝不会有心辜负殿下的。」 百里炎没怎么理睬,元月砂也是不怎么在乎。 她莲步轻移,轻柔的离开,召唤来方才离去的宫女。 百里聂虽然为自己解围,元月砂才不会感谢他,毕竟这些事情,可都是百里聂闹腾出来。 旋即,元月砂一双眸子也是禁不住涟涟生辉。 事到如今,也不知晓周世澜如何了,总该想些法子,见一见周世澜。 皇后寝宫之中,周皇后眉头轻拢,却也好似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她心思漂浮,却也是禁不住念及这些年来种种。她那心尖儿,蓦然一股子狠意,一闪即逝。 自己是龙胤皇后,这么些年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她可是龙胤最尊贵的女人。 既然已然习惯了高高在上,翱翔九天,又怎么能忍受,如今如今从高处,这样儿就落下来? 就算,自己不得不落下来,她也得筹谋一二。 为了自己,她可以牺牲任何人。 正在这时候,宫婢回禀,只说宣平侯到了。 一瞬间,周皇后也是不觉松了一口。她今日眼见周世澜这种神色,还以为他不来了。 如今他来了,倒是好了,自己的计划也是能够成功。 宴会已然散去,周世澜面上容色也是不似方才那般忿怒难言,一张脸沉沉静静,可是一双眼眸却也是说不出的深邃。 周皇后不觉放缓了语调,柔声细语:「阿澜,你肯来,这倒是好了。你终究还是懂的,这一笔到底写不出两个周字。」 她低声下气,自己心里面也是好生不痛快。毕竟于周皇后而言,她自是不习惯如此姿态。可饶是如此,周皇后却也是生生压下了胸中火气。 周皇后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痕迹。 「那个贱婢,胡乱攀咬,阿澜你是聪明的,自然应该知晓不应当相信。陛下如此处置,只不过因为他的心里面已经是厌了我了。他不喜欢我,自然待我没有半点顾惜,些许爱惜。人前人后,一点面子都是没有留。我随了他多年,为了周家,生生困在了皇宫这个大笼子里面,也无半点自由。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周家。」 她知晓,周世澜心肠很软,自己这样儿的话儿虽然不能让周世澜原谅她,可到底也是会让周世澜的心口柔一柔。 正在这时候,宫婢慢慢的送上来茶水。 周世澜略一犹豫,却轻品一口,手掌蓦然收紧,好似要将这茶盏这样儿生生的捏碎了去了。 「娘娘,微臣,有些话儿,想和你说一说。」 周世澜开口,惹得周皇后不觉一愕,不待周皇后答应什么,周世澜已然是缓缓言语:「微臣还记得,十多年前,那位海陵的小萱郡主来到了京城。她一身红衣,极是美貌,身世与姻缘又是如此的具有传奇色彩,她一来到,便是轰动了整个京城。」 「那时候,长留王殿下写信,让我照顾她一二。若她有什么不妥当,便写信告诉于她。其中缘由,彼时小萱郡主已经是身为人妻,我也并未多问。而她温婉善良,善解人意,就算没有殿下所託,我也愿意帮衬她一二。」 「可惜她招人算计,清白被毁。而毁他清白的男人,却毫不负责,甚至操纵宣王世子,将小萱郡主赶去荒庄。他所作所为,无非是怕小萱郡主想起了什么,揭破了他的丑事。而我,原本是极为气愤,我不该袖手旁观。就算,我自己不作为,可是也应该写信告知长留王殿下。」 「不过,娘娘却也是劝住了我。娘娘那时候是这样子对阿澜说的,要顾全大局。我们身为周家的子女,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打小就被聘请明师,悉心栽培。家族在我们身上耗费了若干心血,那么我们也应该回馈家族,不以个人喜好行事。因为一桩交易,我们周家不该将此事揭破出来。」 「况且,小萱郡主彼时虽是被人用药给迷住了,无知无觉。可她确确实实,被毁清白,让别的男子沾染了她的身子。就算,就算揭破此事,她的处境也不会很好。」 「然后,阿澜看到了什么,谁也是没有说,都烂到了肚子里。我甚至给长留王回信,说小萱郡主一切都还好。他对我,自然也很信任。」 周皇后也是微微有些愕然,她想不到,周世澜居然会提及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苏叶萱?她是还记得,可是早就抛在了脑后。 这个极为倒霉的海陵郡主,于周皇后而言,根本比不上她自己个儿的一根手指头。 在周皇后那么一场锦绣灿烂的人生之中,苏叶萱不过是一抹灰尘。 她随手轻轻的拍了去,根本没有放在了心上。 好端端的,周世澜为什么又提及了这件事情。 周皇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难道,周世澜是想要借题发挥? 「小萱郡主如花美眷,清白无垢,却被迫母子分离,去荒庄熬苦日子。我不敢去见她,甚至脑子里面想一想她的名字,都是一阵阵的晕眩难受。原本以为,就是这样儿吧。可没想到,四年之前,她连性命都没有留住。」 「我时常便在想,自己个儿合该有报应的。我替人担罪,让京城的人以为我与苏叶萱有染,声名狼藉。这些年来,我孑然一身,并无妻妾,打算孤独终老。这也并非全是因为阿雪,而是我自己的报应。我们这些世家子女,天生就该为家族牺牲,做一些,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终此一生,全由不得自己。」 「阿淳她年纪轻轻,为人又十分单纯,又爱与人为善。就算她陷害过昭华县主,可是她也是受到了责罚了。偏偏,她却死在了宫中,如此悽惨。娘娘,微臣忍不住想,这莫非是老天爷对我的报应?」 周世澜慢慢的抬起头,盯住了周皇后,漠然而直接的说道:「娘娘,阿淳是你害死的吧。」 房间里面静了静,在场的宫婢内侍也是禁不住屏住唿吸,一时不知所措。 宣平侯这样儿,是准备和娘娘撕破了脸皮啊。 便算是周皇后,此刻却也是禁不住略略一窒。 她盯着眼前朗朗俊容,瞧着周世澜那一双漠然的眸子,想着这些日子自己所遭受的种种屈辱,缕缕委屈。 她还想着周世澜方才饮下去的那杯茶水。 周皇后亦生生唿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是!」 她居然这样子承认了,纵然如今,在场的均是周皇后的心腹,却也是不免惹得这些下人心中一凛。 毕竟这位宣平侯,可是极为疼爱他的那个妹妹的。 周世澜闭上了眼睛,再缓缓睁开:「为什么?」 周皇后一阵子的气恼,她胸口不觉轻轻的起伏,却伸手按住:「为什么,你居然还要问为什么。宣平侯,你自己应该心知肚明。」 周世澜心中充满了浓郁的苦涩,他当然并不知晓为什么。他怜惜周皇后这个族女,在宫中熬日子并不如何的如意。就算百里聂有所建议,自己也是并没能狠下心肠。他也自认,自己并没有如何对不住周皇后。 不过,也许只是自己这样儿的想着。也许无论自己怎么做,别人都会觉得,自己总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当初我入宫,是周家安排。又因陛下多疑性子,这些年来,我这个皇后居然未曾诞下一儿半女。说到底,就是陛下贪念权位,不想册立太子,也不想得罪豫王。我一个女人,轻抛青春,在宫中虚耗光阴,可是周家是如何待我的?你们只将我充作踏脚石,一块用破的抹布,随随便便,也便扔到了一边去了。」 周皇后的眼底,顿时流转了极为浓郁的狠意:「秋猎之会以后,你让我向陛下坦白,栽赃元月砂。周世澜,你究竟是存着什么不轨的心思?」 周世澜内心翻腾,他能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周皇后因为算计元月砂,被百里聂摆了一道,被污衊通姦。宣德帝因此心生嫌隙,乃至于于生出了那废后之心。自己劝说周皇后坦诚污衊元月砂,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使得周皇后洗去通姦之罪。 说到底,他一番劝慰,语出真心,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周皇后着想。 岂料周皇后却并不如何的领情,非但不肯听从,还颇为恼恨。 如今周皇后这样子说,显然已然恨到此事宛如心结。 周皇后极生恼:「陛下怀疑我有私情,却无凭无据。宣平侯,你不肯帮着我重获宠爱,博得陛下的喜爱,反而逼着我自承罪状,你究竟是有何居心?倘若是你的阿淳,犯下重罪,你难道便会让她去自承其罪,毁掉自己的前程?」 「本宫一直奇怪,不过是秋猎之会上一桩小小的误会。陛下对我素来恩宠,为何居然是不依不饶,乃至于越发恼恨厌憎。只怕本宫以为的依靠,暗中却在谋害本宫,拆我根基!」 周世澜讽刺似的笑了笑,喃喃言语:「事到如今,娘娘居然还将罪过推诿给别人。你心存侥倖,以为陛下会消去疑虑,故而不乐意承认谋害月砂。等陛下心结已成,你不肯承认自己不听劝告,却迁怒别的人。」 周皇后不觉恼恨:「你住口,你怎配指责本宫。你居心不良,你罪大恶极。本宫在后宫之中苦苦过日子,如此辛苦。你却只顾着宠你那个蠢货妹妹!周玉淳,莫非她天生便是应该娇生惯养,受尽宠爱,含着金钥匙长大,被如珠如宝相待?凭什么?她的荣华富贵,安稳日子,这些都是本宫熬下来的功劳。」 「我且问你,本宫得罪了元月砂,就要去陛下跟前认错,冒着废后危险,自承错误。可是你那个好妹妹周玉淳,她可是用了那极下作的手段污衊元月砂。为什么你就原谅了她,如此关心呵护,关怀备至。她原本应该名声尽毁,嫁给你名下武将,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可是,她偏生挑三拣四,而你居然由着她,为她退了那门婚事。」 「如今她一身整齐的衣衫,打扮得漂漂亮亮,好似没事儿人一样,来皇宫赴宴。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妖精似的样子打扮给谁看?我十六岁入宫,当年本宫何尝不是如花似玉,她周玉淳连我那时候十分之一的姿色也无。」 「周世澜,你敢回答本宫,为何你要让你妹妹,又重入皇宫,不再受罚?」 周世澜盯着眼前狰狞的容颜,周皇后褪去了一国之后的风仪,她容貌狰狞,样儿是那样子的可怖和兇狠。一股股的寒意,却蓦然泛起在了周世澜,涌遍了周世澜的四肢百骸。他想起了百里聂说的话,说周玉淳既然犯错过,就不该再如此一身锦绣来皇宫。一个人若是得到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福气,只怕也是会折福,那时候百里聂为什么这样儿说,周世澜一点儿都是不明白的。可是如今,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了周世澜的心头。 那个猜测实在太过于可怖,周世澜甚至不敢细细思量。 可是周皇后却将这一切生生撕破,闹在了周世澜的眼前。 「陛下当年娶我,是因为周家。周家一向乖顺,又十分忠心。陛下有意栽培,委以兵权,自然也是加意笼络。如今他虽然厌了我这个周皇后,却也是不肯失去周家的忠心。既然是如此,他决意再娶一个周家女,将我取而代之。他给阿淳恩典,让她入宫。一开始,便是打着这样子的主意。你可别说,你不知晓。」 周皇后说得咬牙切齿,周世澜听得失魂落魄。 一股子淡淡的锐痛,却也是在周世澜的小腹这样儿轻轻的泛开了。 他不知道,他也不会想妹妹进宫。他只恨自己愚笨,他知晓自己纵然说出口,周皇后也绝不会信。可是信与不信,又什么打紧?毕竟阿淳已经是死了,而且也是再也都回不来了。 周皇后却宛如陷入了魔怔,眼神焕发了一阵子朦胧。她容色不自禁有些个恍惚,却掩不住她满腔的愤恨和怨毒:「陛下果真工于心计,挑谁不好,却挑中周玉淳。这死丫头,人不够聪明,样子不够貌美。可是她呢,却有一件别人没有的好处。那就是她是你周世澜的心肝儿肉,是你最疼爱的宝贝妹子!若她为妃,做了陛下的女人,你周世澜难道会舍了心爱的妹妹,去帮我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后?你有这样子的好心,都是不能相信了。到时候,无论是陛下和家族,都要统统舍我而去了。我怎能甘心,怎么能随了你们心愿?难道要我满腹冤屈难升,却瞧着别人快活如意?」 周世澜深深的唿吸一口气:「所以,你便杀了阿淳?」 「是,本宫自己受苦,凭什么让她高兴快活?她含着蜜糖过日子,就算遇到些不幸,居然还能入宫为妃,夺我地位。今日之事,本宫筹谋许久。杀了周玉淳,嫁祸元月砂。就算到现在,本宫心里面,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是这个贱人该死!今天她多欢天喜地啊,穿着新做的衣衫,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那样子的开心,那样子的得意。不要脸的下贱货,她在本宫面前,卖弄她的青春少艾,年少清纯。笑我粉退花残,一无所有。」 「今日我一见到她,都是恨不得抓花她的脸。」 事到如今,周皇后宛如入了魔障,那高傲的脸上却无一丝一毫的后悔之意,只有那浓浓憎恶与不甘。 周世澜闷闷的咳嗽了两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瓣。 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一滴滴黑血,却也是顺着周世澜的唇角,一滴滴的缓缓滴落。 方才他有饮茶,茶水之中有毒。 如今毒性渐渐发作,先是小腹如刀搅一般疼痛,如今连双肺部都是火辣辣的难受了。 周皇后瞧着他,眼中狠意不减:「阿澜,你不要怪我下毒。我既然承认害死周玉淳,便知晓你定然不肯与我干休,定然要报復于我。你宴上瞧我眼神,已然是兇狠如斯,再无情分。你为了你那个蠢妹妹,什么都不管不顾。既是如此,我便是先下手为强!」 她那手指上戴着那一枚枚的指甲套儿,如今手指不自禁的狠狠用力,便是上等坚硬的楠木,也是让周皇后抓出了缕缕的痕迹。而周皇后更是不觉抓起了面前茶杯,狠狠一摔。 摔杯为号,顿时也是有若干黑影,从屏风之后这样儿就窜出来。 周皇后纵横后宫多年,自然也是会调教些个心腹手下,充作暗杀之用。 「是你们辜负本宫,本宫绝不会坐以待毙。今日杀你周世澜,再扶持与我亲厚之人做周家家主,夺取周家大权。陛下如今与东海斡旋,并不敢节外生枝,此刻再动周家。否则之前,他也不会对萧英诸多容忍。周世澜,你欲图越过本宫扶持你妹妹上位,莫怪本宫今日将你处死,剪出你在周家羽翼。是你们,先负了我的。」 背水一战,周皇后面颊之上寒意森森,一双眸子流转了极浓郁的兇狠之意。也许她也隐隐问过自己,就算弄死了周世澜,自己可当真能安然无恙?可是人终究是喜爱自欺欺人的,她并不肯再细细想下去。只要能就此活下来,纵然那一缕希望,是何等的渺茫,可是周皇后也是要死死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周世澜面颊之上,却无半点的惊惶,他那唇角,不自禁的透出了一缕模煳的笑容。 「其实微臣早就知晓,娘娘这杯茶中,是已然下毒的。」 周世澜那染满黑血的手掌缓缓的下移,略略抖了抖,旋即却也是握住了腰间软剑的剑柄。 他那一双眸子,渐渐被污黑染满,褪去了平时的温文尔雅,透出了好似饿狼一般的光辉。 「微臣一向,一向有些优柔,总不能硬下心肠。所以,我明知茶水有毒,还是喝到了肚中。只因,只因我要藉此茶下定了决心。只因今日,我是想着亲手为妹妹报仇的。」 周世澜眼中那股子陌生的兇狠神采,使得周皇后不寒而慄。 这个一向风流自诩的宣平侯,是很少会透出这样儿的神色的。这种凶兽般的眼神,使得周皇后内心蓦然打了个寒颤。她蓦然尖声言语:「他已中毒,快些杀了他。」 其实纵然周皇后对周玉淳早动杀机,可她对周世澜终究还是有过几分犹豫的。 周世澜模样出落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温柔多情,天生讨女子喜欢。他为人又还算有本事,秉性温厚纯良。这么些年,周皇后也不见得对他毫无情分。 她原本想着,害死周玉淳嫁祸元月砂,那么周世澜仍然是会对她忠心耿耿。甚至今日周玉淳的事情扯在了自己身上,周皇后宽容大度,仍有劝服周世澜的打算。 可这都是周世澜自己不知好歹。 周皇后慢慢的软在了椅子上,手掌犹自无甚知觉的抓紧胸口衣衫。 她不自禁想,就是这样子眼神! 周皇后原本是有几分犹豫的,可宴会之上,周世澜就是这样子如饿狼一般的眼神,使得周皇后为之而心悸。那时候她心里面便不自觉得浮起了一个念头,周世澜不能留。他不再是温顺的忠犬,而已然化为了桀骜不驯的野狼。这个样儿的周世澜,若是再留,必是祸害。 是周世澜自己找死,可怪不得她。 周皇后死死的搅紧了自个儿的手掌,面色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淡淡的阴郁。 那茶水打翻,污了周皇后衣衫,可她一时也是不觉得。 她也并未曾发觉,自己打翻的茶水,染黑了衣衫上一根根做刺绣的银线。 转瞬之间,黑影已然是到了周世澜的跟前。 一道明润的亮光轻盈的闪过,一瞬间血花飞舞。 周世澜漠然捏紧了手中软剑,半边的身躯被鲜血所染,便是自己脸颊,也是染上了片片喷溅的血迹。 他面前杀手身子,生生被噼成了两片,内脏血污流了一地,煞是污秽难闻。 周皇后虽然心肠极狠,却极少亲眼见着杀人的。她只需轻轻的吩咐一句,自然也是有人会替她将一条性命悄无声息,就此处置掉。眼前这片血淋淋的场景,她居然还是第一次瞧见。 那样子可怖的画面,生生的展露在周皇后的面前,形成了极大的冲击力。 她也是没想到,平时总是言笑晏晏,马上赏花,月下品茗的周世澜,居然能化作这般修罗模样。 可周皇后仍然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只不觉恼恨,自己命不怎么好的。她这个周家女,怎么就没个掏心掏肺的哥哥,反而周玉淳那个蠢物有。自己恩赐给周家的富贵,却偏生让周玉淳这个蠢物享受到了。 周皇后死死的攥紧了衣衫,似要将这片衣衫生生给捏皱了。 周世澜就算再怎么兇狠,可他只有一个人,他还中了毒的。他怎么会是这么多人对手,他只能够去死。 周皇后这样子想着,却见那涟涟雪亮剑光一闪,周世澜已然是挥剑斩断了刺客手臂。 他剑是那样子的锋锐,那般的快,随意一盪,便是生生斩破逼近的刺客。 那一缕鲜红欲滴的剑痕,生生噼开了在场男子的面门,那皮肉外翻,血珠子更是股股的冒出来。 而对方手中的剑却也是无甚力道,就算是斩在了周世澜的身上,已然是没有杀伐之力。周世澜头轻轻一侧,发冠却也是生生被弄碎,一头长髮轻轻的散在了脸边,掩不住眼中那冷冰冰的血腥之意。 那样儿的可怖,惹得周皇后尖叫了一声。她虽然听说过周世澜的武勇,可是却也是一向都不放在心上。 那刀刀斩骨之声,听得人磨牙发酸。周皇后恨不得捂住了耳朵,免得听到了这宛如屠宰场一般的血腥场景。周世澜一向恭顺,周皇后又怎能想得到,她居然是这样儿的兇狠可怖。 咚的一下,一具尸首生生栽倒在周皇后的足边。那死人的眼珠子还瞪大大大的,吓得周皇后缩了缩纤足。 饶是如此,周皇后仍不由得觉得,那尸首上的血腥之意,好似顺着自己华丽的衣裙,轻巧的瀰漫而来。 她听着骇人的尖叫,瞧着自己的杀手,惧得竟似要逃开。然而周世澜足尖轻挑,一枚锋锐的雪刃被提出去,生生的将那个人刺得对穿。 她看着满室血污,竟已然是没有了一个活人。地上的尸首,大都肢体不全,这些都是周世澜下的手。甚至连留在殿中的宫娥,周世澜也是刺死于此。 平时华美的宫室,如今就好似梦魇之中的森罗地狱,是如此的可怖。 周世澜平时温文尔雅,可是他却这样子狠。 周皇后已然好似一滩泥一样,这样儿的软倒在地上。 她只觉得眼前诸般一切,好似发了梦也似,一点也不知晓。 她瞧着周世澜披头散髮,擦去了唇角的黑血,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踏步而来。 周皇后蓦然觉得自己小腹一阵子绞痛,那样儿的痛楚极是强烈,竟好似有许多把刀子搅来搅去,将自己内脏都生生给搅碎了也似。她仿若遭遇了一件极为可怖的事情, 周皇后心中一阵子的恐惧,只觉得好似有一件极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一伸手,手指头轻轻一抹,却瞧着自己个儿手指上一片黑色的血污痕迹。 周皇后瞧得大骇,有毒,有毒! 她那沾了黑血的手掌乱摸,打翻了茶盏自,茶水一滴滴的水哒哒的淌落在了地上。 自己吃的茶水,什么有人下了毒,好大的胆子,自己可是皇后娘娘。 「是谁?是谁?是哪个贱婢下毒?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胆敢毒害本宫。」 周皇后惊惧交加,十分害怕,口中一阵子的呵斥辱骂。 周世澜缓缓顿住了剑尖儿,任由那剑锋之上鲜血滴落在了地面之上,染红了一小片。 他目光好似动了动,周皇后中了毒了,自己也是不知晓是谁下的毒。 也许是宣德帝,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周皇后招惹的仇恨也是不少。 周皇后双手胡乱摸索,一双眼睛也是流出了血泪,蓦然嗓音扬了扬:「是谁灭了蜡烛,本宫要治他的罪。黑漆漆的,本宫什么都是瞧不见,瞧不见了。」 她尖声叫着:「阿澜,阿澜,快去叫御医,快救救本宫。」 周世澜心忖,周皇后中了毒了,她约莫也是活不成了。 就算自己不杀她,这个女人也是活不成。 他牙齿咬紧了自己个儿的唇瓣,蓦然狠狠咬紧,咬得唇瓣都破了。 周世澜提起了手中的剑,狠狠的一刺,刺入了周皇后胸口。
260 海陵真兇 百里雪回到自己寝宫,却也是禁不住轻品茶水。 那股子苦涩的茶味儿,却也是缓缓的从百里雪的舌尖轻轻的瀰漫。她面色凝重,身边的宫娥以为百里雪惊魂未定,可百里雪心里面却也是盘算别的事情。 她想着,自己设了法子,给周皇后放的毒。 周皇后吃了茶中了毒,可怀疑的人也是多了去了。 陛下不喜,而且周皇后还害死周玉淳。而于百里雪而言,她更盼望这档子事情栽赃在元月砂的身上。 可无论怎么样,周皇后的死,都是和她百里雪没什么关系的。 想到了这儿,百里雪也似微微笑了笑。 她姣好的面容,宛如一朵俏生生的花儿,是那般光彩夺目。可是谁又知悉,她的心里面流转的是这样儿的狠辣心思呢? 而此时此刻,皇后寝宫之中,却也是已然一片血腥狼藉。 周世澜大口大口的喘息,却慢慢的压下去眼底一片暗沉的光润。 地上的周皇后尸首,已然是血肉模煳,十分的难看。 难看到就算是如今的周世澜,也不大想瞧一瞧。 他一伸手,轻轻的抹去了面颊之上的血污。 却一甩手,大步踏出了这宫室。 他方才踏出了这儿,宫中侍卫迎上来,却也是不觉低语:「侯爷,陛下说过了,是皇后不是。此事,乃是周家家事。一切,均由侯爷处置。」 周世澜慢慢拂过了淡蓝色的衣衫,瞧着那衣衫上大块大块的血污,唇角忽而不觉浮起了一缕冷冰冰的笑意。 周皇后既知晓陛下爱惜脸面,既是如此,又岂能那般明着处置。 他杀了那么多的人,身子上染满了鲜血。可就算是这样儿,心里却未曾有半点欢喜。 那手掌轻轻的痉挛,不觉这样儿的捏紧了。 「她到底是皇后——」 周世澜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模煳。 「侯爷放心,皇后染病,一宫之人均是要有囚禁于此。便是都死了,可也是一点都不奇怪。」 那侍卫乃是宣德帝的心腹,言语也是越发暗沉。 只不过宣平侯平素温文,今日居然是这样儿的狠劲发作,竟为了亲妹妹,连皇后娘娘都亲手斩杀。这般手腕,可谓是当真是十分令人震惊。 周世澜喃喃言语:「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他肚子里面毒酒发作了,一阵阵的难受这样儿的涌上来了,使得人很不是滋味。 只不过周世澜满身的血污,也不大能瞧得出来。 那身边侍卫却不觉小心询问:「侯爷可要请御医,悄悄瞧一瞧?或是换上了一件干净些个的衣衫?」 周世澜却轻轻摇摇头,他只觉得心口空荡荡的,有着一股子的茫然。 他那心口,渐渐浮起了一口死灰气。 他听着说什么请御医,换衣衫,可是内心却也是提不起一点儿劲儿。由着自己死好了,还活着做什么? 周世澜缓缓开口:「寻处安静的地方,让我歇一歇,不要下人服侍,我想静一静。」 那侍卫见他也是一脸疲惫,也轻轻应承。 待所有人退去后,周世澜方才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捂住了自己个儿的唇瓣。 一口口黑血,让周世澜轻轻的咳嗽出来,污了手帕。 他手掌轻轻一松,手臂便是这样儿垂下来。 却也是任由那血污,一滴滴的顺着唇角轻轻的滴落。 周世澜的脸颊一阵子的苍白,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他时而清醒,时而煳涂。 时间也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世澜也是不大觉得。 他心想,自己也许便是死在了这儿。 这样儿也好,静悄悄的就死了。 就好似自己今日,动手杀人,已经心存死志。 然而那殿中阴影,却悄然而来一道婀娜的身影。 元月砂那纤弱的身影,轻轻的藏于阴暗里面,那精緻的面容之上,却有一双眸子在闪闪发光。 她尾随周世澜,方才见到周世澜也是一身血污,不觉微微吃惊。 只不过周世澜杀了人,她也不放在心上。 眼见周世澜这样儿,元月砂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又一阵子的焦灼。 她明明知晓,自己是绝不应该这样儿的冲突。可是饶是如此,心尖一缕恼恨,却也是禁不住油然而生的。 每一次自己接近真相,可是那些个知情的人,却也是一个个就要死了。 她虽与周世澜相交,却一直不知晓如何的开口。 如今瞧周世澜这样儿,一多半也是活不久。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也是顾不得那样子多了。 她轻轻的一拂裙摆,缓缓的从黑暗之中踏出。 自己隐瞒起来的轻功,也是展露无遗。 元月砂一步步的靠近了周世澜,嗓音柔柔:「宣平侯,你究竟怎么了。」 周世澜原本恍恍惚惚的,听到了元月砂那轻柔的嗓音,方才意识到眼前这道婀娜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是做梦,可是眼前这道俏生生的身影,却也是如此的活色生香。 周世澜的唇角,却也是浮起了一缕柔和笑容:「月砂,月砂,你,你怎么来了。」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不觉轻轻的侧过了自己个儿的脸蛋,缓缓言语:「你别过来,我这个样儿,只怕会吓着你。」 这儿的光线十分的暗淡,可是元月砂的一双眸子,却灼灼生辉,异样的明润动人。 「月砂不怕。」 周世澜好似笑了笑,想要说什么话,可也是提不起劲儿。 元月砂一咬唇瓣:「侯爷中毒了,为什么不去瞧大夫。」 周世澜没说话,却也是轻柔的嘆了口气。 这样子的神气,元月砂曾经也是见过。一个人只要出现这般死灰色的神气,就算是灵丹妙药,只恐也是救不了一个心灰若死的人。 她再顾不得那么多:「其实,月砂有一事相询,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京城传来了一桩风流韵事。说宣平侯和小萱郡主私通,据说还有了个孩子。可是,可是月砂不相信。这些日子相处,侯爷绝不是个轻浮孟浪的人。以你为人,是不可能去玷污小萱郡主的。」 元月砂瞧着了周世澜惊讶的目光,其实元月砂也是知晓自己个儿问得好生突兀。 可是事到如今,元月砂却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一咬牙,却也是不觉问得透彻:「不知晓,宣平侯可知,那个真正玷污小萱郡主的人,究竟是谁。」 周世澜原本早该察觉有些不对劲儿的,可是他刚才脑子都是煳涂了。 他临死之前,能见到了自己如今心仪的女子,自然不自禁略略有些欢喜的。 可是如今,他一颗心渐渐有些发冷了。元月砂来这儿,也是有所图谋。 周世澜也总算事回过神来,此时此刻,他也是禁不住终于在想,元月砂为何能潜入这儿? 此处虽然是他孤零零一个人,可是外边必定有宣德帝的心腹侍卫。 这个看着娇怯怯的女子,肯定是身负武功,而且武功还很不错的。 元月砂却死死的盯着周世澜,她眼中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热切,热得好似火一样。 她的内心是那样儿的急切,想要知晓一切,想得都快要发疯了。 自从自己来到了京城,总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阻止自己知晓当年海陵种种旧事的真相。 元月砂纵然心性再如何坚毅,也不自禁被这一切打击得有些个心中急切。 她那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落在了周世澜的眼中,使得周世澜不觉打了个寒颤。 有些答案,好似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周世澜却也是不觉缓缓问道:「其实,你当真是,是海陵死士。清夫人说得没有错,你并不是元家旁支的女儿。苏颖也未曾冤枉你,你,你当真是海陵之人。月砂,是不是?」 元月砂略一犹豫,却回答得干干脆脆:「是!」 周世澜心中百味交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元月砂这样子干脆应承了,他反而不知晓如何是好,更不知如何的反应。 元月砂慢慢的走到了周世澜跟前,伸手捏紧了周世澜沾满了血污的衣袖:「宣平侯,你不是很坏的人。当年之事,其中很多很多掺和的人,比如赫连清,比如百里策,比如萧英和苏颖。他们的心里面,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的。可是,可是你不是这样子的人。这么些年,你一定没有忘记这件事,你一定还有后悔对不对?你若当真后悔,你便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是谁,害死了小萱郡主。」 她眼珠子眨也不眨,就这样儿看着周世澜:「你告诉我。」 周世澜唇瓣动动:「苏叶萱是不是对你很重要?否则,否则——」 否则你如花美眷其实不必如此双手染血,背负如此危险,为她復仇的。 元月砂颤声:「她对我当然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周世澜慢慢的伸手,掩住了脸颊:「对不起,月砂,当真对不起。」 元月砂内心却也是迸发一缕焦躁难耐:「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了苏姐姐?」 「你,你不会是那人对手,更会十分危险。其实苏叶萱,她都已经死了。纵然报仇了后,却也是什么都无法改变。她想来很是疼爱于你,若她活着,想要的必定是你开心幸福。而不是为了她报仇,双手染血,处处危险。小萱郡主秉性温柔善良,她,她也是不乐意瞧你被仇恨所蒙蔽的。」 周世澜颤抖着抓住了元月砂的手:「就由着我死,带着这个秘密死了,你也离开京城,可再也不要回来。」 元月砂却一把甩开了周世澜的手,脸颊之上戾气浓浓:「侯爷何出此言?苏姐姐是温柔善良,若她活着,自然宁可自己受苦,也不乐意我为她復仇。她是乐意瞧着别人开心幸福,不去计较往日之事。可她已经死了,你以为人死了当真还有魂魄,还有知觉?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我自然肯听苏姐姐的话儿,你让她活过来跟我说。只需说小小的一句,我什么都听她的。」 「宣平侯,你怎么如此伪善,自以为是?你曾经做错了事情,如今有机会让你弥补错误,向苏姐姐赎罪,你居然还这样子的不知好歹?你快告诉我,否则,月砂不知晓会做什么事情。」 她宛如一直暴戾的小兽,撕去了平日里的怯弱娇娘面容,急躁在周世澜面前跺步,甚至于恶狠狠的咬着自己个儿的手指头,咬得指头都流血。 十指连心,可这样子的锐痛却仍然抵不过元月砂内心之中的焦躁和郁闷。 周世澜却不为所动:「今日你如何待我,我,我不会和你计较的。这些,这些都是该有报应。只要,只要你能放弃这一切,我也稍赎罪孽。」 元月砂恼恨的盯着眼前男子,他以为自己当真不会对之用刑?就算周世澜乃是重伤,可是元月砂也是不会心存同情。可惜,可惜周世澜都是濒死之人,她又还能做些什么? 元月砂伸手,慢慢的捉紧了自己个儿的裙摆,抬头之际,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温婉娇媚的笑容。 她嗓音也是不由得变得轻柔了:「侯爷如此对我费心,月砂却也是受宠若惊,感激得紧。侯爷待我这样儿的好,我又哪里捨得让侯爷受苦。」 元月砂十根绷紧的手指头,如今却也是禁不住一根根的轻轻的松开。 她那娇媚的容貌,仿佛也是浮起了春水般的温柔。 只不过这般温柔样儿,比之方才冷漠焦躁的模样,却也是平添几许别样的冷锐可怖。 「不过侯爷对我这样儿的好,难道就不想要知晓,月砂究竟是做过什么?」 她嗤笑:「侯爷都快要死了,死人是不会透出任何的秘密的。既然是如此,月砂也无妨坦坦白白的,和你说话儿。」 「我来到京城,是为了復仇,别的什么事情,我都根本不放在心上。所以我接近侯爷,只因为赫连清临死之前暗示,说你知晓真相。故而,我刻意亲近,只盼能从阿澜口中得到真相。其实在我心中,对你并无任何真心实意。你在我的心中,不过是一个知情人,甚至,你也有份害死我的苏姐姐。」 周世澜纵然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可是当他听元月砂说起来,心口却也是不免觉得一股子的锐痛。 「连李惠雪那样子的货色,都能玩你十年八年,到现在还让你黯然神伤。月砂细细一想,并不觉得自己如何的过分。我始终觉得,如果一个人太容易被人玩弄,有时候也别怪别人太聪明,要怪便怪自己愚笨,活该被人欺骗。」 「还有,就是你那个宝贝妹妹——」 元月砂言语顿了顿。 她最开始,也只是觉得今日这件事情有些蹊跷,那时候她还想不明白。不过以元月砂的聪慧,她渐渐也是想通了。她早便发现,周皇后已经失去了帝心,没那么受宠。加之今日周皇后呵斥周玉淳时候,那股子透出来的嫉恨之意。这些蛛丝马迹,换做别的人,可能还一头雾水,可是对于元月砂而言,已经是足以推测出其中的真相。 这些真相,是元月砂事后推测出来的。不过,她当然不会这样子说。 「你的阿淳,自然是皇后娘娘弄死的。可是,周侯爷难道不好奇,为何月砂就那么巧,居然有人证明,自己当时在场,无暇分身杀人?难道侯爷就没好奇,没想过这是月砂一手安排的一场好戏?」 周世澜喃喃言语:「一场好戏?」 元月砂娇柔的说道:「这自然是一场好戏!月砂本想成为东海的郡主,以后更加方便行事。可是没想到,陛下想要笼络东海,可是豫王殿下却想让我刺杀龙轻梅。而且,周皇后更是对我不依不饶,想要栽赃陷害。故而月砂如此算计,借着周家阿淳的死,顺理成章和龙轻梅划清界限。顺便,让龙轻梅也当众丢脸。」 「人不是月砂所杀,可是周家阿淳却是一颗棋子。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周皇后不知好歹,几次三番,加害月砂。这一次,她还想要将周玉淳的死嫁祸在月砂身上。她得罪了我,我便让她连皇后都做不成。她以为靠着周玉淳的死能让月砂背负杀人罪名,可笑的是,最后却也是她这个皇后娘娘不干不净,当众杀人!」 「你妹妹蠢笨,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事到如今,还对月砂呵护备至,生怕我受到伤害。你知道我怎么瞧你们这些周家人?不过是挨宰献祭的猪羊,不过是阴谋之中的一枚棋子。周世澜,我并不恨你,只因为你连被人恨,也不配。」 周世澜不愿意听,可那一句句的话儿,却也是非得传到了耳朵里面。 他茫然的摇头,惶然说到:「你,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今天,你妹妹打扮得那么漂亮,那样子的好看。她跟我道歉,说要做我的好朋友。我应都没有应她,根本都不想理睬这个蠢货。我拒绝了她,还将她气哭了。周皇后趁机训斥了她一顿,她还蠢得不知晓为什么。我那时候瞧着她,她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不过是一枚棋子,让她为我除去周皇后,免得碍手碍脚。我明明知晓,她接下来就要死了,可是我也是懒得理会她,更不会伸手拉她一把。」 「如今你妹妹死了,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她活该!是她自己不够聪明。这蠢笨的人,就应该死得早一些。」 周世澜唿吸渐渐急促了,咳嗽出了更多的黑血,急切恼怒的言语:「住口,住口!」 元月砂流露甜美的笑容:「侯爷,你都快死了,怎么让我住口?我虽奈何不了你这个将死之人,可是你同样拿我一点法子都没有。这世间怎会有你这样子的蠢物,居然还对着我,一副极为关切的模样,当真是,笑死人了。」 「我辱及你妹妹又如何?难道你以为,你这个宣平侯还能将我怎么样?你既然知晓月砂的秘密,就算如今你不想死了,月砂也还会送你上西天。我当真是辜负了侯爷一番情意了,可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不过,就算是这样儿,侯爷其实打心眼儿里面,是没想过怪罪月砂的。骂了就骂了,侯爷还是在关怀月砂未来舒坦不舒坦。只不过,阿淳还真有些可怜呢。死了后,亲哥哥还是更爱惜我这个不想干的人一些。毕竟,这是侯爷感天动地的良心和愧疚,这些东西,是那么的有价值,比亲妹妹值钱多了呢。」 周世澜就这样儿的看着元月砂,好似从来不认识元月砂,好似看着一个可怕的妖物。 元月砂看着自己在周世澜眼睛里面的倒影,心里忍不住想,是了,自己确实是个冷血无情披着人皮的妖物。 她才不需要什么仁慈和关怀,那些虚伪的东西,在苏姐姐死了后,自己根本都是不稀罕了。 如今元月砂只朝着周世澜,极妖娆的一笑。 周世澜慢慢的,抓紧了贴近了胸口的衣衫:「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件事情以前,周世澜是个真正单纯的少年郎。可是自从了这件事情以后,他便再也回不去。 他记得那下午的阳光,从绿芭蕉的缝隙里面透出来。 自己死死的盯着这个饱食的男人,愤怒难言,大声质问,为什么他要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他是有心照顾苏叶萱的,故而买通粗使丫鬟,如有不对,便是告知自己。 可是当周世澜匆匆赶来时候,却也是瞧见了眼前这一幕。 房中的郡主,犹自海棠春睡,却不知晓自己一生噩梦已经开启了。 而那个男人的面颊之上,却无一丝一毫的愧疚,只沉沉言语:「若闹得大些,谁都没有好处。」 他是那样儿的理直气壮,气定神闲。 反而衬托得周世澜显得气急败坏。 后来,后来百里策也回来了。 他愤怒的看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怀疑。真可笑,自己比起那个人,更像是做错事情的人。 周皇后彼时,与那人关系紧密,故而劝说周世澜隐匿此事,说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那时候,周世澜这样子选择了。这么多年,他纵然觉得愧疚,不过未必觉得这是一个错到底的选择。 元月砂已经是万分的心焦和不耐。 她已经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周世澜的手臂,抓得周世澜手臂发疼了。 「是谁,究竟是谁?」『 周世澜不觉顿了顿,这么一刻,他还是犹豫的。 可元月砂已经是按捺不住心焦了,急切无比的说到:「你快说啊!」 周世澜忍不住想,当初周皇后说什么家族利益。可是当真轮到了周皇后身上时候,周皇后可是肯为家族牺牲?她根本没有这样子的打算,甚至宁可毁了周家也要保住自己。而自己那时候,却被周皇后这番自己都做不到的谎言给说服了,当真信以为真,奉为真理。 说到底,所谓牺牲,没牺牲到自己头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一闭眼,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简直是不断的往下沉,可是那个名字,到底还是让他说出口。 「是豫王百里炎。」
261 临死吐真相 「是豫王百里炎。」 周世澜缓缓的说到。 「那时候,皇后娘娘才十六岁吧,还是个小姑娘,入了宫。她的心肠,也是没这样儿狠。她就好似一朵花儿,和阿淳一样的娇艷、好看。她选秀入宫,可一开始就是本着皇后去的。这些,这些周家都是早就知晓的。不过半年时间,她便是一路升上去,做了皇后。可是,周家也知晓分寸,皇后肚子里不应该有个孩子。因为陛下是个多疑的人,他既然给了周家养出个皇后娘娘的荣耀,又给了周家兵权。他,他怎么能容太子也是周家血脉。我们周家的姑娘已经是第二任皇后,而陛下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未雨绸缪,正因为这样儿的。娘娘虽然不能做皇后生母,可是却决意扶持一名皇子,作为投资。这个皇子,周家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那时候的豫王殿下。他是冷宫皇子,却是聪慧、能干,而且生母早死,生前也不过是宫女。那时候,那时候豫王和现在也不一样。如今的豫王百里炎,权倾朝野,谁都知晓他很霸道。可那时候,周家见到的百里炎,却是温文尔雅。不过比起同龄人,他却多一份别人没有的沉稳。他显得很是乖顺,皇后也很喜欢他。」 这些旧事,元月砂也是知晓一些的。从前豫王与周家合作,而周皇后这个嫡母,也对百里炎另眼相待。可伴随百里炎羽翼渐丰,他渐渐也不将周皇后如何放在眼里了,也不如从前那般恭顺。周皇后纵然很是生气,可是却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她反而要设法讨好百里炎,只因为如今百里炎的权势,已非周家可比。 不过这些旧事,元月砂原本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她一双妙润的眸子,透出了急切,这样子的死死的盯住周世澜。 她最关心的,就是苏姐姐的事情。 元月砂着急苏姐姐,在意苏姐姐,她更想要知晓,苏姐姐是怎么样儿死了。 「他对周家很重要,故而就算犯错,周家也绝不会揭发。那一天,我收买的一个宣王府的丫头偷偷告诉我,说清姨娘对小萱郡主用药,又从外边寻了个无赖,来坏她的清白。待我到时候,却瞧见,瞧见了百里炎。他衣衫不整,红晕未褪,玷污了郡主。我那时候和百里炎关系也不错,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做出这件事情。平时的他瞧来,也不是这样子的人。可那一日,他却恬不知耻。就算被我拿住,却并无羞愧。他反而要挟于我,说要是此事揭破,莫非要让天下人知晓,周皇后支持的皇子,是个玷污人妇的无耻小人。」 元月砂眼珠子眨也不眨:「就算知晓了,那又如何?」 周世澜虚弱的笑了笑:「是呀,那又如何?如今瞧来,自然也是一点儿不值得。豫王羽翼丰满了,却将周家弃如敝履。时光流逝,周家并没有得到一场好处。可是十多年前,周家并不这么想。周家所有的人,好似发了一个梦,觉得周家可以扶持一个皇帝。彼时百里炎也小露锋芒,周家觉得他是个人才,也很有机会问鼎皇位,自然也是寄以厚望。然后我便困于周家这个梦里面,到底什么话儿也没说。那日我拂袖而去,被百里策窥见,百里炎也不知晓和百里策说了什么,百里策便将那人当作是我。皇后娘娘相劝,我便闷不吭声的将这件事情认了下来。」 「苏叶萱彼时中了药,她只当和她相好的是她的夫君。她什么都不知晓,无知无觉。我不觉心想,也许这反而是一种福气。她要是知晓了,一定会备受打击。我做了错事,却往好处去想。百里策毕竟知晓她是被人算计,并不是自己愿意红杏出墙,渐渐的也会原谅她的。可是,这却不过是一切冤孽的开始,那一夕春梦,小萱郡主居然怀上孩子。这个孩子,是百里炎的。」 元月砂内心一阵子发凉,隐隐有些作呕和心疼。 她虽然已然极厌恶百里策了,可是苏姐姐若为百里炎产下一子,她会更加心疼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是百里炎的。」 她嗓音一阵子的干哑。 「是呀,我那时候也这样子问百里策。原来那时清姨娘得宠,百里策有些日子没去苏叶萱房里面了。后来出现了这些事情,百里策更是心生不喜,再没亲近过小萱郡主。那孩子日子算起来,就是那一日有的。我听得失魂落魄,心如刀搅。我让百里策一碗红花,落了这个孩子。他,他虽然是无辜的,可是却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百里策却说,小萱郡主如今百般警惕,用些手段,害她落胎,她便会去跟海陵王哭诉。除非,除非海陵苏家,已然是没了。」 「孩子出生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雨。那一天,我也悄悄潜入了宣王府。苏叶萱生的是一个男孩儿,那孩子才一生下来,百里策便令人将这孩子溺毙。我点中了下人的穴道,夺走了那个孩子。百里策十分恼恨,可是也是拿我没法子。那一天,我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唯独胸口那个孩子却软绵绵的,睡得很是开心。他才一生下来,好似不会哭,只要逗一逗,就会咯咯的笑。这个孩子,我曾经虽然让百里策堕了他,可他生下来了,我的心却发软。我不能将他带回周家,便为了他寻了个养父。他养父姓姜,是个镖师,家境也是普普通通。这样子也好,他打小长于这普通百姓家,便再不会和这些人有些关系。临走手,我留了一锭黄金,又抱了抱他,就这样儿走了。」 「后来我也不大放心,总令人悄悄打探他的消息。这孩子打小便聪慧,学武天分也是不错。他性子虽然不安分,可是秉性善良,很像,很像他娘的。可惜他养母早死,养父在他八岁时候也染病而亡。说来我也很惊讶,阿聂不知怎么了,找到了这个孩子,还收养在自己名下。」 元月砂听得一颗心砰砰得跳,长留王之子?既然如此,莫非便是他? 「你见过他的,阿聂身边那个孩子,天生俊美,天生瞧着像个狐狸崽子的那个姜陵。他,他就是苏叶萱的第二个孩子。不过苏叶萱自己也是不知,她还有一个孩儿。她以为这个孩子,一生下来,便已经是个死胎。这样子也好,她命运不幸,颇多坎坷,少些牵挂,免得伤心。」 周世澜说话的嗓音,一点点的低下去了。 元月砂容色变幻,流转不定。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对苏姐姐做了什么?对苏家做了什么?你们陷害苏姐姐,污衊她与人私通,利用白芙栽赃陷害,将男人的衣物放在苏姐姐的房中,害得她流落荒庄。你们怕终有一日,此事被海陵王所知,告到御前,身败名裂。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萧英假扮流寇,杀害苏家满门。就算是这样子,你们仍然不肯放过苏姐姐,让她活活溺毙在亲生儿子跟前。是不是,是不是你们商量好,让苏家牺牲,为一个男人的错误遮掩的?是不是?!」 周世澜原本已然是气若游丝了,可是他听到了元月砂的话儿,却也是不觉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什么?怎么会?」 他慢慢的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我不知道,没人和我说。」 元月砂漆黑的眼眸含着晶莹泪水:「惺惺作态,周世澜,你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他们一个个觉得你太干净,不跟你商量这些污秽的勾当。难道你不知晓苏姐姐在宣王府的荒庄,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被人挑断手筋,废了武功,毁掉了容貌,扯落了头髮。她日日受贱奴欺侮,动不动就受鞭笞之刑。你可知晓,我检验过她尸首,浑身上下,新伤旧伤,不计其数,可谓伤上加伤。甚至于她临死之前,手指指骨还被人生生踩断!别的事情,你管不着,可这宣王府的庄园,就在京城近郊。你若有心,为什么不让人去查探一二?只怕你是心知苏姐姐过着这样子炼狱一般的日子,可是你却也是不闻不问,一点儿也是不在意。」 「不会的,不会的,她到底是百里策的正妻,曾经海誓山盟,百里策怎么会这样子待她?百里策是知道的,她也是被人算计,毫不知情。百里策若那般肆无忌惮,那当初,当初怎么容小萱郡主连孩子都生下来?他若当真如此果决,姜陵早被红花给打掉了。我以为,以为小萱郡主不过是被送走过些清静日子。到底是朝廷的郡主,有如此名分,就算已经不喜欢了,他怎敢如此?他,他怎么可以让人如此欺侮苏叶萱?难道不怕上奏朝廷,因此获罪?」 元月砂瞧着周世澜面上的急切,却一阵子愤怒讽刺,周世澜以为百里策是他这样子的多情种子吗? 元月砂冷冰冰的说到:「周侯爷难道没让人瞧苏姐姐,没去看看她。」 周世澜慢慢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蛋:「我不敢去瞧她,我怕听到她的消息,我觉得她没在京城,反而是值得庆幸的。免得自己日日夜夜,备受良心煎熬。甚至姜陵,我也是送去别人,不想见到。」 若不是担心姜陵一个孩子柔弱无力,他连姜陵的消息也是不乐意知晓。 他想起了元月砂说的话儿,说的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万分可怖的事实。他想到了今日京城发生的种种,宣王府死去的白姨娘,当众获罪的赫连清,身败名裂的北静侯萧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眼前这个娇柔可人的女子,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復仇,才来到龙胤的。 他盯着元月砂娇嫩精緻的容貌,瞧着元月砂无意识的狠咬自己个儿的手指头,咬出了鲜血。 方才周世澜觉得元月砂是个恶魔,可是如今,他倒反而不这么觉得了。 自己一剑一剑的,刺向了周皇后的胸口。其实那时候周皇后已经中毒,就算周世澜不补刀,周皇后也是活不成。可是周世澜就是遏制不住自己胸口那股子暴戾之气! 其实自己要元月砂放弃復仇,如今想想,却有些可笑了。 周世澜怔怔的想,其实连自己也是都做不到。 元月砂却无视周世澜凝视的目光,以及自己手指头上传来的那么阵子痛楚。 她唇齿之间,流转了那浓郁的血腥味儿。 百里炎?当真是百里炎。她想起了百里炎强悍的身躯,以及那金属般的眸子。那双金属色的眸子,蕴含了淡淡的冰冷,说不出的寒意,却又会因为磅礴的野心而闪闪发光。 百里炎纵容江南贪墨之事,将原本应该送入朝廷的税收纳入自己囊中,并且纵容他的爪牙在江南恣意搜刮民脂民膏。不错,百里炎的生母确实是个薄命的宫女,可是这又有什么打紧。他恣意扶持母族亲眷,就算他们曾经是很底下的出生,如今却也是扶摇而上。自己初遇百里炎时候,他不就是在摆布他王爷的权威,将朝廷的官员,好似自家的鸡鸭一样随意屠戮宰杀。 威风吗?这自然是说不出的威风,道不尽的权势。那强大的权势,令人目眩神迷,让人只能瞧见其中的风光和自在,而绝对不乐意看到别的。他当真摆出了好大的阵仗,在自己这个看着好似极贪慕权势的女子面前摆弄这个。若自己当真是个南府郡的元二小姐,她毫不怀疑这个元二小姐会被豫王所蛊惑得目眩神迷,迷得骨头都软了。 那就没什么价值了,也显得没那样儿值钱。 就像,那个靳绿薄一样。 不错,绿薄是入了魔障。可是那绿薄绝对不是个傻子,还是个极会为自己打算的人。若是百里炎没用一些手段和暗示,靳绿薄何至于耗费尽了自己的青春,什么都不要,只一颗心的为百里炎做事情。百里炎虽然未曾许下什么承诺,可是元月砂打心眼儿都是不相信,百里炎没用什么别的手段引诱。 她想到了百里炎府中那惊人的富贵,一个人打小要是缺少什么,那么长大之后,就会千倍万倍的弥补自己。 还有百里炎的那惊人的野心,用东海的人命,发动一场战争,铺成一条白骨路,让他一路踏上了皇位上。为此,百里炎甚至许了自己正妻位置,让自己去行刺龙轻梅。 那么彼时,他淫辱人妻,对方还是世子之妻,还是海陵郡主。为了遮掩丑事,保全名声,稳住地位,她是可以相信百里炎会做出这档子事情。 他是会做出这档子事情人的。 元月砂这样儿想着,轻轻的舔去了手指头上的血水珠子。 不错,他是会做出这样子事情的人。 不过,元月砂内心之中还有一缕疑惑的。 她轻轻的抬起头,喃喃言语:「他为什么要去动苏姐姐,为什么?」 就算苏叶萱很美、很好,可是却并不具有那种引诱人犯罪,乃至于不顾一切的魔力的。 百里炎,应该还是个将权势视为性命的人。 他怎会为春风一度,付出了这样子的代价? 周世澜轻轻的说到:「是呀,这么些年,我有时候会想起了这件事情,可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应该不是这般,这般下作,下作到这样儿不堪地步。豫王百里炎,虽然行事恶毒,可总也配称之为一声枭雄。他从前隐匿自己本性时候,是装出了一副温顺感恩的样子。如今,他权势大了,也不必隐匿自己了。那豫王府中,什么样儿的享受都是最好的。可是,他原配死了多年,杨太后也已经失势了,百里炎非但没有续娶,而且也是没有纳妾。这么些年,他清心寡欲,就好似和尚一样。因为这样儿,百里炎膝下空虚,只有一个不那么成才的儿子。他非但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似乎对女人也是没有什么太多的兴致。」 「既然是如此,他当年为何甘冒如此风险,淫辱苏叶萱?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也是想不透的。」 元月砂盯着他:「那你有没有骗我?」 周世澜也不生气:「我没有骗你,说的话儿,都是真的。就算是匪夷所思,可是当初侮辱苏叶萱的,就是豫王百里炎。他有没有指使萧英,将苏家灭门,这些我便不知晓了。我不知道,自然不会和你说。」 他抬起头,瞧见了元月砂眉宇间淡淡的苦恼,蓦然一阵子的酸苦。 就算刚才心里面动怒,可是如今这股子怒气,却也是渐渐消散了。 「我,我真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好似,这辈子,我总没有,没有做对一件事情。」 周世澜纵然内功深厚,然而现在俊朗的面颊也浮起了一层黑气。 元月砂猝不及防,居然被周世澜捉住了手:「月砂,月砂,你不要报仇了。你离开京城,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你说好不好?你,你带上姜陵,那孩子秉性不坏的。这样子,你也有了个亲人,相互依靠。你带着阿陵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元月砂心尖儿慢慢得颤了颤,却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掌。 周世澜让她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可是他们到底并非同类人。 永远不是同类。 她怎么能走,就算是死在了这儿,也是没什么不好。 一滴滴的黑血顺着周世澜的唇角滴落,他的目光渐渐涣散。 「你,你当真知晓,知晓淳儿有,有危险,不过,不过你,你没有去救她?」 元月砂低声:「不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只不过我后来猜出来。我,我想要知晓真相,给苏姐姐报仇,才那样儿和你说。」 她低声:「你,你要怪我,也是应该的。」 周世澜眼睛里面却也好似渐渐添了一缕光彩,有几分欣喜:「我,我就知道,不是这样子的,不会,不会!你,你不是这样儿的人。如果,如果你,你早些知晓,你会去救,救阿淳的,对不对?」 元月砂轻轻说道:「对。」 她略一犹豫,终究还是开口:「其实,其实若不是,不是因为我什么都是假的,而且要復仇。我,我会想和阿淳交朋友的。好似阿淳说的那样子,做个极好的手帕交。」 周世澜高兴说道:「太好了,阿淳知道了,她一定很开心。阿淳,阿淳她穿着好漂亮的衣衫。她说要跟你道歉,和你做好朋友的。她,她说你心眼其实也不错,她说她以前错了。你看阿淳,她穿着漂亮的衣衫,朝着我来了。她,她笑得多开心啊——」 那话儿说到了一半,便已然嘎然而止,再无声息。
262 逼出真相 元月砂怔怔的看着周世澜那苍白英俊的容貌,伸出手指头抹去了周世澜唇角一缕黑色的血污。 周世澜如今尸体还是有一缕温度,可是渐渐的,却也是会一点点的凉透,身子也是会一点点发僵。 元月砂掏出了手帕,轻轻的为周世澜擦去了脸上的污秽。 在龙胤的京城,就是这样儿的。那年轻的生命,就隐匿于污秽的黑暗之下,见不着光润的阳光,却悄然消失于污秽之中, 消失得无声无息。 她伸手轻轻一探周世澜的颈项,元月砂战场之上见过那么多的死人,她自然是很清楚如何检查死人的。 那殿外阳光正好,就算是到了秋日,那庭院之中松竹,却也还是青翠欲滴的。 松烟慕尘殿是从前长留王百里聂的居所,打小百里聂就受宠,而这个地方却也是布置得奢华精緻。及百里聂成年了,开府别居。可是宣德帝顾惜这个儿子,仍命宫娥时时打扫,一切如旧,布置的干净整洁。百里聂偶尔也是会回这儿小住,留宿宫中。 就好似今日,百里聂便留于此处。 那庭中一株桂花树,正吐出芬芳,令人不自禁得为之而心折。 男人华丽的衣袖,轻轻拂过了几面。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阿澜时候,他才十多岁,骑着马儿,在京城的街道之上招摇。他那时候爱穿蓝色的衣衫,年纪轻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淡淡的忧郁。我那时候在想,想着自己应该有个好友。因为人生在世,似乎总应该有一个朋友的。他不应该不聪明,若不聪明,那就没趣儿。可是,他也是不能太会算计,心肠也不能太狠毒。一个再聪明的人,这方面的想法,也是会很俗气的。」 「伴随时光的流逝,证明我看人的眼光是没有错的。阿澜他确实是个心肠很柔软的人,这么多年,也并没有改变,到死都没有改变。」 「心肠很是柔软——」 百里聂的嗓音是低沉的,蕴含了如那音律一般柔和。 「长留王殿下这样子言语,倒是让妾身,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那淡漠无比的言语,从女子唇中缓缓道出来,蕴含了些许说不出的讽刺味道。 竟似,有几分幸灾乐祸。 伴随岁月的流逝,龙轻梅那张姣好明媚的容颜也添了岁月的痕迹。唯独那一双眸子仍然是闪闪发亮,亮得好似天上的星子。 「恕妾身生来愚昧,猜不透长留王殿下的心思,倒是不知晓长留王真心在意谁,不在意谁。妾身不必连周皇后欲图处置阿淳的消息,都要事无详细,向着殿下禀告吧。」 百里聂目光轻轻的闪动,将一杯凉茶,轻轻的洒在了地上。 却不知晓这杯茶究竟祭的是周玉淳还是周世澜。 龙轻梅缓缓言语:「不过好在,并不是妾身将周玉淳置诸死地,刻意算计。妾身不过是,在周皇后行此恶毒的事情时候,将月砂轻轻的摘出来。殿下想来不会见怪,怪妾身未曾将这个毫无交情的周玉淳拉一把吧。」 百里聂轻柔的说道:「我自然不敢。」 龙轻梅低笑了一声:「难怪殿下如此宽容大度,利用此事,挑拨周皇后和周世澜关系的是长留王殿下。殿下早就厌恶周皇后,不但要她尽失陛下宠爱,还要让她失去周家的支持。你让周世澜劝说周皇后认罪,这不过是加深周皇后对周世澜的嫌隙。只要陛下对周家阿淳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那么周皇后必定是会和周世澜势成水火。」 龙轻梅仔细的盯着百里聂,瞧着他如今这样儿一副怀念的模样。 可当真是披着锦绣皮囊的心机凶兽。 百里聂轻轻的嘆了口气:「阿澜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也是不免顾惜他。其实这一切会十分顺利,在这场被挑起来的周家内斗之中,周世澜无疑已经是稳操胜券,是最后的赢家。周皇后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只能是溃不成军。而当周世澜获得了胜利时候,他这个妹妹进不进宫又有什么打紧?别说周玉淳并非绝色,就算她当真是个绝色佳人,父皇也绝非好色之徒。就算是为了笼络周家,周家多的是有心思的女子飞蛾扑火。我让他早些让周皇后去死,阿澜犹犹豫豫,始终不能狠下心肠。」 「甚至今日我提点,让他小心亲妹妹的处境,提点他为什么阿淳会有这样子的好运气。他却问我,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哎,他总是不肯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他犹豫不决,迟迟不断,可是周皇后下手却是很快,快得连我都有几分佩服皇后娘娘送死的决心。」 「其实,他始终是占据了优势和赢面的。可是,他先是犹犹豫豫,之后又心存死志,我这个知交好友,都拿他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呀。」 百里聂那极俊秀的面容,焕发出了难以形容的俊美。可是落在了龙轻梅眼里,却也是难以形容的狠辣与心机。 「知交好友,他居然是你的知交好友?」 龙轻梅言语之间,却也是禁不住蕴含了一缕淡淡的讽刺。她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心狠手辣,杀伐果决。可是每次见到百里聂,她内心之中却不觉泛起了一缕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百里聂时候情景,那月下的少年,虽然年纪尚轻,却焕发了难以言喻的俊美和妖异。好似一朵极为绚丽的花朵,居然这样儿的悄然绽放,开得十分的妖娆,可谓是有些动人心魄。那时候,百里聂年岁还那样儿的轻,已然是像个妖孽了。更不必提现在,越发的深邃。 他好似一口极深的古井,让人一眼望去,却也是根本都是瞧不见底 「那是因为,有那些个不是知交好友的人,来和阿澜做对比。那么便会知晓,我对阿澜,是多么的善良,多么的宽容,以及多么的手下留情。那么你便会觉得,我对阿澜就好似对世上最好的朋友一样。」 龙轻梅轻轻的福了福:「殿下永远便是妾身佩服之人。」 一如当年,那个俊美含笑的少年人,眼睛里面充满了智慧和冷漠。 然后两个人相遇,就开始了勾结和合作,将那摄政王石修,生生搬倒。 那时候百里聂年纪虽小,可已经是让龙轻梅为之心悸。 「殿下是什么时候,查得月砂是我的亲生女儿的?」 听龙轻梅提及了元月砂,百里聂眼底流转了那一缕幽幽光彩:「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我受夫人所託,去寻你的心肝儿肉。你说她打小被人抱走,辗转卖到了北漠之上。我对夫人之事,一直很是上心的。那时候,我去海陵虽然是有些个别的目的。不过夫人的事情,我也很想顺便查一查。」 龙轻梅听了,原本水纹不动的脸颊,渐渐浮起了一股子的恼怒。 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百里聂既然是知晓了这些了,可是居然隐匿不言,根本没有告诉自己! 这个长留王殿下,却果真是心机深,毫无怜悯之心。 他可是知晓,这些年来,自己心如刀绞,备受煎熬,受尽了苦楚。 可是,原来这一切,是早早就可以结束的。 哼,那时候百里聂自然是很上心。只怕百里聂是时时刻刻,关注东海的局势,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出来。 然而饶是如此,龙轻梅却也是生生将自己的恼怒,给这样子压下来了。 非是她不敢向着百里聂发作,乃是因为,百里聂这样子没感情没心肝的人,纵然自己个儿再如何恼怒,也是无法动摇百里聂的一丝一毫。 他既不会动怒,也不会惶恐,一副心肝就好似冰雪打造而成的。 她听着百里聂喃喃轻语:「那个孩子,最开始只是只会杀人的狼。苏叶萱将她捡了回来,给了她做人的感情。可是就算是这样子,她还是不大习惯如何跟人打交道。她本性是很聪慧的,可是却也总是排斥别的人,不大乐意跟人做朋友。我知晓,我若不帮她,那么她长大之后,仍然是个什么都没有的野孩子。」 「我想些法子,亲近她,教导她武功,让她学习怎么样儿和人相处。我将兵书上的字,一个个的念给她听,给她解释,悉心栽培,并无徇私。她天资聪颖,我也是很喜欢。不过那时候,我以为她是个男孩子。后来,我过了许久,才发觉她是女子,知晓你是女儿。不过,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并不想将之告诉夫人。直到现在,我也还因为这件事情,十分感激你的。」 龙轻梅缓缓言语:「如此说来,妾身倒是感激殿下对我女儿所做一切了。她毕竟是奇货可居,难怪殿下如此上心。」 饶是龙轻梅努力压下去心中情愫,如今却也是禁不住言语讽刺。 「奇货可居?说得好,若是初识时候,我隐匿不言确实是因为如此。这个孩子,如果立刻被你教导,她一定会被你教导的一切以东海利益为重。可是倘若由我教导,她的看法却也是不一样了。等她长大了,又聪明,又孝顺,你一定会喜欢。夫人没有别的孩子,那么一定会很爱惜这个女儿,会慢慢偏向龙胤。可是人世间最不能控制的,就是人的感情了。最开始,就算不知晓她是你的女儿,我也是因为一些别的打算。可是后来,后来我是真心喜爱她的。我宁愿她一生一世,都不要知晓自己身世。回到东海,她处境不会很好的,只会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夫人无论信还是不信,这些都是我的衷心之言。」 龙轻梅言语之间,却也是禁不住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讽刺:「如此说来,我是应该感谢殿下。只不过如今,殿下为什么还肯让我们母女相认。难道殿下忽而又不肯为月砂着想,你又不她了?」 百里聂不动声色:「一个人年轻时候,总不免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为了她好,什么都是对的。如今年纪大些,看法自然不同了。哎,母女情深,我怎能忍见月砂居然是懵懂不知呢?」 「不过,本王不免好奇一桩事情。今日东海王妃虽然让月砂避过杀人之罪,可却留着偷盗之罪。别人借着这个由头,就能褫夺她县主之位,甚至沦为笑柄。若非我出面开解,月砂处境只怕不大好。不知夫人,当时可是别有打算,另有法子为月砂脱罪?」 龙轻梅眸色涟涟:「没有,我本就不欲她就此脱罪,更不想她做个朝廷县主。可是这又有什么不好?她不做这个朝廷的县主,那么便没机会再去报仇,深陷险境。苏叶萱,又算什么呢?她不过是养了我儿两年罢了。就算真有大恩,可也不值得我女儿粉碎碎骨以报。月砂性子倔强,就算母女相认,抱头痛哭,苦苦哀求,也绝对不能让她放弃復仇。既然如此,便毁她名声,坠她地位,让她有心无力,远离皇宫。这也算,全了我那一场母女之情。」 百里聂微笑:「母女之情,好一个母女之情。」 龙轻梅不动声色:「「那是因为,有那些个不是我亲生血脉的所谓儿子女儿,来和月砂做对比。那么便会知晓,我对月砂,是多么的关怀备至,以及多么的下手温柔。那么你便会觉得,我对月砂,可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慈母。」 「譬如,李惠雪和石煊?其实王妃将他们带上京城,已经是不怀好意。」 百里聂抬头,漫不经心,却目光轻闪。 龙轻梅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却也是禁不住在想,这便是今日百里聂最终目的吧。 这个长留王殿下,安排一场母女相认,一场这样儿的试探,不就是为了证明这个。 他可当真是将所有的人都当作棋子。 「睿王爷所谓的妙计,骗得了百里雪,骗得了多疑的陛下,骗得了京城贵眷,骗尽天下人,可是始终骗不过你长留王百里聂。不错,这一次妾身入京为人质,根本就是个天大的骗局。妾身便是不招,长留王殿下实则也是已然瞧出了几分端倪了。」 「当年长留王殿下以萧英为棋子,分化了李玄真和睿王。可是伴随漫长的岁月,当年两个人虽然从朋友变成敌人,如今却也是伴随岁月流逝,再次从敌人变为朋友。王爷若是有必要,也可是个很大度的人。」 「百里雪入东海潜伏,千方百计成为李玄真的养女,她只为了重新回到京城,夺回一切。她以为自己会有长留王的聪明,可是她根本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李玄真和石诫这两只老狐狸早就将她瞧透,却故作不知。毕竟,百里雪是朝廷的人。她自以为盗走证据,引得睿王和李玄真闹翻,争先跟朝廷献媚。甚至于,睿王还让我这个爱妻当人质。可是实则,他们早就连横一起,想要谋反。」 「李玄真贪图权势,当年不甘被睿王压制,故而投靠朝廷。可是如今,睿王却许以半壁江山。等攻入京城,便平分天下!这承诺虽然定然不真,可是那也是夺走天下以后的事情。再过不到一个月,李玄真和石诫的叛军联军,就会以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了京城,锐不可当,杀人无算。到时候,我这个如今被追捧的东海贵客,就会作为人质,生生被人斩杀在菜市口。只怕临死之前,京城百姓都是会恨不得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随着我死的,还有所有同行的侍从奴婢,乃至于我那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好儿女。百里雪这个所谓的东海郡主,顿时也是会臭不可闻,只怕也难逃一死。」 「长留王殿下,不是早就算准了这些,故而算定我会将自己亲生女儿摘得干干净净。乃至于如今,我已然和月砂水火不容,谁都知晓仇怨颇深。她绝对绝对,不可以和我这个东海的睿王妃,沾上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题外话------ 未来岳母大人看老聂是心机婊啦 虽然是很心机,不过没有岳母大人以为的那么坏的
263 龙轻梅的算计 「长留王殿下,不是早就算准了这些,故而算定我会将自己亲生女儿摘得干干净净。乃至于如今,我已然和月砂水火不容,谁都知晓仇怨颇深。她绝对绝对,不可以和我这个东海的睿王妃,沾上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龙轻梅的言语很轻柔,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冰冷和恼恨。 「倘若东海此行,并无异心。那么我见到亲女,纵然不见得会母女相认,不过也盼望她以养女身边随侍左右。可倘若东海此行,别有居心。那么我非但不会认这个亲女儿,反而会拒之以千里之外。如今殿下见我对亲女如此决绝,甚至于亲自污她之罪,自然绝不会相信,东海别无居心。如此种种,岂非不打自招。」 她自是绝不会相信,长留王会存有什么好心肠。这位龙胤殿下是知晓的,倘若自己对女儿有半点怜爱之情,是绝不能就此相认。亦只能反目成仇,划清界限。这么多年,自己对爱女诸多挂念,可是百里聂却居然是如此心狠。他早不说,晚不言,偏生这个时候才提及这档子的事情。故而自己连一丝一毫和女儿相处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彼此疏远仇恨。 什么命运弄人,这一切,一切都不过是这位长留王殿下的操纵。 想到了这儿,她举起了手帕,捂住了唇瓣,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那肺腑间一股子熟悉的锐痛,就这样子的传来了,传遍了四肢百骸,煞是难受。 却也是让龙轻梅生生隐忍,隐忍不发。 百里聂客客气气,软绵绵的说道:「夫人误会我了,我的一片好意,以后自能自证。」 龙轻梅冷笑:「妾身可是不敢有此虚妄之想。」 「既然如此,真心心疼的女儿,要划清界限。那么留在身边的子女,夫人便是恨之入骨了。石煊也还罢了,明眼人就知晓他是睿王要紧的棋子,而且还是睿王爷的亲儿子。却不知李惠雪,又如何让夫人如此厌憎?」 百里聂岔开话题。 龙轻梅眼波流转:「殿下是觉得我太残忍了些,居然如此伤害这个一朵柔弱莲花。」 「不是觉得不能,是觉得她不配。李惠雪那般秉性,是软腻无趣,令人厌恶。可是她根本连让夫人恨一恨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只怪妾身到底是个女人,未免有些小气,让殿下见笑了。」 龙轻梅也似笑了笑,慢慢的抓紧了手帕。这些年来,自己在李惠雪面前,当真很是大方、雍容。 那一年,她来到京城,和龙胤皇族做交易,扳倒那个异姓摄政王石修。 她离开了自己的丈夫、女儿,远去京城,陷入刀光剑影,尸山血海,阴谋诡计之中。 自己每一天,每一刻,都是过得惊心动魄。 那时候龙轻梅身边一个随行的下属司徒炜,也一併同行而来。后来,司徒炜也因追随龙轻梅,除掉石修有功劳,被朝廷册封官职。 熟门熟路,司徒炜之后也时常替东海来京城办事谢恩。 如此也过了几年,后来,司徒炜便瞧中了一个京城里的姑娘。 那姑娘身份不高,是个孤女,客居于周家,柔柔弱弱的,十分娇润可怜。 她便是李惠雪。 她的温柔,打动了司徒炜,让之不觉为之砰然而心动。司徒炜是龙轻梅忠心下手,对女人有些挑剔,眼光也高,到了三十多岁,也尚未娶妻。他喜爱李惠雪的温柔、单纯、善良,就算是身处险境,也被这朵楚楚可人的小白花迷得神魂颠倒。而司徒炜那成年男人特有的温厚和包容,也让李惠雪情不自禁移情于他。 周世澜虽然是身份尊贵,而且面目俊美。可是那时候的周世澜,还是个毛头小子,不过聪慧和成熟,也没有成年男人的圆润通达,仔细体贴。他比不上司徒炜的铁汉柔情,千依百顺,温柔体贴。在一番水磨工夫之后,司徒炜也夺走了李惠雪的芳心。 他离开了京城时候,也随便带走了李惠雪。 司徒炜是龙轻梅的得力助手,他忽而要娶这样儿一个极娇柔的京城姑娘,龙轻梅也是很惊讶。 成婚之日,龙轻梅也备上厚礼,去见一见李惠雪。 同行的,还是她的第二个夫君石诫,那时候,自己和这位睿王爷,关系已经没多好了。婚后石诫一开始还算情意温柔,毕竟龙轻梅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可是当他发觉龙轻梅并不肯交出父亲基业,乃至于别有心思之后,两个人关系渐渐也是淡了。因那些个权利之争,两人渐渐摩擦不断。 当初成婚时候,龙轻梅原也不稀罕什么恩恩爱爱,只想着至少可以各取所需而已。可婚后她渐渐亦是发觉,石诫贪得无厌,而且自以为是,心里面也是有些个想法。其实那时候,两个人已然出现了一些矛盾。龙轻梅可以不计较石诫外边的莺莺燕燕,却绝对无法容忍石诫对于东海的一些做法。 就算如此,那时候他们两人虽是有些个不和,可比起后来,双方关系也还未曾坏到最为糟糕,无法挽救的地步。 那一天,他们两个人,乘坐着马车,一块儿去喝司徒炜的喜酒。 「司徒炜的婚宴上,我才第一次见到李惠雪。大家都好奇,这个京城的贵女究竟怎么样儿美法,勾得司徒炜从宣平侯的公子手里抢过来。不过,他们见到了李惠雪后,却免不得有些个失望了。毕竟李惠雪虽然是个清秀女郎,可也谈不上极美。我见她年纪还小,一团稚气,在她夫君身边一站,更像是司徒炜的孩子。不过瞧得久了,觉得她还是有些个说不出的味道。我盯着她的脸蛋,不觉在想,这温柔如水四个字便天生给她这个女孩子造的吧。不过司徒炜喜欢,谁也管不着。」 「我送的贺礼,是一串上等东珠珠链,司徒炜一向会做人,当众给李惠雪带上。她这样子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子,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珍珠的光彩映衬她的脸颊,肌肤好似透明也似。我忽而方才发觉,自己年纪也不轻了。年轻的女孩子,不必有多美,只要年轻,就跟一根葱一样,水灵灵的好看。我瞧着她,有些伤怀的心思。可是,那一天,我身边的男人,也禁不住多瞧了李惠雪两眼。后来,石诫跟我说,司徒炜的那个妻子,还当真是腼腆温柔。」 龙轻梅这样子说着,唇角蓦然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 百里聂也不觉问得很直接:「睿王爷对这位司徒夫人有心,是在她做干女儿前,还是做干女儿后?」 龙轻梅嘆了口气:「殿下这么问,让我怎么好回答。毕竟,我也没向石诫亲口问一问,问他到底只是瞧中别人妻子,还是喜欢干女儿的情趣,之后才动的心。」 「更何况,说不定他们两个人是清清白白的。」 「司徒炜岁数大他那个娇妻许多,不但视若珍宝,而且颇具占有欲。李惠雪嫁人后没几个月,他便向我求肯,想让我将李惠雪收为养女。只因李惠雪自打嫁入东海,性子娇柔,日子过得辛苦,又很委屈。别人见她不是本地得姑娘,不免总是待她不好。他对我家素来忠心,十岁就跟了父亲,还拼死救过我父亲性命。这些年来,服侍于我,也是忠心耿耿,悍不畏死。这做个得人心的首领,最要紧的便是要公私不分。公事私事,都要施展恩惠。他开了口,我自然不会拒绝。她做了我的养女,比起司徒炜的家,更喜这东海睿王府的精緻、富贵。她常常身子弱,做了我女儿,一年倒是有大半年的时间,腻在了睿王府中。」 「司徒炜有没有因此,心生一些想法,这我便是并不如何的清楚了。」 「我只记得,那日司徒炜与我商议事情。他来到了这儿,我们走到了花园里面。那时候,李惠雪也在花园里面。她走路怯生生的,可巧撞见了石诫。她没有被撞到,可是却也是跌跌撞撞的,吓了一跳。她这样子柔柔弱弱,一碰就倒,一点就碎。故而就算被人轻轻巧巧的吓着,其实一点儿也不令人觉得奇怪的。她人没有摔倒,可是头上髮钗却轻轻脱了,咚的坠落在地上。其实也没什么人吓着她,可她眼波轻轻的颤抖,好似受惊的兔子。她的脸却红扑扑的,红得好似一块布一样。然后,然后——」 「然后石诫就捡起了髮钗,冲着她笑了笑,一步步的走过去,轻轻的替她将髮钗这样儿戴上。」 那一天,睿王府的后花园,蝉儿声声叫得很大,花朵开得很娇艷。石诫离这个年轻纤弱的养女很近,将她面上的怯意和羞态一览无遗。他轻轻的为李惠雪带上了髮钗,那钗头流苏镶嵌的明珠轻轻的颤抖。那暧昧的情愫伴随夏日的花香轻盈的流转,石诫好渔色,他并不是不解风情的人。倘若是毛头小子,他许是还似懂非懂。可是于石诫这等熟透了的男人,自然早瞧透了这暗香浮动的一缕暧昧情愫。他非但并没有避而远之,反而若有还无,轻轻的拨动了这根弦。 可那青青的枝叶之后,却有两张凝视这一切的面容。 他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的小小挑逗,却被人窥见。他如今的妻子,以及那个女郎的夫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龙轻梅只是略略有些惊讶,可是司徒炜却气得面色涨红,他一双眼睛透出了熊熊的怒火,额头青筋直冒,却死死的捏紧了自己个儿的拳头。可李惠雪却犹自不觉,便算石诫已经是离去了,她犹自呆立在原地,痴痴的不知晓在想什么。后来过去很多年,龙轻梅都不由得心想,自己大概没有司徒炜那般了解他的妻子。毕竟,这个妻子是司徒炜从周世澜手里面夺过来的。他自是知晓,李惠雪动心移情是什么样子。 「其实,我也劝过了司徒炜,豆腐上有了苍蝇,要不然便扔掉不要,要不然就吞到肚里,可是不要含在嘴里面。他若心里不痛快,就休了李惠雪。要是捨不得,就接了李惠雪离开,不让她再来这儿,别提这档子事。毕竟,如今只是撩一撩。打小这档子事儿,我也是瞧得多了。东海男人出海,一去便是几个月,他们自己会寻窑姐儿寻欢,可是家中女子也是会偷汉。可他却咽不下这口气,说石诫若敢辱了他妻子,他定然不会干休。」 「他没将李惠雪打一顿,捨不得这位娇怯怯的妻子,更对自己缺了自信,不觉得自己百般殷切能留住李惠雪。他最后却做了那么一桩最愚蠢的事情。他闹到了石诫跟前,石诫若要对李惠雪下手,他绝不会忍气吞声。毕竟李惠雪既是养女,又是人妻,传出去,可是那一桩丑闻。这般蠢笨,註定他便是个短命鬼。没过多久,他遇到没有归顺睿王府的海贼,中了一枝流箭,便这样子死了。可是,那枚箭是从后心射入的。事后我也问过当时情景,司徒炜死的时候,他背后应该没有敌人。」 「可怜李惠雪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了。灵堂之上,她那一身素衣,哭得凄悽惨惨。她并不知晓,自己一次暧昧的调情,为自己的夫君惹来了杀身之祸。她这个离不得男人的女人,就失去了自己的男人了。可是石诫害死司徒炜,是因为这个不知晓天高地厚的东海蛮子,居然胆敢语出要挟,咄咄逼人,而且知晓他调戏养女的丑事。这并非因为,石诫多喜欢他这个乖女儿。就算他曾经对李惠雪有过一缕兴致,可是这样子的兴致,让这档子事情一搅合,顿时也是所剩无几。更何况和李惠雪相处得久了,最初的新鲜劲头过去,李惠雪实在是让个让人觉得腻味的女子。」 「那时候我盯着自己忠心耿耿下属的尸首,心里面一阵子的发冷,我对这个夫君最后一缕情分也是没有了。我将他的真面目瞧得清清楚楚了,再没别的幻想。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敌人。他若当真瞧上李惠雪了,真心喜爱她,杀人夺妻,虽然狠辣,可说不准我还高看他一眼。可他只不过是撩一撩,然后就可以把人家生气的丈夫给置诸死地。这样子的人,他绝不值得我东海龙家投诚,将身家性命交给这样子的一个人手里。区区小事,便是动辄得咎,可以置人于死地。若将自己性命轻轻的放在他手掌心,那么绝不会知晓自己何时会没了性命。」 「至于我这个便宜女儿,她虽都不配让我去恨她,却让我十分噁心于她。」 百里聂微笑:「那这么多年,以夫人手腕心机,居然还留她活命,当真是海量汪涵。」 「殿下这样子说,妾身不免受之有愧。其实我虽不喜她,可最受不得她的却是石诫。我最喜欢瞧着她对着石诫一副娇滴滴,欲语还休的模样。她那样子一副模样,殿下也应该见识过是何等风韵,很是有趣。石诫身边也不缺艷色美女,李惠雪也已不是当初水润粉嫩小姑娘,他对李惠雪早就没有兴致了。别说当年石诫不过一时兴起,就算当年真动了兴致,只怕石诫早也腻味。可是我这个便宜女儿,她却好似长不大,活在过去的岁月里面。那个蝉儿叫得厉害的夏天的一点儿撩拨,她念念不忘了很多年,羞于启齿,却仍然心存幻想。我喜欢让阿雪给他端茶送水,甚至送送点心,做做手帕。而石诫早就腻味不耐,却无可奈何。我要提醒我的好夫君,当年他连这等货色都挑逗过。而且,还因为如此,害死这个女人的夫君。这桩尴尬无耻的事情,他别想就这样子给忘了。就算是过了很久,很久,他都需要记得。」 「你瞧这么多年,我对李惠雪这样子的好,半点委屈也不受。可是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她无知无觉,浑然忘却自己早不是一个小姑娘。我将她养废了,一半固然是因我刻意为之,也一半也多亏阿雪有这般做废物的好资质。」 「如今我要死了,自是要她随着一道陪葬,我也算是待阿雪不薄。」 而龙轻梅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柔柔的笑意。 这钢刀杀人,她很早便会了,而用那软绵绵的刀子杀人,龙轻梅也是很精通的。 ------题外话------ 今天限免推荐啦,编辑鼓励结束后多更一些,水灵明天10点后会多更一些的啦
264 岳母大人 这钢刀杀人,她很早便会了,而用那软绵绵的刀子杀人,龙轻梅也是很精通的。 「至于阿煊,他便有些无辜了。别看这个孩子,在外人面前,既狠辣,又无礼。可他,却是个孝顺的乖儿子,对我还真是一片真心呢。打小,我便悉心栽培,好生教导,费尽心思。这些心意,绝不含半点水分。我耗费的那些教导,那些心思,都是真心实意的。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是石诫最喜欢的一个孩子。在别的野种,在外边无名无分养着时候,唯独这个儿子却让石诫领回了家中,费尽心思,养在了我的名下。他既然如此喜爱,我自也不能慢待了去。一个孩子婴儿时候夭折固然令父母伤心,可是却也是绝比不上成年后再死让人心中痛楚。」 「石煊他聪慧、狠辣,他打小便勤快、听话,很是上进。年纪轻轻,他每日都是会抽出时辰,好好的练武。可是他虽不在意是非对错,却是个重情、孝顺的孩子。就连李惠雪,你瞧他多爱惜这姑娘。而这个孩子,怎能不得石诫的心,得石诫的爱?他没一处不讨他爹喜爱,没一刻不让他亲爹欢喜。而这个如此合乎石诫心意的孩子,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和他是夫妻,可也是仇人,然而,我到底还是了解他的。其实我知晓他的喜爱,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女人,也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子的儿子。我会把孩子教得,十分合他得心意。甚至这个爹心中,早就将他视为未来的继承人。父子二人,可谓是关系甚好。」 「可这个孩子,我却从来未曾有过半点喜爱,些许真情。他在我的眼里,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可笑的筹码。他不会有机会成为东海之主,更绝不可能奉养石诫终老。从我含笑将他从石诫手里接过来时候,我便决意要将他杀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百里聂那烟雾般的眸子好似流转了淡淡的朦胧的光彩,却缓缓言语:「那么大概,是因为睿王爷夺走了夫人的孩子,所以夫人如此报復他,报復在他孩子身上。」 「哎,这世上又有何事,能瞒得过长留王殿下呢?你果真聪慧,猜得那么准确。」 「其实最初,我并不知晓这件事情的。」 龙轻梅说到了这儿,嗓音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个沙哑。 「我以为我之所以失去丈夫和女儿,是因为东海的战乱。可惜不是的,是睿王石诫,害死了我的夫君,还准备害死我的女儿。那日京城一见,也许他便打着财色双收的主意。只要将我娶了,龙家东海势力,他便唾手可得!可怜我竟懵懂不知,若非机缘巧合,因为别的事情审问石诫的亲卫,他也不会为了活命,招认此事。我险些一生一世,为他所欺。我知晓时候,都快要疯掉了。我将石诫恨之入骨,可惜已然引狼入室,他已然在东海站稳根基。可恨我成婚之时,居然天真如斯,想着至少可以做那么一对彼此扶持,相敬如宾的夫妻。只怕石诫那时候已经是踌躇满志,早已将东海视为囊中物,将我女儿视为眼中钉。我一直以为,自己女儿被拐走,是下人不小心。我也曾发疯似的寻过我的孩子。可是我哪里想得到,如此待我女儿的,竟然是我这位心狠手辣的枕边人。」 「好,他加诸于我身上痛楚,我自然也要还回去。他心狠手辣,难道我便要心慈手软?女人狠下心来,可是不比你们男人差。」 百里聂轻轻侧头:「你的女儿,她在海陵时候叫青麟,如今叫月砂。却不知晓,她长于东海时候,叫什么?」 龙轻梅面颊之上戾色稍敛,一双眸子却透出了一缕淡淡的迷惘。 而她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股子的回忆色彩:「她那时候年纪小,还没有什么正经的名字,有个乳名,倒也很普通。她乳名叫兰馨,因为小时候,母亲经常摘了兰花,别在了自己的鬓髮上,哄着我和她亲近。」 那时候,满村子都被海风吹拂,男人女人身上,都是沾染了鱼腥味儿。故而母亲摘了兰花,哄着自己亲亲她的脸蛋。 这个故事,她曾经给女儿讲过。 女儿,女儿,她苦命的兰儿。 正因为这个样儿,龙轻梅冷冰冰的心房,充满了仇恨的心房,如今却也是忽而不自禁流转了一缕柔软的暖流。 女儿比她想像的美貌、聪明,而且重情重义,比龙轻梅想的都要好。 那一日,元月砂眼中的孺慕与胆怯,融化了龙轻梅多年来冷冰冰的心。 不过这般淡淡的柔软和迷茫,却也是一瞬即逝。很快,龙轻梅却也是恢復如常。她素来是极刚强的,决不在人前稍露些许柔弱姿态。尤其是,眼前这个心机极深,吃人不吐骨头的长留王殿下跟前。百里聂想要哄软自己的心肠,也不知晓又有什么极心狠的算计。而她,却也是绝不会就此顺了百里聂的心愿。 「那王妃这些年来,果真是思女情切。」 龙轻梅蓦然厉声:「不要称唿我做王妃。」 她面上狠戾之色,一闪而没。旋即,容色却也是禁不住渐渐温和下来。 「人前,那也是没法子。私底下,殿下还是称唿我一声夫人就好。」 「王爷,毕竟有些心狠了,这一声王妃,妾生可是承担不起。这一次入京为质,便是王爷所请。十数年人前鹣鲽情深,夫妻情重,于睿王而言,自然是付出良多,自然也需因此得到回报。他知妾身如今身染顽疾,药石无灵。故而石诫甜言蜜语,哄着我,哄着我入京。宣德帝多疑,让我这个爱妻入京为质,那样便绝不会有人疑他有叛乱之心。那妾身这个做妻子的,可是不能不顺这夫君之意。不得不听这郎君之请!」 百里聂听着身染顽疾,药石无灵几个字,蓦然眼波轻轻的动了动,眼神忽而极深邃。 「夫人染病了?」 他忽而有些后悔,若是早知晓,便不告诉龙轻梅,元月砂是她的女儿。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百里聂脑海里面闪了闪,就觉得有些好笑。 也许,他又有些自以为是了。 又或许正因为龙轻梅时日无多,可能正因为这样子,所以才让龙轻梅再最后的时日,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龙轻梅似轻笑了一声:「是呀,若非时日不多了,又有谁会这样子傻,明知必死,还会来做这个人质。」 「石诫对我许下若干承诺,说若朝廷一统东海,必定不能善待,可他必定会善心以待龙家部属。不过他那些甜甜的话儿,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他让我做人质,我只对他有一个要求,便是让石煊随我一道入京,一起为质。石煊是他心爱的儿子,他自然是捨不得。不过我却知晓,他醉心权势,于他而言再没什么比权势更要紧的东西。果然,最后他虽脸色发青,还是应了我。我瞧着只觉得好笑,我就是故意的,这个儿子在他身边恭敬孝顺这么多年,他也爱而重之,不过我便是要让他亲自做了选择,送自己儿子去死。不是我让他儿子去死,是他自己亲手所害。」 龙轻梅嗓音变得轻缓、梦幻:「这件事情,就会好似一根锐刺,就这样子深深的扎在他的心里面。一生一世,绝不能忘却。」 不错,自己所作所为,可谓是丧心病狂,离间骨肉,挑拨父子相残,毫无人性与感情。 这比只要人性命,要狠辣有毒得多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她根本毫不在乎!她每日见到石煊那恭顺仰慕得脸颊,那内心的寒冰却无一丝一毫的融化,更无半点心软。她怕什么世俗礼法,怕什么老天报应?她已经全家死绝,自己又身患恶疾,命不久矣。她也不觉得,若能心存半点柔软,自己还会又什么所谓的好报。石诫害她夫君,谋害她的女儿,如此种种行事,难道便等着因果轮迴报应?她也不介意让自己身边养着的一双不相干的儿女,统统送去死。 就算那一日母女重逢,她瞧着烛火摇曳之下女儿精緻可人的脸颊,鬼使神差,忽而有些怕所谓的因果报应。可是那样子淡淡的软弱情愫,却很快轻盈的消失,再无半点水痕印记。她瞧着石煊决意欺侮自己女儿之时,却已然并无一丝一毫的奇怪,更无一丝一毫的心软。 「待陛下准备处死我们这些东海人质时候,阿煊会知道,他已经被他那个素来敬重的父亲出卖掉了。可是,接下来,他会发觉我这个做娘的,也是决意推着他去死。到那时候,他脸上的神采,那才是真正的有趣儿。」 「就让妾身一死,成全王爷之野心,由着他作死一次。他起兵叛乱,以为对手是龙胤的陛下,又或者是那位权倾朝野的豫王殿下。可是他却不知晓,十数年前,他之所以命运的改变,不过源于那时妾身遇到的那个少年郎。长留王殿下,妾身已然是身染顽疾,不久于世,那么能瞧着这位东海睿王爷因谋反被杀而稍有安慰。」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的眼底,不自禁的掠过了涟涟的狠意。可那眸子泛起了烟水般朦胧恨意时候,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一缕迷茫和恍惚。石诫颇具野心,倘若龙轻梅想借百里聂之手除之,其实这么多年,有许多机会。可是,这么些年来,龙轻梅素来都是隐忍的。一旦轻启兵祸,那么就如同打开了封锁妖物的魔盒。究竟会有什么样儿的后果,实则却也是谁也都不知晓的。 然而如今,她命不久矣,有生之年,她定要快刀斩乱麻。她曾经也对石诫生出一缕幻想,倘若石诫值得託付,那么她不但尽心竭力的辅佐,就算东海龙家归附又如何?可惜石诫刻薄寡恩,又贪婪成性,不但暗中进行抢掠之事,跟为了些许财帛,让那福寿膏流毒于沿海。那么既事如此,她一颗心渐渐也是失望透顶,再无半点期待。 她知自己一旦身死,追随她的人尽数会沦为睿王石诫的待宰羔羊。 而就在那时候,龙轻梅狠狠的咽下去一口苦涩的药汁,心中却也是不觉恨意涟涟。 既然如此,倒不如玉石皆碎。 实则她纵然来到了京城,也不见得束手待毙,更可寻上百里聂告密石诫谋反。然而龙轻梅却到底并未曾如此—— 这绝不是因为石诫,她对石诫早无任何情分科研。她总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个坎,不想自己领着朝廷的大军踏入东海的土壤。 只不过,纵然她不说,有些个极为聪明的人,还是能猜出几许的端倪。 一想到了这儿,龙轻梅那蕴含了缕缕神光的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落在了百里聂身上。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在龙轻梅第一次潜入了龙胤京城时候。她这样儿瞧着百里聂,却不止一次的,让自己内心之中,不觉泛起了涟涟的杀机。这样子聪慧的俊美少年,若是容他好好的全须全尾的长大,似乎这样子的妖孽就会就此为祸。可是百里聂实在是太聪明了,他若有心,试问天底下又有何人能将他处之? 如今多年前便泛起在龙轻梅心中的杀意,又不可遏制的,点点泛起在了龙轻梅的心头。 她极厌恶百里聂这般模样,更不喜百里聂用自己亲生女儿,来逼迫自己露出破绽。 只不过如今,这种想法也是只能想一想,绝不能付诸行动。 「如此瞧来,夫人可当真是对月砂关怀备至,分外有心。倒是好叫我这个长留王殿下,极是感动。」 龙轻梅手帕轻轻的捂在了唇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百里聂言下之意,那就是自己这个娘,如此冷漠以待李惠雪和石煊,倒是果真是元月砂的亲娘了。 哼,可他百里聂,又是什么好货色? 还不是心肠极狠,是极无情的秉性。 「殿下对我女儿如此关切,倒是让妾身是极感动了。」 却到底禁不住讽刺百里聂心肠狠辣,连她女儿都是会加以利用。 百里聂那淡色的唇瓣,忽而略动了一缕稍蕴甜蜜的笑容。他那张极俊美的容颜,却也是因这样儿的笑容,蓦然明润了千倍万倍,煞是动人心魄,令人心尖尖不觉一阵子的摇曳。 好似那池中的荷花,悄然的绽放,散发出惊心动魄的光彩。 他竟似有些不好意思:「夫人都瞧出来了。」 龙轻梅顿时不觉一怔,饶是她极聪明,这一刻脑子却也是不觉一僵,竟似有些个反应不过来。 旋即,她脑子轰然一炸,回过神来,方才察觉到百里聂口中说的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无耻言语。 他,他居然是如斯? 他,他居然瞧中了自己的女儿? 他不害臊,这样子的事情,居然能这般说出口。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好好的照顾月砂的。」 龙轻梅生生气笑了,盯着眼前这道恬不知耻的身影,恨不得将百里聂狠狠撕碎。 百里聂却如此的真诚而坦诚,极柔和的言语:「我心里也盼望,能早日叫上您一声岳母大人。」 这世上再没有比从眼前妖孽口中吐露岳母大人四字更具有杀伤力了。 龙轻梅生生的压下了面上的怒色,不觉恬静的笑了笑:「王爷不要脸,别人能拿你什么法子呢。」 「还是娘瞧得透彻,月砂便没这份沉稳和觉悟。」百里聂不以为耻,反而笑了笑。 这称唿,更从岳母大人变成了娘,却也是更加亲近了几分。 龙轻梅却气的想要吐血,可怜她这个命不久矣的薄命人!她不甘心,为什么,难道这就是上天对自己冷血无情的报应?可这报应也未免太可笑了些。她何德何能,让老天爷投了个百里聂到了自己的跟前。 龙轻梅皮笑肉不笑:「王爷称唿我什么都好,可别叫我娘,妾身,妾身怕不小心,会吐出来。」 自己的女儿,真是个命苦之人啊。 百里聂笑笑,也并无勉强。 若是逼得太狠了些,未来的岳母大人当真生生将自己撕了,那他怎么办? 龙轻梅虽然善于沉得住气,也极会隐忍,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一个人的忍耐,却也总是会有些个限度的。 当真撕破了脸,大家面上都是不好看。 就算龙轻梅心里面恨不得宰了自己,面上过得去,那也都好了。 龙轻梅却也是禁不住信念流转,若有所思。 她生生的压下了自己肺腑之间的一缕火气,却也是忍不住在想,百里聂究竟是有什么样儿的打算? 就好似当年,石诫对自己的一见钟情。石诫动了情,那会是有许多原因。除了年轻时候的龙轻梅是极为娇艷的模样,还因为那时候石诫本就颇具野心,不甘臣服于他那个叔叔。而且,龙轻梅所象徵的东海势力,也是石诫想要网络的。可是如今,百里聂可还是这样子的心思? 然而他喜欢自己女儿,能从自己身上谋夺什么好处,龙轻梅却也是并不如何能想得出来。 只要自己不认这个女儿,那么元月砂永远只是朝廷的县主,而和东海也是绝无瓜葛。利用月砂,笼络东海,这自然是行不通的。还有纵然龙轻梅打心眼儿里面并不如何乐意承认,却也是不得不认,那就是百里聂身上拥有无与伦比的傲气。以百里聂的聪明才智,以他对着龙胤所具有的巨大的影响力,他收復东海,绝不屑也不需要出卖自己的肉体。 既然是如此,他为什么瞧上自己的女儿,还对自己如此言语。 而无论是什么原因,龙轻梅也绝不可能觉得,百里聂对自己女儿可是有什么真心实意的喜欢。 像百里聂这样子的人,满身都是心眼子,打小就是在阴谋算计里面泡着长大的。 这样子的人,又怎会有什么真心? 龙轻梅想不通透,心里面却一阵子发狠。也罢,瞧着百里聂这么一副好皮相,就算是阻止不了,自己女儿也是不吃亏。 龙轻梅是个现实的人,就算不相信百里聂,却也是缓缓说道:「小女既然是有这样子的福分,那么殿下可是要对她千依百顺,好生呵护,爱惜有加,一心一意才是。否则,我这个当娘的,怎么捨得将女儿给王爷。」 百里聂微笑:「这自然是应该的,我整个人都是月砂的,对她自然是一心一意,恨不得将自己个儿都掏给月砂。」 龙轻梅听得太阳穴上青筋可谓是突突的跳,心中一阵子的恼怒涌起。 甜言蜜语,油嘴滑舌,简直是轻浮无礼,言语轻佻。 一看就没半点诚恳之心,真情实意。 哪里比得上月砂的爹,腼腆沉默,却真心实意。这男人和男人,也是有些差别的。月砂的爹,不过捏着自己手,也会激动得说不出话儿来。哪里好似眼前这个容貌俊美的妖孽,可谓是满口甜甜的话儿,听得肉麻得不得了。于龙轻梅而言,她自绝不会喜欢这等男儿。 龙轻梅生生压下了胸中得火气,不觉缓缓说道:「既是如此,殿下总该拿出些个诚意。至少,却也是绝不能让月砂再去报仇。殿下更应该想个法子,将她逐出京城。然后,你我想个法子,将月砂欲除之人,置诸死地。」 百里聂真也好,假也好,他既然如此言语,那便做出些个当真对自己女儿有好处之事。 那么元月砂就不应该在京城,而是应该在别的地方。 百里聂却嘆了口气:「夫人这些话儿,却不免说得有些迟了。至少如今,月砂终于从周世澜口中得知,当年欺侮小萱郡主的,乃是豫王百里炎。她不会放手的,就算强要她放手,她一生一世,也是生不如死。夫人,月砂虽然是你女儿,可是你未必知晓,她真正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龙轻梅心中一堵,极为恼恨的盯着百里聂,一双眼睛透出了母狼一般兇狠之意:「你由着她去见周世澜?你居然由着她去?」 也许她冷血吧,苏叶萱虽然对自己女儿有救命之恩,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女儿需要为苏叶萱的復仇赔上性命。 如果断了线索,元月砂就算是心有不甘,只怕也是会不得已就此放弃。 难道,百里聂想要自己女儿做那么一柄染血的宝刀,披襟斩棘,借刀杀人。 百里聂目光沉了沉:「这是月砂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选的。而且,而且这一次,我还是让她,再选一次。然后,然后我便知晓——」 他嗓音慢慢的低下去,仿佛染上了一层说不出的心事。而那样儿的心事,就如此轻轻的纠缠于百里聂的胸口,让百里聂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流一缕近乎模煳的疯狂笑容。 「然后,我便知晓是该怎么做?」 而此时此刻的偏殿之中,元月砂手指擦去了周世澜唇角黑色的血污,安上了他颈项时候,却忽而眉头轻轻一挑。 这样子的极微弱的触感,于元月砂而言,却也是有着那么几分的熟悉的。 周世澜已经闭上了眼睛,手掌下垂,瞧着也好似已经是没了性命了。 就连那心跳声,都已然是不大能听得出来。可是元月砂手指轻轻的抵在了周世澜的脖子之上时候,却也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一股子脉搏的跳动。 他,他是没有死的。 虽然只剩下一口气,可是毕竟,周世澜还是并没有死透,还有着最后一口气。 元月砂一怔,她听着自己的心脏,轻轻的跳动。 一下一下,却也是极为纠结,极为不安。 她不想做出选择,可是心尖儿却也是一阵子的不是滋味。 方才周世澜已经知晓自己是海陵逆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弥留之言,自然也是句句认真的。可是,却并不代表,周世澜一旦活过来,还会是如今这样子的想法。说不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害了周玉淳。然后,他会觉得,自己这个逆贼是会危及龙胤的江山,那么他就秉持大义的名分,就这样子将自己这般除去。又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出卖自己。 由着周世澜死了,这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更何况,当初他也替人遮掩丑事,掩盖真相。 周世澜不是自己害死的,是周皇后下的毒手,是周家自己个儿的权力斗争。既然是如此,这些事情,和自己又能又什么关系呢? 这些事情,其实根本都是不必犹豫选择。可是元月砂的心口,却也是不觉砰砰跳。 无论怎么样,周世澜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而这样子有良心的人,其实也是已然很少、很少。 元月砂无意识的拂过了自己的衣袖,那衣袖之中,藏着针囊。
265 阿澜结局(二更) 宣平侯府,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到了门口,却也是轻轻的停住了。 待那贵客下了马车,周家的下人却也是一阵子的骚动,并且快快禀告家里面能做主的主子,一边又极殷切的将那客人迎入府中。 长留王百里聂,这可是极为难得一见的贵客。 周幼壁匆匆赶来,和百里聂见了礼。 这少年虽然整顿过衣衫,免得失礼于客,却是面色略显憔悴,眼底更两片青黑,有损他的英俊和秀美。这几日,周世澜重伤昏迷,宣平侯府上下早就闹翻了天。据闻是有刺客行刺陛下,下毒暗杀,亏得周世澜忠心护主,才护住了宣德帝的周全。如今周世澜重伤昏迷,便算是宣德帝也是差人慰问,赐了名贵的药材。 这个时候的周家,还并不知晓周皇后之事。周皇后的死讯,并没有传出皇宫。宣德帝只是下旨,只说周皇后宫中上下染了瘟疫,故而只能满宫室的人被幽禁宫中,等闲不得外出。而这样子的旨意,别人听了,也并不觉得如何奇怪。毕竟,周皇后可是当众做出了这样儿极恶毒的事情,自也绝不能,这样子儿就轻轻的饶了去。如今被软禁宫中,已然是宣德帝对周家留了面子。 当日贞敏公主挑选夫婿,元月砂被百里纤这样儿的推了出来,险些被周幼壁的骏马生生践踏而死。彼时他被百里聂所阻,言语之间,却也还是有些不悦之情,甚至有些动手的心思。可是如今,不过短短日子,周幼壁却也好似沉稳了不少。已然不像当初那个恣意妄为的少年郎了。 周幼壁给百里聂见过礼,心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小小的惊讶。 长留王殿下来这儿,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他曾经也听说过,周世澜少年时候和这位长留王殿下交好,是极好的朋友。不过在周幼壁瞧来,他也似乎从未曾见过百里聂和周世澜曾经要好过。想不到如今,百里聂居然便来探病了。 房中,周世澜面白如纸,却也犹自昏迷不醒。这几日,他被人撬开嘴,硬硬生生灌了药汁和参汤。他虽然是能将这些汁水这样儿的吞下肚,可是身子终究还是不能好。 而百里聂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闪动。 他忍不住回忆过去的事情,他想到了自己少年时候和周世澜结交,周世澜和自己推心置腹。甚至连亲爹的秘密,也曾告知自己。可是这一切,伴随岁月的流逝,一切都是改变了。因为周世澜隐匿了苏叶萱的事情,他和周世澜割袍绝交。从此以后,周世澜这个朋友,就变得很微妙了。 然后就是今日,他看到了周世澜眼底的光彩,就知晓周世澜有寻思之念了。 周皇后在茶水之中下毒,可是,这杯茶水却让百里聂使人换过。否则,周世澜也不会中毒之后,还能杀了那么多人。 而那茶水中的药,他虽令人减了分量,可是如若救治不及,却也仍会没了性命的。 他瞧着元月砂留下来,便知元月砂是有意去瞧周世澜的。 也好,自己也拭目以待,瞧着元月砂会如何抉择。 有些事情的答案,百里聂也是想要知晓。 若元月砂由着周世澜死了,那么百里聂自己也该认命。从前有些事情,许多遗憾,就算是尽力弥补,元月砂也是绝对不会原谅了去。 百里聂忍不住轻轻的想,阿澜,倘若你死了,你固然为曾经的选择付出代价。不过,我也知晓自己这辈子,可再没什么机会了。我也只能帮助月砂报了仇,再死在她手里面。 可是,可是你要是活了下来,月砂肯救你。 是元月砂以金针刺了周世澜的心脉,刺激他心血流转,又闹腾出动静引来旁人发觉周世澜的不妥当。 至少,元月砂最后还是让周世澜这样儿的活了过来了。 那么有些事情,还是有些机会的。纵然当年那个孩子,恨我入骨,可是无论要废多少心机,我一定一定,要跟她在一起。就算她心不甘,情不愿,让我耗费一辈子的功夫,我也是会费尽心思,绝对不会放弃。 那下人端来了药汤,百里聂自自然然的接过,要给周世澜餵药。 他姿容俊美,气度高华,要做什么事情,周家的人也是生不出什么心思拦一拦。 百里聂手掌轻轻一动,一枚药丹轻轻的从掌心滑落,落入了这药碗之中。 他慢慢的,将这一口口的汤药,轻轻的餵入了周世澜的唇中。 百里聂慢慢的想,阿澜,纵然你之前再如何想死,觉得生无可恋,了无生趣。可是这世上死志再如何坚决的一个人,只死过一次,那么也不会再想死了。纵然人生有许许多多的遗憾,可是还是要好好的活下去吧。就好似如今的我这般,我已然决意,什么事情都不会就此干休。如今你死过了一次,我知晓待你醒过来了,你是绝不会再乐意去死。 其实,我已然决意,让我的阿麟知晓,我究竟是谁了。我骗了她许许多多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未曾坦白。她连我真实容貌,叫什么名字,都是不知晓。可我并非刻意如此的,从小到大,我便习惯于隐匿自己的想法。自己心里面想什么,谁都不知晓。也许,也许我便当真生来如此,天生便是个精于算计之人吧。不过这一次,我既然决意得到她的真情,我已然有意向她坦白,过去种种,不再相欺。也许,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我知晓,她定然会极恼恨,极愤怒,我自然什么都知晓。 他给周世澜餵完了药汤,放下了药碗,心里面轻轻的嘆了口气。 从此以后,周世澜不欠他什么,自己也不欠周世澜。也许吧,他到底不能和周世澜成为朋友。以后,只恐怕两个人的人生,再没什么交集。就算曾经相互的怨怼,能伴随岁月的流逝,而变得体谅和原谅。可是他们终究不是当初的少年郎,曾经的朋友之谊,却也是再也都回不来了。 不过,无论怎么样,自己还是欠了周世澜一句话儿。 百里聂伸手,慢慢的按住了周世澜的手掌,心中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阿澜,对不起! 睡梦之中,周世澜觉得浑身都是很疼,疼到了浑身每一寸的肌肤,都好似要生生撕裂一样。 这样子的感觉,可当着是难受极了。 他感觉到了自己,好似陷入了那么一片深深的黑暗之中,好似就要永远沉溺于这片黑暗,再也醒不过来也似。 朦胧之中,他仿佛是听到许许多多的声音,可是倘若仔细去听,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的。 周世澜费力吃力的睁开眼睛,瞧着帐前流苏。 一时之间,他怔怔的发呆,竟似有些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渐渐的,那些个记忆方才慢慢的拢入了周世澜的脑海之中。 他慢慢的回想起来,那周皇后寝宫之中的杀戮,那一地的鲜血,还有周皇后残缺的尸首。那入腹的毒酒,那五脏六腑的剧痛。还有那阴影之下,恍惚而来的纤弱少女的身影。那白玉也似的脸颊,却好似雪白的莲花,却散发出復仇的怒火。那个女郎灼灼的目光,就这样儿盯着自己,仿佛能将这世间一切,就此消融,烟消云散。 最后,却是眼前的一片黑暗。 那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却也是流转在周世澜的脑海,使得周世澜脑子一阵子的剧痛。 他不觉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揉揉自己的额头。 自己,不是应该死了吗? 他知晓自己如今没有死,就算在浑身酸疼,煞是难受,可是自己到底还是活着的。 如今的他,活生生的就在这儿。 他的耳边,却也是听到了周幼壁极欢喜的嗓音:「侯爷,你醒过来了?」 朦朦胧胧间,他便瞧见了周幼壁极欢喜的脸孔。 少年的面容,却也是已然有些个憔悴,瞧着已经是没那样儿精神了。 「我没有死?」 周世澜如此询问,方才发觉自己嗓音说不出的沙哑。 「你都昏迷好几日了,只能喝些参汤吊着,周家上下,可死担心坏了。」 「陛下总差人问你如何,还送了上等药材。哎,那些刺客当真是猖狂。想不到,居然是潜入了皇宫行刺。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些个东海的蛮子有些关系。自打他们来到了京城,便是总是有许多古古怪怪的事情。」 「叔叔,你肯定不知晓,你昏迷时候,长留王殿下居然来看你呢?你当真和他有交情?从前我听着别人提及过,我还不肯信呢,原来居然是真的了。他瞧过你,没一阵子,你便醒了。可惜殿下已经离开了,否则一定是会很欢喜。」 周世澜慢慢的听着周幼壁说这些话儿,他的心就好似安静的湖水,也是没有什么波澜。唯独听到了周幼壁提及了百里聂时候,他才容色微微一动,竟似有些个恍惚。 百里聂为什么会来这儿,他已经没精力去想。属于整个龙胤的阴谋,就是如此的层出不穷,他,他总是想不透彻的。 他已然觉得,有些累了。 其实就好像百里聂所笃定的那样儿,一个人倘若死了一次,便是绝不能狠下心肠,再死第二次。就好似如今的周世澜,就是这样子。 周幼壁还有几分犹豫的嗓音,却禁不住在周世澜耳边吞吞吐吐的想起:「还有,还有一件事情,你,你的头髮。」 头髮?周世澜有些惊讶,头髮怎么了? 他垂下头,顺手一拢,却也是呆住了。 垂在自己胸前的髮丝,已然是雪白透亮。他还正值壮年,原本应该乌黑的头髮,却也已然是雪白一片,白得有些个扎人眼球。 周世澜好似做梦一样,手指轻轻一拢,然后那雪白得髮丝,就这样儿,轻轻得从周世澜的指间,就此轻盈的滑落。 那头髮轻柔,好似羽毛一样,好似一点重量都是没有。 周世澜让人拿来了铜镜,这样儿照了照,不止胸前髮丝,他那满头髮丝,居然短短几日,都是白透了。 许是因为心中极痛,许是因为中毒缘故。他头髮,却已然再不见半点乌黑。 周世澜怔怔的瞧着如今镜子憔悴的容貌,心尖并无太多难受,却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悲凉。 周幼壁还在一边念叨着,说不准用些个药材,这样儿给补回来,头髮又会变得乌黑。 可是周世澜却已然不如何在乎。 一个月后,一辆马车,载着白髮的怪人,就这样儿的离开了京城。 周世澜离开京城时候,他让车夫停了停,撩开了帘子,最后深深的望着这极繁华热闹的城郭。 他从小,便长于这锦绣富贵地,天生便是富贵根。他的少年岁月,乃至于他之前所有的人生,都是浸泡在这个城池之中。 而到了如今,他却也是要离开了。离开这儿,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他不会再回来。 从前他以为自己很重要,可是如今他却知晓,其实这世上不会非你不可。没了周皇后,其实整个城市还是可以如此的安静。就算他周世澜无心权势,宣德帝也可以提拔周家别的子嗣。毕竟周家,还有许多很上进,想要力争上游的族中子弟。 然而离开这个泛着阴谋味道的城市,他内心之中,竟不觉有些个别样的留恋。 就算没有什么极美好的回忆,却有着熟悉,还有着他的过去。 秋日的寒风飕飕,将那一片片的枫叶也是催得鲜红欲滴,十分得娇艷。 那一片片的落叶,被轻风拂下来,一片片的血红娇艷的落在了地上。 周世澜想到了小时候月下对自己微笑的姣好孤女,那清秀的面容不觉蕴含了淡淡的腼腆。他想起了小时候阿淳抱着自己大腿,缠着自己要糖吃的样儿。那时候的阿淳,还当真是敦厚可爱,令人喜爱。自己轻轻得抱着怀中的糰子,觉得自己会一生一世的对这个妹妹的好,要让她一辈子都是欢喜快乐,不会有什么忧愁。他想到了当年,那个海陵郡的郡主苏叶萱,一身红衣,极为美丽的模样。 若是这一切的一切,就永远如初时的美好,如娇艷的鲜花,永开不败,那也是不知晓多少。 可惜,这时间种种的美好,就如鲜花上的露水,只能明媚一刻。然后,曾经的美丽,却也是会被一点点的摧毁,绝不会再留下半点。 他想着如今还留在城中的元月砂,这位奇异的海陵姑娘。就算是现在,周世澜也不真正的了解她,对方身上好似萦绕着一层淡淡的迷雾,怎么也都是瞧不清楚的。他以为除了李惠雪,此生不会再对第二个女子有这样子的心思。可是自己却也是错了,这个神秘的小姑娘,无可遏止的让他生出兴致和爱慕。 对方是海陵逆贼,也许自己应该十分忌惮,甚至出手阻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立场不同,他还是盼望元月砂能够成功的。他也并不希望,元月砂死在了龙胤京城。 然后,周世澜慢慢的放下了车帘,眼中的神色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模煳了。 恍惚之间,他仿佛听到了很远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好似有那么一个人,模模煳煳的言语。 阿澜,对不起。 这样子的言语,他好似在什么时候听到过,却也是怎么都想不起。 这样子的嗓音,他似乎觉得有些熟悉,却下意识间,并不肯如何的多想,更是不知道说话儿的是谁。 而缓缓放下的马车帘子,却也是阻隔了周世澜的视线。然后这辆马车,就如此悄然的离开了京城。离开得那样儿得轻巧,却也是不觉蕴含了淡淡的孤独。 此后,周世澜终其一生,也是未曾再踏入龙胤京城半步。 而他一生一世,也再未见到过元月砂,更未再见过百里聂了。 ------题外话------ 晚上应该还会加更
266 袒露真身(三更) 这一日,秋高气爽,天气极好。那蓝天上的云影里面,一串儿大雁轻轻的挥展翅膀,这样子展翅高飞,飞去了不知名的远方。 那明润的阳光,落在了红彤彤的枫叶,黄盈盈的树梢上面,映衬着秋日的浓艷。 京城的长留王府邸之中,自打一大早开始,便是陆陆续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 而那身影纤秀的娇客,却盈盈而来,急切的踏入了长留王百里聂的府邸之中。 元月砂素来淡然的容颜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急切之色。那精緻秀润的脸颊之上,却也是因为内心的悸动,而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片淡淡的红晕。 而她那娇润的双颊,因为心绪的激动,却也越发显得娇艷欲滴。 长留王的府邸,元月砂也早就来过了一次了,只不过这一次比起上一次,却也似安静了许多。 那翠色竹影的摇曳之下,却也是已然没有下人走动的影子。 若是往常,元月砂必定也是会好奇如今长留王府邸的一缕异样。可是如今,她那内心一阵子的起伏,却居然也是浑然不觉。 那宽大的锦绣衣袖之中,一片纤弱秀润的手掌,却也是死死的捏紧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元月砂蓦然伸出了手,将这柄匕首举到了自己的面前,轻轻的抽开。 寒光若水,果真是神兵利器,锋锐无比。 就算过去许久,这柄匕首却仍然是锋锐如昔。 这把匕首,于元月砂而言,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这是当年白羽奴的生辰,自己为这位敬重的大哥,所铸造的一柄生辰之礼。 她寻来了好铁,又聘请了名匠,精心准备,打造了这柄匕首。 然后,她就眼巴巴的,欢欢喜喜的,将这把匕首送给白羽奴。 那时候的青麟,喜欢谁,便满心满眼的都是这个人,便会竭尽全力的对他好。 自己是在意白羽奴的,所以才会如此费心,小心翼翼。 而白羽奴呢,他也很喜欢自己送给他的这把小匕首,把玩之后,说他会时时的戴在身上的。 四年前那场叛乱之后,这位龙胤的战神,就好似忽而就消失无踪,不知晓去了哪里。就算元月砂广布眼线,寻觅许久,她也是寻不见对方踪影,找不出蛛丝马迹。 可那股子的仇恨,却深入骨髓,可谓是刻骨铭心。 瞧着这柄属于白羽奴的匕首,元月砂蓦然死死的咬紧了唇瓣。她咬得这样儿的狠,唇瓣都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珠子,可是元月砂却也是浑然不觉。 百里聂邀约自己过府一叙,然后又将这把匕首给了自己。 无论怎么样,自己一定要知晓百里聂在哪儿,一定要知晓。 四年前撕心裂肺之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就算是现在,稍稍想一想,都是痛彻心扉。 她蓦然眼眶浮起了热泪,这样儿灼热的泪,又是那样子的酸涩痛楚。 四年前,她一心一意,接出苏姐姐,然后从此隐居,不问世事。 这些年兵戈战马的日子,杀人杀得多了,虽不至于畏血,可多少有些个倦意。 她是信任白羽奴的,什么话儿都和白羽奴说。 自己虽然愤怒苏姐姐的经歷,可是一想到以后可以接了苏姐姐,好像家人一样在一起,又不自禁的开心起来。 她和白羽奴一起喝酒,开开心心的说着以后的打算。 可是白羽奴听了,只是笑笑,也是并不显得很开心。 她想,白大哥大概是捨不得自己吧。其实自己,何尝捨得他呢? 有那么一刻,青麟鬼使神差,脑海之中浮起一个念头。 要是,要是白大哥陪着自己走,也和自己住在一起。那么自己在意着的,爱着的人,都是在自己身边。那么这样子的日子,可是太美妙了。 可是,她也知晓这不过是属于自己的傻念头,根本当不得真。 苏姐姐是个女子,而且备受摧残,自然乐意过平淡如水的日子。 白大哥却不可以。 好男儿志在四方,而且白羽奴惊才绝艷,是个极聪慧能干的。这样子的人,又怎么能甘于平淡,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呢? 这般想着,青麟连说一说,都是说不出口。 那时候,白羽奴笑了笑,说以后他会时时来看自己的。 青麟也很是开心,做此约定,并记在了心上。 可惜这样子的打算,这样子一场好梦,却终究被人打碎,当不得真。 她一心一意,决意要接苏叶萱回来,可是却未曾想到,苏叶萱居然被人告密,因此身死。 那时青麟也再也都受不了了。 彼时她已然隐隐察觉,苏家灭门之事颇具蹊跷。而且苏叶萱居然受虐多年,消息却未传回海陵。这一切的一切,让青麟感受到巨大的阴谋。而那时候,她不过是为了苏叶萱暂且隐忍。若苏姐姐能与她一道归隐,那么青麟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将这许多疑惑,满腔的愤怒,都生生隐忍下去。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乐意忍,别人便能将你饶过了。 当苏叶萱的死讯传来时候,她已然近乎崩溃,心中酸楚,难以形容。 随即一股子兇狠之意,顿时从她肺腑熊熊燃烧。 她并未迁怒白羽奴,可是却需要做些事情发泄自己的愤怒。 偏偏,朝廷委任的平叛之人,却是这位龙胤的军神。 若然只是如此,各为其主,立场不同。就算自己战死沙场,被白羽奴杀了,她虽有恨难伸,却绝不至于会怪白羽奴。 可是,她不能容忍白羽奴这般的手腕算计。 白羽奴毕竟是了解她的。海陵的青麟,是白羽奴调教出来。她败于白羽奴的手,乃至于被白羽奴所擒。 他明明可以秉公办理,将之处死,可却屏退左右,单独和青麟相见。 那男人漆黑的瞳孔仿若深深的漩涡,仿若能将人深深的摄入其中。 他蓦然伸出手,捧住了青麟的脸颊。 然后,狠狠的亲吻下去。 口舌纠缠,吻得极深。 泪水从唇角渗入,却也是有淡淡的咸涩的味道。 那是她的第一次,她也呆住了。 她好似冰冷的冰块儿,可是白羽奴却似要撩起她的火焰。 白羽奴一向都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如今竟似当真动了情,失了态。 可是海陵的青麟是一尾蛟龙,是凶兽。 她回过神来,狠狠的咬过去。 咬破了白羽奴的舌尖,咬破了白羽奴的唇瓣。 白羽奴松开了唇瓣,可她仍然是说不尽的恼恨,意未平。 她好似一只小兽,蓦然狠狠的咬上了白羽奴的肩膀。 似恨不得咬烂这块肉,咬死这个人。 白羽奴却安静得紧,并没有如何的挣扎。 好似故意隐忍,让着她发泄。 而自己那时候,蓦然竟似有几分不忍,该死的心软。她一向是个心肠很硬的人,杀人也是不眨眼,可是如今只不过咬了一下,居然会心尖儿发软,一阵子的难受心疼。 明明,是白羽奴先不对的,先行无礼,自己方才做出了这样儿的事情。 只因为对方是白羽奴,她才这样子没原则。 而且,她都没想到,白羽奴居然抱着自己哭了,哭得很伤心,很没姿态,很没威严。 他哭着对自己说,他没想过要伤及自己,更不想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 可是他没有法子啊,真的没有办法。 他求自己停手,不要做此等事情,否则,会平白枉死许许多多的人。 他会替青麟復仇,为苏叶萱讨回公道。他什么都会替青麟做,只求青麟不要再谋反。 那个时候,那个男人的眸光,就如此急切的望着自己。 「你答应我呀,你答应我好不好?」 他反反覆覆的在自己耳边说这么些个话儿,急切而惶恐。 好似自己若不肯答应,他便也了无生趣,恨不得自己去死。 而那时候,自己魔障蔽心,居然如此愚钝和煳涂。 她竟受不了白羽奴那样儿急切而情切的眸光,鬼使神差,轻轻的点点头。 她答应了白羽奴,愿意再相信他一次。 就算这个男人满身的古怪,也许从头到尾,都没和自己说过一句实在话儿。 可是自己,却将自己的性命,以及部属的性命,轻轻的放在了这个不守信诺的恶魔手中。 白羽奴答应过她,若她肯投降归顺,便定会说动陛下,赦免这次叛乱。 那么这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切还是有希望的。 她到底不再是当年雪地里面扒拉出来的小野兽,苏叶萱的温柔,以及白羽奴的教导,让她也是懂得了人性。 那些死去的人,无论是龙胤还是海陵,她也稍有愧疚之感。 就算只有那么些许一点儿,可是已然足以让青麟被人所趁。 所谓的良心,本来就是要人命的东西。 白羽奴明明可以杀了她的,可是却放了她这个罪魁祸首。她觉得这是出自于情分,不虞有诈。 可是约定之时,她所迎来的却并非和平,而是惨无人道,难以形容的,屠杀! 毫无防备的海陵军队,却被龙胤的正规军队狠狠的碾压,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最后杀出重围,逃出来的,只有精锐几百。 杀人作战时候不觉得,可当青麟稍作休息时候,那股子茫然的恐惧和愧疚,却也是顿时袭上了她的心头。 那数万人堆积如山的尸骨,那战场上的血腥可怖,闹得令人心惊胆颤,畏惧无比! 她手掌一抖,刀都拿不稳了,咚的落在了地上。 她只禁不住问自己,为何,为何要骗自己? 为什么呀? 自己受伤的手掌,狠狠的锤击地方,锤得鲜血淋漓。 她极为悽厉的大叫,可是,却也是得不到答案,只有满心满眼的痛楚。 她只觉得,自己都是快要疯掉了! 她听着自己耳边,传来了亲近部属担切无比的嗓音:「将军,我们逃不出去了。这么些人,他们反覆追杀,到底,还是会死的。」 青麟失魂落魄,连刀都拿不稳了。 那野兽般的嘶吼,弄得她的嗓子都是沙哑发疼了。 那股子疼痛的感觉,宛如利刃穿透了胸口,可谓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一旦回过神来,已经是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沦为了行尸走肉。 事到如今,自己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呢? 不如让他们杀了自己,干干脆脆的,杀了自己。 那时候,她分明就要死了的,分明也是活不过来了。 若不是,那一场极惨烈之事,她真的正的,就这样儿给死了。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瞧着自己如今用药水洗得雪白娇嫩的手掌。 这只手,那时候分明已然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可是如今,却化作了羊脂白玉的细腻手掌,显得那样儿的娇柔细软。 她听着了淙淙琴音,那琴音一变,竟似有些苍凉韵味。 元月砂听着这咚咚的琴声,却也是听得自己一颗心,好似咚咚的跳动。 这首曲子,还真是耳熟。 而元月砂,是不会忘记的。 白羽奴虽然人在军中,可是他有着优雅的风姿,甚至有些极风雅的爱好。他抚琴吹箫,无一不精。 很多个夜晚,白羽奴的琴声就在军营之中响起,伴随着她酣然入梦。明明是兵兇杀伐之地,可是偶尔自己瞧着月光听琴,竟似有那么几分岁月静好的韵味。 这样子的琴曲,当年白羽奴也弹奏过的呀。 她记得的,当真记得的。 元月砂一步步走过去,她宛如踏入了梦幻,分不清楚过去和未来,不知晓自己究竟是青麟还是元月砂,到底是在清幽的长留王府,还是在北漠的草原之上。 恍惚间,她好似又变成了当年血淋淋的海陵将军,脚下是青青的草地,染了一层层的斑斑人血。 她记得那日兵败之后,自己斗志全无,而朝廷的兵马也是穷追不休。 在那个天色暗沉的夜晚,她被自己的下属捆绑,献媚于朝廷。 五个亲卫绑住了她,送到了当时的将军跟前。 这一次,白羽奴瞧都没有瞧她一眼,似乎也是懒得跟她这个失去利用价值的狼崽子说那么一句话儿。她甚至连白羽奴的衣服角都没瞧见,连让青麟质问的机会,都是没有。 可就算心如死灰,她被自己下属出卖,仍然是不自禁再次涌起了更加难受的情愫。 毕竟,自己平日里,是真心待他们的,可谓是肝胆相照,一片冰心以待。 那时候,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失望了。 这世上种种,都是污秽不堪的,只有利益,而无其他。 这世上所有的人,只会去选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 而善良、无私的人,都是会早死。 那五个捆了她的侍卫,名字分别是李雀儿、云双喜、赵青钩、吴峰、姚义。 这五个人的名字,在元月砂有生之年,都是会死死的记在脑海之中,到底都不会忘记。 这五人都是她的亲卫,甚至武功都是受过她的提点。 其实那时候,她贴身的亲卫有六个,还有个小些的,叫小贵。 这五人捉着青麟时候,小贵不从,被一剑穿心。 他们捉住青麟,还杀了些个海陵士兵,以青麟为人质,才顺利脱身。 青麟恨他们出卖自己,贪图富贵,杀害同伴。 青麟是要犯,就算是落入了官府之中,可那也是不好立刻就斩杀。谋逆之罪,应该便是运到了菜市口,凌迟处死。她应该,受尽千刀万剐。 可那天晚上,出乎意料,出卖她的五个人来了,甚至于早该死了的小贵,也都来了。 当小贵跪在了青麟的跟前时候,她才知晓,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计划。 一个充满了忠义,充满了牺牲的计划。 小贵身材和青麟相若,他将一张焦黄的面具戴在了脸上,瞧着就和青麟模样很像了。他怕别人察觉端倪,那张面具是以药水粘在脸上,扯不下来。若是硬要扯下来,只会连着血淋淋的真正皮肉一块儿扯下来。 小贵要为青麟替死,所以他要先「死」。 如今假扮成青麟的小贵,就李代桃僵,代替了青麟。 「将军,这是我们共同想出来的法子。若,若东躲西藏,终究还是熬不住的。那个白羽奴,又那样儿的聪明。除非,除非朝廷觉得,海陵逆贼,已然是死于非命了。」 「我等愚钝,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如此救你。只不过,要是到了郡县,见到了白羽奴,一定不能瞒不住他。故而,最好是将军青麟,今日越狱,杀了我等,而他自己也是重伤而亡。到时候,谁也是不知晓发生什么事情。」 那些话儿,轻轻的在青麟的耳边迴荡。 这是小贵贴着地上说的,好让埋在了沙堆里面的青麟听到。 那时候的青麟,被他们埋在了沙坑里面,动弹不得。 她不能反对,不能阻止,只能由着这样儿的牺牲。 她恨自己,为什么居然怀疑他们,憎恨他们。就算这世间有着白羽奴这般兇狠狡诈的恶徒,可是,却也是有着真正赤胆忠心,重情重义的好人。 可,可他们不要死了啊。 就由着自己去死,由着她这个轻信了白羽奴的蠢货去死。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别人去死? 她热泪盈眶,泪水缓缓滴落,湿润了脸边的轻纱。 小贵焦黄的脸蛋凑近了青麟,轻轻的笑了笑:「将军,你不要觉得难受,我们为你牺牲,这都是心甘情愿的。您曾经救过我们的命,你重情重义,你不该死的呀。我们相信,你才能会海陵的苏家讨回公道,一定可以的。」 「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啊!」 「我等为了取信于人,还杀了自家兄弟,本来就应该以死谢罪。我等罪有应得,只不过,若有机会,只盼让别人知晓,我等并非见利忘义的叛徒。」 青麟心里叫着,不要,不要。 为什么要这样子待她,性命不要,前途不要。更要紧的是,就算死了,也不能有什么忠义的好名声。别人说起他们,都会说他们是背信弃义的狗。 什么都得不到啊! 该死的是自己,是自己! 可是她穴道被封,一点法子都是没有。 她眼睁睁的看着,李雀儿换上了自己的衣衫。他们相互在对方上留下伤痕,然后李雀儿杀了小贵,又亲手杀了另外四个人。最后,李雀儿自己用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肺叶被刺,那鲜血一股股的冒出来。 其他的人都死了,却留下一个重伤的李雀儿。 因为需要一个重伤的李雀儿,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儿,然后引导着他们向着希望的方向去想。 青麟欲图逃走,斩杀了其他的叛徒,却也被杀。只留下个李雀儿,可也受了重伤。 果然那些官兵来了,李雀儿声泪俱下,如此叙述。 青麟的心,早就一阵子的绞痛,说不出的难受。 事到如今,她唯一的期待,就是救下李雀儿。李雀儿只是重伤,还没有死。若是救一救,说不定还能活过来。 可青麟却只听到了一阵子的嗤笑之声:「倒是死得巧,上头有消息,令悄悄将这个飞将军青麟弄死了,不必人前行刑,留着他多活几日,平白让这叛贼再惹个什么祸端。料不着,倒是这些个狗腿子遭殃。」 她瞧着眼前银光一闪,血花飞舞,旋即一颗头颅也是咕咕的滚了过来。 是李雀儿的脑袋,被生生斩断! 李雀儿的眼珠子,还是瞪得大大的,似乎无限惊恐。 那颗脑袋,滚落到离她不远地方。 她瞧着这颗脑袋,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只是说不尽的绝望和伤心。 她听着杀人之人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海陵的叛狗,天生反骨,留着也无甚用处。况且,难道还要别人知晓,咱们抓不住飞将军,要靠人家自己人反水?如此,岂不是分薄了咱们的功劳。」 青麟的心,却也是渐渐的凉透了。 分薄功劳?便是因为这样儿极可笑的理由,居然便连李雀儿都杀了? 她的心好似火一样的热,又好似冰一样的冷。 她被埋在了沙中,大军移动,说不准一不小心,就是会将自己生生踩坏踩死。 可也许她运气好,到底还活了下来。 三天后,她从砂子堆里面生生的爬出来。她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报仇,一定一定,不能饶了那些个极可恨的人。 那颗小贵的脑袋,作为反贼青麟的首级,被悬挂于城墙之上,生生腐败,最后化为了白骨。 可围观的人群之中,却也是有着那么一双极为仇恨的眼眸,如此恨意涟涟的,看着这一切。 元月砂身子一阵子的冷,一阵子的热。 她恍恍惚惚,目光滑过了翠色的竹叶,最后凝视着那抚琴的背影。 百里聂也已然察觉到了身后轻柔的步伐,他目光之中凝动了缕缕神光。他胸口之处,那碗口大的伤疤,纵然是旧伤,却好似又透出了缕缕的痛楚。 而那样子的痛楚,不是身躯之上的,而是属于心灵之上的难受。 百里聂却也是缓缓言语:「月砂,你来了。」 如今的他,背对着元月砂。 他的脸颊,也以黑色染料,勾起了缕缕刺青,一如当年。 百里聂慢慢的按住了琴弦,断了琴曲。 他缓缓转身,让自己的面孔,对着了元月砂。
267 天生算计 百里聂慢慢的按住了琴弦,断了琴曲。 他缓缓转身,让自己的面孔,对着了元月砂。 那面颊之上漆黑的纹路,宛如一句句的魔纹,布满了这张原本俊美的面容。 他宛如从岁月里面掠出来,从元月砂的记忆里面走出来,从元月砂的思念和想像里轻盈掠来。是如此的栩栩如生,是如此的活灵活现。 一股子巨大的力量,却也是冲击了元月砂的心房。 这些年来,自己心心念念,所念叨的,可不就是这样子一副刻骨铭心的面容? 咚的一下,她手掌之中的匕首,便是不自禁的落在了地上。 她瞧着眼前的男子,用着那极好听的,陌生又熟悉的嗓音:「月砂,其实我便是白羽奴。」 元月砂怔怔的看着眼前男子的身影,他,他是百里聂? 纵然这心尖早就是有所怀疑,可是却总有一股子力量,阻止元月砂细细去想。 百里聂瞧着眼前俊秀的身影,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淡淡的水色。 「我原来,便是龙胤的殿下,后来因为有些个事情,便改换了姓名,来到了海陵。另外有个名字,便是白羽奴。」 如今,那股子巨大的愤怒,沖得崩溃了河提,惹得元月砂脑中一根弦就这样子生生毁了去。 想不到,他连这个都是骗了自己的。 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的,又有什么是真的。 便算是那么一根头髮丝,也是假得可谓是彻彻底底,透出了那么几分虚伪味道。 咚的一下,一柄雪亮的软剑,却也是生生的从元月砂腰间轻轻的拂去。 那锋锐的剑锋,便是向着百里聂的胸口,生生的刺了过去。 杀意凛凛,掩不住元月砂眼底那浓郁的兇狠冷意。 秋风瑟瑟,却也是好似流转了一缕淡淡的寒气。 这一瞬间,百里聂眼神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那一刻,也有这么一个人,极为兇狠的,将一柄剑狠狠的刺入自己的胸口。 那样儿的锐痛,事到如今,却也是仍然记得清清楚楚的。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些个模煳的念头,还不如这样儿死了,死在自己心口这颗硃砂痣上面。 他意兴阑珊的,忽而轻轻的轻轻的嘆了口气。 元月砂锋锐的软剑,就已然是触及了百里聂的胸口,要生生的将百里聂刺个通透了。 那剑锋,已然是挑穿了百里聂的衣衫,却已然是失去了力道,只轻轻的弄坏了百里聂的衣衫。 咚的一下,那软剑便轻轻巧巧的跌落,元月砂身子也是忽而一软。 元月砂的身躯,却也是轻轻的落入了百里聂的怀中。 「我教你的,你都忘记了,这儿的薰香味儿,本来就不大对劲儿。若是往常,以你敏锐,早便是发觉了。可是,你听听琴声,瞧瞧匕首,便是恍恍惚惚的,什么都忘记了。」 「是不是呀,我的阿麟。」 那样儿的言语,轻轻的落入了元月砂的耳中。 她的心口,却也是轻轻一颤,好似被什么锋锐的锥子,轻轻的刺破了心房。 是他,就是他! 这样子的语调,这样子的心计。 他装模作样,从前在海陵时候似乎很是正经。可是实则,这个男子,根本便是存心欺诈。如今来到了京城,更见过了他的本性。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她听着百里聂嘆了口气:「你别怪我这样子的待你,你若只是打我一顿,我也由着你。不过,你却恨不得让我去死。」 元月砂嗓音阴冷冰寒:「恭喜殿下,如今可以杀了我这个海陵逆贼。」 「你为什么这样儿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子念头的。」 百里聂说到了这儿,轻轻的嘆息了一声。 「我知晓,你恨我当年,好似骗了你。其实,并不是这样子。我应了你的事,我是真心实意的。阿麟,当年我人缠住,几次险象环生,可是好不容易脱身时候,却什么都晚了。」 元月砂厉声:「以你本事,谁能缠你,这样儿的话儿,谁能相信?」 「是北域的刺客,北域的刺客倾巢而出。」 百里聂缓缓言语。 元月砂忽而一怔,四年前,似乎那些个北域刺客已然是消失无踪。那时候,还是一桩令人奇怪的事情。 百里聂苍白的手指,缓缓的抚上了胸口,似要按上胸口上的疤痕。他不爱含煳不清,一定要解释清楚,就算是当真要恨自己,可是也要恨得明明白白。 元月砂咬牙,悽厉如火的眼眸之中,流转了宛若冰寒雪锋般的淡淡寒锐。 那沉淀于内心的满腹怨恨,伴随时光的流转,非但未曾有半点褪色。却也,越发浓郁。 她嗓音恨得有些沙哑:「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们,都是已经死了。我信了你了,可是苏姐姐死了。苏姐姐死了后,我再信你一次,可仍然是害死更多的人。」 元月砂神色恍惚、坚决:「无论你说的是真还是假,所发生一切都是真的,都因为我信你才会发生。我不会原谅你的,永永远远,都是不会原谅你。」 百里聂却斩钉截铁:「这当然要分清楚!」 「你怨我无能,没有做到,说我该死,那也应当,合情合理。可是这样子的死罪,和出卖背叛,被你所杀,这完全是两回事。」 他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元月砂细瓷般的脸颊,却好似不敢碰触太深。仿佛他稍稍用力,便是会被烈火所伤,故而小心翼翼。 「阿麟,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缘由杀我。」 元月砂没有说话,可是一双眸子却也是流转那冷冰冰的不信。 「我向你解释了,你便应该相信,我句句是真的。我断然没有骗你,你不该怀疑我待你的情分。你在我心里面是最要紧的。」 「我不是要你原谅,你可以不原谅我,可是却绝不可以不相信我。」 「阿麟,你不可以不信我,绝对不行。」 「咱们相处多年,我对你悉心教导,出生入死,待你是真是假,你应该知晓的。」 「纵然我卑鄙无耻,利慾薰心,有心算计。可我将你除掉,又有何好处?既然我费心多年,对你加以笼络,是为了利用于你。那么我这个小人,既是付出良多,你也应该是珍贵无比。将你打成逆贼处死,岂不是多年努力付诸流水?」 「不错,东海平乱,是自然有些许战功。可你那时,已然对我言听计从,死心塌地。我身为皇子,若只为利用你,加以亲近,自然无非是想要有着自己私兵。海陵战神,如此勇武,对我如此忠心仰慕。我为什么不保你,却要生生将你害死?区区战功,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荣耀,怎么比得上拥有真正效忠于自己的军队来的实惠实在?阿麟,你应该不能否认,那时候只要我鼓动唇舌,你也会顺我之意,为我争夺皇位,剷除异己,夺取天下吧。因为,我能让你相信,你做的都是对的。」 「其实就算你不相信我,不觉得我对你有什么感情,也应该知晓,以利益观之,那我便更不可能出卖加害于你了。」 元月砂恍恍惚惚的看着眼前男子,前一刻还心丧若死,悲痛欲绝,可是如今却侃侃而谈,一条条和她分析种种情势。 思维冷静,条理清晰。 就算是上了公堂,也不过如此。 元月砂觉得自己是比不上这个男人的,她再如何的坚强和周密,自己也有失去理智的时候。可是百里聂却不会,永远都不会。 也许吧,他天生就是那等极冷静的秉性。 记得那时候军中,有人却也是言语,说白羽奴天生算计,血冷心狠。 那时候,自己自然不乐意听。 可是如今,元月砂却亦然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百里聂是深入骨髓的。 那些深入百里聂骨髓里面的东西,却也是不由得使得元月砂浑身发冷。 百里聂却犹自不觉:「纵然我明着保不住你,大可使人替死,再安抚海陵战士。你知晓的,这些年来,我一直信奉对海陵施展那柔顺之策,绝无铁血践踏之心。你武功卓绝,又智慧过人,又对我听话。那么为我所用,自然是无往不利。好好的一块美玉,我为什么要摔碎,傻子才会这样子做。」 元月砂听不下去了,恼恨得紧:「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殿下果真是,是——」 元月砂也是不知晓如何形容,只觉得内心愤怒虽然消去了不少,却浮起了一股子深邃入骨的冰冷。 「真是,太冷静了。」 元月砂嗓音里面流转了浓浓的讽刺味道。 百里聂一怔,微微一愕,旋即轻轻的扭过头去:「你别这样子瞧着我。」 「阿麟,难道我跪下来,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向着你忏悔,任由你动手,你便会原谅我,饶了我?也许吧,若是别的女子,可能还会心软。可是你不会的,你心性刚毅,我跪下来哭,也没什么用。」 他掏出了手帕,擦去了元月砂脸颊之上的泪水:「不过我也曾想过,毫不抵抗,任由你一剑刺过来。我知道,你一定下得去手。我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后来我想一想,我若是死了,你怎么办?你不会开心,更不会高兴。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的。」 他自自然然,说出了我喜欢你四个字,仿佛天经地义。 可是那五个字,却好似惊雷在耳边炸了元月砂的耳边,使得元月砂吃惊抬头。 她自然是不可置信,可那份不可置信,也许并不是因为怀疑百里聂对自己的喜爱,而是她不可置信,百里聂居然还觉得有可能。 百里聂怎么会觉得,自己此生此世会原谅他? 他以为有些事情,就这样子轻描淡写,轻轻巧巧的,这样儿罢休了?还是觉得那种种痛楚,切身之恨的惨事,便能这样子轻易罢休? 在他百里聂惊人的魅力之下,这些年自己的仇恨和痛楚,就不值一提,可以轻轻的揭开? 这样子的自负自信,简直是令元月砂一阵子的作呕! 而偏偏她的耳边却不觉想起了百里聂极柔和嗓音:「我怎么能死,我死了,谁来照顾你,以后照顾你一生一世。」 元月砂抬起头,极气恼,脸颊却也是不觉染上了一层红彤彤的胭脂色,恶狠狠的说道:「想都不要想,一生一世,都是绝不可能。」 百里聂盯着眼前如烈火一般的眼眸,瞧着元月砂眼睛里面的恼怒,心里却轻柔的默默在想,就算是绝不可能之事,他便是倾尽天下之力,却也是定然要勉强。 这些年他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只觉得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可是如今元月砂还活着,还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了。百里聂那股子里面不依不饶,争强好胜的性子便是又熊熊烈火一般的燃烧起来了。
268 到底信了 这些年他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只觉得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可是如今元月砂还活着,还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了。百里聂那股子里面不依不饶,争强好胜的性子便是又熊熊烈火一般的燃烧起来了。 什么叫绝无可能,定难勉强? 他绝不会这样儿轻轻巧巧的就认输了去,绝对不行。 没错,元月砂必定觉得,自己是成心如此,利用自己的魅力,用如今的温柔和补偿,弥平元月砂曾经的仇恨和伤痛。她自然应当是十分的生气,只因为自己个儿这样子做,也是未免太过于自负,当真是自以为是。 可是,他无可否认,自己当真就是这样子想的。 甘愿死在元月砂手里,他也想过的,可是这又能有什么好处? 从元月砂救了周世澜开始,他这个心机之人就窥测到了元月砂内心之中一缕柔软,就好似打了鸡血一样,觉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你想要我死,我却想要和你好。阿麟,我不是教导过你的,双方要是利益的述求并不一样,自然应该好好谈一谈。」 元月砂冷着脸不理睬他,百里聂也不以为意。这种样子的神气,他也瞧得多了。那些被他坑怕了的人,就会流露出这般神色。以为不说话,任由自己说得天花乱坠,只要不听不应,似乎便不会再一次坠入他的彀中。不过到最后,这等严防死守的人,最后还是会被百里聂的真情打动,再一次顺着百里聂的心意行事的。 当然,元月砂自然是和那些人不一样,毕竟自己如今,并不是想要骗她。不过,这样子时候,自然也是应该如从前那样儿,以那滂湃无比的真情,打动元月砂那已然对自己怀有深深成见的芳心。 「你自然应该恼恨于我,我当年改名换姓,隐匿自己身份去了海陵,是我不对。说好照顾苏叶萱,却没有做到,更是我错了。不过最错的却是,劝你归降,却险些害了你性命。」 「阿麟,我有三件事情,对不起你。如今愿意为你做三件事情,加以弥补。只要你开了口,无论什么,便算是上天入地,赴汤蹈火,我也是,在所不惜。」 他轻轻的半跪在元月砂的身前,伸手轻轻的捏住了元月砂那片不能动弹的软绵手掌。 百里聂不自禁缓缓言语:「只要你说,我便是一定会为你做到。无论什么事情,无论什么要求,那都是可以的。」 元月砂心里却是嗤笑,百里聂说得这样子的深情,这般的盪气迴肠。可是他能做得到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曾经的百里聂,也是与自己这样儿的保证过,言语切切,说得不知晓多好听。 可那些话儿,听听都好,不必当真。 如今百里聂的许诺,元月砂自然也是听听就算,不能当真作数的。 不过元月砂眸心生讽刺,却忍不住言语挑衅:「好,既是如此,你便死给我看。」 百里聂扬起了脑袋,朝着元月砂轻轻的笑了笑,纵然满脸刺青,一笑起来时候却煞是好看,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风韵。 他容色柔和:「那也可以。」 元月砂听了,不觉微微有些讶然。这样子轻轻巧巧的便应了,似乎也不像是百里聂。她怎么看,也不会觉得百里聂是如此听话的人。 好似百里聂那样儿的人,怎么会因为这样子一句轻飘飘,软绵绵的话儿,随随便便,就这样子去死? 不会的,他才不是那样儿的人。好似百里聂这样子的人,才不会这样子傻。他那高贵无比,能翻云覆雨的性命,怎么能轻轻的就被踩在了泥土里面呢? 百里聂,才不是如此秉性的混帐。 而百里聂也果真没有让元月砂失望,他也是并没有立刻抽出了宝剑,对准自己的脖子,做出自刎举动。 其实这又怎么可能? 可是元月砂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如此的厚脸皮,应承了去死,还当真只是嘴上说一说,连半点掩饰都没有。 元月砂也实在瞧不下去,忍不住拿话儿挑明白:「既是如此,殿下还等什么?」 「等阿麟另外两件要我做的事情。阿麟既然是开口吩咐,自然是同意让我为你做满三件事情,作为补偿。既是如此,我又怎能失约?阿麟让我去死,我自然会如阿麟所愿。只不过,这件事情是最后才完成。不然我这样子死了,只怕死后没有魂魄为你效劳。」 元月砂怔怔的瞧着眼前这张理直气壮,真诚动人的面颊。 百里聂,他就是有这样子的本事,好似全天下的道理,都在他身上一样。 元月砂瞧着他,当真也是瞧不出那一丝一毫真正的真诚。 蓦然间,她脑海里面浮起了一缕念头。当年之事,这个男人当真是打心眼儿后悔愧疚过吗? 还是,觉得这一切根本是不算什么,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切,却仍然不过是一个暧昧而拨人心弦的游戏。 就好似当年,这位风姿美妙的长留王殿下,来到了东海,隐匿了身份。他好似游戏一般的人生之中,遇到了自己,感受到了与众不同的乡野风情,故而有意撩拨。然后,就算因为一些误会而让他错失了自己,可是这终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眼前的男子,仍然可以如此暧昧的挑逗,然后盼着自己软化,然后一切又会变得顺他心意。 这样子想着,元月砂的心里面渐渐有些怒意了。 而她却也是禁不住在想,其实自己个儿又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 自己早就应当知晓,百里聂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如今那淡淡的冰凉之意,却也好似如水寒冰,悄然拢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耳边,却听着百里聂缓缓说道:「阿麟,你只需再吩咐我两件事儿,我便是可以,如你所愿去死了。」 他说得那样子的轻巧,轻巧得好似没有一点儿分量。也许正因为这样子,反而让元月砂的内心之中,不觉翻腾了恼怒。 「殿下不要再称唿我阿麟!」 阿麟,阿麟,那样子的称唿,曾经轻柔温和的浮起在了自己的耳边,伴随着自己绵长悠远的岁月。 而伴随这样子腔调的,却是灯火下温润而沉和的身影。 他对自己笑了笑,然后很有耐心的教导自己认字,教导自己兵书上的意思。 他曾经和自己说的那些个话儿,一句句的透入了自己的耳中。 那嗓音一句句的唤着自己阿麟,曾经是元月砂美好的回忆。可是后来,这些回忆又变得血肉模煳。 记忆之中的白大哥,是个沉稳、拘谨、温柔的男人。那时候的青麟,虽然无意将自己当初女人,可是白羽奴却是青麟对着成年男人完全的嚮往和期待。就算是白羽奴面颊之上刺青,也是半点无损白羽奴的魅力。 可是身份名字是假的,就连那为人的性情,也一点儿都不真。 她以前觉得白大哥是个沉稳的温润君子,后来觉得他是伪君子。如今却觉得,他本性连伪君子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个生得好看些的无赖。 连个伪君子,都是装出来的,这世上只怕百里聂才有如此神通。 不但自己喜欢的样儿是假的,连脑内恨着的模样也是假样子。 白羽奴,白羽奴,那不过是百里聂亲手缔造,演出来的水月幻影。 而百里聂一以贯之,始终如一的也只有那么一样东西,便是他那一副黑心肝和好心机。 所以,她不乐意听什么阿麟,阿麟。 那些都是假的。 百里聂一瞬间,眼神也好似变得深邃了几许。旋即,他那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好,以后我便叫你月砂,以前的名字,都是过去的事情,再也都不必提了。」 他手掌初时微凉,按得久些了,终究是个活人,掌心倒是会有着淡淡的温热。 「你喜欢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就好。」 元月砂却恨不得将按在自己手背之上的手给生生拍开。 百里聂说得深情款款的,可是元月砂却难以动容。 「可我不稀罕。」 元月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缕缕的寒辉。 百里聂不以为意,温柔一笑:「那是因为如今,你心思激动,自然并不知晓,自己想要什么。等你好好的想一想,自然便是会知晓,如今的你,总有些想要的东西的。」 他说得那样子的笃定,蕴含着说不出的自信。而这副模样,倒是和元月砂记忆之中的样儿差不多。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成竹在胸。 百里聂显然也是肯定,自己必定是会有求于他。只要他为自己解决一些事情,那么自己的态度,始终是会软和几分的。 百里聂,可是当真很会算计。 元月砂心里面冷笑,也许吧,自己再如何聪慧,那份心思在百里聂这等天生会算计的男人面前,始终显得青涩了些。可是,她不会顺了百里聂的意,绝对不会。 元月砂本欲讽刺几句,好似想到了什么,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生生的咽到肚子里面去。 最初的激动过后,如今的她,终于也是渐渐的冷静下来了。 说到底,自己还是太在意白羽奴了。不过是瞧见了一把匕首,听了听琴声,居然便恍恍惚惚,一时失神,乃至于落在了百里聂手中。 可那白羽奴,却不过是这位百里聂殿下缔造的一片镜花水月,不过是一片虚假之物,可一点儿都是当不得真。 元月砂心忖,她不应该将这个人,瞧得这样子要紧的。 如今最要紧的,却也是想个脱身的法子。 她慢慢的压下去胸中的愤怒,抬头时候,一张脸颊也是俏生生的煞是娇润。 少女的嗓音,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缕柔意:「要殿下怎么回报,月砂一时却也还未曾想到。不过长留王殿下的许诺,是如此的珍贵,月砂又怎么能不好生珍惜,珍而重之。」 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泛起了柔润的光彩,好似天上的星子,焕发着难以形容的魅力。 「既然如此,殿下就先放了月砂,容月砂好生想一想,好好的让殿下去做什么。」 而百里聂容色也是变得很温柔,那梦幻般的眸子之中,却好似有着说不出的深邃:「月砂是让我放了你?」 元月砂嗓音沉了沉:「既然殿下说对我并无恶意,既然是如此,何不让我自由。否则,什么话儿听到了耳中,都是觉得说不出的虚伪,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百里聂微笑:「既然月砂想得十分通透,已然决意让我为你效劳,想来月砂也是会说话算数。至少,暂时不必让我去死。」 元月砂冷哼:「殿下要是怕,那就不要放,要月砂好似囚犯一样,一生一世被你囚禁于府邸之中?」 百里聂慢慢的起身,却弯下腰,在元月砂耳边轻轻的言语:「那我怎么捨得这样子待你。」 不过,他是知晓元月砂的。 元月砂可不是什么天真又正义的女孩子,会耽于什么承诺。她就算虚以为蛇答应了,可不见得会遵守什么约定。百里聂不得不承认,这样子不要脸毁约的本事,还是有那么几分自己的言传身教。 他都不明白了,从前月砂为什么将自己想得那么样子的好。 就算自己是白羽奴的时候,何时又跟君子二字沾边? 对于元月砂,也许这会是一桩十分要紧的难题。 可是今日邀约元月砂前来,百里聂心中自是有了准备的。 对付元月砂,大约便不要施展什么苦情戏了。 这个女人,可是不吃这一套。 百里聂手掌轻轻的一番,掌心添了一枚精巧的金丝镶嵌的檀木小盒子,做得煞是精细,颇为好看。 他苍白的手指头轻轻的打开,盒子里面却也满满都是药粉,香气馥郁。 「这是解醉香,你嗅着一会儿,渐渐就会有力气了。」 百里聂也不觉靠近了元月砂的跟前,忽而不觉目光凝动,好似有些玩味般的故意试探:「如果,月砂真的还要杀我怎么办?」 元月砂心里为之气结,却冷然无语。 百里聂是用解药,逗弄自己吗? 也许他,是根本都没想过放了自己。这个男人心狠手辣,处心积虑。他如此一个会算计的人,就算也许有几分真情,可能不想杀了自己,可又怎么会轻轻放开一个想要杀他之人? 元月砂一时之间,却也是不乐意说话了。 得不到元月砂回答,百里聂也是不以为意:「你若想要杀了我,我也是欢喜的。不过,月砂如此不受约定,自然也是应该有着一个小小的惩罚。你行刺不遂一次,我便,亲你一下,你说好不好。」 元月砂只当没听见,心尖却也是发颤恼恨。 百里聂,他根本将自己当做宠物一般逗弄。 不过,自己是不会跟他逗口了。 百里聂见她不说话,也是没法子,轻轻的嘆了口气:「你不反对,我便当你答应了。」 如今这乖乖巧巧,柔顺的在自己面前坐着的元月砂,不过是只暂时被药控制住的兇手。 百里聂心里面清楚的知晓,一旦自己解开了禁制,只怕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又是会变得无比的兇勐了。 他恍惚之间,忍不住在想,要是月砂能够来去自如,还这样子乖乖巧巧的,可也是不知晓多好。 回过神来时候,百里聂的唇角却也是重新绽放了近乎完美的笑容。 他指甲盖儿挑了药粉,轻轻的挑了一点儿在元月砂的鼻子尖。 元月砂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一双乌熘熘的眼珠子,十分气恼的瞪着百里聂。 百里聂瞧着她瞪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几缕秀髮轻轻的垂在了脸边了。他有些好笑,伸出了手指,轻轻的为元月砂一拢髮丝。 「你便稍稍等一等,等过一会儿,身子便是有些力气。」 元月砂却狠狠一侧头,错过了百里聂的手指。 不错,正如百里聂所言,纵然自己力气慢慢的恢復了些,可是却也不是全部。 可是饶是如此,也是让元月砂缓缓的扶着椅子站起来。 她身子纵然是摇摇欲坠,却也是不自禁的想要离百里聂远一些。 自己可不想百里聂再触碰自己的脸颊,说那么些个暧昧甜蜜的言语。 她宁可离百里聂远一些。 等自己恢復了力气,到时候,才是真有趣。 百里聂却也没有阻止,他只轻轻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之上,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水,任由这茶香四溢,动人心魄。而他唇角的笑容,却也是宛若那一泓春水,散发出了惊心动魄的魅力。 元月砂走了几步路,便是禁不住气喘吁吁,那娇艷的脸颊,红晕却也是越浓了,越发显得娇艷欲滴。她不自禁的扶着一旁的树,旋即缓缓的背靠上去,这样儿的喘息休息。 她不由自主的瞧着百里聂,看着百里聂泡好了茶水,倾入公道杯中,再取杯自引。 元月砂蓦然咬住了红晕的唇瓣,她想要快些离开,离开这长留王府。 可是,就在这时候,元月砂耳边却也是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最初的激动过去了,元月砂也是不觉渐渐恢復了冷静。 她那一双极姣好的眸子,流转了惊心动魄的光芒。 回过神来,方才发觉,今日的长留王府是极为安静的。 然后,她便瞧见了一道淡墨色的身影,缓缓而来,在阳光之下也是生生的透出了几许幽凉之意了。 这个男子,自打元月砂入了京城之后,也见过几次。 他不就是百里聂身边那个极神秘的护卫墨润?平时他好似一缕淡淡的影子,令人近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也许是因为墨润极为高明的轻功,又或者是因他那阴郁的性子。 阳光下,他一身黑衣,墨色浓浓,却有着一张冰雪雕刻的极俊美的容貌。 只不过那一双瞳孔,由着光线一映,竟好似微微透明了一般。 元月砂虽然只见过墨润几次,可是不知怎么了,对墨润印象竟似极为深刻。 也许,是因为墨润身上总是蕴含了一缕淡淡的危险韵味。 这个男人,却也好似藏于鞘中的剑,虽然是竭力隐匿,似也能隐隐察觉那么一份难以言喻的危险。 元月砂蓦然一皱眉,有时候,她甚至不由得觉得,这样儿极危险的感觉,竟似有几分熟悉。 只不过,这一次她到京城,有过若干事情。这个墨润,虽是让元月砂心尖儿好似掠动了一缕好奇,可是很快这样儿的好奇,却也是让元月砂抛诸脑后。 可到了如今,原本竭力忽略的那一缕异样,如今却也是再次不自禁的,悄然掠上了自己个儿心头。 除了初遇百里聂时候,见到了这个墨润,之后这个神秘而俊美的侍卫,竟也好似悄然而消失了,瞧不见踪影。 如今墨润那一双眸子盯上了元月砂,好似没什么温度,竟似对这儿有个窘态倍出的少女不觉奇异。 百里聂轻品茶水,缓缓的放下茶杯,和声说道:「墨润,我不是说过了,今日不必来打搅。」 墨润开口:「属下听到此处动静,不知可有什么事情。」 他嗓音一片寒冷,好似被冰水这样子泡过也似,听得不觉令人打了个寒颤。 百里聂微微一笑:「也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是昭华县主和我稍稍闹腾一会儿,没有事的。我虽早便说过,别人不可打搅。你可真有心,仍然是心里面念着。」 他好似是个温润、和气的主人,就算是下属违逆他的言语,可是他却并不生气,甚至不以为意。 百里聂轻轻的再倒了一杯茶水:「你如此服侍我,小心翼翼,可谓是辛苦了。既然如此,何不喝杯茶水,润润嗓子。」 墨润却没有动,不咸不淡的说道:「尊卑有别,不敢逾越。」 他忽而侧头,盯着元月砂。 元月砂依靠着树干,手掌慢慢的扶着粗糙的树皮。她留意到墨润那审视的目光,心里那股子异样别扭之情,好似更加浓郁了。 为什么有些说不出的畏惧和危险的感觉呢? 从前自己,可是没见过这个人。 可是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淡淡异样,却也是不觉浮起在心口。 如此萦绕,可谓是挥之不去。 「此女既然是来行刺殿下,殿下何不处之,何必留着这个海陵余孽。」 墨润蓦然开口,嗓音之中忽而流转一缕说不出的厌憎之色。 百里聂轻轻的哦了一声,听见有人让自己处死元月砂,他脸颊之上非但并无愠怒,反而还还不自禁的透出了笑意:「哦,你居然知晓,她是海陵余孽。」 墨润冷冷说道:「属下自然是知晓的,她就是那飞将军青麟。当年便是苏叶萱,将她从雪地之中救了出来。她打小便是个坏胚子,吃里扒外,不知好歹。她如今叫元月砂,以前叫青麟,更早以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名唤狼七。她服侍北域尊主,是北域尊主的小奴婢——」 说到了这儿,他呵的轻笑了一声,笑声之中,蕴含了一缕杀机。 而这样子的笑声,是如此的耳熟,熟悉得让元月砂顿时不觉打了个寒颤。 记忆之中那个人,爱戴一张银色的面具,就算是洗澡沐浴,也是从不肯摘下来。 他是老尊主的儿子,是她们这些小奴婢的少主人。他喜爱干净,脾气古怪,为人狠辣。服侍他的,都是八岁以下的女孩子。只因为,他天生警惕,生恐睡梦之中被人行刺。唯独还没有足够本事的小孩子,才能让他稍微放心。可这位北域的少主人,却又万分挑剔,那些孩子服侍不周到,稍有过错,便会被生生处死,毫不留情。 据说,服侍过这位北域尊主的孩子,没一个能活下来。 陆陆续续,也都是死了。 唯一一个能熬过来的,便是一个叫狼七的女孩子。 她容貌精緻,为人乖巧,天生比别的人聪明。 这个孩子,据说是从野狼堆里面寻来的,喝着狼奶长大的。老尊主挑她回来时候,她已然是三四岁了,不会说人话,还跟野兽一样吃生肉,喝咸血。谁能想得到,等教会她做人,她居然能有如此的天分。 别人都说,这个狼七以后会是北域最厉害出色的杀手。 元月砂内心砰砰的跳动,不自禁想起了幼年苍白得没有一丝色彩的岁月。那个时候,她就算被教导得会说人话儿了,可是却仍然不像是一个人。若不是,当年雪地之中,苏姐姐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握住自己受,再将自己这样儿的拉出来。那么她这一辈子,都会是个野兽一般的人。 小时候所经受的折磨和欺辱,如今却又滑过了元月砂的脑子。 那时候,自己根本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想着,如何这样子的活下去。 她熬到了八岁,可以不用服侍北域尊主了。 那一天,是元月砂在北域组织之中唯一开心的一天。 她换下了婢女的服饰,轻轻的踏出了北域尊主那华美而血腥的宫殿。 从此以后,自己便离开了这儿。北域的生活虽然很危险,可是却总胜过服侍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主子。 然后,她便被安排执行一个极可怕的任务。 任务完成了,她双手骨骼也是碎掉了,被人抬着回来。 那是大冬天,天寒地冻的。那个可怕的男人,却戴着银色的面具,穿着华贵的衣衫,身子盈盈,来到了自己个儿的跟前。 他冷冷含笑,那笑容之中,却仿佛蕴含了说不尽的冰冷寒意。 旋即,对方的脚却也是狠狠踩到了元月砂那受伤骨折的手掌之上。 那足尖狠狠的用劲儿,鲜血却也是一股股的冒了出来。 那样子极为惨烈的痛楚,惹得元月砂惨叫连连。她便是再刚强,也是经受不了这样儿的痛楚。 「你以为你是谁呢?以为你能落我面子,好似赢了我也似,活着离开我的大殿?」 「狼七,是你自己不知晓好歹。倘若你知情识趣,求肯着留下来,说不准,我还待你不错。就算,你不想留下来。可是那一天,你绝对不该流露出那种眼神!」 「哼,你离开我大殿的那一天,你那双眼珠子,就好似透出了说不出的欢喜,好似很得意,很开心——」 「你可知你这个样儿,我瞧得是多么的扎眼,多么不开心。你忘恩负义,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要不是我轻轻说一句,狼群里面有人,你还是个狼崽子,是个怪兽,你以为自己能活?可如今,你居然开始嫌我身边,待着辛苦了。」 「你可知晓,你自己的身家性命,如此种种,都是拿捏在我手中。我让你如何,你就如何。我的命令,便是天意。你以为你能赢了我,好笑话我。却不知晓,我随随便便,就能让你任意摆布,一无所有。」 那时候,自己痛得发颤,含泪抬起头,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人。 她以为自己会有希望,可是不过是一个眼神,别的人就让自己绝望。 然后,入目的却是一张白惨惨的面具。 而那张面具,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摄人心魄。 「随意给你一个极困难的任务,就能让你只剩半天命。我要你死,更连理由都不需要。」 「你不过是足下的蝼蚁,可以随意的摘采。」 说到了这儿,北域尊主就是这样儿的嗤笑了一声。 他虽然戴着面具,可此刻笑起来的腔调,却也是深深的烙印在了元月砂的脑海之中。 过了这么久了,她还是记得的,并且记得很深很深。 如今墨润要求百里聂将自己处死,他也是这样儿的嗤笑。 忽然间,两个人的笑容好似重叠在一起。 不会错的,一定是这样子的! 这个墨润,就是当年以任务失败为名,将自己抛弃在雪地之上的北域尊主! 他那时候没有立刻杀了自己,并不是因为如何的捨不得,而是因他要自己尝尝慢慢去死的滋味。 一个活人,可是却被人抛弃,在风雪之中,慢慢的感受自己被活活的痛死和冻死。 若不是因为有个苏姐姐,也许她当真就没有了。 元月砂想着了这些,背心渐渐浮起了凉意。 原来北域尊主,竟潜伏于此。她想着百里聂说过了,当年是北域的杀手,追击于他,故而让他分身乏术,误了对元月砂的约定。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想着如何叫破此事。 就算从区区一个神态便做出判断,未免是有些个武断了,可是元月砂是相信自己那微妙的触感的。就好似百里聂,纵然性情样貌不一样,身份更让人无可联想了,可是元月砂还是不自禁的生出了几分异样之感。甚至初见第一眼,元月砂的心里面,就不觉有些个微妙了。 可还未等元月砂开口,她已然听着墨润说道:「殿下自也应该知晓,我身为北域尊主,狼七本就是服侍我的奴婢。」 元月砂眼波轻轻的颤抖着,这样儿的轻轻的抬头。 她没有瞧墨润,而是下意识间盯着百里聂。 百里聂容色很平静,他手指轻轻的捏着茶杯,而那茶杯之中却也是未曾有那丝毫水痕。 百里聂不以为意,样儿也很平静,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吃惊的样儿。 他难道早就知晓了。 元月砂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 她一直以为,自己见到了百里聂,已然不信这个人,更没有将百里聂任何一句话儿听到了耳朵里面。 可是到了如今,自己方才发觉,她原本不信,其实已经信了。 至少,她是相信了百里聂,是因被北域杀手缠住,故而也是来不及来救下自己。 不知不觉,便也已经信了。 以为没有听,其实已经听了。 可是没想到,百里聂居然是,是骗自己的。 百里聂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得浑然天成。就算是信口拈来,也是条条道理,句句心计,极具有感染力和说服力。
269 第一个要求 百里聂唇角,却也是竟似不自禁好似浮起一缕极为动人的笑容。 无论什么时候,百里聂就好似一颗闪光的明珠,灼灼生辉,煞是好看。 好看得令人眼前一亮。 元月砂怔怔的瞧着百里聂,心中翻腾了一阵子的一样,旋即那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流转了缕缕坚决之色。 「那不知晓殿下,可当真知晓,这个墨润,是北域杀手?」 她是个追根究底的人,心中若有一缕疑虑,定然也是会问到底,不会存于心底。 更何况无论是以前的白羽奴,还是如今的百里聂,他心中所思所想,却也是没什么人能想得通透。遇到这样子的人,还是直接一些。 元月砂暗暗的一咬牙,毕竟,自己不想再猜是不是所谓的误会。 百里聂那苍白的手指头轻轻的擦过了杯沿,缓缓说道:「月砂,我自然是知晓的。墨润总算是个坦诚的人,自他第一天成为了我的下属,我便是知晓他的身份。更是知晓,他是北域首领。」 那说的话儿,却也是清凉如水,蕴含了几许说不出的柔和。 可是这样子轻描淡写的话儿里面,却也是有着一股子惊心动魄的味道。 墨润伸手,轻轻的一拂墨色的衣衫。 那冰雪般俊美的容貌,却也好似流转了一缕淡淡的讽刺:「这身为下属,自也是应该忠心不二。狼七,你当年便是别有居心,不必将我想得和你一样。更不必提,当初可是长留王殿下主动招揽,寻上了北域。殿下那时候说的那些话儿,我如今也是记得十分清楚。我等杀手,困于北域,永远便只是杀手。可是一旦为皇权所用,那便有了冠冕堂皇的名字,肆无忌惮的杀人,这样子服务于帝王窥测隐私为之杀人的组织,歷朝也并不罕见。而你这位龙胤王爷,便是属于我们这些北域杀手的契机。」 「那时候,殿下动人的话语,就算过去了好几年,却也是犹自迴荡在我耳边。是你打动了那时候组织上下所有的人心,描绘了一副极为美好的未来。正因为如此,我等为了美好的将来,随着你这位长留王殿下而来。我等离开了北域,成为了你长留王百里聂私有的杀手而我这位极傲气的北域尊主,更成为保护你长留王殿下的贴身隐卫,甚至极少现身于人前。」 「属下的忠心,可鑑日月。」 元月砂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寒光。 四年之前,曾经纵横于北漠的可怖杀手组织北域便是这样儿就消失了。 曾经她那心中,也是拥有了一缕困惑。 故而方才百里聂提及了北域的消失,她便忍不住勾勒了这样子的一个故事。 百里聂彼时被北域所阻,虽然无法救下自己,可是却重创了北域,导致这北域从此以后,居然是便一蹶不振。 不过想不到,这个故事原来是这样子的。 长留王殿下用自己的魅力折服了这些个北域杀手,惹得他们从北漠迁到了京城。他们也是已经不必窝在苦寒之地,做杀手赚取银子。如今的他们,可以来到了长留王殿下的身上,为了皇权上的争夺,杀人无算。用那血腥和白骨,铺成了百里聂足下那么一条锦绣繁华的达到。 好一个长留王百里聂,他的心肝究竟是什么做的? 元月砂纵然是心狠手辣,却也是禁不住在想,也许自己这方面总还是不如百里聂的。 她那一双明润的眸子,这一刻却也是禁不住有了淡淡的黯淡。 从前那军中营帐下,烛火映照之中,对着自己微微含笑的男子,似乎到底只是一场幻影。 不知怎的,就是过去许久,心尖却也是禁不住有着一缕淡淡的痛楚。 不自禁间,元月砂伸出手,缓缓捉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衫。 却发觉百里聂似乎给自己的,是真的解药。 如今身子骨里头,渐渐当真是有些个力气了。 元月砂面色沉了沉,不动声色。 她心中虽然又受了些冲击,不过确实也是冷静了许多。 这个墨润,是有些个不对劲的。 元月砂曾经也是做过杀手,而且这些年都是不自禁的泡在了腥风血雨之中。 正因为这样儿,元月砂那股子敏锐的触觉,却也是比别的人都要强。 也许,如今倒是有可利用的机会。 元月砂慢慢的抿紧了唇瓣,如今她不想说话了,也不想再引得别人的留意了。 墨润也死死的盯着百里聂,却蓦然不觉笑了笑:「事到如今,属下却也是好生佩服,殿下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子沉得住气的。」 百里聂轻轻的哦了一声,好似有些个好奇。 「长留王府看似一派清静悠闲,可实则说到规矩,比起豫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殿下要私底下见这个女人,故而屏退左右,不容旁人打搅。属下来到了这儿,打搅了殿下调戏女人的雅兴,原本是十分突兀之举。在长留王府中,若是以往,我便绝不该贸然现身此处。」 「我来了,殿下却好似一点儿也不介意,非但没有丝毫的惊讶,也未曾有一语责问,一语相询。殿下反而宽容大量,赏赐我一杯茶喝。可这杯茶,我却不敢喝。」 百里聂反而低低笑起来:「主子宽宏大量,难道不好?难道还有人天生犯贱,喜欢主子对他兇狠刻薄一些?墨润,你不肯喝我的茶水,好大的胆子,莫非嫌弃我泡的茶滋味难喝?别以为我不知晓,姜陵每次喝我炖煮的那么些个汤汤水水,都是一脸难色,煞是不悦。」 墨润眼睛也是不眨一下:「属下是怕殿下手指头那么动动,这茶水便是让你下毒了。我喝了这茶,顿时气绝身亡。」 百里聂嘆了口气,摇摇头,又轻轻的品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你既是我得力下属,为什么我要下毒暗害,莫非你心存不轨,故而做贼心虚。」 他盯着自己杯中的茶水,慢慢的又觉得可惜起来。 可惜这是上等的茶叶,然而自己的舌头却也是品不出丝毫的滋味。 墨润干脆将话说透:「没错,属下就是心怀不轨,已然是忍无可忍!」 说到了这儿,墨润那冰雪一般俊美的脸颊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顿时流转了极为兇恶的凶光! 元月砂也自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如此冲突。不过她却禁不住想着,百里聂舌头尝不出任何的东西。可是这一点,自己居然从来不知晓。 毕竟,她也曾和白羽奴相处许久。可是没想到,连这样子一个小小的毛病,白羽奴居然就隐匿起来,不和别人知晓。 虽然早就知道,百里聂天生就是个骗子,从头到脚,连根头髮丝都是骗人的。可是元月砂却也未曾想到,他能骗人骗到了如此这个地步。 明明如今,百里聂的处境应该是极为危险了。可他却也是难以将注意力集中在墨润身上,甚至不自禁缕缕用余光打量元月砂。 其实如今元月砂在恼恨什么,他也是知晓的。 唉,其实他确实是故意掩饰的。毕竟长留王百里聂这样子极为特殊的毛病,要是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都具有,那么也难免会让一些很有心的人做联想。 既是如此,他为自己设计的每一个身份,不但各自有独特的明显的嗜好,而且全无长留王本人的特徵嗜好。 其实最开始,白羽奴也不过是长留王的众多身份之一。 谁能想得到呢,这假的身份,却是有了真的感情了。 墨润在一旁冷冰冰的言语:「殿下身子,属下是清楚的。你虽是有着那绝世武功,可是每月却有几日,会因此散功。那散功三日,你便是会身体孱弱,气血逆行,和一个普通的人差不多。甚至,比普通人更加虚弱些。可饶是如此,若是往常,你身边诸多护卫。甚至你那个武功极好的养子,也是会留在你的身边。」 「可今日,因为你要约见这个女人,居然将别的人都统统散开,岂不是给予人可趁之机!」 元月砂心忖,原来如此。 那一日自己也是曾为百里聂号脉,察觉他身体异样的虚弱。彼时元月砂内心困惑,毕竟这样子的脉像,应该也不会是装出来的。如今方才知晓,这居然是百里聂散功的原因。如此瞧来,倒也是不觉令人觉得有趣。 她瞧着墨润,墨润容色冷然,可是却也是不自禁的绷紧了自己的身躯。 元月砂心里想要笑,也许这位北域的尊主,可谓是一代枭雄。可是这个男人,却是极为忌惮百里聂的。明明他是那样子的笃定,如今的百里聂已然是武功尽失,全无抵抗之力。可是墨润茶不敢喝,而且又小心这花啊香的。生怕一不小心,就着了百里聂的道。 不过,这也不算杞人忧天。毕竟如今的自己,可不就是前车之鑑,还废在了这儿。 元月砂却也是不自禁有了个感觉,好似百里聂这样子的男人,谁与他为敌,都一定是会战战兢兢的。和百里聂为敌,绝不是一个十分美妙的选择。从选择与他为敌开始,这心里面却也已然开始害怕、恐惧,惊疑不定。 别说如今百里聂只是被散功,就算是四肢齐断,他给予人的压迫力,却也是绝不会减少的。 百里聂听到了墨润那么些个极为兇狠的算计,却并没有如何的生气。 他甚至笑了笑,真诚而无辜:「那本王便好奇了,你为什么如此气恼,生出这样子的狠毒心思。难道,是我这个长留王,很难相处?我觉得自己待人一向和气,墨润,你说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误会?」 墨润盯着百里聂脸颊之上没心没肺的笑容,那胸中的怒火,却也好似烈焰一般,熊熊的燃烧。 那样子的恼恨,仿佛疯狂的野草一般,如今这样儿的在墨润疯狂滋生。 百里聂有如此聪慧,难道不知晓自己今日如此反意从何而来。 「百里聂,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这样儿的说话。你是故意的吗?恼恨我当日无礼。只怕你这心里,没有一时一刻,原谅那些冒犯过你的人。当年殿下种种许诺,那美好描绘,我方才已然在殿下面前提及。可是殿下你呢,却若无其事,好似什么事情都是没有发生。究竟是当真无知无觉,还是这样儿故意装傻?」 百里聂微笑着听着,听着墨润说什么恼恨当日无礼,只怕心里没一时一刻,原谅那些冒犯自己的人。 是呀,就算过去了很多年,他也是记得自己第一次初见这位北域尊主的情景。 那时候自己很是狼狈,也许百里聂一生之中,也是从来没有这样子的狼狈过。 北域杀手,震惊于整个北漠。这些杀手虽然兇狠,然而百里聂却也是并不介意,与之结仇。 可是他没想到,在如此要紧的时候,这些北域的杀手,竟似倾巢而出,欲图将自己置诸死地。 百里聂那衣衫之上已然染满了鲜血了,大都是别人的,可是却也是有着小部分是自己的。 他那身躯之上,已然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了。 可是这肉体上的疼痛,却也是阻不住百里聂心中的焦灼。 那股子火热的焦灼,如此的瀰漫上了百里聂的胸口,竟似让百里聂的一颗心,焦灼得隐隐生疼。 他杀得有些烦躁了,内心之中却也是充满了无奈之意。 为什么这些该死的杀手,却也好似韭菜一样,割也割不完。 然后,他便瞧见了这位北域尊主。 虽然百里聂早就知晓北域,可是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北域之主。 对方身躯完好,并无受伤。他一身银白色的衣衫,戴着银白色的面具,却比百里聂想的要年轻多了。 「有人出天价要你白将军的性命,却并非是我北域接下此买卖的原因。」 「我早便想要除掉你了,这些年来,屡施计策,针对北域。如今北域根基,也是由着你动摇,摇摇欲坠。」 「说到底,谁不知道,你被那个飞将军青麟给迷住了。她不过是我北域叛贼,曾经的一个小小贱婢。只因为不够忠心,故而受了些北域刑法。这小贱人怀恨在心,不顾北域的养育之恩,居然教唆你这姘头来害我北域。我如何能饶了你?如何能饶?」 说到了后来,他嗓音尖锐而悽厉,竟似隐隐有些嫉妒之意。 那时候,百里聂却听得怒火中烧。 他不想听着这个人用如此污秽不堪的言语形容青麟。 青麟是个少年,他编排这样子的言语,不过是在折损这个少年的骄傲。 就算自己对青麟有了些原本不该有的污秽心思,可是青麟也是不该受这样儿的委屈的。 不过,那时候的百里聂已然是无心斗口。 他一身血污斑斑,却无暇打理,只想找些应付了这些北域的杀手。 他已然嗅到了一股子阴谋的气息,这样子的阴谋,早就吞噬了苏家。而如今,却也是更想要将自己吞噬掉。 不过,无论如何,青麟绝对不会有事的! 他也是知晓,这个北域尊主此刻才出现,就是有意为之。 自己的体力都已然消耗得所剩无几,正因为这样儿,对方才可以趁机将自己斩杀。 然后,墨润那一记北域的绝技域外飞剑,轻轻的点在了百里聂的胸口。 那剑锋其实还未曾刺进去,却也是已然让剑气轰然在百里聂胸口造了一个血窟窿,重伤了百里聂的心脉。不过,他也是未曾来及再递半寸要百里聂的性命。只因为,他那肺叶,却也是被百里聂生生扎了个通透。 百里聂原本也是不必胜得如此的险,更不必胜得如此急。可是他的时间,根本也是无暇耽搁。他宁可受更重的伤,以最快的速度,摆脱这些人的纠缠。 他瞧着重伤的北域尊主,原本是想补上去一剑,要了对方性命。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他知晓北域尊主要是当真死了,他的那些下属为了争夺首领之位,更要疯狂追杀自己获取继位资格。而且,北域也还需要靠此洗刷耻辱。 可这位北域尊主还活着,那就不一样了。他如此重伤,虽有心腹,却防着别人趁机夺权。到时候,北域内讧,也就顾不得自己了。 那一瞬间,他便算计了这么多了,也就饶了这个北域尊主。 而百里聂甚至顾不得去疗伤,只顾着匆匆赶路。 他是聪明的人,其实会发生什么事情,他那心里面,多少也有数。 可怜青麟还等着归降朝廷,可是对方却会趁着海陵军队失去警惕之心,趁机剿灭。 不过,以青麟的武功,还是可以突围出去的。 百里聂算着青麟实力可支持的时间,应该还是来得及的。 青麟,青麟,只要你活着就好。 他也只要那个人,还活在这人世间。那么他的心中,别的什么都是可以不要了。 甚至自私些的想,就算别的人活不着了,青麟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没想到,也许是老天爷惩罚他的自私,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他一生那么会算计,偏偏却在自己最在意的人身上失算。 当他终于赶到时候,一切却都是已经迟了。 青麟的实力,虽足可以抵挡朝廷的追杀,然而到底却也是未曾防住那些个身边的叛贼。 那一天,他满身血污,远远的瞧着城池之上悬挂着的已然腐败的头颅。 那颗头颅,是反贼青麟的。 而他只觉得一阵子的天旋地转,居然就这样儿,双膝一软,顿时就如此跪在了地上了。 那一路隐忍的伤口,再也是按捺不住,就此復发。 那心口顿时生生的就裂开,爆炸的血污,宛如那娇艷的鲜花,生生的在百里聂的心口如此的绽放。而他,却也是生生呕出了一口鲜血,就此软倒在地。 等他醒来,身子便是存下来了隐患。 他原本是身子健康,并且武功超然绝伦。 不过那次过后,他便需要日日吃药,而且每月更有三日,会武功全失。 就算养了几年了,却也是一直都是未曾见好。 如今,百里聂瞧着眼前杀意满满的墨润,笑容却也是不减。 当年就是这个墨润阻止了自己,误了时机。 可是百里聂仍然是能冲着他笑,笑得很柔和。 就好似当年,百里聂伤好之后,就想了个法子见这个北域尊主。 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青麟已然死了,费去的心血终究无用,如今我却想和尊主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那时候的墨润,自然是一脸都不相信,两只眼睛都是怀疑之情。 可是百里聂,跟他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 只要百里聂想说些个掏心窝子的话,那么别的谁,都是会因此而心生动摇,并且为之而心动的。 「记仇?本王是这样子极小气的?我说话,难道会不算话?我可有事后反覆,取人性命?墨润,是本王给你使的银子不够多,还是给的好处不够丰厚?如今可是你这样无状来此,喊打喊杀,一会儿说什么茶中有毒,一会儿又说什么每月散功。本来,这杀人和背叛,龙胤京城每日都是有的,可是一点儿都是不稀罕。可是,你这样子一边做,一边说得自己好委屈的。本王心里,也看着受不了啊。」 「是你不守信诺,我墨家两百年前创立北域,一直以血腥杀伐之道求存。纵然多年来被各方势力打压剿灭,甚至数次元气大伤,却始终是薪火不灭。可是四年前,我等听信你的鬼话,大半势力迁入了龙胤。见你当真无加害之意,在你甜言蜜语之下,又将剩下小半尽数迁入。」 「你若当真有意问鼎天下,我墨润为你死了又如何?可这四年多来,你的抱负,你的理想,你的什么宏图大计了?这些东西在哪儿?这统统都没有。你不过好似一只死鱼一样过日子,毫无进取之心,甚至没瞧出你想当这个皇帝!」 百里聂嘆了口气:「你也知道我这个心机重,故而野心藏得比较深,不大容易看出来。」 墨润却已然懒得理会,已然言语切切,十分激动言语:「你拿些个荣华富贵,利用我等对付洛家,所得的店铺财富,大把大把填咱们这些杀手口袋里面。惹得我等门下弟子,时常因为这些而内斗。而他们眼见财富得来如此容易,许多已然不肯不要命的杀人得财!」 百里聂不动声色:「也许是因为他们从前日子过得太清苦了吧,你瞧以前他们要来杀我,可谓是一根筋。命不要了,也不害怕,好似理所当然。也难怪,以前那么过苦日子,如今自然腐败堕落得快些。可这又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他们天生就命贱?你这个尊主有理想,他们便只能做踏脚石?」 墨润厉声:「你根本就是故意为之,毁我北域好汉的血性!」 元月砂冷冷的看着墨润,他还好意思说什么北域好汉的血腥。 那些根本都是毫无人性的勾当。 每一个杀手,都是无父无母。北域偶尔见得资质上乘的孩子,甚至会害其满门,再将这个孩子抱走。 而一旦发觉他们还有亲人在世,甚至要他们亲手去杀。要是不能亲手杀之的,那便是会被组织这样子的灭口。偏偏也许他们从来便生活于此地,竟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古怪。 这些冷血无情的勾当,墨润居然也是引以为傲。 元月砂心里冷笑了两三声,既然是如此,自己就干脆将这把火点得更旺盛些个才好。 元月砂不觉抬头,娇柔说道:「长留王殿下刚刚说对不住我,愿意为我做三件事情,那么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墨润。因为,他从小就折磨我。你说,好不好呢?」
270 如你所愿 元月砂这样儿说话,一双妙目之中渐渐流转了几分不怀好意。 她也不相信,以百里聂的秉性,能以自己那么几句话儿,就能说动百里聂为自己杀人。她可不敢相信自己的魅力,更不敢小瞧百里聂的秉性心性。 以百里聂的为人,纵然他再在意一个人,只怕也难以动摇百里聂心性分毫。 无论是百里聂的妹妹,还是他的好朋友,百里聂也许不是没有感情,可是却也是绝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那些凡人的情愫,可是不能动摇百里聂一丝一毫的。 可是如今,元月砂却也还是这样儿说了。 她的眼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点点的算计。 只因为此时此刻,正是百里聂和墨润相处得十分微妙的时候。如今这个时候,自己这样子说。就算,还有几分的余地,元月砂也是会生生的毁了去。 元月砂精緻的脸颊,唇角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却也好似有着淡淡的恶劣:「殿下刚刚才说,为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会你刚刚说过的话儿,一下子便是忘记得干干净净吧。」 「你不是说,我对你是极重要的——」 她知晓百里聂是极聪明的,就算墨润心中已经是有了反意,只怕也是会被百里聂说动。 可元月砂的话儿却也是戛然而止。 只因为此刻,百里聂已经是侧过头,这样子瞧着她。 而百里聂的脸颊之上,却不自禁的掠动了缕缕喜色。 竟然也是极欢喜。 「当然,当然——」 百里聂痴痴的说着,一双眸子竟似透出了喜不自胜的神色。 那一双眼珠子,却也是掠动了缕缕的光辉,令人不自禁的为之而心悸。 「你想要,我自然是如你所愿。」 他容色怔怔,这样儿的瞧着元月砂。 墨润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缕缕的恼怒。 不错,就是这样子的眼神。 本来他尚可容忍,毕竟百里聂虽然未曾当真许什么前程,却到底让他们赚了不少银钱。而且,百里聂似也并未追究过去,谋人性命的心思。 可是这个狼七,忽而来到了京城了。她顶着那么一张精緻的脸颊,娇滴滴的,变成了所谓的元二小姐,可是墨润还是一眼便是认出了她来。 更令墨润惊心动魄的则是,就算是过了几载,百里聂似乎仍然还是极喜爱这个女子。 那冷漠若冰的眼角眉梢,如今却也是不觉添了缕缕的暖色。 而这个女人,当年便是忘恩负义,给这位长留王殿下吹着耳边风,鼓动这位长留王殿下剿灭北域。 「我就知晓是这样!知道是这样!你为了这个女子,便什么也顾不得,什么承诺也是不会遵守,恨不得将我所有的人都奉为血肉。你盼望,拿我们的命,来讨这个女人的欢喜。我不能不反,否则,连命都会没有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故而我要先下手为强,免得你为了这个女人,当真取我性命。」 墨润眼底,顿时流转了狠戾之色:「你一定要死!一定要死!要怪,便是怪这个女人出现。否则我何至于对你这个龙胤殿下下手?你身份尊贵,死了后麻烦不少。原本便算你不受信诺,我亦只打算离开你这个长留王。可是不成的,这个女人回来了。她一回来,自然也是什么都不一样了。你为讨她欢喜,必定不依不饶。一定会不依不饶!」 他恨透了百里聂这个样儿,就那样儿的风轻云淡,轻轻巧巧,就将自己全部的理想和忠心,送去讨好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只不过是一个北域的贱奴。 可是百里聂却好似发了疯,这样子的喜爱元月砂。 「来人,来人,你们通通都出来。」 伴随墨润唿喝,数道人影却也是纷纷从精緻的花园子里面轻轻的掠了出来。 那些黑影,掠动了缕缕的森森杀伐之意。 那缕缕剑气刀光,好似要将这花园里面的花草树木生生搅碎。 百里聂却也是并无丝毫的惧意,只轻轻的笑了笑:「阿润,你胆子真小。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男人,怎么还要这么多人给你壮胆子。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子的胆小鬼。」 墨润却也好似听不见百里聂的讽刺。 百里聂的毒舌,他是心知肚明的,故而早就学会了听而不闻。 他只森森厉声说道:「这些便都是我北域精锐,今日可是都在这儿。百里聂,纵然你还暗中隐匿了什么高手。可是时至今日,你也只能去死。你自负聪明,可是却也是未必能想到,你今时今日,竟然会死在这儿。」 百里聂嘆了口气,很无所谓的模样:「若是如此,那也是我命苦了。」 可他越是这样儿,却也是越发让墨润说不出的忌惮,一双眸子更是透出了森森的寒意。 ------题外话------ 今天有些事情,更得少了些,明天多更弥补大家哈
271 老聂心计 可他越是这样儿,却也是越发让墨润说不出的忌惮,一双眸子更是透出了森森的寒意。 百里聂那样儿的人,无论是什么模样,都是能让人打心眼儿里面,觉得说不出的畏惧的。 只不过事到如今,再无退路。 墨润向前了一步,喉头髮紧,眼中凶光一露。 他全神贯注于百里聂,自然不免忽略了别处。故而待那后面一道刀光这般掠来,他心中微凝,竟似来不及躲避。 那锋锐的刀锋,轻轻的刺破了墨润的手臂。 若非墨润素来警惕,轻轻一躲,说不准便已然被此利刃刺得对穿。 他面色愕然,不可置信的瞧着眼前一幕,眼中自然禁不住流转了浓郁的讶然。 那刀锋擦过的伤口,渐渐泛起了黑血。 北域之人,个个都是精于杀人之技的杀手。身为杀手,自然也是无需理会什么仁义道德。就好似如今,他们下手,却也是心狠手辣。便是这利刃之上,也是抹上了毒药。就算并非致命之伤,一旦被兵刃所伤,却也是必然会染毒。 墨润又惊又怒,却也是极沉稳狠辣,他手掌一翻,却也是生生的将手臂上那块肉割了下来。 倘若只有那偷袭之人被百里聂所收买,那么其余杀手早将之斩杀,剁成了肉泥。 可是别的人并没有攻击那偷袭之人。 他们一个个的,反而是目光灼灼,好似饿狼一般,盯住了墨润。 那如饿狼一般的眼神之中,却也是透出了极为浓郁的杀意。 墨润多年来积威犹在,故而眸色冷冷,眼意狠狠。 正因如此,他们一时之间,也是未曾扑上去将墨润撕碎。 墨润冷冷森森呵骂:「叛徒!」 却也是无人应声。 墨润眼眸之中染上了浓郁的愤怒,他心中也是想知,为何这些人竟因此背叛了。只不过,他却也是不想开口。若是知晓缘由,只恐自己会更加生恼。 百里聂却轻柔嘆了口气:「阿润,事到如今,你怎么不去想想自己的错处,反而仍然怪罪于别人呢?从前他们在北域,也许对你这个尊主十分忠心,除了杀人,好似别的什么都不想要。北域清苦的日子,仿佛就是应该的。可是,难道他们天生如此犯贱,不想过些好日子?只不过他们打小便被灌输种种效忠思想,又被北域的规矩深深的束缚住。别的日子,他们想都不敢想。如今来到了龙胤,大家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可是你呢,却也仍然怀念过去,想和过去一样。」 「其实,他们过去又有什么呢?北域令他们杀人,大部分的佣金都归于组织。而他们自己,却只能得到微薄的报酬,在组织安排的销金窝喝喝酒,玩玩女人,吃些销魂散便打发掉了。这跟养一群畜生又有何区别?可你北域尊主自己的日子,却也是过得何等的奢华?你所穿衣衫,所用衣衫,所吃食物,便是龙胤皇宫也是比不上。而按照北域的规矩,你可以恣意弄死任何一个下属,将他们当成家畜一般,可以随意宰杀。如此种种,这般霸道,你便觉得理所应该?」 墨润恼恨的听着,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打小,他便是觉得,这些都是自己应该得到的。谁若不从他的心意,自然也是该死!故而那年元月砂能离开他的宫殿,顿时也是被墨润视为羞辱。 墨润不觉嗤笑:「原来你便是用此等言语,说动了这么些个叛徒。」 可他的那些下属却不这样子想,百里聂的那些话儿,可是说道了他们的心坎上面了。 墨润这不屑样儿,更是刺激他们的心中怒火。 却终于有人开口:「尊主此言,可是差了。咱们为你卖命,且不说什么荣华富贵,就算抛去性命,却连半点尊严也是没有。原先在北漠时候,你想要杀谁,便可杀谁。无论这个人有多少功劳,你也都是可以随意诛杀。你当然盼望一切和北域时候一样,自打来到了龙胤,有殿下在这儿,咱们也可以过些稍稍体面一些的日子,你也不能随便打打杀杀,更不再是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墨润冷哼:「胡言乱语,什么尊严,说到底,还不是他许了荣华富贵,泡软你们的骨头。」 有人开了口,这些人胆子也是大了起来。 「咱们给你墨家卖命,出生入死,可是结果却只能是残汤剩水。你这北域尊主既然不稀罕钱财,为何不肯将卖命钱分给大家?可怜我们这些杀手,不能娶妻,甚至不能有自己子嗣。可偏偏你们墨家,却将北域尊主之位,好似皇位一样这样儿的传承下来。殿下让我们对付洛家,许我等可以占据所夺之物。他让我们知晓,原来我等可以过上这样子的好日子。原来我们也可以高床软枕,娶妻纳妾,而不必睡在冷冰冰的石板之上,只能和些下等的妓女相好。」 「不错,你让我等捨弃如今一切,再回去过那样儿的苦日子。你倒是想和从前一样,可是咱们一点儿都不想。」 「尊主,你如此可怕,武艺高强。若非必要,属下等人也只想避着你。可是没想到,你得得要我们联手反叛,对付殿下。以你秉性,我等若是不肯,你必定也是会下手。既然如此,既然是这样儿,我们,我们——」 「我们也唯有先下手为强,这样儿反叛了你了。」 墨润瞧着眼前一个个下属,听着他们这些言语,心中却也是顿时充满了愤怒! 这些人,这些人!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狼心狗肺! 也不想想,北域将他们栽培出来,他们自然也是应该,一生一世,给自己卖命的。 他从来只会觉得这些人对不住自己,却向来不会觉得,自己有何错处。 元月砂瞧着眼前乱闹闹的一幕,心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讶然了。 记忆之中的北域,永远便是等级森森的。 北域的等级划分得很细,规矩也是很多,下属见到了上司,连大声喘气也是不敢。 他们安安静静的,总是柔顺而规矩。 纵然在外头极狠辣,可是回答了北域,却仿若避不开这层层叠叠的畏惧与规矩。 纵然是过去多年,小时候自己记忆之中的冰冷和压抑,却也总是会深深的烙印于脑海之中的。 可是如今,这些北域之人,却如此相互攻诟,闹腾得如此厉害,全无所谓的上下尊卑之分。 而之所以这样儿,却也是全然因为这个人。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脑袋一侧,望向了一旁那道清俊如明月的身影。 百里聂脸上虽都是漆黑的刺青,配上他的美妙风姿,倒是并不如何让人觉得丑陋。非但不丑,反而另有一股子轻灵飘逸的美态。 而这样子的局面,也许就是这位看似风轻云淡的长留王殿下一手操持。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禁不住捂住了唇瓣,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她甚至不觉心念流转,也许百里聂这几日的走火入魔,也能成为他引人入彀的诱饵。有些东西,放在别人的身上,可能是弱点,可是对于百里聂而言,却也是可以利用之处。 此时此刻,她甚至瞧见了百里聂唇角好似浮起了一缕笑意。 而元月砂自是不觉瞧得心口突突的一跳。 她只觉得自己个儿刚才还当真是有些好笑。 还想挑拨离间百里聂,其实这位长留王殿下,只怕早就已然安排好了。 也许自己那样子说,不过是顺了百里聂的心意。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内心,不自禁的一阵子发恼。 她瞧着百里聂笑了笑,又举起了茶杯,轻轻的品了那一口茶水。 然后眼前却已然一片刀光剑影,血花飞舞。 元月砂轻轻的挪动了纤弱的脚步,无力的轻轻巧巧的退后一步。 这些北域的杀手内讧,她可不想受此池鱼之殃。 元月砂慢慢的掐着掌心,手掌心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一缕疼意。 她红润的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涟涟而生辉。 不过,要是墨润最后没有死,那就好笑了。 墨润的武功,元月砂是知晓的。 小时候,她服侍墨润,墨润喜怒无常,十分让人讨厌。 可是无可否认的则是,这个北域的少主人身上,却也是有着惊人的天分。墨家歷代是北域之主,可是墨润放在歷代北域主人比较,也是极为出色的。也许正因为这样儿,墨润有着惊人的天赋,也是有着与众不同的野心与希望。 那时候墨润练习的是一门叫回梦心经的内功,元月砂服侍他,有那么一次,便是由着元月砂抄写下了半部。 后来她在海陵军中,自行练习,有一次走火入魔,还是百里聂将她给救回来。只不过,她那身子,渐渐也是不能长大了。这容貌身段儿,还跟十多年前一样。其实对于元月砂而言,并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可是这门内功的威力,却无疑是十分巨大的。就好似元月砂,那日为了救下百里冽,便是一个人穿梭于叛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故而就算只有墨润一样,他的那些个下属,却也是不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元月砂一双妙目,凝视着眼前的战局。 她瞧着不过片刻功夫,墨润身上也是已然添了几道伤口,身子上也是渐渐染了些个鲜血。 可饶是如此,墨润的眼神,却也好似凶狼一样的可怖,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更不必提,已然有小半杀手,死在了墨润的手中。 就算是自己,金针破穴,只怕只有一小半的机会可以赢。 更不必提,这些北域的杀手,墨润曾经的下属。 也许正是因为墨润的强横,故而他纵然不得人心,这些人如今才行反叛之事。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打心眼儿里面的畏惧罢了。 而墨润眼底,渐渐浮起了极骇人的光彩。 元月砂也知晓,北域杀人的剑术之中,其中最骇人的一招却是域外飞剑。 遥想当年,武功盖世的百里聂,也因此身受重伤。 元月砂想到了百里聂那苍白而结实的身躯,那胸口碗口大的疤痕,却好似一朵妖花轻轻的绽放。 百里聂尚且如此,更不必说这些北域下属。 也许他们确实是很厉害的下手,可是和天才比起来,顿时也是显得又那么几分的平庸了。 事到如今,生死关头,想来墨润也是不会再隐匿自己的实力了。 果然,记忆之中极为骇人明亮的剑光,就如此纵横滔滔,这样子的铺天盖地而来。 明明是取人性命的血腥狠招,让着百里聂这样子的使出来,竟好似有那么几分的惊艷和美丽。就好似雨后的轻虹,明明知晓是假的,却也是不由自主,为之而心悸。为那夺目的幻彩,而为之心生悸动。 那明润的剑光,映上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眉眼,照见了那些人眼底深处从内心浮动的不可遏制的惊恐。 一片片血花的飞舞带来了缕缕的惊恐惨叫的嗓音。 待到这剑光停歇,却是一地的断肢残骸。 可墨润那身子虽看似犹自站立,却已然是摇摇欲坠。 他那身子轻轻的晃了晃,竟咚的一下,终于栽倒在地。 只见他四肢俱是添了数道深深的口子,竟深得透出来肉中白骨。 他勉力想要拿起一边的剑,可是才刚刚提及,却咚的坠落在地。 这魔神一般的北域尊主,到底也是身受重创! 而在场却还有三名北域杀手,犹自活着,屹立不倒。可是他们瞧见这一地尸首,却也是不觉心惊胆颤。毕竟其他的人都是已然化为尸首,唯独他们还捡回来一条命。 其中一人,却轻啐一口,怪声怪气:「尊主,殿下当年吃过你的亏,这些年来苦寻你这一招破绽,并且将要诀教导给我们。如今瞧你,可不就落得这样儿的下场!」 墨润慢慢的合上了眸子,浑身上下的剧痛,却掩不住他内心之中的愤怒与难受。他再一次扪心自问,当初自己为何居然会相信百里聂?就算到了如今,墨润自己仍然是觉得有些个不可思议的。 那呵骂之人,盯着墨润,眼中惊惧之色消去,却渐渐浮起了凶光。 既是如此,便是要斩草除根。 然而此刻,他那耳边却也是听着百里聂和煦嗓音:「罢了,饶了他一命吧。毕竟当初答应阿润,无论如何,不会要他性命。如今是他心怀不轨,瞧不上我这长留王殿下给的荣华富贵,故而落得如此下场。可若当真将他处死,岂不是令人心寒?」 「殿下果然英名仁慈!」 那几个北域杀手也不敢造次,却有几分狐疑不安,毕竟这墨润可是个如修罗般极狠辣的人物。 长留王倒是金尊玉贵,十分宽容,待人和善。可是墨润不死,他们始终心生忐忑。 也似瞧出这几人心中所想,百里聂却也是缓缓说道:「不过,他如此兇悍,也应该挑断他琵琶骨,废了武功,囚禁一处,也免得他兴风作浪。」 百里聂这样子说,几人才面色稍缓。 要是这样儿,不过是多养了畜生,又有什么关系。 墨润闭上眼睛,却也是没说什么话儿。只不过,料想他那心中,自也极为不平。 他蓦然啊的两声惨叫,只见琵琶骨却也是生生被曾经下属挑断。 一身绝好的武功,居然就此生生废掉了去。 几名倖存北域杀手,却也是赶上前,给百里聂见礼。 「属下无能,墨润犯上作乱,惊扰殿下了。」 百里聂嗓音也是温柔而和气:「也多亏诸位忠心耿耿,拼死护我,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薄待各位。其实若是墨润想得通透,我也是不会薄待他的。」 他显得是如此的亲切、温和,甚至亲手斟茶:「诸位辛苦,口干舌燥,喝杯热茶。也让本王,聊表寸心。」 百里聂是如此的礼贤下士,不免是令人有些受宠若惊。 更何况,一番激战,却是也是口干舌燥。几人也是没有多想,纷纷饮了热茶。 他们虽然是北域杀手,素来警惕,可是却也是绝无怀疑百里聂的道理。 毕竟他们跟墨润不一样,只图富贵,能为百里聂剷除异己。百里聂一向器重他们,而且推心置腹,乃至于将性命交于他们手中。若无这些北域杀手护主性命,那么百里聂已经是被墨润除掉。 如此一来,推拒百里聂的茶水,却也是显得是一桩不知好歹的无礼之举。 元月砂暗中,却也是一阵子的冷笑。 百里聂假惺惺的没有杀墨润,不就是为了笼络人心。让这些北域旧臣觉得,百里聂是十分宽容之辈。不过,百里聂好似是忘记了,刚才答应过自己,要为自己除掉墨润的。 还说什么,为了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瞧来百里聂无论说什么,自己确实也是应当听过就算,实也是不应当一点儿放在心上。 她正自这样儿想着,耳边却也是传来了那一阵子的闹腾。待元月砂抬头,却见着那几个饮了茶水的北域下属,却分明一个个的捏紧了喉头,生生不肯放开的模样,好似受了那极大的痛楚。 一滴滴的黑血,却也是顺着他们捂唇的指缝之中,一点点的渗透出来。 百里聂的脸颊却也无丝毫异样,只缓缓放下了茶盏,轻轻的笑了笑。 「诸位果真是比墨润强上许多的。比他忠心,也比他识时务。更要紧的,是比他胆子大,心眼宽。我的茶水,阿润都不敢喝一口,可是你们却是敢喝。难道没听到阿润刚才说了,这茶水里面,会有毒的。」 他手指头轻轻摩擦茶杯边沿,瞧着眼前这些人,眼中流转的不可置信。 可是这样子痛恨和惊讶的神色,于百里聂而言,却无半点影响。 以他秉性,极少会为什么事儿动摇心绪了,更不必提区区几个北域杀手。 他那一双动人的眸子透出了迷人的光彩,可是这样子闪动迷人光彩的眼眸,却也好似蕴含了剧毒,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蓦然这时,却只见那寒光一闪,竟是那一名杀手垂死挣扎。 他狠狠的捏紧了匕首,欲图将百里聂的心口剖开。 可百里聂却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抬手,袖内咯咯的机簧响动。 咚咚咚的三下,三枚精巧染毒的短箭,顿时刺入了这个刺客的胸膛。 只听见清脆的咚的一声,对方手中匕首也是顿时便坠落于地面子上。 垂死挣扎,那人好似还想狠狠的抓住百里聂的衣衫。 可是百里聂手掌轻轻一扯,那人的手指顿时也是抓了个空。 百里聂也是不觉笑了笑,伸手一拂,拂去了衣衫之上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到底起身,缓缓的站了起来。今日他一身衣衫,其实也谈不上如何的华贵,可是却令人不由得觉得满目华贵逼人,令人不可逼视。那股子清贵高华的气度,也许亦只属于眼前这个男人,而天下绝无其他的人能夺百里聂的如此风姿。 如今这庭院之中血气沖天,遍地就是尸首,满地都是血污。 可饶是如此,百里聂浑身上下,却也是无半点污秽,更未曾沾染半点血迹。 元月砂有几分虚弱的依靠着树枝,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此时此刻,元月砂恍惚之间,却也是忽而有了这样子一个念头。 无论这地上有多少具尸首,这尸山血海之上,却总会有一个活着的人,而这个人就是百里聂。 无论死多少人,百里聂却也总是会活着的。 元月砂慢慢的捏紧了自己个儿的手掌,手掌间的锐痛,却好似不断的加深。而她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翻腾起了几许的痛楚和酸意,说不出的心尖恼怒难受。 这地上纵然满是尸首,可是百里聂却也好似浑然不觉,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来到了墨润跟前。 「阿润,你还好吗?」 百里聂的嗓音,却也甚是柔和。 墨润还剩下一口气,还未死。 他是个极兇狠的性子,可是他却也是未曾留意到,自己如今看着衣冠楚楚的百里聂,竟似不自禁的透出了几分畏惧之意。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妖物。 是无比的可怕,无比的兇狠。 这天底下,怎么就生出来这样子的一个怪物? 百里聂却也是不觉轻轻嘆了口气:「他们要杀你,我将他们杀了,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却也是让墨润脸颊之上的肌肉轻轻的抽动。 他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影,恨不得将百里聂生生的揉碎了,吞到了肚子里面去。 百里聂那柔和的话语说得那么样儿的好听,可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蕴含了浓烈的毒素,足以将人置诸死地的。 这个长留王殿下取人性命,想来却也是绝不会是替自己报仇。 然而这世间最兇狠的怪物,样儿却也是既温柔,又和气,客气得不得了。 他轻轻笑了笑:「不过,别人不会知晓是我杀了他们的。是北域尊主欲图行刺,属下不肯顺从,他们都死在你的手里,一个不留。很快,整个北域就会陷入内斗,自相残杀,相互攻击,最后他们会消失在龙胤的土地之上。不过其实,你说得很对,这些杀手早就已经废了。我不过是将这些苟延残喘的废物货色,送走最后一程。他们已然全无曾经威风赫赫的北域杀手锋锐之气,不过,是一群酒色之徒。」 墨润蓦然咳嗽,唇中咳出了一块块的黑血。 他盯紧了百里聂,眼中充满了不甘和兇狠。 百里聂有着那么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而这双眼珠子,却也是一眼能瞧出别人的欲望,也能瞧出这个人的弱点。也许正因为是这个样子,百里聂这个妖物,是更熟悉别人内心弱点所在,并且因此能伤人极深。 墨润知晓,此时此刻,自己无论说什么话儿,都是自取其辱的。然而此时此刻,他终究按捺不住,只因为这缕疑惑,始终却也是存于墨润心尖。 他满面血污,艰涩的言语:「为什么?」 虽只短短的三个字,可是墨润相信,百里聂是知晓自己想问什么的。 百里聂瞧着他:「如今你自然知晓,我灭你北域之心,我对你的仇恨,没一刻可放下,没一时忘怀。你是知道的,可是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子做?对不对?」 「阿润,你素来是自负,觉得自己天分不错,为人也很聪明。不过在我看来,你这位北域尊主,也是不过如此。其实我最佩服的,是当年创造北域的墨家先祖,第一任北域之主。他创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在北域这个世界,有属于北域的森森规矩,阶级划分。每一个孩子,从孤儿开始,就开始被迫接受这一切。等他们已然成年,他们已然与北域这个世界密不可分。他们打小受了那么多苦,一旦熬出头,想要的便是借着北域的规矩,恣意欺辱下一层的杀手。正因为这样子,层层叠叠的组织结构,让人慾罢无能,更无心离开。他们最开始受害者,可是最后却成为北域这套规矩的维护者。」 「故而就算这么多年来,政权更迭,也有过一些统治之心有心碾灭北域。北域可能一时重创,可是一有机会,却也是死灰復燃。就算是我百里聂,有心除掉北域,却也是困难重重。于是我已然明白,北域的根本,并不是统领北域的尊主,也不是那些十分厉害悍不畏死的杀手。而是组织一切,牢不可摧的北域组织制度。」 「故而,我利用你的野心,让整个北域离开的北漠,迁入了龙胤。你们成为了长留王府邸的私人杀手,并且享受到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荣华富贵。多少年的森森杀手制度,不过三四年光景,早便已经溃不成军,崩溃得一塌煳涂。有些东西建立和维护很是困难,可是若要毁去,却是很容易的。」 「如今你与这些北域头领死掉,北域内斗必定是会元气大伤。可是这一次,北域也不会好似从前在北漠那样儿,有机会死灰復燃,再塑辉煌了。」 「你说,这等算计,岂不是绝妙?」 「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 墨润这样子听着,一双眼珠子却也是禁不住渐渐浮起了灰败之色。 他那耳边,却也是听着百里聂轻柔的嘆息:「我是答应过定不会取你性命,还发过毒誓。不过,你该不会跟你那些蠢笨的属下一样,相信我会说话算话吧?」 元月砂听了,心尖却也是不觉冷笑,自己似乎还是应该感激百里聂的。至少他教导自己这方面时候,却没藏私。什么发誓,尤其是发毒誓,就跟喝口水一样,轻轻松松,可是千万不必当真。就好似元月砂,也绝不会是那等会困于誓言的人。除非,是对苏姐姐说过的话儿,她才会当真放在心上的。 百里聂言语却也是禁不住添了一缕淡淡的无奈:「所以阿润,你不会厚着脸皮,等着我违背誓言,要你性命吧。我觉得阿润要是知晓羞耻,自己也是不该苟延残喘,不想继续活下去吧。」 墨润喉头呵呵的笑了两声,一双眼眸却也是顿时蕴含了缕缕绝望与悲凉。 百里聂的言语,是那样子轻柔,却恶毒的好似当面打脸,蹂躏了墨润最后的尊严。 他一生虽是残暴兇狠,却是自负骄傲,胸怀大志。想不到到最后,竟被百里聂如此的羞辱,说他不知羞耻。 他也再也都,活不下去了! 墨润闷闷咳嗽了一声,蓦然唇中喷出了大股大股的鲜血,一块软肉这样子喷了出来了。 只因他刚刚,用尽了自己的力气,生生的将自己个儿的舌头,生生咬断! 那血也是闷住了墨润的咽喉,惹得他面颊涨红,喘不过气来。 可此时此刻,他却蓦然侧头,死死的瞧着元月砂。 元月砂微微一愕,她不觉心忖,墨润也许是恨极了自己了。毕竟,在墨润瞧来,百里聂是因为自己而杀他。就在刚刚,墨润也是如此控诉的。 可是墨润此刻眼中,却好似有些个别的神采,好似有什么别的东西,别的情愫。 他只这么怔怔的看着元月砂,自然什么也不能说,想来也是不想说。 旋即,他头一歪,顿时气绝身亡。 元月砂慢慢的抿紧了唇瓣,心口却也好似泛起了缕缕的波澜。无论怎么说,这个男人,也是元月砂小时候的梦魇。 如今这样儿就死了,也是让元月砂微微有些恍惚。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是和好几个女孩子一起踏入这个恶魔的宫殿的。 其中,有个叫小青的姑娘,怯生生的拉了自己衣袖,小声低低说:「你不要怕,只要不犯错,我们不会有事的。」 那时候自己瞧了小青一眼,却也是禁不住在想,明明怕的人,是小青才是。 可是没过几日,自己服侍墨润沐浴,那热气腾腾的水池里面,却已然泡着一具女孩子的尸首。 就是那个怯生生的小青。 她后来亦才知晓,小青拿错了香料,墨润误以为她捧来了毒药,就弄死了这个小姑娘。 那时候,她瞧着很镇定,可是却很怕、很怕。 每天晚上睡觉时候,都是会悄悄的发抖。 可是如今,这个当初欺辱自己,让她如履薄冰的恶魔,已然是就这样子死了! 元月砂慢慢的回过神来,眼里渐渐流转了神光。 他死得好,这样子的人,早就该死了! 元月砂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发觉自己身子又好了许多了。 她目光轻轻的闪动,纵然百里聂知晓这解药会慢慢发作,却未必能精确算到自己身子康復的状态。 也许吧,可能就是这样儿,自己许还是有可趁之机。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暗暗的摘下了髮钗,轻轻的藏于自己的衣袖之中。 而她面上,却也仍然是那么一副极虚弱的模样。 百里聂却也是轻轻的侧过身,微笑的瞧着元月砂:「月砂你瞧,你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儿,我已然是替你做好了。」 元月砂冷笑:「他们根本都是自相残杀!」 百里聂不以为意:「我有挑拨离间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唇角好似蕴含了浅浅的笑意。 而这样儿轻柔的笑意,却如春风一样的和煦。 元月砂目光轻轻的闪动:「其实今日,殿下本就欲布局杀他。否则怎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你散功之日,送了匕首激月砂来你府上。然后,别人便是觉得,你屏退左右,便是因为我,而不加以怀疑。如此一来,殿下正值散功,又没人保护。北域尊主自然觉得,这是极好的机会了。」 她真应该感动,百里聂为他们久别重逢,所做的悉心安排。 这可真是一举两得。 想不到百里聂平时看着好懒散,其实居然这样子勤劳。 百里聂笑容不改:「这岂不是极为有趣。」 他心里面也是这样子想的,这岂不是极为有趣? 月砂先是相信了自己的解释,却看到自己和这位北域尊主加以勾结,必定会怀疑和失望。 可是没想到,自己是忍辱负重,处心积虑算计报仇。如此转折,当月砂发觉误会自己真心之后,也多多少少会不自在。而且,自己还当着月砂的面,处置了月砂痛恨多年的北域尊主,这可更是博人好感的举动。 若不悉心安排,自己又怎能刚一相认,便能做事讨月砂欢心? 他心里默默在想,月砂,你实不应该怪我不够真心和坦诚。谁让你性情竟然是如此的刚烈呢?要是我态度真诚一些,只怕你已经宰了我了。 可是,自己就偏偏喜爱月砂这份刚烈。 他的月砂,有着别的女子没有的,一股子与众不同的韵味。 百里聂心想,自己是喜爱元月砂的。 他伸手,轻轻去拂元月砂的肩头,嗓音微微一柔:「月砂身子可是好些。」 元月砂收敛了眼底的光辉,却蓦然手掌一翻,运足了全身的力气,捏紧了髮钗刺入百里聂心口穴道。纵然是慌乱之间,元月砂手掌所刺的穴道却也是极为精确的。 然而髮钗一刺,却也好似膈到了什么软绵的物件儿上头,生生被阻住,也是不太能刺进去了。 元月砂心下一凛,忽而觉得肩头一麻,一股子融融内劲儿传来,使得元月砂身躯顿时一软。 百里聂扶住了元月砂,朝着元月砂不觉笑了笑。 他轻轻的取走了元月砂手指之上髮钗,再轻轻巧巧的,为元月砂别在发间。 元月砂扶着百里聂的臂膀,颤抖无力的缓缓收紧,却也只能是无力抓紧百里聂的衣服料子。 她瞧着百里聂,眼睛里面充满了恼怒。 蓦然,元月砂自嘲也似笑了笑:「殿下果真是爱惜自己。」 百里聂眨眨眼:「你也知道,我身子娇弱,故而这衣衫里面,套了一件护身的银丝软甲,不太容易刺得破。改明儿,我也是和你做一套。」 「殿下不是身子虚,走火入魔,这几日武功使不出来了。如今瞧来,似乎也并不是这样儿。想来这个也是骗人的,诱得墨润下手。」 百里聂慢吞吞的言语:「他配吗?让我月月都来那么几次不妥当,还要喝些药汤,小心提防。这么折腾,就为了让墨润入圈套。想一想,墨润也是没这般大的面子。只不过,我想了个法子,让别人以为我散功的日子,和实际的差了一天。其实到了明日,才是我散功的日子。」 他慢慢的一拢元月砂髮丝,为元月砂轻轻的理理头髮:「我冒些险,自己不打紧,可是你要是有些个什么危险,我却不知晓该怎么样儿。月砂,我总需想得妥帖些。」
272 求死之心 元月砂忍不住又咬咬唇瓣,面对百里聂这样儿极为无耻的嘴脸,她还能说些个什么? 百里聂的目光却也是落在了元月砂身上,平添了几许的凝视。 百里聂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这样儿按在了树干之上,嘆息也似说道:「月砂啊,你真的想要我死啊。」 元月砂冷冷的瞧着眼前的男人,眼中闪动了野兽般的兇狠色彩。 她淡漠的想,自己要杀百里聂,百里聂会饶了自己吗? 百里聂那张唇,好似染满了蜜糖。可这样儿甜蜜蜜的唇,那极诱人的外貌,却包裹着一颗狠辣兇狠的心肠。百里聂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晓会说多少极甜蜜的言语。可是这些甜蜜蜜的话语,不过是这男子宛如甜甜糖一样诱人外表,可是却也是一点儿当不得真。 元月砂心想,只要百里聂愿意,可能会让这世界之上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个儿是极为特别的。 她心中没有任何惧怕,这样子盯着百里聂。 百里聂无论什么面目,都是对自己很温柔,自己倒是当真想要瞧瞧,百里聂在自己面前撕破脸究竟是什么样儿。 然而百里聂瞧着他,脸颊之上却流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你可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每次行刺失败,我会索取几许小小的惩罚,会亲你一下的。月砂,事到如今,大约你也不会不认帐吧。」 他瞧着元月砂原本冷锐漠然的脸颊终于有了一缕异样,煞是恼恨的盯着自己。 元月砂说不出的气恼和失望,百里聂根本不理会自己内心翻腾和恼怒,也不睬自己心中酸意。大约在这个男人瞧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宠物也似乎的折腾。 难怪,他倒是不生气了。 可是这样子的想着,却让元月砂的内心浮起了难以言喻的屈辱。 也许吧,百里聂对自己也不错,可是这份不错,却没有所谓的尊重。 他总是高高在上的瞧着自己,也许已然心中笃定,自己可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能还觉得,这般暧昧举止,如此挑逗,能渐渐软化自己的心房。 可是元月砂只觉得十分可笑,更说不的厌恶。 百里聂怔怔的瞧着元月砂的面容,却也是稍敛脸颊之上的浅浅笑意。 他轻轻的嘆了口气,搂了搂元月砂的肩膀,又轻轻的将脑袋埋在了元月砂的肩头,蹭了蹭元月砂的颈窝。 旋即,却轻轻的说道:「好了,便当我亲过了。」 百里聂轻轻的枕着元月砂的肩膀,却也是微微侧头,唇瓣却也是不觉缓缓低语:「其实月砂,你觉不觉得,你对着我,好似极容易生气的模样。换做别的人,你会不会待他们宽容几许?」 「月砂,月砂,其实你这样子,我是很开心的。」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真杀了你怎么办?如此冲动!你可有想过,要是你当真便死了,你的苏姐姐,她的仇又怎么办?无论怎么样,你唯独对着我时候,至少你的仇恨是第二位的。我呢,永远最重要。我不知道多开心!」 元月砂抿紧了唇瓣,却也是未曾言语。 百里聂是故意的吧,贴着耳朵对女孩子说这样子的话。那么那些话语,听入耳中,好似当真就变成了这个人的想法了。 那宛如春风一般的言语,却有着洗脑一般的神奇妙用。百里聂将这般手腕,用在多少人身上? 她盯着一地血淋淋的尸首,干脆不说话儿。 毕竟在百里聂这般极富心计之人跟前,似乎所有的挑拨试探言语,都是会变得十分可笑。 这样子的感觉,元月砂曾经也是有过的。 那时候,她年岁也还不大,伴随在白羽奴的身上。她瞧着白羽奴深色的衣角,心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一缕缕崇拜。不错,就是崇拜!这个男人,就好似深邃的古井,你瞧不见底,也不知晓有多深。他永远也不会失态,也永远那般安然泰然,宛如海水之中的礁石,是如此的坚固。 如今时移世易,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她对百里聂的感觉也是已经不一样,可饶是如此,盯着眼前这双好似蕴含了春水夏雾的眸子,却仍然不自禁的竟似泛起了几许的无力之感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少年的嗓音,却也是硬生生的打碎了这样子的暧昧。 「老聂,老聂,怎么这么多死人。」 少年轻巧的跳跃到了这儿,嗓音跳脱而清脆。 「我就说,你是故意将我支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在你果真没事——」 姜陵说在了这儿,脖子却也好似掐住了一样,好似说不出话。 元月砂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好了,如今这暧昧缠绵的模样,落在了别人眼里,自然也是极为暧昧,极是古怪。姜陵那眼珠子,瞪得圆熘熘的,黑漆漆的眸子里面却也是透出了异样的促狭。 阳光落在了姜陵俊美的脸颊之上,那极姣好的少年容貌,俊美之中透出了少年蓬勃的青春气息。他轻轻笑着时候,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灵动韵味。 百里聂不得已松开了这个抱抱,盯着这张凝着几分夸张震惊的少年脸颊,心中不免恨恨的想,这小狐狸崽子! 这狐狸崽子,还当真出现得正是时候,恰到好处。 月砂本来就脸皮薄,如今被人撞见,只怕那心里面,也是会更恼恨自己了。 想到了这儿,百里聂心里面动了动,不觉望向了元月砂。 只见元月砂那细瓷般的脸颊之上,浮起了一层石榴花儿也似的娇红。 而那股子娇艷的鲜红,却也是瞧得百里聂的心口微微荡漾。 他心里面的那个念头,却也是越发的笃定。 这个女人,此生此世,只能是属于自己的,绝对绝对不能让给别的人。 转念一想,姜陵这小崽子来了,未必是件坏事。他虽然打破了自己这个感人肺腑的拥抱,不过也许月砂是乐意见到他的。 心念及此,百里聂的内心却也是禁不住柔了柔。其实他知晓的,虽然这小狐狸崽子总是没正形,却也是关心自己的。他突然折回来,不过是察觉自己故意让他离开,不免有些担心,回来瞧瞧这个便宜爹。 而这个孩子,却是月砂最心爱的女人生下来的骨肉。 若说这世间,有一个人能让月砂心软,也只能是眼前的小狐狸崽子了。 从元月砂今日踏入了长留王府开始,他便仔细的算计着元月砂每一刻的心思,只盼能软化元月砂的心肠。他已然瞧着元月砂的眸光轻扫,这样儿轻轻的落在了姜陵的身上了。 姜陵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捂住了鼻子,却连打了两个喷嚏。 「你们也不挑个地方。」 百里聂唇角浮起了无可挑剔的笑容:「阿陵说得极是,这儿确实也是风景不佳。」 毕竟,这地上还满是尸首,墨润的眼珠子还瞪得大大的。 瞧着,倒是又那么几分死不瞑目的味道。 姜陵瞧出了元月砂身子发软,掠过去,轻轻的扶住了元月砂。 旋即,他目光轻扫,盯住了百里聂胸口破损。 他哼哼两声,义正言辞指证:「老聂,你到底是对昭华县主做了什么?莫非,你逼奸不遂?要是我晚回来些,只怕昭华县主已经是清白不保!我就知晓,你将我支开,便不准备干什么好事情。」 百里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嘆了口气:「既然如此,阿陵,你瞧着满地的尸首,又是因为什么。」 「这是人家瞧不惯你禽兽行径,义愤填膺,出手阻止,却被你杀人灭口。想不到墨润这个人平时虽然闷不吭声,却有着这样子的好心肠。这简直都是证据确凿,难道你还想抵赖?」 姜陵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解释一二,说不准我会相信你的。」 百里聂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你居然肯相信我了,不过阿陵你这样子天才,既然什么都猜出来了,为父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姜陵为之气结,百里聂总是这样子油滑,不肯告诉别人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都绝不肯说的。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子哄儿子的爹。 元月砂却怔怔的盯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年郎。 他是如此俊俏,还这样子的可爱,想不到他是苏姐姐的骨肉。 从前不知道,自己也已经喜欢他,如今知道了,心尖却也是顿时不由得升起了一缕安慰。那份安慰和温暖,是元月砂拼命想从百里冽身上寻觅到,却到底一次次的失望的。 如今瞧来,老天到底也是对自己不薄。 她忍不住想起了周世澜那时候说的话儿,他说出了姜陵身份,叫自己拐走这狐狸崽子。如此一来,自己总算是有个亲人。那时候,元月砂没答周世澜的话儿,如今心里却微微一暖,不觉如此一动。 一股子慈爱之意,在元月砂心口油然而生。 可怜的孩子,这些年居然跟在百里聂的身边,当真是受苦了。 元月砂心生感慨! 姜陵转头,却也正欲旁敲侧击问元月砂。 触及元月砂的眼神,他那狐狸毛却也是一根根的炸起来。 他知晓自己很讨人喜欢,却没想到连老聂钟爱的女人居然也是会对自己有心。瞧来魅力太大,总是一种错误。 只不过,元月砂要是喜欢自己,那么他可怜的老父亲又怎么办? 况且自己纵然喜欢元月砂,可是似乎也不是那种喜欢。 姜陵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小心翼翼的想,要是自己婉拒,也不知晓会不会伤了元月砂的心。 元月砂的手虽然没什么力气了,却仍然是轻轻的攥住了姜陵的手掌,嗓音也是不觉柔了柔:「阿陵,阿陵——」 她那心思不觉缕缕起伏,瞧着眼前笑眯眯的一双狐狸眼,总觉得纵然有许多话儿想和眼前这个孩子讲一讲。可是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生生咽下去,不大能说出口。 如今的他,是这样子的爽朗、快乐。既然是如此,那许许多多黑暗的过去,那样儿污秽和不堪,何必让他知晓,让他的人生之中平添几许阴郁和仇恨呢。 姜陵瞧着元月砂这样儿,心里却也是不觉软了软。 不知为何,元月砂眼底蕴含了的悲伤,让他实不忍拒绝,更不好推开。 耳边,却也是听着百里聂缓缓说道:「阿陵,你就扶着月砂,陪着她一会儿,和她,和她说说话。」 姜陵轻轻的嘆了口气,认命的扶着元月砂。 老聂啊老聂,你可当真心大,莫非就不怕,这好好的媳妇儿,就这样子的变成儿媳妇。 百里聂触及了姜陵幽怨眼神,轻轻的笑了笑。 「你呀,就好好逗月砂开心,所谓彩衣娱孝,便是这个样子。」 他知道的,姜陵是苏叶萱的儿子,那么元月砂便永远不会有那般念头。就好似百里冽那个小鬼,百里聂从来未曾放在心上。那小鬼阴郁兇狠,又早熟多情,却并不知晓,他才是一生一世绝对不能打动元月砂的心。 毕竟,元月砂内心之中,是将她那苏姐姐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也许吧,自己当真是有些无耻。 有了这个儿子,自己更能赖上元月砂了。只不过这一招,通常是女人用的。 他不自禁回忆起自己四年前收养姜陵时候的情景。 那是春日的一天,雨水轻柔的下着,好似给天地间铺上了一层水帘子。 他撑着伞,任由伞沿划下了一颗颗的雨水珠子。 然后自己就一步步的走到了姜陵的跟前。 这小狐狸崽子,这一年才八岁,却俊秀而警惕。那双乌熘熘的眼珠子,就这样子充满了怀疑的盯着自己,充满了浓郁的猜测和审视。 那一刻,百里聂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他记得青麟曾经和自己说的话儿,她八岁时候,就被苏叶萱从雪地里面拉出来。然后,她才有了以后。而如今,青麟已经是没有了,可是苏叶萱的孩子却也是已经到了八岁。当年的青麟,就是在这个年纪,遇到了苏叶萱。 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了註定,百里聂彼时内心还是有几分犹豫,可是那一刻却也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觉得对那孩子伸出了手:「你叫姜陵?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父亲了,带着你回家。」 那小崽子没有捏紧自己的手,却故意用雨水弄脏了自己锦绣衣衫。 百里聂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笑了笑,心里却淡淡想,真是令人厌憎的熊孩子啊。 他秉性冷漠,更不想要什么父子之缘,更绝不想跟什么人过于亲近。要他下定决心,和一个人人结缘固然是不容易,可是一旦下定了决心,却也是不容这个人拒绝。 故而纵然这小崽子实在是有些令人牙痒,可自己也不会由他任性。 那时候姜陵双手环抱在胸口,很是神气,很是高傲:「小爷才不会认谁做爹。」 纵然他脚上一双鞋子都没有,矮小的身子沐浴在雨水里面,却掩不住他脸上的得意和自信。 百里聂瞧着他,禁不住想,自己并不喜欢小孩子。然而饶是如此,这个孩子却也是他所见过的最不听话的一个。 房中,姜陵却也是轻轻的咬了一口糕点。 「其实,我并不是老聂的亲儿子。是我八岁那年,老聂将我收养下来。」 他觉得百里聂既然执意要娶元月砂,死缠烂打,那自己家事告诉元月砂也是无妨。 元月砂却不觉微微一默,既然百里聂知晓姜陵是苏姐姐的儿子,那么他收养姜陵,难道是为了借着苏姐姐这一层的关系,遏制海陵郡? 可这到底也是说不通的,彼时所谓的海陵余孽,已然是不成气候了。 百里聂也委实不必,为了区区的海陵余孽,收养一个出身不清不楚的小孩子。 彼时,他毕竟以为自己已然是死了。 要是是如此,百里聂为什么会这样子做呢。 姜陵微微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那时候,小爷我才不肯跟他走。说来你都不相信,别看老聂平时斯斯文文的,他居然敲晕了小爷我,将我打包带回去。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他是我亲爹,我自然是不乐意了。我当他一夕风流,睡了我娘,吃完不负责,将我扔给了别人养。现在要将我这个野种接回去,看正房太太,还有什么嫡出兄弟的脸色。我当然不乐意侍候,懒得奉陪。」 「后来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儿子,自然不好意思再和他生气。县主,老聂这个人,为人懒散,瞎话是多了些。不过,他总归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为人也还算不错。你要是嫁给他,我也不会反对。他岁数是大了些,不够青春少艾,为人心眼儿又多,是有些委屈了你。听我喊你叫娘,我厚脸皮叫得出口,只怕你也是不乐意听。好在他脸还可以,大小是个王爷,有些私房钱,又对你痴心得紧。你就,勉勉强强,可怜一下我的老父亲,就随了他就好。你若不喜欢我叫你娘,就一起商量,另择一个称唿。」 元月砂容色沉润,缓缓说道:「以后,你就叫我阿姨好了。」 姜陵被糕呛着了,连连咳嗽了两下。 阿,阿姨?也亏元月砂说得出口。 她这模样,这样儿瞧上去,至多也就大自己一两岁。 居然让自己叫她阿姨,亏她居然也是说得出口。 「阿,阿姨?」姜陵试探,无不疑惑。 元月砂理直气壮的受了:「乖!」 她伸手摸摸姜陵的脸颊,柔声说道:「阿陵放心,以后姨会好好疼爱你的。」 姜陵假笑了一下,有些虚弱:「阿姨跟我爹真般配。」 元月砂都能厚着脸皮,坦然受之,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是个老实、单纯的孩子。 亏他还以为元月砂对自己有些意思,原来对方是用母爱般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虽然不喜欢元月砂,心里到底还是酸酸的,颇有些失落。 姜陵这样儿提到了百里聂,元月砂面色却也是禁不住寒了寒。 她容色微冷,却禁不住缓缓言语:「有些方面,我可比不上长留王殿下。」 忽然间,元月砂有些厌恶自己这具躯壳,永远长不大,宛如稚嫩少女。 这样子的身子,宛如妖物,实在谈不上如何的美好。百里聂居然垂青于这具青涩的身躯,也许本身就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态嗜好。 难怪姜陵会如此的惊讶,只因为自己如今的外貌,已然失去了岁月的痕迹。 这样儿想着,她却不觉缓缓收敛了自己的心绪,不觉抽回了自己手掌。 「那这些年来,你可知晓自己亲爹是谁?」 一边这般说着,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慢慢的掐紧了自己个儿的手掌。 也许吧,正因为对方是姜陵,所以她并没有计较属于那个男人另外一半污秽的血液。 最初听到了周世澜的那个故事时候,她和周世澜那时候一样的想法,也许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令人觉得矛盾的。既让人爱,也让人恨。不过因为对方是姜陵,她可以不予计较。可是,可是这孩子的身世,到底也是极为微妙的存在的。 姜陵有些讶然的瞧着元月砂,他没想到元月砂会问得这样子的直接。 毕竟是自己的私事,也许元月砂也应该遮掩一二才是。却也是没曾想到,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坦坦白白的就问了出来。 不过姜陵却也是有些误会。 「真的不是老聂,他怎么会是我亲爹。」 元月砂当然知晓,姜陵的爹并非百里聂。也许,也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了。毕竟那时候,白羽奴是和自己在一起的,可谓是形影不离。 她听着姜陵这样儿说,却听出了姜陵口气之中,那么一缕淡淡的失落。 元月砂不自禁的瞧着姜陵,阿陵被收养时候,也不过八岁,就和自己遇到苏姐姐的年纪是一样的。既然是如此,她也大约能猜测出姜陵对百里聂的心情。没有人,比自己更为了解这样儿的心情了。也许姜陵对百里聂并不是十分恭顺,可是却也是不代表,姜陵不爱这个养父。平日里姜陵言语虽然十分轻佻,可是心里面却定然是将百里聂放在了一个极要紧的位置。 真可笑,难怪百里聂会让姜陵跟自己相处。 他想用苏姐姐的孩子,融化自己的心房。也许,这世上没人比百里聂更善于谋算人心了,也没有人比百里聂更了解自己了。如此双管齐下,自己又怎么能还是百里聂的对手呢? 那心里面,一点点憋屈的怒火,却也是悄然浮上了心头。 耳边,却听着姜陵言语:「不过我爹是谁,也大约猜到了一点。」 元月砂回过神,暗中拢眉,这样子瞧着姜陵。 「以前我在姜家,我爹是镖师,可是我却总是运气很好,有一些好东西。后来,我设法查了查,是宣平侯令人关照的。听说他年轻时候很是风流,和老聂关系也挺好。大概是他年轻时候闹出了人命,亲娘身份也是不怎么样,就干脆将我送走。我也问过老聂,他跟我说,当年是周世澜将我送到姜家。」 元月砂唇角轻轻的抽动,百里聂这话,还当真是避重就轻啊。 他虽没有对姜陵说谎话,却彻底让姜陵误会,让他这个养子认为,他的亲爹是周世澜。周世澜果然是他好朋友,百里聂甩起这个锅,却也是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不过这样子也好,至少姜陵以为对方是周世澜,因为花心才随随便便就甩了锅。 有些事情,若不知晓真相,反而是一种福气。 可元月砂闻言,却也是禁不住心生疑窦:「难道阿陵,就没亲口问过他?」 姜陵目光,却也是不觉沉了沉。他那张俊秀的脸颊,似总是笑吟吟的。可是如今,他眼底深处却也是流转了一缕锋锐的雪亮光辉:「为什么要认他?若他是迫不得已,不小心失去了我,我怎么也不会怪他的。可是他却是顾忌自己的名声,爱惜自己的脸面,只图自己快活,弄出了孩子却不肯负责任。这样子的人,为什么要认他做爹?」 「他对妹妹那么好,又这么关心他那个草包侄儿,可是却一点都不理会我。他在别人面前多好,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一次御前比武,我也见过他了。其实他人也不坏,可能就是有些不负责任。不知道怎么了,我看着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瞧着他,想着他是我亲爹,既不伤心,也不觉得激动,只觉得有些不真实。那天我打断他草包侄儿的手臂,是故意的,不过,似乎也没多开心。而他,也好似不记得我了。可是,我却一点儿都不伤心。」 「就连老聂,也都不在意这件事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周世澜,可他问都没多问一句,将他当做不相干。」 元月砂心里却不免冷哼,只怕是百里聂谎话说得多了,都忘记姜陵是将周世澜当爹了。 周世澜虽已然离开了京城,可元月砂的心尖,却也是忽而对周世澜不免添了几许同情。 庭院之中的血污尸首,已然是被轻扫干净。几上,更焚烧清香,不觉透人心脾。 下人慾图换去百里聂这凉透了的茶水,却只见百里聂轻轻挥挥手,便轻轻的退了下去。 茶水纵然凉透了,百里聂却也犹自浑然不觉。茶水凉了,也许会苦涩几许,可他也是品不出来。 他记得那一日,自己将姜陵带回来了。不过那时候,他不过是想要照顾这个孩子,其实并没有太多别的什么心思。他替姜陵寻好老师,安排好饮食起居。然后,他便没怎么见这个孩子。其实那时候,他却也是并没有那么多的心情去想这些。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只觉得一颗心空荡荡的。那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已然是空荡荡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剩下。那躯壳里面,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慢慢的腐朽掉。 他那个时候,仿若已然瞧见了自己晦涩的未来。 失去了那个人,他只觉得脑子空荡荡的,好似生命之中所有的色彩,却也是这样儿渐渐的消失褪去。他做什么事情,也是没有味道。就算想要做些事情,弥补内心的空缺,却也好似没有用处。他让姜陵做自己的儿子,不过是因为姜陵是沾染了元月砂关系的「东西」。 可是似乎就算是抓紧了这么些个物件,却也好似没什么用处。 那活生生的人,已然是被毁去见不着。就算是寻到了留下的一片影子,一件东西,好似也没什么用处。 他没劲儿做任何事情,就算是抬头瞧着天空,也只觉得剩下的是一片灰濛濛的色泽。那人生之中充沛的精力,以及勃勃的雄心壮志,却也是这样儿轻盈的消失,最后也是什么都是不剩。 也许吧,青麟没有时候,他已经生无可恋。只不过,他素来是个太倔强的人,决不能容忍自己去做自尽这样子软弱的勾当。他只有慢慢的折腾自己,让自己个儿缓缓去死。可是就算是贪恋杯中物,他喝酒也是一点点的慢慢喝,从来不许自己饮醉。就算是痛苦,也是清清楚楚的。 再见到姜陵时候,却也是三个月后。 那小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就好似一只猴子,就算穿着锦绣衣衫,却也是一点儿也不尊贵。 他神采飞扬,一双眸子灼灼生辉。 「百里聂,你要做小爷的爹,难道不该尽尽当爹的责任。」 那时候,他正在慢慢喝酒,那酒水落入唇中,却也是品不出什么辛辣味道。只不过咽下去时候,喉咙倒是有些个热辣辣的感觉。一旦全咽在了肚子里面,却也是有些热辣辣的刺激感觉。他喜欢自己肢体,因为酒而慢慢发热和晕眩的感觉。 那一天,下了雨水,那些个雨水打湿了百里聂的衣衫。 可百里聂却浑然不觉,好似根本没察觉自己衣衫被雨水打湿了也似。 那些雨水珠子落入了酒杯之中,百里聂却恍若未闻。 他喝酒的姿态,仍然是极为优雅的。 他的下属,以及长留王府的奴僕,都是统统不敢进入这院子。就算是百里聂沉沉嘱咐一声,可是他却是这些人的神明。神明的言语,自然也是不能加以违背。 然而姜陵却也是一点儿也是不顾忌,便是这样子大咧咧的到了院子里面。 他记得自己抓了姜陵回来,给他指了个老师,说要是姜陵要是赢了他,便才可以走。 姜陵已经是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衫,可犹自赤着双足,踩在了青石板上。 他显得那样子的傲气,眼珠子也是亮晶晶的:「随便请个师父,我三个月,便已经赢了他。」 百里聂那样子聪明,却也是瞧出了姜陵眼睛里面的心思。 这小孩子是那样子的得意,等着自己夸奖。 他恍恍惚惚的想,自己如今,有个儿子了。 鬼使神差,自己轻轻的点点头,却也是闷闷说道:「好。」 百里聂再闷闷的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也许吧,若不是因为姜陵出现,自己已经是死了去。 若没有那一日,这个孩子闯入了自己的院子,说不准自己已然是死掉了。 他蓦然捂住了唇瓣,轻轻的咳嗽。 其后自己虽然仍然是没有少了几许生气,可是到底不似以前那般觉得活不下去。 而百里聂是感激这个孩子的,有着这个孩子,才让他再次遇到了月砂。而这个孩子,却也是绝不再是什么东西。 而百里聂那双沉沉的眸子,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光辉。 既然上天给予他这样子的机会,他自是会死死的拿捏在手中,绝不会轻轻巧巧的就这样子放开。 他慢慢的喝了茶水,抹去了唇角的水痕,却也是缓缓的站起身。 待百里聂到了元月砂跟前时候,却也是已经换了一身衣衫。 他面上漆黑的刺青已然是除了去,露出了苍白而极俊美的容貌。 如今这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却也是华美生辉。
273 引诱人心 百里聂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却也是潋滟风华,一张极俊容貌却也是少了几分血色。 只那一双眼睛,却不似平时那般朦胧,反而流转了一缕出奇的明润。 百里聂嗓音之中,却也好似透出了一缕淡淡的柔和:「阿陵,你先出去,我有些话儿,想要跟昭华县主说一说。」 他口气是淡淡的,可是这样子的言语之中,却仿佛是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魅力,使得人不自禁的为之顺从。 元月砂抿了抿唇瓣,却到底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姜陵嘆了口气,吹了声口哨,离开了这儿。 元月砂也无阻止之意。 她那目光轻轻的闪动,好似流转一缕淡淡的寒意。 百里聂却也是缓缓坐下来,柔声言语:「月砂说了第一个要求,如今可以告诉我第二个。」 元月砂冷冷的哼了一声,轻轻侧头:「这三个补偿,不过是殿下自言自语,我从来没有认,也不想要什么补偿。」 百里聂听了,也是并不如何的生气。 他反而轻柔的微笑,轻轻的弯下腰,缓缓言语:「月砂,我说过了,你只需好好想一想,便会知晓,必定有什么事情,你是想要的。」 「就好似刚才,月砂最初也说,什么都不想要。可是当你想了想,不也让我,替你除去墨润?而我,也是做到了。」 元月砂抬起头来,却也是不觉极娇柔的一笑。 那笑容,宛如娇艷的花朵,煞是好看,却好似蕴含了剧毒:「我那样子说,是什么意思,殿下应该懂的。」 百里聂笑眯眯的:「我当然知晓,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过了几年,月砂对我的教导,居然也是忘得差不多了去了。」 「我不是告诉你,一个人肯利用你,是因为你有可利用的价值。故而别人要是利用你,是瞧得起你,肯定你的本事。你非但不应该生气,而应该很欢喜。」 「我终究是个有些本事的男人,能和你折腾,这非但不会让我生气,反而是一件让我心生甜蜜的事情。」 元月砂盯着百里聂,她轻咬唇瓣:「如今,我绝不会让你为我做什么事情。」 她那嗓音里面,却也是多了几分斩钉截铁的味道。 百里聂缓缓的站起身,手指头比在了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 「月砂你又犯了这样子的毛病了,我不是说过了,说话绝不可以这样子的武断。你怎可轻轻巧巧的,说出了这样子话儿。我早便说过了,你实是应该,好好的想一想。」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伸手,轻轻的磨蹭手指上的玉扳指。 他那凉冰冰的玉扳指,轻轻的蹭着自己的下巴。 百里聂缓缓说道:「若是月砂想不到,那么我也无妨,好生提点一二。」 「说不准,你这样儿听着我说一说,心里面的想法,也许便已然不一样的。」 「你心里面一定有很想要的东西,只不过,你没想到罢了。」 「我知晓的,你来到了京城,最想要的,便是谁伤害了你的苏姐姐。这个人,伤害你的苏姐姐,惹得她丧命,甚至一手毁去了苏家,指使萧英,弄得满山谷都是尸首。你的心里面,却也是极想要知晓这个种真相。」 元月砂只轻轻的咬住了唇瓣,一句话儿都是没有说。 可那一双明润的眸子,却也好似透出了狼一般的兇狠之意。 百里聂目光落在了元月砂的身上,却也是禁不住笑了笑。 「我知道,你见过了周世澜,并且从他口中,知晓了当年的真相。是百里炎,玷污了苏叶萱。不错,周世澜是这样子告诉你的。」 「可是,纵然百里炎玷污了苏叶萱,可他未必会去栽赃陷害你的苏姐姐,更不见得是他着人屠杀苏氏一族。」 「这些,我相信以你的聪明,也是会想得到。」 「可你有没有想过,周世澜说的这些,也许是谎话?」 元月砂原本以为自己会永远沉默,可是她终于发觉,原来百里聂总有法子撬开自己的嘴。 她不觉脱口喃喃而语:「说谎?」 「是呀,为什么你不会怀疑,阿澜说谎骗了你呢?阿澜那性儿,本不会告诉你什么的。你用什么撬开周世澜的嘴,想来是用她妹妹的死?我虽然没有在,可大概也是如此。他对你如此心生恨意,为什么一定会顺你心愿?他为什么,不会骗骗你?」 元月砂盯着百里聂,终于忍不住心口沉了沉:「周世澜应该是你朋友?」 「朋友?」百里聂轻轻一侧头:「虽然能称之为我朋友的人,是极难得。可是阿澜,总归算上一个。不错,他应该是我的朋友。月砂瞧着我对别人是什么手段,便会觉得,我对阿澜这个朋友是极好的。」 百里聂禁不住想,果真是两母女,好似这样子的话儿,自己也给龙轻梅说过。 百里聂却话锋一转:「不过,月砂你这样子义正言辞。你自己会相信阿澜吗?」 元月砂却也是哑口无言,百里聂的话,可谓是戳中了元月砂的软肋。 元月砂可能会同情周世澜,甚至会原谅周世澜。可是,她却清清楚楚的知晓自己的为人和秉性。 那就是,听了百里聂这摆明的挑拨的言语,却不得不去怀疑周世澜。 她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去信。 没有人比百里聂更相信自己的。 百里聂嗓音沉沉:「就算阿澜说的是真的,也只不过是确认百里炎欺辱了你的苏姐姐。更何况,阿澜说的,也有可能是假话。既然是如此,你想要知晓的真相,似乎也是离你更远一些。」 元月砂盯着百里聂,她自是明白百里聂的言外之意,可是饶是如此,她却不甘开口。
274 第二个要求 元月砂盯着百里聂,她自是明白百里聂的言外之意,可是饶是如此,她却不甘开口。 百里聂所说的每一句话儿,仿若都是蕴含了甜蜜的陷阱,说不出的味道。 他抛出来的糖,虽然是很甜蜜的,却也是包裹着剧毒。谁也是不知晓,这样儿甜蜜之下,却也是隐匿着什么样子的陷阱。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抬起了娇润脸颊,缓缓言语:「长留王殿下身份娇贵,月砂可不敢拿这些俗来惊扰你。」 不错,她逼迫周世澜的时候,内心是涌过了一缕急躁。可是如今,她反而想得通透了不少。 此事虽然是十分隐秘,可能线索难觅,可是自己未必不能寻觅出来。 可百里聂盯着元月砂,眼底却也是流转了一缕光辉。 他素来便是有些法子,使别的人为之而心动。 纵然如今,这个人是元月砂,他也是有些法子,令之而心动。 百里聂的唇角,却也是不觉浮起了和煦的笑容:「实则你心中,已然差不多认定是豫王。」 他说中了元月砂的心思,元月砂也是无意否认。 纵然周世澜说谎,其实元月砂大可以去寻周世澜再加以证实。 「也是,放眼龙胤,能将海陵苏家灭于这悄无声息之间的,确实也屈指可数。父皇虽然心狠,可是秉性优柔,这么多年,对东海也是怀柔之策。这般铁血手腕,狠辣心思,自然更像豫王风格。更不必提,前几日,他言语咄咄逼人,只盼望逼死龙轻梅,好惹得天下大乱。不是他,还能是谁?月砂心里面虽也有几分怀疑与困惑,到底觉得,豫王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百里聂字字句句,说准了元月砂心里所想。 不过,元月砂也并不觉得多奇怪。 毕竟百里聂是这样儿聪明的人,以他聪慧,自是能想到这一点。 「可是,其实还有一个极可疑的人选,还有一种可能,月砂难道没想到过?」 元月砂听得心头一跳,还有什么可疑得人选?或者,还有什么可能。 元月砂便算是想,也好似没想过。 她抿紧了唇瓣,却一个字都是没有问出来。只因为,内心却也涌起了强烈的不甘愿。 百里聂仿佛看透了元月砂的心思,却没有卖这个关子:「这个人,就是我。」 元月砂一震,这样儿的看着百里聂。 眼前的眸子柔似春水,蕴含了平时少见的温柔,可是这般春水般温柔的眸子之中,却好似掩饰着极浓郁的妖异。 而这样子的妖异,带着惊心动魄的血腥和冰冷。 元月砂终于不自禁开口:「你?」 百里聂点点头:「不错,就是我。」 「第一,我有这个本事,不动声色除掉海陵苏家,并且斩草除根,除掉小萱郡主。如今我更可收养姜陵,利用他的身份,使得你投鼠忌器。到时候,就算是月砂你也是拿我无可奈何。至少,这一切,我是有这份能力作为的。」 「第二,我有这个动机。我这位长留王殿下,看似什么事情都是不加以理会。可如今想来你也知晓,我是绝不容任何人危害龙胤疆土的安宁。彼时海陵苏家虽肯顺服,可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就算是真的,苏家拥有这般影响力,这一代忠心耿耿,谁知晓苏家后辈可还会如此的安分守己呢?万一生出个有野心有壮志的,岂不是留下隐患?既然如此,于我而言,斩草除根,这也是一桩一劳永逸的事情。」 「第三,我有这个嫌疑,你杀害萧英时候见过我。事到如今,我无妨坦白直言,当年提拔萧英的人,正是我这个长留王殿下。是我一番谋略示意,让他在东海立功,扶摇而上。你若不信,总能查出蛛丝马迹。我答应你救出苏叶萱,可是苏叶萱却到底死在了京城。我劝你归降,可却累得你不得已假死。想来你没死,也是你下属甘愿牺牲,背负污名,才死里逃生吧。这如此种种,总让我这位长留王殿下嫌疑难逃。」 「月砂,你如今一心一意的想要杀了我,难道当真只是因为我办事不力?其实,是因为这几年,你的心里面充满了浓浓的怀疑。可是,你根本不敢深思。其实,你是十分聪明的人。可是你下意识间,并不愿意这样子想我。纵然再如何恨我,也不乐意将这些都是算在我的身上。如今你极容易相信我被墨润所耽搁,知晓我那时候是无能为力。可你如今,还是想杀了我。你心里面虽不肯这样子想,可是却到底不能骗过自己,难消心头恨意!」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心里面却也是嘆了口气,所以月砂,其实你是极爱我的,爱到自己都是不自知。 他这样子说着,却也是瞧见了元月砂煞白的脸颊。 少女的眼波轻轻的悸动,脸颊仿佛也是失去了血色。 百里聂瞧出了元月砂的心,并且还将元月砂的心这样子的说了出来。可那些话到底还未曾完完全全的说透,只透着薄薄的一层纱。好似轻轻一戳,便绝不能承受。 故而,百里聂并未最后将话说透。 元月砂压下了眼中那缕异色,百里聂总能用话儿,闹得自己心神不宁的。眼前的男子,也许当真是什么魔物。他能猜出自己心中所想的,可是有些个自己都未曾意识的心绪,只怕也是逃不过百里聂的法眼。 元月砂到底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压下了心口的翻腾。饶是她是心性极坚毅的女子,可面对百里聂这样子的人,不过半日,却也是禁不住有些心力交瘁。短短一段时间,百里聂就能刺激得自己几遭心绪起伏,难以自控。 元月砂凝视着百里聂:「既然如此,殿下,这些事情是你做的吗?」 百里聂抬起头,对着元月砂不觉轻轻的笑了笑:「你猜?」 元月砂顿时闭嘴,沉默。 她知晓,自己已然是落入百里聂那诡异的陷阱,精心布置的诡局。 事到如今,她当真也是不知晓百里聂的打算。说起来,自己还真有些佩服百里聂了。他居然不惜,让自己成为这迷局之中的一环。 这一刻,元月砂也是难以遏制的想,要是自己开了口,百里聂当真会给自己团团迷雾之中的真相? 然而元月砂还是迟疑的。 毕竟百里聂这样子的人,可谓满身都是心眼子。 只怕自己轻轻的点点头,答应了百里聂的话,接下来的不是什么事情的真相,而是百里聂接下来的一层又一层的算计。 自己来到了龙胤京城,固然是步步荆棘,十分危险。有时候,元月砂内心也是会有着沮丧的情愫。 可是就算是这样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绝对没有跟百里聂说话这般费心费力。 她是知晓百里聂的手腕本事,一旦被他突破了心防,那么接下来的算计,便是滔滔不绝,这样子的奔腾汹涌而来。 元月砂心里面虽然十分的郁闷,却也不觉打起了精神。 「殿下若是别有居心,收养姜陵,那么殿下便笃定,这个孩子要是知晓了真相,仍会念及你的情分,站在你这一边?」 元月砂言谈之间,却也是故意试探。 她拿姜陵试探,一则是真心关心姜陵。再来,她也想知晓百里聂对姜陵是真情还是假意。 就算如今,元月砂觉得百里聂那淡色唇瓣说出来的话儿没一句可当真—— 就算是这样子,饶是如此,她觉得百里聂提及姜陵时候柔柔的腔调,仿若也是有着几分真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百里聂的话儿,许是真的。 无论是真是假,自己拿话儿这样子说,百里聂必定也是会有所反应的。 百里聂缓缓言语:「阿陵?他是什么样子的性子,我自然是清楚。我顺着他的性子,将他栽培。而且,我也并不想抑着他的性儿。他是个重感情,知晓是非对错的好孩子。如果我当真做错事,而且无可饶恕,他不会是非不分的顺从我。这正是他性情之中可爱的地方,也是他为人的闪光之处。」 百里聂的言语,透出了几许的无情。可是这样子的无情,仿若也是透着几许爱惜和欣赏。 他淡色的唇瓣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可是他那一颗心,却也好似沉溺于迷雾之中。 让人瞧也都瞧不出他内心的心思,不知晓他心之所向。 「他必定是会忍痛将我杀死,绝不会耽于情分,更不会贪图富贵。不过,在这之后,他必定也会自刎而死,回报我对他的恩德。这种性子虽然是有些个决绝,可是在我眼里,却是珍稀之物。」 元月砂反而堵了堵,她原本是想要拿捏百里聂,岂知反而让百里聂的话儿弄得心神不宁。 这样子一来,反而令元月砂觉得为之而心堵。 元月砂眼眸泛起了一缕冷意:「那殿下,是故意让阿陵成为这样子的一个人?」 百里聂反问:「难道阿陵这样的性情不好?还是那等明哲保身,贪图富贵,更容易活下来的性子,更合月砂的心意?」 元月砂当真被问住了,平心而论,她自然更喜爱姜陵的性子。 苏姐姐还有一个儿子,也很是聪慧。可是一想到了百里冽,元月砂内心之中,居然不觉泛起了那么一缕的心疼。 虽然极不喜爱这等被百里聂掌控了说话节奏的感觉,可却无法阻止。 只听着百里聂缓缓说到:「月砂如今,应该察觉到,我与豫王并不如何的和气。甚至相互之间,很有些政见不同。你对付了其中一个,便是便宜了另外一个。二者之间,你只能择其一来对付。」 他柔和的嗓音,仿佛抓住了元月砂全部的弱点。 「当然,月砂你是聪明人。只不过如今,你缺了一件东西,那就是时间。自从你来到了京城,快大半年了,你的个头却也是没有丝毫的改变。当然如今,还没有人留意。可是伴随时光流逝,那些和你岁数差不多的女子,个个抽了个头,变得美丽而成熟时候,你就已然无法掩饰自己身体的异样。就算没有人拆穿你海陵逆贼的身份,你也不可能呆在龙胤太久。所以,你最着紧的是时间。」 元月砂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却也是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 她知晓,事到如今,自己已然是彻底输掉了。 「那不知,长留王殿下,可否确凿告诉我,到底这幕后真兇,究竟会是谁呢?」 元月砂缓缓的睁开了眸子,一双眸子潋滟生辉。 而百里聂,却也是容色和缓,仿佛一切都是在他预料之中。 「月砂,我说过了,你想要什么,我都是会满足你的。」 他微笑:「这是你第二个愿望,我自然也是会如你所愿。」
275 娶不上媳妇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深深唿吸了一口气,这样儿的抬起了头来。 她那一双眸子,就算是尽力压抑,可是却也是仍然掩不住那双眸子之中一缕期盼。仿若心心念念,殷殷切切。 「既是如此,真兇究竟是谁?」 百里聂的手指头比在了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 他苍白的唇瓣,仿佛沾染了蜜糖,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月砂何必心急?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侧过了头去,面颊生出了一缕恼恨。 她嗓音却是凉丝丝的:「殿下原来不过是戏弄月砂,并无什么诚意。」 「我如今就算什么都告诉你,可纵然说得惟妙惟肖,我也只恐你不会相信。」 百里聂这样子柔柔的说到,眼睛里面却也好似浮起了浅浅的笑意:「别人不知晓,想来月砂心里面却也是极通透。你也知晓我秉性,许多话儿,我说说罢了。我既应你,和你一个真相。那么这般真相,自也是应当证据确凿,令你信服。那么这样子的话儿,却绝不能好似如今这般,随意说一说。」 元月砂也冷笑:「那不知这所谓的真相,殿下准备何时才告知于我?」 百里聂这下倒是干干脆脆:「两日之后,宫中设下宴会,让百里雪成为了东海睿王妃养女。彼时,只需月砂前去,就在这一日,我便是会将所有秘密,尽数让月砂知晓。我若说谎,让我这辈子都娶不上老婆。」 百里聂信誓旦旦,说得当真是情真意切,言语切切得。 他缓缓说道:「不过两日,难道月砂就已然不能等一等?」 元月砂不觉眸光凝动,若有所思。 若是两天,她还是能等一等。 只不过却不知晓,百里聂得心中究竟盘算的是什么样儿的主意。 这样儿想着,元月砂却也是一阵子的气闷。 眼前的男子,有着极俊美的容貌,以及那等极深邃的心思。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样子,这个男人的一颗心,却也是好似云雾一样的漂浮,令人不大能瞧得透。 而这样的一双眸子,却也是凝视着元月砂,那样子浓浓的深邃,好似要将元月砂这样子吞噬掉。 两日的时间,却也是宛如流水般,轻盈的流逝掉。 元月砂雪白如葱根的手指,却也是不自禁的轻轻的拂过了眼前的铜镜。 这眼前的铜镜磨平,光润可鑑,煞是明润。 如今这样儿的镜子,映照着自己的容貌,镜中的女子,娇艷如花,却也好似泛起了一股子淡淡陌生。 然而眼前的镜子之中,仿佛也是浮起了一双极深邃的眸子。 那双眸子如此凝视着自己个儿,是如此的深不可测,好似要将自己生生的吞噬掉。 便算是元月砂,一颗心却也好似不觉轻轻的悸动。 待她回过神来时候,眼前的男子,却也是烟消云散。 镜中所存,仍然是自己个儿如娇花般的身影。 耳边却也是听着湘染极为担切的嗓音:「县主今日,当真要听从,听从百里聂的话儿?」 元月砂目光微凝,却忽而不觉轻轻的点下头。 这档子事,她也未曾隐瞒湘染。 她信任湘染,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自己也是将湘染当成自己的好姐妹,而不是什么下人。 湘染心里面轻轻的嘆了口气,取了一枚髮钗,轻轻巧巧的戴在了元月砂的发间。 镜中的少女,一身淡青色的秋衫,只不打紧的地方落了几朵浅粉色的刺绣。而那发间,并无多余的装饰,只唯独一枚珊瑚宝石钗,煞是明润娇艷。 湘染心中也是忍不住想,这样子一个好姑娘,如此秀润,这般可人。 可惜,她却没福气享受许多的东西,而终日与血腥和杀伐为伍。 一想到了这儿,湘染的内心,却不自禁的流转淡淡的怜惜之意。 元月砂已然是稳住了心思,不觉寻思起来。 今日是百里雪得意的日子,自己虽然并不稀罕和百里雪争什么,可是心里面总是会有些淡淡的不快。 若不是百里聂张了口,自己才不会去。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心中,却也好似泛起了淡淡的气恼。 这一切,本就是百里聂心存算计。 她不动声色,伸手这样儿动了动自己头髮上的珊瑚髮钗。 不知道怎么了,这一次她尚未入宫,却也好似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道。 有百里聂谋算的地方,总不会有什么安宁的日子的。 这样子思绪漂浮,元月砂却也是不知不觉,来到了皇宫之中。 她方才现身人前,却也是招惹了若干道目光。 毕竟今日之事,是落了这位昭华县主的脸面。故而许多人也不由得觉得,也许这位昭华县主,会託词不来这儿。 可饶是如此,元月砂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她到底还是来了。 而且一来到了这儿,元月砂就不由得觉得,自己也是应该来这儿。 否则,别人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心存嫉妒,又或者心生畏惧,故而不敢来这儿。 如今自己来了,别人也是不敢对自己如何。 这些个京城的贵女,也许并不能接纳自己。可是她们毕竟,是学得有几分乖巧。 毕竟招惹元月砂的女子,似乎也是没什么好下场。从范家蕊娘开始,到贞敏公主,到元家姐妹,到如今的周玉淳。这明着得罪元月砂的,似乎都是没有一个好下场。 那些个相士,虽口口声声,说什么百里雪是灾星。 可如今瞧来,这位月意公主,回来之后,也还没曾闹腾出个什么。 反而是元月砂,仿佛天生就能带来不幸,和她相关的人都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别人都说,就连元家,也是被元月砂的晦气所影响了。元月砂虽然是已经迁出了元甲,可是却仍然剋死了元老夫人。 如今这些个流言蜚语之间,俨然已经是将元月砂形容成了天煞孤星一样。 元月砂也听了些,不过她倒也是并不如何的介意,而且,却也是并未如何的放在心上。 那些传言之中,因为自己而遭遇不幸的京城女眷,有些固然是和元月砂逃不了关系。可是有些,元月砂也不过是白担虚名。 然而饶是如此,元月砂的心里面,却也并不觉得如何的在乎。 毕竟,她原本也是不想在京城有任何的真正交好的人。 她虽然不太乐于助人,不过也不想连累了谁去。 这样儿想着,元月砂身边无人,倒也是清清静静的。 而且元月砂也不由得觉得,这样子的流言蜚语,似乎也是有那么一桩特别的好处。那就是别人都是怕了自己了! 若是自己刚入京城的时候,如此丢脸,少不得有些个不长眼的人,跑来自己跟前胡言乱语。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人有胆子,在自己面前说些什么。 看来当个灾星,还是有些个好处的。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唇角,仿佛勾起了一缕轻柔的笑容,宛如池水之中的涟漪,一圈圈的泛开了,却并不如何的扎眼。 偏生这份清静,也不过是元月砂的奢望。她原本以为,自己至少可以耳根子清静,却不料一道蕴含了讽刺的嗓音,却不觉在这个时候偏偏响起:「元月砂,事到如今,想不到你这位昭华县主,还能厚着脸皮,来皇宫之中。我还道,至少你也是会称病不来的。毕竟上一次你在宫中,虽是未曾获罪,可自己脸都丢尽了。难道,你竟是不觉得?」 伴随着这样子讽刺的腔调,一道纤弱而刚毅的身影,却有是这样子缓缓而来。 来的少女,容色虽美,可是脸颊之上,好似总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古怪味道。 众人的目光,望着这个说话的女子,待看清楚是谁之后,反而并不觉得如何的奇怪了。 来的是薛灵娇,她平时就是古古怪怪,尖酸刻薄的模样。 如今她说出这样子的话,那也不奇怪。 张淑妃为了笼络薛家,让自己的儿子百里锦与之定亲,这已然是人所皆知。 而薛灵娇的身份,自然也是与别人不同。谁让如今百里锦受宠,而薛灵娇却是未来的皇子妃。 元月砂的目光却也是轻轻的闪动,她觉得薛灵娇和平时不一样。平时薛灵娇虽然是说话很不客气,却没有专门对元月砂不客气。至少,她虽然不喜欢元月砂,却并没有特别的憎恨元月砂。 可是事到如今,元月砂却似乎能察觉到,薛灵娇今日对自己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憎之情。 而这,却也是有些个意思了。 不过,元月砂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说到丢脸,月意公主因为私自用药,也丢了脸,也未曾获罪。她都可以坦然而来,月砂为何不可以?只不过,却怕薛家姐姐这样子的话,不敢去公主面前说。」 薛灵娇顿时为之语塞。 毕竟她虽然是桀骜不驯,可是到底没有失心疯。她也自然不会蠢笨到如此的地步,今日去挑百里雪的不是。 那可是打宣德帝的脸。 不过,薛灵娇也不是那般好应付的。一想到了这儿,薛灵娇的目光一闪:「县主偷盗之罪,固然是已经洗清了。可是我也是替县主觉得可惜,你千方百计,想要嫁给长留王殿下。最后所得到的,也不过是这般补偿。也不知晓,长留王殿下也是怎么想的。许是可怜县主,付出了这么多,不免帮你一把因此让你死心吧。」 说到了这儿,薛灵娇却也是轻轻的福了福。 虽然没有人附和薛灵娇,毕竟多少不敢。 可是听的人眼见如此讽刺元月砂,内心也是一阵子的痛快。 不错,元月砂居然还敢来,真是厚脸皮。
276 愧疚之心 薛灵娇目光轻轻的闪动,眼底却也是顿时流转。 「至于月意公主,她身份是何等的娇贵,难道你心中没数?她是皇女,真正宗室之女,天生娇贵,与你自然是极不同。一个人的出生,纵然是尽力想要改变,只恐也可谓是徒劳无功。难道,你还以为自己当真能和月意公主一样?」 说到出生,元月砂不过是南府郡的旁支女,当初入京城,这一点也是令人极之嗤笑。 如今薛灵娇这样儿说,可谓是故意揭元月砂的痛处。 元月砂瞧着薛灵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禁不住笑了笑:「听闻薛五小姐已然是和十七皇子定了亲事。十七皇子是皇族血脉,照着薛五小姐所言,自然可谓极为矜贵。既是如此,自然也是一桩令人羡慕的事情。」 这话,倒是众人均是这样子想的。毕竟薛灵娇能够如此的情况,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这个十分惹人羡慕的婚事。据说,十七皇子还十分喜欢这个未婚妻子。 然而元月砂提及了薛灵娇这桩婚事,不知怎的,薛灵娇的脸蛋之上,却并无多少欢喜之色。 「不过,既然是未婚妻子,那就是尚未成婚。那就既无名分,也无封号。我是县主,而你不过是个寻常女子。我等身份差距,难道你心中没数?薛五小姐要是想要教训人,等嫁了十七皇子,被册封为王妃之后,月砂再洗耳恭听。」 薛灵娇脸色顿时变了。 毕竟平日里她说话,很少有人如此直接无比的反驳的。 虽然她如今是白身,可谁都知晓,她以后会做王妃。薛家深得帝心,谁也是不会得罪一个即将要成为王妃的薛家女。 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会这样子说。 薛灵娇面色一变,容色不觉很有些个难看。她那一双眸子,不自禁的涌动了缕缕的恼恨之意,盯着眼前属于元月砂的娇润脸颊。 难怪别人都说,这个昭华县主看着娇弱可人,实则却是个疯的。 然而元月砂却也是不依不饶:「既然薛五小姐还是白身,如今见到我这个县主,应该见礼问安吧。」 她那唇角,浮起了轻柔的笑容。 可是元月砂的眼睛里面,却禁不住流转了幸灾乐祸的光芒。 毕竟这个薛灵娇,一向心高气傲。 元月砂还禁不住补刀一句:「而薛五小姐不是极看重身份上的差别,既然口口声声,说月意公主身份比我高贵,要我自己个儿心知肚明。若是如此,我这个县主,也不免要提点薛五一二了。」 薛灵霜这个姐姐在薛灵娇跟前,温柔的脸蛋之上,却也是一派担心之色。 早在薛灵娇挑衅元月砂之初,她就不由得很是不贊同。可薛灵霜却不好开口,她知晓自己这个妹妹的秉性,要是自己一开口,只怕这个妹妹却也是会疯得更加得厉害。可是如今,薛灵霜也是不得不开口:「阿娇,不可失礼。」 她口气轻轻的,却也是暗中将手中的帕子这样子的揉成了一团。 毕竟,薛灵霜是担心自己的妹妹。 这位元二小姐工于心计,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三言两语,就设下了一个陷阱,哄着自己的妹妹往下面跳。 大庭广众,若是薛灵娇亲口说瞧不上元月砂的县主身份,自然也是坠入了元月砂的圈套。 唉,妹妹说几句酸话,可能显得不慈和,可总不能因为几句酸话便获罪。这些言语,都能说出女孩子斗气胡闹。可是,要是当众说瞧不起朝廷的县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薛灵娇有些厌烦的看着自己姐姐,如今她的心里面正恼着,现在听薛灵霜这样子一说,更加不悦。 她脾气是有些不好,可总归不是个傻子。也总不至于被元月砂激一激,便胡言乱语起来。 可薛灵霜这个姐姐,似乎始终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是有些个上不得台面的。 薛灵娇也懒得去应答薛灵霜,只手指轻轻的拂过了锦绣的衣摆,冷冷的见过礼。 元月砂微笑:「如此瞧来,薛家的薛五,总归是懂些个礼数的。」 薛灵霜也是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个妹妹懂些个轻重。 然而薛灵娇却抬起头,脸颊之上恼色却也是一闪而没。 以薛灵娇的秉性,自然也是会不依不饶,不肯干休。 薛灵娇慢慢的拍了衣衫几下,仿佛要拍去那衣衫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她一抬头,脸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几许的讥讽之色。 「臣女只是极关心昭华县主。毕竟,昭华县主一心一意,想要嫁给长留王殿下。故而你也是费尽心机,使出了浑身解数。可饶是如此,却也是并没有如你所愿。不过,纵然不能成为正妻,县主用些心思,说不定能做长留王殿下的侍妾。毕竟,殿下还是对县主有几分兴致的。」 不错,元月砂是很厉害,可是她那姻缘之事,却也是显得没那般顺当。 先是跟范蕊娘争夫,其后又被萧英退婚。如今满京城的人都是知晓,这位昭华县主垂青于长留王百里聂。可是,如此机会,到底输给了百里雪。这样子瞧来,元月砂的婚事也是没什么指望了。 薛灵娇暗暗的一咬牙,她是不能否认,长留王殿下似待元月砂有些不同。 若非心中有意,长留王一向都不理会这么些个琐碎之事,何至于当众力证元月砂的清白? 可就算元月砂有些特别,如今她已然不能嫁给长留王殿下,毕竟这个东海的养女,可是没有元月砂的份儿。 至多,也不过能成为百里聂的侍妾。 一想到百里聂那仙人般的容貌,那蛊惑人心的眸子,薛灵娇内心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了刺,很是不舒坦。 这个女人居然能接近百里聂,甚至靠近别人沾都不能沾的温热身躯。就算只是侍妾,似乎也是元月砂的福气。 薛灵娇唇齿间好似泛起了一股子的酸涩味道,说不出的难受。 只不过纵然是心存嫉妒,薛灵娇的言语,却也是极为不屑的。 左右,也不过是个侍妾。 元月砂目光流转,落在了薛灵娇的面颊之上,缓缓说到:「怎么薛五小姐,这么关心我能不能做长留王殿下的侍妾?」 这般柔柔言语,仿若是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深邃。 而元月砂心中自也是知晓,这般言语,自己这样儿,倒是很像一个人了。 这般腔调,很有些像百里聂,刺透人心。 当然薛灵娇却不这样子认为,反而很是恼怒。毕竟在别的人眼里,长留王殿下可谓近乎完美无缺的。 薛灵娇这样儿盯着元月砂,她只觉得元月砂说话腔调说不出的讨厌。 恼怒之中,薛灵娇的脸颊却也是禁不住红了红。 她正欲说什么,反唇相讥,可这时候,她衣袖却也是被薛灵霜这样子扯动了一下。 薛灵娇顿时住了口。 她之所以住口,并不是因为自己个儿的衣袖如今这样子被人扯动了一下。她此刻之所以安静些个,乃是因为眼前车驾,是属于长留王百里聂的。 百里聂受宠,故而这马车,倒是可以在皇宫之中恣意行走。 这份殊荣,其实连豫王百里炎都是没有。 长留王也许不是龙胤最具有权势的王爷,可是无疑是最受宠的一个。 而薛灵娇自然是一下子都是猜测出来了。 她猜得出,也并不是因为极聪慧,而是因为薛灵娇这方面是极上心的。 薛灵娇轻轻的垂下头,不觉柔顺行礼。 她不敢抬头,却只瞧着马车居然停住了。薛灵娇不觉心忖,百里聂果真还是对元月砂有些上心。否则,他这辆马车又怎么会轻轻巧巧的停下来? 长留王这辆宛如幽灵一样的马车,轻轻的行驶过龙胤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可这辆马车向来如烟云水雾,绝不会轻轻巧巧的停下来。 这样子想着,薛灵娇的眼皮却也是禁不住跳了跳。 她瞧着那马车的帘子被揭开,露出了一片极华美的衣服角。 百里聂今日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衣衫,上头以银丝绣了一团团的刺绣。 薛灵娇一咬牙,心存难道殿下居然还呵斥自己不成?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聂有几分低沉的悦耳嗓音:「月砂,我向父皇请旨赐婚,不知道,你如今乐意还是不乐意。」 薛灵娇听得一僵,有些不可置信。 她耳边传来若干道抽气的声音。可见,这并不是自己一时听错了。 长留王殿下,当真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的。 薛灵娇眼皮跳了跳,平时长留王殿下如云似雾,可是如今,他却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这样子低—— 恐怕不单单是自己,只怕满京城的姑娘,下巴都是会吓得掉了下来。 元月砂也不觉眼皮跳跳,她心里嗤笑了一声。难道自己还要感激百里聂,居然给自己解围不成? 不过百里聂无论做出了什么事情,元月砂也是一点儿也是不好奇了。 也许是百里聂带来的震惊太多了,普通的惊吓,元月砂居然也是淡定得紧,并不如何的在乎。 她唇角轻轻的抽动,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煞是沉润。 「回殿下,月砂不敢有此念头。」 百里聂轻轻的嗯了一声,却不见有什么生气的样子:「之前我也问过你,你总不肯应。你若不肯,我自是不能勉强。无论如何,我也是回等着你的。」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轻轻的笑了一声:「月砂若肯回心转意,那我也是不知晓多欢喜。」 那温柔的言语,说着这样子甜蜜的话,不知道多好听。 更要紧的是,说这样子话儿的人,平素也可谓是冷若冰霜,遥不可及。 薛灵娇心里面一阵子的翻腾,不觉恼恨心忖,其实百里聂要放低姿态,抬举元月砂,是百里聂自己不讲究。 可偏生,却也是此刻让百里聂撞见了。 更要紧的则是,自己刚刚还嘲讽元月砂只能求个妾妇。 如今百里聂放低了姿态,如此抬举了元月砂,岂不是生生的打了自己的脸,让自己颜面无存。 薛灵娇脸颊热辣辣的,很是不自在。 她长于京城,自然懂那些京城贵女的为人秉性。 这些女子固然会心里嘲讽元月砂,可是如今,只怕也是会幸灾乐祸的瞧着自己个儿的笑话。这些贱婢! 元月砂心里不禁在想,百里聂这算是给自己解了围,还是拉了仇恨? 薛灵娇面色虽然难看,可元月砂突然又觉得索然无味。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不动声色。 百里聂的马车虽然是已经离开了,不过刚刚元月砂窥测了一眼,却瞧见了马车之中还有着一个男子的身影。 除了风徽征,大约也是没有别的人,能有这个资格,坐在了百里聂的身边了。 元月砂不觉想,今日百里聂当真会给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的心尖儿却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发热,心思渐渐有些急切起来。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再无心理睬眼前这些争风吃醋的贵女,不觉一拂裙摆,盈盈而去。 而薛灵娇却也是不觉备受打击。 纵然别人已然是走得个精光了,薛灵娇却也是犹自呆在了原地,一阵子愤愤不平,心里面很是恼恨。 薛灵霜略一犹豫,不觉盈盈向前,来到了自己妹妹跟前。 「这昭华县主不是个吉利的东西,人人都将她避着,你何苦向前,跟她这样儿的为难?」 薛灵娇脸颊之上,顿时流转了不平之气,一阵子的不服气,面色也不觉不悦。 仿佛瞧出了妹妹的心思,薛灵霜不觉缓缓说到:「阿娇,你平时想什么,其实我这个姐姐也是知晓。你便是嫌我,觉得我这个做姐姐的,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却也是一点儿都是不合你的胃口。你就是率性而为,有什么便说什么。你这般看我,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应该大度一些,一向不和你计较。可是妹妹,你这个妹妹,心里面想什么,我这个姐姐心里面很是清楚。」 薛灵娇冷哼了一声,而薛灵霜却不理会:「若说平日,你是瞧不惯别人的虚伪,恣意而为,想到了什么,便说些个什么。可是如今,今日你说的这些话儿,其实便不如何的光彩了。你为什么为难昭华县主?她虽然是个祸根,总没来招惹你。其实你,其实你是嫉妒她。」 薛灵娇脸刷的一下红了:「我嫉妒她什么?胡说八道!」 薛灵霜缓缓说道:「你嫉妒于她,只因为她得到了长留王殿下的垂青,而这却是你得不到的。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记得你和十七皇子的婚约。你当然觉得,这个婚约是家族安排的。不错,十七皇子不是你挑的。可就算是这样子,若没有家族支持,没有这个婚约,你能这般快意,恣意行事?你也从中,享受到了这样子的好处。既然如此,你心里面还有别的男人,并且还为了这个男子而争风吃醋,那就有些个不对了。你说是不是呢?」 薛灵娇没吭声,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缕缕的惊惧,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这个亲姐姐,嘴里面说的那么些个话儿。她一直觉得薛灵霜钝,可要是薛灵霜都看出来了,别的人一定都是瞧得出来。要是这样子,自己得脸面岂不是都丢了个干净。 薛灵霜苦口婆心:「你眼高于顶,自然觉得这世俗之中的男子入不得你的眼。你之所以对长留王殿下动心,是因为他根本一句话都没有和你说过。既然是如此,他种种存在,自然是自己幻想,那却也是最为美好的。然而在我看来,虽然殿下俊美如斯,身份尊贵,可是他也许,并没有你想像的这样子好。」 她这样子劝说,自然是盼望自己的妹妹,断了这样儿的痴念头。自己这样子说,可是为了妹妹好。 她这一颗心,可是真心。 薛灵娇却不觉想到别的,没错,百里聂确实是一句多余的话儿都是没有和自己说过。 她原本以为,百里聂会因元月砂呵斥自己个儿几句,可是就算是这些,似乎也是自己抬高了自己了。 百里聂连责备都不屑于加诸于自己的身上,只是极温柔的和元月砂说了几句话儿。 可就是因为这个样子,反而是让薛灵娇更加羞耻。 怎么想,却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却知晓自己个人儿无论心里面想着,也许这一切于百里聂而言,都不过是不打紧的东西,根本不值得百里聂留意。 马车之中,百里聂目光流转,蓦然笑了笑,却轻轻的拂过了玉扳指。 风徽征在一边,淡淡的说道:「殿下对昭华县主,究竟是有何心思?不知晓是为她解围呢,还是为了她招惹些个仇恨?」 百里聂信誓旦旦:「我自是一心一意,为了月砂解围,免得她处境十分的尴尬。况且,招惹了仇恨又如何?我自然也是会护着她的。」 风徽征听了,却不客气的嗤笑了两声,充满了不屑。 和百里聂相处得久了,他也是学会了些个东西。那就是,百里聂的这张嘴里面,只怕也是掏不出一句实实在在的话儿。 这世上便是有百里聂这样子的人,明明是有着那么一张锦绣皮囊,可是偏生却极狡诈狠辣。 别人瞧见了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只怕也难以窥见百里聂腹黑无耻的本质。 百里聂再说得如何的深情,其实风徽征的心里面已经不会如何的相信。 然而此时此刻,风徽征的一颗心,却不觉若有所思。他下意识觉得,也许百里聂对元月砂是认真的。那种感觉十分微妙,在元月砂未曾出现的时候,百里聂总是极为厌恶世间之事。就算百里聂微笑着,身上也总是蕴含了一股子冷冰冰的疏离的味道。可是如今的百里聂,至少像个活人了。 那股子曾经逝去的生气,如今却也是充盈的回到了百里聂的身上。 风徽征不觉想起了姜陵对百里聂的形容词,如今的百里聂的,却也是风骚起来了。 风骚!不错就是风骚! 虽然姜陵的那些言辞很有些露骨,可是风徽征第一次觉得,姜陵形容得十分的熨帖。 风徽征心里面嘆了口气,若是这样子,倒也是不错的。 只不过,风徽征那冷若冰霜的脸蛋之上,似也并无多余的表情。 百里聂却笑眯眯的:「小风平时对月砂冷若冰霜,料不着,你的心里居然是有着这般惜才之意。还生怕我这个长留王殿下,对她只是玩一玩儿。不过你放心,我对她可是认真得不得了得。只不过,你这样子关心别人的老婆,难怪你的小雪公主,醋罈子都是快要打翻了。」 风徽征那冷若冰霜的凌厉眉宇之间,不觉泛起了一股子不屑之色:「胡言乱语。」 百里聂微笑:「我知道,我自然不会误会你。小风不过是嘴硬心软,就算不喜欢人家,也是会关怀别人的。否则,你用不着做整个龙胤最清廉最拼命的监察御史。你如此可爱,难怪我这样子的喜欢你。」 风徽征蓦然转过脸蛋,对着百里聂,一张脸虽然冷着,却居然对百里聂翻了个白眼,甚是不屑。 「对了,这件东西,也是我一点心意。」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送上了一枚小小的盒子。 风徽征伸手轻轻的打开,只见那盒子之中,却也是有着一枚硬玉扳指。 这硬玉是金刚玉,比金属还要硬邦邦的。 戴在手指上,不但好看,还能做为一件趁手兵器。 贞敏公主挑选夫婿的时候,周幼壁驱使狂马,险些生生将元月砂践踏而死。 是百里聂匆匆摘了风徽征的扳指,作为暗器,救下了元月砂。 如今百里聂送上了此物,却也是禁不住对风徽征笑了笑,表达了自己对风徽征的补偿之意。 风徽征也不客气,将这枚扳指戴在了手上。 百里聂秉性可谓是十分的狡诈,就算是石头,也是能生生压出油水。 他要是占了谁便宜,也不太会轻易的还回去。 如今难得百里聂大方一次,风徽征也是不要白不要。 东西收下了,风徽征却也是极为笃定的说道:「殿下最近,可是做了一件,对不住我的事情?还是你准备做那么一件,对不住我的事情?」 百里聂吃惊,好似当真没想到风徽征会这样子说的样子。 「小风,为何如此猜测?」 风徽征冷笑:「不是猜测,是笃定。你什么时候,会如此好心,弄掉我的扳指,居然还眼巴巴的还回来?殿下通常,不是一副坑你是瞧得上你的无耻嘴脸?」 「故而,你发觉有件事情,会让我十分不开心,故而竟让你这个无耻心肝的人,生出了几许心虚的程度。这区区一枚扳指,便是你心虚铁证。」 嘆了口气:「你知晓的,我们两个,原本是一对儿。这件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我另结新欢,喜欢上了月砂,自然不免要对你好些,加以补偿。」 听了这等无耻的言语,风徽征却也是脸色不变:「看来这档子事,当真令殿下难以启齿。不过也好,过些日子,我总归会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放心,这世上的人,不会每一个都好似周世澜一样好欺负的。」 百里聂面上笑着,笑容仍然是这样儿的坦然,可是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跳了跳。 风徽征果真是个很敏锐的人,自己不过送了那么一枚扳指,他便能从中窥测出了自己内心之中的想法。 想到了这儿,百里聂却也是轻轻的撩开了马车的车帘子。 他一撩开了车帘,可巧就看到了百里雪。百里雪今日煞费苦心,打扮得十分娇艷,她一身得盛装,容貌可人极了,额头更刻意点了一枚硃砂,煞是明润。 这个皇妹打小便是心高气傲,志比天高。也许正因为这个样儿,百里雪也十分爱表现,更希望自己成为众人目光所聚的存在。 百里聂觉得自己年轻时候,虽然没有百里雪这样子的蠢笨,可也许性子之中也是有那么一缕的相似之处的。 如是往常,自己看着百里雪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送死,他多半也是懒得去阻止。 这是百里雪自己蠢笨,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向来,便是冷着心肝,也不是多情的人。 百里聂小时候,已经是比别的人要冷然决绝。直到四年前,元月砂没了后,他更好似成为了个冰雪做的人。 就算百里雪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且可能还跟风徽征有情,百里聂一多半也是不会如何的在意。 就好似百里敏发誓终身仇恨自己,而周世澜又远走他乡,再无理会。 这些缘分的断绝,百里聂至多也是心情稍稍泛起了几许的涟漪,也许并不会当真十分的在意,存于心中。 可是如今,也许有些事情渐渐的还是有些个不一样了。 元月砂的回归,唤醒的不仅仅是他的爱情,还有他的人性。 从前也许不会搭理的事情,如今的百里聂,却也好似有了些个不一样的想法。 毕竟,老天爷是仁慈的,将他的心上人活生生的给了他。而百里聂的心肠,似乎也是变得有些柔软了。 毕竟上天既然待自己有过几分温柔,也许自己也应该温柔一些。 他盯着百里雪,盯着自己这个自大、狠辣、蠢笨、无知,偏生虽蠢却毒的妹妹。 不错,百里雪在自己眼里就是蠢笨。 可能百里雪跟周玉淳这样子的姑娘比起来算是聪明,她跟京城其他的姑娘比较起来,也许也算是聪明。甚至她跟周皇后这个蠢物比较起来,也还算是有几分聪明。 不过要是跟百里聂比较,那就已经是个蠢人。甚至,不必和百里聂比较。她和睿王石诫、以及东海龙轻梅比起来,同样也是算蠢笨的。 不是说比周玉淳这样子的小白莲聪明就算得上聪明。 百里聂内心之中,狠狠的批评自己这个妹妹。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想做人也应该宽容一些。毕竟这世上的人,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缺点。就好似自己年轻时候,身上也是有着许多让人无法容忍的毛病。就算是现在,他百里聂的身上照样是有些个让人容忍不了的劲儿。 既然是如此,百里雪纵然是十分的可恨,可也许自己,也是应该对百里雪宽容几分。 他蓦然扭过头,对着风徽征微笑:「小风,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位雪妹妹?」 这一瞬间,风徽征眼睛里面,好似有一缕异样的光彩流转。 只不过,这样子一缕异样光辉,却也是很快就滑过了,一闪而没。 而百里聂却好似窥测到了什么真实的东西,不觉冉冉含笑。 风徽征提醒:「她曾经可是我的弟子。」 百里聂微笑:「那又有什么?你莫非不知晓,这师徒之恋,如今是最为时兴的,受欢迎得不得了。越是禁忌之事,要是闹腾起来,岂不是更加有趣,令人不觉神魂颠倒?毕竟世人都是犯贱的,越不能得到的东西,越让人喜欢。你若不是总高高在上,在月意公主面前摆起为人师表的德行。只怕人家还生不起征服你的心思。所谓冰山美人,高岭之花,最是有趣。」 风徽征冷笑几声,表示不屑:「如此说来,这居然还是我的错了?」 百里聂不觉点点头,一副就是你的错的无耻德性:「自然是你的错,百里雪的性子心高气傲,自然是崇拜强者。你越是高高在上,她越是喜欢你。你要是拿出臣子对公主的尊重,只怕她也不会动心了。」 风徽征冷笑:「那如今,是不是要多亏我跟她恩断义绝,没有师生名分。」 百里聂却也是蓦然盯住了风徽征,一双眸子竟似隐隐有些深邃:「其实她喜欢不喜欢你,不重要。我的弟弟妹妹多的是,不值钱的。于我而言,他们可是没有小风你值钱。至少,你是独一无二的唯一。所以要紧的是,你喜欢不喜欢她?」 风徽征冷冷的看着百里聂:「殿下为什么会问出这样子可笑的话儿出来?」 百里聂却一针见血:「因为我觉得你对她十分温柔,就算断绝关系,可是你毕竟没有宰了她。她虽然害死你亲爱的妹妹,你却留了她一命。更温柔的则是,你根本没让她知道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你怕她接受不了,因此难受。」 风徽征没说话,只这样子瞪着百里聂。 百里聂反而失笑:「其实你也知道,也许对于百里雪这等女子而言,就算是知晓了那孩子是你的妹妹,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错。可是你就担心,要是她当真爱你爱到如此地步又如何?你纵然惩罚了她,毕竟不忍心让她痛苦一辈子。这样子冷血狠辣的风徽征,没想到你居然是有着这样子柔软心肠。你这样子的情圣,我都有些佩服。」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盯着风徽征,而风徽征也是盯着他。 风徽征蓦然说道:「这些事情,你心中有数就好了,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是需要说出口的。这个道理,难道殿下会不明白吗?」 百里聂居然点点头:「你这样子说,那也没错。」 他盯着风徽征:「故此我纵然是瞧出来了,可是这些年来没有提,也是懒得提。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过——」 「要是我瞧着百里雪去死,一个字都没有提,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砍了一片衣衫儿,来和我绝交?」 百里聂禁不住开口问了,目光灼灼。 风徽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抿紧了唇瓣。 「我不大算得到,不过也是不必算。小风,我是不会为百里雪动一根手指头的。我将真相告知你,那么百里雪死不死,便已然不是我的责任。」 百里聂的言语也是很坦白。 那么要是百里雪没了,他就会将所有的责任都是推得干干净净。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甚至不觉感慨:「你说是不是年纪大了,再铁石心肠的人,一颗心也是会软和下来。便算是我,也是不觉有些心慈手软。敏儿让我心生感慨,阿澜居然让我生出了几许惆怅。而如今我呢,居然不忍对阿雪见死不救。」 风徽征忍了忍,到底还是忍不住:「殿下果真是越发心肠柔软,就是只会动动嘴皮子,不会动动手指头。」 也许,他倒也应该闭嘴,不必和百里聂这样儿的人斗口。却也是实在忍不住,凉凉的讽刺一下百里聂这样儿的厚脸皮。他再次忍不住感慨,这世上为何竟有百里聂这样子无耻之人。 百里聂不动声色:「你要是承认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我便是代你动手,又有何难?」 风徽征干干脆脆的闭了嘴,却慢慢的捏紧了手掌。 百里聂这样儿想着,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深邃。 风徽征外表虽然很冷漠,实则一颗心却是热切温柔得多了。 对于百里雪,他无心花费太多的心思。他虽觉得风徽征一定会救下百里雪,可是要是风徽征没伸这个手,百里聂也是一点儿都是不在乎。 百里雪本身死不死,百里聂实则并不如何在乎。 让他在意的女人,也只有一个,那便是元月砂。 此时此刻,元月砂却也是轻盈的踏入了殿中。 她来这儿,可是无意来瞧百里雪的风光。 婉婉已然是在这儿等待元月砂。 她是百里聂的下属,更精通于易容之技,如今更带来了一个包袱。 那包袱里面,有着一套宫娥的衣衫。婉婉在元月砂的脸颊之上涂涂抹抹,很快遮掩了元月砂的真容。 也没多一会儿,元月砂就变成个其貌不扬的宫娥。 婉婉好心提醒:「如今县主便是杨太后宫里面的宫婢秀锦。也没多一会儿,便有人领着你过去。」 元月砂不觉轻轻的嗯了一声,心中充满了狐疑。 杨太后?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这位杨太后,元月砂也是听说过。杨家曾经是极为风光,不过如今却也是算不得什么了。不过当年,杨家做过和周家一样的梦,却也是如周家一般失败了。 遥想当初,摄政王石修把持了朝政,而如今的宣德帝就是杨家举荐。 其后,杨家更支持宣德帝,暗中对付石修。 可是如今,杨家却也是已然有名无实。 杨太后空有名号,却并无实权,不过是画儿上的菩萨,也是算不得什么。 宣德帝得了皇位,让杨太后空有名号,实则却并无什么实权。 遥想当年,宣德帝第一任皇后,便是这个杨家女。可是就算是这样子,似乎也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这位杨皇后,因为染病,早早便已经没有了。而杨皇后之子,也便是当年的章淳太子,也因为无德被废。如今的宣德帝,虽然是有了年岁,可是精神头却也是极好,也并不乐意再立太子。 这些想法,一瞬间,却也是涌过了元月砂的脑海。一时之间,元月砂的眸子沉了沉。 可是这些个苏家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婉婉又将一枚丹药给了元月砂:「待会儿,杨太后让你喝什么茶水,一点儿也是不要沾,只需用这枚药丸造假。 元月砂可谓是满腹疑窦,却隐隐觉得,仿若有个极可怕的阴谋,就好似要在自己面前展露。 她慢慢的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却也是不觉让自己个儿平静下来。 越是接近真相,只怕自己也是要越冷静几分。 婉婉离开了后,也不多时,却也是见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277 逼人自尽 婉婉离开了后,也不多时,却也是见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中年妇人,匆匆而来,面颊之上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急切之色。 元月砂也认得,这个妇人正是杨太后身边的张嬷嬷。 她不过见过这张嬷嬷几次,可是记性很好,也是深深的记在了脑子里面。 元月砂不觉轻轻行礼,唤了声张嬷嬷。 张嬷嬷却容色不悦,似甚是恼恨。 她眉宇间好似立传了一股子的烦闷苦恼,不觉冷声:「事到如今,你既应了太后,也不应当反悔。」 元月砂低低的福了福:「奴婢不敢。」 她心中却不觉思忖,杨太后究竟让这个奴婢做什么? 瞧来这档子事,一定不简单。 百里聂让自己掺和此事,也不知晓是什么居心,要自己做什么。 张嬷嬷也是没再说那么多,伸出手,拽住了元月砂的手臂,让元月砂随着一道去了杨太后的寝宫。 这杨太后的居所虽不算十分奢华,可倒也十分的雅致。 当年宣德帝能够登基,少不得杨太后的支持。就算如今,杨家已经是没了实权,不过明面上,杨太后却也是极受尊崇的。元月砂见过这个杨太后几次,人前这位太后娘娘吃斋念佛,虔诚得不得了。不过元月砂也并不蠢笨,并不觉得杨太后当真就是这副样儿。 房中一股子的药味儿,使得元月砂略皱眉头。 杨太后脸色苍白,却也是有些憔悴。她手帕捂住了唇瓣,咳嗽了两声,随口吩咐:「秀锦,你替我拿药过来。」 元月砂内心打了个突,她并不是真正的秀锦,事前也是并无准备,哪里知晓杨太后吃什么药,更不知晓杨太后药放在什么地方。 一时之间,元月砂立足原地,也是不好动。 杨太后愕然抬头,轻轻的呵斥:「你这是怎么了?」 元月砂轻盈的跪在了地上,颤声言语:「回太后,奴婢,奴婢今日心神不宁。」 杨太后也不那样儿恼怒了,缓缓说道:「这也怪不得你,你对哀家忠心,这档子事儿,你也已然应了。既是如此,便不可反悔。不错,让你给豫王捧酒下毒,是委屈了你。可你当场认罪自尽,家里面亲人,哀家也是早让人藏匿。否则,便是豫王不动手,你忤逆哀家意思,也是能灭了你九族。」 元月砂身躯轻轻的抖了抖,她并不是害怕,而是打心眼儿里面吃惊了。杨太后居然欲图除掉了百里炎,平日里也是不大能瞧得出来,却也是不知晓有什么样子的深仇大恨。 她甚至忍不住想得多了些,也许百里聂也欲图除掉百里炎,故而趁机让自己混迹其中,借着杨太后的手,除掉百里炎。而自己呢,又再次成为了百里聂可利用的棋子。 杨太后吓唬住了元月砂,又安抚这个宫婢。她让下人取了点心,赏赐给元月砂吃。 元月砂记得婉婉的话,筷子夹起了一块点心,却一口都没有吃。 实则以元月砂的聪慧,就算别的人不这样子说,她也不会随便动那么些个吃食。 那一块点心,让元月砂慢慢的夹碎了。 方才元月砂还怀疑百里聂有意利用自己设计圈套让百里炎去死。 不过如今,元月砂仔细想想,自是觉得不可能。 以百里炎的本事,区区极简单的下毒,就能将百里炎除掉?元月砂想一想,自己都不敢相信。 既是如此,杨太后为何居然这样子蠢笨,用这般粗糙的计策?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心里冷哼一声,筷子将一块糕点的碎屑这样子的弄碎。 她不觉想起了杨太后苍白的脸蛋,已经这里的一股子药味儿,心中也是隐隐有些瞭然了。 毕竟杨太后虽并非宣德帝的生母,也只比宣德帝大个三四岁,可是年纪也是不轻了。 只怕这样子声声佛号,也是抚不平杨太后内心的浮躁。 也没多一会儿,百里炎来到了杨太后寝宫,那张嬷嬷唤来了元月砂,却也是令元月砂去奉茶。 元月砂端茶踏入之际,目光不可遏制的落在了百里炎的身上。 她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百里炎,甚至可以说极为熟悉这位豫王殿下。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再一次瞧见了这个豫王殿下,心里面的感觉却也好似有些个不一样了。那双金属也似的眸子,好似掠动了涟涟光彩,仿若蕴含了一缕冰冷。而这样子冷冰冰的寒意,仿若勾起了胸中一缕心悸。也许百里炎便是灭掉苏家的元兇,甚至连苏姐姐,都是让百里炎生生给害死的。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轻轻的垂下头,缓缓的掩去了眼睛里面的缕缕神光。 一股子杀意,却也是悄然染上了元月砂的眸子。 杨太后这计策虽然十分粗陋,可是要是居然成功了呢?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唇角悄然浮起了一缕冷冰冰的笑意。 她也许无法肯定百里炎是逼死海陵苏家的主谋,可是这个男人沾污了苏叶萱的清白,却也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是这个样儿,那么这个男子,就应该去死。 要是真正的秀锦,也许到了此时此刻,必定也是会心神不宁了。 可是如今,元月砂反而沉稳了下来。 她轻轻的给百里炎到了一杯酒,不觉再想,要是百里炎喝了,那倒是好了。 百里炎却不觉轻轻的嗅了嗅,唇角蓦然浮起了一缕冷笑。 「太后所赐,原也不合推辞,否则,岂不是对长辈不敬。」 杨太后闻言,却一脸错愕之色,仿佛当真不知晓这酒水中有毒。 旋即,杨太后面色不觉寒了寒:「秀锦,你这奴才,为何竟做出了这样儿的事情出来。」 她慢慢的捏紧了自己的佛珠,仿佛药将这个珠子生生捏碎。 「究竟是谁给了你这样子的好处,王爷之尊是何等尊贵,你竟胆敢冒犯?」 杨太后的嗓音之中,仿若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寒气。 一转眼,杨太后便是轻描淡写的,将这档子的事情推到了个宫婢身上。 元月砂心里冷笑,人家是太后,便算算计别人,一旦失败了,可也能让别的人遭罪。 一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想起了婉婉给的那颗药丸。 元月砂也懂一些药性,嗅了嗅,也是知晓这药丸是还魂草做的。 这药吞下去,人好似假死了一般,不过却也是能听到别人说话儿。 元月砂以前执行任务时候,也是用到了这样儿的药材。 如今她心念一动,慢慢的将这颗药丸塞入了舌尖。 很快,一股子麻痹之意,就这样儿传了过来。元月砂身子一软,顿时也是栽倒在地。 这样子的感觉,于元月砂而言,可谓是极熟悉的。 她知晓,吞下还魂草,再以针刺入穴道。过一阵子,便会渐渐回復听见,不过身子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动弹。而那唿吸,也是会极为微弱,瞧不出是个活人。 最初元月砂只能听到模煳的声音,渐渐的,那些个声音却也是清晰起来。 她耳边听着百里炎蕴含了讽刺的嗓音:「太后口口声声,说这宫婢被别的人指使,如今又心虚自尽。只不过,我反而便觉得,这档子事,好似也是没这样子的简单。难道以为这样子的言语,就是应付了我了去。」 杨太后的嗓音渐渐有些尖锐:「此时此刻,王爷此言,究竟是何意?」 百里炎却不觉嗤笑:「只怕查下去,这死去的宫婢,便是太后的家生子。别人纵然是查不出,难道还能瞒得过豫王府的手段。」 杨太后平时言谈温婉慈和,可是如今,语调却也是染上一层淡淡的恼怒:「豫王对着哀家,却无半点尊重之意。」 百里炎却咄咄逼人:「事到如今,太后何必遮遮掩掩。太后若能冷静自持,只恐也不会做出了这样儿的煳涂之事。靠着一杯毒酒,便药取我性命,当真事没有法子了,故而才做出了这样儿的勾当。」 杨太后伸出手,不自禁的按在了胸口,面颊之上也是不觉恼意浓浓。 她那一双眸子,却也好似要喷出火了也似。 许是力气太大了,杨太后竟生生的将手间佛珠捏碎,那些木珠子滴熘熘的散落了一地,散得到处都是。 杨太后的面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缕缕的寒意。 「哀家不肯承认,并不是畏惧什么,而是给豫王留些脸面。豫王做过什么,自己难道不知道?你原本就该死,只不过将你那些个污秽的事情扯出来。只恐怕,龙胤皇族的脸面都是让你这个不肖子孙丢了个精光。哀家,可是一派苦心。」 「哀家已经是散去左右,事到如今,豫王何必再遮遮掩掩。你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难道还怕说出口。」 杨太后言语切切,说得可谓是咬牙切齿。元月砂听了,却不觉心忖,至少杨太后绝不是提及苏家之事。这位太后娘娘,自然绝不会为了苏家出头。既然事这样儿,杨太后为何对百里炎这样子的恨法子? 百里炎一时没有说话,元月砂耳边却也事听着了杨太后粗重的唿吸之声,显得甚是激动。 「你原配王妃,是我杨氏族女。当年是你去杨家求取,彼时你不过是个冷宫皇后,无权无势。是我杨氏女儿,躲在屏风后面,别的人都不选,却挑中了你。她待你情深义重,并不在意你是个没前程的皇子。她知晓你有些志向,故而盼望家族支持,能让你成就大业。可是你呢,却是何等待她?」 「我杨氏族女,待你可谓是极尽情深。她不但对你一往情深,在我面前说了你无数的好话,更为你生下一个儿子,让你血脉有续,后继香火。你却待她冷冷淡淡,并无半点真情实意,对她避之不及。她的种种功劳,你一点儿都不念。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如今装模做样,别人居然觉得你很是深情。亡妻没了,你居然守身如玉,连个侍妾都没有。连哀家也是为你所欺,这些年来,也生生将这口恶气给忍耐下来。」 「本来为了阿昕,为了你唯一的儿子。我这心里面再苦,也决意将这口气生生的忍下来。毕竟,我还当你真不喜欢女人了。那靳绿薄犯贱倒贴,不要脸丢人现眼这么多年,你总归没正眼瞧过。可没想到,你不要女人,不过是为了稳住我这个太后。到如今,你居然又动了心,想讨了那元月砂做填房。你虽未曾成功,可就算不是元月砂,却会是别的人。你总归会讨别的女子,另外生个儿子。你素来不喜阿昕,一旦有了别的孽种,阿昕还能有什么地位?还不是,生生被你废掉世子身份!」 「人家说虎毒不食儿,可是百里炎,你简直比老虎还狠。你连自己的亲骨头,也是随意作践。恨不得,将亲儿子弄做踏脚石!你心狠!也不知道你的心肝,究竟是怎么做的。」 杨太后盯着百里炎,一阵子恼恨愤怒,一双眸子灼灼生辉。事到如今,她既然撕破了脸皮,再无任何的顾及。 「哀家今日要毒杀你,问心无愧!当年你的原配王妃,你儿子的母亲,你的豫王府正室,难道不是你用药给毒死的?哀家不过是将你的手段,原数奉还!百里炎,你亲手杀了妻子,你好狠心肠,你禽兽不如!」 杨太后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嘶力竭:「是到如今,你虽不会承认,可是你应当是心知肚明!」 百里炎却容色坦然,并无惧色:「太后你说错了,我为什么不敢承认。杨温就是我命人下毒害死,我只恨下手迟了些。我对她动了杀意时候,她可巧便是怀了身孕。念着她怀的是我的种,我便是将她命留下来。她能活到为我生儿子,已经是她天大的福气。也是我心肠柔软,到底顾念几分骨肉之情。她还没出月子,我便想对她下药,让她本来癒合的伤口又裂开出血,这样儿生生的活活失血而死。可那时候,看着刚生下来的孩子,我不自禁又有些心软。可过了两年,我再也忍受不了,终于想个法子,弄死了这个贱妇。这么多年来,我并无一丝一毫的后悔。反而觉得,要不是顾及杨家,我许是早该动了手。」 杨太后想过百里炎会否认,可是却也是绝没想到百里炎会这样子说。他居然是毫不犹豫,就这样子理直气壮的承认了。而他提及自己害死了自个儿的妻子,面颊却无半点犹豫。 杨太后为之而气结,极恼恨指向了百里炎:「你,你——」 百里炎那金属色的眸子之中,却流转了浓郁的恶意和恨意:「我怎么样了,如今偶尔想想,我是有些后悔。可我后悔的是,当年杨温怀孕时候,我便是应该下了手,不该顾及什么腹中骨肉。孩子又如何,血脉又如何?我自然想要个孩子,也想要个极出色的继承人。可是也得看一下,这替我生孩子的,究竟是什么样儿的货色。我那时候毕竟年轻,难免有些心软,居然蠢到觉得,说不准还能容忍杨温做我的妻子,忍耐这样子一个妇人过一辈子。这是何其天真,何其可笑!杨温那等秉性,她生出来的孩子,简直令人窒息。百里昕这样子的蠢物,居然是我豫王之子,简直是丢人现眼。」 杨太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男子,百里炎这些个言语,却也是击碎了人伦,破坏了人性,令人不觉为而畏惧。 她原本是极恨百里炎的,可是如今,那恨意竟被一股子的惧意所代替。 杨太后不觉喃喃言语:「阿昕,他,他可是你亲生儿子,是你的亲骨肉,是你的血中血,是你的肉中肉。」 百里炎的容色却也是恨冷酷,并没有因为杨太后这样子的话儿,因此动摇自己的心肠。他冷冰冰的说道:「亲生儿子?那又值得什么?我要女人为我生儿子,简直是唾手可得,轻而易举。如今我可以挑年轻的,健康的,聪明的。所生下来的孩子,岂不是比百里昕聪明千倍万倍?至于百里昕,他若不是我亲儿子,以他的蠢笨和凉薄,凭什么能享受这样子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他的蠢笨,比他的亲娘杨温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害死他娘亲,却无取了他性命的打算。若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何至于如此?这难道不是我这一番拳拳的父子之情?太后此语,好无道理。今时今日,我无妨告诉太后,如今百里昕虽然是豫王世子。可是他根本不配,继承我百里炎的一切。他这样子的才智手腕,试问哪里能半点资格,作为我百里炎的继承人?他这位世子爷,或迟或早,都是会被废。从前我不沾染女人,不过是因为我大业未成,哪里有心思想这些?娶个女人,只会是负担和拖累。可是如今,我地位日稳,就算是为了要一个能继承我一切的儿子,我也是应该挑个合适的女人,为我生儿子。」 这么一刻,百里炎竟不自禁的想到了元月砂。 他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此刻居然是离自己极近。对于这样子一个不打眼的宫婢,百里炎是不会有多少心思真心去留意的。 他一想到了元月砂,内心之中却也是仍然禁不住升起了一股子的愤恨之情。 毕竟自己对元月砂说的那些话儿,却也是真心的。 元月砂聪明又美貌,而且心狠手辣,既能帮衬到自己,也配跟自己生个儿子。 这个少女的健康和狠辣,必定能孕育一个极为优秀的继承人。 可惜这个女人,却也是根本不知晓好歹。没想到元月砂,看着聪明,实则却也是这样儿的蠢笨。这个女人,并没有看到这样子美好的未来,更无视自己的雄心壮志。而她,却被百里聂的一张脸皮所蛊惑,成为了百里聂的俘虏。 就算是现在,百里炎想到了元月砂,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汹涌的怒意。 杨太后却也是生生气坏了,狠狠的拍了桌子一下,尖锐的说道:「百里聂,你不是人,你没有人性!」 「事到如今,哀家也是绝对不能饶了你,更不容你伤害阿昕。哀家也是无妨告诉你,如今哀家已经是身染恶疾,根本也是活不了多久了。哀家的心里面,却也是什么都不怕。只要能扳倒你百里炎,我什么事儿,都是能做得出来得。」 而百里炎的眼底,却也是不觉泛起了冷锐刀锋一般的森森寒芒,竟似有些令人不寒而慄:「太后就算是身染重病,也是要谨言慎行,好好考虑,可是绝对不能做一些,让你十分后悔的事情。否则,只怕你也是会拖累家族,后悔不及。杨温不过是区区杨氏族女,别人也是会好奇,怎么太后居然就如此念念不忘,关怀备至?为了她,居然是这样儿的声嘶力竭?这其中原因,别人也是会好奇,可是要我跟别的人,解释这其中真相?」 百里炎面颊流转了笃定的讽刺笑容,这样儿轻轻的盯着杨太后,眼睛里面充满了嘲讽。 杨太后却也是脸色大变,本来没有血色的脸颊,却也是更加难看了。 百里炎却也是缓缓说道:「杨温这个杨氏族女,说到底,也不过是杨家的一个庶出的女儿。可是却也是不知道怎么了,这个庶出的女儿,打小就十分娇贵,养得金尊玉贵。而这一切,却不得不从当年摄政王石修乱政之事说起。当时龙胤的陛下凤帝年岁已高,身子也虚弱,国家大权也事尽数落在了石修手中。而他原配皇后,因为私底下议论石修,流露出了那么几分怨怼之色,竟然被石修当众拖出来来,生生打死。而彼时凤帝最宠爱的董美人怀有了身孕,也因为被皇后之事牵连,被击打肚子,一尸两命。凤帝虽然伤心,却也是敢怒不敢言。皇后之位空虚彼时凤帝属意于杨家的姑娘,可是一则凤帝年纪大了,二来这皇后位置也事兇险,杨家那些娇滴滴的嫡女却不肯嫁。杨家本身,更担心要事嫁了个正经嫡女,会被连累迁怒,成为了摄政王的眼中钉。所以,后来送去的杨皇后,也就是如今的杨太后,是个不贞洁的女子。她未婚先孕,早生了一个女儿。本来母女二人都要被杨家私下处死,可是你答应入宫为后,以此为条件,保住了自己和女儿的性命。你的那个女儿,就是杨温,被记在了杨家别人的名下,成为了杨家女儿,也是姓杨。」 「我的这个原配正妻,不过是杨家庶孽。你和她本就有欺君之罪,也是该死。不但如此,就算是杨家,也是有罪。我害死杨温,非但无罪,还是为你杨家遮羞。我这位豫王,到底是个重感情的人。太后不知轻重,不但会害死自己的性命,而且我轻轻一动手指头,就能弄死你的外孙,也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阿昕。他是我儿子,我原本不想下如此的狠手。可是谁让有些人呢,居然是这样子的不知晓好歹,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杨太后不觉尖声言语:「你不要动阿昕,你绝不能动阿昕。他,他可是你亲骨肉!百里炎,你到底是不是人。」 不错,百里炎说的是真的。她这个太后,之所以心疼杨温,不是因为杨温是杨家族女,而是因为杨温是她亲生骨肉。 她爱惜这个女儿,杨温死了,她已然是十分难受。 想不到如今,百里炎内心对百里炎也是这样子的狠。 这个男人,仿佛根本是没有什么感情,更不在乎属于自己的骨肉。 他轻轻巧巧,就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孩子推出去送死。 一想到了这儿,杨太后居然也是不觉心慌起来。 反正她也是得了病,也是已经不如何的怕死了。故而就算是被百里炎揭破,杨太后也是不怕什么。可是没想到,百里炎这个畜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是不肯放过。 想到了这儿,杨太后却也是心中一阵阵的抽疼,说不出的难受。 而她那一双眸子,更是不觉流转森森的恨意。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百里炎居然是会这样子的恨,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是不肯放过,居然拿来威胁。 她颤抖着,盯着百里炎,一阵子的恼恨。 百里炎却也是缓缓言语,嗓音说不出的冰冷,道不尽的锋锐:「故而如今,太后若是要保存家族,护住你那心爱的外孙。只需太后牺牲一二,你就此自尽,我便是念及父子之情,饶了他们。否则,他们会死,以欺君之罪而死。而太后,你照样也是活不成的。反正太后娘娘已经是染上了恶疾了,活不多久了了,何不牺牲一二呢?」 百里炎的唇角,浮起了冷冰冰的笑容。 而杨太后却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百里炎极冷漠恶毒的面容。 「百里炎,你简直是狼心狗肺。哀家当年,也是于你有恩。连我最心爱的,心爱的女儿,也是推到了你的身边。可是你一转头,转眼便是去勾搭周家。你连杨温也是生生害死!想不到,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有脸逼哀家自尽。」 杨太后说到了这儿,更是连连的咳嗽。 她身子原本就不如何的好,如今被百里炎这样子的一气,身子自然也就是难受。 杨太后顿时连连咳嗽,脸颊竟似没有一点儿的血色。 就算自己有心毒杀百里炎,她也是不觉得,百里炎有这个资格报復。 是百里炎亏欠了杨家,更亏欠了她这个太后。 一想到了这儿,杨太后的心里面,更是满心满眼的不甘愿。 她怎么也没想到,百里炎居然胆敢逼着自己自尽,自己可是太后! 杨太后的脸色,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冷冷寒意。 百里炎脸颊之上,却也是凝结着骇然的怒意。事到如今,他也是不觉得杨太后这个老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居然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 杨太后虽然身份高贵,是尊荣的太后,可是在百里炎看来,这个老女人简直和杨温一样,除了聪明一些,都是那样子的讨厌。 都是那样子的高高在上,趾高气昂。 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儿,都好似泛起了给予你恩赐的高贵味道。 百里炎只要想一想,都是一阵子的反胃。更要紧的是,这些个杨家的女人,一个个的,心里面都是充满了自我感觉良好。 难道这些女人便会觉得,自己这个豫王,因为曾经的恩赐,便该恭顺的跪在她们的脚边? 「太后若是不肯自尽,我绝不会强逼。虽然太后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儿十分重要,又好似很疼爱阿昕。可是我明白的,这话儿说得再好听,最疼爱的还是自己的性命。就算,这条命也似时日无多,煞是可惜。饶是如此,这条残命,太后约莫也是捨不得。」 百里炎那冷冰冰的眸子,闪闪发光一缕恶意。 说到底,其实他并不如何在意这位太后娘娘的抉择。就算杨太后选择惜命,可是活下来的滋味,也并不如何的好受。 只恐这位太后娘娘,那余下的岁月之中,必定让内心充满了惶恐和不甘。 他就是喜欢折磨这位杨太后,只因为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仇敌。对于仇敌,百里炎素来也是不择手段,用尽了心思,逼着人家去死的。就好似刚刚,杨太后还说自己是不受宠的冷宫之子。而这些话儿,他便是记在了心头,并且也是充满了恼恨之意,不喜之情。打小他便是这样子的性子,谁要是得罪了自己个儿,他必定也是会就这样子报復回去,除之而后快。 杨太后颤声说道:「阿昕是你的儿子,是你亲儿子啊。」 百里炎瞧着这老妇眼底流转的不可置信的眼神,心里面觉得十分可笑。亲儿子又如何?宣德帝那么多儿子,也未必个个都在意。当初的章淳太子,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这样子被诛灭。十分好笑的是,这个章淳太子,也是杨家女所出。这是杨家另外一笔失败的投资。百里炎觉得,自己这方面,还是像自己的亲爹的。 而他的心里面,听着杨太后这样子的质问,心中却也是禁不住默默在想。其实他宁可,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所出。他宁愿是杨温在外边偷人,偷出来一个野种。可惜杨温疯狂的迷恋着百里炎,看也不看别的男人一眼。这个孩子,确确实实的是属于百里炎的。而百里昕这个孩子,实在是让百里炎的心里面生出了说不出的挫败。自己的血脉,居然能如此的蠢笨,一无是处。这个孩子的存在,简直便是百里炎的耻辱。 杨太后到底也是心软了,不觉颤声说道:「倘若,倘若我如了你意,你可是会守信用?」 她那嗓音轻轻的颤抖,说不出的酸涩,道不尽的难受。 毕竟如今,杨太后已经是性命垂危,她也是不忍心自己的血脉,遭受横祸。 百里炎冷笑:「太后又有什么,值得我骗你的。我走了后,你便自尽吧。若到了明日清晨,你还没有死去,我便不会容下杨家和阿昕。」 有人要谋他性命,百里炎怎么样,都会让之付出代价得。 杨太后心中愤怒,一时之间竟似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居然还有百里炎这样子的人。身为亲爹,而他却用自己的儿子,来要挟别的人。 元月砂听着这些个不相干的事情,心里却也是冷了冷。 百里昕虽然很不堪,可是百里炎也不是什么好鸟。事到如今,她也只盼望,百里炎一生一世都是不知晓姜陵的身世。要是姜陵这个儿子的身世被百里炎知晓,那么姜陵一生一世,只恐也是没什么好日子可以过。 不知怎么了,她内心砰砰的跳动。 也许,也许因为自己到底见识了一只野兽血淋淋的真面目。 「皇祖母不必担心,皇兄不过是刻意吓唬,并非当真逼着皇祖母去死的。」 正在此刻,一道极温和的嗓音,却也是这样儿的缓缓响起,入耳只觉得说不出的舒畅。 百里炎蓦然皱了皱眉头,轻轻的抬起头来。 他不必回头,已然是知晓来的是谁。等百里炎抬起头来时候,来的果真便是百里聂。 今日百里聂一身淡定的紫衣,伴随百里聂衣衫挥洒,衣衫上淡银色的刺绣却也是流转了那等缕缕的光辉,煞是好看。 他一双眸子蕴含了浓雾般的光彩,当他冉冉而来时候,便是杨太后也是有些吃惊。 百里炎的眸子,也似冷了冷,抿紧了唇瓣,没有说话。 一瞬间,百里炎的内心之中,不自禁的转过了若干个念头。 本来逼死了杨太后,那也是没什么。毕竟百里炎内心,并没有将这个太后如何的放在心上。可是要是百里聂瞧见了,那也是另外一回事情。毕竟百里聂本来就聪明的近乎妖物,既是如此,他如何能将把柄让百里聂这样子瞧着? 杨太后察言观色,若有所觉,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长留王撞见,那么豫王百里炎,也是断然不敢闹腾得十分厉害。 百里聂却躬身行礼:「不知皇祖母可肯迴避,我有些话儿,想要私底下和百里炎说一说。」 杨太后虽心有不甘,不过今日饱受惊吓,也是不觉顺了百里聂的心意。 待杨太后离去,百里聂却也是轻拂衣衫,缓缓的坐下来。 他言语柔和而客气:「皇兄,说起来,咱们也是许久未曾,这样子和和气气的说说话了。」 百里炎面色不觉浮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凉意,心里却也是一阵子冷笑。 和和气气的说话?他不觉得百里聂来到了这儿,是心存什么和气说话的心思。 若百里聂一直废下去,那却也是很好。毕竟说到底,百里聂这般极为危险的人物,百里炎也是不想与之为敌。可是如今瞧来,百里聂似乎也是并不如何乐意置身事外了。 就好似百里聂用些手腕,毁掉了元月砂这枚棋子。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发觉百里聂存心和自己作对。 想到了这儿,百里炎忽而冷笑:「太后不自量力,可总归是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了,却不知晓,如今太后为何居然又起了这样子大胆子。」 百里聂漫不经心的说道:「许是因为皇祖母染病,身子并不那样子好了。又或许,是因为她被人告知了豫王的那么一些风流韵事。谁都知晓豫王殿下,如今不近女色。可是如今却临老入花丛,想泡人家小姑娘。豫王殿下,你可不必怪你。你是知晓的,我也是喜欢月砂的。既然是如此,我当然盼望你的岳母,好生将你管一管。」 百里炎的眼眸之中,却也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寒意。 他目光灼灼,煞是冰冷。 杨太后虽然不算什么,可是百里聂随随便便,为自己招惹了这么些个麻烦,可见已然是存心与自己作对。 百里聂却笑眯眯的:「我总归有一件事儿,比皇兄好些。至少,我是没有一个好厉害的岳母。只不过,我也有一缕好奇,只盼皇兄告知。却不知当日,为何你下定决心,不肯容你那个夫人杨温活着,竟如此绝情。」
278 玷污之举 百里聂却笑眯眯的:「我总归有一件事儿,比皇兄好些。至少,我是没有一个好厉害的岳母。只不过,我也有一缕好奇,只盼皇兄告知。却不知当日,为何你下定决心,不肯容你那个夫人杨温活着,竟如此绝情。」 「你若不喜欢杨温,大可对她敬而远之,甚至就算是皇后,那也可以废掉。杨家已然是出了一个废后,那么再出一个废妃,又有什么打紧?你宠爱妾室,疏远正妻,谁又会理会?倘若你想让杨温腾腾位置,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正妻的位置,才适合联姻的。可这么多年了,你似也并无续娶之意,乃至于连个侍妾都没有。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说明,你厌恶杨温,所以才让她去死。乃至于,你都不大喜爱女人了,连侍妾都是不欲沾染。「 「豫王殿下,你小时候受了委屈,长大了自然也是要对自己个儿好一点。可你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你不是禁慾的秉性,这其中,必定有着一个难以言喻的秘密。「 百里聂慢慢的举起了手指,比在了自己个儿的眼前,一双眸子灼灼生辉,那烟雾水色的眸子之中,仿若掠动了一缕浅浅异色。 「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也许可以很复杂,可又可以很简单。「 「若要将这个原因,很简单的说出来,那就是,你极厌恶杨温,极恨她,容不得她。「 百里炎不动声色听着,眼睛里面流转了缕缕的寒意。 他盯着眼前这么一张俊美非凡的脸颊,却恍然回到了少年时候。 那时候的百里聂,也是这样子的聪慧,聪慧得宛如妖孽。 那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仿佛什么都能瞧透。而便算是百里炎,有时候面对这个俊美少年的目光,也是不自禁有些狼狈。 不过好在,那时候他们不算是敌人,而且站在了同一阵线。 如今已然过去了那么多年了,百里聂的眸光还是这样子的锋锐,一下子就瞧到了自己的心底。 一下子就瞧到自己这个豫王殿下的心底,仿佛将内心深处翻腾的污秽与阴郁,瞧得清清楚楚。 十多年前,那一日,自己去杨家求娶杨温。其实彼时,百里炎并无太多希望。杨家歷经几朝,如日中天,而这个杨温,不知怎么了,在杨家颇为受宠。这位杨家的姑娘,生得美貌可人,可是这美貌,却并不算最要紧的。杨温最诱惑人的,还是她背后的杨家。倘若与杨家合作是一场买卖,那么杨温的婚事,就是一场交易的定金。 而他这位豫王,彼时虽是稍露锋芒,可是到底底蕴不足。他觉得自己不够斤两,做不成这笔生意。然而百里炎却没想到,自己英挺的容貌以及沉稳的气质,却化作了雄厚的资本,弥补了本钱的不足。 那一天,杨温躲在了屏风后面,打量着这些翩翩贵公子。她那一双眸子,充满了好奇,也是充满了期待。然后那双妙目落在了百里炎的身上,可再也都移不开了。她瞧上了百里炎,并且在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豫王殿下。 若是别的杨家女儿,就算是瞧中了谁,也是绝不能自已行事。可是谁让杨温并不是一个寻常的杨家女儿。她有着一个亲娘,而这个亲娘,却是如今的杨太后。杨太后身居高位,却既没有丈夫,也没有别的儿女。所以杨温这个私生女,就顿时成为了杨太后的心肝子肉。杨温看上了个翩翩的少年郎,那么杨太后一定是会顺了女儿的心愿。 而这门婚事,于百里炎而言,也是很有好处的,他自然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可是成婚之前,杨太后的一场召唤,就已然让这桩姻缘蒙上了一层阴郁。 彼时杨太后还高高在上,可以在百里炎面前很神气。毕竟彼时,百里炎不过是冷宫之子,无依无靠。 杨太后也是没有什么坏心,她不过是对百里炎敲打敲打,嘱咐百里炎要好生对杨温。 可言谈之间,却未免有些不客气。杨太后话里话外意思,自己女儿瞧上百里炎,也是百里炎的福气。彼时杨太后并不觉得不对,而很多年后,她早将当年的那场谈话忘得干干净净得。可杨太后却不知晓,当年她的那么一场谈话,已然将那一根尖刺,就这样子的刺入了百里炎的心中。她那时候,只对着百里炎沉声言语,若百里炎对杨温不好,自己一定对百里炎不客气。当然除了要挟,杨太后还说了许多别的好话,打一棒子,就该给个甜枣。 可别的话儿,百里炎却已经不记得了,只深深记得杨太后彼时极高傲的威胁。 然后这场婚事,一开始就好似蒙上了一层不吉之色。 成婚之日,杨温可谓是欢天喜地,百里炎纵然有些不悦,可看到了新娘子时候,心里面也是柔了柔。 杨温样儿很是美貌,穿金戴银,显得很高兴。 那么多人里面,杨温偏偏挑中了自己,百里炎心里倒也有几分欢喜。毕竟身为男子,总归有些虚荣之心。 杨温不但慧眼识珠,而且还带来了丰厚的陪嫁,以及杨家的支持。既然如此,杨温自然越发令人喜爱。 新婚之夜,杨温撒娇弄痴,让着百里炎发誓,不可纳妾,只能喜爱她一个人。而百里炎,定要对她一生一世的好。 而百里炎自也是应了她,顺了杨温心意。 毕竟比起女色,百里炎是更醉心权势的。大业未成,他何必纳妾,回家平添烦恼?他只想自己的后宅清清静静,不必生出事端,分薄自己的心力,打搅自己的心绪。 可他瞧错了杨温,杨温并不是安分的性子。她自幼骄纵,看着娇滴滴的模样,可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子的任性。因为杨家不敢将她如何管教,所以她内里浅薄、愚钝,格外的肤浅。她与百里炎相互并不了解,而百里炎很快发觉和杨温说话索然无味。杨温也不在乎百里炎所谓的大业,更不理解百里炎的忙碌。她瞧中了百里炎英挺的脸蛋,所追求的不过是花前月下的情爱之事。她需要丈夫的宠溺,陪着她调弄脂粉,风花雪月。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占据了杨温所有的心房,并且为之黯然神伤。故而她也不理解百里炎的忙碌,并且因此和百里炎置气。 百里炎也哄过她,哄着她,说以后必定会让她身份尊荣,让所有的人羡慕她,证明她没选错人。可彼时杨温只不屑说道,只要百里炎对她好,那么杨家不会少了他那份富贵。她甚至可以恳求杨太后,让百里炎封王。那时候百里炎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妻子,之后,他再没在这方面和杨温讨论过。而杨温呢,却并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儿得罪了自己的丈夫。她不止一次的偎依在自己的夫君怀中,殷殷切切的,只说什么自己才不在意荣华富贵,只羡鸳鸯不羡仙。只要百里炎对她好,她可并不在意百里炎的身份地位。她以为自己这样子说,是显得如此的超凡脱俗,情深义重,百里炎定然会感动。毕竟别的女子要求自己的夫婿是封侯拜相,可杨温却向来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百里炎听了,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的感动,反而甚至隐隐觉得有些可笑。 杨温那些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言语,于百里炎而言,不过是些个可笑的屁话。 杨温一旦受了委屈,便会哭诉,说自己别的什么都不挑,却挑中百里炎,这都是因为感情。否则,她得太后的喜爱,便可挑个更好的。这些话儿,百里炎早预料到自己会听到。故而成婚以后听见了,百里炎纵然有些不快,可也没生气得厉害。他只是觉得杨温很是虚伪,杨温口口声声说不在意权势,却因为杨家和杨太后赋予她的权势,因此觉得自己身价非凡。故而她口口声声说不在意自己有无权势,不过是,不介意别人作践百里炎的脸面罢了。 而这样子一个虚伪、蠢笨、浅薄且毫无共同语言的妻子,很快百里炎就对她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他只将杨温当成了一尊菩萨,就这样儿的供着,客客气气相待。 他不会跟一个女人吵架,更不会言语羞辱,礼数薄待。 就算杨温不是杨家女儿,百里炎也不屑跟一个女子如此。 可是纵然别人挑不出什么不好,百里炎自己却知道,他是故意冷着杨温,甚至不耐见着她。 寻常女子,也不见得能受得了这般客客气气的冷待,更不必说杨温这等,天生爱那风花雪月之事的女子。 杨温挑中百里炎,要的可不是如今这等冷冰冰的夫君。她要的是轻怜蜜爱,蜜里调油,自己的夫君会对她宠爱备至,对镜描眉。他应该替自己戴钗,说些甜言蜜语,将她千宠万宠,更要时不时给予自己一些小小的惊喜。 可这些东西,杨温统统没有得到。百里炎对她冷冷淡淡,可又客客气气。而这样子的冷淡,自也是杨温绝不能容忍的。 他由着杨温闹腾,说些个不中听得话也罢,摔碎了东西也罢,他皆不上心,只令人将摔碎的物件儿这样子的补上。 甚至,连房中之事,他也都失去了兴致。 他记得那一日杨温穿着轻纱,窈窕婀娜的娇躯若隐若现。这个女人轻轻的拉过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她的胸脯之上。杨温眼底流转了几许急切,唇儿里面却撒娇弄痴说道:「王爷,你说过要待我极好,你对太后应了我的。太后跟前,妾身日日都说你好,没一句不好。 百里炎瞧着杨温眼里灼热的欲望,自然知晓自己这位豫王妃想要的是鱼水之欢。自己容貌英俊,讨杨温喜欢,故而便成为了杨温的夫君。这个女人索求无度,不但要自己对他好,还要在房间里面好好的侍候他。明明应该甜蜜的夫妻情事,却忽而让百里炎胃部轻轻的翻腾,一阵子的作呕。他徒有夫君的名分,可是却好像是一名男妓,用来满足这个杨家女儿的需要。 他不耐烦和杨温柔情蜜意,更对这个夫人毫无欲望,成婚没有多久,百里炎便已然不想碰自己这个原配夫人。 杨温迷恋自己的英俊,想要将自己栓在女人的裤腰带上。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也更不在乎自己心里面想什么,只不过想要个英俊可人的玩偶,为她缔造一个爱情故事。甚至到现在,百里炎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何错误。 他从无隐匿自己的野心,杨家应该知晓自己的秉性。杨温要是喜欢俊俏的男人和她腻在一处,就应该寻个面目俊俏的脂粉公子,整日里和她腻在一处。而不是,趾高气昂的嫁给自己这样子野心勃勃的男人。 不过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和杨温提及过。和杨温说,也不过是鸡同鸭讲,她根本不会懂,只会嫌弃自己贪图那世俗的权势。 不错,在杨温瞧来,权势是俗气的,这可是多么的超凡脱俗啊。 他也知晓,自己这样子冷着杨温,杨温是极痛苦的。可是百里炎却并不如何的在乎,内心更似有些个报復似的快意。 杨温疑百里炎外头有女人,有什么真爱,旁敲侧击,口口声声,说她很是贤惠,不介意自己纳妾。可惜偏偏,百里炎外头并没有女人。他也不想闹出小妾让杨温得意也似有了藉口,卯足劲儿寻到了天大的错处,可劲儿斗小妾。杨温一个女人,已经是让百里炎噁心厌腻,说不出的烦躁,他不想再沾染别的女子,更成倍的增添烦恼。 杨温是他取回来的摆件儿,他原本想要好好善待,却到底做不到。彼时他冷漠无比的想,杨温确实只是个摆件而已。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想,杨温还不如在外边养两个面首,免得终日缠腻自己。他不介意一件摆件干净还是不干净,就算弄脏了,不需要时候扔了就是。可杨温却狂热的爱着百里炎,死死纠缠,绝不会去看别的男人。 不过,就算这些,他对杨温只是厌恶。 就如百里聂所言,他没必要亲手送杨温归西。 大不了,以后让她成个废后。 动手谋命,到底还是太决绝了些。 直到,杨温后来又做了一件极噁心的事情,方才让百里炎内心极之厌憎。 那件事情,百里炎回想起来,也是一阵子的反胃。 如今百里聂盯着他,眼睛里的锋锐光彩,惹得百里炎内心深处流转了一缕深邃如骨的厌恶。 无论怎样,就算是为了尊严,那件事情,他也是并不如何乐意让百里聂知晓。 可百里聂却缓缓言语:「睿王妃当年染病而死,慢慢的,原本服侍她的那些个亲近奴婢,也被睿王一个个的剪除。可当年杨温爱去的回春堂,却有个小伙计让我找到。这个可怜的小伙计,告诉我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他告诉我,曾经一个锦衣华服的睿王府奴僕,偷偷摸摸来这药店买药。而这下人,却是睿王妃杨温的配方。这个下人买的药,也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而是一种男人需要的药。「 「那藏春丹,是回春堂的镇店之宝,虽然令人难以启齿,可却备受欢迎。只不过皇兄如此威武气概,难道就外强中干,一个妻子都是不能应付,惹得睿王妃对你可谓是如此的关心。这做妻子的,还替你弄药回来?「 纵然百里炎心机深沉,平素也是喜怒不形于色。可是饶是如此,百里炎如今也是面色铁青,样子难看极了。 百里聂戳中了他的伤疤,让他不堪的回忆铺天盖地的流转而来。 他不动声色的冷待自己的妻子,可是杨温却寂寞难耐。她打小就骄纵,要什么有什么。这个睿王妃,并不是害羞隐忍,忍气吞声的。也许杨温没有明着骄纵蛮横,那模样甚至有些娇柔,可是她骨子里却十分任性。换做别的女人,也许觉得此事羞耻,显得自己淫荡,故而不敢明着开口。然而杨温却不会就此甘心,如此罢休。百里炎不肯与她同房,冷待于她,杨温胆子大,心一横,居然是从外边买了些脏药。 她弄了些汤汤水水,下了药,又哄着百里炎喝下。百里炎彼时不疑有他,为了应付杨温,也张口喝了这汤水。 待百里炎清醒过来时候,他的妻子就浑身赤裸,如藤曼一样缠着他,脸颊之上带着得意和满足的笑容。 那时候百里炎盯着杨温湿润的脸颊,只觉得说不出的噁心,甚至有种想要吐出来的冲动。 他是个堂堂男儿,可是那一刻的噁心软腻之感,竟似有些失身的屈辱与噁心。 杨温需要这榻上欢,需要男人,需要亲热。正因为这样子,她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百里炎不肯碰她,她就给百里炎下药。 而百里炎永远也没想到,自己此生最重的屈辱,居然是他的妻子带给他的。 那时候他凝视杨温的脸颊,内心蕴含了难以形容的愤怒。他无不恶毒的想,杨温想要男人,要不要将她扔在乞丐堆里面,让许多个男人一起服侍这个下贱女人。那一刻,他内心充满了杀意,甚至想要生生扼死杨温。可是杨温是杨家女儿,和杨太后的关系也很微妙。百里炎没有立刻便动心,他胸中蕴含了缕缕的杀意,却不动声色的想,就算要弄死杨温,也应当计划周详,不可让别人知晓这一切是自己做的。甚至,在杨温死前,也许自己反而应该对她好些。 这个女人可以去死,可是却绝不能自己亲自动手,活活扼死。若这样儿动手,却也是未免太傻了些。 无论怎么样儿,自己也是应当设计得妥当一些。 不过后来,这个计划却夭折,并未继续下去。春风一度,杨温便怀了身孕。若是如今的百里炎,一定不会在意杨温腹中胎儿。然而彼时,百里炎年纪尚轻,冷宫受辱时候也是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心肠也没如今这样子的硬。更何况,在这之前,豫王殿下还没有过孩子。他瞧着杨温隆起的小腹,那女人掩不住的喜悦之色,想着自己将会有人生第一个孩子。百里炎胸中熊熊的杀意,到底还是生生的压了下去。他打小便是孤零零的,若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似乎也是不错的。 要是能见以前的自己,百里炎一定笑自己痴傻。有些东西,你幻想时候,会觉得十分温馨美好。可是等你得到手,就会发觉不过如此。百里昕一天天的长大,他每长大一些,就消耗了百里炎一份耐心,就更增一缕厌恶。百里昕好似他人生之中一团污秽的存在,时时刻刻,在打他这个当父亲的脸。所谓亲生骨肉,其实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就算是那时,他虽决意饶了杨温,心里面却没什么欢喜。杨温已经是十分缠人,令人烦恼,如今居然还生了孩子。这个女人的筹码,又多了些。她口口声声,说是十分的爱自己,其实百里炎宁可她犯下一些错误,甚至出卖了自己才好。而不是,不依不饶的缠着自己个儿,缠得他都透不过气来。 无论如何,这也是他人生之中极污秽的屈辱。 他也没想到,过去了多年后,自己这个聪慧得近乎妖孽的皇弟,生生揭破了自己的伤疤。那些自己以为,永远不会有人知晓的屈辱,却由着百里聂那淡色的唇瓣缓缓的轻轻吐出而出。百里聂说得漫不经心,可是百里炎心脏却也是忽而一阵子的锐痛。 然后,百里炎不觉想起了自己极力想要遮掩的那个秘密,忽而目光轻轻的闪动。这样儿想着,百里炎内心却也是不自禁浮起了一缕狠意。 百里聂这样子聪明,能瞒过他这么多年,也许已经是运气极好。 百里炎听着百里聂沉沉说道:「十三年的某一天,那一天,睿王妃又令人去买了药,不知道用在谁的身上。可是豫王殿下那一天,却没有留在自己的府邸,而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皇兄,你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轻轻的抬起了俊美非凡的脸蛋,淡色的唇瓣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可是一双眸子却好似浮起了说不尽的冷意。 百里炎纵然早有准备,听到了百里聂这句问话,到底也还是心里动了动。 就算过去了十多年,那一日发生的事情,他还是记忆犹新。 他已经饶过了杨温一次,可是杨温却仍然不知晓好歹。杨温怀孕,生下孩子,也因为这个孩子,杨温安分了一段时间。可她出了月子,养好了身子,过了大半年,她又开始无法忍耐。百里炎并没有因为她生下孩子,因此对杨温有何不同。这位豫王殿下,却也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却不肯再碰杨温一下。实则那孩子生下来后,百里炎也瞧了瞧,虽然尚自在襁褓,却莫名觉得很娇气。之前百里炎想要个孩子,可这孩子生下来了,瞧一瞧却无预料之中的欢喜。而杨温因为丈夫的冷淡,很不甘愿,又想到了上次的成功,不自禁又砰然心动,想要如同上次一般,靠着春药得到丈夫的温暖。 她手指头轻轻一动,却并不知晓,自己这样子的举动会招惹弥天大祸,灭顶之灾。她从来没怕过百里炎,更不知晓自己的夫君是怎么样子的一个极可怕的人。她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举动,会带来许多可怕的后果,让苏家遭受灭顶之灾,海陵血流成河。而她自己,也被兇残的后果生生的吞噬。她的举动已然勾起了百里炎当初生生压下去的兇勐杀意,泯灭了百里炎最后一缕宽容和人性,造就了一头无情无义的凶兽。而这一次,杨温却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好运气,她没能无知无觉逃过一劫。百里炎不再犹豫,已然决意除掉杨温的性命。他连废妃都不屑于恩赐给自己这位夫人! 百里炎再不会饶了这个单蠢的女人,纵然她当初不理睬别的男人一心嫁给自己,纵然杨温欢欢喜喜的为他生了个儿子,纵然这蠢货是一心一意的爱着自己。可是这些,又如何?在和杨温煎熬的这几年,百里炎已经是耗费了人生全部的耐心和宽容。以上种种,他脑海之中也是不知想过了多少遍,而这些也是百里炎选择忍耐的动力,却日日磨损。故而他决意送杨温去死时候,内心竟无半点波澜,甚至毫无愧疚。 而杨温欲图靠着春药,得到了丈夫的温暖,可她到底未曾成功的。那一日,她心爱的夫君,并没有躺在自己的身边,而是去了别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却也是百里炎绝不该去的地方。 百里炎慢慢的想着过去发生的种种。 殿内却也是一派安静,他只瞧见了百里聂平静的容色。 不过百里炎也知晓,百里聂就是这样儿的性子,无论心里面如何的激动,他面上的神色也是总是淡淡的,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波澜。 此刻百里炎也是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等待着他的答案,并且为之激动不已。 元月砂颤抖着听着,想要听到真相。 元月砂眼睛瞧不见,可耳里却也是听到了百里炎平静的回答:「你既然已然知晓了,我也是不必隐匿。杨温任性,因为我不肯亲近于她,她居然对我下药。我不肯就范,原本想要求助百里策,毕竟他精通风月之事。谁料,这宣王府宅斗之事,让我闯入了苏叶萱的房间之中。我一时,煳涂。」 元月砂听了,浑身血液冰凉,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砰砰的跳。 是他!果然是他!周世澜到底是个老实的人,并没有说谎话。 当初玷污苏姐姐的男人,就是这个豫王百里炎。 这样子的想着,元月砂的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惊涛骇浪般的仇恨。 百里炎的嗓音却也是很平静,仿若也是听不出什么喜怒,谁也是不知晓,百里炎的心里面,究竟是怎么样儿想的。 是愧疚,还是恼恨? 百里聂却容色如常,不觉微笑:「皇兄还是这样子的坦白直率,就好似我们少年时候一样,约定彼此不可相欺。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若故意说谎,反而伤害了彼此的感情。」 说到了这人,百里聂轻轻的嘆了一口气:「可是豫王这样子说来,你反而显得无辜了。谁让你挑个了脑袋不清楚的妻子,又不走运遇到赫连清算计苏叶萱。就算你一时把持不住,似乎也不是诚心如此。仔细想想,你是否觉得,自己也是有几分情有可原?」 百里炎缓缓说道:「我虽不敢原谅自己,不过,却很感激阿聂你的体贴。」 百里聂却缓缓收敛了自己唇角的笑意,蓦然冷冷的说道:「可惜,你根本就是在说谎!」 百里炎没有回答,只冷冷的看着百里聂。 「当初杨温得逞,才会有百里昕。你这样子聪明的人,算计了你一次,难道同样的当,还能上第二次?若你当真不及防备,你应该和你的睿王妃翻云覆雨,就和第一次中了算计一样。而不是,居然一路到了宣王府邸。」 百里炎冷笑:「阿聂,你这便是诛心之论了。更何况,离开了这儿,我不会承认自己弄死妻子,更不会承认自己侮辱了谁的清白。这些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已然无凭无据。如今我坦坦白白的回答你,你偏不肯相信,你素来就是个多心的人。」 百里聂缓缓说道:「春药也不过是豫王殿下的藉口,失控是一时,喜欢却是很久。皇兄,谁也不知,你喜欢苏叶萱,大概很长一段日子了吧。」 百里炎一愕,眼中忽而有些异样。
279 无过杀妻 百里聂缓缓说道:「春药也不过是豫王殿下的藉口,失控是一时,喜欢却是很久。皇兄,谁也不知,你喜欢苏叶萱,大概很长一段日子了吧。」 百里炎一愕,眼中忽而有些异样。 很长的一段日子? 他那金属一般的眸子,渐渐染上了那么一层晦暗之色。那眸光流转见,却也好似流转了一缕淡定的暗沉郁黑。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其实也没多长,算起来,也不过半年时间吧。 彼时杨温怀了身孕,稍稍消停。而便是在那时,海陵郡的小萱郡主,却来到了京城,成为了宣王府的世子妃。 那时百里炎也并未多在意这个女子,他听到了这个名字,知晓这个女子到来,之所以心中略动,却并非因为苏叶萱本人。至少,他并不在意这个海陵郡主是否美貌,性子是否温和柔顺。 就如同他新婚之夜与杨温许的那样子,他对女色并无太多的兴致。于百里炎而言,所谓女色,抵不上权力的诱惑。就算是绝色美女,也是难动百里炎那钢铁般的心房。而且因为杨温,早将百里炎骨子里面的兴致消磨殆尽。他甚至不由得觉得,也许自己此生对女人的兴趣已经是消磨殆尽。杨温并不丑陋,甚至颇具姿色,温柔起来也很腻。可能正因为这样子,百里炎只觉得女人亲近起来,都是有些个可怕之处。 他所以因为苏叶萱而心中微微一动,是因为苏叶萱的身份,这个女子来自于海陵郡。而这个海陵郡,原本应该是属于他那位俊美聪慧皇弟的猎物。百里炎笃信战争,骨子里面崇拜血腥杀伐。原本以为,百里聂去了海陵郡,必定会以那极狠辣的手段,杀伐果断,处置此事。可是却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冷冰冰俊美的皇弟,到了海陵郡竟似心软了起来,手腕也是柔和了许多了。 百里聂心性是何等的坚毅,而百里炎也是不大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动摇了属于百里聂的坚毅心房。 百里炎甚至有些怀疑,莫非自己这位骨子里面冷冰冰的皇弟,爱上了海陵王美丽的女儿,因此融化了心肠。 毕竟,百里聂的书信之中,对苏叶萱可是颇多溢美之词。 不过这个念头,只不过轻轻的滑过了百里炎的脑海,就让百里炎顿时否认了。 从来没有接触情爱的长留王殿下也许可能会动心爱上了一个女人,可是,这个狡诈骄傲的男人,绝不可能容许自己心上人嫁给别的男子。 更何况,百里聂给自己的书信之中,还洋洋洒洒,「举荐」了这位海陵郡主。 彼时,他只说这位海陵郡主秉性极好,温柔善良,聪慧可人,堪为良配。 平定海陵郡,百里聂觉得最好是联姻之策。百里炎那时尚未成婚,也还未被杨温挑中。在百里聂看来,百里炎是个极为不错的联姻人选。他信中提及,觉得苏叶萱的性子十分合适百里炎。若能娶之为妻,必定能够夫妻和顺。 而百里炎虽一向重视这位皇弟的一件,此事却一笑置之。 百里聂夸赞苏叶萱的那些话儿,说她秉性温柔,善良美貌,这些百里炎都不在乎。 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处呢?他只知道自己的正妻位置是个很不错的筹码,而这个筹码,也不必浪费在海陵郡的郡主身上。海陵郡是边塞之地,是兵家要塞,是需要龙胤皇族费心留意。然而整个海陵郡,却离龙胤的权力机构太遥远了。而且海陵郡也没强到,让宣德帝为之忌惮的地步。能够和顺收復海陵之地固然是极好,可要是这些北漠之人有反叛之心,朝廷也是可以应付的。比起海陵,东海才是龙胤皇朝忌惮的东西。 更何况如今海陵郡虽然是已然顺服,可北漠之人狡诈多变,今天想这些,明天想那个。若之后海凌苏家又被教唆谋反,如此反覆,自己这位联姻的皇子也是会被牵连。 那时候,他是有些好奇,可是好奇的却是百里聂为何会在信中提议这样子的事情。百里聂也应该知道,自己这位冷宫长大的龙胤皇子,是个很现实的人。 而他那时候,从来没有在百里聂面前遮掩自己的秉性。 百里聂是聪明人,何必在聪明人面前遮遮掩掩。 不错,他是很现实,追逐权势,婚事也是需要权衡利弊,充作筹码。 可百里炎从来没觉得有何不对。 百里聂眼见百里炎在信中拒绝,自然也未勉强,只是颇为惋惜,说苏叶萱堪为良配。 后来百里炎挑了面目俊俏,会讨人喜欢的百里策,奏请宣德帝,令百里策出使海陵。 他虽然不会娶苏叶萱,不过觉得联姻之策也不错。 百里策虽不乐意,可是想来百里聂那个聪明人,会促成这门婚事。 不过没想到,百里策到了海陵郡,便一眼瞧中了苏叶萱,迷恋上了这位海陵郡主。这位极风流的宣王世子,竟似动了真情,而偏偏苏叶萱也喜欢他。如此一来,自然是顺水推舟,成就好事。 而一转眼,这位海陵郡的郡主,就已然盈盈到了龙胤的京城了。 彼时百里炎虽然也不觉想起了百里聂说的那些话儿,心里动了动,可是到底未曾当真上心。 他只是漫不经心的想着,只盼望这位小萱郡主运气好些,海陵苏家可是不要生出什么谋逆的心思。 否则,她这个可怜的姑娘,无辜的人质,就会因为父兄的背叛,死在这儿了。 百里策也不能保住她。 无论怎么样,这样子一门婚事,总归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好处的。 百里炎亲眼看到苏叶萱时候,却也是在那一年的秋猎之会上。 这位海陵的郡主盈盈而现身,吸引住许多人的目光,毕竟好奇她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是百里炎,也是禁不住多瞧她两眼。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不知晓听着谁说小萱郡主来了,便轻轻的抬起头来。 那海陵的郡主,就骑着骏马,轻盈而来。她鲜艷的红衣轻轻的漂浮,宛如一团冉冉的红云,乌黑的髮丝轻轻的拂过了白玉般的脸颊,衬着一双温润如水的和气眸子。 她就这样子,红衣白马,踏着金黄色的草地,缓缓策马而来。 百里炎金属色的眸子盯着她,心里面静静的想,她就是海陵郡主了,就是百里聂提的苏叶萱。 她衣襟之上仿若沾染了青草的芬芳,以及草原上细碎花朵的娇艷,不过那双眸子里面的神色,却也是温柔得紧。 小萱郡主美貌,可也谈不上顶尖绝色,从前百里炎不大明白为何百里策会栽在她手中,可是如今,却也忽而好似懂了些什么。 这个海陵的郡主马技娴熟,虽然温温柔柔的,可又有着一股子好似蒲草一般的细细坚韧。 百里炎金属色的眸子映衬着那道艷红的身影,瞧着苏叶萱盈盈的靠近,脸颊之上绽放了浅浅的笑容。 可苏叶萱目光轻轻的逡巡,她明明瞧见了百里炎了,目光却也是轻轻滑过了这位豫王殿下,并未如何特意停留。 百里炎的气宇轩昂,风度不凡,苏叶萱却恍若未见,并未十分留意。 那让杨温为之怦然心动一见钟情的英俊,却没有对这个有爱郎的女子产生什么魔力。 百里炎瞧着苏叶萱绽放了一缕甜蜜的笑容,那双柔柔的眼眸,仿若是染上了那么一层甜蜜的笑意。 这海陵的女子,沉溺于爱情的时候,眼神真是遮掩不住的甜蜜,却是爽朗而干净的。却不似杨温那样子的女人,喜爱的眼神也是粘腻而令人厌恶。 而这样子目光,却也是轻轻的落在了百里炎的身后。 百里炎不必回头,都知晓杨温瞧的究竟是谁。 这样子一双散发出露水般干净味道的眼眸,在整个龙胤的京城,只会盯着一个人。而这个人,自然就是百里策。 而百里炎却也是轻轻的垂下头,蓦然手指擦过了指间用以射箭的碧玉扳指。 可就在如今,眼前的百里聂却如此笃定,一下子说出了自己内心之中的隐秘。 这些事情,就算是苏叶萱自己也是不知晓。 真可笑,纵然自己在苏叶萱的人生之中扮演了一个十分可怕的角色,可是苏叶萱自己却浑然不觉。就如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自己根本没有在这个女子的心中,留下丝毫的痕迹。 百里炎原本可以不应,可是这个秘密隐匿于自己心中很多年,也许也是不妨和人说一说。 谁让这世上居然是有个百里聂? 他绝不会主动说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可是百里聂却也是猜到了。他那极骇人的聪明,一如少年时候。 百里炎金属色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蓦然竟似讽刺也似笑了笑:「阿聂,你可还记得,当初你给我写的信,和我说的那么些个话儿。那时候,你却也是写信告知,对海陵徐徐图之,最好就是和海陵联姻。海陵王有个女儿,也就是苏叶萱。你瞧过了,觉得她美丽善良,我一定会喜欢,一定十分合适做我的妻子。如今过去了很多年了,你的这封信,我仍然还是深深的记在了脑海之中。有时候,你显得没那么了解我,可是有时候,我却觉得你实在是太了解我了,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的喜好。」 百里聂抬起头,那烟雾色的极俊眸子之中,却也好似涌起了淡淡的讽刺:「那时候,你并没有应。一转眼,杨家的女儿杨温瞧中了你,你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苏叶萱只是个海陵郡主,就像如今的东海王妃一样,一时尊贵的身份,却受着政局的影响,并不显得如何的可靠。龙胤的豫王殿下,自然更喜欢一些稳妥的生意。」 百里炎不动声色:「男人娶妻之前,其实应该找几个女人体验一下的。至少,也该知晓男女相处是怎么一回事情。从前我对此毫无兴致,没有阿聂你这般非凡天分。我自然不免以为,我的婚事是一场交易,只要条件合适,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以前没有女人,怎么会知晓有一个并不喜欢的女子日日相对,是何等煎熬。等我见到苏叶萱,是她入京城,那一年的秋猎之会。我那是第一次看到她,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面却有着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我觉得她有种很独特的气质,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别的女人身上,我从来没有体会道。我觉得她笑起来很温柔和气,可是似乎也有着一股子淡淡的忧郁。」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妻子,百里策依附于他,而苏叶萱更是已为人妇。不过这些,他却统统没放在心上。他也不觉得自己心动,是什么错处。毕竟那种属于异性的吸引力,原本就受别的东西约束。只不过凡夫俗子用道德加以压制,可是百里炎却偏偏是个道德十分薄弱的人。他朝夕和杨温这样子的女人相处,早就已经不厌其烦,整个人变得枯燥而冷漠。以百里炎的身份地位,容貌权势,彼时他虽然不如现在这般的权倾天下,可是也已然展露锋芒。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子,向来也是绝不会少。然而这些女子,百里炎丝毫也是不动心,并没有什么怦然心动,想要沾染的欲望。 他甚至以为,说不准自己已经被杨温废了,生生对女人失去了兴致。也许就跟杨温做的那样子,若不下药,自己再没法子去抱女人,行那鱼水之欢。 可是那一天,他见到了苏叶萱,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他忽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面动了动,终究不如之前那般漠然生疏。 而这个曾经有些许可能做自己妻子的女人,却也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另外一个男子。一个百里炎虽然加以笼络,心里却并不如何瞧得上的百里策。如果百里策不是宣王府的世子,只怕百里炎根本不会去多看一眼。然而苏叶萱却深深的爱上了这个绣花枕头,并且为之情根深种,十分的甜蜜。 「彼时百里策在京城附近担任武职,可他回京没有多久,便染上了军中的时疫。朝中大臣害怕这样子的疫病染得满京城都是,闹的人心惶惶,故而也是奏请暂且不允染病军队自由出入。我虽没有染病,可是却也是自请镇守军营,以安军心。那些士兵眼见自己被软禁,必定也是会胡思乱想,自然会觉得自己个儿是朝廷弃子。不过有我这个王爷和他们同甘共苦,那就顿时显得很不一样了。这些士兵不但心中有些安慰,更被本王收买人心。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为了达到目的,自然也是需要一些牺牲。我百里炎能得到今日地位,自然也是付出了许多努力。不过百里策却没有我这样子狠劲儿,他爱惜颜面,有着几分傲气,我都这样子说了,他自然也不好离开。更何况本王没有染病,他却是个病人。他胡思乱想,就算本王许他一定平安,可是仍然忐忑不安,害怕自己死在了这个军营之中。」 「宣王世子虽然有着那锦绣一般得容貌,可是实则却不过是一个草包,胆小如鼠。就在他惶恐不安的时候,他的新婚妻子,也就是这位海陵的郡主苏叶萱却来了。苏叶萱是主动来军营里面,为了照顾自己的夫君。那一天,她来到了军营门口,却也是被士兵给拦下来。她急切的抓紧了我的马缰,热切的瞧着我,恳求让我放她去见她的夫君。她精通医术,一定也是能帮写忙。我见她容色担切,可温婉中却蕴含了一股子坚韧和镇定,言语也非常有条理。我原本应该拒绝她,可不知怎么了,心念一动,却也是让她去照顾百里策。我瞧着她纤纤的背影,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想,我的妻子却绝不会这样子义无反顾的来到我的身边。杨温虽口口声声,说很是爱我,可是她十分娇气,耳根子也软。就算她一时煳涂,只要杨太后一发话,她便会安静下来,不敢造次。」 「如果说秋猎之会,惊鸿一瞥,不过是稍稍心动。接下来相处的三个月,我的想法却很清晰,我内心也很明白自己了。就算是不该要的东西,可是那又怎么样?明明知晓不应该,却也总是不甘心。如果当年我点点头,她原本该是我的妻子。其实我肯来军营,自然爱惜自己的性命,心中早就知晓,那场疫病其实并不会十分的严重的。可是,身处其中,又有几个人不会害怕呢。苏叶萱每日照顾夫君,熬药用针,悉心服侍。她不但对百里策温柔体贴,还帮衬照顾别的人。我见她有时候,累得脸蛋发白。可是她却没有丝毫怨怼之色,并不觉的如何不悦。其实仔细想想,那时候的她,应该也是开心的。毕竟彼时她和百里策新婚燕尔,关系还十分甜蜜,感情更还好。而且军营之中,也是没有别的女人分去百里策的注意力。比起她以后的日子,这总算是值得开心的。」 百里炎也还记得那个晨曦朦胧的清晨,就在那一天,他轻轻的撩开了帷幕,瞧见了苏叶萱的唇瓣,轻轻的贴在了百里策的唇瓣之上。苏叶萱脸颊红扑扑的,娇艷而明润。 百里炎不动声色的轻轻的放下了帐子,眼中尽数是晦涩之意。男女之间相处而具有的甜蜜味道,他从前总是无可感受的。就好似夏天的蝉,怎么能见到冬天的冰?从来没见识过的东西,脑子里面却也是不可能凭空想到的。可是如今,他眼前仿佛有一扇门扇,就这样子轻轻的打开,让他看到了一个缤纷夺目,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的美丽地方。而自己的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砰砰的乱跳。他的眼前仿若浮起了苏叶萱娇艷的脸颊,沉醉的容貌,以及平素如蒲草般的坚韧与轻柔。 那温软而柔韧的身躯,就这样子的轻轻的靠近了男子的身躯,而柔软的手臂就这样儿缠绕上了男人的颈项。 甜美的唿吸,却也是轻轻的吹拂过脸颊,耳边却也是听到了细语呢喃。 可是这一切,原本就是不应该有的。就算是为了大业,自己也不应该去碰百里策的女人。 更何况,他百里炎素来也不是个任性的人。 这样儿想着,他却也是硬生生的将一桶凉水冷冰冰的浇在了自己的身上,浇灭了自己身躯之中的那股子邪火。 那时候,他的手掌狠狠的抹去了脸颊之上的水珠子。 而那一双眸子,却也是寒光闪闪,掠动了赤裸裸冷冰冰的寒性光彩,宛如渴求权势的野兽。 他要遵从这属于世间的种种规则,亦绝对不能一时心神恍惚失控。 他听着百里聂的嗓音,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那后来又怎么样?」 「后来,我知晓苏叶萱日子过得并不快乐。百里策最初对她是很好,并且一心一意。可是一个风流公子,又怎么会真正的离得开女人?就算是一时意乱神迷,可是百里策却也是不会当真真心实意的如此相待。很快,百里策也就有了别的女人,说什么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哄哄人罢了。有时候这个世界,当真不是很公平。就好似我对杨温,纵然不喜欢,却始终只是一个人。如果我答应一个女人,只有她一个人。要不然,就不答应,答应了也应该信守承诺。杨家的权势,送上门来,我不会不要。可是要是没有,那也罢了。我时常在想,杨温当日对我无意,没有选中我,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无论你信不信,我曾也想过,也就这样子,将就着过了。毕竟杨温还是很爱我的,她那时候,还给我生了个儿子。我虽对她没什么兴致,可以后也不见得会遇到别的想要的人。直到,直到她又送上一杯下药的酒水。」 「我盯着那杯酒水,觉得十分的可笑。同样的招数,她还要在我身上用上第二次。那时候我忍不住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这个女人,我百里炎居然还想要容忍她过一生一世?扪心自问,我是因为她乃杨家女儿,故而不去动她吗?其实不是的,我要弄死她,不留任何的痕迹,其实很容易。杨太后就算知晓自己这个便宜女儿死了,也绝不会知晓是我动的手。而且杨温已经生了儿子,这个儿子有着杨家的血脉。只需要利益一致,杨家仍然会被捆绑在我的这艘船上。既然是如此,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个庸俗的女人,忍耐她的可恨,让自己受尽委屈,如此郁闷憋屈,时时不快活?甚至,还让她有机会在我面前第二次展露她那拙劣的演技,表演将一杯有药的酒水,送到我的跟前?既然如此,我为何容忍她到这个时候?我不是一向心狠手辣,一旦谁损及我的利益,都不择手段的将之除掉?」 「那一刻,我忽而就明白了,我之所以容忍,并不是因为权衡利弊,因为杨温背后的杨家。是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她很爱我,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还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从道理上来讲,我不能对这样子一个女人。原来我的心里面,还有一点伦理道德的。我自以为自己不讲究,可是内心之中,还是不自禁的为之而束缚。而这些东西,连我自己都不觉得。从道理上来讲,我是应该忍耐这个女人。可是从个人慾望来讲,我恨不得送她去死,让她千刀万剐。我很感谢她的作死,让我明白这一点。我应该顺从自己想要的,而不是遵循所谓的道德。既然一个人为名为利,可以杀人放火,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栽赃陷害,可以狠辣无比。为什么,不可以无过杀妻?也不过是个你不喜欢的女人,和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明明知晓是春药,还是一口喝了下去。然后,我就知晓,自己想要的,一定要顺心意得到手。」 「我便去找苏叶萱!」
280 绝世之渣 百里炎金属色的眸子,闪动着冷冰冰的寒芒。 就算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是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他仍然是记忆犹新,深深的烙印在脑海里面。 他是毁去了苏叶萱,可是也毁去了自己最后一缕道德。 那一天,他沉沉的来到了宣王府邸。百里炎不过是临时起意,可是这一切仿若就是已然註定,仿佛就已然註定了这一场堕落。赫连清这个妾室不安于室,欲图争宠,苏叶萱也中了招。 那时候百里炎伸手轻轻抚摸苏叶萱脸颊,心忖自己若是不来,苏叶萱也是会被别人玷污。 既然是如此,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更何况这个女人,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那甜蜜的情爱,以及真挚的感情,还有这个女子的温婉与体贴,原本就是属于自己。 他抚摸着苏叶萱的脸颊,手掌却也是轻轻的颤抖。 其实纵然饮下春药,百里炎却也是并没有全然失去理智。 他虽然被杨温的举动刺激得心神大变,偏生此时此刻,内心却犹自有着一缕犹豫。 仿佛有什么东西,仍然是束缚着百里炎,使得百里炎箭在弦上,却迟疑不发。 他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抚摸苏叶萱的脸颊,眼神却也是晦暗不明。 那如海棠花儿一般的脸颊娇艷欲滴,可是百里炎却好似犹豫,不好凑近这明润的脸蛋,亲近这片脸孔。 院子里的花朵开得十分鲜艷,好似洗过了也似,娇艷欲滴。 而踏上的女子,神智不清,却也是甜甜的含笑,好似做了一场美梦,也是不知晓想到了什么欢喜的事情。 这个海陵的郡主,如今这样子的躺在了床榻之上,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懵懵懂懂。 他记得那一日,这个女子就这样过来。自己骑在了马上,苏叶萱却急切的掠过来,然后手掌死死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衫。 苏叶萱脸颊浮起了急切的红晕,却抬头,目光盈盈,蕴含着浓烈的恳求:「殿下,求你让我入军营,让我照顾阿策。我会医术,也会照顾自己,不会给你们增麻烦的。」 百里炎晦暗不明的眼神,轻轻的滑过了苏叶萱如蒲草般轻盈的身躯,瞧着她翩飞如花朵绽放的衣裙,入目却是女子急切的容色。 那双细润如露水的眸子,轻轻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可纵然如此,其实这个女子并没有真正的将自己映入了眼中。她那眼中的急切,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子,她最心爱的百里策。 而女子纤细的手指,却也是这样儿死死的攥紧了自己的衣摆,捏得这样子发紧。 那三个月,以百里炎这般善于克制的秉性,自然绝不会有什么逾越之举,也没什么亲近的片段。 只唯独有一次,稍稍靠近了些。 那一天,苏叶萱背着药篓子,轻盈的骑马而来。她原本骑术颇精,可许是因为日夜操劳的关系,神色微微有些恍惚。那马儿不知怎么受了惊,险些将马背上的主人这样子轻轻的抖落下来。 可那么一只稳定的手,将苏叶萱的马儿轻轻的扯住。 百里炎轻轻的抬头,看着马车之上的伊人,瞧着苏叶萱因为疲惫而略略发白的脸蛋,为她俊秀的脸颊添了几分的楚楚之姿。 苏叶萱惊魂未定,向着百里炎道了谢。 而百里炎却没有吭声,没有应什么,只弯下身将苏叶萱散落的药材捡起来。 他弯下身,瞧着了苏叶萱轻巧而灵活的踏在马镫上的纤纤细足,而且听到了苏叶萱轻柔嗓音:「殿下也不要太烦劳了,不会有事情的。」 而百里炎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再然后,他便又记起那个在他心湖之中翻起了滔天巨浪的那个亲吻。 他是无意间撞破的,并非有意想见到。 百里策搂着苏叶萱的腰身,而苏叶萱羞涩的伸手,缠住了百里策的颈项。 百里策却低低含笑:「阿萱,我真的好喜欢你的。」 百里炎瞧着百里策的手,慢慢的扣住了苏叶萱的后脑。 「有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真的好开心,跟做梦一样开心。」 百里策自然是很会说话儿,他那样子会哄女人,说的话也和蜜糖一样的甜。 百里炎瞧不见苏叶萱的脸色,只看着女人抖动的黑髮,纤细的腰身,以及红透了的耳根。 然后,这道身影,就藏在了百里炎的脑海里面,在百里炎的心里面生生的点起了一把火焰。 那些回忆轻轻的滑过了百里炎的脑海,让百里炎终于缓缓的凑过头去,轻轻的吻住了苏叶萱的唇瓣。 男人的欲望,终于摧毁了最后的约束。这个海陵郡的小萱郡主,有着许许多多的厉害关系,百里炎明明是心知肚明,却到底还是不可遏制的吻住了苏叶萱的唇瓣。 而在他唇瓣贴上去那一刻,所有的事情,自然也是已然无可挽回。 他头一歪,让这个吻变得更深。 那明润的阳光轻轻落在了鲜花身上,房间里面的小萱郡主,却到底还是被玷污了清白。 院子里的花是开得十分娇艷,可也许是因开得太艷了,竟似有些糜烂腐朽的气息。 而如今,过去鲜艷又夹杂着腐烂气息的回忆涌上了百里炎的脑海,百里炎却盯着眼前极俊美而妖异的少年脸孔。 他缓缓说道:「我得到了苏叶萱,滋味很是美妙,因为杨温,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已然不会对女人有感觉。」 「不过那一天,我才发觉,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 「就算到现在,我也并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想,我应该是真心喜欢过她的。」 百里聂一向都是极沉稳了,可是如今却蓦然悄然扣紧了袖中颤抖的手掌。 他慢慢的合上了眸子,轻轻一侧头。他眼珠子闭了闭,方才缓缓睁开。 「为什么,不干脆要了她?」 百里聂虚假的微笑,笑容却有些说不出的深邃狠戾:「我不在乎什么人伦道德,你既然喜欢苏叶萱,为什么不干脆让她成为你的女人?你既不在乎自己有妻子,也不在乎她有丈夫。就算是巧取豪夺,不择手段,你,你可以让她随了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意百里策的感受,还是在乎你那个死去的妻子杨温。」 「反正,百里策对她也不好。」 「你为什么不试试,说不准,苏叶萱会喜欢你的。」 「可是,可是你却是折磨她。」 百里炎反而有些讶然:「这怎么可能?彼时我立足未稳,虽然小有锋芒,可是根基并不稳固。十四年前,我怎能树立杨家为敌,然后因为夺人妻子而身负恶名?如果我有如今权势,当然可以不在乎这些。可那时候,我自无今日的权势风光。我能私底下弄死杨温,可是明着要了苏叶萱,杨家必定不能相容。」 百里聂讽刺一笑:「你说过你喜欢她。」 「我若不极喜欢她,怎么会明知有许多麻烦,而仍然去占有她?可这和我的前途,是两回事情。阿聂,别人可以好奇,可是至少,我想你是会懂的。」 说到了这儿,有那么一刻,百里炎的眼底竟似微微有些个惆怅:「若是现在,我一定会对她极好,可惜,却认识的不是时候。」 「所以,你让周世澜为你顶罪,默许百里策逐走苏叶萱。又因为你怕海陵苏家计较,你为了彻彻底底遮掩此事,你干脆让萧英假扮流寇,趁机灭门?」 百里聂盯着百里炎! 「是!」 百里炎迎上了百里聂的目光,却无半点愧疚悔恨。 「你明明知晓有错,可是却决意犯错。而犯下了一个错误,你可借着一百件错事来遮掩?」 百里炎却打断了百里聂的话:「你忘记了,我和你说过,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我怎会觉得自己不对。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难道是我出于本心,折磨自己喜爱的女人,屠杀跟我无仇无怨的苏家?这些是我自己想做的吗?这不过迫于形势,不得不为。而迫我如此的形势,就代表这个已然错了的世界。这森森礼数,这道德规范,这权力压制,我若要顺自己心意,就只能站在权力的顶峰,这样子才能做对的事情,能爱我想爱之人。所以,错的是这个冷漠无情,血腥杀伐的世道。阿聂,如果没有世俗礼数,没有利益纠葛,于我本心,怎么会想要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 百里聂不觉嗤笑:「皇兄不要说苏叶萱是你心爱的女人,不然一不小心,我会忍不住吐出来。」 百里炎也冷淡说道:「若不是真心喜欢过,为何海陵苏家灭门这样子久,苏叶萱居然还活着?我到底还是不忍心的。甚至她生下来的儿子,如此罪证,我也到底相容,任由周世澜护着他离开。她是我心爱的女子,我总不忍打去我的亲生骨肉。」 百里聂讽刺:「这么说来,苏叶萱还要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一片真爱了。豫王殿下,那四年前,苏叶萱被赫连清害死,不要告诉我你无知无觉,这都是赫连清这个女人给你造成的深深遗憾。若你不知情,赫连清却害死你心爱的女人,她还能活到现在?」 「你今日问起,我自然诚心诚意的回答。海陵青麟因为苏叶萱而蠢蠢欲动,使我不得不面对,苏叶萱活着便存在着危险的现实。这些年来,我不忍心送她去死。四年前,我也是百般纠结。彼时也许我已然可以得到苏叶萱,杨家和宣王府都已然不是阻碍,可惜却已然结下来血海深仇。我也许多次告诉自己,应该早日灭口,可我对着别人再狠,一想到了苏叶萱,总狠不下心肠。」 百里聂微笑:「可温柔多情的豫王殿下,到底还是忍痛割爱了,这可真是令你万般为难啊。」 百里炎却仿佛没听见百里聂说什么:「促使我下定决心的,并不是海陵青麟,而是,而是我终于忍不住,去看了苏叶萱。」 「这些年来,我根本不敢去瞧她,难以面对,又不自禁十分挂念。我去瞧着她时候,心里一直很乱,甚至有那么一刻,我忍不住在想,萧英的事情做的那般秘密,也许苏叶萱根本不可能知晓真相。只要,我将萧英灭口,这个女人也可以柔顺的留在我身边。过了这么多年,我想起了她的容貌,还是不自禁的为之而砰然心动。」 「可是,当我看到她时候,所有的幻想,以及曾经的爱情,已经是荡然无存了。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记挂的只是记忆之中的苏叶萱,这八时间她早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儿,脸色有伤疤,头髮也被忍扯了,看着,还真有些令人觉得可怕。她根本不是记忆之中,温温柔柔扯我衣衫得姑娘。」 「我只瞧了她一眼,转身就走。然后我就暗示了百里策,百里策让赫连清下了手。」 百里聂端起了冷了的茶水,泼在了百里炎的脸上。
281 珍贵之物 那冰冷的茶水,泼在了百里炎的脸颊之上。百里炎眼中蕴含了一缕极兇狠的光彩,若非眼前泼茶之人是这个极之俊美的长留王殿下,只怕就凭此辱,百里炎已然是动手除去了这个胆敢羞辱自己的人。 饶是如此,百里炎的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涟涟兇狠。 那冷冰冰的水珠子,轻轻的滑过了百里炎宛如刀削,轮廓分明的脸颊,却好似浇不灭眼前男主眸中的那么一团幽幽火焰。 百里炎伸出手,那冷冰冰的手指,慢慢的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水珠。 他却忽而冷笑:「阿聂,你问过了苏叶萱的事情,问起了海陵苏家,怎么不问问北域杀手之事。怎不问问,当年说动北域的杀手墨润,究竟是被何人指使说动,半途拦截于你。让得你身受重伤,乃至于救不及你那个相好海陵青麟。那个买通北域杀手,下令取你性命的幕后真兇究竟是谁?」 百里聂冷冷淡淡:「我用得着问?」 「你怕青麟救出了苏叶萱,查探出当年真相,故而要她去死。她虽一时情切,起兵谋反,可已然是听我劝说,归顺朝廷。可你却藉此,趁机将她诛杀。你厌恶她纠缠不休,咄咄逼人,不但逼的你处死苏叶萱,而且甚至行刺百里策伤了墨夷七秀。你做了对不起苏叶萱的事情,担心终有一日会被青麟查出真相。她是你心口尖刺,你必定是除之而后快。你为了遮掩自己丑事,决意送着她去死。」 百里炎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料不着你不生气我下令取你性命,反而心心念念,就是这个海陵青麟。他四年前已经死了,你便心如死灰,活着不如死了。」 他瞧着几上的水痕,却有些冷漠笑着:「可让那青麟去死的,并不是我。他本不过是北漠上一个如野兽一般的下贱东西,纵然是痴心苏叶萱,可是也翻腾不出什么风浪。若不是你长留王殿下,一时动念,来到了北漠,改变了他的命运。那么他连让我多瞧一眼也不配!一个海陵的草奴,因得了你的喜爱,摇身一变,竟成为了海陵战神。一个人站得越好,那么便有更多危险,也会有更多的不幸。若非你的教导,让他有机会碍着我的眼,我为什么要对付于他?」 百里聂的茶水,打湿了百里炎的衣衫。 百里炎不动声色擦拭去了身上水痕。 可他素来不是宽容大度的人,一向是睚呲必报,心胸狭隘。 「若不是你将他捧那么高,我不会杀了他。更何况,他还改变了你。父皇子嗣众多,可咱们兄弟两人,原也是最亲近不过的两人。苏叶萱怎么样,原本关你什么事?你如今与我为难,还不是为了一个海陵草奴?他出身卑贱,又是男子,真不知晓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发了疯也似为他着迷。那一年,你去了海陵,然后整个人都变了。那时候咱们兄弟二人所议的大计,咱们的理想抱负,你统统都忘记了。你前程也不要,借病离开京城,好似要一生一世做你的白羽奴。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着魔也似为了他着迷,好似被人下蛊一样。老实讲,区区海陵青麟,我原也不如何的放在心上。可是我知晓,你为了他,什么都肯为他做。他要替苏叶萱报仇,你便会摘了我人头讨他欢喜。是你无情在先,我自然不能让青麟活着。你遇着杀手,能不能活,全看你自己个儿的本事。」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唇角流露出了一缕古怪的笑容,那笑容之中,好似有着一股子深刻入骨的狠毒:「这些年来,我对阿聂你总算是客客气气。豫王府如此声势,可我令我下属,必定是对你毕恭毕敬,绝不能有丝毫的怠慢。如若有人对你无礼,你都没动手,我也是替你处置,你猜我为什么这样子做?」 百里聂也轻轻的抬起头,如此凝视百里炎。这些年来,他和百里炎之间维持着极为微妙的和平。纵然这样子的和平,不过是堆砌了虚伪。可有些东西,终于要面对,那些虚假的面具,到底还是终于生生撕碎,暴露出本来面目,註定会血肉横飞。两个人目光相触,好似有火花流转,使人竟似不自禁为之心凛。 百里炎口中缓缓说道:「这自然是因我极在意我们二人的兄弟情意。」 百里聂吃吃的笑着,修长苍白的手指却也是轻轻的掩住了自己个儿的脸蛋:「方才豫王殿下跟我倾述了你对苏叶萱的真挚爱情,如今又告诉着我,你对我深厚的兄弟情谊。你是极在意我的!今日皇兄怎么这样儿的如此多情。」 百里聂的修长手指缝隙,透出了幽幽深邃的眸子瞳光。 百里炎瞧着眼前的男子,百里聂容貌极俊,可他那心肠,却也是极为狠辣。那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的地方,却也是不自禁的带来了缕缕的血腥,使得人不觉为之而心悸。面对百里聂,百里炎总是会绷紧了身躯,却也是绝不会有那一丝一毫得放松。 「这几年,你是对我十分客气,豫王府的人趾高气昂,可是偏偏在我跟前放低了身段儿,抬高了我这个长留王殿下的身价。这却让我想起了一道菜餚。那东海有一种鲑鱼,味道十分鲜美,食之觉得极为可口。可惜,却要新鲜时候吃,才会保留那样儿的鲜美口感。只可惜东海离京城这样子遥远,便是日日换水,活鱼也不免死在了路上,失去了鲜鱼的美味。后来一些聪明的商人,却也是想出了一个巧妙的法子。他们在运鲑鱼的水桶之中,放入一两条斗鱼。斗鱼生性好斗,会攻击鲑鱼。那么鲑鱼便只能打起精神,和斗鱼搏斗。这样子一来,这些本该死在路上的鲑鱼,却反而活着到了京城。 「古人便曾经说过,一个国家若没有外患,便是会失去了斗志,乃至于自取灭亡。我不过是一尾鲑鱼,越是无人留难,便越沉溺于失意,不知晓振作。我锦衣玉食,无人敢欺,可心上人已经是没有了,觉得活不下去了。可这时候你若加以留难,说不准会激起我的斗志,也许我便不乐意死了。豫王殿下见我是个聪明人,不好招惹,宁可我死在了锦绣玉堆里面,颓废丧志。所以你令我处处舒适,人人恭敬,没有半点不自在。豫王殿下,果真是好深心思。」 百里炎面色不变,并无愧疚:「我这样子,也是为全兄弟之情。阿聂,我不过是冷宫皇子,身份低微,宫女所出,父皇早就已经忘记我了。那一年,我被宫婢按在地上,给你磕头。你却拉我上了马车,训斥了那位不懂事的宫婢。这份恩德,我心里面也是十分感激。」 他目光深处,有着一股子深邃。 那时候自己额头很热,可是地面上的青石板却是冷冰冰的。 百里聂虽然只是自己的弟弟,可是他因为受宠,所以身份尊贵,不可同日而语。那个孩子在精巧的马车之上,吸引住别人羡慕的目光。可是自己呢,却也是只能匍匐在地,如此恭顺行礼。无论怎么样,百里炎的心里面,却也很不是滋味。 他也跟元月砂提及过,就算是过了很多年,那时候自己内心之中的淡淡屈辱,却也是犹自挥之不去。 不过那个俊美的孩子,却笑吟吟的拉着自己起来,一起上了马车,并且唤了自己做哥哥。 「我那时候一无所有,你挑中了我,成为你的同伴,和你合作,一切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就算是现在,我也还记得我们两个人一起谋算天下,怎么样让别人坠入我们圈套。无可否认,我们的合作,是最有默契的。我打小就心思重,无论什么时候,想的也是很多。也许和你一起时候,是少年唯一恣意得意的时光。纵然因为你比较幸运,我不免有些个嫉妒。可咱们那时候的默契,却是无与伦比。父皇子女众多,唯独对你,我才有几分兄弟间的真情。你是我唯一投契的朋友,和你相处岁月也是我一生唯一的快意。」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嘆了口气,显得说不出的惆怅。 就如同刚才,他感慨自己是多么的喜欢苏叶萱,他的婚事是多么的不幸,而苏叶萱又是如何的美好,令他不可遏制的砰然心动,不自禁的生出了一样的念头。 百里聂微笑:「自然是这个错的世界,让你迫不得已,不得不毁去咱们这珍贵的兄弟情意。若是你本心所愿,你自然狠不下心肠如此的。」 百里炎嘆气:「老天毕竟待我们不薄,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彼时章淳太子已经是被废,我们两个的合作,也是到了尽头。我原本以为,你平定了海陵郡之事,就是你我兄弟决裂时候。到时候,容不得你我不争。谁想到,你去了海陵郡,却好似变得一个人。你为了海陵青麟不肯回来,其实于我而言,也是好事。原来你已经无心权势,不欲再争。既然是如此,你我也不必兵戎相见。若非那个飞将军,非要计较苏叶萱之事,我也不会让北域杀手,对你下手。等你回到京城,心如死灰,我刻意安排,令你在锦绣堆里面失去斗志。可这,也不过事为了了全你我兄弟之情。毕竟我一生之中,也没什么朋友。你每日好吃好喝,锦衣玉食,总好过与我相争,闹得血肉横飞。」 百里炎却是坦然的:「就如我刚才所言,不过是为了全你我兄弟之情。」 百里聂柔和说道:「不过这深厚真挚的兄弟之情,大约也如你对苏叶萱的爱情,忽而间就极为理智消失,足可牺牲。」 便算是百里炎,这一刻听到了如此的讽刺,面色却也是十分难看。 他讽刺言语:「这些话儿,说来固然不好看,可是这不过是为人最真实的想法罢了。苏叶萱那时候的模样,所有的人心里面都是会这样子想。他们的感觉,会和我一样的。可是有些人却不肯面对自己本性冷酷,宁可自欺欺人。不错,苏叶萱确实不是绝色美人。若单单只说容貌,杨温也未必逊色太多。故而我原本以为,我是喜爱她的本来性子,并不是见色起意。可是到那一刻,我的心里面却也是忽而就明白了。打动一个人的人,也许不必美到极致,却一定要过得去。我瞧着她粗陋样儿,其实苏叶萱早就已经在岁月折磨里面死掉了。她那时候死,死的也不过是一具毁去的身躯。」 百里聂却深深唿吸一口气,忽而缓缓的吐出来:「那是你,不是别的人。我只知道,苏叶萱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可怕的模样,有一个人,一定会将她视如珍宝,十分在意,当作最珍贵的东西——」
282 不要怪我 元月砂的眼底,好似流转了那么一缕浅浅水痕。 从百里炎口中提及他欺侮了苏叶萱,她便已然是脑子一炸,旋即唇齿间竟似涌起了一股子的血腥味。 她的每一缕血脉,每一缕真气,就好似爆炸也似的疼楚,说不出的难受。 那一句句话儿,她仿若听到了,可是却又好似充耳不闻一般,只因为百里炎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尖锐的刀锋,生生的划破了她的心口,刺得鲜血淋漓。 纵然早知晓苏叶萱彼时所经歷的种种,然而亲耳听闻,却是另外一种感受。她在意之人,却如此被人作践糟蹋,受尽屈辱。这一切的一切,却也不过是百里炎的私心。 然后,那个可怜的女子,人生之中一件件珍贵要紧的东西,就是这样子无知无觉的被生生毁了去。 这其中没有任何误会,更没有丝毫的迫不得已。 好似百里炎那样子的人,他玷污苏叶萱身子时候,自然也是极为清楚,沾染这个女子是会有何等后果。 他不是一时色慾薰心,而是为了满足自己欲望,宁可披荆斩棘,牺牲别人,在所不惜。明明知晓所有的后果,可是这个豫王殿下,却决意伤害那个无辜而善良的女子,来满足自己的私慾。 饶是如此,其实他也可以给那个无辜的女子最后一缕温柔和体恤的。 苏叶萱那孱弱如枯叶般的性命,终究是被百里炎一句话儿轻轻的夺走了去。苏叶萱不好看了,样儿不美了,便好似没用的东西,轻轻的让百里炎捨弃掉。好似什么不打紧的垃圾,已经是不值得在意。 她听到了百里炎那样儿的话语,内心却也是不自禁的掠动了一缕缕的透彻心扉的冰寒之意。 那唇齿间却也是缕缕的血腥。 可整具身躯,却也偏生被药物所控,竟似不能够动弹。 渐渐的,她五脏六腑,也是生生浮起了缕缕的绞痛。 恍如间,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自己被生生的埋入了那沙子之中,身躯被困,却也是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忠心耿耿的下属,被人一个个的生生剿灭,万劫不復。 杀了他!杀了他! 元月砂内心字字句句的叫嚣,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掠动了缕缕的巨疼。 可饶是如此,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是抬不起。 元月砂也知晓自己身子,如今好似生出了什么问题了。她身躯沉甸甸的,连根手指头也好似抬不起来,因为这股子的巨怒,她不自禁的走火入魔。就好似,四年前那样子,只不过这一次来势滔滔,可谓更加厉害,自己个儿也好似不能够动弹了。 她好似听着一声声粗重的唿吸声,那些唿吸的声音,迴荡再自己的耳边。 整个世界,仿若都只剩下自己唿吸的声音,而别人的声音却也好似这样子便悄然消失,再也都是听不见。 百里聂,百里聂可是故意的? 也许,他笃定自己,会因为真气失控,乃至于走火入魔。然后,自己这位海陵的逆贼,就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悄悄消失,可就再也不会碍了了他这个龙胤皇子的眼。 元月砂的心口不觉浮起了一股子冰水般的冰冷寒意。 她见识过太多算计和出卖,丑陋的欲望和杀戮。 这些龙胤的皇子,她不会再相信了,一个人都是不会相信。 她眼前的光明,仿若被一扇黑门,悄然掩盖,只任由自己个儿的身躯翻腾,这样子的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耳旁却也是轰然一声,什么声音都是听不见了。 元月砂整个人,已然是沉溺于黑暗之中。 而此时此刻,百里聂那俊美无比的脸颊之上,眉头却也是禁不住悄然一拢,仿若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手指头,原本便是轻轻的扣着茶杯,如今不易察觉的轻轻的一擦。 旋即,百里聂却也是容色如常。 他盯着眼前百里炎英俊而凌厉的成熟男子脸颊,百里炎那双金属色的眸子之中,却也是流转了缕缕的狠戾之色。 百里聂不动声色的,轻轻的把玩自己手中的茶杯。 这些年来,百里炎也猜测自己知晓多少。 也许吧,自己这个皇兄到底还是忌惮自己的。换做别的人,百里炎自然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可是到了自己跟前,百里炎却谨慎了许多,不敢轻易的撕破脸皮。自己这样子的敌人,百里炎却也是并不想拥有。 可是如今,自己和百里炎撕破了脸皮,什么话儿都是说出来了。既是如此,他和百里炎之间,却也是再无任何迴旋余地,只有那赤裸裸的杀伐与争斗,不死不休。 这就是所谓的,决裂! 百里炎瞧着眼前这张对自己微微含笑,俊美无匹的面孔,那心里面却也是不自禁的一股子窝火。一股子的恼意,却也是顿时涌上了百里炎的心头。许多年前,他便幻想着,和百里聂决裂,分道扬镳。百里炎是个具有浓浓野心的人,从他第一眼瞧见了百里聂时候,他便知晓自己对百里聂充满了浓浓的嫉妒之意。而这样子的嫉妒,却也是深深的存于自己的心口。那时候,他就告诉自己,至少在需要的时候,自己个儿应该忍耐。他与百里聂合作无间,可是却也是时时刻刻的幻想着,到了某一日,自己毅然撕破了脸面,瞧着百里聂脸上吃惊的神色。只不过他也想过,以百里聂的聪慧,也许早便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就知晓,会发生什么样儿的事情。 这场决裂,比百里炎想像的要晚上许久,没想到,是自己一直小心翼翼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反而是百里聂如此干脆,毫不在意。百里聂甚至没有什么不得已,不过是为了个海陵的草奴和死去的苏叶萱。这可当真是,可笑之极。 于百里炎而言,所谓的兄弟之情,虽然不见得全数是假的,可在权势面前却也是脆弱无比,可谓是不堪一击。 然而百里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百里聂撕破脸面,居然并不是因为百里炎心心念念的权势。 纵然百里炎心性坚如磐石,可是此刻却也是禁不住有着那几许的不甘和恼恨。 他那内心之中,到底还是生出了几许不平之意。 可惜自己多年来,对百里聂的尊敬和客气。百里炎自认是无情之人,可他心里面却忍不住暗暗的嘲讽。比起百里聂,自己还算得了什么? 而正因为如此,这一刻他内心忽而竟似升腾起了几许的杀意。 杨太后居心不良,百里炎看似一个人前往,可是却暗下埋伏。 这些人自然并不是用来对付百里聂的,可是如今却也是大好时机。似乎只需自己个儿轻轻的吩咐一声,那么百里聂就会死于非命,万劫不復。眼前这个俊美而神秘的皇弟,在百里炎第一次见到时候,就不自禁佩服他的聪慧,却又恨不得将他除掉。而如今,这样子的杀念却也是不觉攀升,这样子涌上了百里炎的心头。 然而饶是如此,百里炎到底未曾如此冲动。至少今日,并非最好的时机。他以为对手是杨太后,没想到百里聂却是出现了。自己未曾想过百里聂是对手,可是百里聂却也是以逸待劳。 百里炎虽是十分兇狠,不过同样也是个心思缜密,善于谋算之人。而到了如今,他更不觉深深唿吸一口气。方才那股子刚刚升起来的杀伐之意,如今却也是被百里炎生生的压了下去。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百里炎比别的谁都是清楚,心知肚明。 如没有极缜密的计划,他不会对百里聂动手。百里聂的心机有多深,没有谁比百里炎明白。 不过纵然是不杀百里聂,有些事儿,他自然也还是决意闹清楚些的。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炎的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掠动了缕缕的深邃。 「阿聂这些年来,什么事儿都是不理会,今日却算计起了海陵旧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今日既然不动手,百里炎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不会失去了风度。 百里聂俊美的脸颊挂着笑容,却轻轻侧头,苍白无色的唇瓣却轻轻的吐露出两个字:」你猜?」 倘若换做了旁的人,许是禁不住为之气结。 只不过百里炎既然是极熟悉百里聂的秉性和为人,自然也是淡然了许多。 他自然不会发怒,面色也是不觉和缓,说出来的话却是惊心动魄:「我猜,是因为元月砂吧。你向来自视甚高,眼高于顶,喜欢过那个海陵的草奴,你便再也都瞧不上别的人,更不必说一个女人。可是那昭华县主来到了京城之后,你却也是处处维护,十分在意。你说,着是为了什么?」 「我想,这其中,定然有着一个说不出的秘密。可是饶是如此,却让我这个哥哥好奇,这个了不得的秘密,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是海陵逆贼是不是?」 百里炎言语试探,可是却又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笃定。 若元月砂未曾失去理智,如今必定也是会十分震惊。百里炎这个豫王殿下,却也是窥见了她的秘密。百里炎纵然未曾猜出元月砂是海陵青麟,可是却也是已然知晓,对方是海陵余孽。 百里聂却也是容色不变:「豫王殿下你说呢?」 百里炎放缓了语调:「你让我猜,我自然也是继续去猜。她来到了京城,先与赫连清不对,然后针对萧英,苏颖折在了她的手中。而我却偏偏知晓,当初是苏颖向着赫连清告密。而她几次三番,被人质疑,并不是真正的元二小姐。表面瞧来,每次都是被人先行挑衅。可是实则只怕是这海陵余孽刻意设计。好,好的很。」 百里炎说到了这儿,他那眼底深处,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怒火。 毕竟这档子事情,自己个儿最近才想通透,还是在元月砂婉拒了自己之后。 他自负聪明,却被元月砂所欺,当真被这女子蛊惑住了心神,乃至于心神恍惚,被之算计。 更不必提,自己禁慾多年,对世间的女子都毫无感觉。可没想到的则是,自己竟当真被这美丽的野兽,蛊惑住了心神,竟然为之恍惚。 杨温让他倍加憎恶,而苏叶萱之事,百里炎也为这一时纵慾招惹了许多的麻烦。故而对于女子,他好似存了心结,纵然别的地方极尽奢华,却不并不如何想要沾染这女色。 这么多年来,让他心湖稍稍有些动摇,想要讨要了为自己生儿子的女人,也只这个元月砂。 却万万没想到则是,这个女子,居然是海陵余孽。 她欲擒故纵,连自己都好似成为了对方的踏脚石。 只怪元月砂短短时日,所针对的无不是当年海陵之事牵扯之人,百里炎方才窥测出几许端倪。 这样儿想着,百里炎的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的屈辱之意,不喜之情。 直到元月砂拒绝成为豫王妃,不乐意去行刺龙轻梅,这个女人的绝情,却也好似一盆凉水,泼在了百里炎的身上,不觉让百里炎顿时清醒过来。 「她就是海陵余孽,一定是。」 百里聂嗤笑,不觉含笑,却也是凉凉说道:「豫王殿下生气了,觉得自己被人骗了去。」 百里炎目光轻轻的闪动,好似流转了冷冰冰的寒意:「她是海陵余孽,而阿聂你却是龙胤皇子。这个女子,对于我们整个龙胤,都不会有什么好感的。好似当年的青麟,不就是有意谋反?莫非,皇弟居然是忘记了自个儿的身份,竟似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百里聂却不动声色:「皇兄放心,过了今日,你便瞧不到这位元二小姐。」 百里炎眼神渐渐的发冷了,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寒意,唇角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冷笑。 果然,于百里聂而言,他这样子冷冰冰的心肠,就算是对元月砂有些个兴致。可是饶是如此,这个海陵余孽,却也是绝对不会动摇这位长留王殿下的心肠。 「也对,阿聂是何等心肠,就算是当年,若那青麟执意谋反,你也不会饶了他。你这位龙胤的长留王,何时会不分情势?」 『『可惜,可惜海陵的女子,似乎总是这样子的诱人。」 这样子说着,百里炎不自禁想起了元月砂那精緻的脸颊,深邃的眼眸。他虽然恼怒,可是元月砂死了,似乎还有些可惜。毕竟这个女子,自己并没有真正得到过。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却也是缓缓起身,轻轻得拂过了衣袖,转过了身子:「那么长留王殿下,我便先行告辞。」 百里聂不置可否,待百里炎离去,手指方才一根根的轻轻巧巧的松开了去。 他轻轻的嘆息了一声,走过去,轻轻的搂住了元月砂无知无觉的身子。 然而百里聂的容色却也是极为淡然的,眉宇之间不自禁有些深邃,并无如何的慌乱。 他轻轻的伸出手,那手轻轻的拂过了元月砂的脸颊。 纵然是陌生的面容,百里聂却也能描绘出面具之后的精緻容色。 纵然早算得到,元月砂听到了这些,会内伤发作,走火入魔,心神俱乱。可是饶是如此,百里聂却也是仍然设计了这一切。 元月砂听到了这些,偏偏话儿也是说不出,也是不能动弹。 也正因为如此,元月砂方才难以自持。她本有内伤,自己也是为元月砂号过脉。如何勾起元月砂那受损的经脉蠢蠢欲动,压制的内力如洪水决堤,没人比百里聂更为了解。 他原可自己动手,或者下药,解开元月砂的禁制。可是百里聂并没有自己动手,他没有动一根手指头,却能让元月砂如自己的意,就此真气缭乱。 这一切,他能弄得好似意外。可惜百里聂却也是心知肚明,这原本便是自个儿一手设计。 他这样儿,轻轻的搂着元月砂,到了水池边。 波光淋漓,秋日的水,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冷冰冰的寒意。 哗啦一下,元月砂的身子被百里聂抛入了水中。 百里聂心里面嘆了口,不觉默默在想,月砂,只盼你不要怪我。
282 不让你死 此时此刻,皇宫的另外一头,「元月砂」却也是不动声色的,就出现在这些京城的贵女之中。 婉婉不自禁的轻轻的伸出了手指头,抚摸自己的脸颊。 她一颗心砰砰的跳动,不免有些紧张的。 如今的她,假扮成元月砂的模样。 婉婉心里面,却也是一阵子的紧张。 不过今日的「元月砂」,纵然话儿不多,别人也是心中瞭然。 更何况,元月砂在京中原本也没什么交好之人。 既无熟悉之人,要认出她来也是不容易。 婉婉不觉悄悄的想着,殿下已然是吩咐了,让自己暂时代替元月砂。 然后,再过几日,这元二小姐便是会有着一个极合适的理由,在众人面前消失掉。 婉婉也只盼能快一些,一想到这个元二小姐极为微妙的身份,饶是婉婉胆子不算小,也是不觉战战兢兢,竟似生出了些个冷汗。 百里雪轻轻一拂自己个儿的裙摆,却忽而不自禁的眉头一皱。 她看似高傲,也不怎么在意元月砂的模样。然而,百里雪也是不自禁的扫了元月砂而言。 元月砂几次三番,落了自己的脸面。 若能瞧见元月砂不痛快,那倒是好了。 然而,她目光落在了婉婉身上,却也是不自禁忽而一皱眉头。 虽然一时也是瞧不出什么,可是百里雪却也总是不觉有些不对劲。 只不过今日,原本也是百里雪得意的日子,她并不想因元月砂,而有些个什么节外生枝。 便是在此刻,却见一名婢女盈盈而来,送上来一件匣子。 百里雪瞧了一眼,却也是忽而容色微微一变。 碧水轻拂,波光粼粼。 百里聂回到了自己僻静的宫殿,凝视着水光。 他离开了皇宫,旧日居所虽然犹自留着,日日打扫,收拾整洁。可饶是如此,却也是不免僻静安静了些个,平时也是未曾有别的人来。 百里聂微笑着,抬起头来,凝视着自己头顶的太阳,深深的唿吸一口。 旋即却也是轻轻一跃身躯,跃入了这水中。 冰冷的水,轻轻的浸泡着百里聂的身躯,任由自己的髮丝在水中好似海藻一般轻盈的飞舞。 他轻轻的睁开眼睛,瞧着向着自己靠近的轻柔身躯。 杨太后宫中的水池,和自己此处的池子是水道相通的。 元月砂被轻轻抛去,然后便会不动声色,运到了自己的居所。 水中的元月砂,身子是那样子的轻柔,伴随流水的摆布,轻盈的飞舞。 她的脸颊上面具已经是被冲去,露出了精緻可人的容貌。 少女眼珠子睁开,在冷冰冰的水池之中,却也是泛起了盈盈的青色。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瞧见了,也是顿时会觉得极为诡异。 那缕缕内息在元月砂身躯之中流转,她甚至不需要唿吸,却也是能安然无恙的留在了这水池之中。 百里聂俊美的容貌在水中妖异得宛如鬼魅,唇角却也是禁不住勾起了一缕浅浅得笑容。 他的手慢慢的拽紧了元月砂水中的手掌。 百里聂内心蓦然浮起了一缕凄凉,月砂,月砂,我抓住你的手了。 月砂,青麟—— 这样子的想着,百里聂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这样子输入元月砂的身躯之中。 这个女子,压抑了身体发育,这样子小孩子的形态,任由内功摧残自己个儿的身躯,这是可以的。 他不能容忍元月砂继续如此,就算是毁去元月砂苦心经营四年的復仇身份,那也是在所不惜。 更何况,百里炎也已然动疑。 他知晓元月砂不会轻易同意,更不好接纳自己的好意。 不过如今,这一切让百里聂弄成了意外。 元月砂因为激动,走火入魔,而自己借着水池为她疗伤。到时候身子解封,身躯恢復如常,也是为了救元月砂。 这一切纵然并非元月砂自己的意愿,可是他也是有心算计。 元月砂也许自己不乐意,可是他不会理会。 百里聂心里面默默在想,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 ------题外话------ 伪二更,很短小一章
284 不识好心 百里聂心里面默默在想,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 他知晓,若为元月砂解去此厄,却也是极危险的。可饶是如此,百里聂的心中,却也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冷冰冰的手掌,却也是轻轻的滑入了百里聂的手掌之中,让百里聂死死的抓紧在自个儿的手里面。 而百里聂的唇角,却也是蓦然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他缓缓的,让自己掌心的真气,输入了这具弱小的身躯之中。 记得那时候,海陵的阳光十分的温暖,落在了人身上,却也是不自禁使得有些个淡淡的慵懒。 那个孩子,却抬起了蜡黄的面孔,一双眼睛却也是黑漆漆的格外光润。 青麟轻轻的抿紧了唇瓣,不自禁郁郁的说道:「我呀,许是身子一辈子都是这样子的模样。别人瞧着,会,会笑话我的。」 百里聂瞧在了眼里,却也是心里泛起了一股子的疼意。 他轻轻的伸手,手指拂过了眼前稚嫩青涩,隐匿了无数痛楚的容颜。这孩子兇狠、聪慧,可是如今却在自己面前懵懂而温顺。 「不会的,我会帮你的。」 百里聂不自禁的放缓了自己的语调,言语柔柔。 青麟抬起头,不自禁说道:「可是,白大哥,你也没法子的。」 「不会的!」百里聂并没有很大声,可是嗓音却是说不出的坚定:「你的白大哥很聪明的,我如今虽然是没有法子,可是容我想一想,一定也是会想到法子的。一定会!」 他是极自负的,从小到大,别的人想一想都会发抖的期待,可是百里聂却总想法子拢入手中,得到了手里面。 故而青麟这真气纵然是极复杂,那他也是会想个法子,为青麟解决掉。 只需要,他好好想一想。 而后他纵然以为青麟已然是没有了,可是却也是犹自从墨润那处弄来秘籍,又炼制了丹药。 伊人已逝,左右也不过是个念想。 可是没想到,自己心中念着的那个人,到底还是活着的。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聂也是禁不住在想,老天究竟还是待他不薄就是。 元月砂修炼的真气,刚勐霸道,她既要靠这股子真气冲突束缚,挤开自己的身躯。与从同时,这样子的速度却也是绝对不能太快,否则元月砂也是受不得这样子的痛楚活活撕裂而死。百里聂已决意以自己的真气控制,融合在一起,控制元月砂体内真气的爆发程度。 两人的真气连为一道,一旦被打搅,不但元月砂会承受不住身躯的痛楚,顿时身亡。便是百里聂,也是会被元月砂雄浑的真气冲撞,弄碎自己的五脏六腑。 这自然也是极危险的事情。 而百里聂更深深知晓,既然有着百里炎的虎视眈眈,那么自己只需有小小异动,就会被这位兇狠无比的豫王殿下死死的盯上。故而如今,倒是最好的时候。他才和百里炎决裂,筹谋算计也需准备,故而不免让百里炎的思绪生出盲区。他的手掌心,这样儿的贴着元月砂的手掌心,直到两个人真气缕缕,连成了一道,不分彼此。 这碧水盈盈,能将两个人的气息尽数遮掩。 百里聂不觉心忖,就算是百里炎发觉两个人失踪,故而起意搜索,可纵然是如此,却一定不会想到这绝妙的疗伤之地。 他的真气输入元月砂的身躯之中,蓦然好似被什么东西给阻碍住。 百里聂知晓,就是这样子一扇无形的大门,阻碍住月砂身躯之中的真气流转。可是这样子的大门,存在未必是坏处。这扇门阻碍了元月砂身躯以内真气的流转,免得过分勐烈的真气损毁了元月砂的身躯。 可是与此同时,也是阻碍了这个女孩子身躯的生长。让她伴随岁月的流逝,这娇柔的身躯,却也永远稚嫩如初,并不改变。 百里聂一咬牙,却也是狠下决心,小心探索。 他的真气好似一把钥匙,然后,那扇门却也是缓缓的打开了,一股子巨力,铺天盖地而来。 而两个人身边,却也是顿时水流一阵子的轻盈流转,萦绕不休。 元月砂那无神的碧色眸子,蓦然好似流转了一缕光华。 旋即,她那娇嫩的脸颊之上,却也是生生的透出了一缕痛楚之色。 那身躯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就都好似生生撕裂。 而这样子的撕裂痛楚,于元月砂而言,似乎也谈不上如何的陌生的。 很多时候,她身子上的生长之痛,就是会这样儿传来,却也是只能一个人苦苦的隐忍。 百里聂这样子的瞧着她,眼神却也是禁不住忽而浮起了一缕温柔。 百里聂也是不好受,可是这样子的痛楚,却也是甘之若饴的。 月砂,月砂,如今这样子也好,你我的性命,终究还是联繫在一起了。 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 只是可惜则是,却不知晓你的心里面,到底乐意不乐意,和我一道去死呢? 这么样子想着,百里聂却也是忽而心尖儿轻轻发颤。 阳光落在了水面,那水面之上一片明晃晃的了。 清水阻隔了外界的声音,入耳却也只有那水下特有的嗡嗡声音。 而水上,人和人说话的嗓音,入耳已经是十分模煳。 百里聂蓦然眉头一皱,自己这个极清静的宫中居所,好似有人来了,并且还在这儿说话。 百里聂心思很多,自然也是不免有些个不安之意。可是饶是如此,他也不觉轻轻的合上眼眸,如今这个时候,自己也是懒得理会别的事情了。 那碧水轻轻的荡漾,却轻轻映着站在水上面女子的俏丽容貌。 百里雪伸手,轻轻的揉揉自己的衣服角。 她素来也是眼高于顶的性子,可没想到,此刻她居然是不自禁的有些个莫名的紧张。 百里雪垂头瞧着自己水中的倒影,瞧见了来人,她不自禁的抬起头,然后就这样子的盯着眼前俊雅无双的男人。 她瞧着风徽征凌厉的眉宇,姣好的眼眸。 明明是恨透了这个男人,百里雪眼底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贪婪情切。 仿佛怎么看,都是看不够的。 百里雪想要嘴硬说几句酸话,可是当真私底下见到风徽征,她却被对方风华所慑,竟似说不出话来。而后,一股子的恼意却也是顿时涌上了百里雪的心头。 风徽征瞧见百里雪的一瞬间,眼神却也是微微有些复杂,旋即那一双极为锋锐凌厉的眸子又沉若寒水,再无波澜。 「月意公主,今日盛典,我劝你不必去了。」 百里雪方才缓缓从刚才的不可自拔之中回过神来,旋即内心之中浮起了一缕恼意。 风徽征凭什么让自己如此失态? 旋即,百里雪方才回过神来,风徽征这是何意? 她和风徽征许久未曾私底下说句话了,想不到刚刚独处,风徽征便是这样子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句话。 这样子想着,百里雪越发觉得没意思了,她自认自己绝对不能再继续的犯贱下去。 纵然自己曾经喜欢过风徽征,可是并不代表,自己要一直被这个男人所拿捏。 百里雪顿时流露出轻佻神色:「风大人如今也是不是我的老师了,这样子说话,难道不觉得自己有失身份?而且,你早就没这个资格。」 她不待风徽征说话,已经是言语讥讽:「莫非,你觉得我这个月意公主,一辈子都是会跟从前一样,你随随便便一句话,我便十二分的上心?」
285 狠毒心思 百里雪盯着眼前丰神俊朗,艷煞凌厉的容貌,心里面一阵子的恨意流转,旋即又一阵子的心意酸楚,其意难平。 没错,自己是喜爱风徽征,曾经为了风徽征,将自己身份放得极为低微。就算自己是龙胤的公主,可是对风徽征却也是放低了身段儿,十分的恭顺尊敬。他不过是个臣子,可是自己却也是公主。从前自己年纪还小,放低了身段儿,没有跟风徽征讲究这么些个君臣礼数,是自己对风徽征客气。 可是饶是如此,也并不代表自己,会一直对风徽征那样子的好。 难道风徽征就当着觉得,如今的自己,还好似过去那样儿,任由他随意作践? 不错,风徽征已经是没这个资格! 百里雪的眼睛里面,却也是不自禁流转那等缕缕深寒。 风徽征眉头一皱,瞧着眼前妙龄少女。 他忽而有些迟疑起来,只因为风徽征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百里雪受到了教训,可是这几年来,她却并没有如何的反省自己。相反,她越发变本加厉,醉心于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对于生命,百里雪仍然没有丝毫的敬畏,更不觉得对别的人应该有什么尊重。 不知道怎么了,风徽征心口忽而涌起了缕缕的绞痛。他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要是换做别的人,如此秉性,他也由着她去死,绝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无可救药四个字,却也是浮起在了风徽征的心头。 然而百里雪却也是有些误会了。她瞧着风徽征有些个不痛快,以为是因为自己。风徽征确实是因为她,可是却并不是百里雪想的那样儿的。 百里雪瞧着风徽征如今的容色,心尖尖却也是不自禁的掠动了一缕浅浅的快意。 她不由得认为,风徽征纵然不喜欢自己,瞧着从前对他千依百顺的自己,如今这么一副淡淡的模样,自然多多少少有些落差了。 百里雪心里面觉得痛快,也是解气! 百里雪不觉冷笑:「怎么风大人,如今心里面却也是不痛快了。从前,我对你十分恭顺,你随随便便一句话,我便是放在心尖尖。我素来秉性骄傲,可是在你面前,姿态也是不知晓放得多低。可就算是这样子,你也是并不稀罕。我将自己个儿一颗心,放在你的手上,你可素来知晓我是傲气的。那时候我多傲气,我一向是极傲气的,却偏偏在你面前,恨不得就这样儿的跪下去。可惜有些东西,放在你手上时候,有的人却偏偏不知晓珍惜。」 「从前是我瞎了眼,居然看上风大人你这样子的货色。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不知晓有的人看着是风轻云淡,可是实则却是满腹心机,颇具手腕。你瞧着是点尘不染,可是实则却极俗气,庸俗之极!我想要你的字,珍而重之,可你却为了区区财帛,给了别的人——」 说到了此处,百里雪竟似有几分的咬牙切齿,旋即一双眸子之中仿佛浮起了涟涟水色。 她想着自己撕碎的字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好似被撕碎了。 「本来今日是我得意的好日子,我不必理会风大人的,可是我还是来了,便是想瞧一瞧,自己曾经喜欢过是是什么样子的东西。却未曾想到,你到底还是没有让我失望的。你还是这个样儿,一本正经,以为我还会和从前一样对你垂眉顺目?」 说到了这儿,百里雪面颊之上却也好似流转了一缕坚决之意。 她就是故意这样子说,而且还要将话儿说透。 免得风徽征误以为,自己还跟从前一样迷恋于他,随意勾勾手指头,自己便是会来到了他的跟前,任由他随意欺辱。 她就是想要瞧见风徽征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待她,对她一番用心随意糟蹋,踩到了脚底下。 百里雪急不可耐的盯着风徽征的脸颊,想要瞧见这些,好满足自己内心之中的期待。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了风徽征脸颊之上,却顿时失望了。 刚才风徽征虽然流露出了一缕惊讶之色,可是这样子的惊讶之色一闪而没,却也是很快就消失了。 风徽征的脸颊之上,又恢復了平静无波。 之后百里雪纵然是说了再多,风徽征的脸颊之上却也是未曾再起什么波澜。 他瞧着眼前这张属于百里雪的美丽脸颊,百里雪说着这样子狠话儿,眼眶却是微微的发红。可饶是如此,百里雪自己却也是浑然不觉,犹自恶狠狠的盯着风徽征,没有半分人前的淡然高贵。 风徽征盯着百里雪明月般的容貌,心口一缕恍惚缕缕加深了。那时候,这个孩子,自己也是极喜爱的。百里雪聪慧、高傲,可是她若对你上心,那么不但能捨弃所有高傲,还能想尽法子,费尽心思讨你欢心。那么你会发觉,好似她那样子聪明伶俐的姑娘,一旦用心,当真会令你冰山也似的心也为之动摇。更何况,百里雪也不是习惯性待人极好的,她对别的人都冷若冰霜,可是却也是偏偏待你一个人好。她对着你有如火一般的热情,可是对着别的人,却也是冰雪交加,寒冷如斯。更不必提,那双姣好的眼眸之中总是蕴含了浓浓的依赖和崇拜, 而彼时,风徽征方才发觉自己没那么脱俗,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极俗气的人。一个出身高贵,姿容美丽,年轻秀丽,又极聪慧的皇朝公主。她秉性又是那样子的冷漠高傲,可是却偏生对你柔情似水,百依百顺,用尽法子讨你欢心,将你瞧得极高极要紧。而你呢,瞧着她认认真真的写字,读书,偷偷将你不要的字帖一片片的贴上来。明明知晓你的处境困顿,而且十分寒酸,可是仍然是痴心不该。那么谁还能抵挡这样子的诱惑,不觉为之砰然心动呢。 那时候,他也是认认真真的想过,彼时自己离开了翰林院,不做月意公主的老师了。以后,想个法子再娶了这个美丽的公主。那么这样子,自己也是应该,更努力。而且,也应该护着她,不该自己还是她老师时候,闹出什么有损她名节之事。 小时候,因为家道中落,他日子过得说不出的辛苦。而风徽征却也是个秉性极为坚毅的性子。 以风徽征的性子,他素来不会做些个多余的事情。 可那时候,那个明润如火的小公主,如此骄傲一个人,却轻轻的将自己扔了的字帖这样儿捡起来,缓缓的抚平,裱画起来,珍而重之的收藏。彼时百里雪年纪尚幼,他想百里雪倘若年纪大了,心思不改,无论怎么困难,自己也是会娶了百里雪。他怕百里雪一时之间意乱情迷,不过是少女时候的轻薄心思,以后大了些,也许就不这样子想。可就算是如此,自己仍然会爱惜这个姑娘的。 可是那样子明润的心思,动人的感情,最后却也是生生撕碎。 自己沉醉于百里雪的明艷,他也是人,也会有人的感情,并不是那冷冰冰的一件器具。故而自己不自禁的忽略百里雪骨子里面的嗜杀、好胜、阴郁。 可百里雪做的那些事儿,就好似她如今说的话,让人心冷,也是不觉令人心寒。 风徽征不觉心忖,纵然自己狠不下这颗心肠,也可以视而不见。 毕竟这些,是百里雪心之所向,咎由自取的。 他锋锐凌厉的面容,蓦然流转了一缕冷漠,不动声色:「既是如此,便是我打搅月意公主了。」 百里雪一怔,只觉得风徽征说的这话儿,说不出的淡漠和疏离。 她微微错神间,便是瞧着风徽征转过身,只瞧着风徽征的背影。 一股子巨大的惶恐,顿时涌上了百里雪的心头,让百里雪的心里面,说不出的不甘愿。 「你站住!风徽征,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话儿也不肯多说一句,这般待我。」 她死死的咬紧了唇瓣,唇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息。 「今日是我的大好日子,我也十分在意,可你随随便便送了件物件儿,我什么都顾不得了,便是来见你。」 百里雪只觉得自己个儿心里面堵得慌,以她得骄傲,原本也是不合去理会风徽征的。可是她那心里面,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总觉得,要是让风徽征这样子离开了,自己也是意难平。 不对,她不是跟风徽征示弱,更不是犯贱,就是要将话说透,她不喜欢风徽征这样子不清不楚的。 就好似刚才,自己来赴约时候,心里面也是充满了忐忑,可是内心之中又有些个恍惚而窃喜的滋味。 她那一颗心砰砰在跳,仿佛在期待什么,可是究竟在期待什么,自己也是说不上来。 岂料见到了风徽征,这个男人却跟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有变,冷冰冰的全无半点柔情。 他这样子硬邦邦的,高高在上,没有半句柔和的言语。 风徽征这个样子,将她内心之中那么点柔润的情怀,顿时也是生生的打了个粉碎。 她,她绝对不能让风徽征这样子走了。 凭什么给自己甩脸子,这样子的肆无忌惮,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自己也不是当年,柔顺听话的女学生,不是那个对风徽征毕恭毕敬的月意公主。 百里雪快走了几步,顿时也是死死的抓紧了风徽征雪白整洁的衣袖。 「风徽征,我对你,仁至义尽了!」 百里雪这样子说着,却也死有着几许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个女人,明明就是洛家刻意安排的,我替你处置,本就是为了你好。可是却没想到,你居然被美色所蛊惑,这样子的害我。哼,她要是迟些死了,你早晚被洛家拿捏在手里面。风徽征,我还以为,你已经想得很明白,你知晓错了。可是饶是如此,事到如今,你还是这种样子,就为了这样子下贱货色!」 百里雪得心里面充满了不甘愿,自己这般高贵聪明,却也是输给了那个娇柔可人的柔弱小花朵。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雪的心里面,就跟刀搅也似,说不出的难受。 她那唇瓣,却也好似增了些个血腥滋味。 风徽征一瞬间,眼底好似流转了锐利的火光,一闪而没。他唇瓣轻轻的动动,好似要说什么话儿,可那话儿倒了唇边,却又化作了轻柔细语:「好脏,放手。」 那轻柔的言语,却百里雪面色转眼间极为难看。 她那手指间捏着的是风徽征的轻柔布料,可是如今,这片布料却也好似火烧也似极为烫手。 风徽征素来是有些洁癖的,可是百里雪却么想到,风徽征居然是对自己个儿这样子的狠。 自己的心口,竟然又好似被刀生生的剐了一下,可谓是说不出的难受。 那瞬间的难受,却也是被愤怒生生的遮掩。 百里雪却也是缓缓松开了手,容色一片阴郁冷漠:「你知晓,我此生最得意的是什么?我是龙胤公主,身份尊贵,是龙胤皇族。这高贵的血统,是我最骄傲自豪的。可是我生来便是不幸,便被人说我是不吉利的,说我克人,是不吉利的。若非是你,我这个公主不会好似狗一样被赶出去。是你不知晓好歹,我都是为了你好,可是你却要剥夺我高贵的身份。你要我做个有名无实的公主!」 她这样子说着话儿,恨意浓浓:「倘若换做别人,如此待我,我必定是加意报復。我绝对绝对,不会轻轻巧巧的饶了这个人去。可是既然是你,我到底还好,也未曾当真对你做过什么的。只怪我瞎了眼珠子,当年喜欢你,喜欢你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你知道不知道,这些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为了回到京城,让父皇重新接受我,飞上枝头当凤凰,我究竟是吃了多少苦头?当年我被赶出了京城,虽然是衣食无忧,可是我却绝对不想做个活死人,笼中鸟。为了立功,我自己只身潜入了东海,做为密探,为朝廷刺探消失。我成为了李玄真的养女,和他那府邸之中的庸脂俗粉一块儿争宠。你可知晓,李玄真名义上是我义父,可我也是不得不与他周旋,对于那些暧昧的目光只做不知?他有意无意碰着了我,我面上带着笑容,不敢流露丝毫的噁心。以专心,我也只能沐浴,狠狠揉搓他碰过的地方。你知晓,那个老色鬼有多脏?我步步兇险,每日都是有杀身之祸。我在李玄真的府邸之中,他府上的女眷可谓是个个心狠,什么样儿的事情都是做得出来。我连睡觉都是绝不敢合上眼睛,深怕自己睡的深层了些,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算回到了京城,我每日也是要吃汤药,方才可以入眠。而我为了挑拨睿王府和李玄真的关系,我更是,更是牺牲很大。」 有些话儿,她却不能在风徽征面前坦言。 那是她最后的尊严,一旦说出口,所有的自尊也是会被生生的碾压碎掉,万劫不復。 她从睿王的侄子石玄之的口中得知,睿王和李玄真勾结,并且暗中来往,相互和解。 这个可怕的消息,让百里雪内心砰砰的跳动,却也是一阵子的心动。这样子的消息,倘若刺探得知,这就是天大的功劳。而这样子的功劳,足以让宣德帝原谅自己,让她这个美丽的公主,重新回到了京城。 故而她说动石玄之,盗出一封书信,作为把柄,拿捏在手中。 以后纵然自己和石玄之的私情被暴露发觉,也可以要挟一二。 石玄之迷恋她的美貌,早就坠入了百里雪的情爱陷阱之中。 他痴痴的瞧着百里雪的脸颊,却也是不觉伸手抚摸百里雪的脸蛋:「我若为你做了这样子的事情,可谓的出卖睿王,我的心肝儿肉,你如何报答我?」 百里雪彼时觉得十分噁心,却也是并没有将石玄之那可恶的手,就此拂开。 她知晓石玄之的想法,明白石玄之的心思。这个小畜生,从见她第一眼,眼睛里面就流露出了浓浓的色慾。 只不过百里雪玩弄了手段,吊足了石玄之的胃口。 如今石玄之这样子说,她故意做出了羞涩的模样,甜蜜蜜的说道:「我呀,是一定会报答你的。你对我这样子好,这样子真心,玄之,我怎么能不待你好呢?」 她口中说着这样子甜言蜜语,心中却想着,等那信到手,自己必定是将石玄之弃如敝履。等到以后,父皇的兵马到了,一定将这噁心的逆贼剁为血肉,万劫不復。至始至终,她内心之中所爱的,也只有那么一个风徽征。至于别的男人,于她而言,根本什么都不算。 可是这种贪心的男人,无耻却也是出乎百里雪的意料。 那一天,百里雪的手指头捏紧了那封信,心中一阵子的狂喜。她已经捏紧了这天大的功劳,她可以藉此回去京城,可以乞求父皇的原谅。可是没想到,她手指头捏紧了信时候,石玄之却也是粗暴的扣住了她的腰身。就算百里雪尽力想要挣扎,却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石玄之撕碎了她的衣衫,认定付清了酬劳,出卖了睿王,旋即就粗暴了侵占了她的身躯。 她这个身子,已经是不清白了。而这个可怕的秘密,却也是深深的烙印在百里雪的脑海之中。 她还是那样子的骄傲,穿着光鲜的衣衫,只盼望能爬得更高。 这个秘密,只要没别的人知晓,那么这桩污秽就会和死去的李玄真养女一块儿埋葬。 而她,却也仍然是高高在上的龙胤公主。 而百里雪就算心里十分痛恨那石玄之,她却也是没有后悔过。在外的日子,是如此的煎熬,她魂牵梦萦,都是想要回到京城,做她的月意公主,重新过上那等光鲜亮丽的日子。 她也不是那等软弱的女子,贞洁虽然珍贵,失去了也很可惜。可是,却也是没必要为了一个清白要死要活,罔顾以后的日子。再怎么样,好日子还在后头,做人自然也是应该向前看。况且,有些东西既然是补不回来,何必日日恼恨,闹的如今的日子也是不好。月意公主百里雪,总是极为坚强的。 想到了这儿,百里雪抬起头,瞧着眼前风徽征。 这一刻,忽而一个埋藏于内心之中,早已经存在,却一直下意识忽略的念头,却也是这样子的浮起在百里雪的脑海之中。 她忍不住在想,原来我心心念念,想要回到京城,也并不全是因为荣华富贵,为了做我的月意公主。 其实她还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他是如此的高洁,又是这样儿的艷丽凌厉。这个龙胤的风大人,总是高高在上,凛然而不可侵犯。 可风徽征既然是如此的高不可攀,却越发让百里雪不能忘怀。 百里雪盯着眼前好看的面容,心里面不觉认真的想,不错,我要是不想法子回到京城,那便一辈子也是见不到这个男人了。 也许,他会将我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只有我回来了,纵然是极厌恶,可是眼里却也是会这样儿的盯着自己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可是没想打,自己内心根本不能放下他的。 人家随随便便的送件东西,自己便是心心念念的过来,只盼望风徽征能对自己说那么几句温柔言语,体贴入微。 然而饶是如此,自己却也是註定失望透顶,什么都是没有的。 这样儿想着,百里雪眼里的寒意,到底消失了几分。一旦想透了这儿,百里雪的眼底,竟似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柔情。 这一刻,百里雪竟不觉想说那么几句软和的话。 可那话儿还未出口,风徽征那硬邦邦的嗓音却也是响起:「然而这一切,不过是睿王和李玄真的阴谋,他们早便勾结,并且得知你的身份,故意让你盗走此信。然后,借着此信,李玄真与睿王各自做出自保的模样,加以决裂。其实他们此举,不过是为了欺瞒朝廷。而且,连做人质的睿王妃,也不过是麻痹龙胤朝廷的一环。」 百里雪放在想要说些什么,如今却也是全部都忘记了,目瞪口呆的听着风徽征的话儿,只觉得全身发寒。 她隐隐察觉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以她那坚韧的心性,竟然也是不敢去细细思量。 只因为,这件事情这样子的结果,实在是太过于可怕了,可怕得令人不觉为之而心寒。 她脱口而出:「不会的,你说的是假的,你不过是见不得我好,稍稍有些功劳。」 风徽征却冷言冷语,这样儿的讽刺:「你若当你假的,大可以去做龙轻梅的闺女,到时候,只怕你便万劫不復,会成为皇室污点,活着都是打龙胤皇室的脸面。死不死,我是不知晓的,只是你这高贵的公主自负,只怕也是再也都找不回来。」 风徽征眼眸充满了冰雪,可是一颗心却也是软了。 也许,百里雪那股子倔强,还是打动了她。也许对百里雪而言,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却是丧失了作为公主的尊严。 百里雪脸颊一片雪润和苍白,风徽征有些茫然的想,她到底还是太骄傲了。 可是他却并不清楚,百里雪如此失态的另外一个缘由。 她多想风徽征是欺骗自己的,可是百里雪却了解这个男人。风徽征也许无情,可是却不屑于对自己说这样子的谎话。若这一切都是圈套,那么自己就是跳樑小丑。 包括,她丧失的贞洁。 石玄之早就心知肚明,自己还以为能将这个色胚纳入掌中,岂料这个色胚不过是故意使手段,令自己主动送上门,。这一切,不过是东海的计划,而石玄之不过是借着这个计划,顺便玩弄了自己的身体。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雪脑子轰然一炸,比当初失贞时候的千万倍痛楚和羞耻,却也是这样儿的传来。 她盯住了风徽征,面色苍白,可是风徽征做梦也想不到百里雪此刻想的是什么。 百里雪心忖,风徽征可是会将此事告诉给宣德帝? 怎么可能不会?自己闯下大祸,麻痹了朝廷,带来了战乱。 风徽征有他所谓的规矩和原则,绝不会不理睬那些贱民,而知情不报。 他阻止自己成为龙轻梅的女儿又怎么样,自己还不是再一次失宠。 她,她宁可朝廷被打得措手不及,死很多人,也不要别人发觉自己得错误。 自己立下的是功劳,而不是一个笑话。 风徽征!无论自己多爱他,可是关键时候却也是不能依靠他的。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雪蓦然抽出了匕首,向着自己的颈项之上狠狠的划了过去。 风徽征面色一变,顿时伸手阻止。 他虽然没想到,可是百里雪性子烈,这也不奇怪。 然而他一心救人,全无防备时候,百里雪却也是蓦然手一转,一刀比上了风徽征的胸口。
286 死亡之吻 那匕首刺入了风徽征胸口的时候,百里雪心尖却也是蓦然浮起了难以言语的悲伤。 她匆匆提起了刀,也未曾想到这么多。然而饶是如此,这柄匕首对着的是她一生之中最心爱的男人,是属于她少年时候一个梦。百里雪固然是铁石心肠,可是忽而心尖竟似有些个犹豫。 然而这些念头,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流转,一闪而没。那一缕稍纵即逝的心肠柔软,却宛如飞逝的流星,一闪而没。而眼前的少女,却忽而想到刚才自己拉住了风徽征的衣袖,对方却极冷漠无情的说了句真脏。一股子铺天盖地的羞耻,顿时也是涌上了百里雪的心头。风徽征既然是心下瞭然睿王府和李玄真的算计,那么定然知晓自己出卖了什么了。他自视甚高,又喜爱洁净,一定打心眼里面嫌恶自己。难怪今日他如此冷硬,只怕内心不知晓多嘲讽自己个儿。可怜自己还在风徽征跟前言语柔柔,凄语倾述。只怕这一切,都是风徽征眼底的笑话。 他,他一生一世,都是瞧不起自己了。 百里雪尖叫了一声,手中的刀刃再无迟疑,冲着风徽征的要害狠狠一刺! 一瞬间,却也是血花飞舞。她湿哒哒的汗水,染满了自己个儿的额头,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刻,她却并不知晓,风徽征之所以嫌她脏,是因为她逼死了一个无辜的姑娘,双手染满了血污,却一点儿都是不知晓悔改! 她在东海的那些个屈辱的时候,风徽征根本一点儿都是不知晓。 百里雪缓缓侧过头,瞧见了一柄长长的细针,已经是比上了自己个儿的颈项。就是这么一瞬间,风徽征袖中长针就这样儿的伸了出来了,上面蓝盈盈的,染上那么一层毒药。只差那么一点,就比上了百里雪娇嫩的颈项。 风徽征一双眸子深邃,蓦然掠动了一缕讽刺的光彩。 他手指头轻轻一抖,那枚细针顿时也是咚的一声,就这样儿的坠落在地。 风徽征是知晓的,他心肠还不够硬,还有那么一缕柔软。百里雪利刃所刺,虽是猝不及防,可他只需要轻轻用针一挑,那么百里雪就会死掉了。那么风徽征只会浅浅受伤,那枚利刃,根本无法刺入他的要害。可是就是那么要紧的一刻,他微微有些恍惚,手指头也是有些迟疑。一时疏忽,结果百里雪的匕首便是这样儿毫不留情的刺入。 那血水股股的冒了出来,迅速晕染了风徽征总是洁白如雪的衣衫。那样子干干净净的衣衫料子,染上了血水污秽,使得风徽征眉头轻轻一皱。 他咬紧了唇瓣,将那痛楚的闷哼,生生的隐忍下来,却也是瞧着这血水弄污的衣衫,不自禁的在想,这衫儿弄脏了,却也是真难看啊。 蓦然一股子难以言语的恐惧,涌上了风徽征的心头。他想起了自己不幸的童年,生活辛苦,环境也是十分的污秽。他的姐姐生了病,总是咳血,也没有药可以吃。他姐姐临死时候,浑身散发出了臭气,巨咳的鲜血落在了风徽征的衣衫之上。别人都说,他姐姐得了肺病,那血也是有毒的。只要沾了那没一点儿,保管也是活不成。他瞧着自己身上的血污,既悲痛,又十分害怕。难道自己也要,死在了这样子污秽的地方?他瞧着姐姐的尸首被焚毁,而自己也摘了被血污了的衣衫,扔去了火堆之中。 而后待他长大成人,便是那样子的喜爱洁净,他所有的衣物,都是要一尘不染,不沾染半点的污秽。 只因为那些许的污秽,却不觉令风徽征想起了童年不幸,那时候人在污秽之中,眼瞧着亲人一个个离开自己的恐惧。 他也是知晓,自己心里面有病。自己的一颗心,有部分仿佛仍有些留在了过去,走也是走不出来。 有时他做梦醒过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然是当初那个一身污秽的朝廷罪奴,不自不觉一身汗水,可是窗外却也是明月如皎。他瞧着缕缕的银辉,落在了一根根碧绿色的柳树根丝之上,却也是不觉一阵子的心神恍惚,能瞧老大的一阵子。 而如今风徽征瞧着自己雪白衣衫之上的一团团的鲜血,他蓦然啊的叫了一声。仿佛自己仍然是当年被流放的罪臣之子,耳边只有塞外唿唿的冷风,周围一片污秽,内心充满了恐惧。 可是百里雪不知晓,她如绷紧了的弓弦,稍稍一些刺激,就能生生将她脑子的那根弦就此拉断。 耳边的声音让百里雪回过神来,要是让旁的人,瞧见眼前这一幕,那自己什么都没有了。那么她这个龙胤公主,也就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可是凭什么要这样子?打小自己就是吃了许许多多的苦头,受过许多罪。为什么呀,老天爷对自己是这样子的不公平,明明自己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可是却由着别人作践糟蹋,一无所有。为什么自己身为金枝玉叶,却不能如百里敏百般受宠,贞敏公主刻意要什么有什么,恣意妄为,就算如此任性还可安然无恙。可是要是自己,行差踏错那便是会连命都没有! 她恼恨也似狠狠一刺,那柄极锋锐的匕首直没入柄。百里雪一双素手,染满了鲜血,她生生的咬紧了自己个儿的唇瓣,不使得自己叫出声。可那一双手,却是在轻轻的颤抖。 百里雪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双手不觉轻轻的颤抖。 旋即手一松,却瞧着风徽征染血的身子咚的在自己面前这样儿的到了下来。 她瞧着风徽征犹自瞪着眼睛,瞧着自己,那张锋锐凌厉的面容之上,一双眸子却神色模煳。而那双眸子,却仿佛流转了几许意味不明的味道,让着人瞧也都瞧不如何清楚。 哐当一下,百里雪手中的匕首便也是落在了地上。 可百里雪的一颗心,却也是又酸又苦。仿佛有人拿起沾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的抽打,打得人遍体鳞伤。 风徽征如今还未曾死透,可是要是自己救活了他,他一定会不悦自己所做的那么些个事情。 他怎么会顾念自己对他的一腔爱意,浓浓情分。就好似那时,自己弄死那个白莲花,明明是为了风徽征好,可是这个男人一点都是不在意。一个金枝玉叶,聪慧伶俐的公主,居然也是抵不过一个柔弱的小白莲。 自己也早就想通透了,以风徽征的聪慧,怎么会瞧不出洛家用的那么些个计策。可谁让风徽征,居然是甘之若饴,心甘情愿呢?那个阿沅是干净的,养得精细,没有一点污秽。可是自己,心眼多,会算计,身子也是不清白了。风徽征一定觉得自己很脏,很噁心! 可是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脏?若不是遇到风徽征,自己何至于落到了这种地步? 这个男人,既然是厌恶自己如斯,那么自己也是不必如何的客气。 倘若风徽征是高高在上,悬崖之上,求而不得得花朵。自己要是得不到,可是也是不能让别的人得到。 「由着你死了。」百里雪压低了嗓音,恶狠狠的说道。 他既然那么喜欢阿沅,就送他去见阿沅。阿沅既然是死了,想来这么一朵楚楚可人的小白花,必然再不能损及她之娇柔和完美。自己再怎么争,都争不过一个死去的姑娘。 她也累了,心里面觉得乏,不能让那死去的娇柔女子,继续磨砺自己的一颗心。 可她染满了鲜血的手掌,不自禁的捂住了脸颊,任由那泪水一颗颗的滴落,湿润了脸颊。 百里雪蓦然挣扎着,跪下来,捏紧了风徽征的手掌,颤声说道:「你不要怪我。」 她泪水珠子一滴滴的,滴落在了风徽征身上,仿若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风徽征失血太多,脸颊也是渐渐有些苍白和透明。他盯着眼前的女子,无力也似的笑了笑。 他想,公主对自己动手又有什么用?这个所谓的秘密,百里聂早就知道了。可是正因为如此,风徽征内心反而松了口气。他知晓,自己是太纵容百里雪了。也亏得百里雪,却也是一点儿都是不知道的。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子,自然也想对她好,待她宠溺,什么事儿都是顺着她。 百里雪口口声声,说自己太无情了。 其实他也想的,很想很想,好好待百里雪的。 可是有些原则,他不能放弃,不能。 如果好好待百里雪,是随意作践别的人性命,他真的是做不到的。 其实这样子,也好。 反正要的是自己的一条命,而不是损及别的人。百里雪的遮掩,是徒劳无功的。可是,自己若没了,她总能心中稍安片刻。 可怜的孩子,她是这么样子不肯认输,可是到底还是会失望的。 想到了这儿,风徽征运足了力气,捏了百里雪手掌一下,两下。 只不过就算是他拼尽全力,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到底也是不能捏得很紧。 他耳边听着百里雪得抽泣,听着百里雪冷冰冰,咬牙切齿的说道:「其实我知晓你恨我,恨我恨得不得了。你只盼望我死了,不要碍着你的眼。你根本都一点儿不喜欢我,一点儿都不体恤我、爱惜我。你瞧别的人就很好,而我什么都不算。别人冰清玉洁,我却一身污秽。」 「你从来没有一点儿,哪怕一点儿,对我有所爱惜,些许关怀。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待我呀?」 「你若对我好一点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连自己的命,都可以给你的。」 他想,百里雪骄傲、狠辣,她所谓对她的好,是将她放得最要紧,别人性命如草芥,什么都不必在乎。 对她好,就是容得下她的那些个狠辣阴郁的事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随随便便拿人性命当踏脚石。 可他到底不能为这个女子,做到这一步的。 其实这样子也好,每次选择,他也是很痛苦的。 百里雪这么做,也是没什么不对。再这样子下去,百里雪如此行事,终有一日会死在自己手上。他可容不得别的人杀百里雪!既是如此,今日自己死在这儿,也很好。毕竟自己和百里雪之间,总归是要死一个的。 他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手指头渐渐也是没了力气,唇角倒是禁不住,轻轻也似笑了笑。 宛如浅浅的流水,淡淡的浮云,随风轻动,旋即了无水痕,再无痕迹。 百里雪察觉自己手掌之中手掌,渐渐散去了力气了,却蓦然愕然。 她那耳边,却忽而听到了冷冰冰的嗓音:「皇妹年纪轻轻,却也果真是好手腕。」 百里雪蓦然一惊,这样儿的转过头去了,可巧便瞧见了一道英俊而蕴含着缕缕冷酷的面容。 入目,却是那么一双金属色的眸子,令人竟似不自禁的为之而心悸。 百里炎目光流转,左顾右盼,不觉嘆息:「瞧来阿聂当真不在这儿,否则,怎么都会阻止此事的。皇妹,你倒是挑了个极好的地方。只是,他忽而在宫中消失,却也是不知晓去了什么地方,有着什么打算?」 一瞬间,百里炎的眼眸,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森森寒意,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百里聂既然是成为了他的对手,那么这个男人,自然也是他最忌惮无比的对手,他自然也是要花心思留意百里聂。而百里聂无缘无故的失踪,更不觉令百里炎的面色不自禁的沉了沉。 不过瞧见了百里雪,百里炎却收敛了自己的心思,却也流露出冰寒的笑容。 百里炎说什么,百里雪其实也不大懂的。只不过她瞧着百里炎冷冰冰的目光,心头一阵子的发寒,不自禁的内心发悸。 她瞧着自己染满了鲜血的手掌,瞧着地上的风徽征,蓦然颤声:「豫王殿下,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不错,风大人和你向来并不对对付,也不和顺。可是,你也是犯不着,对他动手,将他,将他给杀了啊?」 说到了这儿,百里雪抬起头来,一脸吃惊,目光盈盈,煞是惊惧。 「我见到风大人身受重伤,已经是十分讶然。没想到,皇兄居然还在这儿。你怎么一时煳涂,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百里雪一脸痛心疾首。 她才不理会百里炎是不是听到了,又究竟是听到了多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连风徽征都能下得去手,就更加不必提区区一个并不亲近的皇兄。为了自保,她什么样子的事情,都是能做得出来。 百里炎却并没有如何的生气,反而是隐隐有些好笑的模样。 不错,百里雪是十分毒辣,可是她的这样子手腕,在自己跟前,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阿雪,你就不必自导自演,如此做戏了。你这个样儿,不过是让自己徒增可笑,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别说你浑身染血,匕首也是你的。就算风徽征当真是我杀的,说到在龙胤的权势,父皇也是会选择我,而不是你这个不吉利又没什么用处的月意公主。」 百里炎慢慢的说道:「别以为你自己心狠手辣,会算计人,这世间会算计的聪明人,也是不知晓多少。你算什么?」 百里雪也哑口无言。 她狠辣的心机,也许能不动声色的除掉洛沅,可是百里炎却不是那样子没见识的柔顺少女。 她敢对风徽征动刀子,内心深处何尝不知道,风徽征不会当真忍心取她性命的。 可是将这杀人灭口的法子用在百里炎身上,百里雪也是可以肯定,自己个儿的尸首,只怕就会让百里炎这样子的扔在冷冰冰的水里面。 她可是不想要死。 眼见百里雪气势大减,百里炎方才缓缓说道:「我的好皇妹,其实你也是不必如此的担切。正如你所言,我与风徽征素来是不和的,他纵然有事,我也是并不如何的在乎。更要紧的则是,其实我喜欢你的秉性,你的性子也很合我胃口。不错,你是上了那些东海逆贼的当,可是他们原本比你老辣和聪明,纵然吃亏,也是情有可原。那些东海逆贼,如此纵容根本就是姑息养奸,唯独将这些逆贼全部斩杀,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而这,才是真正对的事情。朝廷姑息养奸,父皇如此懦弱,这一切,根本都是自寻死路,姑息养奸!」 百里雪那阴郁的脸颊,容色却也是稍稍和缓。 百里炎说的那些话儿,虽然不能打动元月砂的心,可是却也是一句句的送入在百里雪的心口。 百里炎听到了风徽征说的那些个话,其实心里倒是当真并不如何介意。睿王野心勃勃,可是百里炎也并不乐意再继续和东海虚以为蛇!百里炎这般心机,他不觉盯住了百里雪秀雅的脸颊,元月砂拒绝了他,要寻觅别的人代替元月砂,成为自己的棋子。 百里炎微微含笑:「逆贼狡诈,皇妹一时被他们所欺骗,其实也是算不得什么。可以皇妹秉性,难道便肯如此罢休?怎能不将自己所遭受的屈辱,一件件的还回去?我不似父皇那般优柔,更绝不像风徽征一般迂腐。以皇妹的秉性为人,可谓正合我心意。」 百里雪容色稍缓,可眼底深处,却犹自流转说不出的浓浓警惕。 她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妙目,打量着百里炎,蓦然嗤笑:「谁不知晓豫王好战,既然是如此,皇兄必定会告知父皇,那东海睿王本来就无意议和。我这个皇妹,岂不是成为了你的踏脚石,任由你狠狠的践踏?」 百里炎却不以为意:「若我诚心将你当作踏脚石,何必这样儿和你说这么多不相干的废话?我何必对你加意笼络,如此上心?放心,皇妹的弱点,我定是不会告知别的人。妹妹既有可用之处,我自也是处处上心。」 百里雪闻言,一颗心却不由得砰然而心动,一瞬间,竟似微微有些个恍惚。 不错,以百里炎的手腕,何必相欺自己?自己这个公主,可利用的地方却也是并未有多少的。 百里炎目光却落在了风徽征染血的身子之上,眸光深处,竟不自禁的掠过了一缕说不出的厌恶。 他不喜欢风徽征,自己加意笼络,可是风徽征却永远是站在了百里聂的身边。他蓦然住了口,并未曾将自己个儿的打算说出口。 百里炎目光轻轻的闪动,他虽然已然是换了一套衣衫,可是犹自记得百里聂将冷茶泼在自己面上的感觉。 他是权倾朝野的豫王殿下,亦是有很多年,未曾品尝到如此被羞辱的滋味。 想不到,这样子报復的机会,却也是一下子滑到了自己个儿的跟前,任由他在百里聂的心口狠狠的刺上一刀。 「这许多的计划,可以稍好再谈,如今皇妹所需要做的,却是将这位风大人,抛入水中。你再去血污,换上衣衫,只假装这件事情,和你毫无干系。」 百里炎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淡淡的讽刺,自己可没有动风徽征一根手指头。 然而百里雪却禁不住容色一愕然,面色变幻,旋即那娇嫩容颜之上却顿时流转了几许不忍之色。 纵然她铁石心肠,可是要她害死风徽征,一时竟也是捨不得的。 她眯起了眼珠子,瞧着眼前碧水,却蓦然喃喃言语:「这一池子水,这样子的污秽——」 她只觉得心口好似被人用锥子再刺,说不出的难受。就算早告诉自己,要狠下心肠,可仍然是心疼如搅。 「他,他一生那么爱干净,怎能将他抛入这池水之中,里面有泥土浮游,他一定会觉得,很脏,很脏——」 百里炎瞧着面前少女脸颊之上的痴态,微微一愕,旋即内心不屑。 百里雪到底是个女子,心肠柔软,不是可以成就大事的。 她性情许是和自己个儿有些相似,可是绝无自己杀伐果断,资质也是有限。哼,百里雪还想学百里聂,实则哪里能比得上百里聂一根手指头。 风徽征折在这样子的女人手里,真可谓是色迷心窍。 不过百里炎也并没有咄咄相逼,他犯不着如此的。 百里炎不觉嗤笑:「那公主何不将他救起来,灌下去参汤,救他一命。只怕你要指望,我那个聪慧绝伦的弟弟,不会寻到风徽征软禁之处。」 百里雪死死的咬紧了唇瓣,咬得嘴唇都是破了,唇齿间却也是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道。 不错,事到如今,自己也是没有后退余地。 风徽征恨透自己了,纵然是救了他,心里面也会怨怼自己。 就算是将他囚禁,这男人眼神里面也是会充满怨毒。 更何况百里炎说得好听,要是自己狠不下心肠,百里炎也绝不会相信自己。 她瞧着自己双手,染满了血污,刚刚自己用这双手握着风徽征的手,也让自己手掌上的血,染在了风徽征的手上。 自己将风徽征弄脏了,风徽征一定很嫌弃,就好像刚才风徽征厌憎的说什么好脏放手。 百里雪眼底再次涌起了狠色,你嫌弃我脏,你能干净到哪里去?说得那么好听,百里聂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一伸手,抓紧了风徽征,略一犹豫,蓦然狠狠得贴上了风徽征的唇瓣。 她死死的亲吻,唇齿相交,没什么美妙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口鼻都是满满的浓郁的血腥味儿。 那是死亡的,绝望的味道。 却不自禁的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风徽征时候的场景。 阳光落在了这个男子的身上,他这样子打着伞,缓缓的向着自己走过来> 「小公主,从今以后,我便是你老师了。」 那时候自己瞧得呆住了,觉得风徽征好似画儿里面走出来一样。 百里雪眼泪从自己的眼眶滴落,落在了风徽征苍白的脸颊。 她蓦然狠狠的咬风徽征不能抵抗,软绵绵的舌头,咬破了风徽征的嘴唇,让两个人的血糅合在一起。 哼,你若肯对我有半点温柔,我便是和豫王决裂,又有什么? 旋即她胡乱一擦泪水,伸手一推,哗啦一下将风徽征的身子推入了水中。 她冷漠的想,风徽征受了这么重的伤,再推入池水里面,也是活不成。 那唇瓣犹自冰冷,似乎回忆方才唇瓣相贴的感觉。 百里雪脸颊宛如面颊也似,也无什么表情,只漠然伸手摸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放心,风徽征,我虽然待你极狠,你也虽然恨透我了,可是此生此世,我也是绝不会对别的男人动心。 绝对不会! 她并不知道,此刻水下,有着两道纠缠的身影。 百里聂握着元月砂的手掌,源源不断的送入了自己个儿的内力。 他听到了动静,瞧见了从上面缓缓滑落下来的重物,蓦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以他聪慧,纵然未曾听见那些话儿,可是也是猜测出究竟是为什么。 百里聂怔怔的瞧着这具缓缓落入水中的身躯,这一切也许源于自己那漫不经心的心软,随口泄露的秘密。他觉得百里雪绝对不能动风徽征分毫,可是自己却算漏了感情。 世事就是这样子的,你觉得自己伸手,可以随手帮一帮。可是很多事情,都是有着因果的。你改变了一件事情,会导致其他很多事情的改变,然后事情也许比原来更加糟糕和恶劣。 这样子的道理,他很多年前都懂了,并且早已然无意插手别人的因果。就好似周世澜或者百里敏,觉得他冷眼旁观太多,显得太冷漠。而他原本也是不在乎这些的! 可因为元月砂的回来,他心软了,于是做了一件平日里本来不该做的事情。 他瞧着风徽征的身躯渐渐落近了自己,风徽征脸色好似死人一般的苍白。
287 绝不放手 他瞧着风徽征的身躯渐渐落近了自己,风徽征脸色好似死人一般的苍白。 那俊美如斯的容颜,在冷冰冰的水池之中,好似焕发出了一股子动人心魄的韵味。 冷冰冰的水,没过了风徽征的身子,任由风徽征的唇中,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 百里聂的心口,蓦然泛起了一阵子的搅痛。 他心肠冰冷,能让他为之而心生悸动的事儿已然是不多了,可是无论如何,风徽征也总算是其中一个。 若自己没告诉风徽征百里雪的事,那倒是好了。 百里雪虽然是他的妹妹,可他向来也不在乎这血缘关系。皇族的血脉亲情,就如纸一样脆薄,伸手轻轻一撕,顿时也是碎了。 就算百里雪死了,自己个儿眉头都是不会挑一下的。 小风,小风,最最干净的小风,他一生之中真正且唯一的朋友,就这样儿轻轻的从自己跟前沉了下去。 而自己,只能这样子的瞧着,竟似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唇瓣轻轻的张开,却也是说不出话儿,纵然是伸出了手臂,手指一根根的张开,却也是遥不可及。 这水里面的视线,其实并不如何的清晰,隐隐有些模煳而深远。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子含煳不清的视野,百里聂恍惚间竟似有了一股子的错觉,仿佛自己个儿一伸手,就能将风徽征的手臂,这样子轻轻的拢住,阻止风徽征的下垂。 可是明明视线重叠在一起的手指,实则却也是隔了老远,纵然是极力伸手,却仿若是遥不可及。 有那么一刻,他亦是想要掠过身躯,将风徽征这样儿的捉住。可惜那身子只到了一半,略动了动,周围的水流仿若知晓了主人的心思,一阵子的水流旋转。而百里聂的五脏六腑也是蓦然传来了一阵子的绞痛,煞是难受。元月砂无知无觉间,却也是传来了所有的内力,而那霸道的内息,搅动得百里聂煞是难受。 他蓦然回头,瞧着元月砂水下面精巧而可人得面容。眼前的少女,五官纤弱,令人不觉为之而砰然心动。 这个少女承载了自己全部的爱恋,所有的爱惜,是他全部的感情,所有的人性。 若自己此刻,轻轻的松开了元月砂的手掌,那么元月砂就会任由气息搅碎了内脏,活生生的疼痛而死。 这绝不可能。 他不喜欢百里雪,这个妹妹死了也没关系。他喜欢风徽征,对他十分上心,百般爱护,而且十分敬重。 然而,风徽征是绝对不能跟元月砂相比的。 所以,所以有些选择纵然是痛楚,纵然是难受,可是却也是必然而然,无可避免。 百里聂那苍白的唇瓣轻轻的颤抖着,脸颊扭曲了一缕极古怪的笑容,好似微笑,却又好似要哭出来了。 他内心兇狠而温柔的想着,小风,你喜欢百里雪,喜欢我这个皇妹。 不要紧,当真不要紧的。 纵然她自私,纵然是她兇狠暴戾,可谁让你喜欢她呢。喜欢一个人,是全由不得自己的,她虚伪也好,可恨也好,一点儿也不值得也好。甚至于,这个人是个男子也好。你喜欢上了,那也没办法,只能是死心认命。 百里雪,她可真有福气,能够得到你的喜爱,能够让你牵肠挂肚,费尽心思。 这个好妹妹,还是有运气的。 你死了,既然那么喜欢她,我便让她去陪你,让你欢欢喜喜的好不好? 你若是死了,她绝不能活着,又凭什么还活着?能配着你,是这贱人莫大的荣耀和福气,是她赚到了。纵然在我心里面她万般不配,可你既然如此喜欢,还因此而死了,我怎能不如你的意。 不错,百里聂是笃定,风徽征是因为百里雪而死的。 以风徽征的才智,就算是豫王百里炎,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轻取风徽征的性命。 唯独百里雪,她幸运的拥有风徽征的感情,明明拥有这么尊贵和宝贵的东西,却一点儿也是不知晓爱惜。风徽征的真心是一块美玉,轻轻的放在了百里雪的手掌心,却是让百里雪这样儿轻轻的摔碎了。 然而饶是如此,无论百里聂内心说了多少狠辣的话儿,却并不能稍减自己内心之中的痛楚。 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风徽征的身躯,这样儿的缓缓落下去。 到底是,无能为力的。 那咸涩的泪水,顺着百里聂的眼睛里面轻轻的流淌而出。这样儿在水下,那炽热咸涩的泪水,很快和冷冰冰的池水融为了一道,也并不如何明显。 百里聂瞧着已然在足下,缓缓下沉的男子身躯。 最爱干净的小风。 和自己一见如故的小风。 死死捏着自己衣衫,告诫自己要振作的小风。 如今就这样子,活生生的,沉入了池底,被水下的污泥和水草这样儿的纠纠缠缠,咽下去最后一口气。 那男子锋锐凌厉,十分俊美的容貌,在池水的荡漾之下,已然是微微有些个模煳了。 百里聂不觉有些茫然的想着,纵然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原来有些事情,自己到底还是无能为力的。 就好似如今这样儿,想要救的人明明就在自己的跟前,可是偏偏却也是没办法伸手将之而拉住。 那股子锋锐的疼痛,仿若要从百里聂的心口蔓延到了身躯了,说不出的难受,道不尽的酸楚。 可是饶是如此,纵然心口如何的疼痛,纵然内心是如何的难忍。 就算因为气得心血翻腾,内心搅动,隐隐有那走火入魔的徵兆。 然而无论如何,他至始至终,仍然是捏紧了元月砂的手,死死的不肯放开。 这一辈子,他绝不会放开元月砂的手了,绝不! 百里聂任由胸中的一股子血气缓缓的翻腾,搅得心口一阵阵的难受。 那股子撕裂也似的情愫,这样儿用在了心头,却分明是如此的难受,这般的难忍。
288 假造身份 寒风轻盈的吹拂,一片浓黄的树叶,被寒风一吹,却也是顿时不觉轻飘飘被摧落,缓缓的落入少年的手掌之中。 秋风萧瑟,少年那一身黑衣,更不觉平添了几许的萧瑟之感。 少年抬起头,他有着一张令人为之心悸的玉色面容。 而他许是因为在豫王身边待得久了些的关系,故而也是平添了几许杀伐和凌厉。 如今他那一双眸子,却也是闪闪发光,闪动了几许的寒气。 他自然是百里冽。 如今百里冽的眉宇之间,却也好似浮起了几许淡淡的纠结之色,竟似有些心神不宁。 从小,百里冽就是一个极为早熟的孩子,他的想法很多,心计也是很深沉。故而就算遇到了一些很特别的事情,百里冽也是不见得会为之而失态。 可是如今,百里冽是当真心绪不宁,和平时全然不相同。 他不觉想到了元月砂,元月砂已经是失踪了好几日了。 这位南府郡的元二小姐,原本就是具有一股子淡淡的神秘,绝对没那么简单。百里冽虽不知晓元月砂的真实身份,却知晓这个女子身边,始终围绕着那么一股子淡淡的神秘的势力。这些日子,元月砂没有回去,可是她的手下似乎也是并没有如何慌乱。 然而,她究竟是去了哪里了?一想到了这儿,百里冽的心尖尖,更是不由得堵了堵,说不出的不痛快。 他知晓如今的自己,是不能够亲近元月砂的了,却也是近乎迷恋的,收集这个女人的一切消息。百里冽瞧着纸上的一个个字,只要这些字写的是元月砂的消息,百里冽的心内,也是禁不住生出了一缕甜甜的味道。 怎么就不见了呢? 百里冽的内心越发的急躁,很不是滋味。 他却也是不觉压下了自己胸中那一缕焦躁,专注于眼前的大事。 今日,豫王让他伏击一个女子。他漫不经心的想,也是这个女人命不好。得罪了谁不好,却偏偏碍了百里炎的事,岂不是命不好? 对于这个猎物,他既不憎恨,也不喜欢,不过是完成一个任务。 少年穿着一套深黑的衣衫,任由髮丝轻轻的拂过了玉色的脸颊。 他瞧着郊野的队伍渐渐的靠近了,唇角蓦然好似浮起了一缕冷锐的笑容,煞是冰冷。 那马车之中的女子,穿着绣裙的身影,却也是若隐若现。 挑好了时机,百里冽一声令下,豫王府的杀手,却也是纷纷的涌出来。 刺客小半却也是挡住了侍卫,大半却冲着轿中目标。 然而蓦然间,一道闪亮的雪光掠过了,明润剑锋纷纷将轿帘撕个粉碎。 剑气纵横,却也只见一道身影,轻盈的掠出来。 「少女」穿着一套浅绿色衣衫,随手梳了髮髻,手中长剑若雪煞是光润明亮。 可是容貌一瞧,却也是让百里冽极为错愕。 却是姜陵女扮男装,假装而成。 姜陵却也是啧啧做声:「好久不见了小世子,怎么还是这样子的心狠手辣?这东海睿王妃从前有过夫君,也有生一个女儿,只可惜早些被拐走了。如今不知怎么了,又再寻觅重逢。怎么有人,竟似如此的心狠手辣,见不得母女重逢。」 百里冽却也是狠狠的咬紧了唇瓣,一阵子的恼恨。 哼,那龙轻梅忽而寻觅到自己的亲女,可这档子事儿,原本就显得说不出的古怪。 如今龙轻梅的女儿生成什么模样,更没人知晓。 那传说中的真身,居然是长留王府的小狐狸崽子假扮的。 而那龙胤皇宫之中,长留王百里聂的寝宫内里。 这几日,却也是断断续续传来了那极好听的琴音,动人心魄,声声缕缕,令人不觉为之销魂。 宫里面的宫娥均是知晓,百里聂这位深居简出的长留王殿下,这几日不知晓为何,竟是留在了皇宫之中。 这位殿下,不允任何人踏入了宫殿一步,不肯让任何人进去。仿若酝酿了一个极为深邃的秘密,令人竟似有几分的不可接近。 而宫里面上上下下的主子,均是知晓,百里聂甚至不肯让人送入膳食。 若不是那极为悦耳,令人为之心折的缕缕琴音,只怕谁也不能确认,百里聂是否还活着。而那琴声,是如此的优美悦耳,如此动人。正因如此,故而方才让人笃定,抚琴之人乃是长留王百里聂。毕竟所有的人,都心里面清楚,除了百里聂,旁人只恐再也无法弹奏出如此悦耳琴音,更无此等造诣。 宣德帝宠爱这个儿子,也未曾加以干涉,只如此顺了百里聂的心意。 此刻那碧水之旁,一名俊雅的声音,随意而坐,尽显几分慵懒潇洒的风姿。 百里聂苍白俊美的容貌,让这阳光一映,竟似微微有些透明,好似没有半点血色。 可那脸蛋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闪动了炯炯幽火,煞是明润,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他穿一身素白色的衣衫,膝头却摆着一具琴,琴通体碧绿,竟似是一块完整无比的碧玉雕刻而成。 百里聂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样儿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水面。 那双眸子,涌动了浓浓的担切,又似有深深的眷念。 他已然顺利为元月砂调理好了内息,接下来的日子,则需元月砂自己在水下面慢慢的调息,恢復和舒展。 这自然绝不会十分愉悦的,毕竟,这么多年的生长之痛,却偏偏要在短短几日之间,就此完成,这是何等难受之事。 那面前的池水,蓦然是轻轻的旋转,却也是无端形成了漩涡。 而漩涡起的时候,水池底下,却也是隐隐有那么一道赤红若血的身影,竟似若隐若现,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百里聂蓦然闭上了眸子,长长的睫毛轻盈的颤抖。他伸手,轻轻感受这朦胧的水汽。 月砂,月砂,你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待你好了后,一切都是会不一样了。 ------题外话------ 这两天更得少,明天努力多更点
289 并非血脉 寒风轻盈的吹拂,一片浓黄的树 见到姜陵的瞬间,百里冽却也是不自禁的恼怒。 他归顺于百里炎,年纪虽轻,却已然是能为百里炎办许多大事。可饶是如此,若遇到了姜陵,则必定是任务有误。 这个俊美的狐狸崽子,却也好似是故意克自己的。 百里冽极厌恶姜陵脸上的笑容,瞧着他如今穿着女装,笑吟吟的,心尖顿时也是一阵子的不舒服,很是不痛快。瞧见了姜陵这样子的笑容,百里冽的内心仿若就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恶毒。眼前的狐狸崽子,言笑晏晏,令人很是讨厌,恨不得将他生生捏死,搅碎了姜陵的舌头,让他说不出话儿来。 他虽然心狠手辣,却极少会对人生出什么恨意的。那些个死在他手中的人,其实百里冽内心之中并无多少憎恨之情。这些人,百里冽虽然并不喜欢,可也并不厌恶。可是对于姜陵,他却也是没来由的厌憎。 或许,这一切的厌恶,都是源于那一天,姜陵笑吟吟的将手中的花朵抛到了元月砂的手中。 而一向冷若冰霜的元月砂,却并没有如何的拒绝,只轻轻的拿捏了那朵花儿。 那时候,自己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的脸颊,居然瞧见了元月砂好似笑了笑。 虽然那个笑容很是清浅,如水纹流转,风轻轻吹拂过后,就消失无踪。 若不仔细去瞧,只怕也是瞧不出来。 然而百里冽却是瞧见了,并且还深深的烙印在了脑海之中。 百里冽深深唿下了一口气,生生的压下去眼底的一缕深邃入骨的杀意,一张面容又是平静而淡漠的,唇角却流露出了讥讽的笑容:「长留王的养子,怎会有这样儿的闲情逸緻,居然是在此处,扮演女人玩儿。」 百里冽有些玩味的轻按剑柄,眼中却蓦然流转了一缕雪亮的光华:「到底是引蛇出洞,还是刻意为之,根本不存在这所谓的睿王妃亲生女儿?」 姜陵却也是笑了起来,笑容显得天真和无邪。他随手将头上精巧的髮饰一摘,扔在了一边,去了女人的髮髻,却一头长髮散开,煞是潇洒无双。 他双手随意抱在了胸前,却笑容不减:「你猜?」 那样儿,却蓦然有几分百里聂无赖的神韵,顿时也是让百里冽气得牙痒痒的,胸中一股子的怒火顿时折腾。 他讨厌姜陵的这份玩世不恭,这般姿态,可当真是令人为之心生厌憎。就算是与之对敌,姜陵也是绝对不肯正正经经的。 纵然知晓自己武技和姜陵相差得甚远,百里冽却也是扣住了长剑,对准了姜陵。 姜陵翻身往后轻跃,旋即一片雪亮锋锐的剑光,这样子儿宛如水银泻地一样,顿时也是轻盈的挥洒开来。 那雪亮的剑锋,是如此的雪润瑰丽,可是却映衬得人,生出几许森森寒意。 明明是极蛊惑人心的光芒,然而却宛如森罗地狱而来的兇狠之光,所掠之处,也生出了一朵朵的血花,煞是娇艷和悽厉。 少年天真的容貌,却有着一股子的狠绝! 百里冽死死的捏紧了剑柄,心中却也是不觉恶狠狠的想,姜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瞧这小子宰人宰得干净利落,怎么瞧,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那为什么元月砂嫌弃自己个儿狠辣,却对姜陵如此宽容和优待呢? 他冷冰冰的想,就算元月砂没说出口,自己也是能感受得到。 元月砂就是嫌弃自个儿心肠太狠。 然而一切和上一次无甚差别,纵然豫王府的死士个个精锐,却轻轻巧巧的死在了姜陵雪亮的剑锋之下。 少年唇角,却仿若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如水明润,煞是动人。 这一切,他是如此的娴熟。仿若不过是踏入了自家的花园,去摘下成熟的瓜果而已。 咚的一声清悦声音,却也是姜陵的剑,击上了百里冽的剑。 百里冽手掌一麻,虎口被震破,冉冉的鲜血,从百里冽的虎口缓缓渲染开来。 百里冽手指动动,只觉得自己个儿的手好似已然不属于自己的了。饶是如此,他颤抖的手指,却犹自不屈的捏紧了剑柄。 可姜陵轻轻一挑,就挑飞了百里冽的剑。 旋即,姜陵那薄薄的剑锋,就这样子的比在了百里冽的咽喉。 百里冽只感觉仿若有那么一股子的寒意,就这样儿轻轻的在自己的咽喉这样子的泛开了。 而这样子淡淡的寒意,却好似涌动了血腥的杀伐,以及一股子浓浓的死亡气息。 耳边,却听到了姜陵得意的轻笑:「这是第二次了。」 百里冽伤口渗出的鲜血,和黑色的衣衫融合成了一道,却也是不大能瞧得出来了。 他却轻轻抿着薄薄的唇瓣,没有说话儿,眼睛里面闪动了缕缕光芒。 这自然是第二次,在追杀北静侯府萧英的时候,他便曾对手姜陵。 姜陵剑锋轻轻一挥,在百里冽的颈项之上留下了一缕浅浅的血痕。旋即剑锋一挥,却也是禁不住削掉百里冽的一缕头髮。 「小世子,这一次,又饶了你,只盼你记得我的大恩大德。」 姜陵这样儿说话,手一挥,缓缓的纳剑入鞘。 百里冽颤抖着,轻轻的扣紧了自己的手掌。 他武技并不如何的高超,可纵然是如此,百里冽原本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些事儿上费心的。 毕竟,在百里冽瞧来,武技再高也不过是匹夫之勇,不过是别人的一枚棋子。若要站得高些,脑子聪明,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这样子的认知,却在姜陵跟前,被生生的弄了个粉碎。 这个小狐狸崽子,已经第二次让自己感受到了屈辱了。 他心里的嗓音却也是冰冷而幽润,我不会感激你的。 不远处,百里炎蓦然轻轻的一扣手指,略皱眉头,听着下属回禀战况。 百里炎早已觉得奇怪,怎么龙轻梅凭空又多了个女儿出来了。而这一切,似也是和百里聂有些关系。 意向高了百里聂,百里炎的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缕缕的烦躁。百里聂的心思一向都是极为深邃,谁也是猜不透。龙轻梅忽而多了个亲生女儿,这一切必定是百里聂所精心设计,别有用心。 可是百里聂究竟在想什么,百里炎也是想不出来。 一股子熟悉的焦躁,蓦然便是浮起在了百里炎的心头。 总是这个样子,总是这样! 就好似百里聂年轻时候,言笑晏晏,成竹在胸,仿若一切都是在这个男子的掌控之中。他有了主意,有时候故意会让百里炎猜一猜,可是百里炎却怎么样儿都是猜不出来的。 那时候百里炎面上虽然蕴含着笑容,心里面却浮起了好似如今这般的焦躁之情。 若说百里炎是心机深沉,出色而优秀的政客,那么百里聂便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艺术家。他的心思,就好似天边幽幽的浮云,总是令人瞧不通透的。 百里聂和自己决裂之后,已然成为了敌人。他自是知晓百里聂的可怕的。可饶是如此,百里聂的举动却令人惊讶。他消失了几日,接着却整日在宫中抚琴,好似当真如他人前模样,修身养性,无意其他。而龙轻梅,倒是忽而添了个女儿。自己利用百里雪,将百里雪嵌入了这般计划之中,这要紧原因,便是因为百里雪如今东海养女的身份。 料不着,百里聂倒是横插一手。 饶是如此,百里炎的唇角,浮起了一抹莫测的笑容,却不自禁若有所思。 百里聂插手,究竟是为了搅乱自己的计划,还是另外有什么打算? 又或者,这两者均是有那么一些? 百里炎的心下,一时亦不好下判断。 而他耳边,蓦然却听到了蔺苍冰冷而蕴含了杀意的嗓音:「王爷,长留王养出的那个小怪物,如今又出来闹腾。阿冽虽然聪慧,可自然不会是对手。不若,让我出手。」 他那手掌之上,冷冰冰的金属手指头,就这样儿扣着长枪枪柄,不觉发出了极为清越的金属之音。蔺苍素来是极为倨傲的,如今他那张脸孔之中,却也是浮起了浓浓杀机。这个小崽子,年纪轻轻的,仗着有那么一身的好武技,可谓是横冲直撞。几次三番,折了豫王府的脸面。蔺苍心下,自然也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极招摇的小子,无论如何,也是需要给予他几分极厉害的教训。 蔺苍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抬头,眼睛里流露出一股子的狠劲儿。 他厌恶这个极可恨的小子,只觉得这个年轻的狐狸崽子,也是当真不知晓天高地厚。 而他厌恶的也并不仅仅因为姜陵,还因为百里聂。 他是极为崇拜百里炎的,故而一点儿都不喜欢百里聂这样儿。 蔺苍不觉沉沉说道:「殿下对长留王是如此的礼遇,可他却也是一点儿都是不念殿下真情。区区一个养子,也不是正经的皇族血脉。不如,将他,杀了——」 蔺苍眼睛里面,却也是流转了浓浓的血腥杀伐之意。 百里炎听了,心里倒是禁不住动了动,不是正经皇族血脉? 也许吧,姜陵的命可当真有些不好。正因为这样儿,百里炎的眸色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 「罢了,召唤阿冽回来。」 他倒也不觉得,姜陵会是什么威胁。 若是换做别人,百里炎许是会觉得,姜陵身世可做手脚。可是对方却是百里聂!既然是百里聂,百里炎却也是并不觉得百里聂会因为区区一个养子而心软。 甚至于,百里聂刻意收养了姜陵,只怕也是有那么几分的居心不良,另有算计。 想到了这儿,百里炎的眼眸之中,却也是不觉掠动了几许的寒意。 ------题外话------ 今天这一章过度一下,因为后面剧情已经想好了,可是有些地方却有些卡壳,水灵有些不顺畅qq,本来想要多多的更的,抱歉啦 等想顺情节,一定很流畅的打下去
290 李惠雪的出卖 百里炎一伸手,任由那么一张落叶轻盈的飘落在自己个儿的手掌之中。 他缓缓的一伸手,顿时也是将这枚落叶狠狠的捏得个粉碎。 这肃杀的寒风之中,却也好似流转了那么一股子极浓稠的血腥气味,象徵着接下来要迎接的腥风血雨。 百里炎唇角不觉浮起了一缕冷笑,他嗅到了空气之中血腥的味道,亦嗅到了权力的味道。可权力的味道,原本也应该便是血腥味儿,两者之间,并无差别的。 在这样子的大日子,百里炎也懒得和姜陵纠缠。 他手指一下一下的,轻轻敲打椅子柄,手指头上的玉石扳指敲得椅子柄咚咚的响。 今日自己来到了郊外,并不是为了观看百里冽区区一件并不如何的刺杀。 他只是在等,在等风中的血腥气息,更要紧的是,他要等到极恰当的时机,才榻上舞台进行表演。 如今自己所需要的,只能是等待。 百里炎蓦然眯起了金属色的眸子,而那眸子之中一缕森森杀意,却也是一闪而没。 他仿佛瞧见了,不一会儿,龙胤华美的宫廷,也是会血流成河。 而那冉冉的鲜血,会将皇权龙袍上的一根根金线,就这样儿染得鲜艷明润。 此时此刻的宛南别院之中,李惠雪同样也是心生不宁。 百里雪邀约她来饮茶,可李惠雪手掌轻轻的一抖,茶水却洒在了茶几之上。 她瞧着那水珠子一滴滴的淌落,一如她难言的心绪。 而那耳边,却也是听着了百里雪极讽刺的嗓音:「雪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莫非是心中有事居然是心神不宁?也难怪,也亏你将龙轻梅当做亲娘也似,可没想到,龙轻梅却另觅养女,如今连亲生女儿都是已经找到了。那亲女儿还不知道生这样子模样,就已然是十分上心。不止你这个养母,便是我父皇,也是重视非常。这不,今日便是宫中设宴,便是为了瞧这位不知晓生什么模样的睿王妃亲女。可怜,人家还不是睿王血脉,只是龙轻梅以前生的贱种罢了。这亲爹,也不知晓是什么样儿低贱的身份,我便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百里雪那美丽的脸颊,顿时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尖酸。 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裙,上面以金线绣了朵朵百合花朵,十分精緻秀润。因为天气渐渐冷了,她外头也是裹着一件枣红色的披风。 风徽征死了后,百里雪身上气质也是愈发尖酸。 李惠雪听了,脸蛋儿顿时红扑扑的,那一双莹润的眼珠子,顿时染上了一层泪水。 那柔弱的脸颊,闪动了悲切的红晕,可谓是煞是可怜。 百里雪心里面冷笑,李惠雪这样儿楚楚可怜的模样,正是百里雪最为厌恶的。 李惠雪那噁心死人的黏煳劲儿,使得百里雪这样子性情的人,不自禁生出狠狠踩一脚的冲动。 李惠雪这般柔弱姿态,百里雪非但没有丝毫的同情,反而想要狠狠的一脚踩下去,踩得骨头都碎了去。 她那一双眸子,不觉流转浓郁的兇狠光彩,可那一句句话,就根本就是刀片,好似要这样子扎破李惠雪的心脏:「亏得雪姐姐从前如此敬重睿王妃,人家却根本没有将你如何的放在心上。只不过,从前你便该知晓,自己个儿也不是从睿王妃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人家能当真这样儿待你好?也只能说,雪姐姐实在是太傻了。」 李惠雪心里面一阵子的酸楚,说不出的难受,心尖儿更好生不是滋味。她只自怨自艾,觉得自己对龙轻梅一片冰心,可是龙轻梅却分明这样子糟蹋自己的一片冰心。 却根本不愿意去深思,她那个早就不在意的死去的丈夫,才是龙轻梅肯收了自己做养女的重要因素。 李惠雪只觉得自己命苦,简直是苦头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讽刺的少年嗓音却也是响起:「料不着如今,有的人倒还是有心思,来欺辱雪姐姐。恐怕今日,最丢脸的便是某个新晋的东海养女。百里雪,你堂堂龙胤公主,还不是被冷在这儿?只怕,有的人却也是成为了弃子。」 石煊这样子说话儿,满面不悦之色,而那少年凌厉的眉宇之间,却也是蕴含了浓浓的讽刺。 饶是如此,石煊一如既往,维护李惠雪。 这楚楚可怜的李惠雪,可是石煊的心肝儿肉,不维护不行的。 李惠雪见到了石煊,却也是顿时眼睛一亮,就好似有了主心骨。石煊没来时候,她便不算是个人,连根骨头都是没有。有了石煊,她顿时也是有了底气。李惠雪虽然年纪是比石煊大了许多,可是她并不在乎,仍然是全心全意的依赖着眼前的少年郎。 恨不得化作了一堆水,这样儿软倒在了石煊身上。 百里雪却并无生气的意思,反而容色玩味,轻轻的含笑:「睿王世子可算是来了,要知晓,你才是我等待的要紧之人。」 石煊不觉嗤笑:「月意公主不是素来眼高于顶,瞧不上我这样儿的东海世子。觉得我这世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到了今日,你倒是极客气起来了?莫非,因知晓自己被陛下所弃,倒不免对我客客气气了。你如若要寻个託身之处,我们睿王府倒是不差你这口闲饭。」 石煊嘴毒,也是尽数向着百里雪的痛处招唿。 百里雪不得宠,谁人不知?出身就不吉利,被赶出去的货色,却偏生在睿王府这儿,耀武扬威。 百里雪欺辱雪姐姐,自己也绝不会如何的客气。 百里雪虽然骄傲,可心机深,尤其是这时候,她才不会如何的生气。石煊言语虽然厉害,百里雪反而笑了笑:「我这个公主不得宠,已然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是不必让睿王世子,仍然是在这儿提点。可是我呢,至多是因为命不好,人不吉利,故而被父皇逐走,不肯让我留在京城。虎毒不食儿,就算我被批命会祸害龙胤,却也只是将我送出去,没有谋我性命。总比某些人好,不过是棋子,是不要紧的尘埃,轻轻巧巧送你去死。」 石煊眉头一皱,他自然是不大明白百里雪的话儿的,却莫名是有些个心惊肉跳。 百里雪的笑容,以及百里雪的眼神,总是让石煊想到了些个极不好的事情。 他一咬牙,却不肯去应答百里雪的话儿,免得被百里雪抓住了把柄,落了下风。 可是石煊不接话,百里雪却仍然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是你的那个叔父,东海睿王爷石煊。却可谓是狼心狗肺,心狠如斯,你总算是他血脉,可是他是如何待你的?他已然是有意谋反,谋夺江山。不过在这之前,他却盼望朝廷放松警惕,丝毫不察觉这档子的事情。故而,他假意送上人质,睿王妃和睿王世子,都是他这位睿王爷野心的祭品!」 石煊不觉心头巨震! 他并不在意石诫谋反还是不谋反,要是石诫谋反,以石煊秉性,甚至可以为睿王攻城略地。他才不在意什么忠贞,也根本不将所谓的龙胤朝廷放在眼里。不错,他就是这样子的秉性,自己在意的是最要紧的,别的人性命都是草芥。 正因为石煊是这样子极端的性子,故而他绝对不能接受,睿王是有心捨弃自己的! 对于石诫,石煊可是打心眼儿里的敬重,视若天神。 百里雪瞧着石诫面上震惊之色,却也是心里嗤笑。石煊方才不是还在羞辱自己吗?怎么现在,顿时成为了个闷嘴儿的葫芦,面色这样子难看? 她瞧着别人越痛苦,内心就越发的欢喜。 百里雪抿嘴儿轻笑,扔下了一叠书信:「这是你与龙轻梅做人质之后,石诫继续和李玄真私通的书信。他们密谋,造反!」 石煊却已然是压下去了狂跳的心跳了,反而是不觉淡然了许多:「原来这就是月意公主的手段!月意公主你便是跟那豫王殿下一般,瞧不上天下太平,恨不得举兵将东海给碾压灭掉。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故而设下如此陷阱。既然,已然是证据确凿,何不送去给陛下瞧瞧,自然能治睿王府死罪?」 石煊却也是斩钉截铁:「我睿王府可是一片丹心,清清白白的。」 石煊旋即还奉送了一个讽刺的笑容给百里雪。 百里雪不怒反笑:「睿王世子当真是天真无邪,令人这心里面瞧着也是于心不忍,好可怜的孩子。你以为,我这是在欲擒故纵挑拨离间?你可有些太瞧得上你自己了。也不瞧瞧,你究竟是什么样儿的货色。你以为,还需要引诱哄诈,才能取你等性命?豫王早有证据,你们欲图不轨!这一次,你们入京,看似只有少许随从,可是实则,却带来两千东海精锐!」 石煊脱口而出:「你胡说!」 他却手心发凉,掌心一阵子的冷汗。 百里雪却是极喜欢这种,将一切掌控于手中的美妙感觉。 她步步紧逼:「我若胡说,睿王世子怎么就怕了?你怕成这种模样,却心存侥倖。可是饶是如此,这却是不争事实!龙胤的京城,每日来往的人流极巨。也正因为这样儿,你们两千精锐,化整为零,乃至于如此潜入京城。豫王途中有令人截杀睿王妃,正因为有此精锐保护,睿王妃方才能够安然无恙!可你以为龙胤京城都是些个庸碌之辈?简直可笑之极,豫王顺藤摸瓜,早将王妃底蕴,查得清清楚楚!」 百里雪从袖中取出了绢帛,唇角浮起了甜甜的笑容,缓缓的展开:「这便是你们东海潜入精锐名单,以及藏身之所。豫王根本不必全部查探清楚,只要逮住几个,就能以此为突破口,用些手段,威逼利诱,使得人做了叛徒。」 石煊只扫了一眼,顿时也是一阵子的头晕目眩,却犹自嘴硬:「这不过是,是为了以策万全,并不是存了什么谋逆心思。就算陛下知晓,必然也是能够谅解的。」 而百里雪却极不屑的哈的笑了一声:「你以为,我那多疑的父皇,能认为,你们东海不加告知,潜入两千个杀手,是存着什么善良心思?他多疑可恨,连我这个女儿,因为区区谣言,就能逐走的。这些,睿王世子其实不过是心中有数。只不过有些人,却委实不肯接受现实。这可怕的现实!」 而石煊却一阵子的口干舌燥,他打心眼儿里面不信,只是—— 百里雪缓缓的合上了绢帛:「有了这样儿的证据,豫王想要陛下下决心除去东海,根本无需再污衊什么。我来这儿,是来指点一条活路,给世子走,那可是一片好心!」 百里雪嘴里说得极为动人,心里却也是冷笑讽刺。 哼,这么些个东海蛮子,最好是全部都死了去,方才顺遂自己的心意。一个个,不过是居心叵测。父皇就是太优柔了,才容许这些个反贼,如今还活着。 若如今,掌控龙胤的是豫王,那百里炎作为一个铁血的君主,是一定不会让龙胤憋屈! 一定是会扬眉吐气的! 「其实,睿王背弃了你,何必再如此恭顺?何不,与豫王各取所需——」 百里雪嗓音顿了顿,充满了蛊惑的味道:「何不带上两千精锐,杀入皇宫,屠尽龙胤宗室。」 说道了这儿,百里雪眼中顿时火光一闪,煞是光彩艷艷。 石煊自认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可是如今听到了百里雪这样儿说,却也是听得呆住了。 他目瞪口呆,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百里雪是让人去,去杀她的父亲? 平心而论,宣德帝虽然对百里雪没多好,可是就像百里雪说的那样儿,怎么样儿都留着这个女儿一条命。 这父亲没狠下杀手,想不到做女儿的居然想要弄死自己的父亲。 百里雪却不在意,一双眸子冷漠如雪。她连风徽征都下得了手,亲爹又算得了什么?再说这皇室之中,本来就不免有那若干勾心斗角,血腥杀伐。而这争斗的,哪个不是骨肉至亲?兄弟相残,父子反目,这些个根本都是不少见!这样子想着,百里雪眼底的暴戾之气,却也是越发浓郁。 石煊听到了自己一颗心砰砰的跳动,恍惚间,竟想起了那相士对百里雪的批命。 误国之妖孽!有她在,必毁龙胤江山! 他素来也是不相信这么些个术士之言的,可是在这么一刻,他居然不自禁的觉得,说不准百里雪还真是个灾星。 百里雪也许别的方面并不如何的出色,唯独那股子狠劲儿,却也是谁都比不上的。 而百里雪却是浑然不觉,侃侃而谈:「你自然是要问我如此你有何好处,待皇宫一乱,父皇已死,就算是灭贼也要先另立新君。你便是杀出京城,一时也无人能动了你。而东海睿王见此也是趁机起事,分割天下。如此一来,在朝廷对付东海逆贼时候,你便可出入江南一带。如此自然也是各凭本事,看你能不能趁此机会,打下一片土地,自立为王。若豫王殿下,不,是新君,他很快平定东海之乱,你自然命不久矣。可要是这场仗缠缠绵绵打下去,你便好处多了去。说不准,你还能捞个开国之君,让你的雪姐姐做个皇后!」 「你若不肯,不过是白死,一点儿都不值得。」 百里雪鼓动巧舌,心里面却也是极为不屑,一个东海的蛮子,还想要做开国之君。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这个蠢物,活脱脱就该去死!待他利用价值完毕,便是这该死的蛮子的死期。 咚的一声,京城之中,一声清越的钟声却也是响起来了。 今日,是京城的大觉寺佛诞日,极热闹。 寺中的巨钟,更要连敲九记,以贺佛寿。 那清越的钟声,甚至于传到了郊外,传到了百里炎的耳中。 百里炎原本轻轻的合着双眼,如今眼皮却也是睁开,一双金属色的眸子,却也是灼灼生辉煌。 大觉寺的钟声,过了午时,会每隔一刻钟响一次。 今日午时,钟声三响,便是杀人的信号! 到时候,整个龙胤皇宫,都会流很多很多的鲜血。 而死去的那些人,还会是百里炎有血脉关系的亲人。 可是,他不在乎! 也许凡俗之家,在意所谓的血脉关系。可是百里炎从小到大,便知晓,有相同血脉的人会跟自己争东西。他唯一一次生出血脉亲近的念头,是在杨温怀儿子时候。可惜这一点微薄的温情,很快就烟消云散。百里昕的不堪,打碎了百里炎唯一一点关于血脉的在乎。 他唇角,浮起了冷冰冰的笑容。 此刻百里雪应当在试着说服石煊,舌灿莲花,甜言蜜语。 当然,他自然绝对没想过兑现什么承诺。等石煊屠杀尽了这些个龙胤宗室,自己再用兵马将这东海余孽尽数诛灭。到时候,自己顺利登基为敌,并且顺理成章讨伐东海,打睿王一个措手不及。若是快一些,等到了明天,自己就已然是龙胤的皇帝。 至于弒君之罪,自然可以尽数推在龙轻梅、石煊这样儿的死鬼身上。这是最好的替罪羊! 不过这个睿王世子虽然年纪尚轻,可也不好对付。 石煊未必会答应。 可是,石煊答不答应,又能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事情,已然早便註定好了,无可更改。 他可不会将希望寄託于百里雪的口才之上,说到舌灿莲花,百里雪却也是比百里聂差远了。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炎内心之中,甚至浮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可惜。 倘若百里聂和自己站在同一边,那么许多事情,便是会变得简单多了。 只可惜,百里聂却是不知好歹。 百里炎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唿吸到了空气之中极为浓重的血腥味道。 再过一下,再过一下下—— 龙胤皇宫,乃至于整个京城,乃至于整个天下,便是会颳起了一道蕴含了血腥味道的飓风。而这样儿的飓风,也许会摧毁很多条人命,会毁去许许多多的东西。 可是就算是这样子,那又如何?纵然是尸山血海,自己仍然是立足其中,摘去那荆棘之中的明珠。 任由自己,君临天下! 而如今的宛南别院,也许是这股子血腥的风最先刮到的地方。 百里雪热切的看着石煊,然而石煊却也是深深的唿吸一口气,不觉冷冷言语:「我,不会答应的。」 他冷哼一声:「百里炎一定会言而无信,根本便是在欺骗于我,绝没有什么好心思。他若想着留我一条性命,就不会让母妃入宫。一旦我等作乱,母妃第一个就是会死在御林军手中。你们,根本就没在乎她的性命。」 百里雪眼珠子却也是眨都不眨一下:「成大事,不拘小节,我何尝在意过自己父亲的性命?更何况,龙轻梅不过是你的养母。牺牲龙轻梅,不但能保住你的性命,还能让你飞黄腾达!」 石煊嗤笑:「百里雪,你可知道,你将我和你相提并论,简直是对我一种侮辱。我石煊自认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可是和你这样儿冷血无情的畜生相比,我还当真是甘拜下风。」 「更何况,你以为我不知晓,豫王有心除掉自己的爹,却拿我做刀子。什么放我出京城,什么让我君临天下。这样子甜蜜蜜的话儿,你哄骗三岁的小孩子也还差不多。你来哄我?百里雪,这是你再次羞辱我,将我看成这样子愚蠢小人。我宁可别人恨我、怕我,也绝不乐意将我看成了蠢蛋。」 百里雪原本也猜到石煊会拒绝自己,可是她没能想到,石煊能将这话儿,说得这样子难听。 可能有些事情,她自己个儿其实也是有些心虚的。 故而石煊这样子说,却也是戳到了百里雪的痛处。 百里雪脸色变了变,然而她并没有发怒,反而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睿王世子,你可真是聪明,聪明得紧。可是你怎么不想一想,你那柔柔弱弱的雪姐姐,如今听到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知晓自己是弃子,怎么能这样子的平静无波?以她平日里的性子,只怕,早该晕过去了吧。」 石煊愕然,不错,今日的李惠雪倒是格外的坚强,和平日里的很不一样。 他瞧着李惠雪,李惠雪虽然有几分慌乱,脸颊上面也是照例有些泪水。可是,石煊瞧出她并不害怕。石煊是了解她的,一下子都瞧出来了。李惠雪泪水是常有的,可是有泪水并不代表她会害怕。一想到了这儿,石煊的内心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 「这些话,我早几日,便和她说了。那时候,人家确实也是晕了几次。她可比你识时务,将睿王府能调走精锐的令牌,替我给盗了出来。」 百里雪嗓音充满了恶意。 李惠雪这下可真慌乱了,心里好生气恼,怎么百里雪却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291 李惠雪之死 李惠雪这下可真慌乱了,心里好生气恼,怎么百里雪却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哼,百里雪就是心存嫉妒,故而这样子的待自己。她不就是嫉妒煊儿对自个儿好,将自己个儿捧到了心尖尖上。百里雪再厉害,还不是没男人喜欢她。 故而,这个龙胤公主,挑拨离间。她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啊,自己个儿可是一下子都是瞧出来了的。 这个百里雪,怎么这么坏,她答应自己不说的—— 一时之间,李惠雪的芳心,也是不觉乱了乱。 哼,不过百里雪再怎么挑拨,石煊也是不会当真生自己气的。 她是知晓石煊的,只要落两滴泪水珠子,石煊天大的气,也是会心软了。 这男人,要学会在他们跟前示弱。 李惠雪缓缓抬头,犹自在想,更何况是为了龙轻梅—— 然后旋即她面色一愕。 入目的,却是石煊铁青狂怒的脸色,极是骇人。 李惠雪从来没想过,石煊居然会流露出这样儿的容色,吃惊得退后了一步,娇躯发软。 她内心一阵子的委屈,石煊吓着自己了。 煊儿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般神色。 李惠雪的泪水,却也好似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的从眼底这样儿的滚落下来。 那娇艷的脸颊,宛如湿润的花瓣,煞是明润。 石煊一伸手,却蓦然垂下,喉咙却也是低哑嘶吼:「不可能!」 他那一双眼珠子,却也是微微有些通红。 宛若负伤的野兽,煞是兇狠。 然而石煊越生气,百里雪却是笑得越娇媚:「睿王世子可别以为我在诈你,哄你自己透出藏东西地方之类。其实,那枚能调动东海秘密军队的令牌,睿王世子是贴身肉藏的,是不是?这枚令牌,根本就在你身上!」 「你心眼儿可真多,可惜你却不防你这个雪姐姐,人家给你换套衣衫,便轻轻巧巧的将东西拿走。」 石煊面色阴郁,手掌却也是竟似有几分颤抖。 他一伸手,摸向了自个人的怀抱,果真手指落了个空,什么都是没有。 没错,昨天李惠雪是给他做了一套衣衫。 那时候,他因李惠雪亲手为自己个儿缝制了衣服,这心里面不由得觉得甜甜的。 可如今,这样子的甜蜜,却好似化为了剧毒,令人打心眼儿里面发抖。 百里雪却笑得越发的甜蜜了,她害死了风徽征后,只觉得内心好似空了一块儿,空荡荡的十分难受。如今的自己,好似瞧见了别人的痛苦,这内心之中,方才是会有那么几许的欢喜之情。她那样儿虽然俊秀美貌,可是实则内里却也是一点点的腐朽黑暗。 石煊太阳穴青筋一根根的挑动,蓦然便拔出了雪亮的长剑,剑锋轻轻的一盪,不觉幻化凌厉杀意。 他咬牙切齿,恨透了眼前的百里雪了,恨不得百里雪去死。 去死!去死! 恨不得划破百里雪那张洋洋得意的脸颊。 百里雪这个女人,生性是那样儿的恶毒,自己原本是和她没什么冤雠的,可是她却毁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 百里雪却脸色不变,瞧着竟似有几分淡然。 她甚至眉头都没有挑一下,雪白如葱根的手指,好似漫不经心也似,轻轻的抹过了精巧的青瓷茶杯。 而百里雪的唇角,却不自禁的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与此同时,来自不同方向,四道不同的身影,却也是飞快掠来。 四道锋锐的剑光,糅合成了一道剑阵,竟似这样儿生生的将石煊给捆住。 其中一人,却也是面带轻纱,脸颊之上一道伤痕若隐若现。 这个男子容貌原本是极俊美的,可是脸上的这道疤痕,却也是生生的破坏掉了这份温润的俊美。 石煊也是认出他来了,墨夷七秀之中的莫浮南! 这位豫王府的首席智囊,居然是出现在这儿。 说到武功,也许石煊稍胜莫浮南一筹,可是加上另外三个墨夷宗的高手,再搭配上精心设计的剑阵,石煊自然全然不敌。 刷刷剑光几下,石煊身躯之上已然是添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咚的一下,石煊剑尖儿点在了地上,咬牙切齿。 他那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几许的兇狠之意。 莫浮南却轻轻的举起了手帕,掩住了口鼻。 他是个雅致的人,如今浅浅含笑:「睿王世子,其实豫王府原本想要礼遇于你,你又何苦如此的拒人以千里之外,这样子的不客气?其实,只要你轻轻一点下头,非但不会受什么皮肉之苦,还能拥有锦绣富贵的前程。」 李惠雪在一旁轻声哭泣,一双湿润的眸子怯生生的看着石煊。她觉得豫王府的人,说的话儿,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阿煊性子倔,可他何必吃这个眼前亏。和豫王府相互利用,总胜过现在这样儿。 石煊却也是轻啐一口:「豫王府的人,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居然还这样子的虚伪,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简直是,令人作呕。」 「你们千方百计,盼我到场,不过是为了让这场宫廷政变更加逼真,让世人相信一切都是东海贼寇所为。可笑,明明是你们龙胤皇族的内斗,却栽赃于我们这些东海之人身上。到时候,只要杀了我,豫王便是所谓的功臣!」 石煊眼中流转那等缕缕的恼恨之意,一双眸子流转锋锐的寒光,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百里雪却并无丝毫愧疚之色:「睿王世子何必说得这样子无辜。那些东海死士,只要你们一声令下,便可以为之效死,攻打皇宫。就算是伪令,可这些人的心下,根本没有陛下。而且,睿王本就要谋反。既然世子想不通透,那就,留在了这儿好好想一想。」 石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反唇相讥:「百里雪,你可是名义上母妃的养女。一旦我们东海是逆贼,那你算什么?我尚且知晓,豫王百里炎是借刀杀人,可是你呢,却甘愿做人家踏脚石。」 莫浮南柔声说道:「世子也是不必挑拨离间。等到豫王登基,月意公主发现了睿王妃的阴谋,加以告发。她非但无过,还有功劳。她做过什么,陛下会记得的。」 石煊却笑了,笑起来的样子说不出的恶毒:「她做过什么,百里炎自然是会记得。会时刻提点百里炎,是他指使你们这些狗奴才,屠戮宗室,害死父亲,其位不正。他自然会记得他光鲜亮丽下的污秽不堪。会记得,百里雪以及你们墨夷七秀,知晓得实在是太多了。然后,会为了报答你们的功劳,送你们上西天。愚不可及!」 百里雪眼皮跳跳,眼睛里面涌动了一缕杀意,恨不得立刻将石煊给宰了。 石煊说的那些话儿,实在是太让百里雪生气,而她之所以很生气,乃是因为石煊说的话,竟令她内心之中,仿佛涌起了一股子的恐惧之意。 百里雪原本便是个极多心的性子,而如今,更因石煊的话儿,不免多想了些个。 莫浮南倒是很淡然,只是微微笑了笑:「睿王世子年纪还轻,不但武功不错,还很会挑拨离间。这可真是个人才!不过,世子还是好生想一想,若有什么决断,再告诉我也不迟。」 说罢,他与百里雪亦退出了房间。 而此刻,整个宛南别院都是泛起了一股子浓稠的血腥味儿。 百里炎做事情,一贯都是干净、决断。 如今整个宛南别院,已然是在豫王府的控制之下。 别院里面其他的人,都是纷纷死在豫王府的杀手刀剑之下。 而豫王府的杀手,杀人却也是快、狠、准! 百里雪冷冰冰的说道:「待皇兄大事已成,这个臭小子,便该送他归西,不必留着碍眼了。」 莫浮南的唇角,却也是流转了温润如水的笑容:「公主放心,也等不得多久,很快,很快——」 他轻轻的抬起头,今日天气很好,天空碧蓝,层云万里,正是杀人的好日子。 咚!第二声钟声,却也已然响起了。 莫浮南蓦然咳嗽了一声,死死的捏紧了自己手帕子。他知晓,自己其实也是有些个紧张的。不过,这也是极为正常。毕竟,今日会是极为要紧的日子。那样儿的血雨腥风,会卷遍整个京城。待一切尘埃落定,他所侍奉的主人,便是成为了整个龙胤的真正主人!一想到了这儿,莫浮南心口便不自禁的浮起了缕缕的激盪之意。 而房中的李惠雪死死的搅紧了手中帕子,一股子的忐忑之色。 如今她可算是知晓,百里雪是不安好心。这个月意公主,哼,之前话儿倒是说得极动听。 可现在最要紧的,却是要先笼络住石煊。 她心里一阵子害怕,阿煊要是不理会自己怎么办? 不过他怎么能不理睬自己,绝不能! 李惠雪轻轻掏出了手帕,擦去了脸颊之上泪水珠子,委委屈屈,软腻腻的说道:「阿煊,我也是一时煳涂,上了百里雪的当。你知道的,她心眼儿多,满身都是心眼子,我哪里能斗得过她。」 「姐姐笨,不够聪明,是煳涂了,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她吓唬我,说睿王不要咱们了。我能怎么办,我可也是吓坏了。」 她也不觉得自己个儿有什么错,自个儿心眼实,才被百里雪给骗了。自己也委屈,石诫心肠这么狠,怎么这样子待自己?石诫不喜欢龙轻梅也还罢了,毕竟龙轻梅这个妻子,本来就手腕多。她就是心疼,石诫怎么能这样子待自己。就算自己当初,害羞腼腆,不敢接受石诫的情意。可是石诫,也不该这样子的记恨吧。 最开始李惠雪听到了这个消息时候,就好似被自己心爱的男人背叛了一样,满心满眼的不舒坦。她以为比起龙轻梅,至少自己更得石诫喜欢的,可谁能想,石诫居然两个都舍了。这一刻,李惠雪却也是不觉悔青了肠子,自己就是实心眼儿。她一番真心对龙轻梅落不得一个好,反而将石诫得罪了。 「况且,我若不应,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待你。阿煊,我也是关心你,一心待你好。」 李惠雪掏出了手帕,擦去眼角的眼泪花花:「可你这么凶,你还怪我。」 说到后来,她竟似有些怪石煊不够体贴温柔了。 她非但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却也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石煊唇瓣轻轻的动了动,竟似硬生生挤出了一缕笑容。 李惠雪犹自说到:「你也嫌我蠢笨了,你说会一生一世待我好,也不打算作数了。你就跟阿澜一样,说话不算话。」 石煊沙哑开口:「你便是再,再不聪明,你,你为什么要让母妃去皇宫。你知道的,这样子,她,她会死的。」 李惠雪一阵子的慌乱,她也是没想到,石煊居然还这么问,居然这样儿的咄咄逼人。 她内心之中,越发委屈了。 阿煊怎么能这样子说话儿,怎么这样子的不客气。他一向对自己很娇宠,只要自己轻轻一皱眉头,石煊都是会赶着对自己好。 龙轻梅又怎样?难道石煊心里面,那个老女人会比自己好。 她泪眼婆娑,软腻的语调已经带着一股子委屈劲儿:「阿煊,你这个样子,可是吓坏我了。」 然而眼前少年的容色,亦如冰雪般的坚毅,竟无一丝一毫的动摇之处。 也未见有半分心软。 李惠雪更是泫然欲泣:「你知道,我素来没有主意的。百里雪吓了吓,我什么都听她的。我哪儿有什么办法?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石煊盯着眼前女子的娇容,心里却发狠的想,你有主意的,主意还很正。 他一直觉得李惠雪单纯无辜,连吵架都不会。可她从百里雪那儿得知这天大的事情,还能在自己面前沉住气,还能一点儿破绽都不露。她还能借着给自己换衣衫,偷了自己的令牌。 李惠雪外表这样子柔柔弱弱的,可却能折腾出这么一系列的事情。石煊盯着她如今柔弱容貌,心里却也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冰冷。 她还提周世澜,之前李惠雪一副极在意周世澜的模样,被周世澜伤透了心。可是后来,周世澜重伤将死,又离开了京城。李惠雪只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眉头都没挑一下。后来也只淡淡的说了句,周世澜对她不好,她早不会犯贱,已经放下了。 有些事情从前不觉得,石煊如今可谓是凉透了心了。 李惠雪是有主意的,她信了百里雪的鬼话,然后她自私,自私得可以牺牲所有人。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害了龙轻梅,害了两千个忠心耿耿的东海死士。而且就算是这样子,自己和她照样是难逃一死的。她是蠢笨,可是蠢笨之余,又是很自私的。 在这之前,李惠雪甚至没跟自己多嘴说一句。 石煊极悲凉的想,她是怕自己不同意,断了她的生路吧。 所以就来了个先斩后奏。 雪姐姐还当真会给自己个儿打算! 李惠雪渐渐也发觉今日石煊,也不似从前那么好哄了。她越发惊惶,阿煊这般要紧时候,难道竟似要不理睬自己个儿了? 她虽知晓石煊是气极了,可是永远也不知晓,石煊是为什么生气的。 她也只急切哭诉:「阿煊,你怎能怪我,这样儿怪着我呀。我知晓,睿王妃有本事,又聪明,而我不过是个笨丫头。我哪里能跟她比较?我和她一比,自然比不上她在阿煊心目中的位置。我,我倒是不如死了,免得你怪我。你这样儿和我计较,让我怎么样再活下去?」 说到了这儿,李惠雪掏出了手帕,抹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免得你恨我。连阿煊,你都不护着我了。」 她不知晓,自己说什么不如死了算了时候,石煊眼底竟似泛起了极锋锐悲痛的光芒,脸颊也似失去了血色。 石煊拿起了手帕,轻轻的为李惠雪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 这样子的场景,发生过许多次了,轻车熟路。 李惠雪也有些腼腆,脸颊之上亦不自禁浮起了娇艷的红晕。 「阿煊,咱们两个都是苦命的孩子,如今咱们都被人抛弃了,只能相互依靠。只是如今,咱们应该怎么样儿办?」 李惠雪抬起了脸孔,一副全心全意依赖的模样。 这男人,可不就是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 她就知晓阿煊,不会当真和自己个儿置气,到底还是会选择原谅自己的。 石煊的眼波突突的跳动,轻轻说道:「是呀,咱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可怜的孩子。雪姐姐,你知道吗,我父母都是被东海流寇所害。他们,死得好惨,浑身都是血。」 他言语艰涩:「这些话儿,我从来没有和任何说过。」 李惠雪一脸同情:「可怜的阿煊,不过,姐姐对待你好的,我自然不会离开你的。」 有那么一刻,李惠雪盯着眼前少年郎清羽般的眉眼,俊俏的轮廓,心里竟不自禁微微一动。 在这之前,李惠雪从没有真正的心动过的。 她虽惯于和石煊撒娇,可是她只是喜欢石煊照顾她,呵护她,好好的宠她。要说多动心,其实也说不上。就好似她对周世澜,只不过喜欢被人呵护怜惜的感觉。她是柔柔弱弱的蔓草,丝萝愿托乔木,总需要寻觅到可依附的枝干,才能柔婉的生辰。 可这么一刻,面对这个年纪其实比她小了许多的少年郎,李惠雪竟似当真滋生一缕心动的感觉。 她心肠一柔,伸出了手掌,抚上了石煊的脸颊。 她心里面轻轻的对自己说,阿煊是属于我的。 「我的母亲,就好似你这样子,温柔、善良,多愁善感。她是江南人氏,流落于东海,也好似水乡女子一般温柔可人。她好似水做的,就算是看到下雨,也是会不自禁忧愁的流眼泪。我瞧着她,当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儿难受。父亲很在意她,很上心。人在东海,也让厨子做出江南精巧的糕点。可有时候,父亲也会很生气,和她大吵大闹,将碗碟都弄碎了一地。不过就算这样子,他也绝不会对柔弱的母亲动一根手指头。便算他喝得醉醺醺,也只会瞪大眼睛,这样儿瞧着我娘。我总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雪姐姐,你知道吗,我来到了睿王府,瞧见你了。只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亲切,让我很喜欢。你模样虽然不像,可那柔柔弱弱的样儿,像极了我死去的娘亲。我才来睿王府,心里忐忑,很是惶恐。你主动和我说话儿,还让我吃糕点。你给我吃的是千层糕,和娘爱吃的味道是一模一样。从那时候起,我便想要对你好,不能让别人欺辱你。」 李惠雪听了,不知怎么了,却也是高兴不起来。 她非但不高兴,还不自禁的升起了一股子懊恼。 石煊一直对她很好,难道,便因为自己像他的娘? 她有这么老吗? 李惠雪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再不是当年在宣平侯府后院卖弄清纯的小女孩子。 她,她岁数也是不小了。 石煊对她的爱意,本就不是正常的男女之情。 李惠雪勉力笑了笑:「好了,阿煊,你不要说了,如今咱们还是想着怎么样离开这儿。」 她只要一想到,石煊是因为自己像她娘,因此对她好,李惠雪就憋屈郁闷得紧。 她要抽回手,可那手却被石煊一下子死死的抓紧在了手中。 石煊的手掌坚硬有力,抓得这掌中的软手生生发疼了,李惠雪面露痛楚之色,撒娇说了句好疼。 可饶是如此,石煊却也是恍若未闻,绝不肯放开自己的手。 「那一天,那些盗贼来了。我爹让出马儿,让我和娘先走。而他一个人却留下来,去抵御那些个追兵。那些追兵将我爹团团围住,我远远瞧着,看到那些刀一下一下的戳穿了我爹的身子。那些鲜血,咕咕的冒了出来,染得我爹衣衫都是红彤彤的。我哭得稀里哗啦,瞧着我爹栽倒落地时候,眼珠子犹自瞪得大大的。」 「从小,我便招摇我的骑术,我喜欢骑马,在马儿上,好似要飞起来。我也自负自己的大胆,别的小孩子,可没我这样子有胆气。可是那一天,我怔怔的瞧着眼前的场景,我被吓坏了,全身僵硬,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吗,是我娘这个怯弱弱的女子,御马前行,带着我离开。她居然比我沉得住气,也没有流眼泪水,甚至还割破了自己的裙子,好让马儿快一些。」 「我们到了破庙,她将我藏在了佛像后面,却在马屁股后面扎了一刀,让那么马儿继续跑。可是,那佛像后面,只能很快藏一个人。那些盗贼很快就追上来了,我娘自己出去应付。他们不知晓和我娘说了什么,我只听到我娘蓦然尖声说:『原来这样子,原来是这样儿!我恨他,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娘说那些话,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明白。后来,那些贼又追问我的下落,我娘,便迎着刀锋,这样儿的撞了过去!我瞧着刀锋从她背嵴后面透出来,被血染得红彤彤的。我吓得哑巴了,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那些马贼以为我骑马离开了,也没发觉我藏在这儿。可是就算他们走了,我也仍然吓得说不出话儿来。」 「我娘,是为了我去死的。从此以后,我便是个孤儿,然后睿王便是收养了我。」 李惠雪听了,仿若想到了什么,容色忽而有些奇异。 可旋即,石煊的话儿,却让李惠雪如落冰窖:「曾经,我以为你像我娘一样,虽然柔柔弱弱,可是却会保护家人。不过,其实你根本不像她,李惠雪,你根本不配像我娘的。」 石煊脸上肌肉轻轻的颤抖着,泪水却也是一颗颗的滴落。 他话语,让李惠雪身子发寒。可他眼中的光辉,却更加令人恐惧。 李惠雪尖声说道:「阿煊,你抓疼我了,弄疼我了呀!」 石煊却犹自不肯放手。 他不动声色,缓缓擦拭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石煊那一双眸子冷冰冰的,好似冬天冰雪一样寒冷。 「你对不起母妃,出卖两千东海死士,你做出了这样儿的事情,我不能饶了你,绝对不能!」 李惠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纵然察觉到了危险,已然也是有了几分不安。可也怎么都想不到,眼前这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少年郎,居然是,是,想要她死。 她唇瓣轻轻的颤抖,牙齿也是轻轻的打颤。她平素娇滴滴的,弱不禁风,若遇到今日之事,原本早该晕过去了。可李惠雪偏生没有晕,犹自咬牙坚挺着。说到底,其实她本没这样儿娇弱的。 如今李惠雪一急,急得嗓音都变了:「阿煊,阿煊,你听我说。这世上最爱惜你的,原本就是我呀。你,你在意什么东海,还有什么龙轻梅。他们,一个个都是虚情假意。你,你听我说。其实,其实我知晓你娘是怎么死的。」 她原本不乐意说,毕竟此刻说了,能有什么好处?可如今,却是为了自己。 石煊面色顿时变了。 李惠雪生恐石煊不肯听,就好似竹筒倒豆子,这样子说出来:「你生母楚烟雨,她这个江南女子,从前,从前和睿王好过的。睿王他,他就是喜欢这样子柔柔弱弱的女人。就连我,我也是差一点。其实,其实你根本就是石诫的儿子。龙轻梅生不出来,他想要亲儿子养在身边,所以,害死你爹。你娘后悔了,又很羞愧,便,便也自尽了去。」 其实李惠雪只知晓石诫和楚烟雨有染,别的一概不知。别的话儿,都是李惠雪添油加醋说的。可是饶是如此,可以说也算让她猜了事实真相。这也是李惠雪人生之中,最聪明的一次! 「龙轻梅怎么会真心待你好?你是她夫君外头偷腥生出来的,她心里不知晓多恨。她肚皮里面生不出儿子,恨不得你去死。这一次,她明明知晓你父亲打算,却让我和你一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想要我跟你做她的,啊——」 那陪葬品三个字已然是到了李惠雪的舌头尖儿,可她再也是不出来了。 只因为石煊已经伸出手,死死的扼住了李惠雪的喉咙。 李惠雪难得聪明一次,猜出了全部的真相,可这难得的聪明,却偏生为她带来了死亡的厄运。 石煊的手好似铁做了一样儿,顿时也是死死的卡着了李惠雪的脖子了。 李惠雪努力挣扎,可是她能有多大劲儿?哪里能是石煊的对手。她手指头胡乱的掐,在石煊脸颊脸蛋之上掐出了一缕缕的血痕。 可石煊一点儿也是不在乎,也不在意这么点儿疼。 他容色那么样子的漠然,可眼中却也是充满了浓郁的恼怒,他是打心眼儿里面不信,说不出的失望:「你死不悔改,为什么你到这个时候,还要说这样子说。」 为了活命,什么话儿都说得出来。 石诫也还罢了,可是李惠雪居然侮辱他的亲娘和养母!这两个女人在他心目之中,是光辉圣洁不可侵犯的。李惠雪不过是和自己亲娘有几分相似,他便对李惠雪那样子的好。而如今,李惠雪居然胆敢说他亲娘是个淫妇!这样子噁心的话居然也是说得出口。 所以她该死!如此下贱,满口谎话,冷血无情,自私之极! 而且,李惠雪根本就不知道错! 就算到了此时此刻,李惠雪出卖了这么多人,可仍然没有半点愧疚。 石煊的泪水方才已经是擦了去了,可是如今却又盈出了眼眶,泪水珠子一滴滴的滴落。 此刻咚的一声,第三声钟声响! 那钟声,却也是清越而悠远,令人不自禁的为之而心悸。 余音缭绕,缕缕不觉。 这花香浓到了极处,红叶红到了极处,便是杀伐血腥开始。 钟声三响,正是动手讯号。 此刻龙胤的皇宫,还是一如平日般的平静。 宫娥穿着丝绸,托着薰香,身姿婀娜,经过了御花园。 可那花园之中,却好似蓦然有了异样的动静。 本隐匿于花枝之中的身影,好似鬼魅一样掠出。 那手中利剑一刺,顿时也是将那宫娥刺了个通透。 鲜血一滴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旋即,才是旁人的恐惧惨叫。 而这样子悽惨的叫声,却近乎不约而同的在皇宫不同的角落响起来。 一副血腥的画卷,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此刻,石煊耳边的钟声已消,他终于缓缓松开了手掌。 面前的李惠雪,却是轻吐舌头,已然气绝身亡!
292 虚假人生 石煊汗水淋漓,湿哒哒的。他手轻轻一松,李惠雪尚自带着温热的尸体,便好似失去了主心骨也似,软绵绵的这样儿倒下去了。 李惠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皮肤白白的,生前清秀的脸颊也不禁微微有些个扭曲。 石煊以前也是杀过人的,可这次却偏生是李惠雪。他的手掌不觉轻轻的颤抖,好半天才死死的捏紧成了拳头了。 雪姐姐,他,他杀死雪姐姐了。 李惠雪终究不是旁人,他不能不当一回事儿。 石煊咬紧了唇瓣,咬破了也不觉得,那唇齿间也不自禁流转了一缕血腥味儿。 却蓦然擦去了脸颊之上已经冷了的泪水珠子。 他这样儿抬起头,一双眸子灼灼生辉。 龙轻梅是个有心思的女子,她挑中这个宛南别院,乃是因为此处是前朝工部侍郎周朗的院子。后来几经翻修,数度易主,可有些机关暗道却也没有变的。周朗醉心于那等精巧机关之术,故而自家宅邸多修暗道。 如今这个房间之中,就有一个。 石煊稍作寻觅,果真是摸索到了暗道所在。他欲要离开,却不自禁将目光落在了李惠雪身上。 雪姐姐,她已经死了! 他蓦然跪在了李惠雪的身边,伸手为李惠雪拢了拢头髮,手掌捧着李惠雪的脸蛋。 他曾对李惠雪说过,要对她一生极好,呵护备至,绝不相弃。 其实说的时候,他是真心实意的。 就算李惠雪岁数大了他很多,又柔弱愚笨,可他就好似入了魔障,发狂也似喜欢这个娇滴滴的妇人。 李惠雪虽然娇滴滴的,样儿也不算特别的美貌。可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不自禁的陷下去。有时候石煊自己何尝不知晓不值得,可全然也是控制不住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李惠雪的所作所为,是他断断不能相容的。 他没有再流泪水,却亲了亲李惠雪的唇瓣。石煊的唇儿被自己咬破了,咬出了血。他这样子亲了一下,顿时将自己唇瓣上的血染上了李惠雪的嘴唇。 只不过死去的女人,无知不觉,绝不会和活着时候一样,含羞弄怯,娇柔生晕。 纵然很难,可是自己以后,会努力忘记她的。 石煊这样儿想着,伸出了手指头,抹去了唇瓣血污。 他匆匆的掠去,前去的是龙胤皇宫的方向。 平日里应然止步的巍峨宫墙,如今却已然传来了阵阵兵戈杀伐之声。 石煊一颗心却不觉沉了沉,龙胤皇城的外城虽只有那三千禁卫。可皇宫一旦有事,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的兵马应该很快的赶到,怎么会这样儿无知无觉? 也许,今日种种,原本便是一个血腥无比的圈套。 有人暂且阻止这些京城兵马到来,任由东海的杀手,屠戮尽了龙胤的皇室。 然后,豫王殿下才会来除掉这些逆贼。 石煊内心,不觉浮起了缕缕的绞痛,煞是难受。 百里雪的话儿说得很甜,可是这不过是些个哄人的话儿。豫王百里炎心肠狠辣,自始至终,便没想过饶了这些棋子。 碧华宫中,碧水轻轻的摇曳。 那院子里面一片片的绿叶,染上了一片片的血污。 雪亮的剑锋掠过之处,却只见那尸首横立。 黑影掠入了殿中,这些东海的死士,自也是心狠手辣,杀人也不眨眼。殿中殿中但凡活物,都逃不过那雪亮剑锋,森森寒意。 那轻盈的薄纱之后,却也是只轻轻的动一下。是藏在轻纱之后的娇弱女子,忽而这般轻轻一颤。这样子的动作,自然也是极微弱的,可饶是如此,却绝对躲不开那些个 那雪亮的剑锋轻轻一挑,却也是生生的将那一片轻纱狠狠斩落。 轻纱后有着几个女子,个个皆是衣饰华贵。 当众一个妙龄的少女,却忽而轻轻一抬头,脆生生的说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身为逆贼,居然,闯入宫中杀人。父皇不会饶了你们的!」 贞敏公主心里面觉得很可怕,可是却也是不甘示弱。 那些东海的死士也听说过贞敏公主的美貌,可是再怎么样,也没想到这个京城第一的美人儿竟然是这样子美丽。 她宛如一轮明月,是这样儿的姣好,纵然是满室的血污杀伐,可却仍然是令人不觉眼前一亮。 就算是东海的杀手,纵然他们是铁石心肠,可是手中的剑,也不觉缓了缓。 然而饶是如此,这些个东海杀手,便算是一时恍惚,可却也是很快便打起了精神。 眼前的贞敏公主,纵然是一块美玉,可是这块美玉却是要生生摔碎了去。 眼瞧着那剑,便要抹过了贞敏公主玉雪颈项,剎那间嫣红涂泥,碾碎成屑。 咚的一下,却一道剑光这样儿飞快的掠过来,刷的挡住了这必杀一击。 石煊挡下了这一剑,他眼睛赤红若血,好似被皇宫里面尸首的血污这样儿染得红彤彤的了。 他厉声叫道:「住口,住口!统统给我住手。」 饶是如此,石煊内心却也是一阵子的郁凉悲愤,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当真是全完了。 石煊已然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那些东海死士,也不觉顿时一愕。 「少主——」 贞敏公主瞪着一双明润的双美眸,却不明所以。她认得石煊,在百里敏的心里面,石煊是那样儿的可恶。而这些可怕的杀手,带来的这么些鲜血,还有这些死人,这些统统归于这些东海的恶贼。 可他为什么要救下自己? 这样子的向着,贞敏公主死死的抓紧了领口的衣襟,一缕缕的惧意却也是涌上了心头。 石煊喃喃说道:「这些,这些都是豫王殿下的阴谋。他盗走令牌,因此下令,血洗皇宫。而他再带军平叛,坐稳皇族位置。他,他将我等当成踏脚石!」 「少主,事到如今,已然无可犹豫。睿王本欲起兵,纵然我等身死,何不大闹一场?」 眼前杀手,个个剑上染血,眼底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的狠劲儿。 杀手剑锋上染了鲜血,杀红了眼,剑尖上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在了地上,轻盈的淌落。 多年来的杀伐生涯,早就已经扭曲了他们的心性了。 眼前的贞敏公主,一如明珠般明润,鲜花般的娇艷。 可这样子美丽的东西,却是要生生毁了去,心里面才会有些变态的喜悦。 那一道道如饿狼一样的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贞敏公主娇滴滴的粉嫩脸颊之上,生出了缕缕的杀机。 可石煊听了,却一颗心渐渐的往下沉,说不出的心悸。 这些人,都知晓了? 他们一个个,都知晓父王会谋反,早将自己当成了祭品。 而他们这些被调教出来的东海下属,一个个却也是甘之若饴。 石煊只觉得自己个儿心口一阵子的绞痛,痛得心口都好似要碎掉了。他只觉得什么都是假的,仿若处处都是谎言。 自己的人生,就好似一场虚假。 什么都是假的! 「如今便杀了这龙胤公主,让她鲜血,为睿王前程浇灌铺路。」 那杀手扑了上去,便要杀了百里敏。 可他身子一顿,却微微一愕。 一柄剑刺透了那人身子,透体而没,后背背嵴露出了血淋淋的剑锋。 石煊的眼神,顿时宛如饿狼一样的兇狠,他刷的抽出了剑,啊的狠狠的叫了一声,仿佛要叫出了自己个儿心中的郁闷烦躁。 殿中几个东海死士绝没想到石煊居然是会这样儿做,顿时被石煊斩杀于自己个儿的剑下了! 贞敏公主瞧着石煊脸颊上的斑斑的血迹,也不明白髮生了什么,瞧着石煊向着自己瞧过来,顿时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293 亲口承认 他蓦然狠狠的捏紧了贞敏公主的手臂,捏得好紧,仿佛要将手指头死死得陷入了贞敏公主的皮肉之中。 贞敏公主瞧着他野兽一般的眼睛,一颗心却也是害怕和颤抖。 她是鼓足了勇气,却并不代表贞敏公主不惧不怕。 如今贞敏公主可是打心眼儿惧,她怕暴戾的男人,这让她联想到了萧英。 石煊那蕴含了怒气,寒气凛凛的眸子,就这样儿落在了贞敏公主的身上,使得贞敏公主打心眼儿里怕。 那铁锢一般的手掌,捏得贞敏公主手臂一阵子的发疼。 石煊恶狠狠的说道:「你快说,睿王妃在哪里,在哪儿!」 「她,她与父皇饮宴,在琼花殿。」 贞敏公主舌头打着颤,努力将话儿说顺,生恐激怒了石煊了。 可她却打心眼儿觉得害怕,一颗心砰砰的跳动,她那鼻端浮起了浓浓的血腥味儿,险些这样儿的晕了过去。 石煊用力一拽,狠狠一扯,险些将贞敏公主那娇滴滴的身子这样儿的扯倒了。 「那就劳烦公主,带着我去寻她。」 静贵妃方才吓得僵住了,她虽是宫中嫔妃,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骤然见到了这么多的血污,早便吓得反应不及。 可如今,眼见着石煊要扯着贞敏公主走。静贵妃也不知晓哪里来的劲儿,这样子扑上来,狠狠的扯住了石煊衣衫。 「睿王世子,不要带走敏儿,不要带走敏啊!她说的都是真的,睿王妃当真在琼花殿,在琼花殿啊!」 她那手死死的扯着石煊衣衫,抓得极紧。 石煊却绝不肯放了百里敏,百里敏是龙胤公主,这可是绝好的人质。 他一转身,嗤的一声,衣服料子顿时也是生生裂开。 静贵妃纵然是抓得再紧,却也是只能生生抓着一块碎布,眼睁睁的看着石煊架着贞敏公主离开。 方才踏出了殿门,那扑鼻的血腥味越发浓稠,平素安静的花园子,如今已然分明一片血腥杀伐,寒意森森,令人心悸。 贞敏公主盯着那些个血肉模煳的尸首,她眼眶微微发涩,泪水盈眶。她心里拼命告诉自己,阿敏,阿敏,你不要哭,不要害怕。你要是太害怕,激怒了这个睿王世子,你会没命的。你好不容易从萧英的手里面逃出来,你怎么能死在这儿?绝对不能! 可饶是如此,她怕得泪水珠子一颗颗的滴落,从面颊之上滚落,染在了锦绣衣衫之上。 她耳边听着石煊故意憋出来的沙哑言语:「公主放心,见到了母妃,我便放了你。」 然而石煊说的话,贞敏公主根本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些男人,随口安抚你的言语,这根本都是骗人的。他们只想药哄得你乖乖听话,不去反抗,让他们更好将你,拿捏于手中。 而此刻石煊心念流转,确实也是这样儿想的。 他瞧着贞敏公主如花娇颜,这个美丽女郎,自然也是极好的人质。他挑中了贞敏公主,自然也别有用心。 然而饶是如此,石煊瞧着贞敏公主脸颊之上泪水,心里柔了柔。 宣德帝心肠狠,未必会为了一个公主心软。 要是没用,那就放了贞敏公主,不必让她殉葬。 这样子,娇滴滴的女孩子,实在不应该—— 石煊也是阻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要是再想一想,说不准,他就是会心软,就会松开了贞敏公主的手,放开这绝好的人质。 对于女子,他总是比对男人容易心软一些,可这样子的心软,总要分时候。 如今这个时候,却绝对不是最好时机。 然而此时此刻,石煊心心念念的龙轻梅,却现身于长留王殿下的寝宫之中。 她抿紧了唇瓣,冷锐的盯着眼前极俊朗的男子,盯着百里聂那苍白如雪又出奇好看的脸蛋儿。 龙轻梅缓缓说道:「今时今日,妾身应该要死在这儿,这原本不要紧。只不过,妾身只想知晓,我的女儿可还安好。」 百里聂那一双梦幻般的眸子,流转了一缕浅浅的朦胧的光彩,轻轻的啊了一声,手指轻轻的拨动了碧玉的琴弦。 他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容色总是这样儿的慵懒的,带着一缕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味道。 「睿王妃,你说的女儿,是不是元月砂?你知道的,我是喜欢她的,怎么会待她不好。」 龙轻梅极恼恨百里聂这个样子,这几日她用尽所有探子,也不知晓元月砂的下落,她都快要疯掉了。百里聂说喜欢,可他这样子的人就是这样子的。 他无论说什么,总是浅浅含笑,容色恍惚。谁也是不知晓,这位长留王殿下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百里聂那深潭一般的眸子,却也是隐隐有些个深邃了。 他缓缓言语:「原来夫人这样子心爱这个女儿,何不母女相认,何必对她这样子狠呢。花开时候堪折枝,也免得令人觉得后悔。」 那一双神光离合的眸子,却也是有着漩涡流转,凝视着水面。 「王爷觉得拿住我的软肋,知晓我疼爱女儿,便以此弱点,如此要挟?妾身认命就是!王爷要妾身做任何事情,妾身都答应便是。只盼长留王殿下,干干脆脆说明白。」 百里聂嘆息:「我一向对人真诚,怎么夫人却觉得我别有居心?既然如此,我都妄担虚名,只好认了。我让夫人做什么,夫人便做什么。」 那水中,一双碧莹莹的眼睛透出了缕缕翠色的光彩,长长的睫毛抖动,眼中已经有了几分灵动之意。 水上说话的声音虽然模煳,却已然传入了女郎的耳中。 东海青麟,已经再一次清醒而来。
294 第三个要求 那冷冰冰的水,拂过了青麟的每一寸肌肤,带来了凉丝丝的感觉。 她好似做了一层长长的梦,而那梦中寸寸肌肤都是巨疼。那样儿反反覆覆的痛楚,撕裂得身子一片片难忍。 可这样子剧痛的梦,却也是这样儿将要醒过来。 仿佛青青草原上,倔强如狼的少年郎,轻轻一回头,却已然是眼儿媚。 百里聂轻柔的说道:「实则,我实是一番好意,见不得夫人与亲闺女儿骨肉分离。想一想,本王就心疼欲绝。其实,我只想夫人和你女儿做一对儿极亲好的母女。这也是为了那孩子好,年纪轻轻,已经吃了很多苦头。我怎忍心瞧着她亲生母亲在跟前,竟不能享受这天伦之乐。」 龙轻梅却恨透了百里聂的这么些个弯弯道道。百里聂说话儿不阴不阳,任由外边洪水滔天,可他这儿,却也好似一泓平静的湖水,安安静静。而他那极俊美的眉眼,却犹自温顺柔和,精巧得不可思议。那阳光映衬之下,那温润精緻的眉眼,却也是光影疏离,煞是姣好,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龙轻梅却颤抖着,缓缓一扯肩头枣红的披风,平时素来沉润的脸蛋,竟似生生透出了几许的戾气,说出来的话儿却也是极锋锐:「长留王殿下说笑了,她绝不是我的亲女儿。」 百里聂却不动声色:「夫人以为我说的是谁?既然夫人口口声声,只说会听我吩咐。我吩咐你认认自己亲女儿,夫人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料来绝不会不允。」 「百里聂,你不要太过分。今时今日,我可不管这洪水滔天,可你若要拉她下水,我定不会饶了你。」 龙轻梅素来是镇定的,可这镇定,如今却终于生生添了一缕裂痕。 「因为夫人如今是逆贼,所以生怕连累了女儿,就好似从前,明知睿王会谋反,你绝不肯让她做你养女。夫人你说是不是?」 百里聂抬头、含笑,入目却是龙轻梅那锋锐如冰的冷锐容颜。 「可本王却觉得,这并不是对你女儿最好的。纵然你身染绝症,又有数不清的麻烦,不肯连累于她。可究竟肯不肯担这份麻烦,总该让那苦命的孩子自己选择,总不至于留下这一生一世的遗憾。」 百里聂这样儿说着,言语是那样儿的真诚。可这样子的真诚,却显然无法打动龙轻梅。 百里聂这一副真诚为你好的模样,显然是有些令人作呕,更令龙轻梅心中暴戾之意一闪,竟有意无意,手指头居然下意识拂过了腰身,心底一缕杀意也是浓浓。 可这样儿的念头,不过是一瞬间,却也是生生让龙轻梅压下去。 百里聂绝不好招惹,他心肠狠辣,虽生了一副苍白俊美的脸蛋,武功也是不错。 更何况,纵然自己武功胜得过,可依着百里聂那般百般狡诈的心思,也是不知晓算计了多少层。 只怕也是猜都猜不出来。 眼前的男子,空有那么一副俊俏皮囊,阳光下姣好如美玉。可他却根本是一团不能称之为人极可怕的东西,而百里聂的可怕,却并不在于他的武功、地位、容貌,而在于他绝不动情,无比强大深邃的一颗心。 龙轻梅慢慢的压下了自己的心绪,她不能生气,在百里聂这样子人跟前,生气也未必有什么用。 一想到了这儿,她瞬间压下了面上怒色,唇角又浮起了温婉笑容:「多谢长留王殿下的一片好意,只是阿聂,妾身思来,还是盼你不要插手我这家里之事。毕竟,殿下只是区区外人。」 百里聂不动声色:「岳母大人放心,小婿总会努力尽由那外人快变成内人。」 龙轻梅原本生生压下去的怒火,如今却也是忽而就再突突升腾而起,兇勐燃烧。 百里聂好看得好似一副画儿一样,可是说出来的话,虽一派风轻云淡,可是却难掩那话中的无耻本质。 旋即百里聂却又话锋一转:「夫人宽容大量,决意饶了我一命,阿聂感激之极。」 龙轻梅本因恼怒而焦躁的心口,顿时好似浇了一层冷冰冰寒水。 那如深潭一般的眸子,好似有着一股子直探人心得魔力。 纵然不过是自己心口一瞬即逝的念头,百里聂却已然窥见于眼中。 百里聂的话儿,却是既体贴,又熨帖:「不过夫人既然打心眼里面不愿意,我也自是尊重夫人决定。我在此发誓,此生此世,我绝不对青麟提及此事。」 龙轻梅心念流转,百里聂工于心计,平平常常的几句话儿,也许便是会拐了十个八个弯儿。更何况,有些话儿百里聂纵然是说出口,也不过是随便说一说。 可龙轻梅假装信了:「多谢王爷体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百里聂微笑,他总不肯实实在在的说话,嘴里掏不出一句踏踏实实的话。可就算是这个样子,龙轻梅是他心上人的母亲,他总不至于说假话。可怜他一颗冰心,却付了沟渠。龙轻梅说话口气虽然客气,可居然一点都不相信自己。 不过,他虽然应了龙轻梅,绝不会和青麟说。可是青麟此刻自己听到了,也算不得不算话。 那么龙轻梅不肯信自己,他似乎也不冤枉。 龙轻梅那一双眸子却很冰冷锋锐,仿若要刺破百里聂的心。可百里聂一张极动人心魄的姣好面容,却是浅浅含笑,一股子的云淡风轻。 她一颗心已然是极焦灼,却竭力让自己面上不要露出来,可唿吸却不可遏制的渐渐急促了。 百里聂却仿若无视这皇宫之中的血腥杀伐,那深潭般的眸子流转了晦暗莫名的光彩。 旋即手指轻轻一拨,咚的一声,那悠远的琴声却仿若传到了蓝天白云,拂去了那一片空灵之意。 龙轻梅没有等到百里聂那淡色唇瓣说出什么话儿,却等到了一阵子的喧闹折腾。 她心里面轻轻的嘆了口气,已然听着薛指挥使极沉的嗓音:「睿王妃到了这儿,可是让陛下一阵子的好找。陛下心心念念,均是睿王妃安危。」 那安危两字,却也是咬得极重。 不待龙轻梅说话,百里聂已然说道:「薛指挥使不必担心,睿王妃不过是念及和我故人之情,和我多说几句话儿。既然父皇寻她,让她回去便是。我想说得话儿,已然是和睿王妃说完了。」 薛指挥使一双眸子却不觉沉了沉,盯着眼前仙人般的男子面容。 那些京城贵女,一个个只当长留王殿下有着仙人般的容貌,却不知晓这个男子有着极深邃的心机。可薛朗是宣德帝身边近臣,知晓得自然更多一些。他也并不觉得,此刻百里聂寻上了龙轻梅,是因一时兴之所至。 「陛下担心殿下安危,殿下尊贵之躯,珍比金玉。今日宫中乱党作祟,何不随属下一道去陛下身边,以策安全。」 百里聂却摇摇头,只垂头轻轻的一拨琴弦:「指挥使客气了,我身子一向孱弱,何必折腾,到父皇身边,不过是平添累赘。既是如此,那便不折腾了。不若将我留在这儿,我不会有事的。」 薛指挥使也不多言,他与百里聂素来便不如何的亲近。这话儿虽然开了口,可这些不过是些个场面话。 百里聂不肯去,薛朗也罢了。 他只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睿王妃,这睿王妃胆子真大,都到了这个时候,也容色不改。一介女流之辈,也算难得。可惜如今,东海作乱,这个睿王妃也不是什么座上宾,而是危若累卵。 龙轻梅心里却不乐意了,她嗅到了血腥的味道,刀锋冰雪的气息。这些她原本也是不惧的,可她心里求得答案,百里聂却未曾回答。她的女儿去了什么地方。可她是个果断的人,百里聂那样子狡诈,谁又能轻轻巧巧从百里聂口中问道什么实话?她今日好不容易,见了百里聂,可百里聂东拉西扯,本没打算和自己说实话。她就算留在了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龙轻梅轻步缓缓踏出,她任由那轻风拂过了脸蛋。她心里想,女儿如今也不知晓在哪里,可是在哪里都好,只要此刻不必在皇宫之中。 她唇中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知晓这森森兵戈之中蕴含了一股子杀伐之意。宣德帝心存侥倖,只以为自己这个睿王妃还能有什么用处。故而这个薛指挥使虽然态度不客气,却到底没动自己一根手指头。 可一旦宣德帝明白,自己这个睿王妃没什么价值,那么自己这个座上宾,便为龙胤的战旗染上了红艷艷的鲜血。 她慢慢的掏出了手帕,轻轻的遮住了唇瓣,咳嗽了两声。 可这样儿的日子到来,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数。 龙轻梅却并不知晓,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方才不过和自己不过一水之隔。 那殿中的翠竹丛中,传来了轻轻的咳嗽。 阳光轻轻的落在了翠竹后一道俊逸疏离的身影之上,点点光润流转,竟似映得这道身影隐隐有些单薄。 「王爷这样儿气定神闲,可是胸有成竹。」 风徽征好洁,一身衣衫自然也是极干净的。他似重病初愈,见不得阳光,戴着面纱,露出的下颚却是苍白无色,连唇瓣也是没多少血气。 百里聂手指搏动了碧琴,拨弄了几个音:「小风身子还没好,不必出来走动。」 风徽征面纱后一双凌厉眉宇,却轻轻的皱起,若有所思。 他怎么活转来,自己都不大记得了。他待说话,却已然眼见数到黑影涌入殿中。 那些东海死士袭来此处,知晓这儿原本是长留王百里聂的居所。可是他们眼见这儿空荡荡,反而吃了一惊。 百里聂苍白修长手指轻拂,琴声转急。 那声声琴音,却勾动水中那个人的内息流转。 一缕缕的水流,顿时好似打了漩涡,喷涌而上,旋转也似掠动了缕缕的水雾。 风徽征不知晓自己怎么活回来的,可是百里聂却是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那一日,自己眼睁睁的瞧着风徽征的身子在眼前落下去。 可不知怎么了,熨帖于自己掌心的手掌心,却蓦然流转了一股子的暖流。 原本还需一时才结束的运功,却因女子体内急速的内劲儿流转,竟似极快的结束。 接下来几日,便由着青麟是自行运功调理。 想到了这儿,百里聂眼前水雾朦胧,苍白的唇瓣却忽而浮起了一缕笑容。 他并不知晓青麟是为何竟然提早便运功结束,可却宁可想成因为青麟感觉自己的急切,所以如此。 自己记忆之中的青麟,一向便是极倔强的性子。 那一层层的水雾之中,隐隐可见一道凄艷红润,妖异若血的身影。 纵然隔着一层层的水汽,却仍然是觉得极艷动目。 那艷红之中,一双碧绿色色的眸子,却也是杀气盈盈。 那旋转而起的水雾陀螺之中,却也是数道水柱射出,每一道水柱蕴含了真气,却宛如神兵利器,将那些个刺客咽喉刷刷刷的刺破,泄出了一蓬蓬的鲜血。 而那一道道身躯,却也是顿时软绵绵的栽倒。 而百里聂苍白唇瓣的笑容,却也是越发的深邃幽润。 他好似早料到也似,脑袋轻轻一偏,那水柱飞快从百里聂脸边擦过,堪堪的避开了咽喉,割了几缕柔软的髮丝。 可百里聂的眼珠子,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此死死的盯着。 那女子乌黑长髮轻轻一盪,水珠子轻轻的散开,在阳光之下掠动了五彩梦幻的光彩。 那一层层的水幕散开,一道婀娜修长的身影却也是顿时展露在人前。 那乌黑的长髮轻轻的荡漾开,却露出了一张极艷面容。 一双炯炯青眸,闪动着令人心悸的锋锐光彩。 百里聂双手轻轻的按在了琴弦之上,好似流转一股子说不出的感慨,道不尽的沧桑。 他轻轻的说道:「青麟,你长大了,你,你真是美丽。」 这样子轻轻呢喃着,百里聂双眸却不觉泪水盈盈,轻轻的闪动着泪光。 青麟那伸手一摄,一柄死士的雪亮宝剑,顿时也是捏在手中。 那身影宛如羽毛一样,好轻盈的便顿时落在了百里聂面前。 一剑既出,百里聂膝头的碧玉琴上琴弦顿时齐齐断开了去。 那冰冷的剑,已经极快的比在了百里聂的咽喉之上。 眼前青色的眸子,却蕴含了浓郁的恼怒。 眼前的美人儿身段儿修长,却已然全无之前纤弱女子的模样。她身躯沾染了水珠子,宛如一朵极妖娆的烈火红莲,朵朵燃烧,好似能让一双眼睛都是生生灼伤。 南府郡的元二小姐,就好似一道虚幻的影子,此刻已然是悄悄消失,再也没有了。此刻剩下的,却也是海陵青麟。 可那倔强、恼怒的眼眸,却和记忆之中一模一样。 「我赠的红衣,青麟喜欢还是不喜欢?」 百里聂笑着,好似咽喉比着剑的并不是自己。 「我答应过青麟,为你做三件事情,如今这第三件事情,青麟可以告诉我了。」 他知晓,青麟自是可以要求自己去死的。可是青麟绝不会这样子做,绝对不会。 青麟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没谁比自己明白。 眼前的红衣女子雪白手掌轻轻的一抖,青色眸子之中杀意纵然凛然浓郁,可是到底没有一剑刺下去了。 青麟恼恨的盯着百里聂,这个男人所作所为,无不是工于心计,太可恨。 好似这一切,他原本算计好了,让自己总顺他心意。 「救她!」青麟一咬牙,她既然已经说出口,那便是只能接着说下去:「我要你救龙轻梅!」
295 阻止叛乱 此刻的龙轻梅已经是到了宣德帝跟前,面对宣德帝恼恨而愤怒的眸子,她反而沉静不少。 龙轻梅轻柔的嘆息:「陛下,你当真误会我了。」 可龙轻梅心里面却想着,她总归有自己骄傲的。 龙轻梅一颗心,既不偏向龙胤,也不偏向东海。她是知晓宣德帝的打算,以自己为人质,要挟那些东海死士退兵。宣德帝并不蠢笨,纵然如今宫中大乱,可他必也知晓,未必能有多少东海逆贼。只需要,稍微缓一缓。援兵将之,区区逆贼也算不得什么。宣德帝心里又怎么会对自己还又什么信任之情。他留着自己,自然想用着自己拖延。可是她龙轻梅,一生骄傲,绝不愿意让人比剑在脖子上,用以要挟。 况且那些东海的死士,杀红了眼睛,他们纵然犹豫,可到底不会为了一个女流之辈住手。 纵使,这女流之辈,是东海的睿王妃。 这样子说着,龙轻梅慢慢的捏紧了袖子里面的匕首,一双眸子却也是浮起了淡淡的漠然之色。 她轻轻的退后了一步,听到了那些个龙胤士兵鞘中兵刃咯咯的响动, 她听到了皇宫之中此起彼伏的哨声,那是东海的暗语,龙轻梅自然是听得懂。 宫中各处的东海死士,如今却纷纷汇聚,就好似涓涓溪水融合成了滔滔江河一样。 说到底,他们时间有限,最要紧的是除掉宣德帝。那么整个龙胤,就成为了一盘散沙。 龙轻梅心里觉得可笑,石诫就是让这些人好似尖刺一样刺破龙胤的心脏。 今日之事,纵然是某些人阴谋,可也许却反而顺了石诫的本意。 要不是自己命不久矣,她已然厌了这么些个血腥杀伐,宁可去过一些个宁静的日子。 无需什么荣华富贵,只要平平淡淡,晴时赏花,阴时瞧雨。 想到了这儿,龙轻梅的唇角,蓦然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很可笑的。 龙轻梅不自禁,又退后了一步。 宣德帝眉头一皱,更是不悦。薛指挥使厉声呵斥:「睿王妃还是安分一些,不可轻举妄动——」 可那话语方落,巨大的声响传来。 殿门被破,血气森森,东海死士纷纷涌入。 龙轻梅瞧见了宣德帝眼中那缕缕身影,瞧着那朝着自己涌来的龙胤侍卫,那雪亮刀锋刷刷出鞘。 只要自己稍作抵抗,便是会即时被斩为了肉泥了。 饶是如此,龙轻梅也不乐意沦为人质。 她手掌扣紧了自己手掌之中的匕首,慢慢的捏得紧了些,而那眼珠子之中却也是流转了一缕幽润光彩。 她素来是刚毅的,这个时候了,也是并不如何觉得害怕了。 可那内心之中,总是有着些许的遗憾。 鬼使神差,这个时候,她脑海之中蓦然浮起了一个念头。 要是这个时候,能瞧见月砂,那也不知晓多好。 可她尚未拔出匕首,耳边却也是听到了一连串极清越的声响。 她蓦然抬头,却见石煊一道身影掠来,长剑幻化了了缕缕寒芒,竟硬生生的将眼前欲伤了自己侍卫的手中长剑纷纷斩断。 石煊眼眸赤红,他一双眸子之中透出了一股子的狠劲儿。 他不知晓,龙轻梅瞧着他时候,眼珠子里面竟似流转了几许的愕然。 薛指挥使却抢步向前,腰刀缕缕生风,蓦然狠狠一刀,如此逼来。 石煊剑意用尽,斜斜剑锋一点,虎口震碎,却不觉渗透出了缕缕的鲜血。 咚的一声,他身影已然被震飞,眼瞧着龙轻梅又被龙胤侍卫包围。 他咽去了喉头的一缕腥甜,蓦然扬声:「东海众人,住手!住手!」 他本是睿王过继之子,掌握令牌,是那些东海死士的首领。 如今石煊说了话儿,那些东海死士也不觉稍稍一缓。 石煊素来是孝顺,他如此下令,所有的人都知晓是为了龙轻梅。 可纵然知晓,这些逆贼内心之中也是有些不以为然。 睿王妃固然身份要紧,可是既然一起来到了龙胤,便早就存意牺牲。 更何况就算是石煊,此刻内心也不觉一阵子的恍惚茫然。他喝止了这些人,却不知晓接下来怎么样办才好。可他却知晓,要是东海叛军蜂拥而上,那么龙轻梅便会死在宣德帝手中。他听着那些粗重的唿吸声,知晓这些人已经杀红了眼睛了。就算自己肯放软身段,他们也绝不肯做无谓牺牲。说到底,这些人尊重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是睿王养子。要是自己不站在睿王的立场为石诫打算,那么这些人自然也是很快会将自己弃如敝履。 就好似刚才,那些人想要杀贞敏公主,自己也是阻止不了。 眼前是有片刻的宁静,可是这样子的宁静,其实却是很短暂的。 轻轻一撕,顿时也是会化为碎片。 宣德帝眼见这些叛军稍稍平顺,心下稍安。他不自禁瞧上了龙轻梅,龙轻梅是睿王妃,这些可恶的畜生总应该忌惮一二。然而实则,宣德帝的内心,其实没那般笃定的。龙轻梅虽然是睿王的妻子,可睿王要是当真爱惜这个妻子,也绝不会捨得让龙轻梅做人质。 然而这时,一道柔顺和顺的嗓音,却也是这样子的送入了宣德帝的耳中。 「父皇,其实今日之时,不过是奸人挑拨。睿王妃并不知晓石诫的谋逆之心,若是知晓,又怎会不肯走,还留在了这儿?」 这个嗓音对于宣德帝是很熟悉的,他一抬头,便瞧见了百里聂那如梦似幻俊秀的脸蛋。 百里聂是男子之身,可容貌清润出尘,当他缓缓踏入了这儿时候,纵然是满地血污,可百里聂却好似仍然点尘不染。 宣德帝心中一喜,他知晓这个儿子,素来十分出挑。 一旁的薛指挥使,却不觉皱眉思忖,百里聂原本不肯来,可是如今为什么却来到了这儿了。 薛指挥使目光从百里聂身上轻轻的扫过,落在了一旁红衣翩然的女郎身上。 那女子如此的艷丽绝伦,扎人眼球,宛如一团烈火,娇艷得令人心动。 就算是百里聂绝世的风姿跟前,眼前的女子却也是丝毫没有被压下去。 可是这个女郎,方才应该没有在百里聂的寝宫。 龙轻梅也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青麟,她一颗心砰砰的跳动,眼珠子好似黏在了青麟身上,怎么也是不能移开。 是她,是她!百里聂为她找到了元月砂,她查过元月砂身上胎记痕迹,与自己的女儿是一个样。而这些隐秘的印记,她根本没有告诉百里聂。百里聂告诉龙轻梅,她的女儿因为走火入魔,所以身子长不大。其实元月砂已经二十四岁,已然成年,并且征战沙场多年了。 自己虽然心疼如搅,却也竟似没什么法子。 她虽然只见过元月砂几面,可也许因为两个人是母女,血脉相连。于是很容易的,她不自禁对元月砂生出了几许的亲近之情。 眼前的女子亭亭玉立,却让龙轻梅感受到几分熟悉的韵味。 五官长开了,变得美丽动人,却犹自有着从前几分神韵。 龙轻梅一颗心轻轻的颤抖。 可她却忽而就回过神来,她的女儿,原本不该在这儿的! 一瞬间,龙轻梅内心蓦然涌动了一缕慌乱。 只盼别人不会知晓,眼前这个可人的女子,与她真正的关系。 可青麟却盈盈向前,她被侍卫拦住,不能太靠近龙轻梅的身边,可她的嗓音,却也是清脆而明润:「女儿兰馨,见过母亲!」 青麟抬起头来时候,她那一双盈盈的妙目,已然是透出了湿润的泪光。 百里聂在一旁缓缓补充:「睿王妃,这就是你以前和第一任夫婿生的女儿兰馨。本王费了许多的功夫,总算替你找到了。」 那些东海的叛军,一个个也十分愕然,吃惊得紧。 龙轻梅和石诫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了,故而龙轻梅的第一任丈夫,却已然早就被人淡忘了。龙轻梅多年无出,可是却想不到,她的女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父皇,儿臣只盼望你宽恕这些无知的逆贼,他们固然可恶,胆大包天。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受奸人挑拨。这些东海死士,只误以为陛下对睿王妃心存杀意,故而入宫相救,并不是故意想要杀人,冒犯父皇。虽然他们一个个犯下死罪,可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龙胤的和平,何不多给他们一个机会。」 百里聂言之凿凿,可宣德帝的内心,却禁不住浮起了一股子的苦笑。 若能稳住这些逆贼,如今张口饶了他们罪过又如何?毕竟,保住性命到底是最要紧的。 可这些逆贼,并不是傻子,他们又怎么会相信自己如今说出口的赦免? 宣德帝只缓缓说道:「本王一向对睿王妃礼遇有加,又几时生起过加害之意?」 那些叛军眼中,已然闪过了一道道怀疑的光芒,他们纷纷拿目光打量石煊,自然是想听着石煊下令。原本稀薄的耐心,如今更是消散无几。那无比躁动的情绪,带来缕缕不耐,人群之中已然有了几许的骚动。 而这样子的浮躁气息,百里聂不是瞧不见。他是知道的,人心的躁动就是如此的轻浮,只要些许引子,这一切情愫就会被瞬间点燃,点燃那骨子里面的兽性。那么到那时,眼前这块地方,就是顿时会化为了修罗的场地。那么这些人,一个个的,就会好像是兇勐的野兽,相互的撕咬,恨不得将对方就这样儿生生的撕成了碎片。 而他要做的,就是压制这缕兇狠的狂躁,给他们一个希望。 「儿臣并非心慈手软,罔顾国法。事到如今,睿王心存谋反,已然是昭然若揭。可是,这究竟是睿王府自己的野心,还是属于整个东海之人的?那些百姓,乃至于东海的官员,他们一个个可当真如睿王一样,对我龙胤皇室,恨得咬牙切齿?儿臣不相信!因为东海已经是有十数年没有战事了,又素来富庶。百姓的日子,吃得饱饭,穿得起衣,养得起家。我不相信,有多少人喜爱打仗,而不肯过这安宁稳当的日子?可他们被睿王胁迫,一旦反抗就会死掉,可有了反贼的头衔,就已然为朝廷所不容。儿臣希望父皇饶了这些人,因此告诉天下之人,只要肯改弦易辙,不再为虎作伥,朝廷自然是既往不咎!就算,他们在皇宫作乱,陛下却也是可以给他们活命机会,让他们能够再见见自己的亲人。千金市骨,今日虽然死了不少人,可是那些被睿王胁迫的人,却也是不会觉得自己没有退路,只能一心一意做反贼。」 他已经给了宣德帝足够的藉口,让宣德帝对眼前这些叛贼许下承诺。 到底是一国之君,宣德帝是需要一个理由的。 而如今,这样子的理由,却也是已经送到了宣德帝的面前。 「朕可以为了天下百姓,给你们一次机会,让那些被胁迫的无辜,瞧到龙胤皇室的诚意。」 石煊听到了这儿,却也是不以为然。他不觉得百里聂这些编织出来的花言巧语,能哄得这些东海死士放下手中刀剑。 这些东海得死士,是如此的兇狠,就算自己告知原本并无下令,可那些兇狠的杀手,却仍然想杀死贞敏公主。 既然是如此,区区言语,又怎么能动摇这些死士的心肠? 然而出乎石煊意料之外,百里聂这样子说着时候,他发觉叛军的人群一阵子的小声议论,有些人眼睛里面竟似有些说不出的含着几分胆怯的期待之色。 他想不通透,难道出现在贞敏公主寝宫的那几人,是特别兇悍。 可百里聂却很是明白个中缘由。 一个人若知晓自知必死,那么就算是知晓被人所欺,又能有什么差别? 可若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就算这种求生的可能是如此的荒唐,却犹自令人心生希望。 然而人群之中,却到底有人不屈,性子兇悍。 「大家不要被龙胤皇族所欺——」 他话语未落,一道凄红身影却飞快掠去。 女子雪白脸颊,却偏生流转了一股漠然! 青麟刷的一剑下去,血光飞舞,一刻脑袋顿时也是飞上了天空。 眼前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了,快得令人眨不开眼睛。 谁能想得到,这样子一个好看俊美的女子,下手居然是这样儿的狠辣,武功又这样子的高。 咚的一下,那人头顿时也是落在了地上。 人群之中一片譁然,那焦躁骚动,顿时也是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 龙轻梅已然感受到了这股子宛如洪水将要决堤的可怕范围。 而她的女儿,可巧便是在洪水之中,要面对一旦失控就无可控制的东海叛军。 她蓦然扬声清脆,干脆利落:「杀得好!」 龙轻梅只盼望将自己所有得力气都用在了说话上。 「睿王负我等甚深,他假意跟我恩爱夫妻,却害死我相公,卖了我女儿,霸占我做他妻子。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将所有得人都当成他的踏脚石。偏生有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却还肯为这等贱人卖命。」 那人群之中又有一人开口:「睿王妃早已经背叛睿王——」 另一个人接口说道:「她为求活命要牺牲我等兄弟。」 可那红色的身影好快,一来一去,来去如风,令人心悸。 她砍下了人的头颅,仿佛不过是砍下树上已然成熟的果实,是如此的轻车驾熟,轻盈有余。 而那两颗人头,就好像是成熟的果子,被生生的斩了下来。 眼前红衣的美人儿,衣衫如火,却容色漠然,好似地狱里面来的魔神,令人不觉心悸。 「你们一个个,你们这么多人,你们中间,可有一个,哪怕有一个,是石诫当初带来东海的亲兵?又或者,是这些亲兵后裔?有吗?你们一个个都是东海本地人氏,甚至很多都是我龙家曾经下属。是不是?」 龙轻梅无视杀伐,声声质问! 其实她比石煊更具有震撼力,她是东海龙家的女儿,也是睿王的妻子。 也许正因为这样子,这些人一时之间,方才竟然听话站住。 毕竟龙轻梅虽然是个女人,可到底是个不俗的女人,驾驭了他们多年,不得不尊重的女人。 而龙轻梅的话,更将一缕冰冷的寒意带来他们胸口。 龙轻梅认得很多人,也知晓这些叛军的身份,他们是东海死士,听命于石诫。可是这么多人,其中并没有之后迁入东海的。 龙轻梅心里浮起了冰冷的笑容,石煊这样子做,龙轻梅是并不意外的。 「外人虽然不知晓,可是你们,大约也有所感觉。这些年来,我和石诫并不和顺,貌合神离,相互争斗。而我龙轻梅,是输了他一头。毕竟我曾经一时煳涂,并不知晓自己引狼入室,不够提防。我知晓,你们之中许多,曾经是龙家下属。可是后来,我龙轻梅技不如人,你们贪图富贵,为了家族希望,投靠石诫。若我与石诫相争,你们会帮他而不是帮我。可是石诫呢?他可有珍惜你们的忠心,当真将你们当个人看待?没有!没有!」 「他所信的,还是当年那些随他入东海的外地亲兵,却将你们当成垃圾一样扔掉。我龙轻梅被他拉出去送死,那也摆了,我斗不过他,也让他讨厌。可是你们呢?所谓慧眼认识明珠,却好似蠢猪一样白给人利用了去!」
296 不忍杀之 龙轻梅冷笑,言语森森,却是一句句的,分明刻意的刺人痛处,令人难受。 「陛下宽容大量,留人那么一条生路,偏偏却有那么些个蠢物,想要毁去众人性命。这样儿的人,怎么能容?」 「忠心,你们也配称忠心?仿佛从娘胎里面爬出来,就跟了睿王石诫一样?你们要是忠心,今日就应该跪在我龙轻梅跟前,对我言听计从。当初不要脸随了石诫,不就是觉得这位睿王是大才,胜过我这个女流之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石诫倒是比我有些本事,能让你们自以为是,居然认为自己是忠心耿耿的货色。居然,连命都不肯要。」 龙轻梅那锋锐的言语,极为尖锐的说出口。 而这些话儿,确实也是存于龙轻梅的心中,存于龙轻梅心尖尖的愤怒和恼恨。 她恨透了石诫了,石诫一件件的,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夺走了去。 而自己,却并非石诫的对手,只眼睁睁的瞧着石诫欺辱自己,折磨自己。 直到,自己快要油尽灯枯了,可是石诫却还是需要榨干尽自己所有的剩余价值。 鲜血却顺着青麟的剑锋,轻轻的,一滴滴的,落在了地面之上。 她那一身红色的衣衫,娇艷的招展,是如此娇润秀润,好似一朵娇艷的红花,这样儿的冉冉绽放。 可是这样子的花朵虽然娇艷,却蕴含了剧毒,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那些东海的死士,有些无动于衷,可有些人面颊却不觉流转了几许的羞惭之色。 平素龙轻梅温柔和气,这些话儿从来不会人前说。 这句句责备,却仿若消去了人前的杀意。 至少如今,方才蜂拥而至的锐气,被龙轻梅的这些话儿搅得为之一挫。 龙轻梅心里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青麟的杀伐果决,虽可震慑别的人,可是同样的,却也许可能引得场面失控,洪流决堤。 所有的人,失去了理智,相互砍杀。 而她的女儿,更成为众矢之的。 不行,这绝不可以的。 好在,如此可怖的场面,究竟还是生生被镇压下去。 石煊却愕然的看着龙轻梅,一颗心禁不住跳了跳。 龙轻梅说的那些话儿,他以前想都没有想过。 他,他以为龙轻梅和睿王是十分恩爱的,就跟剧本里面的一样。 不知道怎么的,石煊一颗心砰砰的跳动,生出了一缕说不出的惊惧之意。 好似有一件极为可怖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又或许,你们以为死在了这儿,石诫会感念你们的功绩,会对你们家人好,会厚泽你们的后人。」 「可他是怎么待我的?怎么样待我的!」 龙轻梅一双眸子,充盈着盈盈的泪水光彩:「他卖了我女儿,害得我骨肉分离!」 她嗓音也是颤抖、哽咽:「好像当年,我替他除掉了他的叔父,又带他来到了东海,让他站稳了脚跟。我还嫁给他,可是,我得到了什么?一个人质,被扔来龙胤送死。你们,有我待他好,有我带给他的利益多?」 龙轻梅嗓音沙哑:「为什么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死了,石诫会念着你们的好,善待你们的家人?」 「你们死了,一点价值都没有的。」 她声声质问,也许太过于有道理,声声悽厉,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纵然是心肠再坚毅的战士,再嗜血的杀手,也无法应对龙轻梅的质问。 龙轻梅目光轻轻颤抖,眼中两行泪水,顿时轻轻垂落,滑过了脸颊,轻轻的湿润了衣衫了。 百里聂却轻轻向前,踏上前一步:「东海和龙胤实力,诸位以为,东海有多少可能会赢?说到疆土的辽阔,兵力的充沛,东海根本完全不能与龙胤相提并论。」 百里聂说的话儿,却总是这样子的恰到好处的。 「朝廷得胜,我长留王在此发誓,你们这里每一个人,家里的家眷都是会被诛灭九族,绝不容赦!」 他有着神仙一般容貌,唇中吐出来的言语,却是冰冷而可怖的。 可那森森严寒之后,却是春风一般温暖:「可要是你们能迷途知返,陛下虽然会治罪你们,却会饶了你们的性命,更会宽恕你们的家人。」 他没有说无罪,只因为这样子说出来,这些人也绝对不会相信。 百里聂漫不经心的想,之后宣德帝会不会遵守诺言,自己却也一点儿都不在乎。 这手上染了自己亲眷鲜血,他虽不在乎这些亲眷,却不在意这些人会不会死一死。 「睿王妃仍然会是父皇座上宾,为父皇笼络身在东海却不顺从叛贼的良民。而睿王妃的女儿,更会成为龙胤的异姓公主。父皇的宽容,仍然是会泽被整个天下的。」 他了解宣德帝,宣德帝果然和声言语:「不错,朕已然决意封龙轻梅女儿为龙胤护国公主,让她身份高贵,更象徵朕的宽容。」 青麟沉沉的弯下身,领旨谢恩。 她是不在意这所谓的公主头衔,可是自己是为了龙轻梅受之。 「谢陛下,臣妇相信陛下,臣妇想要活下去。」龙轻梅亦是跪下。 宣德帝沉声:「你们放下兵刃,朕会饶了你们性命,若不肯归顺,我纵然是死了,龙胤也自然会有别的君主。到时候,自然绝不会罢休。」 石煊更主动扔下兵刃:「石煊愿意相信陛下恩典,石煊也是被奸人所欺。」 咚咚的兵器坠落声音响动,最初稀稀疏疏,可是渐渐却也是密集起来了。 青麟方才感觉到了自己个儿背嵴汗水津津。 离开了宣德帝的寝宫,青麟不愿意去面对龙轻梅那忧伤的眸子。 她不是恨,只是觉得别扭,不知道如何跟龙轻梅相处。 可有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却偏生跟了上来。 青麟蓦然一咬牙齿! 那剑锋轻轻一盪,已然是到了百里聂的胸口。 青麟那套衣衫,娇艷如火,十分的明润。 她好似一朵炫目的昙花,冉冉绽放,是那样儿的好看。 可那锋锐剑锋,却分明蕴含了浓郁的杀意。 青麟娇颜如花,却禁不住嗤笑:「殿下如此的聪慧,舌灿莲花,巧舌如簧,如今还想要说什么?」 「不错,你说过会弥补我三件事,可这不过是你的手腕。至始至终,根本都是你自说自话。你逼的我有求于你,仿佛你为我做完了三件事,咱们就当真无仇无怨。可是我海陵青麟却没你想的那般愚笨!你以为我会坠入你暗示陷阱,你以为我一生一世,要受你愚弄。你当真轻佻,这样儿待我,你根本,根本瞧不上我。」 「百里聂,我根本没应过你什么。」 青麟轻轻的扬起了娇艷无双的面容,一双幽幽黑眸,好似泛起了一缕盈盈青光。 百里聂微笑:「我又没说,为了你做了这三件事情,青麟便不能杀我了。」 他那苍白修长的手指头,轻轻的拂过了自己个儿的唇瓣,一拢髮丝。 「我自是予给予求,青麟想要什么,拿去也就是了,我也不会不给。」 青麟冷笑,她长长的剑锋轻轻抖动,剑气一吐,震碎了百里聂胸口的衣衫。那男子苍白精悍的身躯之上,那道赤红如血碗口大的疤痕顿时也是露出来。 「我还道,长留王殿下会告诉我,面对东海叛乱,你是多么的重要,我会多么需要你。你是这样子要紧和尊贵,自然不能死。」 百里聂慢慢的垂头,瞧着比在了自己胸口剑锋一眼,又缓缓抬起头。 他总是这样子,纵然处境十分危险,面上笑容也不改:「青麟说笑了,你少年时候,自然会觉得自己多么的重要,你这样儿聪明,天下你不行。可等你岁数大了,就会知晓,任你如何的惊才绝艷,这世上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差别的。」 青麟慢慢的将剑对准了百里聂的伤口,缓缓的刺入了百里聂的身体,一缕缕鲜血,便顺着旧伤叠加的新伤,血污一滴滴的滴落,染得衣衫都是红彤彤的。 「我还以为,殿下会动情哭诉,说胸口这样子的伤,是当初为救我而受。你对我是多么的情深义重!」 百里聂微笑:「可惜阿聂虽能打动天下女子的心,却不能打动青麟的心。」 他身体一缕缕的剧痛泛起,却负手而立,只缓缓的将背后的手掌捏成了拳头,捏得死死的。 纵然是利刃加身,百里聂却并无躲避之意。 只拿一双光彩闪闪,宛如深潭般的眸子,如此死死的盯着眼前如花娇颜,蕴含了一股子急切和贪婪。 好似怎么瞧,都是瞧不够了。 青麟的剑缓缓的刺入了进去,她是知晓人体构造,知晓怎么样儿杀人。那剑已经刺入了百里聂的心脏,已经刺入了百里聂心脏半寸。 百里聂仍然是这样儿笑着,笑得那样子迷人,那样子不在意。 青麟的心是铁石一般坚毅,可饶是如此,她的手掌却到底顿了顿,再没继续刺下去。她是知晓的,要是再刺入一些,这个神秘而狠辣的男子,可就真的要死了。就算是神仙,也是救不活他的。 明明手掌轻轻一动,就能杀了他,自己这四年来,无时无刻都是想要杀了他。 可只需轻轻一下,便能顺了自己心意。 可她内心之中却忽而浮起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忧伤,这么一剑,竟再也刺不下去。 要是刚刚知晓百里聂身份那会儿,她肯定会毫不犹豫,一剑这样子的刺了下去。 可现在自然不一样了—— 他养大了姜陵,救下自己的娘亲,除掉了从小折磨自己的墨润,治好了自己的身子,证明了他的清白。 可是如今,他却是这样子的坦然,风轻云淡,任由自己杀戮宰割,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 不错,那三约补偿不过是百里聂的计策,他用来展示对自己到底是多么的用心。 这个男人,算计人心,想要得到什么,总是会得到的。 有那么一刻,她便想着这样儿一剑,狠狠的刺下去。想让百里聂知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百里聂能算得到的。 那漆黑的眼眸,缕缕青色流转,好似那一双瞳孔也要幻化为盈盈青色。 却忽而回手,抽回了利剑。 青麟胸口轻轻的起伏,雪白的额头好似浮起了一层汗水。那黑眸之中浓郁的青色渐渐消散,却又恢復那等漆黑如水,莹润剔透的模样。 她那锋锐的剑尖儿轻轻的点在了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已然是一层冷汗,汗水湿漉漉的,掌心都是有些滑腻。可饶是如此,自己还是心软了,随了百里聂的心意,刚才那一剑却也是再也刺不下去。 百里聂慢慢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个儿的伤口。他明明是受着伤,鲜血从掌缝一缕缕的渗透而出,可却好似不知晓疼。他脸上浮起了真心的欢喜,那笑容是得意的,肆意而张扬的。而百里聂也没半点遮掩,更不忌惮青麟瞧见了。 他欢欢喜喜的说道:「青麟,青麟,我就知晓,你是狠不下心,捨不得我的。」 百里聂脸上的欢喜却也是挡都挡不住。 可他那算计得逞的样儿,却极让人厌恶,让人打心眼儿讨厌。 不错,他就是明明白白的算计,让人一阵子的牙痒。青麟甚至不知晓,她明明知晓百里聂就是用尽手段弄柔自己心肠,可方才却犹自不可遏制的心软了。她手里面明明捏着那柄剑,却又怎么样儿都刺不下去,不能将百里聂刺了个通透。 如今百里聂的眼睛里面流转极为明锐的殷切光华,眼睛里面好似流转了灼灼光辉,透出了说不尽的希望。 百里聂却好似不觉得疼一样,那鲜血滴滴答答的从指缝间泄露出来,却浑然不觉。 「青麟,你这样儿,我太欢喜了,欢喜得快要疯了。」 那样子眼睛里面的神光,不知怎么了,居然也是让青麟内心浮起了一缕莫名的怯惧之意。仿若内心之中一缕软弱,已然是被人瞧透了,心里面生生的惶恐。尤其是,眼前这个让她内心惶恐的男人。他好似蜜糖里面包裹了的毒药,让人心里面猜也猜不透。 她心尖儿微微有些发颤,可嗓音却也是极锋锐,锋锐之中蕴含了一股子的坚定:「殿下不必如此的自作多情,你虽允诺没有做到,可是你补偿了我,我本来就不该杀了你。我海陵青麟,本来就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不杀你,你本不该死。这,根本不代表什么。」 青麟瞧着眼前的百里聂好似没听到也似,只眼中欢喜,任由一滴滴的鲜血轻轻的滴落在了地面之上。 只瞧着,百里聂向着自己踏前了一步了。 自己虽然说了不杀百里聂不代表什么,可百里聂却恍若未闻,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而她,虽然兵戈战马多年,不知晓沾染了多少血腥的勾当,心肠不知道是多坚毅和狠辣。 然而此刻,青麟内心竟一阵子的慌乱,不自禁的往后退后了一步。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旋即便站稳了脚跟,面颊流转了缕缕的坚决之色。 她那一双眸子,已然消去了动怒时候杀人的青色,两颗眸子宛如黑水晶一般,可谓是晶莹通透。 青麟的软弱,只是一时的。待她反应过来,却又如从前一般,坚韧而决绝。 「从前我不聪明,瞧不透长留王殿下的真面目,纵然殿下什么都是骗我的,我却是一颗真心。如今我什么都明白了,青麟此生,只将真情给予坦荡相待的人。殿下,纵然你如此才智绝伦,稀世罕见,动动手指头都能乱了天下风云。」 「可是,我绝不会挑一个待人不诚的人真心相待。」 她承认,自己在百里聂绝世的容光,无敌的心计面前,也难免会有那么一缕动摇。 可是如今,青麟一颗心却已然平静下来。 百里聂也许可以合作,却绝对不能深交。他不能成为自己的朋友、兄弟,更绝对不能成为自己的爱人。 也许百里聂对自己当真十分殷切,瞧得十分要紧,果真是心心念念。可他在意的,是那个他一手栽培出来,对他全心全意信赖,半句话都不会质疑的海陵青麟。可那样儿的青麟,早就已经不在了。他想要的青麟,也绝不会在回来。 这些理由,青麟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心里面却也是渐渐的坚决了许多了。 她心里面想什么,虽然是并未说出口,可是百里聂却好似瞧出来了。 百里聂缓缓的顿住了脚步,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唇角却禁不住浮起了笑容。 「我知道你想什么的。」 百里聂的样儿,是那样子的笃定,那柔和的眸光,仿若能瞧到了人的心底。 「只是青麟,人的这一生岁数还很长、很久,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就算青麟觉得不可能,可是百里聂却是会不依不饶。 他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事儿是不可能的,自己想要什么东西,便是一定要得到手。
297 自尽而死 然而这时候一阵子的喧闹,却也是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百里聂轻轻的合上了眸子,苍白的脸蛋之上,却也是忽而浮起了一缕轻柔的笑容。 「豫王殿下来的真快,是来得最快的。」 青麟也愕然抬头,她虽然并不想和龙轻梅见面,可是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担切之色。 豫王百里炎到来时候,青石板地上血污未干。而他那张英俊锋锐的脸蛋,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缕缕的森寒之意,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他来得这样子的奇异,自然能嗅出了一股子古怪的味道。 可宣德帝却仿若恍若未觉,他容色是极为慈和的,竟似隐隐带着几分欢喜之意:「豫王来了,朕众位皇儿之中,便要属你最为有心思,对朕可谓是忠心耿耿。你可是来得极为及时,朕心中却也是十分得欢喜。」 百里炎听了,内心却也是涌起了一阵子的讽刺。 自己这个父皇,本来就是极多疑的,心思极多,手腕也狠。 宣德帝应该瞧出了什么了,可是却也是不动声色。 这个龙胤的陛下,就是这样子。他没有别的才能,却很能沉得住气,便是再恼恨,面上也是能流转和煦之色。 难怪当年摄政王石诫乱政,宣德帝居然能生生的将石诫这样儿的耗死。 如今宣德帝居然还口口声声,说最在意自己这个皇儿,简直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别说今日,自己如此放肆,谁都能瞧得出来得。 就算自己当真一片诚心来救,只怕宣德帝心里最心爱的儿子,还是长留王百里聂。 百里聂在宣德帝眼里,可当真跟仙人也似的,冰清玉洁,不爱沾染权术。难怪宣德帝瞧这个儿子十分不同,当作心肝儿肉也似。 这权力,本便是宣德帝最在意的东西。便是血脉之亲,也不能容半点野心。 只不过,百里炎也同样是这般秉性。宣德帝那点父子之情,他也没多稀罕。 有些东西,宣德帝不肯给,他却可以自己伸手,轻轻的摘过来,才不会对宣德帝客客气气的。 想到了这儿,百里炎的眼中寒光凛凛,唇角更不觉勾勒出一股子冷锐的笑容。 百里炎心里面是十分动怒的,一个渴求权力的人,原本计划的这样儿的好。可没想到,事到临头,却生生被人给毁了去了! 这些个该死的贼骨头,实在是太可恨。 他来到了这儿时候,原本应该诛杀这些逆贼,为父报仇的。 百里炎恼恨的目光,凝聚在了石煊身上。 这个睿王世子,不应该在这儿,更不该在这儿表现对宣德帝的忠诚! 他那一双眸子,流转了那等缕缕的寒光,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父皇,这些东海逆贼,他们本有反骨,今天又杀了这么多人,今日,他们应该死在了这儿!父皇仁厚,居然打算饶了他们的性命,这固然是十分宽厚。可是儿臣反而觉得,这些逆贼只会觉得父皇可欺。」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的一双眸子,蕴含了浓郁的杀机。 且不必提这些人坏了自己的计划,就算是平素,他也见不得这些可恶的异端。 宣德帝就是太软柔了,故而也是姑息养奸。要是换成了自己,以他的铁血手腕,早就将这些个贼骨头,一网打尽。 百里炎的一双眸子,却也是蕴含了缕缕的寒意,仿若要将这一切生生焚毁。 宣德帝却不动声色:「我知晓炎儿是担心父皇,可是君无戏言,在你到来之前,这些逆贼亦然是放下了兵刃,朕自然说话算话。否则,又怎么还有人胆敢相信朝廷,如此归附?」 「如今大敌在前,朝廷要的是网络民心!」 宣德帝口才也是很不错的,面不改色。 那些东海死士,眼见豫王到来,都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紧张之色。 百里炎是什么性子,也算是人尽皆知。 没想到,宣德帝居然不欲失言。 百里炎心里却是冷笑连连,好一个宣德帝,他果真心机破深。 百里炎原本是打算,逼迫宣德帝处置这些贼寇的。到时候,自然也是又有一场骚乱,那么宣德帝也有再次死在这儿的可能! 可没想到,宣德帝倒是很沉得住气! 哼,老东西,难怪能熬到现在,怎么都不肯死。 不过以百里炎的心机,自然也是绝对不肯,这样儿的罢休的。 百里炎沉声说道:「父皇,儿臣也只是担心父皇的江山。别的也还罢了,这些东海土着,乃至于龙家女儿,自然是被石诫坑害。可是这儿,却还有一个不折不扣的石家人。这个人,可是有睿王家族血脉!别的人不真心,难道睿王世子不真心?这石诫当然也是要让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扰乱我龙胤京城。父皇无妨审一审这些逆贼,可是因为石诫下令,血洗皇宫!」 石煊蓦然抬头,死死的盯着百里炎,百里炎好狠毒的心机。 是李惠雪盗走了石煊的令牌,再借着石煊的名义,来屠杀皇宫宗室。 可是没想到,百里炎此刻却指控是自己心存不良! 而操纵这一切的,都是百里炎的人。百里炎的人,自然是绝不会为自己作证的。 更重要则是,眼前这些个东海死士,都是人证! 他感受到了那一缕缕怀疑的目光,顿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只因为这些东海的死士,这时候才忽而想起,下令的人本来就是石煊。 百里炎扬声:「你们这些投降的死士,自然是心知肚明,本王可有胡乱指责!父皇,儿臣沿途抓了逆贼,他们已经遭人,这一切,都是石煊下令!」 「好一个睿王世子,你故意演戏,可不就是为了藉机投靠父皇,里应外合!」 这句句指证,可谓是顺理成章,便算是宣德帝,居然也是不自禁也相信了。 百里炎固然是别有居心,可是这石煊也是不怀好意。 龙轻梅也还罢了,可石煊也是姓石的! 宣德帝心念转动,况且就算石煊有些冤枉,可是今日皇宫死了这么多人,总是需要人来平復怨气的。 也给百里炎一个台阶下。 宣德帝冷声:「睿王世子,果真是好深心机!」 石煊面色如雪,却说不出话儿。他本来可以当中嚷出百里炎的阴谋,是百里炎故意指使。可是他知晓,这没有用。眼前这场血淋淋的宫斗,所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平衡。就好似当初的贞敏公主,宣德帝也是知晓她受了委屈的,可是就是硬是视若无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局势所需要。 如今东海将乱,就算豫王心怀不轨,可是宣德帝却也是会加以安抚的。 「儿臣请求,让龙轻梅亲手手刃这个逆贼。一来,可以证明龙轻梅已经是和睿王划清界限,二来,她也总该为父皇做些事情,来回报父皇对她的大恩大德!」 龙轻梅安抚了这些东海死士之后,她容色一直便是淡淡的。 如今她听到了这儿,抬起头来,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冷笑:「豫王果真是瞧得上我这个妇道人家。这孩子叫了我这么多年娘,豫王却专门挑我来动手。」 百里炎心中却一片冰凉,并没有如何的动容。他就是逼迫龙轻梅,就不相信,龙轻梅能狠得下心肠。 石煊可是为了龙轻梅,硬生生掐死了李惠雪逃出来的。 只要龙轻梅不忍心,那么百里炎便有法子,立刻指证龙轻梅也有不臣之心,不肯归顺。 这些东海降兵,宣德帝是说不追究了。可是百里炎先污了石煊,再拉龙轻梅下水,再借着龙轻梅,说这些东海的死士个个有问题。 他不甘心,这件事情就这样子平息下去了。 而龙轻梅也是聪明的人,她一下子就瞧出了百里炎心底的心思。龙轻梅心里也是冷笑,这个睿王爷,可当真想错了。这最错的,便是以为自己对石煊有些个母女之情。这个男人根本不知晓,石煊不过是她折磨石诫的一枚棋子!如今这个棋子,应该发挥了最后的用处。龙轻梅手掌轻轻一动,一柄锋锐的匕首,便是悄然落入手掌之中。 石煊死了,那也是有些价值的。 她盯着少年的身影,容色柔和,心里面却也是漫不经心的想。她在想,阿煊,阿煊谢谢你辛辛苦苦来救我了。我的心里面,也是很感激,可是,饶是如此,你也应该死了。 她听着百里炎自以为是的恶毒言语:「毕竟,又不是亲生儿子。若是龙轻梅和睿王真无瓜葛,区区石煊,又算得了什么。」 接下来她便看着一抹血花轻轻的飞舞,映满了自己的眼帘。 她眼睁睁的瞧着石煊,忽而一挥剑,轻轻的抹过了自己的脖子。 那鲜血飞溅,飞溅在地上,宛如娇艷鲜润的桃花。 她听着咚的一声,石煊的剑落在了地上,然后身子到了下去。 百里炎的嗓音嘎然而止,他这个豫王殿下还准备挑拨离间,等着相互撕咬。 可没想到,石煊居然是这样儿的,干干脆脆的,居然也是挥剑自刎。 他可真长见识了! 简直废物! 龙轻梅一步步的走过去,瞧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少年郎,瞧着他抽动的身躯。 周围却忽就安静了,一时静悄悄的,竟也是没有人说话儿。 石煊伸出手,拉住了龙轻梅的裙角。 龙轻梅微微恍惚,她想起当初,石煊迷恋李惠雪的情景。 那时候自己也是不以为意,心里面默默的说了句傻子。 如今,她心里亦然默默念叨,傻子,傻子—— 至始至终,石煊都是没那么聪明。 可是龙轻梅却也是忽而觉得眼眶竟似有些酸楚,她知道,自己到底是动了感情了。 有些东西,你以为一直是利用,一直毫无感情,可是相处日子久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多多少少的,有些情分的。 她太了解石煊了,石煊也许并不是毫无察觉,仍然将自己当成一个好母亲。 他自尽,可能怕自己真动了手吧。 真的那么担心,自己也撕破了脸? 石煊含煳不清说道:「母亲,你早知道,知道——」 他喉咙已经被割破了,咕咕的冒出了血珠子。 那说话的声音,如今也是含煳不清了。 龙轻梅却早知道他的意思,石煊想问,是不是明明知道他会死,还会带走他。 想到了这儿,龙轻梅心底嘆了口气,她到底还是输了。 她弯下身,抱住了石煊,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娘不忍心,我不敢和你说,怕你伤心,你敬重父亲居然这般待你。」 「你真是个傻孩子!」 石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声音却也是很轻微,轻微得只有龙轻梅听得到:「我,我是不是睿王的亲儿子?」 李惠雪那些话,其实,他内心也是隐隐信了的。只因为,有些事情,才能够解释得过来。 「不是的,你娘美貌,睿王污辱了她。她为了保住你,骗石诫说是他亲骨肉。石诫为了夺走你,害死你亲生父母。可惜,如今石诫知晓你不是他亲儿子,故而一点不在意你的性命,送你去死!」 龙轻梅嗓音很轻柔,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么快便编织了一个说辞了。她瞧着石煊面上流露出了欢喜的神气,当真很是开心,眼睛里也是有些释然:「谢,谢谢,你。你,你虽然不是我,我亲娘,可是,可是对我很好的。很好,很好——」 说罢,石煊头一歪,顿时也是气绝身亡。
298 恶疾 龙轻梅蓦然狠狠的捏紧了石煊的手掌,捏得很紧很紧,可惜石煊却也是无知无觉,再无知觉。 「可怜的孩子!」龙轻梅容色悲悽,落了几颗泪水珠子。 此时此刻,她自然是合该和石煊母子情深,流露悲伤。 她自然应该这个样子—— 可她心尖,到底还是流转了几许的真心疼痛。 她记得石煊第一次领到自己跟前时候,石诫缓缓说道:「梅娘,这孩子聪慧,重情义,你膝下无儿无女,养在你跟前,也能稍减你的寂寞。」 她口中缓缓说道:「王爷有心了,这孩子看着本分乖巧,有他陪伴,妾身日子想来也不会寂寞了。」 可龙轻梅想的却是,那就是他了。 后来,她发觉石诫虽然说了许多谎话,可对石煊的话儿倒也不假。石诫固然避重就轻,遮掩了石煊本性的狠辣与狡诈,可说到底,石煊还是对长辈极恭顺情切的。 可那又有怎么样,谁让石煊是石诫的儿子呢?她处处输给了石诫,不是这个男人对手。石煊是石诫的骨血,她怎么样都不会心软,否则自己岂不是一个笑话,便是自己也瞧不上自己。 伤心的应该是石诫,可是自己却绝对不能束手束脚。 然而此时此刻,龙轻梅却忽而明白了。 一个人心中有情,那么是不是自己亲骨肉,都会心软。可一个人要是心中无情,就算是自己亲儿子,有的人也绝不会流下一滴真心的泪水。 就好似如今,她心尖颤抖了一下,却忽而发觉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石诫舍了这个儿子,让石煊来做人质。彼时石诫看着很伤心,很是难受,可是这样子的悲痛,根本不能损及石诫那铁石一般的心肠。很快的,石诫那颗心,说不准便是会忘记这个儿子,忘记这个踏脚石。 然而自己,却会记得这个孩子的。就算这股子痛楚淡淡的,也许不是很深刻,不至于撕心裂肺。可无论如何,那颗心总是留下些许痕迹,到死都不会忘记。 龙轻梅有些淡漠的想,石煊死在了这儿,自然在自己心口留下了那么一缕伤痕。 她冷冰冰的泪水,滴落在石煊的脸蛋之上,听着自己轻轻唤道:「阿煊,阿煊,可怜的孩子。」 若是可以,她绝不会让石诫的儿子日日叫自己娘,再长长久久的相处,对石煊悉心栽培。 要是重来一次,她会想个法子,在石煊入府没有多久,就使计让石煊去死。 绝不肯长长久久相待,任由石煊多年来对她尊崇有加的。 那冷冰冰的泪水珠子,轻轻的从石煊苍白而模煳的脸颊上渲染湿润。 龙轻梅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石煊脸颊之上的污秽。 这就是权力斗争,所留下的踏脚石。 那一块块的腥风血雨,就这样儿捲去了人的性命,闹得人粉身碎骨,却什么都没剩下去。 她并不知晓,那悄然隐匿于墙厚,一双有些复杂的妙目,却不动声色的打量龙轻梅。 青麟是担切龙轻梅的,故而明明已然离开了,可犹自转身折回来这儿。 她不过因忌惮百里炎,担心以百里炎的狠辣,会对龙轻梅做些个什么的。 如今虽已然知晓龙轻梅是自己的母亲,可她对龙轻梅犹自有着一股子淡淡的生涩。 也许是近乡亲切,她反而怕了,一颗心轻轻的颤抖。 以青麟的智慧,自然不会误会龙轻梅这个母亲了。那人的攀诬指证,不过是为了自己个儿好。 可她也瞧不透龙轻梅,一个可以为了女儿,污衊女儿清白的母亲。龙轻梅狠到了极点,可是也是爱到了极点。 如今青麟瞧着龙轻梅脸颊之上的泪水,一滴滴的轻轻的落在了石煊的脸蛋上,她的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轻轻发颤,忍不住心想,她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龙轻梅对着石煊,仿若是极无情的,可似乎又有那么一缕微弱而淡漠的情愫,在垂怜。 青麟酸楚而温柔的想着,这个复杂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了。 然而百里炎瞧着龙轻梅这样儿的捏着手帕,面色却也是不觉沉了沉,恍若流转了一缕恼意,那一双眸子更是灼灼生辉。 「睿王妃,石诫大逆不道,已然是证据确凿,可是这样子的一个逆贼,你却为了他抹泪水珠子,你可是心存怨怼?在你的心中,可是觉得,乃是我龙胤皇族,生生逼死你的这个孝顺儿子?」 百里炎森森冷笑,却也是不依不饶的。 他心里面却也是一阵子冷笑,石煊自尽了去,便以为能够保下龙轻梅? 龙轻梅是逆贼,是决计不允轻易逃脱。 百里炎生来就是一副极狠辣的性情,手腕狠辣,一旦存心对付了谁去,便绝不肯轻巧的罢休。就如同最兇狠的猎犬,死死的咬住了猎物,怎么也是不肯松开。 「父皇,也许睿王世子当真是冤枉的,可就算是如此,他急着抹脖子自尽了。想来,睿王妃必定也是会觉得,不甘心吧!」 百里炎这样子说着话儿,唇角不觉浮起了冰冷的笑容,透出了森森的寒意。 宣德帝面色也是变了变,他自然是心中通透,百里炎说这么些个话儿,可根本不过是挑拨离间。 可是这明着如此的挑拨,分明也是有些用处的。 石煊死了,龙轻梅这心里却必然会有个疙瘩。 只不过宣德帝内心亦是冷笑不已,就算他这个皇帝,生来是极多疑的。可饶是如此,他也不会此刻发落龙轻梅。 「皇儿不必提了,这睿王妃三个字,以后大约也再也不在。石诫如此狼心狗肺,东海夫人与他恩断义绝,那本来也是顺理成章。」 龙轻梅心里面也冷笑,这豫王百里炎还当真是心性狠辣。 不过有件事情,豫王可谓也是错算了。 龙轻梅轻轻的福了福,垂泪:「多谢陛下信任,臣妇有一事相求。实则臣妇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故而,求陛下让臣妇在宫中养病,让御医来为我诊治。」 宣德帝一愕,龙轻梅身染顽疾?这倒是不能作假的,毕竟御医一瞧,便是自然都什么瞧出来了。 龙轻梅倒也知情识趣,如此一来,她便好似软禁了一样。 「东海夫人居然身染顽疾,朕却想不到。」 宣德帝这样儿说着,面颊之上更不觉流转了一缕为难。 这份为难,倒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夫人在东海的威信,可是旁人难及。」 龙轻梅福了福:「臣妇虽是有病,可胜在,臣妇还有一个女儿,是亲生女儿!」 她可不相信什么百里聂会照顾好自己的鬼话,在龙轻梅看来,女儿手里有权势,可是比别的什么都强!
299 青麟心疼 龙轻梅眼底,不觉焕发了一缕那极锋锐的光彩。 她的女儿和自己一样,生来就是极不平凡的。 故而这个女儿,已然和这平平淡淡的生活无缘。 既是如此,自己唯独让青麟得到极多。到时候纵然是有什么事情,青麟也是可以安安稳稳的。 百里炎却也是一挑眉头,一双眸子更透出了极恼恨的深邃之色。 这个女人,居然染了恶疾了? 那个什么护国公主,龙轻梅的女儿兰馨,百里炎虽未曾见过,可是却也是打心眼儿里面恼恨。 当真是缕坏自己的大事! 「求父皇三思,一个东海的蛮女,也是不知晓是什么身份,怎配来做我龙胤公主?东海也是没有人认识她,更于龙胤毫无帮助。儿臣请求,逐走这个什么护国公主!」 百里炎的嗓音,却也是极为森森。 宣德帝闻言,却不觉有几分踌躇。 他倒并不是见疑这位东海的异姓公主,可是就算是这个样儿,他也是听出了百里炎言语之中的怒意。百里炎咄咄逼人,步步紧逼,显然胸中有怒。哼,这个儿子也不是这样子的恭顺。可就算是这个样子,宣德帝倒也沉得住气。他要是沉不住气,只恐早就死在摄政王石修手中。他这个皇帝别的本事没有,却很能忍。 百里炎这个儿子,看来也是心存谋逆之心,石煊之死别有隐情。如今豫王顾忌脸面,没有撕破脸。可谁知道百里炎受了刺激,究竟是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 那么龙轻梅这个女儿,暂时不必真的册封,也能安抚百里炎一二。 只不过,因为这样儿,宣德帝的内心却也是一阵子不痛快。 他到底是皇帝,可是豫王咄咄相逼。百里炎还不就是个冷宫的种,若不是自己提拔,哪里能有如此前程?这个不孝子,翅膀硬了,就来威逼父亲。 阿聂就不一样,人家容貌宛如谪仙,却并不觊觎权力,对自己这个父皇也煞是孝顺。这些,可绝不是百里炎可比。 可饶是如此,就算咽不下这口气,宣德帝心里也是已经准备服这个软。 他耳边,却忽而听到了一道极悦耳的嗓音:「皇兄,你这话儿便是说得差了。今日这些东海的降将,可不就在这儿?人家众目睽睽,瞧在了眼里,都是知晓兰馨是东海睿王妃的女儿。他们双目所见,双耳所闻,可是怎么都做得准的。」 一番话,却顿时将这些投降的东海死士的性命硬生生的和青麟联繫在一起了。 那些投降的死士,眼睛里面更不觉透出了一缕的渴求。 他们已经背叛了睿王,没有回头的机会。 而他们的未来,已然是和那红衣煞煞的娇美女郎这样儿联繫在一起。 只听到了声音,宣德帝一瞬间那心里面顿时也是不由得觉得舒坦起来了。 百里聂来了,宣德帝也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 世人只知晓百里聂谪仙般的容貌,可是宣德帝却知晓这个儿子拥有无穷的智慧。 最要紧的则是,这个儿子是知晓分寸的。 至少有些东西,百里聂可不会不要脸的伸手来来。 百里炎自然也是熟悉这道嗓音,他眼皮轻轻一挑,忽而抬头瞧着百里聂。 百里聂却也是极为悠闲的模样,他甚至挑个了机会,换了一身大红艷煞的衣衫,掩住了满身的血污,遮掩住青麟刺下去的伤痕。 而他原本极俊的容貌,却以那一片轻纱轻轻的蒙住,五官也是若隐若现。 饶是如此,百里聂纵然是戴着面纱,似乎也是掩不住他脸蛋儿上的出奇苍白。 轻风轻轻的吹拂,百里聂身上浓郁的薰香,悄悄的掩下去身上的血腥味儿。 青麟那道赤红若血的身影,却也是悄然藏于树干之后了,那稀疏的树影悄然遮掩这婀娜多姿的身躯。 她那一双明润的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的复杂。 好个百里聂,也许这个男子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奸诈,最善于隐忍的混蛋了。他以金针轻轻的封住了伤口,使得不再如何流血了。 明明受了这般重的伤,可他仍然是含笑现身来到了这儿,言之凿凿。 她自然不会觉得,百里聂这么做是为了龙轻梅。 那么,就是为了自己? 青麟却也是不愿意再想下去。 百里聂是诱惑人心的恶魔,他总是能轻易打动别人的心,拿捏住这个人的心。 「其实,我也知晓皇兄心中担忧,担心睿王石诫,心计太深,用意太毒,手腕狠辣。担心他不但大举兴兵,而且暗中使出手脚。他收买朝臣,引为内奸,关键时候谋反。到时候,龙胤京城大乱,那么就根本不是东海逆贼的敌手。可是这一切,皇兄一点儿也是不用担心的。」 「那些人肯依附东海,是因为父皇对东海友善,他们只不过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如此趋于奉承。可是他们奉承逆贼,是因为父皇的器重,而不是因为这个逆贼的本身!」 百里聂话中有话,言语淡然之中却也是拥有几许淡淡的自信。 百里炎脸上的寒意越浓了,百里聂果真不愧是个妖孽,一下子就瞧出了自己内心的犹豫,以及自己内心真正担切的事儿。 宣德帝也听出来了,百里聂表面上说石诫,可是实则在敲打百里炎。百里炎受宠,手中有着兵权。可是那些兵权,是宣德帝权衡利弊给的。人家肯听从百里炎的话,是因为百里炎是名正言顺。也许他们肯依附百里炎,甚至肯暗中为百里炎争权夺嫡出力。可是说到谋反,那却也是另外一回事情了。百里炎的那些追随者们,也未必肯个个听话。 要是百里炎有这个把握,干脆自己出兵杀人,何至于利用石煊?除了为了名声好听一些,百里炎也是未必能够使唤得动。就比如薛家,薛采青之后,百里炎可是大力笼络。可是如今,薛朗这个指挥使,却是在保护宣德帝。 那些御林军肯顺从百里炎杀入皇宫,是因为他们要平乱,除掉那么些个逆贼。 然而百里炎要弒父,要夺权,他们也不见得肯干。 一番话说得通透,说得宣德帝的心里面都是平缓了许多。 所以,他不必担心这个儿子的威胁逼迫,因为百里炎他如今根本做不到。 这反而让宣德帝下定决心,要扶起这个东海的护国公主。 哼,就算是亲儿子,也未必能让人放心。 百里炎今日已经是失败了,他如今这样子做,说到底也根本不过是发泄自己内心之中的怒火。 可他却真没想到啊,连这档子事情,百里聂也是给他搅和了。 百里聂更还缓缓补了一刀:「更何况,要是天下人知晓,明明外敌当前,有人却心存谋逆,一定是会鄙夷此人的所作所为的。当真是,令人不齿。」 那寒风轻轻的吹拂过百里聂脸颊之上的面纱,那样子一张令人绝世而动容的面容,就是这样儿若隐若现,宛如上天的恩赐。 而在场许多人,都不觉被百里聂风姿所慑了。 毕竟美好的事物,却总是能搅动人的心弦,无论男女。 更不必提这位长留王殿下所展露的智慧、聪慧! 可百里炎瞧着百里聂那唇瓣之上浮起了的动人笑容,眼底却也是蓦然浮起了缕缕的杀机。 他厌倦了这样子令人窒息的可怕感觉,厌倦了这世上终有一人,智慧碾压于你,而且只要他想,总是能坏了你的事情。 这个可恨的笑容,让百里炎甚至恨不得狠狠撕碎了,碾压成泥。 百里炎心中浮起了兇狠无比的杀意,蓦然便是扣住了腰间那宽厚无比的刀刃,蓦然狠狠一斩,仿若要将心中怒火生生的发泄出来。 可那锋刃却并不是冲着百里聂而来的,自始至终,百里聂脸颊之上笑容未曾减下半分。 甚至于,百里聂连自己个儿的眉头,也是未曾挑动一下。 而那柄锋锐的刀,却一下子斩断了一旁的大树,竟生生斩成了两截。 百里炎的目标,自然绝不会是眼前这样子的死物,而是树后那道婀娜多姿的红影。 若不是关键时候,青麟轻巧躲开,恐怕她的身子也是会被百里炎一下子斩断两截。 她藏于树后,又如何能瞒得过百里炎的眼睛。 而百里炎呢,其实也根本不能当真伤了她了。 青麟却也是轻盈掠上前来,那婀娜的身躯柔顺行礼:「臣女兰馨,见过豫王殿下。」 百里炎冷笑:「原来是龙轻梅的女儿,如今新上任的护国公主。好,我就瞧你这样子一个东海的蛮女,怎样儿为我龙胤尽心尽忠!」 他言语灼灼,好似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锋锐寒气,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而眼前的女郎,却轻轻垂头,也让百里炎根本瞧不清楚她的容貌。 这个忽而来这里的神秘女郎,在百里炎看来,至少武功还是不错的。 而如今青麟那么一身血红的衣衫轻盈的浮动,就好似一朵娇艷红润的花朵,这样儿的冉冉绽放,和身躯诱人的线条糅合成了一道,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可怖美丽,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百里炎心里不觉讽刺,百里聂又从哪里找了个绝色美人,供他驱使? 不错,他是没瞧清楚青麟的容貌,却也是极为清晰判断,这是个绝色美人儿。 纵然是轻轻伏下身躯,却难掩那难言的动人魅力。就算是中上之姿,也能糅合成那所谓的绝色韵味! 好在,就算是绝色佳人,也无法让百里炎这颗失去权力的心升起任何的兴致。 毕竟,在百里炎瞧来,今日的自己,原本也是可以登上高位,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 他也无心去留意这个属于长留王殿下的女人,究竟是生什么模样。 当然,如今他若有兴致,将青麟脸蛋看看清楚,则必定能从青麟脸蛋上面看出几分属于元月砂的模煳神韵。 别的人,可能瞧不出来。 可是以百里炎的观察力,一定能有所留意。 好在如今,百里炎这颗饱受创伤的心,暂时对女人却也是没什么兴致。 他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已经别过头去,蓦然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向着青麟望过去。 这样子奇妙的武功,于女子而言可谓很少见的。少见的,让百里炎内心有些说不出的联想。 然而当他扭过去时候,却已然见到百里聂含笑的挡在了青麟的面前,他对着百里炎微笑:「皇兄,你怎么可以这样子的粗鲁,唐突了佳人呢?」 青麟轻轻的垂着头,因为百里聂站在自己的面前,却觉得一片血红好似盈满了自己的双眼。 可是,却又好似不由得有些安心。 她眼珠子尖,瞧见了一滴湿润的鲜红,顺着百里聂的衣袖,悄悄的滴落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之上。 瞧到了这儿,青麟忽而心中一颤,百里聂是身受重伤的。而且,还是自己所伤。 而百里聂的唇瓣,却露出了讨人喜爱的甜蜜笑容。 他总是这样子,隐忍算计已经是成为了他的习惯。无论是多痛苦,百里聂都是能尽数忍下来,然后让自己的唇瓣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
300 蜻蜓点水 那俊逸非凡,摄人心魄的笑容,却也好似能遮掩住百里聂内心的想法。 让这如妖孽一般的长留王殿下,就靠着脸上总是浮起的笑容,却也是总能极轻巧的遮掩自己的虚弱和柔软。 而青麟的心里面却忽而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恍惚,这个男子于她而言,本来就是个说不出的谜题。明明蕴含了浓烈的剧毒,可是与此同时,却也是焕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吸引力了。 百里聂却轻笑,忽而转身,他的手,蓦然抓住了青麟的手。 青麟本欲甩开,却忽而发觉百里聂的手掌在轻轻的颤动。 她耳边,听着百里聂轻缓而沉稳的嗓音。 「走吧!」 青麟起身,和百里聂并肩而行,坦然无比的背对着百里炎,如此缓步离开。 在旁人眼里,这自是有着一股子坦然的潇洒。 青麟却感觉到了,百里聂暗中死死捏着自己的手掌在轻轻的颤抖,有着几分无力。 她不动声色,缓缓的运足了力道,便是这样儿的灌入百里聂的身体之中。 青麟暗暗的侧头,看着百里聂的面容。 那张面颊苍白,轻戴面纱,却自是遮不住那一股子风流潇洒。 掩不住他唇角若隐若现的动人笑容。 这个男人,就是如此极善于欺骗别人。 她认真的盯着百里聂那好看的鬓角,瞧着如今他已然失去了血色的脸蛋。百里聂人虽然会骗人,可他的身子却骗不得别人。他那鬓角,一颗颗汗水渗透出来,打湿了头髮,染得亮晶晶的。 可是别人不会好似自己贴得这样子近,看得这样子的清楚。 他们只会远远的瞧着百里聂,将他当成了餐风饮露的仙人,干干净净,如水如雾,看不到百里聂半点的虚弱。 这样子的感觉,好熟悉。 曾经,也有个人,这样子握着自己的手,让她不再畏惧和害怕,这样儿离开了战场。 那只手,捏着自己的手感觉,总是令人觉得难忘的。 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哪管洪水滔天,无论情况是如何的危险—— 然后只要,只要那个人轻轻捏住了自己的手,那么所有的担心、恐惧、不安,也就会这样儿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青麟原本以为,这样子的感觉是假的,不过是一场戏,一个梦。 白羽奴端正沉稳,是具有大将之才,为人也忠君爱国。他是个端正、拘谨、沉稳的人,至少他在青麟面前演的是这个样子。 等知晓白羽奴就是百里聂,青麟便才真正察觉到这一切是梦,百里聂的性情和自己记忆之中的幻影根本就是两个人。 可是如今,那样子的感觉,也是找回来了一点儿了。 就算背后死死盯着的那一双冰凉眼眸是属于百里炎,青麟竟似也少了几分紧张。 她心里忽而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百里聂要永远这般高贵,宛如谪仙,遥不可及。他绝对不能从天空之上栽倒下来,沾染些个世俗的尘埃。而自己,一定一定,要让百里聂维持他的风度,这样子一步步的优雅离开。 百里炎一双金属色的眸子,凝聚了浓郁的冰冷之色,却也是不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身影。 那一对儿男女,也不知晓是否刻意如此,两个人均是穿着艷红色的衣衫。 这大红的颜色,可不是谁都能穿的,得压得住才是。 而如今,这两个人,却并没有因这大红色的衣衫穿戴而显得俗艷,反而更增明艷脱俗之姿。 携手而去,竟似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和谐和般配。 而这,则更让百里炎的眼神里面平添了几许的冷郁。 就在方才,他并没有多少心思,瞧一瞧青麟的脸蛋。 可是如今,百里炎反而有些个后悔了,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去瞧瞧这绝色美人生什么模样。 百里聂倒是好心机,喜欢的,总是隐匿得最深的。 只怕这个美人儿,他可是养了许久,如今才拿出来,并且顿时让她成为举足轻重的女子。 百里炎暗中,慢慢的捏紧了手掌。 他知晓自己有些动气了,心绪也不免隐隐有些个浮躁,可是追根究底,也许方才那么一刻,自己心里面竟似生出一缕羡慕。可是这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如今这世上,原本也是没人配跟自己站在一起,谁也不能! 这样子想着,百里炎蓦然感觉到了一缕冰凉染上了自己个儿的脸颊。 他顿时一惊,一双眸子涟涟生辉。 伸手轻轻一擦,指尖儿却已然沾染了几许凉凉的水痕。 那轻抬的双目,映入的却是天空之上,一片片的,轻盈打旋儿落下来的片片轻雪。 那深秋的寒气,催动了初冬龙胤京城的第一抹寒雪。就在这血腥杀伐,血气森森的兵戈之日,龙胤京城却终于落了雪花。 那一片片细碎的雪花,掩去了地上的血污,遮掩了龙胤京城的污秽。 也那么一片片的,沾染了大红娇艷的衣衫。 而雪中并行的两人,却已然这样儿缓缓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往日宫娥穿梭的龙胤宫室,如今倒是冷冷清清。那些倖存的娇娥,亦已绝不敢随意乱走。 百里聂唇瓣之中,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青麟,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恨?」 青麟目光闪动,那就要看百里聂,说的究竟是哪一桩了。 百里聂轻笑:「都下雪了,而我却给你送裙子。」 他蓦然一扯,在青麟猝不及防的时候,拉着她靠近了自己。 然后,却是温热的唇瓣,轻轻的吻上了她的唇。 宛如蜻蜓点水,并不是很深,唇瓣却似有些凉意。 然后,他头一歪,咚的软倒,脑袋栽在了青麟的脖子上。 那整具身躯,便是栽倒在了青麟的身上。 青麟还来不及恼,他居然都是已经晕了。 女子满腔的怒意伸手触及百里聂的胸口,原意却是欲将百里聂狠狠推开。 可如今,男人的脑袋却这样儿轻轻的挂在了自己的肩头,无知无觉。 她那手指头已然按在了百里聂的胸口,却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只不过蓦然回忆起了唇瓣触觉,顿时一阵子的恼意横生,手指却减了几分力道,只轻轻小小的推了一下。 男子的身躯,却也是无知无觉的,轻轻的往下而滑落。 她略一犹豫,终究还是将百里聂的身躯这样儿的搂住。 取了金针,封住了百里聂的心脉。 男人就这样子轻巧的偎依在自己的怀中,那俊美无匹的脸蛋之上,好似沾染了几分的鲜血。 青麟的心口,却也是浮起了淡淡的悲恸。 她想,自己是拿百里聂没法子的,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极为可恶的无赖,无赖! 那冬雪渐渐下得大了,却也是一片片的,沾染上了雪白的衣衫,仿若要将这两道相互偎依的身影,就这样儿生生的淹没。 转眼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那一日皇宫的血腥杀伐,固然被京城百姓纷纷猜测,却无一个准数。 那些个纷纷议论的言语,到底未得真实。 却只知晓,如今龙胤多了一位异姓公主,娇艷无双,并且还颇得长留王殿下的喜爱。 反而之前风光无限的睿王妃龙轻梅,却好似忽而染病了,并且留在了皇宫之中。 青麟踏入了龙轻梅休养的宫室时候,那庭院之中,却也是已然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雪粉。 那宫顶琉璃瓦上,凝结一片冰雪,庭中水池,更凝结了一股子的薄冰,森森寒意,扑面而来。 青麟披着一件雪白的皮裘,衬得脸颊宛如粉琢玉雕,如花蕊明艷。 那服侍龙轻梅的婢女眼见青麟来了,问了安,只觉得这位护国公主的一双眸子好似寒水流转,令人不觉为之心悸。 明明是女儿身,可偏生却有这样子一双极为锋锐的眸子。 「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夫人没什么胃口,今日只吃了口参汤,不肯喝粥。喝了药,可是却也是吐了出来。」 说到了这儿,婢女眼眶也是微微发红。 她是龙轻梅的心腹,自然极为心疼龙轻梅这个样儿。 毕竟如今,龙轻梅的身子,已然是极为不济了。 青麟略默了默,这样儿的踏入了房间之中。 那日龙胤兵变之后,龙轻梅的病就发作了,并且来势汹汹,很是厉害。 青麟每日会瞧瞧她,和她说说话儿。到底是多年没有如何相处,她见着龙轻梅,总不知晓说什么,略略有些尴尬。 龙轻梅染了病,话儿也不多。 她只是总是静静的听着青麟说话儿,有时候这样子瞧着青麟,却也是禁不住笑了笑。 那笑容淡淡的,蕴含了一股子的温柔,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青麟也是眼睁睁的瞧着她,一日日的病下来。 其实,有些话儿,她说不出口。 她觉得,龙轻梅是因为死去的石煊,难以开解。 应不应该是一回事,可是人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的。 而且,龙轻梅认回了自己的女儿了,也许便觉得,有些东西可以放下来。 青麟虽然是伶牙俐齿,可是对着龙轻梅,她反而不知晓如何安慰。 今日,龙轻梅的情形,似乎也是更糟糕了一些。 她招招手,让青麟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旋即,龙轻梅便是伸手,轻轻的捏紧了青麟的手。 青麟蓦然一阵子的紧张。
301 龙轻梅之死 龙轻梅缓缓的用力,捏紧了青麟的手掌:「可怜的孩子,其实你明明心肠温软,又重情重义。可是老天,老天就是苛待你,对你一点儿都不公平。」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眼睛里面流露出了狠戾的光彩,显得极不甘心,喃喃低语:「不公平!」 她脸颊浮起了病态的石榴娇红,娇艷欲滴,一双眸子却渐渐化为了伤感:「你离开了我这么多年,遇到你时候,我偏偏生了这个病,我不能好好的照顾你,补偿你。你从前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应该对你温柔以待,再不让你吃半点苦头,将你想要的都给你——」 青麟痴痴的想,如今我想要的,只有你。 不知不觉,龙轻梅双眸潮润,泪如雨下:「也许你对我很陌生,很疏远,不知道对我说什么。可我却很了解你了,长留王殿下,早和我说起你以前的事情,知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做过什么事,吃过哪些苦。我的女儿,我唯一欢喜的,是你如今亭亭玉立,这样子的美丽,还好好的活着。我这一生,一生最开心,最得意的事情,那就是你了。」 她蓦然松开了青麟的手,双手颤抖着,轻轻的抚摸上了青麟的脸颊。 她的手掌,轻轻的贴在了青麟的脸蛋之上,是那样子的温柔,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多年未见的母女,那些许隔阂,不知不觉,就如冰雪消融。 青麟耳边听着,龙轻梅轻轻呢喃:「你不要哭,不要哭!」 她回过神来,方才发觉自己已经是泪水盈盈。 一颗颗的眼泪,好似断线的珠子,轻盈的这般滴落。 她任由龙轻梅手指头为自己擦去了脸上的泪。 「我知晓的,你,你会伤心的。你好不容易见到我,可我不能长长久久照顾你。那,那还不如从来都不见。是不是?让你平添难受,心里面痛苦。可百里聂,却偏偏让你什么都知道——」 青麟轻轻的摇摇头,含着泪水的眸子渐渐的泛起了坚决:「不是这样子的,不是的。」 她反手轻轻的捂住了龙轻梅的手,泪水朦胧的眼睛里面泛起了一股子的清明:「我父亲身子孱弱,也,也没活多久。他死了,母亲也很难受,可是,可是你会后悔吗?」 龙轻梅眼眶酸涩,含泪的笑着说:「不会的,我永远不会后悔认识他。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就是和他在一起。」 青麟缓缓的捏住了龙轻梅的手,凑到了唇边,轻轻的亲了亲:「母亲,我现在也很开心。」 因为,她有这么一个爱她疼她的好母亲。 今日她将那枚旧了的锁片,这样儿的戴在了脖子上,轻轻的悠悠的晃动。 龙轻梅瞧得心尖儿一阵子的发颤,心口一片滚热。这片旧了的金锁片,是当年她的夫君江宁打给女儿的,做工精巧,样式也好看。 她想起了那东海带着腥味儿的海风,以及雨后浇灌的,一朵朵明蕊娇花。阳光明润,女儿咯咯的轻笑,伸手搂住了自己的脖子。而她一转头,就瞧见那个青衣俊秀的斯文青年。 龙轻梅眼前渐渐模煳了,周围的东西也好似瞧不见了,唯独犹自瞧见那金锁片这样儿一晃一晃的。 「兰馨,你记不记得,你父亲就是这样子抱着你,带着你去瞧院子里面的花儿。你也性子皮,看到花儿开得好,手伸得直直的,恨不得将那开得好好的花一朵朵的揪下来。可那是不行的!小时候,娘很忙,经常是你爹照顾你的。」 青麟却说不上话,接不了口。小时候的记忆,于她而言,早便是空荡荡的一片。她听着龙轻梅说的过去种种,脑子里面描摹龙轻梅说的场景,可到底未曾能够当真想起什么。 她只轻轻的说道:「娘,兰馨现在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的。」 龙轻梅微笑:「是呀,你们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她似忘记了自己在龙胤的京城,幽居的宫室,正是寒冷的冬日。 她仿若回去了过去的东海小村落,那和江宁成亲的小屋子里面。而这漫天的冰雪,森森的寒气,似乎也是统统都不见了。 东海的天气,一年四季,总是暖烘烘的。昨儿晚上才下了雨,外头的鲜花一朵朵的开得明润极了。 心爱的女儿就在自己的身边,而她一抬头,门口却有一道身影,青衣翩翩,俊秀腼腆。 「兰馨,兰馨,你瞧,你爹回来了。」 龙轻梅颤声,欢欢喜喜的说道。 「阿宁,你快过来瞧一瞧,咱们的女儿,都是这样子大了,出落得,美丽非凡。」 而青麟顺着龙轻梅手指方向望过去,却只瞧见站在门口容色愕然的百里聂。 龙轻梅生病了,百里聂总会来瞧瞧她,并且送些药汤。 青麟双眸含泪,轻轻呵斥:「不要动,你就站在那儿!」 旋即青麟却也是扑到了龙轻梅身上,在龙轻梅耳边轻轻言语:「是啊娘,爹已经回来了。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龙轻梅怔怔的瞧着,站在门口的百里聂,似乎当真就是死去的江宁。她的小哥哥羞涩腼腆,朝着自己伸出了手。一如他们长大后的那次重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手死死的握在了一起,不用多说一个字,仿佛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思。这么多年来的冷锐痛苦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她,她就知晓,她的小哥哥会来找自己的。 龙轻梅也不自禁的伸出来了手,恍惚间,仿佛有人回握住了她的手。一如当初,那般温暖而甜蜜。 她的唇角绽放了一缕欢喜笑容,宛如一朵玫瑰花儿,冉冉的绽放。可旋即,那笑容顿时凝固在龙轻梅的脸蛋之上,宛如一朵鲜花这样子的凋谢枯萎。 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就如花朵一般凋谢,人也没有了唿吸。 而她女儿眼睛里面的泪水,就这样子,轻轻的滴落在龙轻梅尚自温热的肌肤之上。 那些服侍龙轻梅,忠心耿耿的侍婢,一个个的都禁不住放声大哭。 而青麟却只任由眼泪珠子一颗颗的从眼眶之中滴落,反而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慢慢的松开了龙轻梅的手,恍恍惚惚的,一步步的踏步而出。 她也无视站在门口的百里聂,和他擦肩而过,恍恍惚惚的踏入了庭院之中了。 昨个儿下了一晚上的雪,地上犹自雪粉堆砌,天空却已然是碧蓝如洗。 青麟走了几步路,却好似忽而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咚的一下,跪在了雪地之中。 小时候,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得不面对北域的苛刻训练,小小年纪就双手染血,从未品尝到半点人世间的温暖。 后来,她遇到了苏姐姐。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她给了自己人世间最大的善意和温暖,让她从一头野兽变为了一个人。可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却没有得到上天的温柔以待。她那样子温柔善良的人,最后却被狠心捨弃,抛如污泥之中,死得万分凄凉。 青麟轻轻的抬起头,她的脸蛋之上已经布满了泪痕,唇瓣却也是轻轻的颤抖。 再后来,她有了一个关怀自己,打心眼儿里面真心对自己的母亲。 她真的好爱,好爱自己呀。 原来自己并不是被父母抛弃,没有人要的东西,原来她有这样子真心疼爱自己个儿的娘。 可是到最后,龙轻梅还是死了。 她仍然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她喉头轻轻的呜咽,肩头轻轻的颤抖。 她泪水盈盈,心疼如搅。 她那唇瓣,蓦然生生的透出了一缕呜咽。 青麟伸出了手臂,狠狠的咬住,不大想将自己喉咙里那悽厉的嗓音这样儿生生的透出来。 而那唇中却也是发出了小兽一般呜咽的声音。 任由自己手臂被咬得鲜血淋漓,却仿佛仍然不能减去自己个儿内心之中的痛苦。 此刻,却见一缕素雅的白色,这样儿的映入了青麟的眼帘。 她亦感觉有只手,这样儿轻轻的按住了自己的脑袋。 百里聂轻声柔语:「想哭,就哭出来。」 他的话好似有着一股子的魔力,让青麟缓缓的松开手,不自禁的哭出声! 而百里聂的手掌轻轻一按,让着青麟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怀中的女子难得竟露出了这样儿的孱弱姿态。 她大概是当真太难受了,不然若在平时,青麟再怎么样,也不肯将如此姿态暴露于自己面前。 她的泪水,轻轻的打湿了百里聂的衣摆。 平素刚硬如斯的女子,此刻却好似褪去了坚硬外壳的小兽,如此的,软弱—— 却勾勒起百里聂肺腑间的缕缕痛楚。 他深深的唿吸一口气,一双眸子却不由得灼灼生辉。 「青麟,我知道,知道你失去了母亲,你还失去了你的苏姐姐,还有许多曾经的好友。」 「不过——」 「有一个人,会永远陪着你的。你若活着一日,将他当朋友也罢,当仇人也好。他也必定活着,死死和你纠缠。」 「绝不会放手——」 「绝不会先你一步离开。」 「你活着一日,那他便永远存于这世上。」 「你,永远不会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的。」 他颤声言语,一字字的却也是语出真心。 无论发生什么样子的事情,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无论眼前之人是男是女,是何模样,是什么身份。 她,都是自己最心爱的人。 一生一世陪着她,绝不让她孤单和寂寞。 青麟听着百里聂说的话儿,她抿着唇瓣,没有说话,一双眼眸却不自禁的透出了孤寂。 她嘴里虽然没说话儿,心里却默默在想。 百里聂,你说过的,自然也是要算话的。 纵然以后,你再骗了我,对不住我,让我生气,不能够在一起。 可是就算是这样子,你一定一定要—— 活着! 除了我,谁都不能取你性命。 她任由眼睛泪水轻轻的滴落,心里面不自禁的想,你说的话,我虽然没有应,可是却一定要作数了的。 喜欢也好,仇恨也好,一生一世的,陪着我。 而此时此刻,龙胤京城的城头之上,却多了一道皓白若雪的身影。 风徽征轻轻的眯起了眸子,一双眼珠子之中流转了那等缕缕锋锐的光芒。他那脸蛋儿是苍白的,却也是分明无损其容貌的凌厉俊美。 他的好看,却带着一股子可称为锋锐的韵味。那么一双漆黑色的眸子。其深如许,让人瞧不见底,看不出其中的深浅。就算是他脸颊之上生病未愈而滋生的苍白,却也仿若蕴含了几许的高贵韵味,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他盯着那道盈盈而去的纤弱身影,就算是隔了老远,可是却也是很熟悉的—— 百里雪被软禁,可是这样子的牢笼,又怎么能控得住这个身具野心的兇狠少女? 她捂死了房中的宫娥,换了衣衫,居然是这样儿逃了出来。 她要离开京城,不愿意死在了这儿。 风徽征闭上了眸子,不自禁的想,她到底还是无可救药了。 而百里雪任由冷风夹杂着学渣子,扑在了自己个儿娇嫩的脸颊之上。 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可是这样子的寒风,却决不能消去她半点胸中不甘的怒火。 她当真恨呀,恨透了这一切了。 她打心眼儿里面不服气,就算是存心弒父,可是百里炎却并没有事情,反而将她这个公主软禁起来。 可比起宣德帝,她更恨百里炎。百里炎说了许多笼络自己的话儿,谈及两个人尴尬的出身,以及那被压抑的雄心壮志,种种抱负。 可这都是些屁话!百里炎觉得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顿时弃如敝履,更不屑于多瞧自己一眼。当她被软禁,恳求百里炎拉自己一把时候,得到的只是对方冷言冷语,一番嘲讽。她一颗真心,却被人轻轻糟蹋。她还以为这个皇兄当真欣赏自己,可谁能料想,这一切不过是哄自己为他做事的甜言蜜语。 百里雪心里痛极了,她忍不住想,自己以为得到了真正的欣赏,她甚至还亲手杀了风徽征—— 是百里炎害死风徽征的! 她这样儿想着,耳边却忽而听到了嗡的一声,好似蜜蜂振动了翅膀。 百里雪却并不会将之误以为是那蜜蜂的振翅。 那是锋锐的箭,划破了空气,流露出的尖锐声响。 她心中大骇,下意识准备身子一侧,却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已然察觉到了锋锐的痛楚! 从后而来的一柄利箭顿时扎向了百里雪的后心。 她咚的一下坠马,在雪地上留下了鲜润的红痕。 是谁?是谁! 她生来就是命苦,这世上每一个人都要来害自己,逼得自己去死的! 百里雪愕然的抬起头,入目的却是那道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身影。 纵然隔了那么远了,她还是一下子认出来,血液冰凉。 是他?他,他居然没有死? 因为那样儿的遥远,那个人容貌也是模煳的了。可饶是如此,百里雪却极能笃定。 是他!就是他! 除了风徽征,别的人没这样儿的风姿。别说隔了那么远,就算风徽征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他,他没有死,他还要杀了自己! 百里雪眼前一阵子模煳,身子也是摇摇欲坠,咚的栽倒在了雪地之上。 她唇瓣蓦然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却也是任由鲜血淌落在了地面,染上了白雪,好似鲜红的梅花。 风徽征漠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蓦然轻轻的扭过头去。他刚毅冷锐的眼眸,蓦然好似流转了一缕潮润之气。 然后,几日之后,京中的消息,由着雪白的信鸽,就这样儿飞到了东海,飞去了睿王府的鸽房之中。然后鸽子上捆绑的蜡丸,按月。就这样子送去了石诫的房中,由着主人 房中的睿王石诫,容色沉稳,盼顾之间,却也好似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阴郁。 他拆开蜡丸,瞧过了那字条上的字迹。他手指轻轻的顿了顿,旋即石煊轻轻的打开了窗户。 那略略腥膻的海风,轻轻的吹拂入房间之后。 那海风轻轻吹去了放在几上纸条,落入一旁侍卫眼中,他不自禁的瞧见了那纸上的内容,顿时不觉讶然。 睿王妃已经没了? 耳边却传来石诫沉沉的嗓音:「你先下去吧。」 那侍卫得了吩咐,他恭顺的离开了房间。 石诫却不自禁的伸手,轻轻的敲开了暗阁子。 他取出了那块玉坠,莹润生辉,姣好如昔。 美玉总是能抵御时光的流逝,不留下岁月痕迹的。 他记得龙轻梅和自己成婚时候的样儿,一身红衣,十分娇艷,美丽得令人不可逼视。 那一日,自己真欢喜啊,就好似什么都不懂的初哥儿,在龙轻梅面前忐忑不安。他揭开了龙轻梅的盖头,龙凤花烛的蜡烛光辉映衬着龙轻梅的脸蛋,却也是娇艷无双,美艷不可方物。 这个又危险又美丽的女郎,终于属于自己了。 新婚之夜,烛光映得龙轻梅脸蛋儿红彤彤的,而自己也禁不住脱口而出:「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他就将这枚玉坠子,轻轻的系在了龙轻梅的颈项之上。 他也只盼自己和龙轻梅的情分,就如这玉,此生此世,也不减润色。 可惜这枚玉坠子,龙轻梅也不稀罕,她去了龙胤京城,轻轻的将这枚玉坠留在了她的香闺。 他的千金之玉,还比不得那个破金锁片,明明不过是老旧之物,寻常成色。可龙轻梅却瞧得十二分的要紧,她只要瞧着,那般刚强的性子,也是会伤心得抹眼泪水。 他堂堂王爷,比不过一个穷酸书生,龙轻梅瞧不惯他私底下杀人越货,贩卖福寿膏。可成大事者,哪个手上不染血?她是自己的妻子,原本应该帮衬自己。就算她亲爹,当初也还不是靠着做海盗发的家? 说到底,她就是没那么爱自己,自己一片真情真意,可她却也是视若无睹。她是女儿身,却老想着什么龙家基业。她私心重,做自己女人了,还想着分你的我的,分得清清楚楚。自己原本可以待她好,可她却只想搭伙过日子。 她一点都不爱自己,不过是为势所逼,才委身下嫁。可她脑子里,始终记得以前的夫婿,念念不忘,心存怀念。她念着那个被送走的孽种,却不肯为自己生下一儿半女! 若不是多年后那大夫因为儿子犯事求到自己跟前,他都不知晓龙轻梅当时是喝了烈药,要绝了为自己生下一儿半女! 咔擦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是自己手中玉坠被生生捏碎,锋锐的边沿划破了石诫的手掌心。 那伤口鲜血淋漓,伴随着一股子的剧痛。 石诫嗤笑一声,手一松,那染血的碎玉便是叮叮咚咚的落在了地上。 可事到如今,想着这些,能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还费什么力气生气? 只怕那女人,临死之前,念叨的也只有她那个早死的夫君江宁。 她根本不会念一念自己。 石诫蓦然沉声:「来人,来人!」 半个时辰之后,战角之声仿若响彻了整个睿王府,早已经磨亮了兵刃的东海士兵齐集校场,黑甲森森透亮,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而石诫也一身戎装,目光森森,缓步踏于众人跟前。 他沉沉的笑着,目光深邃:「今日,正是举事之期!」 「诸位,可愿随我谋一个富贵!」 他阴冷而充满野心的眸子,仿佛要透过千山万水,瞧见龙胤京城,盯上了那坐于皇位之上的龙胤帝王。 他的妻子已然是实在了那儿,自己又怎么能不去瞧了瞧。 一想到了龙轻梅,石诫充满了野心的眸子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个恍惚。、 他固然是个身具野心,重欲而凉薄之人。 可是,他是真心喜爱过龙轻梅的。就好似他这么多年来,任由那一点点的情分消去,两看生厌。自己对龙轻梅处处逼迫,逼得她龙家的下属归于自己。饶是如此,他始终狠不下心肠,去要龙轻梅的那一条命。他不能亲手杀了这个女人,只狠心送走,让那龙胤帝王代劳。如此一举两得,更能增自己谋反信心之坚定。 而这一切,却源于很多很多年前。 那一年,那颗东海的明珠,一身的黑衣,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皇宫之中。 而自己,却在桂花树下,见到了她。 只瞧第一眼,他目光灼灼,便已然孽缘深种,再无可挽回。 ------题外话------ 龙妈妈领了盒饭了,合掌默哀,百里雪这一次还没有狗带,以后发正经便当
144 东海腥风 百里雪醒来时候,她好似做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梦,只觉得浑身颤抖,心里面却也是剧痛。她醒过来,张开眼瞧见的却是个不认识的老妇。而在一旁,还有着一个容貌平平的中年男子。 那老妇裂嘴一笑:「风大人果真是厉害得紧,遥遥一射,那一箭竟从后背射入肺叶。若不是亏得公子灵药,只怕公主已经是死在了这儿。只不过,一向谨慎的风徽征,这一次下了杀手,居然未曾布置周密,倒让我等抢回公主,这可当真是公主的福气。」 百里雪的脑子乱糟糟,涩声言语:「你们是?」 老妇不觉干笑:「我们自是玄公子的人。」 百里雪脑子轰然一炸,石玄之?石睿的那个侄儿? 百里雪眼底流转了浓郁的恨意,仿佛流转了丝丝的狠色。 她心尖发酸,说不出的难受,她恨,恨透了眼前这一切。 她心高气傲,自矜自己皇族的血统,故而也是素来瞧不上这么些个东海逆贼。 那个石玄之,不过是个下贱的货色。要不是为了任务,自己根本不容这样子的人动自己手指头。她是舍了身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虽不会因为失了贞操去死,可是内心却恨透了石玄之。 恨这个男人玩弄自己,欺辱自己。 原本她幻想着,自己领着朝廷的大军,寻到了这个可恨的男人,将他千刀万剐。 可哪里能想得到,父皇对自己凉薄,百里炎眼见自己没了利用价值,更是随意丢弃,仿若她一文不值。 她内心发恨,可谓是恨透了这一切。可最恨的还是风徽征,那毫不犹豫,狠如骨髓的一箭。那一箭,让百里雪一颗心都碎了。是!她是毫不犹豫的刺死了风徽征。可是却绝对没办法面对,风徽征对自己个儿这样子的绝情。 那个男人,如今只怕理直气壮,来恨自己,划清界限,心中嫌恶。 甚至于,占据了所有的道理,将自己抛弃。 百里雪蓦然眼眶发涩,她被风徽征抛弃了,才感觉到了无尽的顾忌。那中箭处的伤痛,好似就这样儿瀰漫到了全身,说不出的难受。 偏生这时候,她耳边听到了石玄之的人低语:「玄少可是对雪公主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纵然是知晓,公主可谓是有心相欺。可是玄少这痴心,可是没见少。他心心念念,便只盼望将公主接回去。然后再续前缘。」 百里雪纵然是心灰意冷,此刻听了这样儿的话儿,顿时油然而生一股子的怒火。 她心里面恨,心尖充满了羞耻。 这些蛮子,这些逆贼,他们居然要自己叛国! 要她背弃龙胤皇族,自己的血脉,和那污泥也似的逆贼混迹在一起。 不就是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个儿如今一无所有,自是别无选择。 她就算是什么都没有了,可还是极骄傲的,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一时之间,她竟不觉心存一股子死志。 可她这样子的人,怎可能真正捨得去死了?百里雪身子轻轻一动,便觉得伤口热辣辣的痛楚,煞是难受。那痛楚,提醒百里雪风徽征是多么样儿的狠。若不狠,这一箭就不会扎破自己的肺叶,险些让自己去死! 她要是死了,倒是真正顺了风徽征的心意了。百里雪满腔怒火,不行,她不能让这些人得意。那些伤害自己的,让自己备受屈辱的人,可统统就去死。她所受的屈辱,一定是要千倍万倍的奉还。 想到了这儿,百里雪脸上的怒意却也是不自禁消散了,唇角竟似浮起了一缕冷冰冰的笑容。而那笑容,竟似极动人而甜蜜的。 「想不到,玄公子倒是对我情深意重,既然是如此,妾身自然会知恩图报。从前,倒是我不知好歹了。」 那老妇与中年人相视一笑,倒也并不奇怪。这百里雪平时是傲,可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她如今什么都没了,宣德帝由着她去死。如此一来,百里雪怎么还狂得起来。玄公子喜欢她,是这个女人的福气。 而百里雪的内心之中,却也是油然而生一缕冷锐和痛楚,翻腾着污秽冷锐。 她好痛,可心更疼了。风徽征是一朵高高在上的冰雪之花,点尘不染,不带丝毫的污秽。可那又怎么样?自己纵然人在污泥之上,却也是要将那朵高高在上的花儿这样子的狠狠摘下来,死死的拿捏在自己的手里面。她宁可摔碎,可是却也是绝对不肯轻轻巧巧的让给别的人。是风徽征不知好歹,他眼里总是看着那些贱货,从来没有当真瞧自己一眼。从前是洛沅,现在又变成了元月砂。自己一颗真心捧上去,却让风徽征狠狠的践踏在泥土里面。 她觉得风徽征不接受自己,总是有个原因的。那么这个原因从前是洛沅,现在则是元月砂。洛沅已经是死了,可是元月砂还活着。那个可恨的女人,若是落在了手里,自然也是千刀万剐。如此一来,方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元月砂,你等着瞧!终有一日,你会落在我的手里面,让我好好的折磨,以消我的心头之恨! 此刻正是帝国的寒冬,那风从是从东面吹来的。东海的风并不寒冷,可是却带着一股子血腥之气。 睿王石诫作乱,李玄真亦复合相应,一时之间,连克几郡,锐不可当。 直到攻到了冀州,才稍遏。 东海,燕州。 这个原本名义上属于龙胤帝国的土地,如今却也是被睿王一手控制! 而这东海富庶的郡县,在这一次的灾祸之中,却遭受了可怕的劫数。 那燕州知州的府邸,夜凉如水,新任归附于睿王的知州李纯,却一阵子的心神不宁。 夜凉如水,他却感觉风中有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他心神不宁,他知道如今燕州的人口少了三分之一,他知道城墙上挂着一颗颗的人头。可这些不该由着自己担罪,是从前的任知州不好,他书生意气,纵然被李玄真网络,平时也客客气气,可实则却是面上功夫。想不到任知州居然效忠朝廷,不肯归顺。 他还说动了城中几个要员,组织兵马,关闭城门,并且起兵抵抗。另一面,却向着朝廷求援。 不错,是自己打开城门,迎了睿王的兵马。他是任知州一手提拔,故而任知州对他深信不疑。正因为燕州的抵抗,故而迎来了兇狠的屠杀。这叫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如今燕州的知州,是李知州。他是心虚了,所以带着人,将任知州和其他抵抗官员家眷一个个的抓出来。李纯知根知底,抓得很干净。 然后这些人都被砍下了头颅,吊在了城头上,最小的是任知州的六岁孙儿,平时叫自己李叔叔。 可是这叫斩草除根,若不是这样子,自己不能安心。 而李纯却不知晓,此时此刻,墙头一道婀娜的身影,就如深夜的玫瑰花儿,这样子瞧着他。
303 美艷刺客 李纯身子一扭,就到了他爱妾芙蓉的香闺。他才不乐意见自己那个面容枯黄的正室,不识好歹的东西,整日哭丧着脸给谁看?自己只要瞧一眼,便是扫尽了胃口。他的正房夫人王氏,和从前的任知州夫人袁氏是手帕交,好姐妹。 从前王氏就不见有妇人温婉柔顺之德,她拈酸吃醋,抓着自己家境贫寒做由头,不依不饶。她还拿袁氏做筏子,仗着自己和知州夫人交好,居然让任知州问及自己家事,隐晦的提及不可宠妾灭妻。 害得自己,为了前程,在任知州跟前强颜欢笑,回来也不敢如何宠那娇媚的小妾芙蓉。他若开罪上司,不得上司喜欢,以后前途能够怎么办? 不错,当初正因为王氏和袁氏是闺中好友,未出阁时候就已经交好。故而,自己才得王氏引荐,袁氏吹了枕头风,让任知州见了自己,并且得到了任知州的喜爱和欣赏。可就算是这样子,王氏还当真不知分寸,不依不饶,陈年旧事,她还将那么些个恩德记在了心上。王氏这个正室念念叨叨,可不就是为了压自己一头? 但他自己出头,靠的是自己的本事,绝不仅仅靠着王氏的引荐之德。 若他只是个庸才,任知州是个精明人,怎会为了区区妇道人家的言语而重用自己? 可笑任知州自己拎不清,居然提点自己家事,好似自己不捧着王氏就显得不稳重。 好了,如今任知州死了,自己才是知州,李知州。 王氏哭哭啼啼的,可劲儿埋怨自己没良心。她和袁氏是真好,姐妹相称,请了任知州来家里做客,拉手喊袁氏做姐姐,两家是通家之好,连女眷都不必避了。连王氏生的那个儿子,都亲亲热热的喊袁氏做干娘。 这妇道人家,胳膊肘向着外头,见面就哭诉自己心肠狠。她一颗心没向着自己,不像小妾芙蓉,千娇百媚,而且比这蠢妇有见识得多。他眼见任知州准备与睿王作对,又要违逆大将军李玄真,面上慷慨激昂,心里却犹豫不决。朝廷素来暗弱,这岂不是以卵击石? 是小妾芙蓉,在李纯耳边念叨,说无毒不丈夫,说富贵险中求,说任知州虽然有知遇之恩,却管着李纯的裤腰带,连宠个妾都甩脸子。顺了任知州,任知州得了忠义名声,可没谁能记得李纯,李纯能有什么好处?他听得心眼儿活泛,毒念顿生,任知州虽然对他有知遇之恩,可是自己还是出卖了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纯原本也是理直气壮。 可夜深人静,他还是有些心虚。 睿王领兵入城,便先清洗屠杀!这城中居民,也少了三分之一。知府府后面那条小巷,如今已经是血污浓浓,白骨累累。不知道多少人,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李纯忽而,竟似有些惧意。他怕,怕这些想要自己死的人之中,有自己的结髮妻。他做了亏心事,王氏娘家是李纯故意不去救的。如今王氏哭得泪人儿也似,要是知晓真相,又会如何? 如今李纯留着王氏,是因为王氏是原配,还替自己生了三个儿女。芙蓉在他耳边说,说王氏留不得了,当娘留不得,儿女最好也不要留。芙蓉虽然吹着枕边风,可虎毒不食子,李纯还狠不下这个心。 然而在这个静悄悄的夜晚,这铺天盖地的恐惧,吞噬了李纯最后的良心。他忽而觉得芙蓉说的是对的,儿子女儿,以后还是会有的。王氏,王氏她必定想要自己去死,那儿女也早让王氏给养坏了去了。 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妖娆的美妾,喜爱芙蓉那如水蛇般的身段儿,喜爱芙蓉那些甜言蜜语,喜爱芙蓉亲手做的甜水。 芙蓉的温柔乡,销魂窝,才能让李纯什么都不去想。包括如今那个忽而现身,专门刺杀东海官员的可怕杀手。 李纯是极惜命的,故而也是让人将自己个儿的居所团团围住。 哼,有着重兵把守,那刺客再如何可怕,自己也是一点儿也是不担心的。 他踏入了芙蓉的闺房,嗅着那缕缕的香粉气息,面上的沉重顿时消失了,唇角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笑容。 这个美妾,可是能让自己个儿消去烦恼,难怪自己这样子疼爱。 他瞧着轻盈摇曳的落帐,轻轻的流苏晃动之下,一道婀娜的身影已经是若隐若现。 李纯心尖儿一阵子的火热,顿时也是赶上前,他的手不自禁的揽住了轻盈的流苏帘子。 然而李纯蓦然也好似察觉了什么不对也似,顿时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那股子脂粉味儿之中,却也好似流转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 他反应快,便准备要躲,嘴唇张开,就准备叫出声。 却未等李纯来得及叫出声。 一柄雪亮的锋锐,就这样儿硬生生的插入了李纯的咽喉。 那鬼魅般的身影,却也是已然掠到了李纯跟前,短枪一刺,由着李纯咽喉刺进去,生生刺透了李纯的脖子! 她生生给刺了个对穿! 李纯的唿叫,根本未曾来得及叫出来,却也是已然生生的断在了他的咽喉之中。 那是个极妖娆的女子,其妖娆来至于她带来的兇狠血腥。那一双眸子,潋滟含光,那艷煞到了极处的脸蛋之上,却也是生生的带着半片面具,遮挡住女子绝艷锋锐的容貌。然而这半片面具,也是挡不住那一双极为锋锐的漆黑眼眸,以及那眼眸之中不自禁的闪掠过的一缕青色光辉。 而这样子的光辉,如最兇狠的勐兽,好似地狱而来的修罗,让人打心眼儿发颤,令人不自禁的觉得极可怕。 面具遮挡下的唇瓣,却硬生生的流转了一缕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个穿着自家小妾衣衫的女子,居然是,是如今凶名赫赫的东海杀手! 她,她居然是个女子! 李纯瞪大了眼睛,眼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惊惧。 他也瞧见了自己的爱妾芙蓉了,那颗漂亮的脑袋,已经是被生生的斩断。那颗头颅之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可怖,却也是全无平素的娇媚可人,万般风情。 他思绪也只到了这儿,头一歪,顿时也是气绝身亡! 青麟缓缓的,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短枪,眸中蕴含了一缕淡淡的凉意。 芙蓉的衣衫已经被绞碎,露出了芙蓉后背之上一枚小小的火焰刺青。可笑,这是睿王心腹才会有的刺青。可惜这李纯,他并不知晓自己个儿这个千娇百媚的小妾,居然是睿王安排的奸细。那软玉温香,一开始都是浓浓毒计。 她将那么一枚染黑的兰花轻轻的扔在了血淋漓的尸首之上,容色却极为漠然。 这些人死了,却应当让别人知晓,这么些个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死。 青麟知晓这些染血的黑兰,早已然扰乱了东海的军心。 面对自己这样子的刺客,谁不会因此而惊心呢?只不过石诫为了稳住军心,也不肯大张旗鼓。 然而饶是如此,这些叛军的高层官员,都是心知肚明。 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悄无声息。 那胭脂香粉遮掩了血污,这府中下人却也是并不知晓,自家主子居然已然是死于非命。 青麟那道婀娜的修罗身影却也是离开了这处府邸,与这一次同行的下属汇合。 这些随行的精锐,是龙轻梅留给青麟的财富,亦是东海龙家最后的心腹。 龙轻梅没了后,这些人自然是以青麟马首是瞻。 这个陌生的新主子,很快以她的沉静与武功,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就好似今日,这个李纯狼心狗肺,背叛恩人,却又爱惜性命,重兵重重。 可是青麟却假扮美妾,单枪匹马,杀死了李纯,避免了诸多的伤亡,这实在是委实令人,不觉佩服得很。 他们甚至不由得觉得,龙轻梅固然是女中豪杰,可是青麟却更有大将之风。 这个名为兰的刺客组织,就样儿悄无声息,好似一枚锋锐的尖刺,这样子的刺入了东海心脏,搅风搅雨!
304 月砂心愿 雨玲是东海人氏,原本是服侍龙轻梅的小婢。她年纪虽轻,却是聪慧、谨慎,青麟也重用她。 如今他们所有的人居所,都是雨玲挑选。 雨玲不觉轻轻的说道:「少主,其实这儿,这儿原本是主人当年旧日的居所。」 青麟不觉微微一愕。 这里只是寻常的小院子,瞧着好久没有住人了。 她蓦然轻轻的一咬唇瓣,想不到,这儿居然是龙轻梅曾经居住过地方。 「当年,主人就是在这儿成婚,后来嫁给了睿王,也不好回来。饶是如此,她每年都回让人收拾打理。就算是再忙碌,她也是会回来,住上一两日。她,她总是个念旧情的人。能跟随这样子的主子,那也是我的福气。」 说到了这儿,雨玲泪水朦胧,言语也是微微哽咽。 「后来主人去了京城,这儿自然也是没人理会了。主人对我说,若是她死在了京城,就将她骨灰带回这儿安葬。她,她总是心心念念的,记挂着这儿的。」 青麟的心尖儿蓦然浮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感慨。 难怪此处虽然旧了,又有些灰尘,却并没有如何的破败。 原来是龙轻梅念及旧情,总是会回来瞧瞧的关系。 原来小时候,自己就是在这儿长大的。 青麟心肠素来坚毅,可是不知不觉,眼眶却也是微微发红。 她一身盈盈的黑衣,轻易的踏入了房中。 夜凉如水,明月当空,月色如牛乳也似,撒在了这庭院之中。 他们这些刺客,悄然隐匿,并未点燃灯火。 然而这样子的月色,就算是没有灯火,一切仍然是很明润透亮的。 青麟深深唿吸了一口,缓缓推开了房门。 这院子不大,也只有一个卧室。 她记得龙轻梅说过的话儿,说那时候她与父亲成婚,自己扯了红布,扎了红花,布置房间。 没有什么宾客,两个人对着红彤彤的蜡烛,喝了交杯酒。 成婚时候虽然欢喜,却也是有着几分的凄凉。 原来自己,就是在这儿出生了。 房间于她而言,说不出的陌生,她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她瞧见房间里面除了大床,还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床。 青麟的心噗噗的跳,一步步的走过去。那小摇床里面有着一个孩子的襁褓,还有一双小小的虎头鞋。 她手指头轻轻的发颤,捉住了这枚虎头鞋。 龙轻梅和青麟说过,说她的外婆心灵手巧,替龙轻梅做鞋子。 可那时候家里面穷,龙轻梅瞧着母亲做的精巧鞋子,生怕弄脏了,都捨不得穿。 龙轻梅说了,说以后她有女儿,也会替她做鞋子。 青麟手指抚摸过了那密密麻麻的线脚,打心眼儿里觉得发酸。 雨玲说了,说龙轻梅每年都会来瞧一瞧。 可她能瞧到什么呢?这空荡荡的床榻,以及这空荡荡的摇篮。她给女儿做了鞋子,可是女儿却没机会穿。她看着摇篮,印象之中女儿还是粉团团的孩子,可是实则自己早就一天天的长大了。 就算是这样子,龙轻梅也是不知晓自己究竟声什么样儿。 龙轻梅临死前,问青麟,可还记得,小时候住的院子,看的鲜花。 她自然没什么印象,然而如今却也是微微恍惚,仿佛推开了房门,外面正是阳光灿烂,鲜花盛开。而院子里面一对儿恩爱夫妻,正自欢喜甜蜜。 青麟眼眶忽而微微有些模煳。她听着有人进来,不动声色的擦去了泪水。她不能软弱,否则会动摇下属的信心。 进来的人是湘染,湘染一脸担切:「将军,不要难过了。」 青麟却忽而轻轻的嘆了口气:「湘染,其实这是我的家事,是东海之事,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必跟过来的。」 「所以将军拒绝了别的人,可是却没能将我拒绝掉。将军觉得,我们这些人,不该为东海而流血。可是将军错了,我们的血,如今是为了你流。倘若你不肯要我们了,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走之前,所有的人都让我告诉将军,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怎么样都可以的。」 说到了这儿,湘染伸手,轻轻的拢住了青麟的手掌。 她慢慢的用力,捏得那样子紧,眼神却也是那样子的灼热。 这些年来,她跟随青麟,早已经无分彼此了。 「不错,当初我们留下来,是为了报仇。可是报仇之后,便真正什么都没有了。过去的日子,已然被毁掉,再也回不去。将军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也好似我们找到了亲人也似。」 青麟也是不由得感动。 「湘染,湘染,谢谢你,谢谢你们——」 她轻轻的说道:「其实我来东海,心里也是很迷茫,到底要做什么?杀了睿王给我娘报仇吗?其实我娘,也不算死在她手上。又或者,为我自己报仇?可我来到了这儿,见到死了这么多人。母亲将自己故乡说得多美好,可是如今到底都是累累白骨,血流成河。这里是,是我的家乡啊,我是生在这儿的。」 「这个地方,原本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应该,应该如母亲说的那样子好。」 「我是不是很傻,我不想让石诫毁了这儿!」
305 神秘对手 而湘染不觉轻柔说道:「不会的,将军,我们自是一心想与你一道,再也不会分开的。」 青麟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心绪,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湘染肯陪着她,这也让青麟内心平添了一缕淡淡的温暖。 龙轻梅死的时候,青麟当真是觉得说不出的孤独。 幸好,她渐渐发觉,自己身边,还是有人这样儿的陪伴自己的。 思及至此,青麟脑海之中却蓦然浮起了一道男子的身影。那道身影,可谓有绝世的风华,却也是令人不觉为止而心悸。龙轻梅死的那一天,自己孱弱若斯,不自禁的偎依在那人的怀中,声声哭泣,渲染欲悲。 他的手总是凉冰冰的,可是轻轻的按在了自己个儿脑袋上时候,按得久了,却仿若仍然能从这手掌之上,汲取淡淡的温热。 青麟也没想到自己那时候是那样子的脆弱,相互偎依的时候,自己个儿的内心之中,却好似,好似得到了那么一缕缕的安慰。 明明对方是个狡诈、狠辣,满身都是心眼子的混帐,那薄薄失去血色的唇瓣之中,说的每一句话儿都当不得真。 这天底下最狡诈最有心机的男人,却偏生硬生生的给予自己一股子莫名安慰。 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青麟目光游离,落在了梳妆檯上。 她瞧着一枚精巧的梳妆盒子,轻轻走了过去,手指拂去了盒子上灰尘。 龙轻梅是极在意自己容貌的,几上放着胭脂盒子,水粉盒。 那些物件儿摆得久了,里面的膏子早便已经干了。 青麟不知道这梳妆盒子里面放的是什么,也许是龙轻梅曾经用过的首饰。 那盒子锁片已经是旧物,轻轻一响,便已然打开。 然后偏生在了这时候,一道纤弱的身影却也是扑到了青麟跟前。 刷刷刷几声轻响,三枚精巧的毒箭,顿时射入了雨玲的胸口! 青麟扶住了雨玲,面色一变,那三枚精巧的小箭已然是直没入柄,伤口也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好歹毒的算计!这儿是龙轻梅的居所,她心情激盪,全无防备,若不是雨玲这样子一挡,也许自己也逃不过。况且,那箭身之上还染了剧毒。 青麟心念转动,可是雨玲怎么知道的?这个住所,也是雨玲安排的。 雨玲虽然救了自己,这件事情没这样子简单。 她垂头看着雨玲苍白的脸蛋,心肠不觉软了软。 青麟低低的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下属听到了这儿的动静,纷纷涌入了房中。 雨玲却泪如雨下,死死的扯着青麟的衣衫。 「少主,对不起,对不起。他们,他们找到我家里人,杀了哥哥嫂嫂,留下我弟弟,切了手指头送过来。他,他才六岁,年纪那样子小。他们要我对不住你,我本来不肯的,真的不肯的——」 雨玲轻轻的咳嗽,黑色的血污从她唇边,这样子轻轻的溢出来。 「她,她要我诱你到这儿来。说你会心里难受,会因此动情,会打开这个匣子,里面会射出毒箭。然后,你就一定避不开。若我不肯顺了她,我弟弟也会死的,他是我唯一亲人了。其实,主人原本也为大家安置好家眷,可是她,她是个魔鬼,什么都知道。她瞧着你,你想什么,她都清清楚楚。」 「他?」青麟狐疑,不觉逼问:「他究竟是谁?」 这个人,心机毒辣,如此深沉,以感情为诱饵,可谓工于心计。 说到心机深沉之人,青麟当然就想到了百里聂了。可是饶是这个人颇有心机,在青麟眼中,却犹自比不上百里聂。百里聂,百里聂,他才是这世上,最工于心计的人。任何人与百里聂一比,就好似米粒之珠,与明月争辉。 「她,她是个小姑娘,年纪不是很大,却很美丽,真是好看。她有那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当她瞧着你时候,你便会觉得,你想什么,她都知道。她说话客客气气,瞧着斯斯文文。可她细声细气说话时候,却让我送来我可怜的哥哥嫂嫂石灰腌过的脑袋。她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她是毒蛇啊,那样子的狠,那样儿的毒!少主,你要小心她,一定要小心她。」 雨玲脸上,不觉渐渐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青麟倒是有些惊讶了,她没想到,这么悄无声息算计自己的,居然是一个小姑娘。 「她是谁,究竟是谁?」 青麟目光灼灼,感觉到了一股子的寒意。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见过她一次,对了,她手腕之上,有着那么一朵淡青色花朵刺青。」 雨玲眼神却也是渐渐涣散了:「少主,我本来,准备自私一次。可是,可是我听到你说,你盼望东海的,和平。我就知道,我不能自私。不能,为了自己的弟弟,来害你。这儿,这儿死了这么多人,好多,好多的人。我不能帮着睿王爷,出卖少主,任由他们杀人放火,蹂躏东海。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 雨玲的嗓音渐渐有些艰涩,她含泪的眸子就这样子的凝视青麟,却是那样儿的小心翼翼,充满了期待。 她眼中充满了痛楚,痛苦她和弟弟即将丢失的性命。 她眼里有愧疚,毕竟她是出卖了青麟的。 饶是如此,她那一双明润的眸子,这样子包含了泪水,波光楚楚,令人心悸。 青麟略一犹豫,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掌。 雨玲仿若是明白了青麟的意思了,顿时也是冉冉含笑,气绝身亡。 青麟瞧着怀中的少女,她毕竟悬崖勒马,救过自己。 若不是雨玲扑了过来,那么气绝身亡的人,也许就是自己了。 可是并不代表雨玲没有做错。 「这个地方已经被人知晓,走吧!」 青麟沉声吩咐。 外边月凉如水,月色仿若牛乳一样,洒遍了整个大地。 而这样儿的盈盈朦胧月色之中,却仿若蕴含了一股子浓郁的杀机。 青麟眼皮轻轻的跳了跳,她眼前仿佛现身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姿容娇艷,却也是工于心计,心狠手辣。 可这个女子,容貌毕竟是模煳的,瞧也都瞧不清楚。 毕竟青麟只是从雨玲口中听到了这样儿的叙述,她没有见过这个人,也自然无法幻想出这个娇美少女的容貌。 饶是如此,青麟却有着宛如野兽一般的触觉。 她隐隐约约,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也似,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也许是自己未来的大敌。 青麟已然沉下心来,她既没有纠结于过去旧事,也未曾伤怀于雨玲之死。 她是这些人的主帅,需要绝对的冷静,绝对不能恍惚心神。 那个女子,既然是以温情引诱自己放松,以计诱杀。既然是如此,她的埋伏应该也不会很近。毕竟若是太近,自己反而会充满了警惕,更不会放松心神,去打开那个首饰盒子。 可是,这是捕捉自己行踪,杀死自己的大好机会。这个女人,必定也绝不会轻易饶过。 那么四周必定是被包围监视,虽未靠近,却必定还是有的。 雨玲死了,他们得不到消息,一定是会觉得不对。 那么如今,剩下可利用的时间却也是不多。 而这些人既然分散于外围,因为包围圈过大,未免松散。相信,一旦某处被攻击,其余的兵力也是会齐齐的攻击这一点。年纪至此,青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不如以自己为诱饵,引来各处的埋伏。反而其他的人,趁机逃走。 速度要快,就有成功的机会。 她迅速给众人布置了任务,并且约定了天亮之后,在城内汇合。 在场每一个人都是久经杀伐的人,并无人矫情质疑。 青麟觉得很好,这正是她想要的。她需要的是敬畏、服从,所有的人都柔顺听命,那么这样子一来,就好似一个人一样,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她挑选了湘染和自己一道,毕竟湘染跟随青麟多年了,知晓青麟的心意,也是能够配合青麟的。 「将军,属下想要随你一道。」 请命的下属名叫凌洛,青麟瞧见了,心里面微微一动。 兰这个组织之中,一大半都是东海旧部,至于湘染,是东海人氏。 而这个凌洛,却是百里聂派来跟随自己的几个人之一。 凌洛的眼中,顿时流转了一缕淡淡的坚决。 他目光那么认真,青麟也是不好推拒。她隐隐察觉,百里聂之所以派这几个人,与其说是做刺客,不如说是,来保护自己。 可是这样儿的保护,青麟可是有些个不那么习惯。 她内心之中,多多少少的,有些不自在。 「好,就你了,其他的人就不必。」 凌洛到底武功不错,机智聪慧,百里聂挑中的,当真还是有些些个不俗。 剩下几个百里聂的下属,都流露出不甘之色,欲言又止。 毕竟,百里聂的言下之意,是让他们好好的看护青麟,绝不容青麟有失。 可他们到底什么也是没说出口。 跟随青麟久了,就仿佛能察觉到了这个女人身上锋锐凌厉的气势。 自然而然,竟似有些不敢违逆了。 至少,也是有一个已经是跟上来了。 而且,青麟有着那么一股子极为可靠的气质,令人不自禁的想要信任。 信任无论发生了什么样子的事情,青麟也是可以带着人回来,必定是不会丢下人的。 青麟却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抚摸脸颊上凉丝丝的面具。 这张面具,是百里聂亲手戴在了自己脸上了。 百里聂虽然离自己很远,可是却又让青麟觉得他仿若是离自己很近。近得好似仍然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唿吸,仍然是死死的纠缠着自己。这样儿狠狠的缠着,怎么样,都是绝对不肯放开了去。 这天气好的夜晚,月色如霜,仿若轻轻的给那么一片片叶片儿,染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颜色了。 这样子的夜晚,仿若穿着夜行衣,反而更加的引人瞩目。 而青麟穿梭于丛林之中,她和湘染、凌洛穿戴的衣服料子,却也是特殊的材质。在月色的照耀之下,那衣服衫儿轻轻的泛着银色透润的光彩,一如月色的树叶。可是一旦到了暗处,却顿时黯然无光。 青麟的耳朵很是敏锐,听着风中轻轻的沙沙声,到底是树叶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动静。 半个时辰之后,一如青麟所料。这东海的茂密丛林之中,那沙沙的树叶之下,却也是掩藏着一道道的隐蔽的身影。 青麟慢慢的凝神,目光之中渐渐流转了一缕凝重之色。 她没有寻觅出全部的暗探,却已然察觉,埋伏者手中,每个人可都是拿着弩箭! 那可是极具有杀伤力的玩意儿! 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是极为贵重的东西。 寻常之人,只怕还没那么容易能够用得上! 青麟的眼里,渐渐浮起了幽幽的凉润之意。 她听着凌洛忽而轻轻的言语:「请将军稍后再动手。」 未及青麟反应,凌洛却也是顿时跳了下去,现身于人前。 一挥剑,他已然是将一名暗探,脑袋就此斩杀! 月色下,血光飞舞,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剎那间,伴随嗖嗖的声音,万箭齐发,破空而射,发出了嗖嗖的声音。 绵绵的弩箭,好似如雨一样,嗖嗖的向着凌洛射了过去。 凌洛的剑很快,刷刷的挥舞了剑花,仿若绵绵密密的水银泄落地方,一缕缕的银辉,就这样儿的萦绕了全身。 可饶是如此,他身上却也是绽放了一朵朵鲜润的血花。 可这个时候,天底下之间,仿若起了一缕银色的光辉,宛如一柄巨大的镰刀,就这样儿狠狠的收割而来。 那是青麟手中细韧的杀人武器,说不出的兇狠,说不出的可怖。 伴随啊啊的惨叫,那一颗颗的脑袋纷纷被银丝绞了下来,飞舞上了天空。 那锋锐的银丝所碰触之处,躯体却也是纷纷爆碎,变成了一块块儿。 剎那之间,却也是死了大半。 在他们以弩箭去射凌洛时候,青麟早窥见了所有箭手的位置了。 如今青麟却也是轻身而掠来,手中的剑轻轻的挥舞,随手一挥,便是血花飞舞,好似摘了一颗颗成熟的果实。 也不多时,都是已经诛杀干劲。 她面具之上,染上了血珠,显得是说不出妖异。 青麟手中银丝一动,却也是将那么一件小巧的烟火轻巧从一只断手之中拿出来,这是报信的烟火。 她来到了凌洛的身边,心里不自禁的有些难过。 凌洛,凌洛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自己去做靶子,让青麟看清楚埋伏所有人位置。 她不明白,百里聂吩咐了,这些人都是这样子拼死去做?
306 没名没份 凌洛却并不觉得如何痛苦,反而脸上绽放了笑容,欣慰的笑容。 「将军没有事,那就太好了。」 青麟的一颗心却也是不觉沉了沉:「为什么擅自行动,我可没这样子吩咐。」 凌洛却禁不住微笑:「只要将军没有事儿,我能有什么打紧。我是,是长留王殿下的一枚棋子,便算是为将军死了,我这一颗心,也是心甘情愿的。我,我只觉得欢喜。」 说到了这儿,凌洛脸颊之上沾染了斑斑的血污,可是一双眸子却流转了灼热的欢喜之色。 然而他那个样儿,却让青麟一颗心,禁不住沉了沉。她不喜爱百里聂的手下这样儿说话,他们将百里聂当作天神一般,可轻轻巧巧的,为百里聂去死,而且一点儿都是不会后悔。在百里聂面前,他们甘愿是棋子,是沙砾,如微尘,却甘之若饴。百里聂有着这样子的本事,青麟也曾领略到百里聂这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也许吧,百里聂对自己是不一样的,曾经将自己个儿当成了棋子,如今却很是爱惜。 可一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可不可以真心以待,要看他对着那些远远不如他的人是什么姿态,用什么态度。若是高高在上,瞧不起,认定可恣意利用捨弃,那么当他对你感情消失,什么也剩不下。 青麟一咬牙,软剑轻轻的一盪,将那一枚枚袖箭这样儿一根根的挑了出来。 幸好,凌洛避开了要害,也没立刻要死。 饶是如此,凌洛失血过多,脸蛋儿微微有些苍白,唇瓣也是轻轻的颤抖。 「去燕州城中!」 青麟说得可谓是斩钉截铁。 凌洛却也是微微有些犹豫,毕竟虽说好在城中聚集,可饶是如此,自己现在身上有伤,不免有些扎眼。 他受伤受得重,一时半会儿,也是不会恢復。 自己战斗力老长一段时间不能用,自然是会成为负担,而这个负担要紧时候,也是会致命得。 若是随着青麟一道,只恐自己会带来些个麻烦。他伤口流血,一阵子浑然乏力,不觉心忖,还不如自己个儿死在这儿。 可一触及眼前女子眼睛里面明润得火焰,凌洛却也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拒绝的话儿,不知怎么了,就是说不出口。 「疼也得忍一忍,坚持住,跟我到燕州城。」 青麟的嗓音明润而坚决,有着让忍不容拒绝的味道。 她手掌轻轻一动,那枚信号烟花,咚的在天空绽放,蕴含了明润的光彩。 宛如一朵炽热的火花儿,就这样子冉冉绽放。 她知道这是这些人的讯号,提示自己的为之。可能不到一刻钟,周围另外埋伏的人都会如流水也似的,蜂拥而至。 可青麟唇瓣,却流露出了一缕深邃的笑容。她来到这儿,可不就是为了,将这些人吸引到了这儿,让兰这个组织,顿时撤退。 她瞧着明润的灯火,不知怎么了,眼底却也是仿若浮起了一道极耀眼的身影。 她想到了百里聂,百里聂苍白的脸蛋说不出的俊美,脸蛋上笑容浅浅。 就算是现在,自己也是说不出的迷恋百里聂,可是又说不出的畏惧百里聂。 青麟的脸颊之上,蓦然浮起了一层炽热的红晕。 那漫长的黑夜终于还是过去,天边渐渐也是浮起了一缕鱼肚白的明润光彩。 轻纱罗帐边,点着兰花小灯,幽芳缕缕。 那兰花灯蕊里面的香油点了一夜,一旁的俏婢时不时将那千金贵重的鲸鱼油添了上去。 而那轻纱之后,却隐隐藏着那样儿一道轻纱罗曼的俏丽身影。 少女雪白水润的手掌,轻轻的捧着天青色的瓷器,品尝了一口杯中香茶,却禁不住口齿流芳。 她盈盈黑水一般的眸子,晶莹剔透,好似黑水晶一样晶莹,可又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 一旁,俏丽的婢女却轻柔的说道:「小姐,你身子骨本来就是柔弱,今日还熬了一晚上的夜,仔细你的身子骨。」 那俏婢心里也是暗暗心惊,以自家小姐的绝世聪慧,向来是算计皆中。 可这一次,对着这个东海少主,一个野丫头,却殚精竭虑,甚至一个晚上都没有睡。 更别提,为了这个布局,自家小姐所花费的大量金钱。 这东海的野丫头,算什么东西,居然将自家小姐累到了这样子的地步。 「唉,那位江兰馨,如今还没见踪影?」 少女的嗓音,仍然是这样子柔和。可她本来就是这样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是温温柔柔,待人客客气气。她温婉秀雅,气质如兰,就算是京城最出色的大家闺秀,恐怕也都没这般的出尘气质。 可这轻轻柔柔的嗓音,却让地上跪着的那精壮汉子汗水津津,说不出的害怕。 「还,还没有。」 他赶紧颤声言语:「少主,少主,可是兰那个组织,剩下的刺客,我们知晓的。只要少主一声令下,他们是囚是杀,任由你处置。」 少女雪白如葱根的手指头,不觉拢住了一个精巧火炉。 她身体很是柔弱,东海的冬天虽然不怎样子冷,可是她却仍然喜爱拢着个火炉,让自己个儿暖一暖。 上天赐予她绝妙的智慧,却没有给予她一个很好的身子。 一想到了这儿,她内心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子的烦躁。 她知晓自己之所以烦躁,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打小不怎么好的身躯,还因为那个东海少主的逃脱。 那个戴着面具,却极艷丽动人的女郎。那个女子,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知晓这个女子有着健康的身体,高妙的武功。不像自己,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病秧子。 「那就不必了,兰这个组织,一个个的,都是些个烈性的人。一旦落在了咱们手中,这些人一定是会自尽而死。他们的档案,我一个个都瞧过了。除了雨玲,其他都是铁石心肠,虽然蠢笨,却不容动摇。那样儿,杀了他们也没意思。他们扰乱东海,原本和咱们没什么关系的。」 少女红润的唇瓣,吐露出了纤纤柔雨。 她这样儿的娇柔,可是好大的口气。这个搅乱东海的,十分可怖的杀手组织,让她柔唇一提,竟似成为了不值得一提的蠢笨之物。而那燕州新上任的知州,更似不过是个不值得一提的诱饵。 「这些人堆里面,我想要杀的,只有这个东海公主。她的本事,远远胜过这个组织的其他人。别的人死了,她反而更加无所忌惮,给她留些累赘,总是好的。就好似你们如今,一点儿不知道这位东海公主的踪影,可是跟踪别的人,他们总是会和东海公主汇合的。你们这么多人,都寻不到她。若不靠这些诱饵,我怎么找这个江兰馨?」 少女的语调,软绵绵的,好似江南的细点,说不出的甜蜜软柔。 可那软绵绵的腔调,却好似隐隐透出了说不出的不满。 一旁的俏婢,忍不住呵斥:「小姐殚精竭虑,如此布局,又安排了这么多人,配了弓弩,连个女子都寻不到。你们一个个的,能有什么用处?」 那下属已经是满头大汗:「属下,属下已经是尽力为之了。那个女人,神出鬼没,谁知晓去了哪里呢?我们瞧见了烟火,这样子赶过去,只见到了许多尸首。我们到处搜寻,却一点儿踪影都没有。」 他瞧着罗帐后婀娜多娇的身影,打心眼儿里害怕。那纤纤的素手,只要轻轻的一拨,仿佛就能挥去了自己的性命。 他明明会武功,武功也是很不错,可偏生怕极了眼前这个病秧子。 连那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都没有的。 少女一时之间,却也是没要了眼前男人性命的打算。 她略略沉吟,面色却好似流转了一缕淡淡的凉意:「那你好好说一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听着下属娓娓道来,白玉也似的脸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偶尔笑了笑,雪白的脸蛋之上浮起了浅浅的酒窝。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女子,这么样儿的,聪慧。」 这可当真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情,让她十分不喜欢。 什么惺惺相惜?见鬼的惺惺相惜。是什么人居然会造出这样子可笑的言语?她眼见一个女子,这样子的聪慧,只会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噁心,恨不得将对方如此除掉。她那一颗冰雪心,心尖儿生生磨出了一股子的嫌恶。 「她故意引了你们过去,后来又换了死人的衣衫。我要是你,便是会去清一清,地上尸首的数目。」 她手指头抓紧了暖炉,感受到了自己手指尖流转的一缕暖意。 她心里面却很是不甘愿,要是自己有着一个健康的身子,能亲临现场。 那个东海公主,只怕也是会死在了这儿。 可没关系的,自己可以和她好好的玩一玩儿。 她固然是身子孱弱,可是靠着智慧,多少武功高强手腕厉害的男人,都战战兢兢的,站在了自己的跟前。她柔软的唇瓣轻轻的说出一句话儿,就能顿时决定别人的命运,让这个人乖乖去死,万劫不復。 这个东海公主,固然是很聪明,让自己熬了一个晚上,可是一有机会,她会赢了这个女人的。 就好似如今,她的脑子里面又多了一条妙计。 想到了这个妙计,她的唇角顿时不自禁的多了一缕欢喜的笑容,显得是十分的开心。 当阳光撒入了燕州城时候,青麟三人已经是进入城中。 青麟一身淡青色的衣裙,粗糙的材质,并不如何扎眼,瞧着也是并不如何的明显。 如此寻常百姓的装束,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的脸颊之上,打了一层淡淡的黄蜡,遮挡住了出色的五官。 就好似她在东海时候,总是如此的打扮,遮掩自己的真面目。小时候,青麟已经是容貌出挑了。那样子好看的眉眼,混迹于军中,若不加遮掩,就算再胸部平平,那也是很难掩饰。 如今青麟也不过是和过去一样,刻意遮掩自己的姿容罢了。 毕竟戴着面具,也是未免太扎眼。 她的那双宛如寒水,神光凛冽的眸子,此刻却也忽而变得平庸了,忽而失去了光彩了。 如此一来,却也是没有人会留意到了青麟了。 凌洛却不自禁的瞧了湘染一眼,如今湘染也易容,改变了容貌,遮掩了华彩。 可他自然会记得,这张容貌下的秀丽面容。 昨天晚上他受了伤,举止不便,是湘染撕开了他的衣衫,给他敷药,包括大腿和后背的伤口。 湘染做惯了这些,也不觉得如何。当时凌洛没什么感觉,可是如今凌洛脸颊忽而渐渐浮起了一股子的温热。 他内心之中,忽而浮起了一缕羞涩腼腆。 与此同时,他心里面又有些怜惜。 他们这些男子,在战场之上杀敌,又有什么要紧。可是湘染是女子,如花年纪,这样子秀美可人,可是偏偏却双手染血,还遇到这样子的危险。若是可以,他只盼望湘染受到照顾,而不是如今这样子的受委屈。 凌洛这样子的盯着湘染,只觉得心尖儿微微发热,他忽而微微有些异样,慢慢的扭过头去了。 湘染担心凌洛的伤势,也没想那么多,伸出手,缓缓的捏紧了凌洛的手掌。 她有些好奇,凌洛的手掌,为什么这样儿的发热呢。 她以为凌洛的伤势又加重了,湘染一双眸子流转了担切。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却也是传来了一阵子的喧譁声响。 青麟轻轻的抬起头,蓦然皱起了眉头。 燕州生出了动乱,那也很是自然。毕竟,新上任的叛军知州,已经是死在了这儿了。 然而她抬头,却看到了一支队伍,她目光所及,不觉凝冻了一缕寒意。 那队伍之中,一名英俊的青年,骑在了骏马之上,姿容俊朗,只是眉宇之间好似蕴含了一股子的淡淡的邪气。 青麟并不认得,可是听到一旁的百姓议论,却知晓他是睿王的侄儿石玄之。 青麟冷笑,侄儿?恐怕也是不见得。 石玄之这样子的受宠,在睿王石诫面前,并不逊色于石煊。 而石诫是个自私的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说是侄儿,只怕是石诫的亲生儿子。 对于姓石的人,青麟自然是打心眼儿里面厌恶。 可让青麟心绪波动的,则是与石玄之并骑而行的妙龄女郎。 那个女子,姿容秀美,容貌如明月一样的动人。她是那样儿的扎眼,青麟自然也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月意公主百里雪! 纵然青麟不是一个很喜欢感慨的人,如今心里竟也微微有些恍惚。 就在几个月前,这位龙胤的公主,还跟自己在皇宫之中唇枪舌战,指点江山。 可是现在,她却是和逆贼在一起,容貌冷肃,带着一股子比以前更为浓郁的决绝狠戾之意。 宛如地狱而来的修罗,仿佛天上的明月,堕落进入了泥污之中。 她没想到,百里雪会变成如今这样子的模样。 百里雪一身冷艷,她眉宇之间蕴含了浓郁的寒意。 她和石玄之上了台前,纤纤细足踏上了专门为她而铺设的松软地毯之上。 她美目蕴含了冷意,冷笑着看着知州府邸上下几百口人一块儿押上来,包括下人和厨子。 百里雪的唇角,凝动着冷冰冰的笑容:「昨天晚上,知州大人被人行刺,已经是死在了府中了。若没有内奸,又怎么会毫无知觉。妾身,只怕是没本事查出真相,只能用一些笨办法。」 她口口声声,自称妾身。而青麟也已经留意到了,百里雪已经是妇人髮髻。她发间插着一枚浓绿色的髮钗,钗头一颗明珠,好似龙眼儿那般大小,可谓是明润生辉。 可是这样子珍贵的首饰,却掩不住百里雪骨子里面流转的绝望与狠色。 青麟也潜入东海一段日子了,她也并没有听说,石玄之有娶妻。 如此说来,百里雪做了石玄之的女人,却不是什么正经夫人。 可以说是妾,也可以说是外室。 青麟不会对敌人有什么同情或者感慨,一旦成为她敌人,她总是会铁石心肠。 可她心里,到底多少有些惊讶。 百里雪从前,可是极为傲气的。龙胤的月意公主,风徽征的心爱女人,百里聂百里炎的亲妹妹,居然是做了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
307 害人失宠 百里雪从前,可是极为傲气的。龙胤的月意公主,风徽征的心爱女人,百里聂百里炎的亲妹妹,居然是做了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 也许正因如此,百里雪却也是透出了一股子从前没有的极狠之色。 她轻轻一拢髮丝,姣好的容貌之上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的娇媚的风情。 这样子的妩媚,也是百里雪从前没有的。她手指头轻轻抚摸猩红色披风之上雪白的兔毛,笑容宛如春水般的柔媚。 石玄之瞧在了眼里,不自禁的心魂动摇。这样子极姣好的女郎,便是自己个儿心尖尖的肉。她是龙胤公主,自己原本不该留着她的,可是石玄之就是不甘心。他心心念念,无非就是百里雪的美好与娇艷。石诫虽绝不容石玄之大张旗鼓娶这个女人,可是到底还是容百里雪留下来。 如今百里雪眼波流转,竟似有几分媚视烟行的味道。 她笑容虽然妩媚,可是言语却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狠辣:「妾身的笨法子,就是将这些可能通敌的知府府下人,统统杀死!」 她那娇滴滴的目光扫过了眼前这些人,而这些人打心眼儿里面流转了一缕寒意。 而贴身服侍百里雪的睿王府中人,心中的惧意比旁人还要浓郁几分。 别人不知晓,他们这些睿王府的下人,却是很是清楚。 百里雪原本还是龙胤的公主,谁料想她比别的人都狠。她在石玄之耳边轻轻的低语,然后石玄之就听了她的人,居然将燕州屠城。其实睿王也颇有些不满意,不是石诫心肠狠,而是石诫觉得,这样子名声不怎么好。 百里雪妩媚说什么要用笨办法,那就是百里雪当真要杀人了。 百里雪取出了袖中的黑兰,轻轻的摇晃,笑语盈盈:「谁是杀害知府的真兇,无妨站出来,不然,怎么就连累无辜?」 「这朝廷派了刺客过来,你们以为当真是正义之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龙胤利益,根本没将你们这些贱民放在心上。今天啊,我便先处死这些个知府的下人。若是这刺客还不肯现身呢,我每天,抓一百个人,让他们呀,死在了这儿。」 百里雪那雪白俏生生的手指头,轻轻的抵住了那下巴,眼睛里面狠得快要滴得出水来。 她知晓,那些个隐匿于人堆里面的目光,盯着自己个儿,可谓是恨透了。 多少人想要喝自己的血,拔了自己这张美人皮。可百里雪却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们想要自己去死,可是自己还是好好儿活着,还活得这样子的妖娆狠辣。 她什么都没有了,只空有那么一张好看的皮囊。 所以她可劲儿作,眼见流血,比什么都欢喜。 她那一双眸子,仿若透出了浓郁的污黑,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石玄之却悄悄皱起了眉头,叔父明着没说什么,他知晓睿王有意抬举他,人前给他面子。可是私底下,石睿却写信训斥,说他在燕州行径却也是未免太兇狠。如此一来,有损东海军队名声。也让那些个摇摆不定的郡县,对东海心怀忌惮。 石诫让石玄之补救,那冬风一般的寒冷之后,则应该有着春天一般的温柔。 至少,如今的燕州的,也许并不应该再杀那么多人,沾染那么多的血腥。 石玄之不自禁的望向了百里雪,只觉得百里雪那股子娇艷之中,却也是蕴含了冷若冰霜。 石玄之瞧得骨头软了软,那拒绝得话儿也是说不出口。 如今什么也不顾的百里雪,和从前比起来,却也是更别有一番风韵。 他若开了口,百里雪一定不会高兴。这样儿一个春水一般娇滴滴的美人胚子,他怎么能让百里雪对自己生出埋怨。 不过是死几个贱民,又有什么打紧? 石玄之向来也不将这些贱民如何的放在心上。 百里雪唇角噙着一缕冷笑,她瞧着石玄之这个模样,就知晓石玄之不会阻碍自己了。 石玄之秉性凉薄,又怎么会因为几个贱骨头,跟自己啰啰嗦嗦? 可百里雪心里非但没什么感动,还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的悲凉。她隐隐觉得自己好似泡在了污秽的池水之中,一点点儿的沉了下去,可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她根本不喜欢石玄之,一点儿都不喜欢。 这个要紧的关头,百里雪内心之中,却不自禁的蓦然浮起了一个念头。 要是风徽征在这儿,风徽征还不会这般漫不经心的瞧着自己个儿杀人的。 就好似当初,自己不过弄死一个娇滴滴的洛沅,风徽征就恨透了自己。 想到了洛沅,百里雪内心之中又平添了一股子怨气。 哼,这些个洛家的女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温柔悲悯的嗓音却也是不觉响起:「求石将军手下留情,饶了这些无辜百姓。」 那少女的嗓音很是甜美,清新若甜甜的糯米糰子,听得人心尖微微一动。 几名奴僕抬着轻纱软轿,轿子上一名妙龄少女,身影若隐若现。 那软轿子装饰华美,就算是那么几个奴僕,穿戴也很是不俗。 青麟也不觉这样儿凝神的盯着,眸光沉了沉。 百里雪是个疯子,可正因为百里雪是个疯子,反而有些令人觉得难对付。 她不认识这个现身来阻止百里雪的少女,可百里雪本就是不好阻止的。 百里雪却怔怔的瞧着眼前盈盈而来的女子,忽而间竟似微微有些恍惚。 那股子奇妙的熟悉,一下子涌上了百里雪的心头。 她瞧着那个少女轻轻的拢开了轻纱,露出了一张纤弱而美丽的面容。 少女生得美极了,好似水晶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可是她好似身子不好,一张好看的脸蛋,也似染上了一股子淡淡的病气。 难怪她在白日里,也是需要纱轿抬着行走。 见过她的人都不自禁的脑海浮起了一个念头,这么大的日头,只怕会晒坏她娇柔的肌肤。 可是百里雪内心却忽而打了个寒颤,宛如做了个噩梦。 眼前烟水朦胧,美得出奇的女子,阳光轻轻的落在了她的脸蛋之上,竟好似让百里雪见到了死去的洛沅。 那个贱丫头,病秧子,已经是死了好多年了。 如今那死去的女子,却好似从地下这样子的爬出来,这样儿现身在自己的跟前。 百里雪内心的心魔一下子被勾起了,身躯轻轻的颤抖,眼神也渐渐有些异样。她忽而扬声说道:「哪里来的贱丫头,居然跑到这儿来胡言乱语。我瞧,根本也是龙胤的乱党,当真该死!来人,来人,还不快些将她拖下去,将她杀了!」 那少女这样子的柔美可人,言语又温润柔顺,想不到百里雪一张口,就要杀了她。 别人瞧百里雪的眼神,顿时也是不自禁的升起了一缕古怪了。 这个雪夫人,手腕也是太狠辣,连这样儿一个可人的小姑娘,居然也不放过,还一定要取别人的性命。 其实百里雪也早就说要杀人了,可是她刚才要杀的,不过是一堆蓬头垢面,脸上写满了惊惧的下人奴僕。 可眼前的小姑娘,却是这样儿的秀丽,浑身华丽,领口戴着一串明珠,是那么样儿的美。 美得将她摧毁也是成为了一种罪过。 那少女面上只有悲切,却无恐惧:「求夫人赎罪。洛缨并不是什么奸细,只是可惜这些无辜之人送命,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更何况,夫人竟要伤害那些无辜得百姓。这样子一来,睿王得处境岂不是有些尴尬?」 好啊,这贱婢果然也是姓洛。 百里雪的怒火,顿时也是腾腾的燃烧,仿若要将这一切焚烧殆尽了。 「张口就掺和东海政事,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来人,还不快些将她给我处死。」 石玄之却呵斥:「住手,不要伤及洛缨小姐。」 那些士兵自然是更听石玄之的话儿,顿时也是不觉住手了。 百里雪面色变了变,吃惊的瞧着石玄之。 石玄之当众喝止,无疑是故意不给自己脸,她好似当中被人打了一耳光一样,火辣辣的难受。 她虽不喜欢石玄之,却享受着石玄之的宠爱。百里雪自恃受宠,十分骄傲。她心里也明白,其实石玄之吃这么一套。要是自己跟别的女子唯唯诺诺,面团儿一般性子,只怕石玄之反而会觉得没趣儿,很快将自己抛之脑后。 这段日子,石玄之可谓对百里雪千依百顺。 可是没想到,今日石玄之会这样子不给自己的面子。 百里雪内心之中感受到了浓浓的耻辱,眼前一切,却好似在提点她,她连石玄之的夫人都算不上。 那些士兵,不会听自己的话,他们只会听石玄之的。 更可恨的是,石玄之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落自己脸面。 洛缨,洛缨,这洛家的女儿,难道都是狐媚子,个个都会一些个下贱的本事,这样儿的勾搭男人? 这可当真是令人觉得十分的噁心。 石煊眼神却有些玩味:「洛家的小姐,怎么都要给些个面子。如今我东海许多征战所需之物,可都是靠着洛家,这样儿送来的。洛家小姐这般娇贵的人,我却不敢如何得罪。」 洛缨瞧上去十分的善良,而她那种善良,却又和李惠雪那样子软绵绵的善良是不一样的。 她雪白的脸颊好似闪过了一缕晕红,温软可人之中却也是有些一股子柔柔的倔强:「少将军,洛缨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在洛家根本也不算什么。我又怎么敢,去理会少将军的事。可是这些,可都是人命。虽然任知州不识趣,可是燕州的百姓,已经是受到了惩戒了。缨儿只盼望,少将军能宽恕他们,对他们多一些宽容。如此一来,就算是缨儿,也是打心眼儿里面感激少将军的。」 她这番话虽然坚持,却说得顺耳。 石玄之盯着洛缨那娇嫩的脸颊,不觉笑了笑:「那好,今日就给洛家小姐的颜面,就不大开杀戒了。」 其实石玄之也并不觉得,杀死这些贱民,那些刺客会现身。 哼,这些个冷血的刺客,大约也是不会这样儿的傻。 他不过是为了讨百里雪的欢心,任由百里雪杀人。可是其实,这些人也不是非死不可。 石玄之刚才也想阻止百里雪,更不必说如今有这么一个娇软可人的美人儿,这般的软语恳求。 百里雪愕然的看着石玄之,她虽然对石玄之没什么感情,可是人就是这样子的。当石玄之不那么捧着她时候,百里雪才真正感受到石玄之的重要性。 石玄之,石玄之,他这个贱人,实在是太可恨了。 石玄之也不傻,这档子时候,他自然知晓百里雪心里面想什么。 可他就是有意将百里雪冷一冷,让百里雪知晓,她是完完全全依附于自己的。若没自己给百里雪的东西,百里雪什么都没有的。思考及至此,石玄之也禁不住心中微微一动。他是喜欢百里雪,可是百里雪越来越狠了。在见到洛缨之前,石玄之还不觉得。毕竟如今,石玄之对百里雪的兴致是最浓的。就算稍有不满,这样子的不满也消散于百里雪的冷艷娇媚之中。 可是见到了洛缨了,不知怎么了,石玄之的内心却也是蓦然浮起了一个念头。作为一个女子,也许好似洛缨这个样儿的,温柔善良一些,那才好些。他原本清清楚楚的知晓,百里雪狠辣,说不定还想要自己死。之前石玄之只觉得刺激有趣,现在石玄之却有些想法不一样。 洛缨面颊之上浮起了淡淡的羞涩,可却打心眼儿里不以为然的。 她心里面冷笑,打心眼儿里瞧不上百里雪。 百里雪原本也有几分聪明,而且确实迷倒了石玄之。本来今日,洛缨要打动石玄之,只怕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可是谁让今天百里雪这样子的失态呢,全无平素的精明能干,言辞锋锐。 只会好像一个泼妇也似,口口声声,只让自己个儿去死。 她去死?只怕百里雪也没这个本事。 洛缨自然是知晓,百里雪为什么会这样子失态。其实她和死去的洛沅,一点儿都不像,五官口鼻,哪里都不一样。她知晓自己身子骨柔弱,可是和那洛沅完全是两种人。 洛缨虽然是柔弱,可是她那纤纤素手轻轻的一挥,便能让许多男人,为之心惊胆颤。哪里好似洛沅,那可是真正精心被养废了。 她虽和洛沅不一样,然而洛缨却是会演,只要她乐意,顿时也是能能演得很像。那样儿柔柔弱弱,好似精巧的瓷娃娃。 那些被洛缨救下来的知府府邸下人,一个个流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将洛缨当成了活菩萨一样。 而洛缨的唇角,也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的笑容是那样子的甜美,却好似一片温柔的手,轻轻的安抚了这些个人惊惧。 洛缨心里面笑得这样儿的温柔,可是她心里面却并没有真心有着这么些个人。 她之所以出手相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计划。 针对百里雪,这不过是其中之意。 百里雪是应该受些教训,当年百里雪,就不应该妄自杀了洛沅。 那个药罐子,洛家也是废了不少银钱养出来的。百里雪当初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个公主,这样子的自以为是,居然不将洛家放在了眼里,还口口声声,说洛家是商户,根本不值得一提。 现在百里雪已然沦落到和石玄之一块儿,饶是这样子,洛缨还是要让百里雪吃苦头。 她心里面冷笑,只怕今日过后,已经是有那么一根刺,扎入了石玄之的心底了去了。 石玄之不过是个好色无耻之徒,他绝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人,总有一日,他会抛弃百里雪的。 原本,百里雪的宠爱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可洛缨却勾勾手指头,让这一天早日到来了。 她就是工于心计,那又怎么样? 她也没多恨百里雪,只不过顺手一算计。人心在洛缨面前,不过好似手帕上的刺绣,让她瞧得清清楚楚。 对付百里雪只是顺带,其实洛缨的目标根本不是百里雪。 她心里面知晓,那个东海公主,一定看到了这一幕了。 而自己这场好戏,本来就是给这个女人看的。 这天底下的女人,唯独这个女子,可配成为自己的敌人。 对于她认定的敌人,洛缨自然也是要多花费一些心思。 青麟确实如洛缨所预料,什么都瞧见了。 青麟容色不变,可是一旁的湘染和凌洛,看着洛缨,也不觉眼神柔和了些。 虽然是洛家人,洛缨毕竟可以不管这档子闲事的。 洛缨没有东张西望,她有足够的信心,鱼儿已经咬上了钩了。 她慢慢的,轻轻的捏紧了腰间的玉坠子,她就是太聪明,想得太多,也不将天下男儿放在心上。这寻常的男子,又如何能打动她的心?除了那一日,她所见到的,绝世风华。 洛缨蓦然狠狠的闭上眼睛。
308 处心积虑 青麟任由乌黑的髮丝,轻轻的拂过了脸蛋。她那蜡黄色的面颊之上,那双眸子,蓦然一瞬间却也是流转了沉润的光彩。原本隐匿光彩的眸子,那一瞬间却忽而便是灼灼生辉煌,煞是动人。纵然是一张蜡黄面容,这么一刻却不觉平添了韵致。 若此刻别人瞧见了青麟的眸光,一定不会觉得她是个寻常的村姑。 她手指头轻轻的拂过了淡青色的裙摆,唇中轻缓言语:「走吧。」 她不喜欢洛缨,洛家的女子,她都打心眼儿里面不喜欢。 洛缨姿容美丽姣好,风仪秀雅,京城之中最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可也不过如此。 然而青麟却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内心不自禁的充满了警惕。 洛家的女孩子,她们被精心雕琢,小心培养,是如此的风姿楚楚,恰到好处。然而这样子精緻的完美,却不过是后天修饰的东西。虽然女子确实是需要后天修饰的,可比起洛家女,京城其他的女子总归是流露出些许天性和本真。 就好似苏颖,那样子的绝色美人儿,如此风华—— 百里雪从洛缨身上看到洛沅的身影,青麟想到的却是那个死去的苏大美人儿。 那千娇百媚,那如花似玉,于青麟而已不过是披着美人皮出卖苏姐姐的噁心之物。 湘染轻轻的嗯了一声,她本不如何关心洛缨。 就算这个洛家女儿当真是天仙化身,可是湘染在意的女子也只有青麟一个。 更何况,湘染如今还担心凌洛。 凌洛脸蛋之上稍稍涂抹了些个粉末,却好似掩不住脸颊的苍白。阳光下,湘染靠得近了,嗅到了凌洛身上一股子淡淡得血腥之气。湘染心里面也是明白,凌洛这伤口,如今又已经流血了。 湘染心里轻轻一动,伸手捏住了凌洛的手掌,只觉得凌洛的手又冰又凉。 她慢慢的捏紧了凌洛的手,扶住了凌洛。 凌洛这样儿的瞧着她,眼睛里面有着感激,又仿若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他和湘染虽然都没有说出口,可是彼此之间,却不由得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 昨日之前,凌洛虽然和湘染执行了许多任务,可是彼此之间,却并不熟悉。 两个人相互接触,不过一个晚上。如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彼此之间却忽而有了感情。 不过他们心里也并不觉得奇怪,江湖女儿本来就是刀口舔血,而且性命不保。故而他们的感情本来就来得快,而且来得很是浓烈。 湘染慢慢得扶着凌洛,心里想着,如今凌洛的伤,确实也是需要一个大夫了。 可他们没有走几步,却见一名俏丽的婢女拦路,对方不觉笑盈盈的低声说道:「奴婢含舒,见过东海公主,我家小姐有请。」 三人的足部,顿时也是微微一顿。 青麟不动声色,湘染眼底却也是流转了一缕杀意。 一个陌生的丫鬟,如今却将他们这样儿的拦住,说出了这样儿的话,其心可诛。 青麟却认得这个丫鬟的,方才她站在了洛缨的身边,若洛缨是天上的明月,那么她自然不过是明月旁的一颗星星,黯然无光。若是别的人,也许就不会记得这个丫鬟。可是青麟却记得很清楚。 「我们这样子的杀手,只怕惊扰了娇滴滴的洛家小姐。」 青麟低低沉沉的嗓音,落入了含舒的耳中,只觉得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不自禁间,含舒也是已然打了个寒颤。 她盯着青麟焦黄的脸蛋,这自然绝不可能是这位东海公主的真面目。对方那一双眸子,宛如深邃的古井,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那青衣翩翩,阳光之下风姿绰约,却有着一缕洒脱自然。 一个女子身上,却透出了通身的气派,显得沉静、安稳,又不可捉摸。 分明不过是一双眸子的光彩转换,想不到眼前的女郎,却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只靠着那一双眼,自也是有那绝世风华。 含舒在洛缨身边服侍久了,眼界也高了许多。她原本是不服气的,自家小姐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何至于为了个东海的粗野蛮女而耗费心神?以至于彻夜不眠,熬得眼底青黑。就算青麟顺利逃了,可那也不过是这蛮女运气好些。然而当真见到了青麟,含舒却蓦然透不过气来。眼前这个衣衫青青,眸色晶莹的女子,给予她一股子说不出的压迫之力,压得她好似都喘不过气来了。 含舒原本姿态恭顺,礼数不缺。可她打心眼儿里面,也不见得多瞧得上青麟。 如今含舒却安分柔顺了许多:「我家主子并无恶意,若是小姐心存恶意,就不会今日得罪百里雪为公主解围,更不会替公主隐匿行踪。石玄之这个少将军,可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得到公主的消息。」 公主?什么公主,不过是个异姓公主。也不过是宣德帝赏赐了头衔,哄着替朝廷杀人卖命。 更何况就算是真公主,好似百里雪那样子的货色,自家小姐也没如何的放在心上。 小姐常自在说,这天下也不是那一家一姓的天下。什么龙胤皇族,有什么了不起。 含舒被青麟气势所慑,心尖儿一瞬间冒起了这么些个极轻狂的念头,目光却轻轻的躲闪。 青麟唇角蓦然浮起了一缕轻浅的冷笑,嗓音浅浅:「如此说来,缨小姐是有意要挟,听着竟好似有几分要挟味道。莫非,是有意要挟不成?」 含舒顿时柔声细语:「公主多虑了,我家主子可谓是一片好心,绝无要挟。」 在含舒心里面,自家主子可是跟天上仙子一样,什么都是能算得到的。洛缨要请什么人,自然一定能请得到。 她轻轻掏出了一枚兰花香令。 「这是长留王殿下的物件儿,以此为凭,只为取信公主。毕竟,公主和长留王殿下,可谓是兄妹情深。」 含舒故意将兄妹两个字,咬得很重。 青麟虽然只是异姓公主,可怎么也算得上有那兄妹的名分了吧。 从前也许这个异姓公主,自己个儿还不觉得,可是如今,自己得了小姐吩咐,总要点一点。 湘染冷笑:「如此说来,洛家小姐居然是和长留王殿下有些来往,只是不知晓,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湘染不大痛快,百里聂是属于青麟的。她跟随青麟很久了,青麟喜欢谁,别人不知道,可是湘染比青麟自个儿还清楚些。青麟想要的,她绝不想别的人和青麟抢,跟青麟争。长留王殿下是青麟的,也只能是青麟的。 湘染也不傻,她虽然在战场上很兇狠,可是也在内宅呆过,这女人心里面的弯弯道道,她可是比谁都清楚。 都是千年的狐狸,来玩什么聊斋。 无论这个洛家小姐,表现的是多么的高贵大方,美丽善良,可那点儿心思,只怕也是藏不住。 湘染这样子说,含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不觉笑了笑。 含舒轻柔的说道:「湘染姑娘若不肯相信是长留王殿下之物,莫非倒觉得,是我这个婢子说谎不成?婢子纵然是在东海,长留王纵然是远在天边,可是婢子也不敢胡说那么一句半句。」 她轻轻一句话,就压得湘染说不出话儿来。湘染说不出话,不是因为别得,而是因为这个小婢居然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湘染跟随在青麟身边,稍作易容,也改了名字。 可是这个洛缨,她身边婢女却缓缓点明白。 湘染是元月砂的婢女,洛缨居然也知晓。 自也是生生被压了一头。 含舒瞧见了湘染的反应,心里也是得意的,自家小姐可是什么都知晓。 思及至此,含舒也不觉小心翼翼,这样儿的瞧了青麟一样。 青麟脸蛋涂得黄黄得,也不大能瞧得出喜怒。 含舒说了那么多扎心的话,她也不知晓青麟可当真被扎了心。 「既然洛小姐与长留王交好,那就有劳洛小姐了。」 含舒慢慢的捏紧了手掌,手掌之中是百里聂那块玉佩。 她瞧不明白青麟是怎么想的,若是自己,一定是会生气。毕竟,这样儿显得百里聂没将青麟当成自己人。可是青麟,却是喜怒不形于色。 不愧是小姐的对手,果然心机深,心眼儿也很活泛。 含舒慢慢的收敛了心口一缕异样,又恢復如常,在前面领路。 那精舍之中,洛缨正对着镜子,轻轻的打开了自己个儿的粉盒。 她手指轻轻的沾了些粉,轻轻的涂抹在自己俏丽脸颊之上。 昨个儿自己熬了夜,眼底有了青黑。如今洛缨要见青麟,她自是要将自个儿化得好看些,这样子方才显得郑重其事。 一个女人整顿容色,不仅仅是为了男人,还为了那些同样喜欢这个男子得女子。 她唇角浮起了柔柔得笑容,她想着今日一大清早,百里聂送来的令牌,那是对自己的警告。 她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巧妙,很用心,可是百里聂到底还是知晓了。百里聂,他可真将这个女人放在了心尖尖。 洛缨是个知趣得性子,她已然决意收手。 虽然自己很聪明,可要是以为能在百里聂面前玩儿什么么蛾子,可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个儿些了。 只不过百里聂这样子爱惜这个女人,她是不高兴的。 如此说来,如今自己到底还是输了一筹。 不过,百里聂用来警告自己的物件儿,得看自己怎么用了。 明明是警告自己的,洛缨却偏偏利用起来,让自己的丫鬟说得很暧昧。暧昧得,好似当真有些个什么一样。 她就是不相信,青麟能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 想到了这儿,洛缨轻轻的笑了笑,她相信青麟是个女人,怎么样都是会有些个性子的。 其实,她原本对这个青麟也没多上心。百里聂高高在上,什么样子的绝色红颜,落在了百里聂的眼中,可那也不过如此。 这个东海的公主,怎么瞧,也不过是百里聂的一枚棋子,能有什么打紧?可是后来,她查出来湘染,知晓这个女人曾经陪了百里聂几年。她便隐隐约约,觉得不是那么很对劲儿。 她试了试,果然百里聂当真很上心,这就没意思了。 洛缨拿捏了眉笔,轻轻的扫扫自己的眉毛。 没关系的,她不介意别的人比自己先,她虽然怯弱弱的身子,可是却信奉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若是想要什么东西,那就一定伸手,自己伸手抢过来。 可征服男人的心,靠的既不是死缠烂打,也不是泼妇骂街。她想到了百里雪,心里好生不屑,她才不会像百里雪那样子不知晓分寸。对上百里聂,自己更是要进退有度。她靠的是自己姣好容貌,丰富学识,进退有度,体贴入微,若是可以,她甚至可以在男人面前笨一点。只因为她心里面清楚,其实男人并不大喜爱聪明绝顶的女子。就好似如今,百里聂既然知晓了自己心思,那么自己个儿,就不会要青麟的命,至多让这个女人心里添个疙瘩。这上等衣衫,上佳的胭脂水粉,都是女人的武器。 就在这时候,洛缨听下人回禀,说青麟到了。 她盈盈一笑,顿时也是抬起头来了。
309 习惯做伪 这庭院精緻,洛缨打扮得素雅,她房间里面熏了香,那香淡淡的,并不如何的浓郁。她身子骨不好,用的香也不浓,嗅着淡淡清香,透人心脾。那味儿太重的薰香,洛缨也不爱。 她瞧着踏入了房中的青麟,眼前的女郎一身青衣翩翩,竟似蕴含了一股子魔魅的味道,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虽只是寻常青衣,可却也好似掩不住眼前女郎的沉稳与锋锐。 青麟面上涂了一层黄蜡,瞧得久了,竟也好似并不觉得如何的丑了。 又许是因为眼前少女一双眸子煞是莹润,看得久了,竟似忽略她的容貌了,只觉得沉沉静静。 一时之间,洛缨却也是微微有些个恍惚。 倘若是自己,也许,也许便不会这样儿的装束,不会涂丑了脸蛋。 也不会去杀人—— 洛缨垂头,瞧着自己手掌,看着自己娇柔手掌之上的纹理。 她一颗心砰砰的跳动,至少,是不会亲手杀人。 自己是精于算计,可是动手杀人,那却也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这男人,若是知晓你亲手杀手。只怕,那心尖尖,也到底还是会有些嫌弃的。 长留王是不是这样子呢? 可洛缨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郎,分明也是有那么一股子,近乎魔魅的韵味。 也许,殿下当真会被眼前这个女子这股子特殊的魅力,一时迷惑住了心神? 湘染却万分警惕的看着洛缨,纵然湘染之前对洛缨有过那么一缕好感,可是如今,这样儿的好感自然也是荡然无存了。 洛缨的婢女不怀好意,看来这个洛家的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的那些话,可是平白让人噁心。 青麟也盯着洛缨,洛缨那双眸子很明润,眼前的少女怯弱弱的,身子骨也没多好。 可那一双眼睛,却并不像李惠雪那样子的柔弱,总好似浮起了一层烟云水雾。 她姿容秀雅,神态温润,可那眼珠子,却好似流转了缕缕神光,带着一层淡淡的好奇。 就好似,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若是别的地方,见着这个可人的妙龄少女,谁都是会心生喜爱的。 那眼前如轻雪一般的娇嫩脸颊,虽然少了几分血色,却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就好似蒸得恰到好处的寿桃,令人觉得鲜美而可口。 洛缨却是斯文而客气的,神色之间,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抱歉:「是我唐突,只不过今日不小心窥见了公主,瞧着,公主身边的人有受伤。故而,阿缨冒昧,备好了汤药,给人治伤。虽然知晓,一定是打搅了公主。」 她这样儿开口,倒是令人不觉怔了怔。含舒这个婢女说话,十分的不客气,湘染原本以为洛缨更是会争锋相对。 想不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话却也是熨帖而客气。 湘染咬紧了唇瓣,她一侧头,就看到了凌洛毫无血色的脸蛋,女性的柔情顿时不觉动了动。 她知晓凌洛的伤,可谓是伤得十分严重。要是没有汤药,没几日,伤口便是会慢慢的溃烂,只怕就算救回来,也是要死的。 而这洛家,就算是在燕州,在这样子一个兵荒马乱的地方,洛家财大气粗,总是会有极好的药。 只要,应了应洛缨。 然而湘染一咬唇瓣,脸蛋之上,渐渐浮起了坚决之色。 她不觉沉声言语:「洛小姐的好意,只怕咱们也是无福消受。」 湘染感受到了洛家对青麟的恶意,故而也是绝对不想就此上钩。 这洛缨看着是客客气气的,可谁谁知晓,洛缨的心里面,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说不准,这甜蜜的笑容里面,是蕴含了毒计的。 她不知晓,自己这样儿说着时候,凌洛面色忽而有些古怪。 不错,凌洛是颗棋子,直到昨天晚上,他也有如此认知,肯为了百里聂那么轻轻的一句话儿,就为青麟承受这利箭之苦。可那个时候,凌洛还没有爱上湘染。那时候湘染事事以青麟为先,凌洛也十分欣赏。可是,就在这一夜,他已经和湘染产生了微妙的感情。一个人死志再如何坚决,死过一次之后,任是这个人是如何的铁石心肠,一颗心到底还是会软下来的。凌洛死里逃生,未尝不会心有余悸。他之所以和湘染产生了感情,是因为湘染就这样儿拉着自己手,将他从兇狠的杀伐之中拉扯出来。而自己却能够在早晨的阳光之下,温柔的注视眼前的女子。这样子一来,凌洛自然也是会产生一种生命是如此美好的感觉。 可是现在,那样子美好却仿佛有所动摇。 一个自己喜爱的女子眼里,他的存在,远远比不上青麟是否欢喜。 他刚刚爱上的女人,仍然是将他看作棋子一样的存在。 凌洛忽而觉得自己的胃部,很有些不舒坦。 他这样子的盯着湘染,小心翼翼的看了湘染一眼,其实凌洛也不是惜命,只是不舒服自己好似永远合该被人牺牲。而这个牺牲,也不过是湘染主子因为争风吃醋而眉头不展。 湘染犹自捏着凌洛的手,可是她却恍若未觉,一点儿没察觉到凌洛的心意。 她自然不明白,此刻的凌洛内心浮起的这么些个想法。毕竟这么年来,湘染都是这样子想的,如今不过是一以贯之的想下去。 湘染的手臂之上,有着那么一个狼头刺青,而这个刺青,是身为东海的武士才能够刺的。 她是女儿身,女人的力气天生比男子要小一些,故而更要训练各种格斗的技巧和手腕。 饶是如此,她仍然总是被人瞧不起。 直到自己遇到了青麟,那时候湘染可不知晓青麟是女儿身,却十分感激这位东海将军的赏识。 湘染早就将自己的一颗忠心给了青麟了。 含舒自然是气恼的,自家小姐可是个尊贵人儿,可一个丫鬟居然在洛缨面前放肆。 含舒的脸颊不觉浮起了嗔怒之色,然而洛缨的脸蛋之上,却只有真诚和温雅。 「公主不要因为我是洛家女,因此对我心生什么顾虑,其实我真的只是想要帮人的!」 洛缨柔婉的说道,旋即让人将药汤和伤药拿过来。 「这药汤,是专治内伤的千金汤,对内伤很有好处的。」 湘染也目光轻轻一动,这千金方,是神医云慈开的方子,里面都是滋补的药材,更需上等的人参熬煮。 凌洛受伤了,身子骨虚,正需要名贵的药材滋补。 饶是如此,湘染还是没有开口。 毕竟信不过的人,药汤更不见得能动。 说不准,要是动了这药汤,只怕也是会死得更快些个。 洛缨却用勺子轻轻的搅动了药汤,自己喝了一口。 含舒顿时也是呆住了,急切说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这药汤,里面可是专门治疗内伤活血的药。你身子弱,最吃不得这些药材了。」 洛缨掏出了手帕,轻轻擦去了唇瓣的药污,轻轻柔柔的说道:「虽然有些克身子,不过只喝一口,也没什么打紧。公主,我这药汤里面,没做什么手脚。」 凌洛看在眼里,忽而是有些个感动。 毕竟,自己只是个下人,不打紧的棋子。洛缨这样子娇贵的小姐,却喝了一口药汤。他目光动了动,其实他的命,根本都不在自己个儿的手里面。要是青麟不愿意,他也不会喝这个药。凌洛抿紧了唇瓣,一句话都没有说。 青麟走过去,轻轻的搅动药碗。这药碗里面的汤药,确实没有下毒。她忽而笑笑:「那就多谢洛小姐了。」 洛缨并不如何居功,反而温婉矜持,柔柔弱弱的:「公主肯信阿缨,我已经很欢喜了。」 她这样儿赠送药汤,明明是她出面帮衬别人,可是由她一说,却好似青麟给了她莫大的恩赐。反而好似,洛缨欠了什么也似。如此温温柔柔,体贴入微。就算是湘染,满心的警惕,也不由得觉得,这个洛缨给你感觉很是舒坦。 她也不像别的矜贵小姐,虽然礼数容貌无可挑剔,可是打骨子里面就有着那么一股子高高在的味道,令人难以亲近。 不似洛缨,她是温柔若春风的,令人不觉为之心折,见之忘俗。她让人觉得她好生可亲,不自禁的透出喜欢。 洛缨缓缓垂头,眼底却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么一缕幽润光辉。 她若是可以,能轻而易举的让别人喜爱自己。当然,洛缨若是想要,必然是能够让那个人怕自己。所区别在于,她这个洛家的女郎,究竟想在别人的面前,露出了怎么样儿的一副面容。 洛缨貌似漫不经心,却将在场几个人的表情顿时尽收眼底。 她的眼底,宛如流转了一缕水色的光彩。湘染和凌洛,都好拿捏,唯独这个青麟,还真是令人玩味。就算是不喜欢自己都好,青麟总应该对自己这个情敌,流露几分的情愫。可是青麟呢,她锋锐之中却透出了几分的恬淡,竟似有些个淡淡的岁月静好的韵味。 洛缨不觉心忖,如今她还当真想要瞧一瞧,青麟是生得什么模样了。 虽然,洛缨一向觉得,女人容貌虽然要紧,可也未必是最要紧的。 「如今东海境内,已然是风声鹤唳,不若,公主随着洛家的队伍,一块儿离开。这东海睿王,总是会给洛家几分面子的。」 洛缨这样儿说话,面颊之上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些许腼腆。 青麟不动声色:「那就有劳洛家阿缨了。」 「阿缨有些话儿,想要和公主私底下说一说。不知道,公主可是肯赏赐这个面子?」 青麟眸光轻凝,轻轻的点点头。 凌洛服完药汤,让湘染轻轻的扶着他下去。 待别人离去,洛缨顿时起身,向着青麟盈盈一福:「公主恕罪,方才阿缨瞧着湘染姑娘脸颊之上一缕怨怼之色,必然是我府上下人有些不是。说来,却都是阿缨不好,纵容含舒,让她不知晓轻重。她定然,是说了些个不中听的话儿。」 她作为洛家的女儿,如今又帮衬到了青麟,姿态原本可以不用这样子低。 就算是高傲一些,也没什么打紧。 可是偏偏,洛缨就当真将自己个儿的姿态放得这样儿的柔弱卑微了。 难怪,洛缨居然是要屏退左右。 洛缨手帕轻轻的擦拭过唇瓣,柔柔说道:「我打小身子骨弱,极少见外边的人。故而含舒虽然是我身边的丫鬟,可是我们两个,可谓是亲如姐妹。她心疼我,打心眼儿盼着我好。她以为,以为我喜欢长留王殿下,故而说出来这样子的话。其实,其实我对殿下,可是并没有半点绮丽的心思。」 说到了这儿,洛缨面颊之上的红晕,却也好似越发的浓郁,可谓是娇艷欲滴。 「而殿下,素来也是瞧不上我这么个小丫头。东海向洛家购买了弓弩,殿下知晓了,警告洛家,送来令牌。可不是,因为跟我有什么私情。我,我没这个福分。更何况殿下是高高在上的,我虽是有些个仰慕心思,却不敢有什么爱意。就是含舒,她定然,定然挑不好听的来说。」 如今,她又好像是一只天真的百灵鸟,金丝雀,柔柔弱弱的,令人不自禁心生怜悯,十分爱惜。 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就算是身边下人胡言乱语,谁又能当真责备她呢? 青麟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这也没什么要紧的,阿缨不必放在心上。」 洛缨一双明润的眸子,好似蕴含了淡淡的泪水,她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了自己的眼角:「我是洛家女儿,如今洛家姿态这样子的暧昧,也是难怪公主打心眼儿里面不喜欢我。其实,我游离东海,瞧见了这么些个东海叛军的恶毒行径,我也,也绝不希望他们能赢。可惜,却没什么法子。我们洛家的女眷,说是什么千金小姐,打小就教导了琴棋书画,学的是满腹经纶。我自然远远不如曾经的京城的第一美人儿苏颖。可是我就算是学得跟苏颖一样,有她那般绝色的容貌,出挑的风姿。可那也仍然不过是洛家的一枚棋子。我,我什么都做不了,都是身不由己的。」 洛缨当着青麟的面,将话儿摊开了来说。 而她说着这样子的话儿,却显得说不出的坦诚、真诚。 「如今洛家给长留王殿下面子,而我又能帮到公主,我的心里面,也是十分欢喜的。」 这字字句句,无不是在讨青麟的欢喜。 青麟的眼底,却也是缕缕生辉。 「更何况,我身为一颗洛家的棋子,其实,其实命运已经是註定好了的。前些日子,洛家和豫王殿下书信往来,我已经是百里炎的女人。一个商户之女,自然也是不能为妻,至多也不过是个妾室。不过,能随了豫王殿下,也是我这样子薄命女子的浮起。」 洛缨笑了笑,似是怅然。 这一点,青麟倒是并不知晓,有些惊讶。她其实也清楚,百里炎这个野兽般的男子,最爱的无疑是权力。而为了笼络洛家,百里炎并不介意身边多一个侍妾。 洛缨这样子说,无疑也是为了自证清白,证明自己个儿对百里聂是没什么非分之想的。 洛缨抬起头,清纯美丽的面容之上,却沾染了一颗颗的泪水珠子,冉冉含笑:「却不知晓阿缨这种笼中鸟儿,能不能有公主这样儿的朋友。」 青麟佩服,她心中好笑,自己也算是受宠若惊了。 从她以元月砂的身份踏入了京城,便没一个女郎,好似洛缨这样子的要好。 可谓是情意切切,动人心魄。 可洛缨脸颊之上的泪水,却让青麟微微有些恍惚。她想起了另一个女人脸上的泪水,苏颖哭的时候,泪水盈盈,脸颊之上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云水汽。好似,娇艷的玫瑰花瓣上,沾染了清晨的泪水珠子。 青麟口中缓缓说道:「这却不敢高攀,区区一个异姓公主,怎么配和洛家的女儿结交?」 她虽然没什么证据,可是直觉却是这样儿的啃咬着青麟的心头。 她觉得洛缨不简单,先让含舒挑衅,如今又这样子示好。你先是会讨厌她,可然后却是会喜欢她。言语之间,轻描淡写,却是能将别人的情绪,轻轻巧巧的拿捏在了手中。 她盯着眼前如花蕊一般动人的少女娇容,耳边却不觉浮起了死去的雨玲说的话儿:「她,她是个小姑娘,年纪不是很大,却很美丽,真是好看。她有那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当她瞧着你时候,你便会觉得,你想什么,她都知道。」 雨玲死的时候,脸颊苍白,黑血滴滴答答的从雨玲唇角滴落。 明明雨玲临死之前已经是十分的难受了,可是她说的那些话儿,却字字句句,说得是那样子的痛心和难受。 雨玲临死之前,满心都是害怕,满眼都是担心。雨玲的忠心是真的,她最后选择不要自己个儿的命,也是想要保住青麟的命。她自然绝不想自己的牺牲没有价值。 青麟就这样子盯着洛缨,她确实年纪不大,姿容美丽。而且,她还有那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纵然如今,这双眼睛是这样子的友善,这样子的坦然。 「她说话客客气气,瞧着斯斯文文。可她细声细气说话时候,却让我送来我可怜的哥哥嫂嫂石灰腌过的脑袋。她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她是毒蛇啊,那样子的狠,那样儿的毒!少主,你要小心她,一定要小心她。」 雨玲嗓音声声的响起,而青麟瞧着洛缨。 洛缨此刻也对着自己笑,却笑得很温柔。
310 不屑真情 洛缨笑得十分温柔,可是青麟却好似瞧见了那温柔笑意之后的那么一丝凉丝丝的味道。 洛缨恬静的笑容,让青麟好似瞧见了雨玲染血的脸容,绝望的眼睛。 「她是谁,究竟是谁?」 那时候,她不觉死死的盯着雨玲的脸蛋,如此询问,眼底不自禁的充满了急切。 青麟外冷内热,她眼睁睁的,看着雨玲死在了自己面前。青麟嘴里虽然并未说什么,可是却极上心。 那时候,她声声追问雨玲,言语切切,就好似现在如今自己内心浮起来的声音。 她是谁,究竟是谁,眼前笑得温柔而善良的洛缨,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见过她一次,对了,她手腕之上,有着那么一朵淡青色花朵刺青。」 雨玲的话,浮起在了青麟的脑海。 这让青麟的目光不自禁的追寻,盯上了洛缨的手臂。 她那一双眸子轻轻的闪动,她就这样儿伸出了手,抓住了洛缨的手臂。 洛缨眼睛里面流转了惊讶,却也是好似不明白青麟为什么这样子做。 可是青麟向来都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纵然洛缨脸颊之上泛起了一缕痛楚之色,可是青麟却视若无睹。 青麟伸出了手,撩开了洛缨的衣袖,露出了洛缨的手臂。 那手臂雪白光润,皮肤白腻,并没有什么刺青。 一瞧,便是知晓,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手臂。 洛缨眼底,好似浮起了盈盈的泪水,有些好奇的模样,却强自忍着,没有哭出来。 青麟缓缓的松开了自己个儿的手。 她非但没觉得抱歉,反而盯上了洛缨的另外一条膀子。 毕竟,雨玲可是没有说,洛缨究竟是哪一条手臂有刺青。 就算要再冒犯一次,青麟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只不过还未等青麟做什么,洛缨已经抬起头来,冉冉的笑了笑。 「公主要瞧我的手臂,何至于这样儿的粗鲁。其实,只要青麟将军说一句,我也是会依照顺从的。」 她仿佛是极了解青麟的心意,连青麟那过去的身份,如今却也是了如指掌,烂熟于心。 小小年纪,竟似有些个沉得住气的味道。 那温柔和顺的外表之下,却仿若又有一缕淡淡的要挟。 而眼前的这个少女,却分明就是个妖物。她一会儿让你觉得,她是单纯善良,纯白如雪,一颗真心不可轻轻辜负。可是一转眼,她又仿若心机深沉,咄咄逼人。 洛缨缓缓的撩起了自己个儿的衣袖,露出了另外的一条手臂。 那手臂皓白若雪,肌肤娇嫩,可是上面,却有着瑕疵! 青麟瞧见的,也不是什么淡青色的花朵刺青,而是一道猩红的伤疤,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只瞧一眼,就已然让人觉得不适。 这条伤疤,要是出自于一个上战场的男子身上也就罢了。 可是偏偏,洛缨却可巧是这么样儿一个娇滴滴无比秀雅的可人姑娘。她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不自禁的透出了一股子的精緻味道。 越是如此,却也是越发衬托出洛缨这条伤疤的可怕与粗鄙。 而洛缨的嗓音,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凉丝丝的:「这天底下的女孩子,可都是爱美。偏生阿缨,遇到了一些极为可怕的事情。故而,手臂也是弄伤了,难看得紧。这样子的伤疤,我也不乐意让别人看到,总是死死的缠着。就算是夏日里,我也总不肯露出手臂。这伤疤这样子的丑陋,当真是难看极了。不过,既然青麟将军对我有什么误会,便是让将军看一看,那也是无妨。」 青麟盯着这条伤疤,那双好看的眸子,隐隐有些个深邃。然后那双漆黑而动人的眸子,却浮起了笑意,遇到了一个毒蛇般对手的笑意。 青麟的嗓音也是变得娇柔好听:「是我不好,没想到,居然是唐突了阿缨了。」 洛缨还是第一次看到青麟这样子笑,她原本觉得青麟硬邦邦的,更像是一个兇勐的将军。可是如今,洛缨没想到青麟居然是这样儿的笑,还透出了一股子的娇艷妩媚。洛缨不觉想起自己瞧过的那些资料,那个混入京城的元月砂,娇滴滴的,可是手腕却是狠辣。眼前这个女人,真不知道有多少截然不同的假面目。 一瞬间,一股子嫉妒之意,顿时也是涌上了洛缨的心头。 她脱口而出:「姐姐去了伪装,一定很美丽吧。」 她真想要看看青麟褪去伪装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样儿的美法,居然将百里聂那样子寡淡疏离的人,蛊惑住了心神。 可话儿一出口,洛缨就后悔了。是自己在青麟面前装神弄鬼,吊足胃口,却不是自己个儿在青麟跟前稍露心绪,流露出自己心意。 饶是如此,洛缨心里却不自禁的想着,青麟若是褪去了妆容,那一定如春花般好看,艷光四射。 洛缨压下了胸中的翻腾,不自禁的想,倒是自己,被搅动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旋即打起了精神,柔柔言语:「姐姐可是好奇,为什么我知晓你是元月砂,而且是东海青麟。」 这可是青麟的秘密,谁能够知晓,如今这位东海的公主,龙轻梅的亲女儿江兰馨,是曾经的海陵逆贼呢? 她就不相信,青麟会不介意。 她是会告诉青麟,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可是这就跟老鼠戏猫一样,伸出了锋锐的爪子,轻轻的拿捏,玩弄于鼓掌之中。 一会儿紧,一会儿松,才能让眼前的青麟,提心弔胆。 洛缨话儿顿了顿,青麟倒是笑了笑,笑容明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这洛家的耳目,可谓是遍布天下。我身边统共几个人,湘染你们认识,海陵暗探只怕也是盯上了几个。如今这几个人,又随了我做事,那我身份,自然也是唿之欲出。」 洛缨冷丝丝的想,妖孽,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妖孽。她个头儿也长不大,却偏偏忽而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可能百里聂就是喜欢这种妖孽,觉得新鲜,觉得有趣。 可自己噁心,噁心得想要吐出来。 所以她写信告诉了豫王,告知了百里炎。一个海陵余孽,跑到了京城,愚弄了百里炎。这个豫王殿下心肠这么狠,可一定不会饶了青麟,一定不会! 可洛缨面上,却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她正欲开口,耳边却响起了青麟的嗓音:「想来如今,洛家已经将我身份,告知百里炎了吧。不过这一切,都是洛家所为,妹妹只是个无辜的女孩子,一颗棋子而已。故而,妹妹你是不用自责,我也是不会见怪于你的。」 洛缨反而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青麟气定神闲,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青麟抢先一步给说了去了。 这样子的感觉,是洛缨从来都没有过的。 她原先以为,自己是女人之中最聪明的。可没想到,自己想要说什么,青麟似乎都是知晓了。 洛缨心尖一缕冰凉之意这样儿的泛起,掌心生出了汗水,面色却越发镇定。 她不觉告诫自己,不能稍露异色,否则,自己便是输掉了。 洛缨容色委屈、担切:「将军对阿缨真是大度,阿缨不想的,真的是不想的。」 这样子说着话儿,洛缨也不觉因自己矫揉造作的嗓音略略倒了些胃口。 青麟是不会相信,既是如此,自己还开这个口? 她话锋一转,语出试探:「可豫王,他,他性子不怎么和善。姐姐可是要避一避?」 青麟微笑:「阿缨说得不错,豫王百里炎,确确实实是个畜生,要你委身给这个畜生做妾,可当真是委屈你了。」 洛缨听到了这个妾字,心里有些不痛快。方才她不过是自贬,虽然她是不喜欢百里炎,不过她这个洛家女儿嫁过去,名义上也是侧妃。侧妃,和妾是不一样的。 「以妹妹姿容,到时候,一定能得到豫王的宠爱。阿缨,一定是会为我说说好话的是不是?」 青麟含笑。 洛缨却觉得青麟的话儿,说不出的刺耳。就好似,自己故意拿兄妹来气青麟一样,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洛缨是很有涵养的,她轻轻柔语:「要是见到了豫王殿下,我自是要帮姐姐说话。」 她心里冷冷的想,要是自己见到了百里炎,她一定是会借刀杀人,借着百里炎除去青麟。 洛缨心里浮起了这些个恶狠狠的想法,却没有阻止她容色既和顺,又温柔,甜甜蜜蜜,姣好如此。 她就不信青麟当真这样子的淡定的,对上百里炎这样子的敌人,青麟应该害怕才是。 至少目前,百里炎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可惜,他却不是自己喜欢的。 她喜欢百里聂,百里聂才应当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 是百里炎没这般福气,得不到自己的喜爱。 「可是我,我仍然是担心青麟姐姐的安危。毕竟,那是豫王殿下。」 洛缨面颊之上,浮起了点点的羞涩:「我,我不过是什么都不算的小丫头,豫王殿下又怎么会当真将我如何的放在心上?我怕我说了话儿,却没有用。」 百里炎一定是会听她的话的,让她拿捏于手掌之中,成为自己最有力的棋子。 青麟不动声色:「我却不担心,毕竟长留王殿下让我留下来。豫王和他兄弟情深,应当,也会给百里聂些许脸面。」 青麟这样子说着,轻轻的笑了笑,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盈盈而生辉,煞是明润。 洛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也是气极了。 她是惯于隐忍自己内心之中心绪的,不觉冉冉一笑,甜美得紧:「原来是这样儿,姐姐有长留王殿下,自然是可以,安然无恙。」 洛缨红润水润的唇瓣,轻轻的吐出了口气,好似当真松了一口气也似。 青麟一双眸子浮起了涟涟的光彩:「阿缨,你身子骨弱,便好生休息,明日我们还要与阿缨一道离开东海。」 她也不怕洛缨闹什么么蛾子。洛家如今左右逢源,既讨好东海,又逢迎朝廷。商人就是商人,不会将赌注压在了其中一方身上。她不相信洛缨,一时不好撕破脸,可洛缨何尝不是备受掣肘? 而等青麟离去之后,洛缨容色却不觉沉了沉。 她面颊之上犹自蕴含着笑容,可是眼睛里面却出充满了浓郁的怒火。她有些恼恨的想,想不到这个东海的将军,居然是这样子的俗气。哼,当着自己的面,炫耀百里聂对她是多好,肯为了她对付豫王百里炎。她那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当真是小夹子气到了极点。青麟不过是得了那么一丁点的宠,却得意洋洋的在自己面前炫耀,平白让人噁心,也是很让人打心眼儿里面不痛快。真不知晓,百里聂怎么会喜欢上这样子一个俗物。她以为以百里聂的眼界,至少会喜欢高雅一些的姑娘。 她手指慢慢的扯下了盆中的月季花儿,手指头一点点的用力,慢慢的撕了个粉碎。 洛缨眼底浮起了幽润光彩,一双眸子却偏生是灼灼生辉。 其实她气虽气,却不得不承认,青麟是有些手腕,也让人捉摸不透。可是这个女子,到底还是瞧轻了她洛沅了。 她洛沅,可不是省油的灯。也许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孩子,就跟苏颖一样,不过是洛家的棋子。可青麟就大错特错了,她不是棋子,而是一个真正操纵棋局的人。 含舒踏入了房中,瞧着洛缨一点点将花捏碎了,却也是不自禁打心眼儿里觉得有些个心疼。 「小姐,其实何必作践自己呢,就算被那个贱婢瞧见你手臂上的刺青,用药水轻轻的洗了去就是,又何必在手臂之上这样子刺一刀?你冰肌雪肤,却平白被这一刀,划破了娇润的肌肤,留下了这样儿的伤疤,瞧着也是让人好生心疼。」 洛缨柔柔的笑着:「其实今天,我一直试探这位青麟将军,先故意让她吃醋,后来又讨好她,一会儿软,一会儿硬。我一下子故意挑衅,可接着又对她软语柔柔,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要,瞧清楚她的反应,知晓她的为人。她真是可恨,令人讨厌,可还是有些本事的,难怪能将东海那些蠢物耍弄得团团转。我故意划破手臂,我就是挑衅,想要激怒她。不过,她并没有当真生气,你以为她瞧不出我手臂上是新伤?哼,龙胤朝廷,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洛家。她什么都没有说!」 「对着她,我是要花些心思,我不会让她好过得。含舒,其实我已然挑到她的软肋了。青麟虽是厉害,可她身边的人却未必如此。她身边那个湘染,和寻常的女人一比,可能还算有些智商。可她在我面前,只能是愚不可及。将军青麟固然是无坚不摧,连我都有些不知晓如何的对付她。可她身边这个婢女,可是没她那样儿有本事。」 含舒的唇瓣,却禁不住轻轻一翘:「可她只是个下人,就算有些感情,可那又算什么?」 她浑然忘记了,其实自己也只是个丫鬟,是洛缨手中的一颗棋子。她长于洛家,见惯了捧高踩低的勾当,打心眼就瞧不上湘染这个婢女。 洛缨心里冷笑,含舒说得不错,青麟就是犯贱。一个做主子的,就不应该当真将丫鬟视得太重要。上位者嘴上虽然可以甜言蜜语,可绝不能真的对下属掏心掏肺。那样儿,还怎么样子用人,怎么做事?这说明青麟本来就很贱,到底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含着金钥匙长大,这通身就没什么尊贵之气,也没将自己个儿瞧得十分高贵。她本来就不过是海陵的草奴,苏叶萱救回来的一个乞丐。苏叶萱稍微施展一点儿假惺惺的情意,就哄得青麟掏心掏肺,隔了这么多年还将苏叶萱的仇恨放在心上。一个草奴,如今再怎么聪明,看着很有本事,也是洗不干净骨子里面那么一股子的下贱味道。 天地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一个人要绝情绝意,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谁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青麟是个女人,到底还是心肠不够硬,成就也是有限。 说好听些,青麟是重感情,说不好听些,这个女人到底还是个俗物。 百里聂迟早也是会厌了的。 洛缨心里这样子想着,可是她的嘴里面,却也是绝对不会这样子说。 她盯着含舒,心里想着的是,其实你也是个丫鬟,一个下人,一颗棋子。 这贴身服侍的人,总还是需要用些个心思,来收买网络人心的。 洛缨不觉柔腻低语:「唉,到底是相处久了,总是会有些感情的。就好似含舒你,打小服侍我,情分自然也是不一般。」 含舒的眼中,果真是露出了欢喜与感激之色。 洛缨反而隐隐觉得无趣,这世上蠢物实在是太多,拿捏这些蠢物的感情,实在是太容易了。 那样子的真情,轻轻巧巧的拿捏在手中,反而隐隐有些无趣,也没什么可珍惜的。
311 孽缘之始 洛缨眼波流转间,好似浮起了浅浅的莹润水色,唇瓣却浮起了缕缕冷笑,不自禁撩人心脾。 她虽然是高高在上,可对着那些个低三下四,身份卑微的人,也不能忽略了去。 方才洛缨虽然是和青麟说话儿,可是她也未曾放过别的人脸上的容色。 就好似那个凌洛,自己亲口试药,不过是喝了一口药汤,这个男人心就动了动,分明也是对自己有些感激。 也对,一个人若总是将自己放得太低贱,那么别的人对他稍稍好一点儿,也是会受宠若惊。 而且,这个凌洛,貌似还让湘染喜欢。 洛缨笑了笑,蓦然狠狠的捏碎了手中的花瓣。 虽然是卑微之躯,可这卑微之躯自然也是有那卑微之躯的用处。 就算是贱若蒲草,洛缨也是能将这低贱的蒲草弄出些许的妙用。 青麟的心,她却也想要伤一伤,谁让这个青麟将军,居然是让自己,这样儿打心眼儿里面不痛快了去呢。 次日,洛家的马车却也是缓缓的驾驶出了燕州城。 湘染也是拿出了伤药,为凌洛上药。 她瞧着凌洛苍白的脸蛋,微微有些怜惜,说话也是温柔了好多:「虽然这个洛家小姐,瞧着好古怪,可是拿出来的伤药,倒是极好的。无论她有什么居心,至少能医好你的伤。」 湘染说者无意,凌洛听了,却也是不觉笑了笑,轻轻的点点头。 「也许,也许这个洛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坏人。洛家虽然是十分的可恶,可她年纪那样笑,不过是,一枚棋子。她这样子的岁数,一多半也是不会处心积虑。」 凌洛的脑子里面,不觉浮起了洛缨那浅浅温柔的身影。不知怎么了,他觉得洛缨不坏,心地也很好。 湘染面色却也是沉了沉:「我瞧,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她只是会算计,心里面也不知晓多厌恶咱们家小姐。」 湘染这样子愤怒,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含舒说的那么些个不如何中听的话儿,还因为她自己感觉。这几年,她随着元月砂在后宅之中,什么样子的恶毒事情,可怕心机,那都是见识过了。她只觉得这个洛缨,纵然是容色楚楚,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凌洛到底在外边日子多一些,毕竟百里聂经常让他去外边办事。湘染虽然这样子说,凌洛倒也是未曾有什么感觉。 他只不觉轻轻的笑了笑:「你放心,我家王爷,心里可只有青麟将军一个。」 湘染不屑说道:「那也许我家将军,还瞧不上你家王爷,也不一定,非要和他相好。」 她内心自是觉得,自从遇到了百里聂,青麟好似也多了些个活气儿。说到百里聂,只要百里聂对青麟好,湘染是盼望青麟能够幸福的。虽然过去有一些误会,可也能瞧得出百里聂的真心。 可她说话,却不能坠了青麟的气势。 凌洛轻轻的笑着:「可王爷最是擅长于死缠烂打了。他喜爱青麟将军,一定会不依不饶的。」 他不觉得青麟能逃出自家主子的魔掌。 这样儿说着话儿时候,凌洛轻轻的撩开了车帘子。 他瞧见了燕州城,自从东海叛乱以来,可谓是处处狼藉,街上行人少了许多。而那一具具腐败的尸体,也没人去理会,臭气熏天。从前繁华的城郭,如今却变成了这样子的模样。凌洛瞧在了眼里,心里也是不觉沉了沉。 如今离开了燕州城,这倒是极好了的。毕竟,这儿如此污秽,令人伤感,谁也不乐意在这个地方呆得太久。呆得久些了,不免是令人悲伤。 凌洛慢慢得放下了车帘子,胸口却也是禁不住一阵子的翻腾。 他轻轻的伸出了手,捂住了自己个儿的胸口,那胸口好似又翻腾起了一缕痛楚。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耳边听到了淙淙的琴音。 而这样子的琴音,却正好是从洛缨所在了马车之上轻轻的发出来的。 所揍音律,宛如天籁之音,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想不到洛缨小小年纪,琴技居然是十分不俗。 凌洛听了,也不觉呆了呆,洛缨的琴声之中有着一股子淡淡的悲悯,好似在同情眼前这一切。他忍不住想,就算洛缨喜爱百里聂,其实她应当也是个善良的姑娘。只可惜,她的命运就如水漂流,并不怎么样好。洛家已然是将洛缨许给了百里炎,洛缨的一腔真心,那也只能付诸流水了。 洛缨美丽高贵,凌洛自然绝不会,也不可能有什么绮丽的心思。 毕竟洛缨远在天边,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而湘染,却是触手可及,彼此加以理解的。 他知晓湘染不喜欢洛缨,故而自己虽然同情洛缨,却不好在湘染跟前说些个什么。 而湘染自然也是不知,此刻她产生感情的男子,听着那淙淙的琴声,内心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怜悯。 而这浅浅的怜悯,就已然好似一颗种子,悄然的萌芽。又好像那么一根尖刺,开始缓缓的刺入了心里。 湘染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她却没这么的多愁善感。 她知晓燕州城之中发生的一切,可是内心里面,更多的则是浓郁的愤怒,而不是伤怀。 在这一点上,她还真有些像青麟。 马车行驶离开了燕州城时候,她蓦然恶狠狠的回望,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底蕴含了一股子的怒火。 哼,她和将军,一定是会回来的。 到那时候,也绝不仅仅去刺杀一个知州。 青麟一个人,却独在一辆马车。她一身浅浅的青衣,褪去了伪装,任由乌黑的髮丝,轻轻的垂在了衣衫儿身上。她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的颤抖,可那一双漆黑晶莹的眸子,眼中光辉却也是纹丝不动。她眼观鼻、鼻观心,沉润若水,竟似有那么几分岁月静好的韵味。仿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是和青麟没什么关系的。 她耳边也听到了洛缨淙淙的琴声,她也是听得出来,洛缨年纪轻轻,琴技上的造诣却也是极高妙的。 可是那样儿的琴声传入了青麟的耳中,却并未撩拨起青麟心湖的荡漾。 她也似无知无觉,唇角好似浮起了浅浅的冷笑,一双冷润的眸子,泛起了冷月一般的清润光辉。 昨天她见到了洛缨,这个小姑娘用很多法子来试探自己,瞧瞧自己可是会生气动恼。洛缨在试探自己,想要瞧清楚自己个儿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可是自己何尝不是也在打量洛缨呢?洛缨了解自己,可是自己也是在了解洛缨。 这个女孩子,也许很聪明,可她不应该去模仿一个人。 百里雪也许会将洛缨看成死去的洛沅,可是自己不会。这是百里雪的心魔,而不是她青麟的。她一眼就瞧出来,洛缨看着很是柔弱,可是实则却也是一只披着衣衫的毒蛇。 可能洛缨自己都没留意到,她一举一动,都是不自禁的模仿百里聂。洛缨想要学百里聂那种疯疯癫癫,风骚无耻,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让人慾罢不能的本事。可惜洛缨虽然聪明,她装腔作势,学到的只是百里聂的皮毛,而不是百里聂的精髓。百里聂终究和这个小姑娘是不同的,百里聂追求的东西,也是和洛缨截然不同,洛缨绝不会懂得。这不过是东施效颦,令人觉得可笑。 若洛缨不模仿百里聂,以她容貌、心机,也许还别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别样魅力。 可偏偏,洛缨却是去模仿别的人。这就没趣儿了。 而洛缨那雪白水嫩的手指,轻轻的按在琴弦之上。她的琴声是如此的悦耳,带着悲天悯人的味道,可是她那一双眸子,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如水的凉意,她唇角更浮起了一股子冷丝丝的笑容。 她慢慢的合上眸子,不自禁去回忆百里聂极俊美的面容,她顿时好似染了一场病一样,额头不觉浮起了一股子的潮热。 她遇到百里聂那一年,才六七岁吧。寻常的孩子,也许连事情都是记得并不如何的清楚。可是自己呢,却是洛家的神童,过目不忘,天生就十分的聪慧。 她的早慧来源于自己早年丧父,就在十四年前,她的亲爹死在了东海一场惊涛骇浪的风波之中。那时,洛家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他们渴望着,在东海发动一场战争,那么不但能卖出大量的兵器,甚至药物、粮食、布匹,也都能纷纷涨价。洛家只要能够赚钱,并不介意所赚取的银钱,沾染着那么一股子的血腥味儿。 然而彼时,龙胤的朝廷也不是吃素的。龙胤的智慧卓绝之士阻止了这么一场战争,生生遏制了石诫可怕的野心。洛缨的父亲,也死于这么一场极可怕的不见血战争之中。双方谋士的阴谋算计,风云诡谲,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虽然没有正面杀场之上的血肉横飞,可是却犹自动人心魄,杀人不见血。她的父亲洛询,死于毒药,洛家的毒药。 龙胤朝廷的咄咄逼人,使得洛家不得不弃车保帅,放弃了洛询的性命。 洛缨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却继承了杀父的仇恨。 从小到大,她必须得关注那个害死自己父亲的兇手。这不是因为父女亲情,至少整个洛家的亲情也可谓是极为淡薄的。她需要报仇,证明自己的实力。洛家的孩子,一旦父母死于非命,他们都必须承担这样子的责任的。 也不独独,是洛缨一个。 可轮到了洛缨身上,这件事情似乎也忽而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至少洛家那些个长辈,言谈之间,也似变得并不那么的热切了。他们容色郁郁,提到害死洛询的兇手,口气不是仇恨,而是忌惮和害怕。这跟洛家对其他人,并不那个。洛家虽然是商户,可是却是一向骄傲而果决的。 洛缨是聪慧的,她隐隐约约猜测到,也许是因为害死自己父亲兇手过于强大了。 故而,洛缨打心眼儿里面好奇,那个害死自己父亲的人究竟是谁。 她年纪大了一些,懂事了,便使了些个法子,知晓了这件事情。 表面上,是北静侯萧英教唆挑拨,破坏了洛家的计划,害死了洛缨的生父。 可洛家调查之下,却隐隐发觉,这档子事情没这样子的简单。 这件事情的背后,隐隐有着另外一个兇手,目光森森,窥测着这一切。 那个人,名唤天雪先生,可这也不过是个化名。 要是别的人,洛家早就已经查出了个所以然来了。 可偏生这个人,洛家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方才稍稍窥见了些许端倪。 这个人,是长留王百里聂。 洛家查出来的结果,洛缨也是知晓了。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却隐隐透出异于常人的聪慧。于是乎,六岁的洛缨,在洛家的安排之下,千里迢迢去了京城,去见百里聂。 那个男人,于洛缨一生,也好似变得极为要紧,十分重要。 除非洛缨亲手杀死了百里聂,不然终其一生,她都不能停止对百里聂的关注。 这就是她的宿命! 故而让她去见百里聂,也是一桩严肃而神圣的事情了。 想要见到百里聂并不容易,在平復东海之事以后,百里聂藉口养病,去了塞外,行踪不定。洛家推测,百里聂必然是化作了别的身份,去做别的什么事情了。 至于百里聂究竟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勾当,洛家却查不出来。这于洛家而言,却也是极为少见的。 好在,他到底是龙胤的皇子,偶尔也会回到京城一次。 那时候小小的洛缨,就是见到了回到京城的百里聂。 她才六岁,却已然是有了那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而洛家的下人盯着这样儿一双眼睛,有时候,却也是禁不住心生寒意,莫名有些畏惧起来。就算是洛家,别人都说,洛缨那个小女娃儿,宛如什么妖精托生。只那么一双眼珠子,瞧着就令人十分害怕。 可上天又是十分公平的,洛缨虽然天生早慧,可身子骨却是不好。从小到大,她都喝了许许多多的药汤。以洛家的财力,居然也是无法将洛缨的身子养得极好。 六岁的她,已然是遍阅典籍,瞧过了许许多多的书本,听了许许多多的消息,知道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然而因为洛缨身体娇柔,可笑的是,她那娇滴滴的身体,居然是从未踏出过那小小的庭院,瞧见外边的风光。 她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地图,知晓院子外边,隔了两条街,有什么店铺,卖的什么货物,老闆伙计的姓名。甚至,他们老婆可与人通姦,私底下有没有做什么暗昧的勾当,在洛缨手指轻拂之下,一切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甚至知晓,每逢单日,那街头就会有个小贩,贩卖红彤彤的糖葫芦,滋味还不错。可是就算近在咫尺,洛缨也并没有去瞧一瞧。 要是别的女孩子,也许会厌憎这笼中鸟儿的生活,也许想要去看看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也许会对那漂亮的头绳,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有兴致。可是洛缨没有,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毫无意义。她追求的是强大,是兇狠的力量,要将一切掌控于手掌之中的美好。那些普通小孩子喜爱的东西,洛缨甚至懒得去瞧一瞧,觉得一切都是毫无味道。她的志向并不在此,这些对于洛缨,也是没什么意义的。 而她六岁时候,洛家将她送出门,将这个妖精也似的姑娘,带出了小小的院落。 洛缨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见到了外边的风光,最后到了京城。 可是这一切,却也是根本没有丝毫打动洛缨的心。这些东西,于洛缨而言,仍然是毫无意义的。她见到了不一样的风光,见识了京城的繁华热闹。可这跟书本瞧,画儿上画的一样,仍然是让洛缨的心毫无波动。 也许洛家的人,怕这个小孩子,是因为她还那么小,眼睛里面却也是凝动着盈盈的死气了,没有半点鲜活润色。 那一天,是宣德帝生辰。这个龙胤的陛下那年心情很好,与民同乐。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之上,结了一盏盏的花灯。那些花灯,一盏盏的如此明润,光彩夺目,五颜六色。那些寻常的小孩子,一个个瞧得欢喜极了,脸上都是盈盈喜悦之色。就算是达官贵人的少爷小姐,也满脸都是喜欢之色。唯独洛缨,她那一双眸子冷冰冰的,却并无半点欢喜之情,高兴之意。 那双眼珠子,总是冷冰冰的,却无半点波动。 然后那一天的京城,除了结了花灯,还放起了烟火。砰砰砰砰!那烟火放起来了,可谓满眼都是烟水云雾,流光溢彩。 洛缨是第一次瞧见了那么多烟火,可是她还是不动声色,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烟火,映衬在洛缨那双好看的眼珠子里面,水光流转,小女孩儿的眼神却一动不动。 这天地之间,仿佛没一件事情,能够让洛缨真正的欢喜。 然后,她便瞧见了百里聂了。
312 老聂补身 百里聂出现在城楼之上,他除了脸颊微微有些苍白,一张脸再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那么一张脸蛋儿,可谓是俊美得不可思议,令人观之,不觉为之而怦然心动。那天,晚上的天气很好,明月高悬,光辉流转。那一朵朵烟花在天空之上爆破,好似一朵朵花朵在空中绽放,那烟火的光芒,和地上的花灯光辉夹杂在一起,迎着月色一道,轻轻的扑在了百里聂的脸蛋之上。 洛缨自打出生一来,她觉得自己心跳是静止的,可是偏偏,就在那么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心,就这样子砰砰一跳。她蓦然觉得,这天地间好似有了声音。 她听着身边的人告诉自己,那个人,就是长留王百里聂。 就是那个,自己打小需要记得,在自己生命之中占据了极为重要位置的男人!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她感受到了自己个儿的心跳,只觉得整个世界,恍若就鲜活起来。 原本在洛缨的世界里面,无论是山川河流,还是人物房舍,其实都宛如无色,黑白之韵,死气沉沉的。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人生,仿佛终于有了那么一件彩色之物。 那时候她才六岁,纵然再如何早慧,其实也不懂什么男女之情的。 可是,她确实也是感觉到,百里聂所蕴含的异样魅力,打动了洛缨的心房。 洛缨听到了自己个儿一颗心,砰砰的跳动。她知晓,城头上那个笑得漫不经心的男人,于自己而言,却是极为要紧。而这样儿的要紧,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杀父之仇。 什么杀父之仇?其实在她的心中,父亲二字,又有几时是真正的要紧过?她甚至不记得洛询的模样。与洛缨而言,洛询不过是个奇妙的符号,其实并没有半点真正的意义。可能洛询于她而言,唯一作用,是带给自己洛家女儿的身份。毕竟身为洛家的女儿,还是可以因此得到更多的好处的。 死去的父亲暗淡无色,眼前的长留王殿下却是活色生香,颠倒众生。她感受到了自己一颗心,砰砰的跳动。 她心里忽而有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百里聂是她的,一定属于她的! 她这样子的看着百里聂,就算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很小,却忽而意识到,自己和百里聂距离很远很远。他们两个人的差距,是那样儿的大,大得令人不由得觉得遥不可及。百里聂已然是成熟俊美,风度翩翩,岁数大自己那么多。 可是那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百里聂是龙胤的王爷,如此受宠,血脉尊贵。而自己呢,却不过是个商户之女。她身份这样子卑微,连百里聂的一片衣服角都是碰不到。她不自禁的抚摸上了自己的脸蛋,一颗心砰砰的跳了跳。洛缨打小就被人说,自己个儿长大之后,那可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可是生得再美,在百里聂面前,也是什么都不算了。 若换做旁的人,就算心里动了动,也不会在意了。 可是六岁的洛缨,她死死的盯着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一颗心却禁不住砰砰的乱跳。 她性子是极要强的,打小就是如此。她一旦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算是费劲心神,也是一定要弄到手里面的。 百里聂如此风姿,可他身边,竟似没有什么莺莺燕燕。 一个优秀的男人,固然容易招惹女人的追逐。 可他若是太优秀了,离得太远了,就好似天上的明月,遥不可及。若是这个样子,反而没人胆敢走到他的身边,生出什么非分心思。 又或者,还未曾等人走到百里聂的身边,这个人就被别的女郎生生撕碎。 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在百里聂那绝世的容光之下,不自惭形秽呢? 想到了这儿,洛缨竟似笑了笑,可这些女人一定没想到吧,最后接近长留王殿下的却是海陵青麟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她怎么配?她可知晓自己个儿究竟吃了多少的苦头,受了多少的罪?这些年来,她洛缨以一介女流的身份,统筹整个洛家。她耗费了不知晓多少心血,用尽力气,费尽心思。她以阴狠算计,黑暗手腕,将阻碍自己的绊脚石,一个个的出去。她身子骨弱,不知道喝了多少提神的药汤。洛缨知晓,这些药汤是会伤害自己身体的。 可洛缨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她好不容易,才将整个洛家,勉勉强强,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只有将洛家控制于自己手掌之中,也许这样子,自己个儿方才勉勉强强,稍稍配得上百里聂的。她发疯也似,一点点的挖出来有关于百里聂的种种消息,想要知晓百里聂的真面目,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过去,他的种种。 这世上,没别的人,好似她这样儿的,对百里聂牵肠挂肚,心心念念,在意之极。 她知晓百里聂不喜欢洛家,几次三番交锋,自己败下战来,让洛家蒙受了一些损失。 可这些东西,能有什么要紧呢?她喜欢这种和百里聂隔空对弈的感觉,迷恋隐隐感受彼此的绝妙感觉。不错,自己是输了,可是这正是洛缨越发迷恋百里聂的原因。因为这个男人不但有那么一副绝好的容貌,还有那么一颗强者的心脏。他很强,他果然不仅仅是有着皮相之美,而是有着极为厉害的强大。 许因洛缨太聪明了,她对天下男儿,都是不屑一顾。她心想,一个极聪明极厉害的女人,凭什么要嫁给一个庸俗不堪绝不如自己的男人?这女人,天生就应该在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男人身边,找的男人一定要比自己强! 否则,洛缨绝不肯甘心的。 她心忖,可以自己绝世聪慧,这天底下又有几个男儿,能入自己的眼,混入自己的心?就算她六岁时候没见过百里聂,可因果循环,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是註定的。她一定会,会喜欢上百里聂。因为百里聂的出色,就如天上的月光。别的男人却是地上的泥土。谁抬起头,轻轻一望,谁会忽略天上的明月,而去在意地上污秽的泥土?她长大了,犹自会留意到百里聂,并且爱上这个男人的。 她觉得百里聂和自己是一路人,指尖玩弄风云,将天下操纵于股掌。而那样子的感觉,一定是非同寻常的美妙。百里聂,不就是喜欢这样子的感觉,故而转换不同的身份,这样儿的操纵着天下,掌控着黑白,玩弄于棋局?果然,自己那时候的感觉是正确的,六岁时候匆匆的惊鸿一瞥,原来自己对百里聂生出来的蠢蠢欲动,绝对不是单纯的被皮相所迷惑。 想到了这儿,洛缨甚至禁不住笑了笑,笑容有些腼腆。 这一次,东海的叛乱,就如洛缨青涩的作品,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宛如珍宝,却渴盼着百里聂的点评,只盼望百里聂能够欣赏喜爱。 石诫的野心,固然不是因她洛缨而起,却由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子成全。 当年石诫本与李玄真合谋,算计天下。却因为萧英这颗棋子,却也是生生被挑拨离间。这两年,她殚精竭虑,不知晓花费了多少心力,修復了李玄真和石诫的关系,共同欺骗于朝廷,心心念念的,想着要谋反。而洛家靠着那丰富的网络,为石诫的谋反提供了种种便利。 那些叛军,手中拿捏着的兵刃,可是洛家运来的精铁。朝廷将精铁、食盐、药品,视为禁忌之物,寻常不会让别人去动。胆敢私运,必定也是遭受责罚,万劫不復。 饶是如此。可这些对于洛家而言,却根本算不得什么。洛家有的是法子,多的是门路,将这些受朝廷管制的东西,一件件的送过来。 没错,这场叛乱,就是她洛缨一手促成! 这一点,是没有人能够想得到的吧。 只怕那个海陵的青麟,想都想不到。 石诫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身具野心,心心念念。可偏生,他枕边人,是龙家女儿,处处与石诫为难。一个女人,和你做对,可你又偏偏有些喜爱她,那便是显得难以对付。可洛缨是女人,她最擅长对付女人。她帮着石诫,让原本处于下风的龙轻梅一败涂地。让石诫那么点儿微弱的情分,荡然无存,最后狠下心肠。然后龙轻梅去了京城,死在了龙胤的京城,还带走了石诫的孩子。龙轻梅输了,可她连输在了谁手里面,都是煳里煳涂,并不知晓。洛缨喜爱隐匿自己的身影,不让别人窥测瞧见自己,她兴奋的想,自己和百里聂的爱好一样,都是这样儿的神鬼莫测。她觉得自己理解百里聂的喜好,这确实令人极之愉悦,高高在上,将天底下的人视为蝼蚁。 这样子的感觉,简直是极之美妙,会觉得自己好似神明! 谁能想得到呢,这天地间的流血,这黑土里的白骨,都是她洛缨手手笔,这真是她那么一件血淋淋的作品!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瞧着,每个人都惊嘆着,讶然着。他们一个个的提心弔胆,又或者恨得咬牙切齿。可谁又知道,这样子一件血淋淋的瑰丽作品,是她这么个娇怯怯,又懂事,又动人的小姑娘所为呢? 漂亮的女人摆布着自己个儿的容貌,所谓的才女摆布着自己的文采。这世上每一个人,都炫耀着自己的优秀。可这世间寻常女子,没一个,能炫耀洛缨想要炫耀的定西。这血淋淋的一切,落在了洛缨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动人。 她是羞涩的,就好像是一个学生,将一件摆布好的作品,给自己心仪已久,说不出崇拜的老师。等着这个自己内心之中,心心念念的男人,给予自己最好的肯定,以及对她的称赞欣赏。 这个老师,自然是百里聂。在洛缨看来,百里聂的层次,只有自己能够跟得上。 至于别的女人,註定不过是自己和百里聂彼此真爱的炮灰。 只要,让百里聂了解到了自己,他们这样子的神交,一定是会彼此吸引,惺惺相惜的。 她的琴声,还是那样子的温柔悦耳,好似一双温柔的手,这样子轻轻的擦过了别人的心脏。而谁又能知晓,这样子慈悲的琴声,抚琴的小姑娘却心狠如斯,一颗心冷冰冰的并无半点真正的情愫。她那双深邃的黑眸,眼波流转,光彩闪动,是一派冰冷漠然。 可这如冰一样漠然的眸子,如今却隐匿着灼热的火焰,好似那火山下漆黑灼热的熔岩,仿若能将这一切,生生烧毁,是这个可怕污黑少女唯一而灼热的情愫。 洛缨雪白娇嫩的手指头轻轻的停止了抚琴,她掏出了一面镜子,瞧了瞧自己脸蛋。 镜中的女子,除了脸颊微微有些苍白,五官可谓秀美绝伦。 洛缨喜欢这种有些苍白的脸色,别有一番韵味,而且很有些像百里聂。百里聂脸蛋有些苍白,可这样子的苍白,在洛缨眼中,有些个贵族的贵气。那种苍白脸蛋的脸颊,有别于别人,有着一股子疏离于尘世间的骄傲尊贵。 她喜欢自己个儿脸蛋因为身体孱弱而略显得苍白的脸颊,这种面色,有着与众不同的尊贵。 她爱着百里聂,自己要生得像百里聂,像一些,再像一些,什么都生做一般模样,那才好些。 她盯着自己个儿镜子里面的倒影,镜中是个俊美秀润的少女,可这张脸蛋,蓦然渐渐幻化成为了百里聂的样儿。百里聂总好似在云端,云里雾里,如诗如画。 她并不知晓,此时此刻的百里聂,他正对着面前一碗鸡汤,姿态优雅,缓缓的勺了一碗。 他的手指捏着汤勺,轻轻的吹了一口气,然后将那一口鸡汤,缓缓喝入了唇中,润透了自己的胃部。 锦州冬日的天气,已经是有了几分寒冷,而百里聂的手掌,却也是轻轻的拿捏着一个精巧的暖炉。他任由那盈盈的暖意,顺着掌心,透入了自己的五脏六腑,暖得自己四肢渐渐活泛。 他瞧着一边扯着鸡腿喝酒的姜陵,唇角蓦然抖了抖,嗓音也是温和悦耳:「阿陵,你瞧为父,如今可是生得好些?」 姜陵咬着鸡肉,仔仔细细的端详百里聂倾国倾城的俊秀脸蛋,实实在在,恳切无比的说道:「没见长肉,脸色也不好,没见血色,老聂,你喝,赶紧多喝些,养得脸蛋儿添了些个血色,也好让你媳妇欢喜。」 他心里却啧啧,百里聂这又怪得了谁呢?当年在东海落了病根儿,一直没有痊癒。后来以为青麟没了,更越发自暴自弃。现在好了,想要娶媳妇儿,生怕自己是个病秧子没人要,赶着喝鸡汤进补。 ------题外话------ 晚上掐点儿二更哈
313 父慈子孝(伪二更) 他心里却啧啧,百里聂这又怪得了谁呢?当年在海陵落了病根儿,一直没有痊癒。后来以为青麟没了,更越发自暴自弃。现在好了,想要娶媳妇儿,生怕自己是个病秧子没人要,赶着喝鸡汤进补。 说到底,这身子究竟是自己的,却这样子没心眼儿的一番折腾,到最后,还不是自己吃亏吃苦? 别的不说,以后娶了媳妇儿,这洞房生孩子,要是病恹恹的没眼看。 这样子说着,姜陵也是忍不住,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肉。 百里聂眼观鼻,鼻观心,勺子却禁不住轻轻的一敲瓷碗,似笑非笑,颇具玩味的看着姜陵。 他能说什么呢?以姜陵如今的官职,是不该出现在这儿。 可好歹是自己个儿的儿子,只能容他在这档子地方混吃混喝。 他都已经找到了原因,为什么自己没被补好。他瞧着啃着鸡腿的姜陵,蓦然好似找到了理由。 姜陵还用专门布菜的筷子,夹了鸡脖子给百里聂:「老聂,这吃饭最能看出一个人出身档次。这吃鸡吃腿的,是下等人家,吃鸡翅膀的,是中等人家。吃鸡脖子的,是上等人家出身。」 他表示百里聂档次高,吃鸡腿这种事情,自己搞定就好了。 百里聂温声说道:「乖儿子,你这么孝顺,我这个爹,真的好感动。」 姜陵抬起头,流露出了讨人喜欢的和气笑容:「不用客气。」 他当然知道,百里聂目前修身养性,养着他那么一副据说十分娇弱的身躯。他穿着锦绣衣衫,披着华贵披风,手中拢着精巧的香炉。 可姜陵就是故意的,有心将百里聂闹得不得安宁,不肯客客气气。 百里聂好可恶,这样子不管事的无聊德性。最开始姜陵觉得百里聂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一盘棋,心计藏得深,手腕也厉害。可是现在,姜陵觉得百里聂未免藏得太深了些了。 就好似豫王殿下,他是多么的可敬啊,为国尽忠,来到了这儿之后就立刻扎入军中,掺和这龙胤的战事。豫王殿下,又是这样子的朴素可敬,居然和军营里面的士兵同吃同住,乃至于吃着最粗糙的军食。 人家可是皇子,又是主帅,居然能放下身段儿,这样子以身作则,这又如何不让人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可敬。 姜陵都是快要噁心得想要吐出来。 百里炎不过当众吃了一碗豆羹,没想到第二天就美名远扬,传得沸沸扬扬。这么样儿的手段,这样子的心计,可是当真令人十分觉得十分虚伪。 姜陵都是讨厌透了。 反而是百里聂,他却在这儿养尊处优,吃饱喝足,就为了养身上的肉。 别人都说,这位长留王殿下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能有什么本事?宣德帝虽然是十分的宠爱他,可是百里聂却是一点儿真材实料都没有。除了那么一张极好看的脸蛋,当真是一无是处。 就算来到了边塞,整日里也是吃吃喝喝的,哪里有半点忧国忧民? ------题外话------ 本来今天想多更点的,将就点吃吧,明天多更些
314 烧火丫鬟 就算来到了边塞,整日里也是吃吃喝喝的,哪里有半点忧国忧民? 可豫王殿下就不一样了,他本来便铁血手腕,又很厉害。 据说,百里聂风流自诩,才来边塞没多久,身边就添了一个绝色的侍妾,还是这杜知府的亲女儿。 长留王锦衣玉食,红袖添香,不知晓多快活,又怎么能去受那么些个寻常百姓平日里所受种种痛苦? 纵然是东海大乱,民不聊生,这位极受宠的龙胤皇子,只怕脑子里面却总是风花雪月,想着的,都是些个不正经的事情。 在姜陵瞧来,这儿的百姓,并不如何的了解所谓的豫王殿下,真正究竟是个什么德性。更何况,这样儿众口一词的称赞百里炎,想来也是这位豫王殿下精心设计的。 只不过这百里炎吹捧一下自己个儿也还罢了,还拿百里聂做筏子。姜陵可谓是打心眼儿里面不痛快。 他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肉,吃吃吃,百里聂还顾着补什么身子,自己却也是有些个瞧不下去了。 他姣好的少年眸子之中,忽而竟似隐隐有些深邃。 姜陵了解百里聂的本事,以百里聂的手腕,别人只怕是决不能欺辱到了百里聂。怕只怕,百里聂未曾将这个天下放在心上。他自顾自过自己个儿的好日子,哪里管外边的洪水滔天。就好似这四年,若不是洛家的人,招惹在了百里聂身上,让百里聂觉得没面子,只怕百里聂也没兴趣去坑洛家,挖去洛家那一块肉。 喂喂,老聂,这样儿,可是不行啊。 姜陵一脸郁闷,瞪着百里聂,百里聂这个懒惰的傢伙,不抽打一二,都不知晓干活。 百里炎那样儿的张狂无耻,虚伪卑劣,却被不少人引为知己,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也许,这便是这个豫王殿下的特殊魅力,令人心爱,打心眼儿效忠。可姜陵心里面却也是很清楚的,这份本事,百里聂也有,而且比百里炎是更加的精通,更加的擅长。 反正,他就是瞧不顺,百里聂居然在这儿岁月静好。 静好你个头。 百里聂也瞧出眼前的狐狸崽子心里面不痛快了,他慢悠悠的喝了口鸡汤,心里反而舒坦了不少了。叫这狐狸崽子将鸡都啃光,他不在乎。小崽子就是小崽子,年纪轻,就是这样子爱跳,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了。 他微微一笑,苍白俊美的脸蛋浮起了笑容,神光合离,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竟似能摇曳人心,令人不觉为之而心神摇曳。 「小陵,你可知为父如今,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姜陵自暴自弃:「天下太平!」 「为父这样儿善良的人,自然也是期盼着天下太平,可这自也不是最要紧的。这最要紧的,是为父的终身大事。你也知晓,我岁数也不小了,趁着脸还在,决意找个可靠、坚强的女人,来照顾为父的后半生——」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嗓音也是不觉顿了顿:「为父自也是盼望,你也能有个妈好好照顾你。」 自从青麟哄着姜陵叫她姨,百里聂也不介意姜陵叫他爹了。他反而忽而化身为一个慈爱的老父亲,殷殷切切,是这样子的慈爱。 姜陵感觉好似被雷噼了一样,竟似有些个外焦内嫩的感觉。 百里聂,这个无耻的男人,也是不知晓,他究竟有什么话儿说不出口。 姜陵呲牙笑了笑,笑容却有些鄙夷:「老聂,你虽然这样子想,有着这样子的盘算,可是做儿子的,却实在是有些不忍心打击你。也不知道哪个可怜的女人,肯将你接手带回去。」 「乖,虽然带这个拖油瓶,是不好找萧家,可纵然是如此,为父怎么忍心舍了阿陵 ?」 姜陵话锋一转,却忍不住感慨:「对了老聂,想不到这文知州的女儿,居然烧得一手好菜。瞧来人家才女,那也是有些个真本事的。老聂,你可是红袖添香,真有些福气。」 百里聂却不动声色:「阿陵有什么喜欢吃的,无妨告诉她,想来她一定会烧来和你尝尝的。」 姜陵虚伪的笑了笑:「那我怎么好意思?人家,可是锦州的才女!」 红袖添香?只怕文雪纤连百里聂的书房都未曾踏入过一步。 姜陵虽然一向都不喜欢那些喜欢百里聂的莺莺燕燕,可是也禁不住有些同情文雪纤了。 可能文雪纤是有些虚荣,而且想要攀高枝。可这原也正常。这哪个女孩子不想嫁给一个好男人,过上幸福的生活。更不必提,百里聂的那张容貌,极为俊美,极具有欺骗性。也难怪,有漂亮的姑娘,好端端的瞎了眼珠子,被百里聂为之而蛊惑。 百里聂初到锦州时候,他那如仙人一般的容貌,以及他那谪仙般的名声,可谓在锦州城生生引起了一场轰动,闹得沸沸扬扬的。纵然在战祸的威胁之下,百里聂却犹自给这座惶恐不安的城池,生生的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绮丽浪漫之色。 他到了的那天,没有戴面纱,只轻轻的露出了脸蛋,苍白而俊美。仿若,是蓝黑色天空之上的那么一颗明润的星辰,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城里面的贵族小姐,却也是一个个的,都快要疯了去了。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绝妙机会,百里聂有着那么一张极俊秀的容貌,而且还是宣德帝最疼爱的皇子。他的容貌、身份,都是顶尖儿的。从前,百里聂只是那么一场梦。而如今,这样子的一场梦,却也是可巧落在了自己的跟前,轻轻一伸手,就能抓在了手里面。 因为战乱,百里聂来到了这儿,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毕竟,这样子明润的星辰,平素就算是拼命伸手,那也是遥不可及。 然而现在,天边那朵柔云,却轻轻的滑在自己个儿面前。仿佛轻轻一伸手,就能将这个云朵轻盈的拿捏在了手中了。 这样子大好的机会,那些平时争来争取的锦州贵女,哪里会不去争破了头? 而这其中,争得最厉害,离这天边云彩之人最近的一个人,却是文雪纤。 文雪纤是锦州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不但容貌标緻,而且蕙质兰心,聪明伶俐。 而她这样子尊贵且标緻的小姐,平时自然也是裙下之臣无数,对文纤雪奉献了殷切,关怀备至。可文纤雪是骄傲的,她又怎么会认同一个,自己并不如何瞧得上的男人? 她一颗心,自是倨傲,想入非非,志向远大。 而等百里聂来到了锦州之后,文雪纤顿时也是有了精神,打心眼儿里面,想要抓住了这块瑰丽,想要自己成为一个传奇。 然后,文雪纤就当真成为了一个传奇了,一个十分可笑的传奇。 就好似如今,文雪纤却在别院的小厨房,一脸阴郁的熬煮百里聂的补品参汤。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了百里聂时候,被百里聂这神仙般的风姿,蛊惑了心神。旋即那滚滚的爱意,却也是顿时扑面而来,烧得一颗芳心都是已经醉了。 文雪纤觉得这是爱情,而且还是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她觉得自己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好似自己的一个劫数,就这样子让自己遭了劫,落了障,损了心。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那么无论是付出多少的代价,可都是在所不惜。她遭受多少劫数,也是甘之若饴。她觉得自己内心之中火焰在燃烧,从内心焚烧到了脸颊。然后,文纤雪觉得,这世间也是没有任何东西,能浇灭自己内心的爱情之火。 可现在,文纤雪觉得那狗屁的爱情之火,恍然已经是烟消云散,不復存在了。 她有些阴郁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从前保养得极好的手掌,便是生生磨出了茧子,变得有些粗糙。可是自己呢,偏生这样子命苦,她甚至无法用上好的膏药来保养,将那一双手养得温腻柔软。就在刚刚,她才一根一根的拔了鸡毛,拔得手都疼了。 她不得不这样子做,只因为那个该死的婉婉表示,若文雪纤不肯拔鸡毛,那么杀鸡的工作,就让文雪纤来做。 文雪纤听了,简直都气疯了。 杀鸡?这档子的勾当,婉婉居然也是能说出口,简直是焚琴煮鹤,令人倒尽了胃口。 可自己这样子娇滴滴的美人儿,偏偏却要遭受这样子的屈辱,被人这样子的欺负。 最后,文纤雪还是迫不得已的,开始伸手拔鸡毛。 她到底做不出,拿起刀子,再一手拿着那些个咯咯叫的鸡,再将鸡的脖子割破,放出了咕咕的鸡血。这样子噁心的勾当,怎么可能是女人做的。除了婉婉这样子的变态,任何正常的姑娘,都是绝对不会去杀鸡。 再美好的爱情,遇到了这样子的遭遇,都是会见鬼的消失掉了。 而此刻的百里聂,却也是缓缓无辜说道:「我待文姑娘,不是不错?起码,我也是顺了文知府的心意。是文知府这样儿跑过来,非得跟我说什么,他有个女儿,是蒲柳之姿,普普通通。好在,总算是听话温柔,又对我可谓是满心的敬重心思。只盼望,可怜她一二,让她随了我。就算是为我倒茶添水,做个烧火的丫鬟,也无所谓。阿陵,你但是也在场,文知府是不是这样子说的?你不能因为习惯性损你爹,所以说假话。」 姜陵唇角轻轻的抽搐,是,人家文知府是这样子说的。 百里聂的记性是很好的,姜陵的记性也不差。 可人家是这个意思吗?能是这个意思吗? 那天文纤雪那副架势,怎么可能是来长留王府应徵做丫鬟的?那一天,文纤雪打扮得娇艷华贵,美丽极了。就算是京城的贵女,文纤雪也未必会逊色。她一身衣衫,是华贵的丝绸剪裁的,煞是名贵。别的不说,光是文纤雪头上戴的髮钗,那髮钗上一颗明珠,都是价值千金,十分不俗。 区区一根髮钗,换十个顶级的丫鬟都是够了。 文知府将女儿打扮得这样子美,当时姜陵都是无语了。 如果现在百里聂吃吃喝喝懒懒散散叫不靠谱,那么文知府身为父母官,岂不是比百里聂更不靠谱? 明明东海战乱已经起来了,文知府所费心的,却居然不是什么城池安危。他一门心思,心心念念的,居然是给百里聂送女人,还是他最优秀的女儿。 当时姜陵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可一山还有一山高,文知府不要脸,可他遇到的却是百里聂这样子的奇葩。 任何人都知晓,文知府说的是谦虚低调的话,说什么做个烧火洒水的丫鬟都好。可是实际上,这个文纤雪,根本都是用来给百里聂暖床的。而彼时,文纤雪面颊红晕流转,含情脉脉,看着百里聂,一双眼珠子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谁又能想得到,百里聂还真让这个文纤雪,做个烧火的丫鬟呢? 文知府夸赞过文纤雪的厨艺,百里聂果真是听进去了,他物尽其才,让文纤雪下厨做饭,当个厨子。 是,文纤雪是跟了他了,却根本连个送茶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这种事情,百里聂却也是居然做得出来。 文纤雪内心也是一阵子悲凉痛楚,痛不欲生。 她当然没想到,百里聂一脸为难说道:「可是,做我王府的下人,一定要卖身契的。」 文知府听得呆住了,为难看看自己女儿。 文纤雪也是一怔,可她是善于赌博的,顿时也是点点头,表示让自己父亲允了这档子的事情。 她觉得,这能表达自己对百里聂的爱意和决心。 百里聂只是试试自己,她要经得住试验。 可她没想到,百里聂居然当真,他收了自己,立刻让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烧火丫头,每天面对着油污,却根本见不到百里聂。
315 杀鸡儆猴 可她没想到,百里聂居然当真,他收了自己,立刻让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烧火丫头,每天面对着油污,却根本见不到百里聂。 不错,文纤雪是精于那厨艺,会做菜做饭。可她在家里做饭,煮的切的,都自有厨娘备好。 这烧灶的柴火,还有要用上的那些个鸡鸭鱼肉,早让人备得整整齐齐,洗切干净。她去下厨,本已然是纡尊降贵,她是千金小姐,原本也是了不起。她学了厨艺,也是想要抓住男人的肠胃。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百里聂居然将自己这样子的使唤。 是,她是千金小姐,自是有着些个倔强傲气。她原不甘受辱,眼见百里聂待自己如此,绝食以拒。她不信,百里聂会不要脸,当真视若无睹,沦为别人的笑柄。自己如此痴心,却被百里聂这样子的折磨。难道百里聂,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以文纤雪的高贵,她原本是不屑于施展出来的。可谁让百里聂如此无耻,形势逼人,不容她讲究什么手腕格调。 文纤雪也见过家里面妹妹使了这一招,那可当真是全家上下,鸡飞狗跳,闹腾得不得了。就算她亲娘埋怨这个庶妹,是个赔钱的玩意儿,用处没多大,脾气也是不少。可是他们家到底害怕担上的的名声。自己亲娘这些个想起的话儿,可是一定不会在人前说出口的。要紧的,还是那该死的名声。闹大了,别人只会说她亲娘不慈,生生逼死一个庶出女儿。一个庶出的女郎,死了也就死了,原本也是没如何打紧的。可是却会影响他们这些儿女的婚事。故而文纤雪的亲娘,到最后最后服软了,让那庶出贱丫头去出家,而不是去嫁给外省的老男人。 事后,她亲娘告诉她,是这个庶妹没福气, 可文纤雪也不傻,心里面很通透。 母亲给庶妹挑的亲事,实在是太差了,还不如留在了这儿,天天吃些个萝蔔青菜。彼时文纤雪是知晓亲娘怎么待庶妹的,可她不在乎,也不会为了个小妾生的狐媚玩意儿,跟自己亲娘过不去。她娘亲是正妻,本就拥有那生杀大权。那庶妹不安分,本来是庶出的身份,可是居然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一个好人家。那就是贱,那就是不安分,那就是活该! 那时候文纤雪淡淡的听着,冷眼旁观,好似不过是轻轻的拂过衣衫上的一片灰尘,根本没有多少真心实意的在意。 然而文纤雪没想到,这档子的事情,却居然会落在了自己身上。究其原因,居然也是因为自己同样想要嫁给一个好男人。而她所使用的招数,居然和她那下贱出身的庶妹差不多。她寻死觅活,宁可绝食,不肯听话。她记得那时候,她听着自家那个庶妹绝食,她只漫不经心的想,果然是庶出,一点儿体面都不要!堂堂的官家小姐,居然连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都使出来。 文纤雪当然没想到,轮到了自己,无可奈何之下,她也没什么别的招数。 所不同的是,她娘要脸,那庶妹到底还能吃一辈子青菜萝蔔,青灯古佛。可百里聂不要,他脸都不要,哪里管文纤雪去死。是文纤雪自己一时想不开,签了卖身契。那么文知府就算是疼爱这个女儿,也奈何不得。文纤雪饿了三天,她终于忍不住,含着泪水哭着吃了好几碗婉婉亲手煮的面条,内心一片悲凉。 她可真不想死啊! 然后文纤雪也没法子了,长留王殿下让她这娇滴滴的花朵儿一般的女孩子做粗活,她也是不得不为。有那么一次,她胆大妄为,汤水里面加了些泻药。可那碗汤,她在婉婉笑眯眯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喝下去。 如今文纤雪硬着头皮煮参汤,可谓是欲哭无泪,泪水涟涟。她发狠也似想着,可要在参汤里面下毒,加了些个料,给长留王殿下补一补。毕竟这位长留王殿下,这心肝黑得少了些个玩意儿。 可她不敢,打心眼儿里面觉得怕。她记得初见百里聂时候,百里聂脸蛋儿苍白,唇角浮起了淡淡浅浅的笑容。那神光合离间,仿佛有勾魂夺魄之能。那时候,自己被百里聂这样子笑容浅浅,勾勒了自己的心神。她觉得那笑容,宛若天神下凡,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然而现在,她看到了百里聂脸上浅浅的笑容,却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发寒。 变态!这个长留王殿下是个十足的变态! 他那浅浅笑容,简直就是令人不寒而慄。 别说百里聂了,就算是百里聂身边的人,比如那个婉婉,脸蛋之上的笑容也是让人不觉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害怕,一颗心也是忍不住轻轻的发抖。 婉婉捧住了自己的心口,却也是好生感慨啊。 劣根性,这就是做人的劣根性。百里聂将她奴役已久,压榨已久。可原来,自己这样子倒霉时候,要是有个人比自己更倒霉,还由着自己使唤驱使。好似这样儿,自己便是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百里聂还真是懂得御下之术啊,用人性之中可恶的卑劣,驱使自己开始学会认命,甚至从认命的人生之中找到了优越感和乐趣。 百里聂,他咋能这么坏呢? 婉婉忍不住抖三抖,暗暗告诫自己,这辈子可是要对百里聂言听计从。 得罪谁,都绝对不能得罪这位长留王殿下! 否则,可没什么好果子给自己吃! 文纤雪却一脸阴郁,满心的不爽。 她恨,她也知晓,自己如今,可是成为了满锦州城的笑柄了。 遥想从前,自己自命不凡,依仗家世,炫耀才学,自负美貌。那时候,她可谓极为招摇,风头极盛。这满锦州城,可没第二个姑娘,能有她这样子风光。除了刘家那个刘凤君,还能稍稍跟自己争,别的人都是她足下的泥土。 可是现在,她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笑话了。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是要笑话自己个儿,瞧不起自己个儿。他们不就是觉得,自己攀龙附凤,结果却一无所有,简直是一个笑料?一想到别人那嘲讽自己的嘴脸,文纤雪就感觉一股子寒意用来,让自己打心眼儿里面难受。 她知晓,只怕刘凤君现在,内心可是乐开了花了,说不出的欢喜。 可是刘凤君得意什么?这只是刘凤君命好,可巧便躲开了这长留王殿下。否则,她还不是,照样没什么好下场。她那日里可是瞧出来了,刘凤君也是有心爱慕,一片仰慕。可惜刘凤君亲爹不给力,没能够将刘凤君打扮得妖娆美貌,送到了百里聂面前,让刘凤君也受受这样儿的活罪。让刘凤君也给这仙人一般的长留王殿下,来烧烧汤水,尽心尽力。 婉婉也瞧见了文纤雪面颊之上的恨意,她却悄然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这位文家的姐儿,只盼望她能够自求多福了。 长留王殿下,最喜欢玩儿这样子的人了。 而几日之后,锦州城外,洛家的队伍也是已然到达了。 洛沅听着别人说着锦州城已经到了,她原本一双眸子是轻轻的合着的,可是此刻,却也是眼皮轻轻的颤抖。 她一颗心,原本是极为冰冷,水波不兴的。 可是如今,洛沅一颗心却蓦然轻轻一动。 她终于来到了这个锦州城了,百里聂在的锦州城了。 她那纤弱的手指头,不知晓抚过了多少遍百里聂的画像。百里聂的模样,她早已经深深的烙印在心尖。那个影子,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让洛沅觉得喜欢。 长留王百里聂的一举一动,洛沅是清楚的知道的。包括,百里聂怎么对待那个文纤雪。 可洛沅觉得百里聂做得对,那个贱婢活该。其实锦州从前虽不如东海放肆,地方豪强的势力却也是盘根错节。以前天下太平也还罢了,如今这些地方豪强,内心却也是蠢蠢欲动,有了些个想法。说到底,他们也不好跟石诫一样不要脸,名不正则言不顺。其实最好的获取名分的方式,那就是联姻。万一以后整个龙胤陷入四分五裂呢?那么有一个皇族血统的后嗣,就是称霸一方的活招牌! 可百里聂又岂是这样子好拿捏的人?他动了文纤雪,杀鸡儆猴,狠狠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316 借刀杀人 可百里聂又岂是这样子好拿捏的人?他动了文纤雪,杀鸡儆猴,狠狠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哼,文纤雪可能是真见了百里聂,心醉神迷,不觉这样儿被生生蛊惑了。可那文知府,好歹也是朝廷官员,赶着上着送女儿。不就是想着,藉机留下百里聂的种,而且网络住百里聂。 不就是算准了如今朝廷要赶着对付东海,不好对他们这么些个地方官太严苛。 不就是觉得,文纤雪又没讨要正妻的名分,所以百里聂总不会如此拒绝,落得大家脸上都下不来。 无耻之极!洛缨只是想那么一想,都是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的恼恨。 区区一个锦州的知州,便觉得可拿捏住百里聂,分明也是异想天开。 她喜欢百里聂,杀伐果决,锦州知府又怎么样,女儿还不是用来做烧火丫头。 文纤雪自己赶着去卖身,百里聂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什么锦州才女,如今还不是去端茶送水,受人作践。 锦州上上下下,那么些个狐媚子,如今一个个都是安安分分,暗中掂量自己分量。 长留王虽有那么一张谪仙般的容貌,可那心肝却是漆黑,更绝不会怜香惜玉。 她想,百里聂不愧是自己瞧中的,就是这样儿的决绝出色,并不会让自己失望。 对于这场战争,洛缨既不偏向朝廷,也不偏向东海。 她谁也不会帮,可谁都帮。 洛家就是她洛缨,态度可谓是如出一辙。洛家可以给东海提供兵器,可是也会庇护朝廷的刺客。 这样儿一来,两方都会讨好她,洛家也是会超然物外,火中取栗。 这场战场越迟结束,洛家获取的好处那也就越多。 在太平盛世,商人是权力的觊觎品,战战兢兢。一不小心,就会一无所有。 可是在战争的年代,洛缨所在的洛家,可就是香饽饽。别人争先恐后,只盼能得到洛家的帮助。 洛缨嗅到了战争带血的味道,就说不出的欢喜,只觉得整个人儿都不觉神采飞扬,十分愉悦。 她忍不住想,洛家在她的手中,一定会和以前不一样,焕发从来没有过的光彩。 在洛缨手中,洛家甚至开始豢养私兵! 一个商户,拥有无与伦比的兵力,那就是可以掌控政局,唿风唤雨的。 洛家不必成帝成王,那也没趣儿。伴随时光的变迁,皇朝的更迭,可能还不如一些个大家族福泽绵长,延绵不绝。拥有掌控权力的力量,比明着做一个皇帝,是更加令人喜欢的。 想到了这儿,洛缨脸颊忍不住红了红,却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兴奋。 她忍不住想,虽然洛家立场暧昧,于私心而已,她还是更希望百里聂能赢的。 这龙胤的天下,只有百里聂才能够真正的拥有。什么豫王百里炎,不过是个十分可笑的笑话。她会助百里聂成为这天下之主,然后自己和百里聂的后嗣,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个人了,拥有着明着暗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尊贵身份。 想到了这儿,洛缨内心却也是更加的灼热。 旋即,洛缨伸手,轻轻的撩开了马车帘子。 她那秀气苍白的脸蛋,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仍然是这样儿的柔弱娇美。 那一双明润的眸子,灼灼生辉,流转了几许的天真善良。 她不觉去盯青麟,那女子今日换上了一件炽热的红色衣裙,大红衣衫,娇艷欲滴。 那淡淡的红晕流转之间,仿佛能吸去了对方的精魄。 那女郎脸颊之上,戴着半片面具,露出了半边俏丽的脸蛋。 青麟脸蛋因为带了这样儿一张面具,故而竟不觉好似染上了一层魔魅的味道。 洛缨知晓,这张面具是百里聂给这个女子的。 有那么一刻,洛缨却禁不住自惭形秽。眼前的女郎,有着修长的身段儿,娇艷的容貌,健康的身躯。她马上的风姿是如此的娴熟,娴熟成了一股子矫健的美感。 这样子坚毅而不失婀娜之姿的美感,是孱弱的自己没有的。 她身材比同龄的女孩子要矮小,又瘦又干。她的病是骨子里面带的,孱弱不堪,再名贵的药只怕也是养不好。洛缨原本是极自信的,可如今她打心眼儿里面不自禁的浮起了一股子莫名的不安。 那样子舒展的张扬的活力,宛如一朵十分绚丽夺目又生机勃勃的花朵,无论在海陵或者京城,可都是能妖娆绽放,芳姿吐蕊,明媚无双。 惹得洛缨一瞬间竟似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不好否认,难怪百里聂是喜欢海陵青麟的。可是这一点关系都没有,百里聂如今喜欢青麟,是还没有遇见自己个儿。 遇到自己时候,百里聂一定是会知晓,自己才是跟他真正的契合。到了那时候,百里聂就会发觉,其实这个海陵青麟,也不过如此的。她也相信,百里聂那样儿的人,所要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 她瞧着青麟已经冲过头来,却也是禁不住温温柔柔的朝着青麟笑了笑。 那样子的笑容,宛如花朵儿上的明珠露水,清新可人,令人打心眼儿里面为之而心动。那样子的笑容,极是纯洁无瑕。 青麟却任由自己脸上带着那样子的面具,浑身散发一股子淡淡的寒意。 洛缨笑了笑,放下了车帘子,她轻轻垂头,拂过了自己手腕间那缠丝花纹玉镯子。 这一双玉镯子,可谓晶莹剔透,上等的玉雕琢而成,也没镶嵌什么金丝银线,没一点俗气。 洛缨掏出了那玻璃镜子,轻轻的瞧着自己镜子里面的倒影。 今天,说不准自己就要见到百里聂了。她一定要给百里聂一个极好的印象,给百里聂惊艷之感。长留王殿下怎么会知晓,当初那个六岁女孩子悄然凝眸,情根深种。这么些年来,自己心心念念,俱是这个男人。如今她已经不是小孩子,那也已经是亭亭玉立,美丽动人。 她瞧着镜子中的容貌,果真可谓是极美。这样子的容貌,能让石玄之心动,甚至连百里雪都轻慢了。洛缨笑了笑,镜子里面的姑娘也是盈盈一笑。 可石玄之那样儿的男人,怎能与百里聂相提并论?本来就差了老远了!洛缨又患得患失。 她有些发恼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镜子,心尖轻轻的发抖。 其实洛缨知晓为了什么,她虽然想着,百里聂很脱俗。可说到底,洛缨到底害怕百里聂是那样子俗气的男人,至少有着男人俗气的一面。只因为青麟容貌比自己好,那就偏向了青麟。 想到了这儿,洛缨忽而浮起了凉丝丝的笑容。 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她一旦觉得碍眼,就盼望对方立刻消失。她一向是这样子做的,轻轻的勾勾手指头,然后那碍眼的物件儿,就这样子轻轻的从自己面前移开了去,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样子想着,洛缨轻轻的抚上了头上的髮钗。今日她戴的髮钗也是极好,是上等的紫玉,雕琢而成。而那玉钗中间,更有着玉髓流转,阳光之下,玉髓生香,可谓是格外的芬芳馥郁。她原本是个如玉做成的美人儿,如今更好似活色生香。 洛家是天下的巨富,而洛缨是掌控这些巨富的主人,今日她要见的正是自己心仪的男人。既然是如此,洛缨也是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她什么都要最好的,而百里聂就是洛缨瞧中的,所谓最好的物件儿。有人这样子碍着自己,她一定不会放过! 她雪白水润的手掌轻轻的按住了马车的车壁,轻轻的想着,时候也是差不多了。 是时候了,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一刻! 她如愿以偿,听到了咚的一声响动! 洛缨笑了,笑得很是开心,好像一个偷吃到了好吃糖果的孩子! 洛缨甜丝丝的,细声细气缓缓低语:「哎呀,青麟将军,这件礼物,你还喜欢?」 她知道青麟听不到,如今她说话儿口气,好似甜甜的小奶猫,娇滴滴的。 她不在意除掉一个人,就好似轻轻的弄死一只蚂蚁,根本不必如何的在意。不过有时候,洛缨喜欢借刀杀人,用别人的刀,除掉自己心里面讨厌的东西。 而马车之外,湘染已然摔倒了在了草地之上,那一米多长,锋锐无比的巨大铁箭,就生生的钉在了她咽喉不远的草地之上。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湘染这辈子也是遇到过了很多的危险,可没一刻,死亡离自己是这样子的近。这柄机械射出的巨箭,差一点,就钉在了自己身上。就算没有射中喉咙,只需要让这箭贯穿了自己个儿的身子,那么她那五脏六腑,顿时会被旋转的箭身弄得粉碎,这样儿生生的死掉。 她如今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有人救了自己。湘染一抬头,就瞧见了挡在自己面前,娇艷赤红的身影。 那道身影,如火炽热,是如此的炫彩夺目。 青麟缓缓轻轻一抖手中轻薄的软剑,首次面上流转了一缕凝重之色。 那柄巨箭,是以机簧之力所发射,就算是青麟的武功,那也是禁不住微微一麻。 这是何等奇妙的工艺!
317 豫王追杀 青麟轻轻的喘息,一颗心却不由得轻轻的发悸,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湘染。 只差那么一些,湘染就会死掉了,青麟可是捨不得。 她漠然的眼珠子,蓦然流转那么一缕华彩,盯着前方。 入目却是百里炎寒气森森的俊朗容貌,对方那金属色的眸子,流转了一股子的冰冷异色。百里炎眼眸里面充满了浓郁的恼火,恨不得将眼前的红衣女郎狠狠撕碎。百里炎虽心狠手辣,可他向来不会动这样子的肝火,一直气定神闲。 可这个海陵青麟,她如此相欺,令百里炎不觉心中含辱。 从江南初遇,他便不由得对这个女子颇具好感,处处宽容,心肠温软。 他跟元月砂提及冷宫旧事,是滋生了一缕真感情的。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那么娇柔可人的元二小姐,不过是水中的一缕幻影。伴随那水雾缭绕,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他不是好色之徒,这么多年了,除了苏叶萱,元月砂是第二个让他心底有些异样的姑娘。 如今,百里炎死死的盯住眼前娇艷红润的声音,金属色的眸子中寒意愈浓。 元月砂失踪了,他疑过元月砂是回去那些海陵逆贼身边。 可哪里想得到,元月砂就是海陵青麟,曾经百里聂喜欢过的那个海陵将军。 而这个青麟将军,摇身一变,千娇百媚,又化为了东海的公主江兰馨! 妖物,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妖物! 百里炎内心是淡淡含辱的,他权倾天下,还被一个女人所欺。 他盯着眼前艷红的身影,内心之中蓦然浮起了浓郁的杀意。 青麟眸光流转,瞧着围上来的人马,心中暗惊。 她瞧着人群之中推来的一具具车架,知晓这是箭床,用来发射利箭的。 刚才险些射死湘染的那枚巨箭,就是由着这样子的箭床射出来。 她盯着眼前的苍龙卫,苍龙卫是百里炎的精兵,锋锐所掠之处,可谓是天下无双。更不必说,今日豫王还出动了这些飞龙车。 青麟心里冷哼,好大的阵仗! 她也瞧见蔺苍一双眸子蕴含了怒火,死死的盯着自己。当年青麟入京行刺,就硬生生的斩断了蔺苍的手指。如今蔺苍的手,却戴上了金属手指套。据说蔺苍对海陵的逆贼,可谓是恨之入骨。 青麟的唇角,蓦然浮起了那么一缕近乎讽刺的笑容,一双眸子却更加的潋滟生辉。 马车里面的洛缨,却小心翼翼的,用那雪白瘦弱的手指头将帘子拉开了一条缝隙,小心翼翼的窥测着。 含舒吓得浑身颤抖,可洛缨却浑然无事。她的唇角,浮起了凉丝丝的笑容,有那么一点儿顽皮。她压低的嗓音,又兴奋又感慨也似的说:「有飞龙车,苍龙卫到了,百里炎也来了。这可真是极好,豫王殿下果真是威武不凡!」 她笑起来,好似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得到了自己想要吃的糖果,笑得甜蜜蜜的,真的是非常的好看。 百里炎,自己虽然不喜欢,可如今却对百里炎生出了几分好感。 豫王殿下,果真是魄力非凡,能狠得下这个心肠,手腕也是厉害。 不枉自己,告知百里炎的真相。 她一咬牙,贱卖了飞龙车。这样子杀人的机械,可是厉害得紧。洛家开发出来,是盼望这场战斗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然后那斑斑的鲜血,就化作了金钱,哗啦啦的流入了洛家的口袋。那红艷艷的鲜血,染红了洛家的荣华富贵。 洛缨心里默默的想,这一次可就便宜百里炎了。不过洛家,还有许多杀人的武器。百里炎尝到了甜头,会喜欢洛家给予的杀人武器的。她手上还有许多更厉害的杀人武器,将会在这场战争之中发挥应该有的用处。 而这位豫王殿下,果真如自己所料,将这飞龙车用来对付青麟。 好似青麟这样儿的武功高手,自然需要些个厉害的武器,将她硬生生的除掉。 海陵青麟,给她去死! 洛缨蓦然狠狠的咬下了银牙,煞是恼怒。 她身边的丫鬟含舒,却吓得瑟瑟发抖。 含舒确实侍候洛缨许久了,可平素洛缨也不大爱出门。洛缨身子骨娇弱,平素晒不得太阳,整个人也很柔弱。 这一次,洛缨难得出这个远门。可她是洛家的女儿,身份是这样子的娇贵,到哪里都是人人敬重,风平浪静。 怎么今日,这个豫王殿下这么胸闷? 含舒自然一点儿也不关心青麟,管青麟去死。可是她怕,怕这个豫王殿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要是伤害到了自家小姐,说不准自己也是会有事。 百里炎凶名在外,含舒自然也是心生畏惧。 洛缨却回过头,对着含舒一比手指头,轻轻的嘘了一声:「怕什么,我可是豫王的女人,不会有事的。」 百里炎又如何?怎么想,他此刻也不会得罪洛家。 洛缨嗓音不似平时那样子的温柔,有着一股子郁躁的兴奋,双颊没有打胭脂,却也好似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红晕。 死丫头,蠢得要死,和猪又有什么区别? 可怜自己冰雪聪明,偏生有个蠢玩意儿给自己添堵。 她纤细的手指头轻轻的拨弄着帘子的缝隙,她要亲眼见着青麟去死。 青麟手中雪亮的剑锋,轻轻一抖,发出了清悦的声响。 她冷冰冰的含笑:「豫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等为了龙胤,孤身潜入东海,行刺那些个叛乱的官员。没想到,这人还没踏入锦州城,居然被殿下如此相待。我这心里面,可就怎么样儿都想不开。」 她字字清越,嗓音如雪亮剑锋一样透人心脾。 她容色盈盈,虽然带着半张面具,却仍然是难掩那魔魅的韵味。 百里炎慢慢的捏紧了手中的缰绳。 眼前这个女郎,和记忆之中的元二小姐重叠在一起,同样是这样子的伶牙俐齿! 那日皇宫生乱,自己也没有特意去瞧一瞧这位东海公主。 那时候,自己患得患失,是自己的皇位。 依稀记得她也是这么一身红衣娇艷,十分张扬。 可是区区一个女人,在他未曾得手的权力面前,是那样子的不起眼。既是如此,百里炎又怎么会有什么多余精力分薄过去? 没想到,这倒是失算了。 这海陵女子,一个个都是这样子的勾人,引诱人入魔道。 她们都是男人的冤孽! 百里炎唇角流转了一缕狞笑:「东海公主何出此言?本王要杀的,是海陵余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如今本王,可是未曾动你一根手指头。你身边女子,化名湘染,潜入京城。可这贱婢根本就是海陵余孽,居心叵测。她那手臂之上,还有一个狼头刺青,足可证明她那污秽不堪的身份!」 洛缨眯起了眼珠子,好似已经将爱吃的糖果品尝到了嘴里了,真的是很甜很好。 她慢慢捂住了唇瓣,努力将那吃吃的笑声生生的压在了咽喉。 对对,一切都是这样子,计划就是这样子的完美! 青麟很强悍,直接针对青麟,未必有用。这个女人又聪明又狡诈,说不准就能够脱身。 可她身边丫鬟,就不一样了。 可能那些上位者,看不上这些下人,觉得这些下人很贱。就算湘染有什么古怪,也不足以影响青麟。洛缨却不这样子看,有时候对于有些人,一个下人都是好有用的。 洛缨有跟莫浮南书信来往,她本来就是善于掌控人心的人,莫浮南虽然是豫王的谋士,可也没什么不同。那一封封书信来往,那个原本比洛缨岁数大很多的豫王谋士,不知不觉被洛缨影响操纵了。 不错,是自己让莫浮南献计,对付湘染。而如今,百里炎也是顺了自己心意行事。 这让洛缨内心之中,不觉浮起了一股子小小的得意。 这样子的感觉,真是美妙又愉悦,让人真的很开心。 青麟内心浮起了一缕凉意:「简直是胡说八道!豫王殿下又是被什么人挑拨离间,相信了这样子的鬼话?」 湘染也面色发白,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为了把柄,成为了青麟的弱点! 百里炎一双眸子,却掠动了戏嚯发寒的味道,唇角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冷锐的笑容。 「那自然是极为简单,只要让她撩开了衣袖,看看有无刺青,本王自然是会离开。」 洛缨想到青麟强行撩开自己的衣服袖子,看自己的刺青。她心里面高兴,更增了欢喜。 这算不算一报还一报?她就是这样子睚眦必报,自己受了屈辱,那是一定是回报回去。 哼,这个湘染,难道还能和自己也似,将手臂划破? 湘染下意识的捂住了手臂,面色难看。她并不介意将手臂划破,毁掉刺青。可是如今,已然是来不及。她以自己是海陵的勇士为傲,故而一直保留着这个刺青。她只是个丫鬟,身份又很卑微,原本觉得没有人会留意到自己的。 可是偏偏,这些人却偏生就盯上了,心肠还这样子的狠。 「不必看了,湘染手臂之上,确确实实,有着这样儿的一个刺青,可是那又如何?还请豫王拿出证据,一个狼头刺青,就能证明是什么海陵逆贼!」 青麟不动声色,心念流转。 她如今,就是故意拖延时间。
318 代替杀人 百里炎一双眸子之中流转难以言喻的阴冷,唇角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狞笑。 「公主放心,本王怎会如此轻忽草率,污衊逆贼。」 他目光示意,只见一旁的人一扬袋子,里面一块块干瘪的人体皮肤顿时也是纷纷扬扬洒落,上面都有着一个狼头刺青。 「当年海陵的逆贼,起兵作乱,但凡海陵逆贼,都是杀无赦。一颗脑袋,可以价值十两银子!本王担心有人杀良冒功,所以刻意让人剥去逆贼手臂刺青,以做凭证。如今可以瞧一瞧,湘染手臂上刺青,到底是不是海陵逆贼所有!」 他可是有备而来,心狠手辣,如此残忍。 他故意这样子做,就是为了激怒青麟。 青麟脑子轰然一炸,一股子熊熊的怒火,就这样儿腾腾的点燃! 四年前根植于脑海,令她悲痛欲绝的一切,如今又浮起在了脑海,并且熊熊燃烧,仿若要将自己焚烧殆尽! 她死死的咬紧了唇瓣,眼中流转了兇狠的恼怒之意。 那一双漆黑的眸子,竟似隐隐泛起了一缕淡淡的青色。 那时候,那时候跟随自己举兵的海陵亲卫,他们一个个被杀死,尸体被吊在了那高高的城墙之上,被风吹得啪啪的响动。 龙胤朝廷为了彰显威严,就算是尸体发臭,也不容人收尸。 谁也没留意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乞丐,眼中蕴含了泪水,极为悲愤的看着眼前。 那眼中的怒火,仿若要将眼前所瞧见的一切生生的焚毁。 百里炎根本就是故意的,如此兇狠,故意刺激。 好似,要生生挖开青麟胸中伤口,让那血淋漓的一切,又展露于人前。 而洛缨唇角,更好似禁不住浮起了一缕凉丝丝的笑容。她之所以来到百里炎身边,就是因为百里炎那股子兇狠劲儿。她也相信,百里炎的野心和血腥,一定会是自己计划全部的助力。能帮助自己,好似一场飓风,卷遍了整个东海,将一切吹拂得摧毁崩溃。 所以,她才来到百里炎的身边,当百里炎的一个妾。 谁也不知晓,那兇狠的契机,已然是到了豫王身边。 湘染目光微凝,旋即平添了几分的决绝:「公主,是湘染不是,欺骗于你。我本来便是海陵之人,潜伏于你身边,虽然并没有什么不良心思,只怕别的人也是会不肯相信。我只盼以死证明自己清白——」 说到了这儿,湘染便是拔出了剑,便是要横剑自刎。 她是帮助青麟的,而不是青麟的负累。事到如今,她自然只盼自己一死,能让青麟安然无恙。 那一瞬间,寒光一闪,湘染说死就死,绝不拖泥带水。 那么一刻,那样子雪亮的剑锋映衬着凌洛惊恐的面容,不觉尖声叫嚷:「不要!」 他也来不及拔剑,伸手一握,生生被搅断了几根手指头。 然而湘染的剑,剑势并未停歇,就要刎上雪白粉嫩的颈项。 可凌洛阻了阻,却已然让青麟来得及。 只见那艷红身影轻轻一跃,已然是到了湘染的身边。青麟的软剑就这样儿轻轻一盪,咚的一下,竟也是将湘染的剑就此盪飞。 一股子剑身之上的巨力就这样子的传来,湘染手掌的虎口,也是禁不住染上了缕缕的鲜血。 她错愕的抬起头,却瞧见了掠到了自己面前的青麟,不觉泪水盈盈。 湘染张张口,想要说说话儿,却也是一个字都是说不出来。 青麟急切无比的说道:「我没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百里炎眼见湘染没有死,也是松了一口气。要是湘染死了,这就没有意思了。 他原本觉得,区区一个丫鬟,可能青麟不会十分在意。 不过莫浮南说过了,说若这个东海公主江兰馨当真是海陵青麟,那么一定不会舍了这个湘染。 如今瞧来,莫浮南这个谋士,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莫浮南说对了,这个女人当真是这般蠢笨。 看来说到做大事,女人终究是不如男人的。身为女子,天生就有软弱的地方,可就没有男人那样儿的狠辣心肠!该心狠的地方,就是心狠不起来了。 想到了这儿,百里炎笑了笑,竟似有几分得逞的爽快心情。 既然是如此,他就好好的玩弄这只落入罗网的猎物,看看眼前这个女人十分悽惨的下场。 胆敢和自己作对,那可当真是活腻了。 「东海公主此时此刻,为何还要救这个逆贼?事到如今,本王也是知晓了,原来这个逆贼是故意潜伏在公主的身边,不知道要算计个什么事情。原来,公主也是一时不查,不小心。既然是如此,等本王除掉这个逆贼,公主自然是清清白白的了。」 百里炎这样子说,自然是故意的。 他明明知晓,要是青麟能够捨弃湘染,刚刚就不会救湘染。 哼,就算今日青麟不救湘染,也是决不能阻碍百里炎今日杀她。湘染死了,百里炎还会有别的藉口。毕竟,百里炎也不是个迂腐的人。 不过没想到,这个女人比他所想像的,更加愚蠢。 既然是如此,这个女人,也是自然应当愚蠢的死去了。 她根本不配有聪明的死法。 百里炎一向阴冷孤傲,十分倨傲,他觉得很少有人能跟上自己的思维。 可他却不知晓,此时此刻,这个地方,倒是有他一个「知己」。 马车之中的洛缨,她撩开了车帘子看着,内心的想法居然与百里炎如出一辙。 她心里凉丝丝的想着,这个海陵青麟,去死,去死!最好是愚蠢万分的去死。 这样子的蠢物,根本就不配挡在了自己和百里聂之间。 青麟深深唿吸了一口气,她发觉今日的事情,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危险和可怖。 在自己猝不及防的状态之下,有人已经布好了可怕的圈套,就等着自己跳入这圈套之中。 青麟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坚毅之色。 百里炎的唇角,浮起了一缕冷笑,就好似残忍的猫儿,明明已经是将老鼠掌控于锋锐的爪子之下,却宁可狠狠的玩弄一番。 「公主只要亲手杀掉湘染,那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虽然,本王心中,已经是相信你是清白的了。可是饶是如此,本王总是需要让手下的人,各自服气。不然,别人就会觉得,本王心软,居然徇私?我豫王百里炎,是绝不会徇私的。」 百里炎心里却知晓,自己是故意玩弄青麟的。 这个女人,是一定要死。他很少对一个女人动心,很少!所以这个女人一定要死,一定!而且死之前,自己也是要用些个手腕,狠狠折腾折磨。 青麟却冷笑:「若我不肯,那又如何?」 「那只能证明,证明你与这海陵逆贼非比寻常。为何一个东海公主,非得要救一个海陵逆贼?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个逆贼的主子!」 湘染厉声说道:「胡说,公主绝对不会是逆贼!」 可她的话,百里炎却是充耳不闻。 在百里炎的眼里,湘染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甚至不过是一个不打紧的棋子。 这等货色,说的话,百里炎甚至懒得多说一句。 他要的,是青麟痛苦,这个欺骗了自己感情的女人! 正在这时候,几枚袖箭忽而极快的,向着湘染射了去。 湘染下意识要抬手,心念一动,手腕却忽而下垂。 那几枚袖箭是借着机关之力射出来的,而青麟此刻的注意力,却又被百里炎所慑。 毕竟百里炎虽然是十分可恨,可必须承认,只要有他在,则必定是会带来极为强大的压迫之力,压迫得人喘不过起来。 青麟心念一动,极快的一挥,几枚袖箭被她生生绞碎。 却仍然有一枚,被青麟快剑斩断,然而那三分之一的箭头,犹自向着湘染射了去。 湘染本身,却已然不想躲。 若是自己死了,也许,反而是一桩好事。 然而偏生,却也是有一道身影,挡在了湘染的面前。 咚的一下,那锋锐的箭头,顿时也是射入了那飞扑而来的人体之中。 对方的喉头咯咯的响动,轻轻的淌下了了一滴滴的黑血。 湘染惊恐的瞧见了眼前一切,蓦然伸手扶住了眼前的人体。 是凌洛! 凌洛面色苍白,一伸手,却也好似极温柔的抚过了湘染的脸蛋。 他心里想,其实早就该死了。 如今自己活到了现在,应该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 他想要告诉湘染,就算彼此身为棋子,可是自己还是爱惜她的。 可那袖箭之上染上了毒,那毒发作好快,而此时此刻,凌洛也是一句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凌洛心里面,却并不觉得如何的遗憾。毕竟,自己虽然说不出口,可是湘染应该是会明白的,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的想法。 他,是爱惜湘染的。就算这段感情很短暂,就好似花朵之上的露水,可是自己却很喜欢。 然后,凌洛已然是气绝身亡。 湘染手掌轻轻的颤抖,忽而心尖掠动了痛楚。 她抬起头,瞧着射了袖箭的方向瞧了过去。 可瞧见了射箭的那个人,湘染却忽而心中寒冷,浮起了一阵子的绝望。 射箭的人,是宣王世子百里冽。 他秀丽的容貌宛如美玉,流转了玉色的光彩。 他,他是小萱郡主的儿子。 而如今,百里冽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半分愧疚,只有厌憎和焦躁。 这个湘染,已经是寻死了一次,既然没死成,为什么还不去死第二次。 要是湘染死了,那么,那么这个女人,就不会有事了。 百里冽内心之中浮起了一阵子的痛楚,原来元月砂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骗了自己的。 可是那又如何,就算是如此,自己也是绝对不想这个女人死。 所以,这个湘染还是快去死! 他都想不通透了,不过是一个下人,青麟这么在意做什么?这等下贱的玩意儿,青麟其实根本不必如何真正的上心的。 他想起自己初遇这个女人,他不过杀死了阿木,一个蠢笨的奴才。可是这个女人却是很生气,还说什么,什么唯独真心不可负。 见鬼,这都是见鬼的东西! 这个蠢女人,简直是蠢死了。 百里冽忽而转身、跪下:「王爷,东海公主心肠太软,不忍心下手。她到底是个女子,难怪会如此。不若,由我代替下手。」
319 风采现身 百里冽忽而转身、跪下:「王爷,东海公主心肠太软,不忍心下手。她到底是个女子,难怪会如此。不若,由我代替下手。」 青麟狠不下心肠,那没关系,自己代她下手。 他想着,就算青麟恨透了自己,那也没关系。 这个女人,一定不能死。不管她变幻做什么模样,她一定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一个奴婢而已,根本值得为一个奴婢去死。那个下人,原本就应该为主子牺牲的。是她自己蠢,暴露了身份,死了原本也是活该。百里冽才不会觉得人世间性命是一样的,这世上就是有人生来就很高贵,做人上人,可是有的人就是很卑贱,合该做踏脚石。 百里炎金属色瞳孔却不觉颇为玩味的盯住了眼前的少年郎。 他不介意用百里冽,百里冽心肠狠,办事也算干净利落,而且还有几分聪明。 就算是条毒蛇,百里冽也是有自信压得住的,还不是乖乖的给自己做事情。 他盯着百里冽玉色的面颊,百里冽果真是个精巧的玩意儿。 样儿好,偏生却有那么一副毒辣心肠。就好像百里炎收藏的一件摆件儿,尚算是赏心悦目。可是始终也不过是个极精巧的摆件,绝不会当真上心。 如今百里冽如此求恳,百里炎也明白这姿容秀丽少年的意思。 无非,便是让自己网开一面,饶了这海陵青麟。 百里炎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百里冽若是肯听话,做个摆件,用得顺手也还罢了。可若是不听话,弄碎了也没什么可惜。 百里冽给青麟求情?这样子想着,百里炎唇角竟似浮起了一缕狞笑,笑容有些森然。今天就算是天皇老子,也阻止不了自己弄死这个女人。 百里冽虽然心肠狠,可是还是太嫩了一些。他又怎么知道,至始至终,自己个儿都是没想过饶了这青麟。要是百里冽挡在自己面前,他不介意生生将百里冽弄碎。 这毒崽子素来是自私,也不知晓肯不肯给这海陵青麟做这么大牺牲。 可百里炎脑子里面忽而有了一个有趣的念头,百里冽可是苏叶萱的儿子。 这海陵青麟,又是极在意苏叶萱,若不是这样子,又怎么会以那元二小姐的身份入京城復仇?苏叶萱死了,留了这么点儿骨血,自然应当宝贝得紧。 他想到了那死去的张鬚眉,那可是当真死得极惨。那时候,还不知晓是谁下的手,如今百里炎心里面也有谱了!这海陵青麟,果真还是在意苏叶萱这点骨血的。就算,这小子已经是坏到了根子里面,一副黑心肝。 百里冽是工于心计,武功却是差了许多。 百里炎也不在意,扎心的刺,并不一定需要多硬,可巧在人家心上就好了。 他就喜欢瞧这些海陵余孽狗咬狗,这样子的内斗。 「好,阿冽,你素来聪慧,想来说得也是不错。东海公主只是一时心软,更绝不会是海陵余孽。只要你除掉湘染,我便饶了她。实则本王一直便是宽宏大量,信任于她。」 百里炎金属色冷冰冰的眸子之中流转了几许的玩味,手指头无意识的轻轻的擦过了那玉石扳指。 他盯着眼前红色的身影,这道身影与多年前的那道身影融合在一起。 十四年前的小萱郡主,就是这样儿的一身红衣,翩翩而来。那一日,在秋猎之会上,如此艷光盈盈,瞧花了自己的眼。 可是他也绝不会将两人认错,苏叶萱那艷丽之中蕴含了一股子的温润。可眼前的红衣女郎,却是有着那么一股子透人心脾的狠意,如北极的寒冰,令人不寒而慄。 苏叶萱,苏叶萱她四年前也已经死了啊。 这些个海陵的逆贼,残留的余孽,他们本来就不该存于这个世界上。 在很久以前,他们都应该去死!一个不留! 甚至连百里冽,他到底是苏叶萱的儿子,也不应该留下来。 百里冽虽然一向是很恭顺,可一转眼,百里炎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了。 还是狠心! 百里冽听见了百里炎松口,面颊之上稍显喜色,略松了一口气。他心念转动,想着怎么样子说服青麟。这个女人,还是有几分聪明的,可是不知晓为什么,心肠也未免软了一些。可或许,这反而是让自己禁不住有些留恋和喜爱的地方—— 他努力将这软弱的念头驱除脑海,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想这个女人死。 他口中不觉恭顺说道:「那冽儿就多谢王爷——」 然而话语未落,他忽而胸口一疼。 百里冽一愕,不觉朝着那痛楚之处,垂头而望去。 那箭尖儿明晃晃的,还沾染了几许血珠子。 却是从背后射过来,透体而出。 百里冽隐隐猜测到了什么,胸口却也是莫名涌动了一股子剧烈的疼痛。仿佛自己费尽心思,而到最后却被人背叛了一样,可谓打心眼儿的难受和痛苦。 他犹自不甘心,却也是侧头,蓦然转身望了过去。 明明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可是百里冽不肯死心,犹自要看清楚。 百里冽任由那伤口血珠子一滴滴的滴落,挣扎着吃力回头而望。 那女子一身娇艷招展的红衣,可谓是极之绚丽夺目。她面颊之上带着半片面具,只露出了半张脸孔,却平添了几许魔魅的韵味。而那女子一双眸子,寒光闪闪,说不出的冰冷,又可谓是说不尽的火热。 可那双极蛊惑人的瞳孔,却毫不畏缩,这样子的盯着百里冽。 那一双眼睛,竟无半点愧疚,只有那一片坦然,坦然得令人心悸。 而百里冽可谓是极心寒了,他是个寡情的人,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可唯独对青麟,反而有那一缕真情在。他那么一点人性,些许真情,都是给了这个从头到尾骗了自己的姑娘。她对自己无半点真心,名字也是假的,容貌体态也不真,出身更是虚言诓骗。只怕那日救了自己,也是有别的考量。可自己都不加见怪,更没好似百里炎一样要取她性命。他只一心一意,来救青麟。 然而这个女人很狠,就这样子穿胸一箭!就为了那个下贱货色! 那双宛如寒水的眸子,竟蕴含了薄冰,竟无半点动摇。 仿佛自己对她的千般作践,万种委屈,都是自作多情。别说喜爱了,连半点怜悯之情都没有。 百里冽眼前一阵子晕黑,想要说什么,却一阵子的天旋地转,蓦然就咚的栽倒在地。 青麟冷眼旁观,缓缓松开了手指,轻巧的将手中的弓扔在了地上,却捏紧了软剑。 她冷冰冰的想,百里冽可当真不像是苏姐姐的儿子。 她不想拖泥带水,在这个时候,和百里冽纠缠不清。 百里冽这种性子,不指望能跟他说懂,说得通透。 所以青麟干干脆脆,当胸一箭。 那一箭,青麟是有分寸的,避过了要害,没有伤及内脏,甚至没有折断肋骨。 瞧着虽然可怕,却不会当真要了百里冽的一条命。 百里冽虽然不像苏叶萱的儿子,到底还是苏叶萱的儿子。 她狠不下这个心肠,而且百里冽搀和这档子事,只会招惹百里炎的杀机,根本救不了自己。可能百里冽是关心则乱,瞧不明白。然而,这个世界比百里冽所以为的还要可怕、血腥。 要是如此,还不如,一箭让百里冽彻底废在了这儿。 她想起了苏叶萱,忽而为苏叶萱觉得难受。 然后青麟看着地上凌洛的尸体,眼中冷意更深了几分。 可能好似百里冽这样子的人,根本不知晓自己干了什么。 这一次,她是为了百里冽着想,射伤了百里冽。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最后一次原谅百里冽。如果有下一次,她就会真的杀了百里冽,让这个不肖子孙给苏姐姐请罪。她了解苏姐姐,苏姐姐就算会心疼,可是也是会理解自己的。 她知道,有些女人,嘴里说着是最后一次,却也是未必能狠得下心肠。可是她海陵青麟,是说话算话的,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青麟一双眸子,渐渐浮起了浓郁的杀伐,而这份杀伐,绝不是什么伪装而成的。 那马车里面,一双柔润的少女眸子,就这样子死死的盯着。 她痴痴的盯着眼前一幕,明明是血腥杀伐,于洛缨而言,不过是戏台上的戏。 可真好看啊!洛缨心里面吃吃的笑着,眼珠子流转了一缕异色。 青麟,疯狂的在意着苏叶萱。而百里冽,是苏叶萱的儿子。如今,青麟却亲手弄死百里冽,这可当真是一场好戏! 想来,这个海陵青麟,内心必定是很疼痛的。 洛缨固然是极聪慧的,可她有一样不好,她身子孱弱,也不会武功。 故而此时此刻,她以为百里冽是真的死了。 这场戏,自然也是如洛缨所想要的那般,可谓是精彩纷呈。 她雪白纤弱的手指头,蓦然死死的扯住了马车的车帘子,面上浮起了涟涟异样。 她那手指头拽得很紧、很紧,因为洛缨内心之中充满了兴奋。 青麟,今日一定要死。 死之前,多受些个痛苦,自己也是打心眼里面欢喜。 百里炎也惊讶,他是懂武功的,不过没想到青麟这一箭,射的是如此的决绝狠辣。 他隔得远,无法判断百里冽死没有死。 而且百里冽死没有死,百里炎本来也并不是如何关注的。 百里冽,说来也不过是一件精巧摆件,放着固然是赏心悦目,可是打碎了也不会觉得可惜。 百里炎关注的,始终就是青麟。 此刻百里炎的眼睛里面,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么一缕玩味。 青麟这样子做,让百里炎略略有些惊讶。 这个女人,还真是狠啊。 他也是没想到,青麟竟然是一点儿都没有犹豫,一箭就将百里冽给射了个通透。 不错,当初就是这样子的狠辣,吸引住自己的注意力。 那个纤弱娇美的元二小姐,巧笑倩兮间,就干干脆脆的送人去死。 果然是个如野兽一般的女人。 百里炎见识过很多女人,好似青麟这样子的,却是唯一的一个。 一时之间,百里炎甚至微微有些可惜,竟似有些捨不得现在杀。 是捨不得现在杀,而不是捨不得杀。 百里炎记得,有一年的秋猎之会上,自己曾经遇见过一只极为狡诈的火狐狸。 虽然只是兽类,却聪慧多智,让百里炎费了好一番功夫。 有那么一刻,百里炎的箭对准了这只火狐,竟有些不想射死。这不是因为多爱惜,或者想要豢养。而是这斗智斗勇的过程可谓是十分的有趣,让百里炎想要将猎杀的过程更加延续一些。当然,百里炎也没半点心软,最后也是极狠的一箭射中那狐狸的眼睛。 因为,如此射中了猎物,就能不损伤这猎物的皮毛。 而后,那火狐的皮被剥了下来,成为了百里炎最喜爱的围脖。他之所以喜爱这个围脖,火狐的皮毛润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只狐狸是百里炎遇到过最狡猾的猎物。每次百里炎手指轻轻的抚摸过那兽类皮毛时候,就不觉油然而生一缕满足之感。 无论什么事情,百里炎都是想要赢的。他的胜负之心,原本就要比别的人要强,而且要强许多。从小到大,他胜负心都是很重,然后什么都是一定要赢。 眼前炽热如火的身影,不觉让百里炎想起那只死去的火狐,那条自己最爱惜的围脖。 他想起曾经,有人为了讨好自己,神神秘秘的送来一扇屏风。 豫王无论什么,都可谓是极尽奢华,天下奇珍,都是可见。百里炎小时候受苦,长大以后也越发喜爱这奢靡的享受。故而要讨好百里炎,寻常珍宝,只怕也是难以将百里炎打动。 有些人,便是动了歪心思,出奇制胜。 那扇屏风,是人的皮做的,据说还是少女的皮。送礼的人,还神神秘秘,说是人活着时候剥的,故而才这般娇嫩。 彼时百里炎看了,既不觉得生气,可也没觉得多稀奇。他不生气,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人命,死去少女的冤魂,在他眼里可谓是一文不值。可他也不觉得多稀奇,除了猎奇,他也没觉得这屏风本身,能有多好看。人的皮和动物的皮,其实无甚差别,也并没有特别美丽。对方以为,他会好似没见过世面一样,好奇不已,会因此觉得新奇。这可是当真猜错了他百里炎! 这件事情,百里炎并没有如何的放在心上,早就忘记了这档子的事情了。 可是事到如今,百里炎忽而又想起了这档子事情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想到了一件绝妙的办法了,想到如何处置这个青麟了。 很快,他的豫王府中,就会添置一扇自己最喜爱的屏风! 百里炎阴冷丝丝的说道:「江兰馨,你好大的胆子,众目睽睽之下,却射死我龙胤世子!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儿要说?你的谋逆之心,可谓是人尽皆知!」 「还是,应当唤你一声,海陵青麟!」 「这个逆贼,原本应该死了,却没想到,她居然是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这样儿的活了过来。」 「据说,这个逆贼,杀人时候,一双眸子,会变成染染青色!」 百里炎一扬鞭,指向了青麟,言语森森,平添了几许极为浓郁的恨意! 众人目光望去,那红衣女郎一身衣衫飘飞,宛如一朵娇艷的红莲,这样儿染染的绽放,流露出万千风华,坚韧锋锐!她面颊之上虽然是戴着面具,可正如百里炎所言,她那一双眼珠子,却好似染成了一缕碧莹莹的青色。 宛如地狱而来的恶魔,艷丽而平添了几许的诡异。 青麟却嗤嗤冷笑,她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极为兇险的硬仗要打。而此时此刻,青麟已然是决意殊死拼搏。 她已然舍了软剑,毕竟这软剑也并不算是青麟趁手的兵器。 她掌心真气轻轻的流转,一枚晶莹剔透的天蚕丝,却好似灵蛇一般,轻轻的缠绕上了青麟的手腕。 青麟一双青色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战意愈浓。她口中对东海部署缓缓说道:「你们退避在一边去,这是我与龙胤皇朝的私人恩怨,跟你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些人,是她母亲的属下,可是却不该搀和到自己的私人恩怨之中。 更何况,他们有感情的是龙轻梅,而不是自己。 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现身的少主,其实于他们而言,也是并没有太多真正的感情的。 然而,却无一人离开。 她耳边听到了斩钉截铁的嗓音:「少主,我们不会走的。」 「我们这些人,最想要追随的,是值得追随的主子。而少主,正是值得追随的人!」 那些东海部属,双眸闪闪发光。 他们都是忠贞不二的人,毕竟若为了荣华富贵,当初早就跟了睿王石诫。 甚至此刻站在了百里炎身边的蔺苍,一颗心也是略有所动。 蔺苍手指是被青麟斩断,自然是恨透了这个海陵的逆贼。 不过他也忍不住感慨,如今青麟居然肯为了一个丫鬟不肯屈服,做下属的,谁不想要这么一个主子呢。 只可惜,青麟是逆贼,不自量力,祸害天下苍生。而且,这死丫头还砍了自己手指头。于公于私,自己也是一定要宰了这个丫头。 百里炎也瞧见了,却心如铁石,并无半点的动摇。百里炎虽然是善于收买人心,可是他从来不在意也不珍惜这些个人心的。在百里炎瞧来,能被人驱使的人,那便是天生不够坚强的。至少,没有自己聪明,否则又怎么能够被自己所驱使呢? 这一刻,洛缨可再次那么可巧和百里炎「心意相通」了。 她不屑的想,这些人可真是愚不可及,轻而易举的被感动,其实根本只是自我陶醉。 不过,这样子也好。 也许这些人高手,可是在百里炎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她看过卷宗,知道青麟轻功很好,至少如今,青麟是脱不了身的。 当然,可能百里炎的人会多死一些,可这对洛缨,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看了一会儿好戏,接下来才是这场戏最精彩部分! 百里炎也已然下了决断,决意挥手,那弓箭与机簧弓弩齐发,让大军将青麟踩成了肉泥! 然而千钧一髮时刻,所有的人耳边却迴荡一缕极为柔和悦耳的嗓音:「皇兄且慢!」 那嗓音也是不大,可是每个人都是听见了。 那一道极为俊逸夺目,宛如芝兰玉树的身影,就这样儿,轻盈的掠到了对阵双方的跟前! 他背对着青麟,面对着百里炎。 众人唿吸也是不觉微微一窒! 百里聂一向深居简出,平时也不爱见人。那些寻常士兵,只听说听说过百里聂的名号,却没见过百里聂。 可是如今,那男子一现身,每个人内心都是不觉浮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定是如谪仙一般的长留王殿下百里聂!
320 信任着他 百里炎一瞬间有着一股子的冲动,想要下令,万箭齐发,生生的将百里聂给射死! 从前,这个极俊美的皇弟,便也是给予自己莫名的压力。 小时候,自己额头被生生的按在了冰凉石板之上的耻辱,过去了这么多年,却也是犹自存于心头。 他生生压下去心中恨意,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无奈的笑容,仿佛是极无奈的样儿:「皇弟,为兄也是知晓,你是极喜欢这个东海美人儿,极为上心。若是平时,若她是个寻常人。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会心疼弟弟,难道不会成全你?」 「只可惜——」 百里炎言辞微顿,流转了一股子的惋惜之情:「只可惜这个美人儿,怕是长留王只能忍痛割捨了。她原本是海陵逆贼,居心不良。只怕到皇弟身边,也是别有居心!」 「做皇兄的,又如何能忍你这样子的被这个女人所欺?」 百里炎故意咬着嗓音,如此言语,言辞之中有着若有若无的无奈。 他这样子说,别人也是听懂了。 这个长留王殿下,是被这个美人儿给蛊惑住了。 众人都知晓,长留王百里聂,来到了锦州城,就沉溺于这样子的锦衣玉食温柔乡,让锦州的贵女好似丫鬟一样服侍他。这恶劣的性子,也可以窥见一二! 方才,在场士兵为百里聂的容色所慑,一时还未曾想到什么。 如今这样回过神来,倒想起传说中百里聂的为人起来,百里聂空有那么一副绝好的容貌,可实则却是个纨绔。说是纨绔也好似语气重了些,不过百里聂总显得不懂事的。 百里炎手掌慢慢的磨蹭鞭子,唇角浮起了一缕浅浅的冷笑,既然百里聂有那谪仙姿态,那干脆就在天上呆着,不理睬那档子寻常俗事。 他知晓百里聂可谓是胸中有沟壑,他不相信百里聂当真为了这个女人,闹得可谓是名声尽毁。 百里聂却忽而一笑,好似千朵万朵的梨花绽放,说不尽的灿烂明润。 瞧得令人炫目。 「多谢皇兄的关心,只是她,素来也是没有欺我!」 百里炎心里冷笑,故意加重了自己语气里面的恼怒之意了:「阿聂,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是冥顽不灵。这个女人是什么秉性,你本应当内心有数。可是你呢,却居然是不敢相信。如今正是国家存亡之际,为兄再如何跟你兄弟情深,却也是绝对不能纵容于你。还是你想随这个女人,死在这万箭穿心之下?」 百里炎语带威胁。 暗中,一双流转水色晶莹的眸子,带着深渊的冰寒,痴痴的盯着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 自从百里聂现身,洛缨就已经不能动了。 她娇躯轻轻的颤抖,一双眸子流转说不出的情愫。 她纤弱的手指头,死死的抓紧了马车车帘,仿若要将这车帘子给生生抓坏揉碎。 她,她一颗心充满了痛楚。 长留王殿下!百里聂! 想不到,他居然这样子护着这个女人,心心念念,如此上心。 虽然早就知晓,百里聂是对青麟有些不一样的,可这跟亲眼所见,是截然不同的。 她只瞧着百里聂一身华衣,一如自己六岁时候记忆里那样儿,轻轻的掠来,风华绝代,盪人心魄。却掩在那赤红若水的娇柔身躯之前,为那个女人抵挡下所有的杀机和危险。而百里聂犹自唇角含笑,风姿盈盈,令人怦然而心动。 那可是洛家贩出来的极具有杀伤力的武器,锋锐兇狠,杀伤力极强。 百里聂应当是个极聪明的人,懂得躲避危险。 可是他呢,就是坦荡荡的,毫不避讳的,如此就在那个女人面前,挡着所有的危险。 纵然百里聂喜欢一个人,可是他也绝对不能这样子的不理智的。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百里聂那般聪慧,怎能由着自己为了一个女人,那样子的,危险。 要是有谁手一滑,百里聂会怎么样? 嫉妒啃咬着洛缨的心口,让洛缨可谓是极难受的。 不错,她是知道,百里聂在意那个女人。可她以为,这不过是一时兴致。 百里聂,不过当她是个宠,哪里会真正的上心? 对于那些个庸脂俗粉,百里聂怎么能当真上心?决计不能! 一瞬间,洛缨打心眼儿里面泛起了酸意,一缕缕的心疼,便是这样儿泛起到了心尖。 她以为,百里聂和自己是同类。自己的算计,一向都不会错。可是这一次,这个结果却与洛缨想的,可谓很不一样。 那个男人,本来当真跟自己记忆之中一样,那么好看。 只不过彼时百里聂是耀眼的美玉,现在却多了几分云雾缭绕的深邃。 洛缨那一向冷漠如冰的心,甚至不由得轻轻一颤。 恍若,竟似忽而泛起了暖融融的味道,烘托得娇颜一红。她原本是个极冷清的人,冰雪铸造,无情无心。可是现在,洛缨竟当真如十多岁的少女,生出了缕缕一样心思,那种奇异的感觉,爬上了洛缨的心房,却与六岁时候瞧见百里聂的感觉截然不同。 毕竟,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再怎么早熟,也不懂得男女之事的。那时候,百里聂之于她,不过是团灿烂的烟火,好看的玩具。自己个儿眼巴巴的瞧着,生出几许心动。只不过这个玩具,是洛缨那时候得不到的。从小到大,她要什么玩具就有玩具,唯独长留王百里聂,是遥不可及。 甚至沿途,洛缨嫉妒青麟,也有异于寻常醋意。她只是觉得,百里聂应当是属于自己个儿的,出于占有欲,她绝不乐意别的人分薄自己的东西。洛缨的东西,就算是一枚髮钗,一件衣衫,可都是她独有的。属于她的东西,又哪里能分去和别的人。 可是现在,她这样子冷血冷情的小怪物。 只看了百里聂一面,顿时好似有了人类的感觉。她的脸颊,顿时泛起了娇艷的红晕,一瞬间,她恨透了青麟。那股子的恨意,比之前浓郁上了百倍千倍,强得好似洛缨这样子善于自制的人,也是不能容忍了。 什么海陵青麟,太噁心了!为什么人世间,居然有她这样儿的存在。 去死,去死,给她去死! 洛缨死死的捏紧了手掌,面颊生生流转了一缕扭曲。 「小姐,你,你仔细一下自己的身子。」 含舒嗓音有些惊恐。 她看到了洛缨娇嫩的皮肤,生生勒伤,生出了血痕。 含舒不由得心疼,可是,又有些害怕。 毕竟,如今洛缨脸上的神色,实在是太有些可怕了。 小姐,小姐平时不是这个样儿的啊。 毕竟平素洛缨虽然极聪明,可是洛缨待她们这些个下人,一向也是温柔客气。 含舒对洛缨是敬重,而并不是什么害怕。 然而洛缨如今洛缨脸上的神色,却是和平时不一样。 这是洛缨心情极为激盪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遮掩自己脸上那有几分扭曲的面色。 她撕破了平素温雅的面具,如今露出了几分真实容貌。而那一向服侍洛缨的丫鬟,居然也是瞧着心惊。 此时此刻,洛缨却来不及去理会区区一个丫鬟。 她盯着青麟,心绪纷乱,哼,无论如何,青麟一定要死。 百里聂纵然是十分聪明,可是今日却也是措手不及,未必能将青麟给就走。 殿下面前的对手,可谓是不容小瞧。至少豫王百里炎,那是个十分可怕的人,而且这一次,百里炎可谓是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就放走了谁了去。 就算是百里聂,洛缨也是不信他能保住青麟。 洛缨狠狠的咬紧了唇瓣,将那娇嫩的唇瓣都好似咬破了一般,不自禁的透出了缕缕腥甜的血腥味儿。 她那一双眸子,焕发着狠意,青麟要死,一定要死! 她盯着百里聂,如果百里聂发觉维护青麟是有性命之忧,大约也是会躲开的。 哼,百里炎如今,想杀的只是青麟,还没准备去杀百里聂。 这一点,洛缨是能够笃定的。她有这个本事,瞧得出来。 洛缨心想,百里聂才不是肯为青麟而死,只不过他也是笃定自己会没有事,故而如此大大方方。她相信,要是殿下知晓救不了青麟,好似百里聂这样子的人,一定是会懂得取捨的。 当然,百里炎也有可能,当真一时煳涂,想要发疯,想要害死百里聂。 可是百里炎他敢!洛缨发誓,要是百里炎胆敢伤害百里聂一点半点,就算是一根头髮,自己一定会让百里炎去死,而且还死得十分悽惨。 再次见到了百里聂,洛缨可谓是彻彻底底的,被百里聂所俘虏了。 然而她和百里聂都猜对了,至少此刻,百里炎是不想杀百里聂的。 不为别的,百里炎目前还不想跟他父皇扯破脸。 虽然战争开始时候,百里炎已然是将龙胤的皇位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可是现在还不是那等撕破了脸的时候。 百里炎嘆了口气,样儿却也是禁不住柔和了许多。 「长留王,今日你当真不肯信,这女人是海陵逆贼。」 哼,他有的是法子,缠住百里聂,杀死青麟。 百里聂虽然留下一命,可是三军跟前,众目睽睽,他也名誉扫地,成为彻头彻尾的煳涂蛋。 百里聂就算满腹算计,凭什么跟自己来争?至少在锦州,自己已经是赢定了。 百里聂的唇角,浮起了一缕涟涟笑容:「皇兄说哪里话,从小到大,我都是与你肝胆相照,心意相同。我们两个,可谓是龙胤皇族最投契的兄弟。」 也是龙胤皇族最黑心肝的一对兄弟,曾经合作时候,两个人内心都不由得想到过,也许以后会跟这个人斗得不死不休。 「故而,你说的话儿,作为弟弟,自然也是相信的。」 百里聂说得那样儿的坦诚,落在了百里炎的眼中,却也是简直虚伪得令人作呕。 「豫王误会了,其实我早就知晓,她便是海陵之人,她就是海陵飞将军青麟!」 连百里聂也说她是青麟,众人也是不觉一惊! 飞将军青麟?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她这个海陵的勇者,可谓是名扬天下,最后也是死得悽惨无比。 想不到,如今两位龙胤的王爷居然说她没有死,还说她是眼前女人。 青麟耳边,听着百里聂缓缓言语:「事到如今,青麟,你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吧。」 青麟盯着眼前男人的背影,百里聂的容貌,也许与青麟记忆之中的白羽奴可谓是截然不同。可如今眼前这道背影,却与记忆之中的渐渐重叠在一起。 多少次,这个男人,就这样儿站在自己面前。 而自己看到了这道背影,莫名也是生出了几许的安心的感觉。 不错,就是安心的感觉。 就好似那一日在皇宫,对方一身赤红的衣衫,自己所看到的也是百里聂的背影。 她不知道百里聂心里想什么,如今又想要做什么。 可是青麟却知晓,自己是打心眼信任这个男人的。 纵然没有原谅他,却是信任他的。 故而百里聂这样子说,青麟顺从了他的吩咐,轻轻的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321 还她清白 百里炎盯着眼前的美艷面容,依稀有几分那个京城元二小姐的影子。 他心里面发狠,原来这海陵青麟竟然是个如此美人胚子。难怪自己那个心高气傲的皇弟,当初便荣华富贵都不要了,居然腻在了海陵,都是不肯走。 他还道,那海陵青麟当真是个面容粗鄙的狼崽子。 没想到,竟似如此绝色。 百里炎唇角生生浮起了一缕冷笑,百里聂这个皇弟果真是挑剔的,什么都要最好的,绝对不肯委屈了自己。好似如今,就挑了这么一个聪明出色,面容美丽,又对他可谓死心塌地的女人。这可真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这样子细细经营,只盼将什么都做得绝好。 百里聂,你还当真是个痴人! 可是百里炎又恨他这样子,百里聂是个疯子,恣意妄为,能将全天下一切都是踩在了脚下,而且还风轻云淡。 百里聂可以去追求他的心头好,可是自己呢,也似并无此等福气。他不得不委屈自己,百里聂可以任性的追求心头好,自己到手的却是杨温那样儿的货色。他不过是想得到一个让自己有感觉的女人,没想到,连这片刻的温柔享受,居然便招惹了这么多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于,一晃十数年,还断不了首尾,还有些个人,继续噁心自己个儿。 只能说,百里聂确实命好,想要什么就有些个什么。而自己,就没百里聂这样子的好命。 百里炎内心不觉翻腾起那一股子的噁心劲儿。 多年积郁于心头的恼恨之意,如今却也是一缕缕的翻腾起来。 这也是让百里炎一双金属色的眸子,翻腾起来冷冰冰的狠色。 哼,自己也曾对此女温柔客气,然而这个女人,却未曾对自己稍加辞色。她在自己面前,或温柔或狡诈,那狡黠女郎却无半点动容。 洛缨才懒得去看青麟,她对女人自然毫无兴致。就算青麟那张脸蛋,如花朵儿一样子娇润灿烂,可这和洛缨,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她也不觉得青麟有多美。艷俗,庸脂俗粉,无半点可取之处。 她瞧着百里聂在青麟摘下了面具时候,蓦然侧头,极温柔的对青麟笑了笑。 然后她那一颗心,好似被什么轻轻的刺了一下也似,甚是酸楚难忍。 也不怎么样,根本不算什么绝色。 看着也是普普通通的,根本没有多特别。 可是,百里聂却瞧着那个女人,笑了笑,笑得那样儿的开心—— 虽然只是一瞬,却如昙花绽放,煞是扎人眼球。 将洛缨刚刚升起来的那股子少女柔情,硬生生的搅得粉碎。 亦让洛缨内心升起了一股子极为兇狠的杀意。 她手上是染过很多鲜血,也亲手弄死过很多人。然而杀人于她而言,不过是眼皮子轻轻一眨的轻柔算计,就好似唿吸一样轻松加愉快。她根本都未曾因为私人的情绪,想要弄死一个人。可是这海陵青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洛缨心绪纷乱,可自己个儿内心那个念头却也是越发强烈。 今天,这个女人一定要死,一定要死!谁都不能救她,百里聂也是不能! 「皇兄可是觉得她的容貌有些眼熟,似曾相识。」 百里聂言笑晏晏。 百里炎也是吃不透百里聂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若说,百里聂是决意牺牲掉青麟,似乎也是不像。 「不久以前,京城有那么一位昭华县主,姿容美貌,心机狠辣。似乎,也是做了许多了不得的事情。而那容貌,可是与眼前的青麟将军有些相似。」 「阿聂,如此说来,此女当真便是处心积虑,处处算计。这样儿心机深沉之物,你当真可是要包庇于她?」 百里聂温和的说道:「皇兄,她确实是昭华县主,也是海陵青麟。只不过,这其中,确实是有着一个很大很大的误会。而这个误会,来自于四年前。当时,海陵郡主苏叶萱死在了京城!有居心叵测的逆贼,就跑去海陵郡,挑拨离间。只说,说朝廷有见疑之意,要诛杀海陵将士。饶是如此,海陵青麟仍然是对朝廷忠心耿耿——」 百里炎厉声:「她起兵谋反!」 百里聂嘆息:「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皇兄,你根本不知晓,当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儿的事情。」 百里炎冷笑:「我看长留王殿下是疯了,要不然就是美色所迷,说出这样子煳涂话。」 「豫王殿下当时又没在海陵,并不知道真正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就一口咬定,我这个弟弟所言均是假话?还是,殿下当时,已经在海陵广布耳目?」 百里聂并不生气,反而朝着百里炎笑了笑。 那笑容,甚是好看,宛如春风扑面。 而百里炎面颊却蕴含了森森的寒意,煞是恼恨。 当年,他既然能一手策划这些,自然是遍布心腹耳目的。百里炎素来善于隐忍,他一直等,费尽心思。当年虽然屠杀了苏氏一族,可是海陵余孽犹在。尤其是那飞将军青麟,可是对苏叶萱一片痴心。而且,青麟身边还有一个百里聂。百里炎是个难以容忍有人威胁自己个儿的人!故而,百里炎也是费尽心思,连飞将军青麟也弄死了,他心里面才甘愿。 这些个事情,可不知晓耗费了百里炎多少心血,费了多少手腕。 真是筹谋多年,煞费苦心。 不错,他最初是为了杀人灭口,可当他完成了这个计划时候,是满意无比的。 不但飞将军青麟死了,百里聂也无能为力,甚至十分心疼,了无活气。 而这个结果,自然也是百里炎乐意见到,十分喜欢的。 这是他对百里聂的一场胜利,处心积虑,费尽心思。 百里炎内心对百里聂的杀意,却也是不断的攀升。 只不过百里炎内心越生气,那张俊朗的面容就越镇定,实在也是瞧不如何出来。 「阿聂,怎么你现在,还在说这些胡话?」百里炎轻声细语。 百里聂却含笑:「皇兄不知,当初青麟可谓是一派忠心啊。她听说朝廷对自己不信任,故而带着自己的人马,去寻当时朝廷安置于海陵宣慰府的任重飞任大人。她愿意将海陵兵马,置于朝廷的观察之下。岂料,当真是一片忠心反被污。」 百里炎容色漠然,任重飞是自己的人,百里聂查出来,倒也不奇怪。不过那又怎么样,任重飞现在是海陵龙骑卫将军,正二品,拿捏海陵兵权。本来有一半是在凌麟手中,不过这个海陵双壁之一,却也是死在了元二小姐手里面。 百里聂查出来,又能做什么? 青麟却也是不觉暗暗的扣紧了手掌,让自己个儿的掌心传来了一阵子的锐痛。 她当然记得这个任重飞,佛面蛇心。那天,她愿意为了百姓安宁投降,就算报仇,也是私人的事情。自己一时冲动起兵,是不对的。可是呢,迎接她的却是屠杀! 极为兇狠的屠杀!她手下兄弟,猝不及防,死得那样子的惨烈! 一想到了这儿,青麟都是禁不住心疼如搅。 「岂料这个任大人,为了立功,硬说青麟谋反,然后展开屠杀。之后,报给朝廷,只说青麟起兵谋反,是逆贼。而他,更因此掌控兵权,成为了大将军!」 「皇兄,你说为什么可以这样子,明明是无耻小人,却能够构陷别人入罪,靠着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身上的官服。不过,这等小人,自然也逃不过父皇法眼。父皇令人彻查,查证属实,这个任重飞以及他的党羽,如今都已经被砍头掉了脑袋!」 百里聂这样儿轻描淡写说着,可是百里炎耳边却仿佛响起了惊雷! 死了?怎么可能死了?不可能的。 至少,自己根本没听到任何风声。 若百里聂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在北漠经营的势力,那股属于自己的私兵,已然是,烟消云散? 可这怎么可能? 除非自己在北方的情报系统全部瘫痪! 百里炎眼皮跳跳,百里聂人在锦州吸引自己注意力,而暗中却调动人手,根本不顾大敌在前,为了一个女人剷除自己在海陵的势力! 这种事情,确实是百里聂的风格,百里聂也确实也是做得出来。 然而饶是如此,百里炎内心浮起了心火,仍然是一阵子的焦灼,不肯相信! 怎么可能,他就不相信百里聂这么能耐! 「对了,父皇因为查清楚了真相,故而也是赦免青麟罪状,本来还有些赏赐,要添封号。不过青麟已经是东海公主,想来也是不需要再添什么。」 「故而,她虽是青麟,已经不是什么朝廷逆贼,而是东海公主。」 「皇兄若是不信,父皇的诏书,可是在这儿!」 百里聂将宣德帝的诏书,这样子的拿出来了,轻轻的招摇。 这份圣旨,是刚刚送到的,炙手可热。 他知道,如今这是说动宣德帝最好的时机。因为百里炎那日,已经想借刀杀人,害死自己亲爹。而宣德帝也极快採纳了百里聂的计策,趁机收回百里炎在海陵的兵权! 他要给青麟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不必遮遮掩掩。 海陵青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名字!
322 王爷娇弱 阳光明润,百里聂容貌夺目。 在场的士兵,却也是瞧的禁不住怔了怔。 这位长留王殿下,从前可谓是深居简出,鲜少现身于人前的。 可没想到,如今居然是缓缓而来,姿容清润,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也许从前百里聂离他们这些普通士兵委实太远,故而,竟不觉有些令人觉得遥不可及,更没人知晓百里聂的秉性。 既是如此,这位长留王殿下百里聂,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为人,竟也好似没有多少人知晓。 故而,他们也只能根据那些谣言,揣测百里聂的样子。 传闻之中的长留王百里聂,自然是娇生惯养,貌美而身贵,是个极讲究的皇族。 可是,却自然如那精緻之极的瓷器一样,虽然瞧着可谓精细透润,然而在血雨腥风的战局之中,却也是未必就实用。 说不准,轻轻一碰,这精巧之物,就是会生生裂开。 还是豫王殿下这等坚毅、果敢之人,可以依靠,亦可追随。 然而今日,这位长留王殿下的现身,可谓是夺人眼球,令人心悸。 只见他一袭华衣,面对这千军万马,侃侃而谈,竟不露半点怯弱之色。 一如在花园庭院,闲时赏花,临水赏鱼,对竹子作诗,说不尽的斯文秀雅,气定神闲。 倒确实有几分皇族气度。 至少,这些个龙胤皇族,是果真有些个心眼儿的。 与豫王殿下交锋,可当真不动声色, 看来这位长留王殿下,也许不那么会打仗,却极为耍弄心眼,算计别的人。 到底是那龙胤皇宫,这样儿养出来的,果真是精巧秀润,心思繁复。 百里炎不动声色的瞧着,心中一点点的恼怒,却也是这样子一缕缕的浮起在心头。 又是这个样子!又是这样儿的。 从小到大,百里聂顶着那么一张可谓极俊美的面容,什么事情,仿若都是顺风顺水,一气呵成。 甚至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被这妖孽般的,极耀眼的皇弟生生的压了那么一头。 一缕缕的不甘愿,就这样子在百里炎的心里面滋生。 他以为,这样子的感觉,早就已然过去了。 毕竟,自己个儿已然不是曾经艰苦求存的少年郎,而是权倾天下的豫王殿下。他手中有权势,有兵马,可能百里聂还有那么点隐藏势力,可必定远远及不上自己。这些年来,百里炎可是发狠也似的盯着百里聂,对此也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甚至如今,到了锦州了,百里炎以为曾经那个天才少年已经废了。 百里聂可能,当真是没这个本事了。 然而,如今的现实,却好似给了百里炎重重一耳光,抽打得自己个儿脸疼。 百里炎那双金属色的眸子,流转了一缕阴郁。 而百里聂却是在这儿,笑得可谓是风轻云淡,动人心魄。 百里聂心忖,可能他这位好皇兄,觉得自己隐匿了实力。如今,自己就靠着这么些个隐匿得实力,如此算计。可是百里炎错了,这些年来,他这个豫王殿下将自己盯得紧紧的。百里炎真瞧低了他自己,自己又不是真的妖怪。这四年,百里聂是无心经营什么了,毕竟他以为自己个儿胸口那颗硃砂,心头那轮明月已经是消失不见了。他都不大想活了,又怎么还有心思,经营什么势力。 可饶是如此,他仍然能做一些让百里炎极为不开心的事情。 因为他会借力打力,将别人的力量,化作自己的。 百里炎实在是太野心勃勃了,若不是百里炎这个儿子太有野心太冷笑,宣德帝也不会听从百里聂的建议出手。 如今这个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可是又极为牢靠的站在他这位长留王殿下身后了。 他怎么就这样子的容易得父皇信任和宠爱呢? 百里聂心里啧啧两声。 那马车之中一道阴郁得目光,落在了百里聂的脸蛋上了。 洛缨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面积啊不自禁的涨起了娇艷的红晕。 她没想到,百里聂居然会犯下大错。 百里聂在自己面前,对别的女子那样儿好,那样子的上心,费了那么多的心思。 这自然是大错,无可饶恕的错。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错。 百里聂还犯下了另外一个大错! 洛缨抬头,眸子缕缕生辉。 她心里冷笑,看来百里聂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不免有些煳涂了。色迷心窍,以为现在都已经大获全胜,却全然不知自己已经犯下大错。 在洛缨看来,若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百里聂,应该会留意到这档子事,而不至于如此煳涂。 以为这样子,就能救下那个女人?简直是可笑! 百里聂如今以为此事都已然掌控于他手中,却不知目前落在了一个大坑里面。 而这个坑,不但要弄死百里聂心爱的女人,而且百里聂自己个儿,那也是处境极危险。 百里聂算错了一样,那就是百里炎那疯狂的秉性。 洛缨慢慢的收紧了自己的手指,可能百里聂以为这还是太平盛世,还在这儿玩弄他那锦绣花团一般的权术。 不幸的是,如今的龙胤,已然是隐隐有了乱世的气息。 而百里炎,也绝对不是百里聂记忆之中那等可拿捏的人。 百里聂,他活该! 洛缨心念转动,就算自己如今恼恨百里聂,可还是狠不下心让这个蠢货去死。可能,百里聂虽然是个锦绣花团的心机人物,可到底是惦记了这么多年了。 更何况,刚才见到了百里聂瞬间,那与众不同的心悸,是洛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这一切,自是让洛缨不免有那么几分的沉溺其中。 她要留下百里聂,一定要留下百里聂,让百里聂后悔,将百里聂好好的,玩一玩。 可是那个女人,就该死,而且合该千刀万剐。 一想到了这儿,洛缨脸颊狠色越浓,竟似有几分幸灾乐祸。 可笑,百里聂原本是想要救下这个女人。然而偏偏,如今百里聂激怒了豫王殿下。那么这个女人,只可能死得更惨,下场也是会更加不好。 百里聂承载了洛缨那么多怨恨和爱意,却恍若未觉。他轻轻的抬起头,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却任由黑髮,轻轻的拂过了自己个儿的脸蛋。 他今日,似来得有些匆忙,头髮也是未曾如何打理,只随意用一根淡银色的缎子扎住了黑髮。不过,也只扎过了大半,仍然有少许的短髮轻轻的拂过了脸蛋。这般随意模样,也唯独这位俊美如斯的长留王百里聂,仍然能透出了几分贵气。 那清风拂过了百里聂的头髮衣衫,恍若透过了一缕安宁。 在场的士兵,也忽而升起了这样子的感觉,不由得想,今天这档子事情,应该是完结了吧。 他们虽然是不明所以,可是如今宣德帝既然下旨给青麟翻案,那么这件事情,也应该了结? 甚至连墨夷七秀的蔺苍,也不觉这样儿的想。蔺苍是深恨青麟的,这个该死的海陵刺客,当初居然硬生生的斩断自己的手指。这样子的仇恨,萦绕在蔺苍的心头,让蔺苍到了现在,也是忘不了的。 蔺苍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青麟,眼中充满了杀意。那个海陵的刺客,当年就是属于蔺苍的梦魇。她那时候蒙着脸蛋,只露出了一双寒光闪闪,冷冰冰的眼珠子,简直是令人不由得不寒而慄。就算到现在,蔺苍也仍然是清晰的记得,当初的断指之辱!记得那女人冷冰冰的眼珠子,那冷冰冰的眼睛。 哼,长留王能护着她一时,可是却也是绝对不能护着她一世人! 然而这时候,百里炎那无奈、戏嚯的嗓音,却出人意料的在耳边响起:「阿聂,阿聂,你可当真是令为兄十分失望了。为什么,你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为了一个女人,你当真脸都不要,这样儿的煳涂?阿聂,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假传圣旨!」 百里炎那嘆息,却有着无穷的寒意,说不尽的冰冷戏嚯:「父皇那样子的疼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让他伤心之事?」 蔺苍顿时眼睛一亮,流转了几许喜色。 他主子这么几句话,可是听得他顺耳极了,打心眼儿里面欢喜。他崇拜豫王百里炎,当真不愧是自己一心想要追寻的主子。 就是这么硬气!这么霸气! 就算是蔺苍,其实打心眼儿里面也知道,以百里聂的本事是不可能拿出假的圣旨。 这长留王百里聂,可谓是个极厉害的人。 然而就算是真的圣旨,那又怎么样? 圣旨而已,那不过是狗屁!那个病恹恹的,远在京城的老皇帝,根本就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这个垂垂老朽的老废物,又怎么能比得上豫王的英姿勃发,沉稳有力,还这样子的年轻,这样子的野心勃勃! 百里炎要谋反,蔺苍也都是双手双脚的贊成。在蔺苍眼里,这甚至不能称之为谋反,不过是拨乱反正。 他顿时厉声附和:「殿下从前在京城就为所欲为,想不到,来到了锦州城,仍然是胡作非为,为了一个女人昏了头。」 青麟容色一凛,而在她身后的湘染更倒吸了一口凉气。 湘染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想到百里炎居然是这样子的无耻与狠辣。 百里聂却并无如何愠怒的模样,反而是轻轻的笑了笑:「皇兄,阿聂真是冤枉啊,我说的话儿可都是真的。我一向极尊重父皇,既然是如此,我这个长留王殿下,又如何会做出这样儿不尊重父皇的事情?父皇一向也是对我宠爱有加,我又怎会让他老人家,因此失望?」 百里炎眼中流转了浓郁的冷狠之色,言辞凿凿,词语锋锐:「擅杀边疆大将,北漠海陵一番变动,本王根本没有听说。这是大事,为何竟无一丝风声。故而这些,自然是假的。」 他心里讽刺的笑了笑,打心眼儿里面恼恨,却充满了快意。可能百里聂还以为,宣德帝还能制衡自己个儿,当真是,还活在过去。 那日皇宫,他已然是心生杀机,恨不得弄死宣德帝。 若不是那时候计划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问题,他认真掂量,在意名声,准备稍显不周,又有这东海的豺狼虎视眈眈。只怕,那时候自己个儿已然是动手,血流成河,如今已经是龙胤之主,一国之君,是极厉害的陛下。就算是现在,百里炎权衡利弊,终究不大知晓,自己那日可当真做得对。 宣德帝,自己面上还称唿他一声父皇,实则内心早就离心离德。只不过在这大敌当前,虚以委蛇,维持那么一份面子情。 区区一份圣旨,算什么,不过是一张废纸,根本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可怜百里聂这个自负之人,居然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得意洋洋,简直笑话。 只怕,他都不知晓,自己如今,是已然沦落到何等可笑地步。 不过没关系,今日就由着这个皇兄,撕破百里聂那锦绣画皮,让他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模样。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实力为尊! 有实力,有着绝对的强大,则根本不必在意这么些个鬼魅魍魉,只需要狠狠碾压。 百里聂现在根本没有实力了,只能任由自己碾压。 百里聂那张极俊美的脸容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么几许无辜之色:「」皇兄,你对我的误会,可谓是太深了。这让阿聂,如何解释?父皇因为东海的战事,根本不想大张旗鼓——」 百里炎厉声呵斥:「胡说八道,本王探子遍布天下,根本无此事情,更无半点风声。此事,也不过是你胡言乱语。」 他就是极张扬的说自己耳目遍布天下,根本不加以遮掩,这根本就是炫耀自己实力。 该显则显,百里炎根本不乐意遮遮掩掩的。 他小时候隐忍,并且已然事隐忍了很久。如今,他根本都不想忍。 而百里聂却无半点愠怒,反而甚至轻轻的笑着:「皇兄的探子,是需要好好调教了,确实有些丢你面子。」 百里炎生生压下了胸中怒火,唇角却反而硬生生的挤出了一缕冷笑。 「看来,长留王殿下,可谓是冥顽不灵——」 在场士兵,心思各异,将信将疑。那圣旨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也浑浑噩噩。 蔺苍心尖杀意浓浓,他自然是无论怎么样,都是会站在豫王这边的。不过在场除了豫王亲卫,还有部分锦州的士兵。 百里炎能带来,自然也算得上是百里炎的心腹。 他不觉望向了一旁的罗参将,锦州从二品武将,王爷笼络之人。 出身寒微,心高气傲,虽有才干,却招人嫉妒。 难怪,有些个上进心,更被百里炎拿捏妥帖。 也算是个有眼力劲儿的。 如今,就看他对百里炎有无十足的忠心。 要站队,就绝对不能犹豫不觉。 蔺苍已然领着苍龙卫上前,厉声言语:「长留王殿下,快些让开,否则,便是伤了你千金之躯。」 那言语,已然是不自禁的透出了一股子狠意,要杀人的狠意。 这要杀人的狠意,可不仅仅对着青麟,甚至还包括百里聂。 蔺苍是百里炎身边忠心耿耿的兇勐豺狼,定然也是会狠狠的撕咬百里炎不喜欢的人。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晓,这个长留王殿下却也是百里炎内心之中一根尖刺。 罗副将隐隐感觉到百里炎的目光在自己的后背逡巡,宛如芒刺在背。 他是个聪明人,甚至笃定百里聂手上圣旨是真的。 可是,又如何? 这依附于豫王百里炎,不能没有代价。 如今,就要为了百里炎,除掉这仙人一般的长留王殿下。 百里聂是宛如谪仙,可谁让这谪仙没有人间的权势? 罗副将厉声:「殿下如不让开,立刻万箭齐发,和这海陵逆贼,化为肉泥。」 百里炎听了,忍不住笑了笑,倒是有几分可造之材。 是,自己要让百里聂给自己死在这儿。 百里聂却蓦然目光一扫,落在了罗副将身上。 罗副将顿时觉得一颗心跳了跳,一股子不敢之意忽而突突的升起来。 平心而论,他对这长留王殿下原本也没多少看得起。 毕竟百里聂虽然姿容秀美,仙人也似,也会些个算计,可在他这等武将看来,也不过是养得尊贵的富贵花。 这样子的花,根本不能经受那风霜摧残的。 可刚才百里聂那一眼,也许是皇族的气度高华,也许是因为说不出的感觉,他竟然一阵子的心惊肉跳。 青麟瞧着百里聂的身影,忽而觉得好笑。她觉得百里聂活该,被差不多全天下的人当成身体娇贵的小白脸。她忽而有些理解,当初为何百里聂脸颊之上布满了刺青。这般模样,才有小小的气势。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儿的评价,是极正确的。 洛缨此刻便是心绪极紧张,她虽然是对百里聂极为失望,可是百里聂却绝不能去死。就算百里聂是养在锦绣堆里的娇贵人,可那也绝不能去死。
323 平手 百里炎深深唿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自己也许可以试一试。尝试,杀了百里聂! 他今天原本也是没打算弄死百里聂,可百里聂可恨,择日不如撞日。 他倒是要试一试,百里聂可是当真死不了的。 这世上也没什么人是不可杀的。 耳边却犹自听见百里聂那极风轻云淡的嗓音:「怪不着皇兄,也怪我一向都是素行不良。难怪,竟似让皇兄对我少了几分信任。好在,我亦可证明自己清白。」 百里炎眼底流转了浓郁狠色,他要百里聂去死,根本不介意百里聂是否清白。 正在此刻,他耳边却听到那叠叠而来脚步之声,不觉心思微凛。 征战多年,豫王百里炎自也是听得出,这是军队靠近的声响。 他蓦然死死的盯住了百里聂,一瞬间,百里炎的脑海里面浮起了诸般念头。 百里聂,这个皇弟,一向便是心眼儿极多,手腕也是十分厉害。莫非,百里聂竟然是早有安排? 他自是打心眼儿里面不相信,毕竟锦州城上下都是他百里炎的人,百里聂又能从哪儿弄来些个兵马。海陵遥远,自己又分心乏术,也还罢了。可是如今,这锦州城,可谓是百里炎极在意之处。 不说防百里聂,他总归要防着那么些个东海探子。 这些兵马,难道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 百里炎盯着百里聂那风轻云淡的脸颊,从前百里聂就是这个样子,总是喜欢做那么一些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时候自己年纪还轻,也还算得上聪明,可是有时候也总被百里聂的惊人之举弄得心惊。他以为此消彼长,这样儿得感觉,不会再有了。可没想到,事到如今,那股子熟悉的感觉又涌上来。 他耳边听着百里聂缓缓说道:「如今,能证明皇弟清白之人,可巧便是已然是到了。」 百里炎到底已然不是当年的少年郎,他心里面嗤笑了一声,抬起头。 他便要瞧一瞧,今日能救百里聂的究竟是谁。 入目,却是锦州本地的人马。 罗副将更面色一变,凑上前去,恭顺见礼:「末将见过知州大人,宣威将军,刘总兵!」 百里炎心念转动,如今锦州城几个有分量的人都来了。 他眉头略皱,粗略估算,随之而来的竟似有五千兵马。 虽无自己麾下士兵精锐,却超过一倍之数。 百里炎忽而有些不舒服,他一旦觉得自己无法全面掌控形势,那样儿不舒服的感觉,就会这样子的涌上心头。 在百里炎很小时候,他还在冷宫时候,他就讨厌自己不能掌控一切的难受感觉。 这样子的感觉,让百里炎的心里,打心眼儿里面不是滋味。 他是个聪明人,如果没有特别的目的,原本也是无需动用这么多的兵马,来这儿。 想到这儿,百里炎心中一缕忌惮之意,顿时涌上心来。 他不过是为了对付一个青麟,弄死一个女人,为豫王府增加一个精巧屏风。在这儿之前,连百里炎自己都没想到会对百里聂动杀心。如果这些人到来是百里聂设计,那么百里聂连自己心思变幻都能算得到。 百里聂暗中也翘翘嘴唇,百里炎那德性又有什么难算得,做了这么多年权倾天下的豫王殿下,一旦不顺意自然也是会恼羞成怒,心生杀意。这天底下如百里炎这般秉性的人也不知道多少,根本没多特别。当然,百里炎比这些人都要聪明。 百里炎心里冷笑,就算百里聂招来这些个锦州兵马,那又如何? 他以为众目睽睽,看着的人多了,自己就不会下手? 可当真太瞧得起自己的脸皮,他的脸皮不会这样子薄,难道还会害羞不成? 若自己没记错,百里聂和这些锦州本地的豪强可是相处得并不怎么好。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色迷心窍,连面子情都顾不得。 好似他百里炎,也懂得用些个技巧来拒绝。比如,他纳了个洛家女人为妾,便挡了别的女人。 可是百里聂呢,他这样子的人,当真是从来不肯委屈自己。他既然记挂那海陵妖孽,当真将自己很当一回事,一点脸面都不给别的人留。好好一个贵族女郎,锦州才女,美貌多情,豆蔻年华。可百里聂就是能做得这样子狠,让人家沦为奴婢,砍柴烧火,洗衣做饭,当作下贱奴婢一样操弄。 好好一个文家千金,顿时成为了锦州城笑柄。 百里炎目光不觉落在了文知州身上,想来文知州定然是极气恼这个长留王了。也许文知州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女儿,毕竟男儿大丈夫不至于为一个女儿为念。可打狗还要看主子,更何况百里聂得罪的是文知州的女儿,不是一条狗。 百里炎唇角浮起了一缕狞笑,这锦州兵马也许不为自己所用,可是说服他们袖手旁观,想来这些人也不会拒绝。 忠心?这是建立于实力之上。 如今的百里聂,不过是只落魄的凤凰,养得娇贵,却任人宰割。 百里聂却笑容不减,极具蛊惑人心的魅力,言语间竟似多了几分欣喜之意:「文知州,你总算来了,皇兄总不肯相信,父皇赦免了阿麟。」 青麟让他那娇嗲嗲的阿麟二字,弄的禁不住抖了抖。 肉麻兮兮! 青麟唇瓣禁不住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这还是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个男人?好似,没这么的,风骚。 亏自己方才看到百里聂的背影,竟似有些个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觉。 她冷笑,长留王殿下还当真是千面风华啊! 饶是如此,青麟一颗心却是绷紧的,不敢有半点松懈。 百里聂仿若根本未曾察觉到杀机,而文知州也满脸堆欢:「一场误会,回豫王殿下,那传旨的王公公,可还在府中休息。接旨时候,下官也在。」 百里炎面色顿时一僵,不可置信。 他极少会这样儿的吃惊了,可是如今却打心眼里面不了解。 文知州,分明也是帮衬着百里聂! 百里聂可是虐了他女儿,将文纤雪当成丫鬟!文知州居然一点血性都没有,还帮衬这个长留王殿下! 「是,这可当真是误会一场,我等当时也在,听内侍宣旨。原来海陵青麟,居然是当真被冤枉的。」 「这可当真是千古奇冤!」 「好在陛下圣明,居然也是将这档子事情给查清楚,还了飞将军青麟一个清白。」 「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青麟将军恢復清白,正好集结海陵之力,给予朝廷支持。全力以赴,对付那些个东海逆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派和气,喜气洋洋。 仿若,当真是见到了龙胤皇朝的曙光! 百里炎一颗心,却是不住的往下沉,目光森森,蕴含凉意。 百里聂什么时候,居然将这些个锦州地方豪强收入彀中,变成他的狗? 他令人极细緻的盯着百里聂,百里聂那一举一动,可都令人细细禀告。 他不知道这个皇弟,用了什么手腕,不动声色,将这一切纳入了他掌控之中。是用甜言蜜语利诱,还是抓住了谁些许把柄? 马车里面,传来了咚咚的声音。是洛缨捏紧了拳头,一下一下,轻轻的敲打车壁。 洛缨打心眼儿里面愤怒、恼恨,好似靠着这样子敲击,稍稍平復胸中怒火。 她犹自震惊,讶然,怎么想,都是有些想不通透。 好似百里炎,百里炎虽然很聪明,可走的每一步,算的每一步,洛缨还是能算得到的。可如今,她盯着百里聂,却打心眼觉得可怕,百里聂做什么,自己却是根本算不中的。 何止百里炎,洛家根本也是死死的盯着百里聂的一举一动。 洛缨都是猜不透,为什么会这样儿。 百里聂,难道私底下养了十分厉害的私兵?这可是隐匿极深! 说不准,百里聂已然是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的首领。 洛缨缓缓的回过神来,可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熊熊的怒火,仿若要将之一切焚烧殆尽。 就算是这样子!百里炎还是有机会,斩杀百里聂的! 百里炎不是心高气傲,那就不要客气,可不能忍辱,那就杀啊! 见了血,洛缨可是比什么都欢喜。 不错,如今这些个锦州本地士兵来了五千,可豫王这边可是精锐! 这些锦州的废物,面对百里炎的精锐,加之洛家的厉害武器,胜算也是极大。 她狠狠的咬着唇瓣,盯着青麟。 什么海陵青麟,给她去死。 百里聂却跨上马,仿若一片风轻云淡,轻轻含笑,向着百里炎走了过去。 一瞬间,蔺苍甚至不觉绷紧了身躯。 可能在别人眼前,百里聂有着那锦绣般的容貌,是谪仙般的人物。 可是好似蔺苍这等跟随百里炎多年的老人,却是清楚知晓,这位长留王殿下十分不俗。 五千锦州兵马,加上东海死士,再加上这么个腹黑无耻,武功绝代的长留王百里聂。 蔺苍甚至觉得恐惧,长留王会不会趁机击杀豫王殿下? 别看百里聂这么一副俊秀无双的模样,可是却是个腹黑的黑心肝,不好相与。 百里聂却伸手,手背向上,轻轻合掌捲曲。 这种手势,百里炎也是很明白,以前他经常和百里聂下棋,这是和局罢手意思。 百里炎冷哼一声,心里虽然恼恨,却做出了同样手势。 他可谓是个极聪明的人,就算以后要和百里聂鱼死网破,至少不是今日。
324 老聂的心机 百里炎冷哼一声,心里虽然恼恨,却做出了同样手势。 他可谓是个极聪明的人,就算以后要和百里聂鱼死网破,至少不是今日。 百里炎那冷锐的眸子,却顿时落在了百里聂锦绣衣衫之上。 无论是在京城,又或者是在锦州,又或者是在北漠塞外。眼前这只妖孽,都是这样儿肆无忌惮的绽放,流转那如火的魅力。 他那苍白的面容只需浮起少许的笑意,顿时流转令人心悸的魔力,而那样子的魔力,好似无时无刻都存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味道。 百里炎缓缓收回手,缓缓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是皇兄的不是。不过皇弟,以后你若要做出个什么不对的事情,皇兄也是会教导你的。」 百里聂这样子的狐狸,却偏要跟自己个儿作对。他看着就是个色迷心窍,为了海陵那个妖孽,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怕,再荒唐的勾当,百里聂都能狠得下这个心肠。 百里聂唇角不自禁的泛起了柔和的笑容:「既然是如此,皇弟自也是洗耳恭听。」 他缓缓策马到了百里炎身边,竟无所顾忌:「不如,让我这个弟弟随着皇兄,一块儿回去锦州城。想来皇兄,内心之中必定也是诸多疑惑。」 「怎么皇弟居然如此坦诚,倒是让本王有些不好意思了。」 百里炎冷笑。 不过百里炎内心之中,确实也是诸多疑惑。 百里聂一身锦衣翩翩,轻轻的抬起头,任由那锦州的清风,轻轻的拂过了自己的面积。而他的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流转笑容:「一件完美的算计,就好像一个谜语,自然是有始有终。我拿出了谜题,自然也应当说出答案。这样子,才有意思。而最有意思的则是,当我说出自己个儿谜题的时候,听故事的人,就好似皇兄你一般有身份、权势。」 眼见兄弟两人言笑晏晏,洛缨目光有些阴冷。 她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 百里炎为什么选择忍耐,洛缨多多少少,那也是心中有数的。 她气消了,也知道今天要让百里炎将青麟弄死有些不现实。 刚才自己真的被沖昏了头,生气得不得了,难受得紧。 可能真的是太生气了,所以有些不理智。 没办法,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男人,又怎么能让个贱人,这样子的弄上手。 洛缨冷笑,这一次,算自己失算了。毕竟自己没想到,百里聂会对青麟这么上心,费尽心思,私底下做了这么多功夫,这般折腾。如此说来,自己也算是轻敌了。可是下一次,这海陵青麟,也就没这么幸运。 她轻轻的眯起了寒水盈盈的眸子,盯着青麟的背影。 那个女人,衣衫飘飞,风姿绰约,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这样子坚毅不失婀娜的健美,大大方方的在长留王的身边,让洛缨那股子压下去的嫉妒,如今又不自禁的突突突的浮起在了心口。 她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放下了帘子。 洛缨心里告诉自己,慢慢来,也不必着急的。 自己有的是手段,也许青麟斗赢过很多女子,可是自己个儿可是跟那么些个庸脂俗粉不是一回事情的。 她才是青麟真正的对手! 就好似当初的龙轻梅,也算是个不俗的女人,很有些手腕,武功也不错。可是,自己还不是帮着睿王石诫,硬生生的弄死龙轻梅。一步步的,将龙轻梅所拥有的东西一件件的剥夺,让她在东海失势,让她一无所有。到最后,连命都没有了。 不错,自己不是击败龙轻梅,而是弄死了龙轻梅。 龙轻梅是死在了她的手里面的,可是连石诫都不知道。 而这,又是洛缨一颗甜蜜的糖果,心中的珍宝,寻常都不会跟别人分享。而这,只是属于洛缨小小的情趣。 要说龙轻梅,其实也还不错,有几分厉害。虽不如她洛缨一根手指头,比起其他女人已经强了很多了。东海黑珍珠,倒也是当真有个真本事。 洛缨将龙轻梅的死当作一件完成的艺术品,也是珍藏于自己的脑海。 本来,那股子欢喜不过是淡淡的,毕竟洛缨素来冷情,也很少当真对什么东西上了心。 可是如今,她一想到龙轻梅是青麟的女儿,就欢喜得发抖。从卡得意的事情,如今在洛缨的心口点起了一股子的火焰,令洛缨一阵子的兴奋。她那一双眸子,也是潋滟生辉煌。 她不觉沉溺于过去的美好回忆之中,是的,那些血腥的回忆,于洛缨而言,是值得欢喜的。 彼时龙轻梅虽然被隐匿于幕后的洛缨打击,步步后退,可她多少有些本事,更有人脉,还有威望。更要紧的是,龙轻梅还是石诫的心上人。就算过去这么多年,情分消耗得差不多了。可也许正因为龙轻梅的不爱搭理,反而让睿王石诫这样子冷血无情的人,越发是念念不忘,心心念念。可能正因为得不到,那颗东海的明珠,却也是终于化为一颗心尖的火红玫瑰,娇艷欲滴。 那时候洛缨心里漫不经心分析着,心里却也是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个龙轻梅,要是活着,可能始终碍着自己的事。除非龙轻梅死了,石诫才能毫无顾忌的举兵,不然总会被人拖后腿。可石诫既然是对龙轻梅态度微妙,洛家若除之,可能非但得不到石诫的感激,还会被这个东海睿王忌惮和厌恶。 既是如此,自己也是要想个法子,除掉龙轻梅,却不留下什么痕迹。 她要想个巧妙的法子,就好似完成一种艺术品,不动声色,润物细无声。 她想了个法子,令人送给龙轻梅一尊观音像。那观音眉宇慈和,工匠雕琢巧妙,眉宇间和龙轻梅早死的生母有几分相似。而那观音像的手中拿花,拈花微笑,那支花却是兰花。 洛缨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从人性的软弱之处动手。她研究了龙轻梅,揣测龙轻梅的内心,用尽心思。 果然,龙轻梅很喜欢那尊观音像,干脆就摆在了房中,日日看着,好生喜爱。 可那观音像的一枚眼珠,却被挖出来,再塞入了一颗黄豆大的石子。 那颗石子,自然就十分奇妙了,是洛家开矿时候无意识的发现。 原来这世间居然会有那么一种石头,一旦沾染,一定是会生出各种各样你都预计不到的可怕疾病。 仿佛能散发你瞧不见的可怕力量,无声无形,却格外摧残,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那时候洛家的人开矿,全部两百多名矿工,一个一个,一年内陆陆续续的死去,无一例外。 彼时人心惶惶,洛家的人也只道闹鬼。 洛缨却是亲自去查过,并且发现了真相,找到了那种可以将人不知不觉置于死地的石头。 当然,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测,洛缨也并不忌惮用活人做试验。 而这样子的石头,于洛缨而言,自然也是极为有用。 比如龙轻梅,她死了,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染病。 洛缨淡色的唇瓣轻轻的笑了笑,牙齿也轻轻的咬紧了自己个儿的手指头。 百里聂,你纵然很聪明,可是却一定防不住我洛缨各种奇妙的手段。 青麟,无论你是元月砂或者江兰馨,你得罪我了,一定要死的。 今日百里聂所作所为,真可谓是出乎洛缨的意料。不过正因为如此,洛缨一颗心更加火热,更想要百里聂了。 百里聂,果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自己虽然刚刚看轻了他,可是百里聂却也是如此简单利落的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了。 果真不愧是自己看重的男人,这世上的男人就是应该要强,不强,自己哪里能配得上自己。 洛缨就是简单粗暴,她就是慕强的。 越强,越爱! 她轻轻的眯起了眼睛,面颊之上更不觉浮起了动人的潮红,娇艷欲滴,有着一股子的病态的诡异。 洛缨凉丝丝的笑着,伸手轻轻的拂过了自己的钗头。 讨厌,百里炎那个废物,不能够弄死青麟,反而耽搁了自己在百里聂面前现身。 今日自己这一身,可谓是精心打扮,废了好多心思,可谓当真是艷光四射,娇艷无双。 不过,殿下还是会正式看到自己,看到自己这个仰慕他多年的,可爱女子。 就算百里聂和青麟紧密如一条缝,可自己也是要硬生生的插进去。就好似今日,自己不过是随意动动手指头,就让这海陵青麟,这样子的心惊肉跳。她有的是法子,让青麟生不如死。 洛缨唇角的笑容,却也是越发的深邃,一双眸子更是冷得令人心悸,令人发寒。 很快,就会送青麟去见她死鬼老娘。 这一家人,还是要整整齐齐的,这样儿才好。 洛缨这样儿想着,却也是笑得格外得妖娆。 「皇兄可还记得,你对青麟说过,说什么出身寒微,因此比不得那么些个名门闺秀。而你,可以打坏过去的权力结构,让她成为新一代的贵族,将京城的贵女都踩到脚下。皇兄还好生动情,因为自己曾经是冷宫皇子,又不被父皇待见,再怎么能干,都被冷待。不似有些可恨的人,比如我这样子,出身好,又受宠,不用做什么,什么都有。好可怜,我听着都觉得惭愧。然后那些出身低,身份不高,还有点才干的人,就容易被皇兄这样子掏心掏肺的话儿打动。」 百里聂一边说,唇角一边挑起了那么一缕笑容,假惺惺:「阿麟就是心肠硬,这点最不好,都没有被皇兄这么点铁汉柔情,被权倾天下豫王难得那点脆弱打动心扉。难怪,我一心向着她,还追得这么辛苦。好似我这样子有魅力的人,她都是视若无睹。」 他言笑晏晏,笑得可谓是极动人的。可此时此刻,无论是百里炎身边的心腹,还是跟来的某人,都恨不得将百里聂给弄死。 蔺苍面色自然也是极不好看的,在他瞧来,百里聂根本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贱得不得了。 王爷从小辛苦,没想到王爷的辛苦,却竟似成为眼前无耻男人的谈资,还这般炫耀! 蔺苍眼中充满了浓郁的怒火,百里聂自恃自幼受宠,却如此毫不留情,生生撕碎了百里炎心口伤疤。 这等,贱人! 空有那么一副好皮囊,却如此堂而皇之的无耻。 青麟面色也是沉了沉,唇角轻轻的抽动。 她觉得自己个儿就是傻,担心百里聂有事,故而不动声色的跟随过来,来到靠近百里聂的地方。 毕竟她海陵青麟,是恩怨分明,绝对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人。 自己虽然嘴里不饶人,对百里聂不客气。可是对于事情轻重,还是拧得清的。 再怎么样,百里聂也是因为自己个儿,不畏生死,方才遭遇到这样子生命的危险。 既然如此,她自然也是要来到百里聂身边,无论怎么样,今日也是要护他周全。 便算死了,也不能让百里炎伤害他。 可是如今,青麟心里忍不住冷笑连连。 呵呵哒,自己真的是来错了,百里炎捏死他吧,自己好无所谓的。 有的人,自己就拼命不要命似的,说些个无聊的话,可劲儿作死。 青麟冷笑,如果自己要是没看错,百里炎刚才额头青筋也是崩了崩。 眼前这位豫王百里炎,也绝对不是一个宽宏大量,能原谅别人的人。这么个心狠手辣无耻之徒,自然是心里面极生气了。 青麟唇角禁不住冷笑,百里炎也有动怒而忍下来时候。 她可真怕百里炎修养不到家,忍不了百里聂。 不过,就算是这样子,那又怪得着谁呢?百里聂额头上,就写着那么几个我要作死四个字,只怕就算是死了,也是求仁得仁吧。 百里聂却没察觉到连他最心爱的青麟,都一脸冷漠。 纵然全天下的人,都想要弄死他,百里聂也那么一副很无所谓的德性。 他好似还嫌不够,犹自煽风点火,恨不得将这火烧得更旺些个。 「皇兄雄才伟略,人间枭雄,心狠手辣也是理所应该,本来可谓是无可挑剔。可你知道吗,你有一点不好,要不要皇弟告诉你?」 百里聂侧头,不待百里炎回答,就已然笑着说道:「皇兄这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好人妻,喜欢盯着别人女人,不肯喝自己锅里面的汤。」 百里聂微笑着,却也是打心眼儿里面不高兴。百里炎无耻就算了,居然还勾搭自己的阿麟。百里炎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儿?难道就是觉得,别人的东西比较好?这是病,得治! 周围豫王的心腹,一瞬间,一个个的面色铁青,可谓是极为难看。 就连百里炎,有那么一刻,也似有些狼狈。 青麟也就罢了,强占苏叶萱也不算什么。可是,百里策毕竟是归顺他的,也算是一心一意跟着他这个豫王殿下。做主子的,占了属下的美妻,这会寒了别人的心肠!尤其是,那些心甘情愿追随自己的人!这些人,也许并不介意自己害死多少百姓,贪墨多少银钱,行事多么恶毒,甚至想要害死自己的生父。可是,他们却会在乎,自己的主子会不会强占自己的妻妾。 也因为这样儿,苏叶萱方才会成为了百里炎的心魔,在百里炎的心里,成为了必须遮掩的瑕疵。 百里炎一瞬间,金属色的眸子,好似透出了寒气。有那么一刻,他当真想要抽出刀,将百里聂生生噼成两半,将百里聂送去餵狗。 他生生得遏制住自己怒火,冷冷想百里聂也无甚凭据,说不出什么花儿出来。 不过饶是如此,百里炎也不想听百里聂疯言疯语下去,更不想听百里聂说出苏叶萱三个字。 苏叶萱,苏叶萱,也许当初这个女人带给自己的是美好和心动,不过现在他已经觉得厌恶和憎恶。都十多年了,自己费尽心思擦屁股,收拾残局,想要抹杀罪孽。他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也为一个女人一场春梦费了无数的心机。可是苏叶萱三个字犹自阴魂不散,这样子的缠着自己,甚至越来越紧。 那个孽种,还有海陵青麟,甚至自己这个皇弟。 百里炎只觉得自己要从百里聂口中听到苏叶萱三个字,那是一定会疯。 他厉声说道:「长留王纵然很清闲,本王每日,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是没心思听你说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 百里炎的下属,都一脸崇拜看着他,充满了敬畏和仰慕。 是呀,是呀,豫王殿下当真是日理万机,要操心许许多多的事情。 可不似这个长留王殿下,就算是如今,兵危战乱,可犹自一副咸淡不操心的样子,只关心他的谪仙姿态,风轻云淡。那德性看着,就有些让人想要打他。 有人脸上不觉流转了一缕讥讽之色,果真是养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王爷。 百里聂分明也是知晓自己招惹别人恨,犹自笑吟吟的。 他一副脾气极好,我不与你计较的样子。 「皇兄误会了,我如今说的每一句话,可都是正正经经,绝无丝毫的相戏之意。如今锦州如此剑拔弩张,阿聂又怎么会有什么闲情逸緻,来跟皇兄纠缠风月之事?」 百里聂却说得很违心,可能百里炎真的做过很多狠辣不堪的事情,可也许对他百里聂而言,因为百里聂骨子里某部分危险的东西,其实要说多恨也不见得。虽然,他自然觉得是不对的。百里炎做了两件事情,让他恨。 一是想勾引自己的阿麟,二是想要害死他的阿麟。 百里聂嘆息:「就好似我刚才所言那样子,皇兄总是觉得,别人的女人是最好的。豫王殿下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了,全然不理会那么些个东西原本是有主的。对女人是这样,对其他的东西也是这样子。来到了锦州,哥哥这个要命的德性也不见改。你觊觎锦州的兵权,想要得到锦州绝对的控制权,故而你便跑去兵营收买人心,吃那些豫王府的狗都吃不下的玩意儿,同吃同住,好一派贤王姿态。对了,你还有心接触,那么些个有野心的年轻军官,最好是出身卑微,不满锦州地方豪强的青年才俊。就好像刚才那位,胆敢对着我叫的罗副将。」 「皇兄是怎么勾搭他们的?是不是跟你勾引阿麟时候的说辞差不多。有没有再抬出自己冷宫皇子的身份,引起这些怀才不遇,野心勃勃的军中军官共鸣?好让他们以为自己能巴上从龙之功,成为新一代的权贵,做他们如今痛恨的事情,那就是手握特权提拔自己人。堂堂豫王殿下,一点新意都没有,勾搭女人和勾搭男人都那么同一幅腔调。勾搭京城的男人跟勾搭锦州的男人,也是同一款说辞,同一款腔调。蔺统领,王爷收復墨夷七秀时候的说辞,是不是跟锦州一个样儿?」 蔺苍闭嘴,没回答。百里聂固然说对了,可是这怎么能一样。自己等才是豫王殿下真正的心腹,至于这么些个锦州之人,不过是十分可笑的炮灰。自己跟随百里炎多年,是豫王真正的心腹,懂得豫王的理想,更一定支持这个强势的男人。 而蔺苍这样子的人,是什么秉性,百里聂一眼都是瞧得透。 他微笑着,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模样。 百里炎这样子的人,还是有几分火候的,能被百里炎养多年,早就是被养得服服帖帖了。 绝对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挑拨的。 「所以皇兄应该感激,那些个东海逆贼在燕州屠城,扶持新的知州。这些锦州的本地豪强,其实并不如何想亲近东海蛮夷。他们至多,不过想要割据一方。可这要紧的时候,若与龙胤划清界限,小小锦州必定是会被东海和龙胤生生撕碎。到底安稳久了,他们也不想冒这个险。可怜,便算见着皇兄挖他们墙角,也都绝对不敢阻止一二。」 「比起豫王殿下的勃勃野心,企图明显,如此的明目张胆。我不过拒了一个女儿,将个锦州才女当成丫鬟使唤。我是何等的单纯善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那些外人以为我跟皇兄不和,赶着上着,给我这个长留王撑腰,以为能借个蠢货制衡豫王。」 他比着手指头,轻轻嘘了一声:「皇兄放心,我是皇族子孙,哪里能真心向着外人。我和你,始终是同一联盟的。红脸白脸,耍耍他们。我一颗心,都在龙胤身上。」 百里炎抿紧了唇瓣,眼中充满了怒火。 他容色不悦,百里聂却犹自笑容不减。 百里聂言语缓缓,仿若安抚:「他们这些人,可谓没有半点忠心。大敌当前,还盘算自己的利益。皇兄最瞧不上这样儿的人了,若是平时,早将他们这档子畜生宰个干干净净。可现在,大敌当前,如此微妙,稍稍容忍,以后再处置?」 青麟轻轻的抬起头,心尖浮起了丝丝的凉意。她忍不住有些个淡漠的想,百里炎在这个时候挖别人墙角,究竟是想要彻底掌控锦州,还是耐不住本性想要趁乱索取兵权?就算是有着风险,可能会造成锦州的骚乱,可是百里炎却毫不理会。 所谓的风险,可是远远比不上百里炎的野心。这个男人,就是想要借着这场东海叛乱,任由这一场战事,将自己的权力攀升到了顶峰。别人眼里的东海杀戮,在百里炎眼里,不过是一场血淋漓的机会。 他果真是心狠手辣,手腕残忍。 「皇兄不言不语,可是我这个弟弟做得有些不对?」 百里聂抬头,一脸无辜。 百里炎冷笑,垂下头,轻轻的抚摸自己马儿的鬃毛。 「好话坏话,皇弟不都是说完了,为兄还能说什么?当真是无话可说。」 他言语之中有着浓浓的嘲讽之意,可百里聂就能有那样儿的本事,将那嘲讽恍若未闻,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百里聂一双眸子,映衬着天上的白云,流转了悠悠之色。 「这些锦州的厉害角色,一个个,瞧出我的单纯与无辜。既然我是个养得精緻的纨绔,自然也是好拿捏。皇兄,纵然前面是豺狼虎豹,做弟弟的,也是能硬着头皮上,为国尽忠嘛。」 百里聂那么一副捨生取义的样儿,慷慨激昂。 单纯无辜?周围的人顿时一圈黑线,阵阵无语。 眼前这个货色,好意思说他单纯无辜? 百里聂什么时候,有过所谓的单纯和无辜? 他那么一副极黑的心肝,卖了人别人都帮他数钱。 青麟默默的想,真的是卖了都帮他数钱。 就好似当初,自己这个元二小姐,真的被他坑得一毛钱都捞不到。 就算这钱是挖的别人的,就算百里聂真心不在意所谓财帛,可能出于做人要损的原则,百里聂连口汤都没捨得让自己喝一口。 百里炎脸上的肌肉轻轻的抖动,他目光流转,向着那些个锦州之人这样子的望了过去,眼神却渐渐不自禁有些个古怪。 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有人,会觉得百里聂好拿捏,因此甚至将百里聂从自己虎口里面救下来。 他想不到,世上竟似有这样子无知蠢物。 可这难道不是自己意料之中? 至少,自从百里炎踏入锦州城,就顿时不遗余力的抹黑百里聂。 众口铄金,别人都知晓百里聂空有锦绣皮囊,却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不过是个精緻的玩意儿。 百里聂都觉得很讽刺,自己在军营做戏,吃着如百里聂所说豫王府狗都不吃的粗食。而百里聂呢,来锦州却是很享受,连喝的鸡汤都是文家美貌千金下厨炖煮的。结果,没想到的则是,自己都未见捞到什么好处,反而百里聂却居然让锦州这些个地方豪强给挑中了。他一向能屈能伸,并且善于收买人心。百里炎并不介意吃苦的,可有那么一刻,他那心里面却也是一阵子的憋屈! 这个混帐,从小到大可谓是占尽便宜! 旋即百里炎心里却冷哼,这些人奉承百里聂,不过是应付他豫王百里炎。 就看百里聂顶着这么一张极俊美不沾尘埃的面容,可是能不能将这些人收入掌中,任他驱使。 一旦想通透,百里炎忽而竟似有些心惊之感。 也许一开始,百里聂就是这样子打算的,如此打算,接近这些锦州城的地方豪强! 他来到了锦州,没有主动接近,没有表现一点企图,半点野心,甚至有些任性。他等待着自己咄咄逼人,惹得锦州地方家族挑中百里聂自保。他甚至任由自己放出风声,诋毁他的名声,夸大他的无能。 也许自己不做,百里聂也是会做这些事情的。可这些到底不必让百里聂做,自己已经急不可耐做了。 他怎么就知道,自己会如此急切吸收锦州地方势力。他怎么就算得到,这些个锦州地方豪强会无法容忍自己? 仿佛这天底下的种种,都宛如百里聂手掌上的纹路,让百里聂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算得好生通透。 这样子的心机,已然绵密到可谓可怖,世所惊惧。 而前方,锦州城已经到了。 。
325 很爱很爱 而前方,锦州城已经到了。 百里聂唇瓣浮起了浅笑,一抬头,顿时也是窥见了锦州城的城墙。 他驾了一声,策马向前,言笑晏晏,色如春花。 而在他身旁,自是跟随一道艷红身影,炽热如火,又是如此的和谐、相衬。 洛缨眼睛看着百里聂,再也看不上别的人。 锦州的什么文知州,刘总兵之流,也许在这小地方是有那么几分权势,可在洛缨瞧来,也比地上的泥土好不了多少的。 这些蠢物,还以为可以利用百里聂,借着百里聂这个挡箭牌,躲避豫王的纠缠。 真是蠢到家了。 百里炎是贪得无厌,可百里聂才是阴狠入骨,狠到家了。 吃了人,只怕骨头都不会吐。 而这些锦州之人,居然还打算,利用百里聂? 洛缨都是忍不住想要轻轻笑出声。 「文知州,本王错了。」 百里聂容色愧疚,又有些不好意思,面颊之上,又流露出一缕强撑住的自尊。 青麟眉头都不挑一下,干脆闭嘴。 还能怎么样,跟在百里聂的身后,除了静静的看着百里聂演戏,你还能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想不到,今日大人居然是如此不计前嫌,前来证明本王清白。可惜,从前我的心里面却有成见,对你诸多误会,而且,委实太任性。」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故意顿了顿,慢慢的憋了一下气。 他有经验,这样子一来,自己的脸就会红一红,就算是一把年纪,如果垂下脑袋,还有那么点羞涩腼腆。 照着镜子,就能瞧出来,自己个儿是多么的无辜。 「我那么对文小姐——」 文知州却脸色都不变一下,仍然是这般恭顺、温和。 「王爷言中了,区区女子,在朝廷大事,大是大非面前,算得了什么。微臣,可是从来没放在心上。」 没错,当时自己是心存一些想法,被百里聂打脸了也很不悦。不过,这长留王根本就是个愣头青。瞧来也是宫里面养好了,被宣德帝给惯坏了,根本不知道这天高地厚。也难怪,行事居然是如此恣意,不知天高地厚! 姜,还是老的辣,如今还不是被自己个儿拿捏住? 长留王又如何? 如今东海大乱,他空有一副容貌,不过是枚棋子。 不过,百里聂还是有几分利用价值的。他是宣德帝最心爱的儿子,备受恩宠。如今豫王百里炎在锦州如狼似虎,他们总需要抬一个人挡一挡。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豫王虽然强横,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当务之急,就是挑拨百里聂和百里炎,毕竟这两个皇子之间,关系还是不错的。 至于女儿,不错,文知州是为她生气过。可是那只不过是为了自己面子,并非真心疼爱这个女儿。 既然如今,这个长留王殿下是难得信了自己个儿,若是如此,自己则更要显得恭顺。如此,才能将这位长留王殿下拿捏在手中。 「更何况,当时也是我考虑不周,原来殿下已经有了一个这般出色红颜知己——」 文知州这般说着,却也是不自禁的扫了青麟一眼。 果然是红衣妩媚,国色天香,难怪长留王这般上心。 这海陵女郎,果真是有几分魅惑韵味。 只不过美人再好,他也不敢多看,此女是长留王殿下的禁脔,自然是别人不能觊觎。 青麟心里冷笑,关自己鸟事。 长留王却眉开眼笑,一副你果真很识货的样儿。 「阿麟自然是极好的,文知州是个有眼光的人。」 可那浅浅含笑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有些个深邃。 这锦州的官儿,可真有意思,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女儿。虽不算是他生的,总归是播种过。如今,文知州本来可以开口,让自己这个长留王殿下,放了他的女儿。可是文知州偏不,他恍若未闻,视若无睹。文纤雪已然是个笑柄了,利用价值也是打了个很大的折扣。一个别人口中笑话的女儿,怎么可能有一门好亲事?既然失去了联姻的价值,倒不如,留她在百里聂身边做丫鬟,也能表现自己忠心不是?多多少少,也能弥补自己的损失。毕竟培养一个才女,也挺花钱的。 百里聂心里啧啧两声,毫无诚意的为文纤雪感慨,这可真是人伦不幸啊,怎么能有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爹? 不过没关系,在咱长留王府当差,多少还能混口饭吃,而且还是自食其力。 不似以前,那是白吃白喝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百里聂都快觉得自己是大善人! 他一向都是自我感觉极良好。 文知州也没多花什么时间,去想自己那个在百里聂府里熬鸡汤的苦命女儿。 成大事,如何能有妇人情态? 如今他要讲的,可是大事! 文知州凑上前去,压低嗓音:「长留王殿下,可知今日危险之极,若非我等及时赶来,只恐你已然遭受豫王毒手!」 来了,百里聂极动人的眸子之中神光一闪。 来了来了,果然,如今就要开始挑拨自己跟百里炎之间原本根本都不存在的兄弟情谊了! 他面色却是震惊,不可置信,不能接受,一副迴避的样子:「怎,怎么可能?我与皇兄,一向都是关系良好。」 百里聂摇头,否定的样子:「不可能,真的不可能!皇兄,是有些怀疑我,可能也是我来锦州有些懈怠。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取我性命。」 几只锦州老狐狸顿时围上来,恨铁不成钢,百里聂在他们眼中俨然一朵不知世事的白莲花。 「长留王果真是冰雪心肝,兄弟情深,可是旁人,未必会这么想。只恐怕,还会嫉你恼你恨你——」 「一山不容二虎啊!」 宣威将军齐盛更凑过来,容色忠心担切:「微臣担心王爷安慰,故而点了五千兵马,否则今日,王爷就会被攀诬误杀!豫王殿下心狠也罢了,没想到对同宗兄弟也狠下毒手。」 「只怕豫王殿下早有趁乱自立之心,故而不容锦州城中还有别的皇族,能掣肘于他。」 这是刘总兵窃窃私语。 百里聂恰到好处流露一缕动摇与恐惧:「我,我方才也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当真——」 「不错,殿下刚刚真是危如累卵!」文知州一副心疼得不得了的样子,连看他爱妾都没有过这样子的怜爱眼神! 青麟在一边轻轻咬着尖牙,内心充满了讽刺。 她一阵子的无语,内心冷哼,喂喂,难道你们都不觉得,这位长留王殿下的演技有些浮夸?情绪的转折之处,还有那么点儿不自然。 简简单单的就被你们几句话,说得内心动摇。 一个皇子,还是得宠的王爷,要不要这么傻? 百里聂虽然有那谪仙一般的面容,岁数算一算,应该也有三十多岁。这种岁数的龙胤皇族,怎会如此白痴? 然而,在场几人,却无人相疑。 那一张张恭顺温厚的面容之后,竟似流转一抹计谋得逞的狡诈。 恍若一群老狼,看到一只鲜嫩无知的可怜小羊羔,咩咩叫着往陷阱里面钻。而陷阱外的勐兽,却也是流出了湿哒哒的口水,眼底更不自禁的流转了那等极兇狠的光芒。 看得青麟硬是生不出半点同情的劲儿。 「我等,自然是效忠陛下。陛下最宠爱的是长留王殿下,自然,也是效忠长留王。从今日开始,锦州上下,均以长留王马首是瞻。而豫王,更绝对不能伤及殿下分毫。」 百里聂流露出感动之色:「多谢诸位了,只不过,我这个皇子,许多事情不懂。锦州之事,还是要依仗诸位。」 「殿下谦虚,谁不知晓长留王殿下天人之姿。」 「可是谪仙般的人物!」 「全天下再无第二个人,能有殿下如此仙人风范。」 文知州等人自然也是奉承话不要钱也似往外讲。 然则,他们内心却心忖,要是百里聂懂,也挑不上他。 在外有个谪仙般的架子,那也就够了。 内里是草还是豆腐渣,根本都是无关紧要。 「还有一物,要呈给殿下一观。」宣威将军齐盛忽而低语。 只见一枚锦盒,由着兵卒,这样儿的送上来,送到了百里聂的跟前。 百里聂眉头轻轻一挑,目光闪动,流转了一缕异色光芒。 盒子打开,却是一颗血淋漓,正新鲜的人头。 方才站在豫王百里炎身边的罗副将,刚刚还活生生的朝着百里聂叫,如今一颗脑袋都是被硬生生的斩下来。 齐盛不动声色,恭顺说道:「此人方才居然胆敢对王爷无礼,冒犯龙胤皇族,岂不该死?故而,已然是军法处置!」 青麟心里笑了笑,只怕不是因为冒犯百里聂,而是因为这个人投靠了百里炎吧。杀鸡儆猴,还抬百里聂做挡箭牌。还真是,一点都不浪费这位长留王殿下的作用。 在场几人,内心都是禁不住升起了一缕恶趣味。这位长留王殿下,这风轻云淡的娇贵样子其实还真的招人恨。吓一吓也好,他身娇肉贵,见到这颗血煳煳的人头,一定也会会受惊。 既然拿百里聂当挡箭牌,给了糖枣,也得加上大棒。 也得吓一吓,就跟养狗驯马一样,这样子才能够服服帖帖。 「做得好!」百里聂眉飞色舞,一脸欢喜阳光,好似送上来的不是一颗人头是馒头。 「这等卑贱东西,居然胆敢对我无礼,简直无视皇族尊严,更有谋逆之心。如今只是砍头,真可谓是便宜他了。」 百里聂想了想,还禁不住补充一句:「非常时期,是便宜他了。若是平时,合该凌迟!」 在场几人面颊憋得通红,心里骂娘。 妈的,当真小瞧了这些贵族视人命如草介的狠辣。 到底是皇族出生,可当真是不把人命当人命,一身锦绣衣衫,却无半点柔弱善良。 百里聂是蠢了点,毒还是很毒的。 「如此为我讨回颜面,各位真心,我心中有数,也好生感激。」 百里聂微笑脸。 虽然没吓唬住这位长留王殿下,无论如何也顺利取得他的信任,文知府等人也是心生宽慰。 他们赶紧回礼,心里却觉得好笑,皇子又如何?养得精緻易碎,到最后竟似个傻子似的,买了都还要数钱。 青麟嗤笑看着眼前一堆人,一把岁数活在了狗身上,竟似傻子似的。只怕被百里聂卖了,还给百里聂数钱。 百里聂却含笑:「诸位,阿麟可是难得回来。」 青麟恼怒挑眉,好好的提自己干什么?她可是本本分分的,在一边吭都没有吭一声。 在场几人却顿时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流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是了,这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回来了,还是个会武功冷若冰霜的艷丽人儿。 果然是个极诱人的尤物! 这长留王殿下可是个多情种子,好美色,不爱江山爱美人。他对这海陵美人,真可谓是极上心。从前这女郎尚是逆贼,长留王已然是上了心,连谋逆的罪过都轻轻为这美人洗了去,当真可谓是真心实意! 百里聂这锦绣堆里的美男子,竟似对这美艷海陵女动了真情。他人在锦州,竟似洁身自好,对那么些个花朵儿一般的姑娘,瞧也不瞧。连这美色动锦州的文家女儿,都捨得将丫鬟使唤。 如今人家好不容易从东海回来,风尘僕僕,九死一生。怎么着,也得留些时间,让两人一番温存,轻怜蜜爱。 想来,也是有那许多话儿要言语。 他们唇角纷纷上扬,心领神会。自己几个臭男人,碍了长留王殿下的眼了。他们哪里有这美艷美女养眼? 文知州更不觉想,难怪百里聂,居然瞧不上自己女儿。 文纤雪固然是美色动锦州,可比起眼前女郎,犹自是有些个不如的。且不说容貌,就凭眼前女郎那一股子说不出的冷魅韵味,都是自家女儿绝对没有。难怪百里聂为表真情,居然将自家养大的闺女贬低去做丫鬟。 可这样子想着,文知州内心又不自禁的升起了对这谪仙王爷的一缕轻蔑。 谪仙谪仙,果真是风姿绰约,不过却中看不中用。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海陵美人儿,这长留王也不过如此。他还不如百里炎,百里炎虽然心狠,可到底还有几分英雄气概。 百里聂有什么?空有那么一张极为秀丽的面容,只不过能骗骗那么些个涉世未深的纯情少女。瞧他一副好色的样儿,真是令人打心眼儿里面瞧不上。 不过文知州等人内心鄙夷归鄙夷,面上的恭顺之色,却也是未曾减少半点。 他们面上的表情,青麟尽收眼底,为之气结。 青麟内心,可谓是充满了气恼。 这些人固然思想猥琐,可与百里聂的故意引导,可谓无不关系。 如今整个锦州城,都是知晓,原来自己已经是百里聂的人! 青麟气恼,都是恨不得将百里聂生生给撕碎了去。 那几人知情识趣退下,独自留下了百里聂和青麟。 百里聂手掌轻轻的抚摸过城墙上已然极粗糙的墙砖,侧头,却也是微微一笑。 「阿麟,如今这满目苍夷的江山,就已然是在我们眼前了。」 那笑容之中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苦涩,让青麟那一颗心蓦然竟似升腾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异样。 这个男人,虽然满口都是不实言语,不过在自己的记忆之中,虽谈不上忠君,至少也算得上爱国。 这么些年,东奔西跑,四处征战,殚精竭虑。 她忽而想,若不是百里聂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浑浑噩噩的四年,也许连东海的叛乱他都能消弭于无形。 这么想着,青麟内心蓦然竟似有些疼痛。 只一笑,仿佛将自己内心一股子极柔软的地方给生生击中了,竟不自禁的升出了几分好异样的感觉。 她有些心疼眼前的男人。 旋即,青麟蓦然甩甩头,气恼的想,心疼个鬼! 眼前这只老狐狸,这个混蛋,只怕连唿吸一口空气,都是蕴含了一股子骗子气息,都是在骗人的。 「殿下,青麟却有一事好奇。」 青麟收敛了心神,容色沉沉。 百里聂面色僵了僵,容色也恢復如常,又变为平常时候的模样。 言笑晏晏,勾魂夺魄。 「阿麟想要问什么,但问无妨。」 青麟确实也是有些好奇的,难掩自己内心之中的古怪。 「他们,都是这样子信了你了?」 不错,这些锦州之人,也许并不那么了解百里聂。可是百里聂好歹有谪仙之名动天下,而且还是最受宠的皇子,甚至连豫王百里炎也对他忌惮三分,平时令人对百里聂毕恭毕敬。那宛如龙潭虎穴的龙胤京城,从来没有人胆敢对百里聂无礼,是一个都没有! 也许,可能有,但是骨头已经在打鼓了。 只要细细想一想,便决计会知晓,百里聂绝对会是个有心眼儿手腕的人。 既是如此,锦州这些个地方大佬,怎么就相信,眼前这个大尾巴狼,是一只小白兔? 若是只小白兔,百里炎费劲儿弄死他干什么?吃饱撑着没有事干? 他们如此引狼入室,难道不会觉得奇怪。 难道仅仅凭藉那区区流言蜚语,就妄下判断,觉得百里聂不过是个锦绣精緻的人儿,不过是个花架子? 说来也算得上一方诸侯,又不是什么无知妇孺。 百里聂微笑:「阿麟问得好,你若想要知道,我自然也是会教你。」 眼前这个艷丽魔魅的女郎,先天拥有极好的天资,可是后天,却是自己手把手的教出来的。 「记得我告诉过你,所谓权谋,实则就是骗人。骗到了谁,那就赢了。这天底下的政客,不过是大大小小的骗子。」 「不错,如今这些锦州地方豪强,认为我是小白兔,可能就算我那位皇兄提点一二,他们也绝不会相信。因为,这世上的人,无论是什么地位,是否聪慧,总免不得陷入一处误区。那就是,他们只乐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要他们打心眼儿里面想要相信,那么你的计划就算不那么精巧周密,甚至有些粗疏。可饶是如此,也没什么关系,坠入圈套的人也会视而不见。可要是有一件事情,他们本不愿意相信,就算你做得可谓是天衣无缝,也会诸多挑刺,迟迟不肯入局。」 「故而,与其我费尽心力,绞尽脑汁,在他们面前表现我纯良无害。不如让皇兄咄咄逼人,令他们处境艰难,进退无度,有口难言。而在这时候,当他们发觉,还有一个长留王殿下,可以抬出来,帮他们压一压豫王,自然顺理成章,顺水推舟。」 「与其说我骗了他们,不如说他们内心本就盼望,长留王百里聂是个好看精緻,又备受恩宠的白痴。」 自己是无辜的,自己可没有骗人! 百里聂言笑晏晏,一双眸子盈盈增辉,竟似有水色流转。 青麟慢慢的捏紧了手掌,眼前笑吟吟的妖孽,和自己记忆之中沉稳男子似有些差别。可有些地方,却也是出奇一致。那就是那股子令人心悸的,深不可测的微妙感觉。 强大会拥有一股子奇妙的力量,让人仿若陷入了漩涡,被一点点的,深深吸纳进去。 不自禁的想要归顺依附,然后自己什么都不用思考,只需要,将一切都交给眼前这个厉害的男人。 从前,自己就陷入了这样子的漩涡,宛如坠入了那深深的湖水之中,竟似喘不过起来。 可是如今,她不想。 青麟慢慢的掐着手心,让自己个儿慢慢的回过神来。 无论百里聂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怎么样,自己的那颗心,也应当就此收敛于自己的心房,而不是拿来给予别的人。 青麟一双眸子,却不觉灼灼生辉,竟似有些异样无比的夺目。 「殿下,我想问你,今日的阿麟,可是在你的算计之中。毕竟,也许我并不想接受朝廷的册封。如果不是今日这般紧急,四年前的屠杀,还有苏家的人,那些横在海陵和龙胤皇朝之间的斑斑血债,可能并不能轻轻巧巧的退在百里炎身上——」 圣旨又如何?宣德帝下旨罢了,难道海陵之人,就应当感恩戴德,全盘接受? 死了那么多人,如今平反,打了脸给甜枣,难道还当天大的恩惠供着。 更何况,若不是东海生乱,宣德帝也不会乐意施捨这样子的一份宽容。 除非,就好似今日,众目睽睽,无可推脱。 她不能够任性,也不能够拒绝。 站在自己身边的东海亲卫,海陵旧部,都是不容自己拒绝的。 百里聂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浅浅笑着:「我若说,我对阿麟可谓是一片坦诚,绝无相欺,你一定不信。」 青麟默默想,不错,你猜对了! 「阿麟,我方才说过了,所谓心机权谋就是骗人。能骗到一个人,那么最好的法子,就是顺她心意,让她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阿麟,你是这样儿的聪慧、坚毅,性子倔强。今日你却对我这么乖巧、听话,我真的好喜欢。你最后,仍然选择了做东海公主。我刚才说过,人总是乐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我怎么想,无关紧要。至少证明,在你心中,盼望的是海陵洗脱叛逆之名,跟随你的海陵死士能重见天日,过上真正幸福的日子。你说对吗,阿麟?」 青麟微微的默了默,她说不出话。 百里聂看透了她的心,自己真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百里聂微笑:「所以青麟,我看透了你的心,并且喜欢你的这颗心。」 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一颗单纯火热的心,其实并不罕见。这世间多少少年男女,涉世未深时候,一颗心也近乎白纸。就好似当初的李惠雪,何尝不是有着一颗单纯无垢的心吸引着周世澜? 然而伴随时光流逝,他们见识了世间的黑暗,心房也是被污染变质,也许为了保护自己,也许为了得到更多。那年少时候的单纯,到底还是荡然无存。那珍贵的单纯无垢,伴随时光流逝,终究还是昙花一现。 可眼前的女子,纵然经歷了世间最惨烈的事情,纵然见识了人世间最黑暗的东西,纵然她自己也是狡诈狠辣,不是不会那些手段,不是不懂那些污秽。 饶是如此,眼前这个女子的心底,却犹自有着那么一缕温软柔和。 所以,自己爱她,很爱,很爱!
326 洛缨初见 青麟的眸子凝望着眼前男人的身影,轻抿的唇瓣不自禁的透出了一股子冷锐倔强的味道。 然后,她的脸颊迅速涨热,不受自己控制也似,浮起了一股子奇妙的红晕。 不是愤怒,不是恼恨,而是,面颊迅速发热。 无关其他,只是最原本的情绪,最简单直接的反应。 她内心涌起了不甘,可却无力抵抗,听之任之。 明明清楚那种男人引诱女子的种种手腕,明明都懂这些,明明知道百里聂是个骗子—— 明明歷经沧桑,心如止水,一颗心坚毅而狠辣。 却犹自不可控制。 怦然,而心动。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说话样子,很认真,好用心,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我是喜欢你的! 也不知道是谁心底发出来的声音。 一切仿若追溯到十数年轻,龙胤的腹黑皇子,来到了青青的草原之上,漫不经心一瞥,便是瞧见了那个眼神坚毅的孩子。 一切,源于当时。 只一眼,然后就是註定。 而后岁月变幻,世事沧桑。 你与我,样貌变幻,身份不同,寻寻觅觅,却犹自寻觅到了对方。 百里聂深邃的眸子,盯着青麟双眸。 深深的凝视! 他不自禁的想,也许,也许就是靠着这一双眼睛,最后还是认出了彼此。 百里聂蓦然深深唿吸一口气,苍白的脸蛋难得浮起了一缕真心实意的潮红,却不觉轻轻的扭过头去。 他,一向脸皮比城墙都要厚,可是如今,脸颊居然红了红。 仿佛在青麟面前,自己那点儿做人的羞耻心,才会浮上那么一点点的在心头。 一如当年,十多岁的青麟,懵懵懂懂,闯入自己的营帐。 可怜自己那时候正在沐浴,却被这面色蜡黄的小兽看个通透。 惹得他耳朵也微微发红,并不仅仅因为洗澡水太热。 哎,自己人生自己唯一的污点,就是没看出眼前这个标緻的美人儿居然是女儿身。居然一直以为,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可怜他不知道多纠结。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未见认出,也并不稀奇。 唉,谁让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看得,都不眨眼睛。 青麟还沉溺于往日情愫之中,而百里聂却已然思绪飞扬,想得很远,很远—— 而他们两个人站在这儿,一时之间,两人都好似没什么话儿要说一说。 只任由清风拂过了两个人衣衫。 落在了别人眼中,城头上两个人,俊男美女,赏心悦目,竟是极为相衬。 好似这冷冰冰战事之中,一道极为姣好动人的风景,令人不自禁的眼前一亮。 宛如这滚滚红尘之中,一副极为夺目的暖色。 纵然在场兵卒心事重重,也不自禁的多看两眼。 然而那布帘后那么一双幽润透亮,动人心魄的眸子,却蕴含着说不尽的凉丝丝的味道,恶狠狠的盯着那两道身影。少女的容貌,是这样子的冰润秀美,可那一双眸子,却仿若不是人类的眼睛。仿佛是湿润泥土之中,蜥蜴或者毒蛇的眼眸,因为天生的冷血,竟无一丝温度。 因为那两个人在城墙上面,洛缨竟需要仰头,才能清清楚楚的将这两个人看到。 她一双眸子,宛如两枚小小的镜子,映衬着这么两道身影,映照着这缕光辉。 她心里面,有一个凉丝丝的嗓音在叫着。 她的!明明是她的! 从小到大,洛缨就不喜欢别人抢自己的东西。 就连同父同母的弟弟,她那一房的子孙传承,她也未曾有丝毫的心软。 因为亲娘偏心溺爱,将本来分给自己的柿饼让给会哭会闹的弟弟。 因为她爹早死,娘觉得,要抚养好爹的血脉。 女儿到底是外姓女,虽然可以疼爱,也应该让一让弟弟。 然后这个弟弟,就溺死在家里的池水之中,因为有个小恶魔,轻轻的一推。 其实,她嫌甜,一点儿都不想吃那块柿饼。 可要紧的是,自己的东西,别的人绝对不能去抢。 还有跟她一块儿长大的堂妹,娇滴滴的模样,只要撒个娇,那唯一的桃子,就让大人给她。 可惜那粉滴滴的堂妹,却不知怎么了,从假山上摔下来,弄花了脸。从此以后,竟似疯疯癫癫的。 小时候,她心肠狠,到底年纪小,经验不够丰富,会留下些许破绽。 洛家向来也不缺聪明人,于是她那些小把戏,也被拆穿过。 换个人家,只怕早就将洛缨生生弄死了。 可这偏偏是在洛家,洛家反而觉得这个洛家女儿很不俗,是可造之材。 故而洛缨这棵毒草,在毒液的灌溉之下,一日日的疯狂成长,宛如一件惊世的兵器,兇狠残暴。到最后,经过了岁月的洗礼,终于养成,锋锐无比。 而这个面容娇美却毫无感情的洛家女儿,也是洛家最厉害的人形兵器。 洛缨天生冷血,骨子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纵然她亲妈知晓真相后,指着她骂是个小畜生,洛缨内心也未有任何的波动。 从小,她都会护食,自己的东西,别人绝对不能动。就算不小心碰一碰,洛缨也要将那个人手指头斩下来。 如今她那一双黑得发光的眸子,映衬着站在了城头的两个人。 海陵青麟,为什么非得要抢自己的东西呢? 洛缨这样子想着,心尖儿轻轻发颤,身躯也是轻轻颤抖。 他们两个人,瞧上去是那样子的般配。这样子在城头,就好似年画上的人物,漂漂亮亮。而自己呢,这样子纤弱的身躯,就好似个没发育成熟的小孩子。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好似小孩子羡慕着大人的漂亮衣衫,却没福穿一穿。就算是穿在了身上,那样儿的小身板儿也是撑不起。故而那个恶毒的小孩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些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若是旁人,洛缨这样子的岁数,可能身子还能多长一截。 然而洛家的大夫也给洛缨瞧过,她打小身子骨弱,以那金贵的药材养着,才养这么大。这人固然养大了,身体却也是只怕不能长多高。她身子差,走几步路,都是会喘气。她性子要强,什么都不认输,可偏生这身体是天生的,就是她的命。老天爷给了她聪明才智,却没给她那么一副好身体。 她嫉妒青麟,以前不是也长不大,怎么现在,竟然也是个高挑美人儿,美艷动人。 可能别的女孩子,就算身材娇小一些,她们就算稍稍失落,也不会如何。洛缨却不一样,她要强,样样都比别人要强。有这么一件不如别人的事情,她都快要气疯了。一副健康的身躯,她做梦都是想要的。 洛缨的唇角,浮起了凉丝丝的冷笑,一双眸子盈盈生出恼恨。 哼,其实青麟也不如何。 她高挑强悍,却少了几分小鸟依人的温柔,更没有自己的精緻秀丽。 她想,自己的脸蛋,自己的脾气,自己的才智,都比青麟强许多了。 殿下是没有见过自己,故而方才是对青麟这样子的好。 她想,自己也应该正式现身于百里聂跟前了。 想到了这儿,洛缨伸手,下意识的一捏发间钗。 她将衣衫轻轻的抚平柔顺,有些羞涩笑了笑。第一次在百里聂面前现身,她想自己个儿应该给百里聂留个好印象的。 纵然不能一见钟情,又或者格外惊艷。 可一步步,温水煮青蛙,自己有的是法子,让百里聂意识到自己的不俗。 耳边,却听到了一阵子的喧譁声音。 洛家的马车入城,却被生生拦住。 原来因为如今是战时,出入锦州的马车,无论上面坐的是什么人,都是需要下马,再让守城的士兵细细去搜。 此令是豫王百里炎所下,锦州士卒也绝对不敢怠慢。 就连洛家的马车,居然也被生生拦下来。 含舒自是气不过,毕竟洛家也是一向横行惯了。 纵然是在东海,那杀人如麻的石玄之,还不是对洛缨客客气气的,也无半点轻慢。 想不到来到锦州,还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不过是几个普通士卒,居然一个个的这样儿的招摇,居然还敢拦住自家小姐的马车。 含舒作为洛家的丫鬟,一向狐假虎威惯了,可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洛家女儿,忠心朝廷,特意带着飞将军青麟回来,一片好心,怎么反而要受这般羞辱?」 含舒面颊之上流转一缕凉意,脆生生言道:「豫王下令又如何,这马车里面的,可是豫王府的女眷。」 况且小姐说了,豫王也不怎么样,左右不过是洛家一枚棋子而已。 这些小卒子不懂事,这样儿粗鲁,冲撞小姐。 百里炎可不会这般不客气。 应当也是知晓,洛缨于天下的分量。 含舒服侍洛缨久了,也许并不是当真了解洛缨,却也是有几分了解洛缨的性子。 今日,自家小姐那心里面可是不痛快。 若自己这个婢女,还让这么些个粗鲁的兵丁,对洛缨无礼。 也不知晓洛缨会如何的处置自己个儿。 想到了这儿,含舒竟似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眼见这俏丫头伶牙俐齿,守城的士兵虽是有那么几分迟疑之色,却不敢让开。 毕竟这豫王殿下,可是并不如何好相处。 百里炎的手腕,那可当真是厉害得紧。 初来锦州,那可就是杀鸡儆猴,处置了人了的。 他们这么些个小卒子,那还当真不敢造次。 只不过,这辆马车华贵非常,里面的娇客必定也是十分娇贵。对方若当真是豫王府的女眷,去吹吹枕头风,他们这些人也不好受。 一时之间,倒也还是当真进退维谷。 却在这时,一把极温柔的女郎嗓音响起在他们耳边:「含舒,别为难他们了。如今可谓是军法如山,咱们步行进城。」 那嗓子好一把温柔味道,说不尽的动听,道不尽的动人,听得人一阵子的舒坦。 在场的士兵都是粗人,听到了这么温柔动人的嗓音,一个个的都是禁不住怔了怔。 还未见到洛缨的人,心里面也是不由得心生好感。 想不到丫鬟这样子兇狠刁蛮,做小姐的,倒是温温柔柔,好说话儿得紧。 洛缨自然也是故意的,她这样子言语,就是借着含舒做对比,衬托出自己的高贵大方。 要说丫鬟,洛家不知道多少丫鬟给自己挑。 含舒不是最聪明的,有时候,甚至是有些冲动。可是洛缨就是挑中了她,一个笨丫头,那可当真是好拿捏,在自己面前更是藏不住。这一辈子,都是在自己下面,根本翻腾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她还就是喜欢含舒这咋咋唿唿的性子,越发能衬托自己的高贵。 含舒犹自着急,急得好似要哭出来了:「小姐,你身子骨弱,怎么能这个样子。在家,你可是没曾受过这样子苦的。」 洛缨手帕轻轻的凑到了唇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不打紧的,不过是走几步路,我又不是纸煳的,哪里能这般娇弱。」 说到了这儿,洛缨也是轻轻的伸出手,纤弱的手指抓住了车帘。 众目睽睽,她那手指头又白又细,宛如玉石雕琢,被阳光一映,竟好似微微透明一般。 旋即,车帘拉开,洛缨轻盈的现身在众人面前。 方才这儿的骚乱,也是引起了别人的留意,不自禁的驻足围观。 众人瞧着这辆奢华的马车,也禁不住在想,不知晓是哪家的小姐,居然是这般狂气。 要知晓百里炎自从来到了锦州,任是什么官儿,都是需要守规矩。 而这豫王殿下定下来的规矩,那可不是纸煳的。 要是不遵守,可是要死人的。 短短日子,百里炎在锦州可谓有止儿夜啼的效果。 甚至那些兵卒,也有些嫌烦,不免觉得含舒这丫头聒噪,而这马车之上的小姐,架子也未免大了些了。 想不到如今,马车车帘子这样子拉开,那车中少女现身,却让那么些个怒火不觉消去了。 那车中少女,年岁尚幼,肤色微白,却可谓极美。 她的美丽,是一种朦胧的美,好似染上了一层烟云水雾,柔软而模煳。 瞧过她的人,竟不自禁不约而同的想,她那丫鬟说得也没错。 这样子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就应该坐在马车之中,不让她那娇嫩的双足踩在地上。 这世上也本就有一种女子,合该养在那锦绣宅子里面,让那雕梁秀顶遮住她头顶,免得太阳光辉损及她娇嫩肌肤。 眼前少女,就是这样儿姑娘。 天生富贵娇柔的模样,哪捨得让她纤纤双足沾染上地上的尘埃。 好个标緻的美人儿,难怪,连豫王殿下也是要将他收入府邸,享受温柔。 纵然锦州兵荒马乱,百里炎百忙之余,也要接了这个美人儿过来,享受一番。 却没想到,平素铁血狠辣的豫王殿下,竟也还是有这般铁汉柔情,风流兴致。 这倒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洛缨也知晓自己容貌,更知晓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 不过,别的人看法,她本也不在乎。 若在平时,她定要自己马车长驱直入,百里炎的命令又如何?自己个儿,可却不在乎这样子的委屈。 不过今日,她不介意下马车,现身于人前。 因为如今,百里聂就是在这城墙之上。 料来,这儿的小小骚动,已然是惊动了百里聂了。 他自然会,轻轻垂头,如天神垂顾。而自己呢,可巧就是这样子一抬,眸若烟水,思慕相望,惊鸿一瞥。 洛缨知道自己很美,可也没自恋到自己能让百里聂一见钟情。 百里聂又是何许人,区区皮相之美就能将这天神一般男人心给笼络住? 这自然是绝无可能的。 不过,料想初见一瞥,这冷冰冰的锦州城,却烟雨朦胧般美着的少女。 这烟水一般楚楚动人的眸子。 这自然是一副极好的画卷。 百里聂自然不会厌恶,至少第一眼,留给他的印象是极好。 那就够了! 来日方长,自己个儿,自然也是会一点点的,笼络住百里聂的心,用尽自己所有的手腕。 不错,今天自己是费心打扮,诸多用心,得来的只是百里聂的一眼。 可是,这是值得的! 不单单是初见,以后每一次见面,自己跟百里聂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会精雕细琢,费尽心思,做足准备。 她要自己浑身打扮,每个举动,每件表情,都要完美无缺。 衣衫首饰要完美,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挑挑眉毛,都要完美。 什么都是要绝好。 因为这是一场战争,百里聂是她的。 殿下,你可知道阿缨花费了多少心思,才来到了你的身边。 你可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 不知道没关系,我会让你感受到的。 然而,她还未曾来得及抬头,与百里聂四目交汇,眼波纠缠。 却已然是有那么一道身影,掠到了自己跟前。 是个女人,一身绿衣,甚是生气。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女子的脸,就已然—— 啪的一下,那一巴掌狠狠的抽打在洛缨脸上。 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 洛缨更绝对没想到! 而那女子,也就是靳绿薄,她自然也是绝对没有手下留情。 洛缨那娇柔的身躯,甚至来不及站稳,便是咚的一下,摔倒在地。 那可是重重一摔! 洛缨周身,顿时沾染了尘土。 她天旋地转,周身剧痛。 而这,可是从前绝对没有经受过的可怕羞辱! 摔倒在地的那一刻,甚至洛缨这等工于心计的人,也好一阵子没反应过来。
347 王府宅斗 摔倒在地的那一刻,甚至洛缨这等工于心计的人,也好一阵子没反应过来。 那一身锦绣衣衫,沾染了泥土,梳理整齐的青丝也不觉已然纷乱。 这突如其来之势,竟让洛缨这等人都脑子略略空白。 她头无意识的侧了侧,然后咚的一声,那珍贵无比的紫玉钗,便顿时从洛缨已然松开了的髮髻之上生生脱落,咚的落在地上。 一下子,却也是硬生生的摔成了两截。 那万金难买的紫玉钗,那钗身透出了玉髓,阳光下隐隐生辉,更增美态。 然而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儿给硬生生的摔碎了—— 洛缨茫然抬头,下意识间要伸出娇嫩双手,整理自己的衣衫。 却手掌顿时顿住了—— 只见自己双手也是沾满了泥土,煞是脏污。 百里聂,百里聂可都看到了啊! 她蓦然抬头,目光逡巡,想要去见百里聂。 可入目,城头上却空无一人,已无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 殿下,你到哪里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洛缨终于像个小孩子,双眸含泪,说不尽的委屈。 她千般准备,万般费心。所求的,无非是那男人天神般的温柔一顾。 明明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可哪里能想得到,居然被区区一巴掌毁了去。 衣衫儿也脏了,髮钗也掉了。 那精心准备的,令人心动的初遇,也被生生毁了去,落在了地上,硬生生的摔了个粉碎。 她容色沉了沉,终于盯着眼前女子。 盯着这个毁去了自己所有精心准备的可恶女人。 一身绿衣,面容清秀。 洛缨无需对方亲口说什么,已然知晓了这毁去自己一切的老女人身份! 豫王府的靳绿薄,也是墨夷七秀之意。 算来,也似算得上豫王府要紧的女人。 洛缨也瞧过她资料,知晓有这么一个人。 她如今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生气,气得一阵子胸口疼。 她真的也就想不到,自己人生之中最要紧的浪漫初遇,居然是会被靳绿薄这样子一个小卒子生生的毁了去。 她自然知道靳绿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甚至那范蕊娘,都是靳绿薄故意设计。其目的,不过是不想任何一个女人接近豫王百里炎。甚至对着那化名为元月砂的青麟,靳绿薄也是诸多留难,耍了许多手腕。 洛缨当然不会上靳绿薄的当,更有资本跟靳绿薄斗,她又不是范蕊娘那样儿的蠢物。而说到心机,靳绿薄才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洛缨怎么也没想到,靳绿薄居然会当众动手。 哼,这女人从前虽发疯也似的迷恋豫王百里炎,可好歹总算是知晓些个分寸。 纵然使这么些个手段,也暗里使,怎么会好似泼妇一样,这样儿的扑过来? 洛缨怎么想,都是想不通透。 正因为想不通透,故而方才挨了打。 洛缨生生憋着一口气,死死的垂下头去。 她不能抬头,只因为自己个儿如今双眸都是极浓郁恨火,以她定力竟似压不下去。 只想要,让眼前这个女人去死! 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绝对不能! 耳边,却听到了靳绿薄极为尖酸嗓音:「王爷之令,洛家的人居然违逆不遵,小小一个丫鬟都如此冲撞,岂不是没将豫王殿下放在眼里。」 她极为阴冷的盯着眼前纤弱的身影,狐媚子,也不过是稍稍有几分的紫色,便这样儿妖娆。做出了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究竟是为了勾引谁去? 怎么样,自己也是要给洛缨些许苦头吃。 「如今我等正与东海打战,大敌当前,你却浑身锦绣,衣衫精巧,首饰华贵。全无半点,为国之心!就算抬来给豫王暖床,也太瞧得上自己个儿。」 靳绿薄的唇角,凝聚着那么一缕嗤笑,眼中凉意却好似不断的攀升。 那丫鬟,居然还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这家小姐是豫王的女人。 甚至那么些个兵卒,一个个的,也是不自禁的心生惶恐。 可能,还当真有些怕洛缨。 可真将这个草鸡,当成要飞天的凤凰了,一个个眼珠子,跟瞎了也似。 她盯着眼前纤弱的身影,说不出的厌憎。眼前这道身影,和记忆之中的某道身影融合在一起。那元二小姐元月砂,也是这般温温柔柔怯生的。有那么一刻,她都禁不住为之心忖,也许因为豫王没将那昭华县主弄上手,故而又挑中这个洛缨代替。 可元月砂虽然可恨,靳绿薄不得不承认她还有那么些许聪慧。这洛缨又算得上什么?商女出身,一来就成为了百里炎的女人。这么多年来,自己辛辛苦苦的,熬得年纪都大了,却不能得到百里炎的垂顾。这么一个下贱出身,并且年轻轻轻的妙龄女郎,居然当真给百里炎来暖床。 为什么,百里炎居然是对自己这样子的狠心? 靳绿薄微微有些恍惚。自己当年也是俏丽容貌,并且一片真心,一心一意。可百里炎不肯接受自己,让自己个儿熬得个黄花凉,却接手这样子清纯如水的美丽少女。 以前百里炎不屑女色,可是偏生如今身边的女人却是一个又一个。 走了一个元月砂,居然还有了一个洛缨。 这些日子,绿薄的心就好似被刀子在扎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她盯着洛缨雪白的脸颊,瞧着那娇嫩肌肤硬生生的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靳绿薄的内心蓦然浮起了浓浓的快意。 叫这小蹄子千娇百媚,在自己个儿面前做妖。 娇滴滴的样儿给谁看?一巴掌这样子打了下去,还不是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 贱人,大约也想着先声夺人,一来锦州城就造势,留个好印象。 绿薄就是故意的,一巴掌抽打下去,让洛缨什么脸都没有了。 只不过,她虽然猜中了洛缨心思,却不知道洛缨这份做作是给百里聂看的。 洛缨垂头咬牙,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怒火一点点儿的,生生的这样儿给压下去。 耳边,却听到靳绿薄恭顺言语:「殿下!」 殿下?洛缨心内一惊,有些急不可耐的抬头。 她凌乱的髮丝遮掩住面孔,而那一双眸子透过髮丝凝望过去。 果真是百里聂! 他已然是从城墙那处下来,和青麟联袂而至。 不过洛缨自然自动忽略了青麟,贪婪的盯着百里聂,眼睛里面也只有百里聂一个人。 男人的容貌一如做梦时候梦见的那般俊美,近看,更禁不住有些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韵味。 洛缨也不自禁的盯着瞧,怎么瞧都瞧不够。 仿佛自己个儿就这样子做了一梦,而那梦中男子就这样子盈盈走到了自己跟前。 然后,那个男人就瞧着自己,与自己四目相望。 一切竟有些跟自己刚才预期的剧本差不多。 只不过,失之毫釐,谬以千里。 百里聂唇瓣动动,想要笑,却强忍笑。 然后,他就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 洛缨也想要笑,她胸中充满了怒火,简直想要自嘲。百里聂当然会想笑,就算是自己,瞧见别人这种极狼狈的样子,也是会觉得可笑—— 她双眸蓄满了泪水,眼前的景色也是有些模煳,看着百里聂与那道娇红的身影扬长而去。 而这几分泪水,却平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味道。 今日那海陵青麟,惊艷全程,可是自己,却是一身脏污。 凭什么!到底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 她耳边却听着绿薄凉丝丝的嗓音:「阿缨还是将你的泪水这样子收一收,这幅楚楚可怜的姿态,长留王殿下也见识得多了,只怕也不会为你出头。就算是豫王殿下,也不会挑一挑眉头。」 做出这幅怯生生的样儿给谁看?不就是存心不良,让别人瞧一瞧,自己个儿是怎么样欺辱了个娇滴滴的粉团也似的小姑娘? 好!好!还当真是会做戏。 可惜,豫王殿下那样儿的人,骄傲锋锐,却是最不习惯哄小姑娘。 殿下日理万机,许多事情要做,就算床上添了个宠,也只盼望是知情识趣,用来解闷的。 这样子疲惫了一天,总需要找个人泻火。 而洛缨这样子没长大的小姑娘,在这里哭哭啼啼,只会倒尽了百里炎的胃口。 靳绿薄也侍候了百里炎很久了,自然也是知晓百里炎的胃口。 百里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也是心眼儿里面通透。 故而今日她看似冲动,却是故意的。 就算豫王最后收了这狐媚子,可是这狐媚子第一天来,可都是要失宠的。 她慢慢的,将手指头掐着自己手掌心,硬生生的透出了一股子的锐痛。 靳绿薄知道,自己今日这样子做,百里炎可能是会心里不太痛快。 可是自己侍候百里炎这么多年了,还是能够小小的作一作。不然从前纵然是安安分分的,也未见百里炎多爱惜珍惜。 她,她不敢奢求百里炎要了自己,却受不得百里炎跟前有其他女人。 一抬头,靳绿薄已然窥见了百里炎的身影,顿时不觉盈盈上前,娇声柔语:「殿下,是绿薄一时情切,冒犯了洛家女儿。」 她盈盈伏在了地上,清秀的面容微微扭曲,竟似生出了一股子难言的狠意。 不错,如今自己是耍了些个手腕。 可那又怎么样,自己可是在百里炎面前,耗尽青春。 靳绿薄赶紧认错,可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百里炎能怎么样,呵斥自己?如此一来,众目睽睽之下,百里炎的女人就可以不用守规矩。绿薄可是知晓,百里炎这些日子为了笼络人心,究竟使了多少的手腕。如果一个美丽的女人,因为是百里炎的暖床货,可以不守规矩,别人眼中的百里炎只会是个好色之徒。 以百里炎的性子,又如何能忍? 百里炎也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绿薄那点儿小心眼,他一下子都是瞧出来。 百里炎也不迂,怎会瞧不出靳绿薄那么点心思。 他那心里,自然也是有些个不如何痛快的。 毕竟一直以来,绿薄可谓十分柔顺,就算因为争宠会使一些小绊子,可是绿薄也总归还是事事向着自己。 无可否认,靳绿薄用得顺手了,还是有些舒坦的。 想不到,这么个顺手的物件儿,如今还当真有些扎手。 百里炎向来不大乐意别人要挟于他,故而内心之中竟不自禁的涌动了缕缕的怒火。 只不过,区区一个靳绿薄也还罢了,虽然合用,也不是一定离不开。 绿薄是墨夷七秀,当初是绿薄说服墨夷宗支持百里炎。就算是现在,墨夷七秀也是属于百里炎的重要臂助。因为此事,在这要紧时候呵斥处罚靳绿薄,岂不是让墨夷宗之人寒了心肠? 此时此刻,收买人心,本来就是要紧得紧。 况且,百里炎纵然薄情,对着绿薄,倒也忽而生出了几许不忍之情。 这么些年来,靳绿薄也总算是任劳任怨,尽心尽力。 不但为自己打江山,私宅上下也让绿薄打理得无微不至,更将自己服侍得熨帖有加。 当初是这个女人自己送上门来,他打心眼瞧不上,却又故意利用。 如今靳绿薄年岁渐长,始终比不得鲜润花朵,百里炎也没必要沾染要她。 可再冷情的一个男人,终归还是有几分,惭愧。 他瞧着绿薄纤弱的背嵴,终于放缓了语调:「绿薄,罢了,虽然是擅自行事不过也无甚大错。本王命令,自然也是一视同仁。」 洛家的丫鬟含舒在一边,可是听得呆住了。 含舒以为百里炎到了这儿,必定也是会偏帮自家小姐的。洛缨如花似玉,如此姿容。而且,洛缨还是年轻可人的女孩子。没想到百里炎固然是来了,却是冷冷淡淡,不解温柔,连句好听的话儿都捨不得说一句。 含舒呆了呆,见惯了自家小姐无论去哪儿,都是受人追捧,她如今自然也是惊讶恼怒。 只不过百里炎浑身上下,就这样子透出了一股子冰寒锋锐之气。 那股子上位者的气概,可谓是极压迫人的。 含舒不知怎的,见到了百里炎,那内心顿时颇生惧意。 有些个话儿,也不敢说。 可含舒仍然是打心眼儿里面愤愤不平的。 就是不知晓豫王吃错了什么药,不帮自家小姐,却帮那个极兇狠的老女人。 而含舒脸上的神色,落入了绿薄的眼里,绿薄心里蓦然讽刺笑了笑。 这死丫头,看着就是个骄纵的,便是身边的丫鬟,也那么一股子极为招摇的味儿。 看着,也不像是个好的。 今日百里炎没有帮她,料想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必定也是满腹委屈,十二分的不欢喜。 她自会容貌含嗔,流转几许委屈,撒娇弄痴,只盼能动摇百里炎的铁石心肠。 可这却毫无用处,并不能丝毫动摇百里炎的冷锐心肝儿。 只怕非但不能引动百里炎的怜惜,还会惹来百里炎的厌恶。 绿薄服侍了百里炎多年,自然也是清楚百里炎的秉性的。 百里炎是什么样儿的性子,她定也是比旁人要清楚些个。 一切正如自己所料,这个洛缨脚还没踏进门,只恐已然惹动了百里炎的厌憎了。 千里迢迢抬到了这儿了,这娇弱女子怕是连百里炎那软床的边儿都是摸不着。 而此时此刻,百里炎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洛缨身上了。 他瞧着这道纤弱的身影,蓦然有些不喜。 这样子柔弱的身形,勾勒起了百里炎并不如何愉悦的回忆。 哼,海陵青麟!曾经也是那么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可她就凭着这么一副极柔弱的样儿,居然就欺骗了自己,将他这个权倾天下的豫王殿下耍弄得团团转。更不用说自己难得对她推心置腹,可她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心存欺骗而已。 他虽并不如何知晓洛缨的秉性,然而打心眼儿里面并不感兴趣。其实纳了这个洛家女儿,也不过是为了笼络洛家。而且,免得这些个锦州豪强,给自己塞女人。 对于百里炎而言,洛家之女,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百里炎慢慢的压下去心底的那股子厌恶,心中一股子不耐之情,却也是渐渐的攀升,这样子的涌上心头。 今日被百里聂这个混帐搅得心烦意乱,百里炎心里头本来就有火。 没想到靳绿薄居然还有心思争风吃醋,居然有能耐在大街之上,闹腾出这么一场桃色纠纷。这些女人,可当真不上心,无事生非,总是不肯让男人顺心。绿薄已经算是懂事了,可是这个时候仍然会闹。百里炎讨厌这样子的女人,他总不免觉得,这些女人就好似他的第一任妻杨温一样,可当真令自己个儿讨厌,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好生厌恶。 这洛缨也是无妄之灾,想来内心之中,也是颇多委屈。 可是,那又如何?于百里炎而言,他可是无甚心思,去哄一个小姑娘。 他冷冷淡淡的说道:「你也起来吧,下次这一身衣衫,不必如此华贵了。」 虽然绿薄故意挑衅,可是百里炎也是瞧洛缨不顺眼。 出身卑微,商人之女而已,况且这一身打扮,委实太华贵。 不过他根本不知道,洛缨这一身打扮,是给百里聂看的。 若是百里炎知晓了,只怕也是会更加恼恨动怒,生气非常。 洛缨这时候,却轻轻的抬起头,露出了俏生生的脸颊,煞是娇润无双。 她容貌极为秀气,又极为甜美,一双大眼睛,流转了温柔的光彩。 那双眼睛,虽然也是有那么点泪水珠子,却掩不住极为热切的仰慕之色。 她髮丝虽然是有些乱糟糟,可那张小脸,骤然这样子抬起来,却极为赏心悦目。只让人不由得觉得,好似夏天吃了一口脆生生的甜瓜,十分爽脆可口。原本就算是满腔怒火,那也是尽数都是生生压下来了。 洛缨有几分慌乱,言语却有几分羞涩腼腆:「殿下,是我不好,我考虑不周。我,我想着第一次见你,难免——」 她话儿虽然没说完,脸蛋却也是已经红了。只看她如今这样子,分明也是个极仰慕百里炎的娇羞少女,又哪里有一丝一毫冰冷阴森。 「阿缨在家里,一向也喜爱简简单单,并不需要多少金贵首饰。阿缨以为第一次见要紧的人,要好生打扮,显出自己重视的心思。可没想到,一时煳涂。阿缨愿将这些首饰衣衫都折价卖了。」 她年纪尚轻,容貌又眉,眉宇间还有一股子的天真味道,却是如此的体贴细緻,明晓事理。洛缨非但没有闹,还赶着上着认错,姿态温柔,态度恳切。便算是铁石心肠,也难以厌憎于她。更不必提,洛缨脸颊还有着红红的巴掌印,可她却只字未提。 百里炎本来今日心情极为郁郁,也无甚心思。让洛缨这样子妙语一讲,通身的怒火却也是消了消。他看着洛缨,见她虽然衣衫凌乱,却容貌颇美。百里炎心里想,总归还是听话柔顺,不需要怎么去哄的。洛家果真会讨好人,送来的是温柔解语花,不是什么闹么蛾子的娇滴滴女娃儿。 洛缨眼中浓郁的崇拜,百里炎虽不全相信,可到底生出几许舒坦。他觉得洛缨年纪小,就算是演戏,有些也是演不出来的。看来,一多半就是洛家这样故意调教出来,让男人受用的。 在百里炎眼中,洛缨是洛家精心栽培的绝妙商品。 他容色和缓了几许,不觉对洛缨轻语:「你先回府去吧,好好休息。」 百里炎也没说多温存的话儿,可洛缨却顿时透出了一副喜不自胜的神色,仿佛给予了她莫大的恩赐。 她脸颊红晕深了深,娇滴滴的应了一声是。 她瞧了瞧百里炎,然后害羞也似的,飞快的别过脸蛋。 而这一切,却也是都让绿薄瞧在了眼里,绿薄气得浑身发抖。 狐媚!这个女人根本就是狐媚! 想不到小小年纪,心思居然是这样子的重,手腕也是这样子的狠,对付男人的招数也是这么多。 这么小,居然就这么会勾引男人了,都想不出,她居然是这样子的贱。 她一番手腕,精心准备,可不就是为了给这个洛缨一个下马威。不就是打算,洛缨还未进门,就已然在百里炎跟前失宠了去。可是没想到,这小蹄子居然是如此应对。
328 王爷套路深 哼,她是了解百里炎的,只要洛缨稍稍流露些许怨怼之色,百里炎必定也是会十分嫌弃,厌恶之极!又如何会,再留下这个洛缨。只怕会打发远些,并不愿意再看她了。 就在刚刚,绿薄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然是成功了的。 她已然顺利将洛缨这个小蹄子给死死的压住,让她也是根本都翻不了身。 可现在,绿薄却忽而生出了一缕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感觉,她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那是一种害怕的感觉。 一直以来,她将百里炎看成自己的东西,绝对不容许别人接近。 范蕊娘沦为笑柄,这不过是绿薄诸多杰作之中的一个人。 毕竟以百里炎的身份,想要扑过来的姑娘,也是不知晓多少。 那些个不要脸的贱人,绿薄一个个除之时候,却也是未见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她所用的手段,更谈不上如何光彩,甚至有些还令人作呕。 这么多年来,绿薄一直都将百里炎视为自己的禁脔。 任何胆敢亲近百里炎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百里炎肆无忌惮的伤害他,绿薄不敢去怪百里聂,却是伤害那些无辜的女人。 在绿薄眼里,这些贱人都是活该。 当然,绿薄也有对付不了的女人,那个昭华县主元月砂。那个女人很聪明,而且手腕很厉害,心机很深。 绿薄虽然气疯了,不过她内心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元月砂其实并不如何热衷和百里炎在一起。 这虽然没有什么根据,却是女人的一个直觉。 然而如今,绿薄内心之中,恍恍惚惚的,却忽而有了另一个直觉。 那就是,危险的感觉。 她瞧着洛缨,看着洛缨轻轻整理的髮丝,将自己模样儿弄得整齐些。 然后,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忽而侧头,看着靳绿薄。 没有眸露恨意,也没有什么挑衅的举动。 那苍白秀气的美丽脸孔之上,一瞬黑漆漆的眼珠子,凝视着绿薄。 不过片刻,洛缨就收敛了目光。 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绿薄内心顿时升起了莫可名状的寒意! 绿薄算是个习武之人,有时候,习武之人某些方面比别的人要强。 这洛家的女儿,顶着一张好秀气的脸蛋,讨得百里炎欢喜。 可是,可是,却绝对瞒不过她靳绿薄。 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毒蛇! 洛缨却垂下头,眼神之中的火热仰慕,甜美可人,顿时也是消失无踪了。 她冷冷的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拂过了自己锦绣裙摆。 她那秀润的唇瓣,蓦然浮起了凉丝丝的冷笑。 靳绿薄,你实在太可恨了。 你这个老女人,为什么要对我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呢? 我的长留王殿下,今天可是笑话我了啊。 这样子的屈辱,她一生一世,都是绝对不会忘记了。 她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少心血?她可知道自己对百里聂多痴心? 你喜欢豫王百里炎?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洛缨心里冷嗖嗖的想,本来,阿缨是个大度的人。 就算你抽我一个耳光,阿缨也只是会想个法子要了你这条贱命。 阿缨一向很有气量,纵然亲手弄死你,我通常一点儿都不会生气的。 可是你怎么都不应该,在我最最心爱的百里聂面前动手打了我,毁了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啊。 他,他居然在笑我。 想到了这儿,洛缨遏制不住,身躯禁不住轻轻的发抖。 那心尖尖,仿若浮起了如水寒意。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将你加在我身上种种羞辱,加倍奉还。 你不是喜爱百里炎?我便让百里炎亲手处置,送你归西。 我要你,心疼如搅,受尽折磨,死得很是悽惨。 就算简简单单的杀了你,也是难消我心头之恨! 许是这样子,我自己个儿心里面,方才会有些许的舒坦! 那如水寒意,便这样儿,一缕缕的泛起在洛缨的心头,让洛缨竟似禁不住笑了笑。 锦州城的阳光,却不觉轻柔的滑落于洛缨的脸蛋之上,少女幽深的瞳孔,竟似瞧不见底。 洛缨任由眼底,一缕缕寒水也似的光彩轻盈的泛开。 她蓦然,却禁不住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一股子盈盈的寒气,却轻轻的掩入洛缨的眸中。 而百里炎,也不怎么理睬绿薄,扬长而去。 绿薄的手段,百里炎也不是瞧不出来。 他没跟绿薄计较,已经是很是宽宏。 绿薄也知晓百里炎的心思,这一切她原本也是算得到的,可内心到底禁不住微微有些凉意。 百里炎已然远去了,一旁,却有那一片温润的手掌,轻轻的将绿薄扶起来,拂去了她身上的尘埃。 「靳姐姐,豫王已然离去了,快些起来吧。」 说话的女郎,文雅清秀,虽不过是中上之姿,瞧着也令人觉得十分的舒坦。 锦州城这些贵女之中,就要属这个刘凤君最会做人了。 遥想当初,锦州城这么一堆红粉娇娥之中,就要属文纤雪和刘凤君最出挑。 其实无论是容貌、才学、家世,文纤雪都是胜过刘凤君的。 然而两个人能差不多声势,刘凤君居然未曾被文纤雪给压下去。 这靠的,就是会做人。 刘凤君就是有本事,一言一行,令人觉得十分的舒坦,都说到人家心坎儿里面去。 如今文纤雪已经滚去给百里聂做丫鬟了,刘凤君犹自屹立不倒。 不但这样子,刘凤君还与来到锦州城的靳绿薄交好。 论来,刘凤君还跟靳绿薄有那么点儿亲戚关系的。 刘家一个表姐,曾嫁给靳家一个庶子。 就靠着那么点关系,刘凤君就和绿薄搭上了话儿,关系还日益亲近下来。 刘凤君言语低低:「这商户女儿,果真不是个好的,瞧来也是会争宠的。」 「其实,也怪不着姐姐输给她。人家打小栽培做瘦马的,一心一意的勾引男人。说是洛家女儿,还不知道是什么血统。这商户家里,就是乱,说不定就是养的歌姬。要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至少是知晓廉耻的,多多少少,会收敛一二。至少,不会学她们将姿态放在尘埃里。」 「只怕以后,他就会在豫王耳边吹枕头风。这男人,外头再如何的厉害,看着也明白事理。可谁知晓,私底下会怎么样?只怕,也受不得温言软语。今日得罪她了,姐姐可是要小心的啊。」 刘凤君一派关心,流转了几许担切之色。 「不如,还是去给她赔罪。料来她商女出身,多多少少,也是知晓分寸,知道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可以。一笑泯恩仇,这暖床货色也会拧得清。暂时,且先稳住她,免得她在豫王耳边吹什么耳边风。」 刘凤君轻轻福了福:「要是姐姐放不下面子,这个丢脸的人,不如让凤君来做。料来,这小丫头也好哄。我带着两件精巧的首饰过去,说几句好话,受她几句酸话。必然能够,让她暂且放下成见。」 刘凤君姿容柔婉,仿佛当真有心让绿薄跟洛缨和好。 可她轻轻垂头,眼底却不自禁的流转那一缕幽光。 绿薄却忽而冷笑,笑容充满了狠意:「向她服软?她也不肯瞧瞧,自己个儿究竟是几斤几两重。凤君,用不着的。」 她悲凉无比的说道:「我跟随豫王这么多年,要是连个小丫头都斗不过。那么,可真是跟错了人,浪费自己一辈子的青春。」 旋即,绿薄冷冰冰的说道:「我倒是要跟这小丫头斗一斗。」 就算东海作乱,锦州生变,那又如何? 也许这波涛汹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及不上,百里炎的爱情。 对于她这个女子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 刘凤君住嘴,干脆什么都没说了。 绿薄心忖,刘凤君也总归是知趣的。 一时之间,她也无心应付刘凤君了,顿时也是盈盈而去。 刘凤君抬头,笑了笑。 靳绿薄对她还算客气,不过没法子,自己总归要爱惜自己一点儿的。 不错,她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激怒靳绿薄。 明着看似劝说绿薄低头,可是实则,她知晓靳绿薄心高气傲,会更加动怒。 绿薄已然是失态了,就好似今日,若是从前,至少绿薄不会当众打人。 这固然羞辱了洛缨,可是也是会让百里炎没有脸。 从前绿薄对付那些个接近百里炎的莺莺燕燕,至少也是会用一些隐蔽的办法。 如今这一切,可都是在长留王殿下的算计之中。 想到了这儿,刘凤君内心忍不住冷哼一声。 只怕文纤雪还以为,自己跟她一样,盯上了百里聂了。 她可能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会被百里聂的谪仙风姿蛊惑。 不错,刘凤君曾经也恍惚过,可是她究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她容貌不是最美,家境也不是最好的,一个靠着揣摩人心长袖善舞的女子,自然是比别的人多些现实。 所以,她从来没觊觎过百里聂。 相反,她甘愿成为百里聂的棋子,为了百里聂挑拨绿薄。 只因为,她想让百里聂为自己做一件事情。 ------题外话------ 亲爱的们,明天水灵会得到一个很好的推荐,那就是上潇湘的限时免费,从明天晚上10点到第二天的10点。所以明天水灵会早点更,不过更了后,明天晚上10点就可以免费看,为期一天。
329 只是交易 只因为,她想让百里聂为自己做一件事情。 打小她便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儿。 她自是知晓,一个女人最要紧的,便是要有一个极好的归宿。 故而这档子事情,原本便是让刘凤君极上心的。 然后,刘凤君折入了巷中,有人轻轻向前,揭开了锦盒。 方才死了的罗副将,那血淋淋的人头,便是送到了刘凤君跟前。 罗珏,罗珏,你想不到吧,只怕你做梦都想不到,是我刘凤君让你去死。 刘凤君的眼底,顿时添了一缕冷丝丝的韵味。 她轻轻的抬头,她禁不住想,这世上男子,一多半觉得,这些个女郎是无所谓不打紧的。 刘凤君却恶狠狠的想,我告诉你,可千万不可得罪女人,决计不可! 她想,这一切,都是别的人逼自己的。 自己原本也不想这么狠。 若自己喜欢的是百里聂这样子高高在上的人物,就算百里聂不喜自己,甚至羞辱了自己,那她刘凤君也不会生出不甘之心。 谁让自己犯贱,明明知道不般配,还贴上去。 那可当真是自取其辱。 可是自己不是,至少她刘凤君,是个本分知道轻重的女人。 她要挑的夫君,门当户对,还有几分本事,然后她就挑中了罗珏。 刘凤君对男人谈不上喜爱或者不喜爱,只有合适或者不合适。 她也有些手腕,很快就和罗珏亲近,不动声色促成这档子婚事。 要说家世,其实罗珏是差了些,而且他还是个庶出。 不过没关系,刘凤君觉得,男人最要紧的是能力。 刘凤君死死的盯着眼前头颅,蓦然眼眶微微发热。 其实她虽不想承认,自己还是喜欢他的。 表面上,她口口声声,什么门当户对。 其实罗珏根本不受宠,在罗家也惹父亲嫡母不喜,就算有什么机会,也轮不到罗珏身上。 其实跟刘凤君这门亲事,对于罗珏而言,也可谓是助力颇大。 况且刘凤君长袖善舞,为了罗珏的升迁,出了不少力。 至少,她说动了自己的亲爹。 未来女婿是半子,而且家里哥哥弟弟论资质却逊色于罗珏。 家里有个帮衬,那也是好的。 她是个俗气的女子,却为了罗珏在这么些个俗事之上,殚精竭虑。 刘凤君忍不住心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瞧上罗珏了。 也许是那一日锦州的春日,自己和一堆妙龄少女站在一起。她漫不经心的用手绢儿轻轻的拂过了衣衫,一抬头,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罗珏。 他骑在马上,颇具英姿,很是沉稳。也许他不是最出色最吸引眼球的,可是刘凤君却最留意他。她觉得罗珏有着一股子和别的男人不同的沉稳,比同龄的少年郎要多那么一些成熟。 她一向是克制,可是后来和罗珏两情相悦,也不自禁有些个小女儿情态,微微有些欢喜。 她的婚事,无需多少人羡慕,只要自己过得舒坦、平稳,那就可以了。 就好像穿了一双熨帖的鞋子,只有自己觉得舒服,就可以了。 她从来不求可歌可泣。 如果不是那天窃听到罗珏跟那贱婢的窃窃私语,自己却也是根本不知道罗珏真正想法。 那个贱婢叫苏采娟,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女儿,却生得楚楚可怜。 据说,原本是罗珏邻家女。 父母不慈,将她婚事如卖了也似乎许了,据说对方是中山狼一般的人物。 后来受託外祖家,祖母怜惜,又说到了罗家,罗家做主,也就断了亲事。 饶是如此,苏彩娟仍然不好嫁。 她就盯上了罗家男丁,罗珏虽然是庶子,也算是她高攀了。 两个人早就有了什么,罗珏更十分喜爱苏彩娟。 那个贱人,娇滴滴的偎依在罗珏怀中,十分担心的说道:「只怕刘家凤君,不会容得下我。别人都说她虽然待人可亲,可是心思很重。」 罗珏轻轻的揉着她肩膀,安抚说道:「放心,放心,就算刘家不过是利用我,我还是有些价值的。他们,也是不能将我如何。还是会,顾忌几分的。」 「娟儿,只有你对我是真心,我知道刘凤君怎么想,只是觉得我合适,可造之材。在她心里面,我不过是一件货品。哪里比得上你,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可是你仍然是对我这样子温柔。」 那时候,刘凤君什么都听到了,她当真是气坏了。 怎么这些男人,都是瞧不出好歹。 这样儿的货色,还当成个宝贝也似,这般喜爱。 她一眼都敲出来,那个什么苏彩娟,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那点狐媚子手段,唯独罗珏能上当。 可是刘凤君都忍下来,她没有声张,也没有闹。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的人。 罗珏,是一时煳涂。 真爱又如何?等苏彩娟入门做妾,她有的是办法让苏彩娟失宠。她甚至可以纳美妾,来分薄苏彩娟的宠爱。罗珏只是做庶子时候没什么见识,才会被这么肤浅手段给煳弄住。 也许罗珏说得对,自己真是出于利益,考虑这门婚事。 她可以为了利益,如此隐忍,因为她已经投资太多。 可是这个男人,实在太过分了。 一切源于东海变故,源于豫王百里炎到场,然后罗珏这等自负怀才不遇的人投靠了豫王百里炎。而他,居然退婚了,因为有百里炎撑腰。 自己一无所有,甚至家里的哥哥弟弟都不待见自己。 因为当初是刘凤君说服刘家将资源放在了罗珏身上。 然后,刘凤君就主动找上了百里聂。 那天,阳光轻轻的洒在了百里聂身上,百里聂就好似天神下凡一般,令人不觉为之十分炫目。 可是她一颗心却十分冰冷。 她说了自己要求,只说要罗珏去死,不然后自己什么事情都可以为百里聂去做。 虽然,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可是自己根本没别的法子。 「凤君,移情别恋虽然是他不对,可这并不是死罪,这并不该以死谢罪对不对。」 百里聂微笑着,对着刘凤君笑吟吟。 而刘凤君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可能自己是太心狠,玷污了百里聂的高洁。 长留王百里聂,果真是宛如谪仙般的人物。 然而百里聂旋即却缓缓言语:「所以我答应跟你交易,绝对不是什么正义,也不是什么为民除害。这是,一场交易。凤君,我可以让罗珏去死,你也可以为我做事情,从此以后,就是我的棋子。」 只不过片刻,方才仙人也似的长留王殿下,在刘凤君跟前就变成了恶魔。 可他犹自这般容貌俊俏,这般对着自己微笑。 刘凤君从头到脚浮起了凉意,甚至想要离开。可是内心的愤怒阻止了刘凤君,她点头,最后决意和魔鬼做交易。 然后,这颗人头,就出现在自己跟前。 投靠豫王百里炎的新贵,如今就成为了刀下鬼。 百里炎甚至没对他多上心! 刘凤君冷笑,她才不认为什么原谅别人等于原谅自己。看着这颗人头,她才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一定是会快乐又幸福。 ------题外话------ 明天限免结束之后会爆更啦
330 老聂中计 踏入府邸,百里聂的别院,果真可谓布置得清幽雅致。 纵然是人在锦州,百里聂的居所虽不必十分奢侈,却少不得满院清雅。 青麟唇角轻轻的抽动,京城的豫王府固然更加奢靡华贵,可是好歹人家来锦州一副同甘共苦的样儿。 百里聂做做样子好不好? 记忆之中的白羽奴,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入军营,再粗糙的食物,都是甘之若饴。 唯独进食的模样,不失贵族风仪。 笼络军心,与士兵同甘共苦是必要之事。 虽然是俗套了一些,可是俗套却总归是有用的。 百里聂都不知道装装样子。 青麟心绪纷乱,耳边却听到了百里聂关切温柔的嗓音:「阿麟,你瘦了。」 他感慨,心疼! 「在外边风餐露宿,吃尽苦头,真是辛苦。回到家,身体多补一补,我让婉婉给你杀只鸡。」 不是他奴役婉婉,正因为器重她,这些重要的事情才给婉婉做。 入口之物可是大事,自然也要信得过的烧火丫头。 「最近我都在学习养生之道——」 养,养生之道? 青麟内心抖了抖,若这是百里聂的伪装,百里聂这隐藏得够深了。 高床软枕,美食佳肴,乃至于,美貌俏婢—— 青麟抬头看着眼前的美人儿,这美貌俏婢可不就活生生的现身在自己跟前。 文纤雪已然迎上来,一身素衣,容色可人。 果真是锦州城第一美人儿,倒也有些真实水准。 那么一张宛如芙蓉花般俏丽面孔,就算一身丫鬟装束,也难掩姿色。 虽绝对不及死去苏颖的美丽容貌,可也是个活色生香的可人儿。 更不必提,对方一脸哀怨,竟似有几分凄楚缠绵。 百里聂一挑眉,不动声色,气定神闲:「这是府上的烧火丫鬟,厨艺可是好极了。阿麟回来了,正好让她多做几个菜。」 青麟皮笑肉不笑,心里面也不觉呵呵两声。 百里聂有这么暴敛天物? 「奴婢纤雪,见过青麟将军。」 文纤雪盈盈含泪,好一副楚楚可人的姿态,仿若和百里聂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将军既然来了,求容许纤雪出府。至始至终,殿下心中只有将军你一个人。故而,纤雪也不好再留在这儿。」 让她滚吧,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给鸡拔毛。 她做梦都想回到家,做自己的千金小姐。 故而,今日她大起胆子,来到了这儿。 百里聂不是喜欢海陵青麟,想来他也不会当真青麟的面留下一个俏丫鬟。 她不信百里聂有这个狗胆。 婉婉都在自己面前露了口风了,百里聂喜欢青麟,那是喜欢得不得了。 如今不是还没上手不是?正新鲜不是? 既然喜欢,百里聂总要避讳一二。 说不定,就会打发自己走,给海陵青麟表忠心。 就算百里聂不喜欢自己,要说出气,也够他出气了。 难道王府还缺个烧火丫鬟? 婉婉鬼鬼祟祟的躲在花丛后,悄然观察,心里啧啧做声。 文大小姐,王府还真缺烧火丫鬟啊。 更何况,文纤雪的厨艺还当真是极不错的。 当个千金小姐多浪费啊,天天跟别人争风吃醋,好无聊。当厨娘好,做厨娘有前途!连百里聂这种娇气的货都觉得文纤雪厨艺不错,都要多吃一晚白饭,养得身子都微微丰盈些许。 百里聂心里却冷笑三声,极讽刺的看着眼前文纤雪。 文纤雪耍弄的什么把戏,自己一下子都看出来。 那点小小心机,在百里聂这样儿天生会算计的人跟前,简直是无聊透顶,简直是不堪一提。 权倾天下的豫王百里炎,神秘莫测的洛家娇娘,以及锦州城那些心机老狐狸,一个个,哪个不都落在自己个儿的手中?任由自己算计,引诱他们入局。 文纤雪?论心机,和自己何止天差地别,连婉婉都比这文纤雪有智商。 她这么点粗陋把戏,就跟自己足底灰尘一样,根本都是微不足道的。 她想要走,自己偏不顺她的意。 他这只老狐狸其实根本吃什么都没味道,不过阿麟既然回来了,留个厨娘将她餵肥一点,似乎也是不错的。 看家里那狐狸崽,总是回家蹭吃蹭喝,侧面印证文纤雪厨艺还是可以。 文知府居然是个很坦诚的人,吹自己女儿做菜手艺极好,竟不是什么胡言乱语,还是有那么几分的真实水准。 文纤雪抬头,看到了百里聂唇角浅浅的笑容。 这样子的笑容曾让文纤雪心醉神迷,如今却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子寒意。 她故意娇声细语:「殿下念念不舍,可是捨不得纤雪,若是如此,纤雪也是捨不得走了。」 文纤雪就不相信,她都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了,百里聂还敢留着自己个儿。 这海陵青麟,生了这么一副姿容,又是军中将军,必定是性子刚烈。 如此艷辣女子,百里聂又捧了这么久,想来眼睛里也揉不得砂子。 所以文纤雪故意这么说,说得这样子的暧昧,她就不信有女人受得了。 百里聂听了心里却不觉嗤笑,雕虫小技,居然还在这儿卖弄。 果然这文家女儿,自始至终,都谈不上如何聪慧。 装,随随便便装,这么点伎俩,上不得台面。 唉,为何有人居然会想到挑拨自己和青麟的感情呢。 自己和青麟可谓是情比金坚。 百里聂轻柔的嘆了口气,一脸无奈之色。 「纤雪,你放心,青麟是个大度的人,一定不会跟一个厨娘计较。所以,你便安安分分的,在我家做下去。做主子的,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文纤雪一阵子的天旋地转,咬牙切齿,却不肯放弃。 她双眸含泪,好一副楚楚可人的姿态。 「不错,将军,我真的只是个厨娘,厨娘而已。」 好一个,俏厨娘。 百里聂眯起眼睛看着文纤雪,心里不觉心忖,这戏有点儿假啊。他承认,这就是长留王府的素质,纵然区区一个丫鬟,也是精于做戏。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粗浅的手段,却让百里聂莫名觉得心虚。 可能,这是抓住了自己的软肋。 这做人,还真不能有弱点。 百里聂侧头,对着青麟微笑:「阿麟,想来这简单的手腕,你应当也觉得极可笑的,是不是?」 是不是?这么简单的计策。 这种女人,你在京城也看得多了,应该能从城南排队到城尾。 自己可是对青麟情比金坚,阿麟哪能这么轻巧相信这种表演。 青麟却容色沉沉的,看不出喜怒,只浅浅笑了笑:「你猜!」 百里聂顿时无语。 青麟不过是故意耍弄自己? 他心念转动,只不过若有可能是当真生气,为了区区一个厨娘,那当真是很不值得。 当断则断,百里聂无疑有做大事的手腕和魄力。 既然阿麟都说了你猜,那么自己也应做出那等相应姿态才是。 百里聂重新绽放那等和煦的笑容:「好了,文小姐,其实本王不过是跟你开开玩笑。你是千金之躯,怎好意思让你在我身边做厨娘?」 你好意思的,你真的很好意思的!文纤雪心里愤怒无比的控诉! 就是这种无赖,这样子的混帐,居然能无耻如斯,将自己折辱如此,让她沦为锦州笑柄! 她内心充满了愤怒,却一丁点儿都不敢发作。 说到底,自己到底还是让百里聂折腾怕了。 如今用了心机,终于能够滚蛋,她打心眼儿里面,不知道多欢喜。 她才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是迟则生变。 只不过,如此良机,要一劳永逸,要把握机会。 「那殿下可否,将那张卖身契还给妾身?」 对,就是那张该死的卖身契。 当初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去,才会让这么一张绝色皮囊给蛊惑住。 然后,居然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眼前恶魔。 拿回来,一定要拿回来。 趁着百里聂对青麟还新鲜,正是十分迷恋的时候,自己藉机脱身。 至于百里聂这等恶毒货色,还是让这个不知死活的青麟将军享受。 文纤雪提到了卖身契,却也是一阵子的紧张。这关乎自己后半辈子的薄薄一张纸,她当真生恐怕自己拿不到。 百里聂虽不喜欢她,可也许觉得面子过不去。 百里聂却保持微笑:「纤雪放心,这卖身契,立刻给你送过来。」 他内心对自己充满了嘲讽,对自己个儿啧啧两声。 他这个刚刚耍了豫王洛家锦州豪强,一石几鸟,自己都佩服自己个儿的长留王殿下百里聂,如今居然栽在文纤雪这种浮夸浅薄的计策之下。 说出去,真的是怕别人笑,只怕百里炎听说了都会被气坏,骂自己不争气。 文纤雪这自以为得计的样子,真是好似一耳光朝着自己抽了过来啊。 不过,没关系的,抽抽更健康,他真的无所谓。 他就是不争气,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什么一定要争气? 文纤雪欢天喜地的去领卖身契,可百里聂的目光却落在了青麟身上。 他看着青麟的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先是轻轻的微笑,旋即笑容不断的扩大,甚至笑出声。 青麟果然是故意的! 然而百里聂看着青麟的笑容,心里却很开心。 不由得,觉得阳光极好,极是灿烂。 那样儿明润的阳光,洒在了身上,令人心里面也觉得开心起来。仿佛那过去的血污,种种的阴郁,在他的青麟这样子的笑声之中,却也是缓缓消融。而留在心中的,也只有那欢喜和温暖。 仿若过去一切,都已然过去了。 以后的日子,一定是明润又灿烂。 而一旁的花丛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姜陵,却是小小声和婉婉咬耳朵。 「是你提点文纤雪的吧。」 婉婉吓的毛都要抖起来,矢口否认:「没有的事,陵少爷不要随口胡说,要是殿下知道了,我可就惨了。」 以百里聂那种小气兮兮,睚眦必报的德性,要是知道今天文纤雪来闹跟自己个儿有关。只怕,百里聂定是要折腾些个风风浪浪,定然是不肯跟自己干休。 一点肚量都没有的男人! 她可没唆使文纤雪闹,只不过文纤雪天天在自己面前哭,哭得好可怜。说她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大小姐,每天都要给鸡拔毛,真的好可怜。 虽然文纤雪能分担自己的工作量,她到底于心不忍。 人家终究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就算瞎了狗眼看上百里聂,也已经吃过亏受过罪了。再要别人做一辈子厨娘,似乎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个过分了。 所以,自己不过在文纤雪面前提了提,百里聂是极在乎青麟将军的。 文纤雪不是很聪明,应该能懂。 原本婉婉也得意,想不到自己也能顺便坑了百里聂一把。 可没想到,连姜陵这个狐狸崽子居然都瞧出来了。 说不准,百里聂也是会猜到。 一想到了这儿,文纤雪一颗心沉了沉,顿时也是说不出的沮丧起来。 姜陵却一把搂住了肩膀:「放心,婉婉,爹面前,我把你罩着。」 婉婉心里却经不住嗤笑,死狐狸崽子,只怕也是居心不良。 天生爱喝鸡汤,只怕自己不知道被姜陵勒索多少顿。 真不知晓,姜陵是不是当真是只臭狐狸变出来的。 「老实说婉婉这么勤劳又可爱,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姜陵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少女。 婉婉顿时拒绝:「陵少爷,我只是长留王府的下人,可不敢高攀。」 开玩笑,她现在已经好辛苦,不过以后说不定有解脱一天。要是嫁给了眼前的狐狸崽子,岂不是一辈子被欺负? 有百里聂这种奇葩公公,鬼才敢嫁进来。 姜陵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开玩笑的,婉婉不要怕。」 他俊秀的脸蛋,却忍不住红了红,推着婉婉走。 「今天你使唤的丫鬟赎身了,我帮你做饭。」 婉婉脸颊也忽而有些热度,心里轻啐,这死狐狸崽子。 有时候,还挺体贴的。 要是青麟将军嫁进来,将百里聂收拾得服服帖帖,说不准,自己还是会愿意的。 啊,百里聂那种人,话说得可好听了。说什么要不是信任自己,煮饭这种事情也不会交给自己。可耻!可笑! 回到了府邸之后,百里聂也梳洗了一番,更换了一套整齐的衫儿,亦越发衬得他俊逸非凡。那雪白衣绸之上,点缀了兰花刺绣,样式清雅。而他那腰间,更轻轻结了一枚精巧香囊,做工精巧,散发如兰似麝的味儿。 纵然整个锦州都是浓稠的血腥味,可百里聂这儿,犹自干干净净,点尘不染。 那略略苍白的脸蛋儿上,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烟水朦胧。 而那张俊美的面容,却好似沉溺在淡淡的雾气之中,好似流转了一股子宛如神明的光辉。 而这样子的一张面容,却流转了温和柔润的光彩。 入席用膳,百里聂也是极为温和言语:「阿麟,来,多喝碗汤。」 说到了这儿,他主动伸出手,给青麟盛了鸡汤。 却殷殷切切,细緻入微,剔除了鸡汤里面的油花。 青麟却主动夹了鸡腿,送到了姜陵的碗里。 这狐狸崽子,可是苏姐姐的儿子,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值得疼。 「谢谢青姨!」姜陵嘴甜甜的,说得不知道多好听。 还是青姨好,人漂亮,也疼自己,比这个爹靠谱得多。 这么些年,自己跟着百里聂,他自己都忍不住心疼自己。 青麟一双眸子,眼底深处,却也是不觉浮起了点点的温柔。看到这个孩子,她总觉得有些失去的东西,就这样子悄悄的已然回来,让人心动。 婉婉慢慢的在一边小口小口的吃饭,其实百里聂唯一一个优点,就是虽然让你干下人的活,至少不是下人的待遇。同桌吃饭,不是问题。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长留王府,那时候自己多天真啊,简直就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 所以,自己也被百里聂天仙般的容貌和和煦的笑意所蛊惑。 不知不觉,竟不由得觉得百里聂是个极好的人。 尤其是对方纡尊降贵,下厨炖煮了那锅汤。 那时候,自己不知道百里聂的真面目,可真是真感动啊。她觉得这个长留王殿下真的没架子,对自己这么个小女子也亲手煮汤。是煮汤呢,堂堂王爷下厨房。 然后,自己张口喝了一口汤,她对百里聂所有的好感,都是烟消云散了。 真特么难喝。 也许见微知着,从这样子的小事,就能窥见百里聂那无耻人品和恶劣的本质。 他根本将自己这种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当小白鼠。 而且自己跟狐狸崽子喝了这么多年汤水,百里聂厨艺也毫无长进。 比起耍心眼,百里聂在厨艺之上可当真是毫无天分。 姜陵差不多跟婉婉心意相通,这时候想的居然是差不多是同一件事情。 这风骚狐狸厨艺可谓毫不长进,想靠这个讨得青姨欢心也好睏难。 也亏得青姨不怎么挑剔,记得第一次初见,百里聂烧的那锅蔬菜汤,可真是令青姨心寒啊。 姜陵都还记得彼时青麟容色冷然,将那汤水一口口喝下去的场景。 而姜陵如今,更是打心眼儿的轻蔑百里聂,这叫慷他人之慨。 百里聂眼底却也是流转了一缕精光,看着姜陵毫不客气吃着青麟夹给他的鸡腿。 碍事的小崽子,青麟对他如此疼爱,虽是有些好处,可是如今百里聂已然是觉得有些碍眼。 「我的陵少爷,我记得你在军中也是有任职,总在为父这儿厮混,为父只怕,你有违军法。」 百里聂瞧着眼前俊美的少年郎,唇角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温润的笑容。 姜陵内心啧啧两声,这个爹忘恩负义啊。 今日也不知道靠谁,前去报信,引来这锦州的豪强。 虽然可能有一点点关百里聂计划的事,可最要紧的是自己这个儿子,干事漂亮又稳妥。 「老聂,所谓言传身教,我们长留王府的家风如此,做儿子的也不过是跟当爹的步伐保持一致。就好像现在,整个锦州城兵荒马乱,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连豫王府的爱妾,也是因为穿得好看了些,硬生生的被教训一巴掌。可是老聂你呢,却也是一身整洁,锦衣玉食,让美女陪着你在这儿吃鸡。做儿子的,要是太勤劳,只怕别人眼里,我这个儿子会将你这个爹给比下去。」 百里聂微笑:「所以,我一直都说,我家陵少爷,是最孝顺的一个人。」 看他们家狐狸崽崽多孝顺。 看着百里聂面不改色,姜陵也是不觉佩服。 「人家灰头土脸,老爹你呢却是这样儿的气定神闲。真不知道,你内心是什么感受。」 百里聂不动声色喝汤。 汤滋味他虽然是尝不出来,可是看这鸡汤补,自然不能浪费掉。 「心如刀割!」百里聂说得可谓是义正言辞。 青麟一口汤送到嘴里面,险些被呛着了。
331 青麟坦白(二更) 虽然早就习惯了百里聂的无耻,不过现在这戏码还是过了点。 姜陵也禁不住唇角轻轻的抽搐,好在他这样子开口问,也早就有些心理准备。 「那爹你这么个心理创伤,估计隐匿得有些深,寻常之人只怕也是不大能瞧得出来。就是不知晓,爹你怎么就心如刀割。」 不要告诉我你是不好意思。 他今日辛辛苦苦,叫来锦州豪强。没想到这些锦州豪强,因为一心对抗百里炎,抬出百里聂做筏子。姜陵也隐隐察觉到这段时间百里聂的险恶居心,一大尾巴狼装什么小白兔。 姜陵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面却是很佩服百里聂。 不过,他仍然内心好奇。 好奇百里聂在这儿舒坦过日子,究竟也是什么策略,还是这只老狐狸如今喜欢享受? 他个人觉得,还是后者。 其实他真的不太喜欢,别人说百里聂是绣花枕头,这让他打心眼里面觉得不舒服。 仔细想想,百里聂现在也该慢慢撕破他小白兔的真面目,让别人看清楚他是怎么样的大尾巴狼了吧? 百里聂嘆了口气,手帕轻轻擦过了唇角。 「我的陵少爷,你怎能知晓你爹心里面的酸苦郁闷。如今龙胤风波起,东海兵祸乱,你爹内心何尝不是万分痛楚,忧国忧民?」 「如今我在这儿,锦衣玉食,不过是,强自忍着内心的悲痛。」 强,强忍悲痛? 婉婉唇角颤抖冷笑两三声,小心翼翼的,轻轻巧巧的咬了口面前的莲花糕。 她是不予置评,反正百里聂随便怎么胡说八道,自己个儿都要假装出很相信的样子。 这是她这样子的小人物生存之道。 姜陵那张俊美的脸蛋似笑非笑:「爹怎么这么委屈自己?儿子瞧着心里面疼。」 百里聂轻嘆:「小少爷,你毕竟在王府娇养了几年,故而也是有些个高高在上,有些不知晓寻常百姓的心里面想什么。」 娇生惯养?见鬼的娇生惯养。 自己自从跟了百里聂,百里聂养他跟养小豹子似的,那可真是严厉非凡。 别看百里聂面上看着死里活气,又可以没大没小,还可以跟他随随便便开开玩笑。 可是他若是有意调教你,那可是一点儿都是不会轻巧饶过,那可是要多狠有多狠。 婉婉不过是有份儿做长留王府的丫鬟,已经是这种可悲的下场。 更不用说,自己需做百里聂的儿子。 亏得自己可谓是天分出众,从小就是个天才儿童,不然哪里能熬得住。 他都心里盘算小九九,可是要去青姨那里哭诉一下百里聂的可恶罪行。 这个男人就是极肤浅,本着最大的压力能逼迫出最大的潜力,压榨他们这些个年纪轻又很天真的男男女女。 姜陵听他说话都有火,可谁让相处久了,他也算是对百里聂性子颇为知根知底。 故而他淡定,一副柔顺、低调的模样:「那看来,老聂是很懂?」 「我当然懂,你爹,不知道多关心锦州老百姓。」 百里聂回答得好生坦然。 姜陵一双眸子弯弯,透出了浅浅的笑意,倒是有几分想要愿闻其详了。 爹,你既然这么多,知不知道现在锦州百姓都在骂你是绣花枕头? 怪谁呢,怪自己这只狐狸崽不如老狐狸脸皮厚。他听着愤愤不平,可百里聂居然就能风轻云淡。 真的是,好生潇洒。 「锦州气候温润,物产丰富,又接着东海,更遥望江南。可谓是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也正因为这样儿,故而来往商贾频繁,一向都是极为富庶。这里的百姓,若是平时,日子也算是温饱富足。」 百里聂随口将锦州境况娓娓道来,姜陵也是一点儿都不奇怪。 百里聂这般聪慧绝伦,满身都是心眼子的人,自然也是会未雨绸缪,将这些境况闹清楚。若非准备周祥,百里聂也是做不到风轻云淡,将一个个人算入彀中。 「故而锦州的百姓,他们一向衣食无忧,也不会缺口吃喝。就算我这个时候,犹自讲究吃喝,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阿陵,你觉得此时此刻,他们内心最畏惧的是什么?」 这个答案,是如此的显而易见,姜陵甚至无需思考,都是能答得上来。 自然是战争! 百里聂也无需姜陵回答,已然是说出了答案:「一个地方,如果这儿的百姓过着富饶安稳的日子,并且早习惯了这样子的日子。那么这里的人,总是会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加怕死一些。他们如今所畏惧的,自然便是战争。害怕这些东海叛军攻入城中,杀害他们亲人,掠夺他们的财富,从前富庶安乐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復返。」 「不错,我在他们眼中,是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爱惜自己,又恣意妄为。这吃的喝的,都是要极出挑。」 百里聂嗤笑。 就连被百里聂奴役的婉婉,都觉得这些传言有些过了。要说百里聂,住的地方还算清雅,吃的食物还算丰富。不过这待遇跟奢靡也没什么关系,根本还有老远的距离。不过就跟掉到狐狸窝似的,天天大小狐狸要吃鸡。 不过,谁让豫王殿下跑去军营吃草,这叫人比人气死人,这差距就是这样子的大,这么的远。 还有就是文纤雪,被百里聂扣来当丫鬟,天天拔鸡毛。 外头的人,自然也是传得绘声绘色,说什么长留王身边服侍的,就算是烧火丫鬟都是文纤雪这样子成色。那么其他的女人,是何等的国色天香!他们固然没亲眼见过百里聂的其他女人,至少见过文纤雪。自己平时当成珍贵料子的上等丝绸,在长留王那里不过用来擦屁股。经过这样子明白的对比,顿时直观告诉了大家长留王府的奢侈与无耻! 婉婉嘆了口气,咽下了自己个儿口中的糕点,老聂这也算是被虚名所累啊。 姜陵那心里面也是哼哼,没错,就是这样子。就因为这样子,他才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些都是虚名,虚名,浮云而已。你爹被人误会,说我是个纨绔子弟,养得娇贵,不知轻重,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可以忍辱负重的。锦州全城百姓这般看待我,我都觉得无所谓。一个如此讲究,娇生惯养,只知贪图享受的受宠王爷居然留在锦州。我可是父皇爱子,仙人之姿色,天下皆知。连用的烧火丫鬟,都是官宦贵女。这么一个讲究人,居然留在这儿,大家看在眼里,会有什么感觉?那就是锦州很安全!若非如此,我这个贪生怕死的王爷只怕早就移驾。」 「如此一来,纵然我身染污名,却能安锦州民心。小小牺牲,有何不可?你爹不介意的。」 他抬眸,眸子微光轻闪,掠动了万千风华。 然后目光轻扫,便落在了姜陵和婉婉那两张已然呆滞的脸孔之上。 姜陵慢慢的咽下了唇中的鸡肉,抖了抖。 真是说得好有道理哦,简直都没办法反驳。 这种话儿都能让百里聂得天衣无缝,大义凛然,百里聂可是真是天才。 百里聂口口声声,一口一个你爹。 你爹,你爹,你爹就是你爹! 百里聂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然后落在了青麟身上。 青麟就淡然多了,举起了勺子,轻轻的喝了口汤水。 无所谓,这种话自己听得多了,都觉得好习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百里聂看着青麟,微笑。 还是阿麟沉得住气,难怪自己个儿,是最喜爱阿麟的了。 姜陵不觉露出了小虎牙嗤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百里聂的话从道理之上是无懈可击的,可是他就是觉得有那么些个不对劲儿。 百里聂,有那么大度?有那么悲情?有那么隐忍? 每次自己啃个鸡腿他都不太爽的样子。 这只老狐狸! 他狠狠的咬了口鸡肉,看着百里聂一脸谄媚将另外一只腿夹道青麟碗里面。 「陵少爷就不用这么忍着心累,陪我做戏,被人误会。还是乖乖的,且去军营,好好的锻鍊锻鍊。」 百里聂微笑脸。 没事儿就别回来蹭吃蹭喝,打搅自己跟青麟培养感情。 更何况—— 一瞬间,百里聂那深邃的瞳孔之中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一股子极为幽润的冷光。 锦州的和平,也不会多久。 东海叛军这几日虽然暂停了攻势,可那也不过是因为,蓄势待发。 接下来,这儿便是会有更多的腥风血雨。 那眸中冷意不过是一瞬,瞬间却又恢復如常,恢復了柔和的光彩。 无论如何,这世间的血腥杀伐,总是不会停止的。 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把握眼前这么一刻温馨与柔情。 珍惜眼前这么些个自己在意的人,如此呆在自己的身边。 每一次相会,都是弥足珍贵的。 百里聂的心里忽而也是涌动了温暖,他原本只当自己个儿可谓是铁石心肠,无需任何感情。可是原来,自己再怎么样,也有人的一面。原来他也需要爱情、亲情、友情! 纵然没有感情才能成为天底下最好的谋士,可是就连他百里聂也是做不到的。 不过,也只有有限的那么几个人,对于别的人他仍然是可以以最冷静的心对待。 并非轻蔑,并非厌憎,并非瞧不上—— 只是,这是一场博弈。 就好似打仗的将军,不能因为心肠柔软而错过战机。 惟愿做到最少的牺牲,最大的战果! 他目光轻轻的凝视青麟,他瞧着青麟看似淡然的容色下,其实隐匿了一缕悲伤。 百里聂自然是知道为什么。他的阿麟比谁都强悍,比谁都兇狠,可又比谁都多情,比谁都心软。这样子的矛盾,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出现在青麟的身上,又是这样儿的万般契合。 所以,为了逗阿麟开心,怎么样都可以的。 用完膳,青麟提着食盒,来到湘染房间。 她略一犹豫,轻轻的推开门。 湘染该多伤心啊,凌洛才跟她产生了温柔的感情,可没想到又这样儿离开她了。 若是可以,她只盼望湘染能够幸福,不要因为自己不幸福。 她们这些多年来征战沙场的女子,其实也习惯了生离死别。 前一日还在一起言笑晏晏的同袍,后一日,说不定就已经生死相隔。 可是习惯,也并不代表不会伤心,不会悲痛。 就好似如今,青麟的心口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股子浅淡的酸意。 然后她就瞧见了湘染。 湘染坐在了镜子前,剪了那么一朵雪白的绒花儿,轻轻的别在了自己的发间,似更平添了几许的娇艷。 她从镜子里面看到了青麟,顿时回过头来。 湘染眼眶红红的,唇角却不觉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将军,你瞧我这样子好看吗?」 青麟轻轻的说道:「好看。」 这些话,青麟是真心实意这样儿说的。 湘染这个样儿,真的很好看,很美丽,是青麟印象之中最好看的一次了。 「凌洛死了,没关系的,这个世界,每天都是在死人。有些人运气不好死得早一些,有些人死得晚了一些。只要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时间长短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再恩爱的夫妻,也会有一个人先去世的。我与他只不过时间稍稍短一些,没关系的,没关系。」 说到了这儿,湘染对着青麟笑了笑。 青麟有些吃惊:「阿染,你——」 「凌洛性子比较羞涩,将军,你知道吗,那天他捏着我的手,耳朵都红透了,却不敢说喜欢我。可是我知道的,他喜欢我,而我,也是喜欢他的。我瞧着他,他亦这样儿瞧着我。我们心里,都是很明白。虽然,只是短短几日,可是我认定,自己一生一世都是只会喜欢他。如今他就算死了,可我并不伤心,因为他就在我的心里面,一生一世都是会陪伴着我的。」 湘染不觉轻轻的抬起头,唇角也不自禁的溢出了微笑。 青麟微微默了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如今凌洛才死,她也是觉得好生可惜。可是就算是这样子,她也不想湘染以后,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还这么年轻,又是这样子的好。以后的年华里,也是会遇到好的人,然后两个人就会在一起了。 凌洛虽然很好,可是毕竟已经是死了,而且相处不过几日。 青麟承认自己偏心,可谁让湘染是她上心又在意的人。 不过,这些话儿,她如今说不出口的。 毕竟,凌洛才死没有多久,湘染正十分伤心,不是说这么些个话儿的时候。 青麟眸色微凝:「那就不要不吃东西。」 湘染轻轻的嗯了一声,看着青麟打开了食盒。 鸡汤里面煮着雪白的面条,还加了一个荷包蛋,香气扑鼻。 湘染挑起了面,吃了一口,忽而又抬起头:「将军,如果有一天,我也战死沙场,你不要为了阿染伤心。只要你心里面记得我,阿染就跟活着一样,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的。」 青麟不动声色:「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了,她才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随随便便的死。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没有法子。现在她已然长大了,自然也是会保护那些自己在意的人。 然而她看着湘染认认真真的吃面,一颗心却不觉往下沉。 如果现在湘染悲痛欲绝,东西都吃不下,那么她纵然说要跟凌洛一辈子,也不过是悲痛时候的想法。也许,以后悲痛抚平,湘染就不会这样儿想了。可是现在湘染这样儿的冷静,如此沉润,好似那些事儿,她当真已然滴滴在心头,如唿吸一般的自然。湘染这样儿的认真,反而让青麟隐隐觉得不安。 不错,凌洛是很好,可是若结果会是这样子,那么青麟宁可湘染没有跟他产生什么感觉。 只不过,青麟却不想打搅如今湘染的这份心绪。 她让湘染好生休息,而自己则轻轻的踏出了房门。 明润的阳光,也轻柔的洒在了青麟的身上,让青麟感受到了一缕淡淡的温暖。 却掩不住内心一缕纠结。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聂极温和的嗓音:「阿麟,不要再伤心了。」 百里聂的眼神,深邃之中,却忽而添了一缕淡淡的温柔。 青麟忽而想起了龙轻梅死时候场景,那时候自己悲痛、孤单,感觉自己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百里聂恰到好处的出现,安慰了自己。 当真奇怪,为什么每次自己需要的时候,百里聂就是会那样儿可巧的出现在自己身边。 而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也好似透到了自己个儿的心底。 百里聂不觉微笑:「其实湘染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为了一个死人,记挂一辈子,其实何尝不是一种福气。一个人一辈子那么长,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凌洛如果活着,跟着她一辈子。可他也许会喜欢别的姑娘,也许会背叛湘染,不见得会有一生一世的爱情。」 青麟瞧着他,凌洛可是百里聂的属下,想不到百里聂居然会这样子说凌洛。 百里聂也微笑的看着青麟,苍白的脸容焕发了那绝代风华,令人不觉为止而心悸。 而他那一双眸子,更是灼灼生辉煌,染上了一层近乎奇异的光彩。 他可没有说凌洛本性不好,毕竟,若是不好,他也不会挑中凌洛做自己的下属。 只不过,一个人一生这么长长久久,什么事情都是会发生的。 恶毒的人可以变得善良,善良的人也是可以变得恶毒。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都是会发生一些个改变人本性的事情。 百里聂容貌虽美,可那张极好看的容貌,在阳光之下,却仿佛闪动了一缕淡淡的污黑。 仿佛阳光下的阴影,阳光越炽热,那阳光下的阴影就越是幽润深邃。 这个给自己盛汤,眼巴巴给自己夹鸡腿,温柔又讨好自己的男人。如今在阳光之下,却也是换发了那等惊心动魄的魅力,炫目的,令人不可逼视。 「所以凌洛死了,有什么不好?毕竟他死的时候,是真心喜爱着湘染,并且甘愿为了他而死的。这是他作为一颗棋子最自我的一次决定!然后,湘染还可以得到一生一世永远不必担心背叛的真爱。这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不觉轻轻的伸出手,握住了青麟的手掌。 他慢慢的用力,甚至攥得青麟手指微微发疼。 明明是极匪夷所思的事情,百里聂都能自圆其说,说得可谓是头头是道。 这就是他,长留王百里聂。 他就是有那巧舌如簧,了得口才,将那一切均是说得头头是道。 「如果觉得,一个人死了会比较好,这样子才不会背叛。这只能说明,感情也不过如此,为人也不过如此,连一点,真心的信任都没有。」 青麟蓦然抬头,嗓音如青莲一样青涩,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而那样儿的嗓音,却一点点的润入了心底。 「虽然,我是觉得湘染可以有别的人喜爱她,可是如果凌洛还活着,我也信他会一生一世对湘染好。」 凌洛不会背叛湘染的,不会。 就算现实可能不是如何的美妙,可是如果信任都没有,何必去爱。 爱了,就要去信任。 百里聂看着她,看着眼前绮丽的女子,不觉对青麟微笑。 这就是阿麟跟自己不同之处了。 虽然青麟人在黑暗之中,可是再阴郁黑暗的心,都是染上了一层明润的光明。 不似自己,虽然有贪恋的东西,可是人生仿若已经染上了一层,阴郁。 也许他可以装一装,欺骗一下青麟。若是需要,百里聂能幻化成任何人都喜爱的模样。 这于百里聂而言,是极为容易的。 他虽然没有婉婉易容的手腕,可是却也是能让自己拥有一千张面容,而这每张面容都会是不一样的。 饶是如此,百里聂仍然想在青麟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 也不知道,青麟会不会喜爱真实的自己。 就好似卸妆的女人,袒露了真面目,就这样儿简单直接的,出现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面前。 然后,他就瞧着青麟看着自己。 面前女子,蓦然深深唿吸一口气。 「就好像,我对苏姐姐的感情,一生一世不会变。」 「还有对你——」 青麟蓦然扭过头去,飞快说道:「那也是绝对不会变的。」
323 只相信你(三更) 就好似,今日自己在城墙之上,自己没有回应的话。 可是自己心里面,早就有了答案。 就算恨着百里聂时候,爱同时也是会存在。 以后的自己,也许会离开,或者根本不会在一起。 就好像百里聂说的,世事变幻,总是做不得准,做不了数。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再怎么变幻,自己喜欢的男人,也只有百里聂一个。 除了百里聂,她根本不会喜欢上别的人。 谁让他,这样子的特别。而且,还这样子的可恨。 他,他真是好可恶,可恶得不得了。 自己就算不想要,百里聂还是硬生生的挤入进来,在她的心里面扎了根。 自己对感情,是很纯粹的。喜欢的一个人,那么就只会喜欢这么一个人,就会一生一世也不变。 无需什么可靠的保证,更不必许下长相厮守的承诺。 只要喜欢上了,那就喜欢上了。 不必考虑依靠这个男人拥有稳定的后半生,不必理会是否苦涩酸甜,更不必权衡利弊。 喜欢,那就是喜欢,喜欢和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没有关系的。 你自己根本都控制不了,控制不了自己喜欢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也根本阻止不了自己对一个人的喜欢。 她,海陵青麟,就是喜欢长留王百里聂。 喜欢了好久好久,也许一直一直的喜欢他。 青麟面颊浮起了热度,饶是她一向坚决而冷锐,这一刻自己也是如世间其他女儿一样,双颊含羞,蕴含了几许的羞涩。 可旋即,青麟坦荡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她不过是表达自己内心真实感受,又有什么可害羞的。 「我知道,就算你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一生一世——」 毕竟百里聂满身都是心眼。 习惯了世事算计。 虽然对自己很熨帖,很温柔,很好。 而且还真的非常喜欢自己。 可是未必就—— 百里聂却急促的打断青麟的话:「我相信!」 他胸口泛起了一股子的激动欢喜,欢喜得自己个儿胸口都是禁不住微微泛酸了。 他甚至不觉,伸手轻轻的揽住了青麟的肩头。 他的话,盪气迴肠:「我相信,我相信。」 青麟一皱眉头,认认真真的说道:「百里聂,我可以允许你相信,没什么一生一世。可是你呀,不允你骗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可是我是喜欢你的,我知道。」 「是,是,你知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阿麟,阿麟,你心里最好的人,是苏叶萱那样子的人。我知道,我纵然再如何,其实在你心里,不是你觉得好的人。可是,可是你还是——」 还是坦坦白白的说,你喜欢我。 就算,因为我的错失,让你伤痕累累,让你受了那么的苦,让你受尽委屈,让你那么难受。 而我一开始,却存着相欺之心,无论是容貌还是名字,都是假的。 是,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工于心计,什么都算计。 你不计较这些,仍然爱我。 「阿麟,其实我真的不会相信人。我好似就是个怪胎,仿佛生下人就会算计。我比别的人聪明,也是比别的人冷血。就连我的第一个朋友周世澜,都是我挑挑拣拣算计来的。我最亲近的兄长百里炎,于我而言,也不过是相互利用。我母亲早死,父皇虽然宠爱我,可是你可知我对他也没多少父子亲情。我一直以为,我永永远远都会是一个人,不会有什么人,想要真心温柔以待。就算真的真心温柔以待,我也不会当真信她。」 「可是你知道吗,只要你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是会相信。我都会,认作是真实。这个世上,我只相信你会一生一世,真心爱着我这么一个人。」 他感觉青麟心里面的阳光,就这样儿的润入了自己的心口,让自己整个人都是不由得变得阳光而明润,令自己心尖发颤。 「我相信你,真的相信你。」 「阿麟,你知不知道,你是全世界,最值得爱的女人。」 「可是,你偏偏爱着我。」 「有时候我在想,我做了那么多坏心眼的事情,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福气。」 他的手掌慢慢的从青麟的肩头滑下,再次握住了青麟的手掌。 「阿麟,你也要相信我,我会一生一世的爱你。爱你重于性命,重于名誉,重于江山,重于这天下一切。」 百里聂捧起了青麟的手掌,轻轻的,吻上了青麟的掌心。 他的唇瓣虽然比别的人温度低些,可是贴上了青麟手掌心时候,却不自禁的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温热味道。 那样儿浅浅的温度,顺着青麟的掌心,传递到了青麟的心底,使得青麟的心尖儿蓦然轻轻发颤。 一股子战慄的韵味,却也是这样子深深的透出了青麟的心口。 她蓦然垂下头,有些羞涩说道:「我,我会相信你的。」 她可不会像百里聂一样,会说那么多的花言巧语,说得,让人心里发颤,一阵子的发跳。 可是,这样子的话,却说得情真意切,并不蕴含半点水分,更不会搀任何的假。 她,还是会相信百里聂的。 就如很早很早以前,那个轻轻的站在白羽奴身后的背影,信赖的看着她的白大哥,迷恋的追寻着他的背影,听着他谆谆教导,听着他描绘的理想。 然后那只海陵的小兽,就无知无觉,被人轻轻的俘虏了那颗心。 然后她蓦然被拥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旋即,男人的唇瓣,却也是轻轻的吻上了青麟的唇。 先是试探,然后是灼热的亲吻,亲吻纠缠,十分热切而缠绵。 仿若,要将这四年多心死如灰的冰雪,就这样儿在这灼热的亲吻之中化解。 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惶恐不安,悲痛莫名,都融化于这样子的热吻。 阿麟,阿麟,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你没有死,我真的是好开心,真的真的好开心。 有你在,我才是会相信人性的温暖,感觉到阳光落在了心里。 我,我是爱着你的。 如果你没有了,我一生一世都是不会爱上被的人。 而那花丛之中,偷窥的两个人也渐渐觉得有些尴尬了。 姜陵吐了一口气,这老狐狸,要不要这么生勐。 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就这样子抱着青姨这么亲热。 看得他这样子纯情少年,多不好意思的。 婉婉的脸蛋也不觉红了红,只不过面颊照例带着面具,那也是并不如何的明显,并不如何能瞧得出来。 只不过,她留意的重点却并不是百里聂的生勐。 她反而侧头,看着一边的狐狸崽子。 百里聂说过了,这辈子只相信青麟一个人。 那么狐狸崽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呆在长留王久了,人很精灵,又喜欢听八卦。狐狸崽崽的身世,自己也是听过一些。很有点买菜搭一根葱的感觉! 鬼使神差,婉婉禁不住在想,如果不是为了青麟,殿下是不会收养这个狐狸崽崽。 更何况,姜陵本来还是百里炎的儿子。 纵然不是百里聂亲儿子,总归待姜陵不错了,虽然是隔了一层。 可是殿下终究觉得,这份父子缘分,是不可能一生一世了。 忽而一股子莫名的伤感,浮起在了婉婉的心头。 惹得她赶紧轻轻的拍了自己脸颊两下。 啊啊,自己原本也不是那等多愁善感的人,为什么偏生这样儿想? 她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想得多,心思也很奇怪。 百里聂如今是在跟最心爱的女人互诉衷情,一时间忘掉儿子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莫非还让百里聂煞风景表示我只相信你一个时候,还加上狐狸崽。 若是如此,怎样还能有令人感动的效果? 这男人色字当头说的话,一个字都是不能相信! 婉婉也是不觉心有戚戚。 姜陵手指头轻轻比在了唇瓣间,嘘了一声,拉着婉婉走。 耳边却忽而听到了百里聂的痛唿声音。 「阿,阿麟!」 青麟努力嗓音平静,却不自禁的带着一股子羞恼:「刚才,我看到陵少。」 她脸皮虽然不薄,却也是没厚到这种程度。 一想到姜陵居然全部都看到,顿时觉得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这都要怪百里聂! 无耻!禽兽!明明一副谪仙般容貌,却在花园里面,这么明晃晃的—— 她已然是拒绝再想下去,红着面孔,扬长而去。 百里聂感受到重要部位传来的疼痛,心里真是苦闷无比。 好像,这还不是第一次。 记得上次,自己被青麟如此击中要害,虽然疼痛却也是无所谓。 他死里活气,告诉阿陵,反正没准备用,也无所谓的。 可是现在,他觉得很有所谓。 他压着痛楚,对着青麟背影沙哑温柔说道:「阿麟,下次对我动手动脚,不要这种地方。否则,以后咱们怎么办。」 他听到了青麟抽气后咬牙切齿的声音,分明也是恼恨得不得了。 可百里聂内心也是一阵子的委屈 难得两情相悦,他也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婉婉听得心惊肉跳,听着青麟未曾提及自己名字,方才悄然松了那么一口气。 也是没办法,谁让百里聂这样子的人,小心眼,又很会记气。 自己将他得罪,当真也是不知晓怎么折腾自己。 旋即,婉婉抬头看着姜陵。 小心翼翼:「陵少爷,你没事吧。」 说完,婉婉都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也许姜陵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如果莫名其妙问自己问什么,她都不知晓如何的回答。 然而,她耳边却听到了姜陵温和的嗓音。 「谢谢你,婉婉。」 他感觉到婉婉很是关心自己,心里也不觉有些个欢喜。 「不过,没什么的。其实我早就知道,老聂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青姨。当初,就是因为她,所以老聂才收养了我。」 「但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的,我的心里面也很感激他。」 「其实,我很少把他当成父亲,有时候,我觉得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其实老聂,真的很寂寞的。有时候,我还觉得他很孤独,很可怜。」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跟百里聂说过,只跟婉婉说。 就好像那一天,自己翻开了院墙,来到了失魂落魄的百里聂面前,要求他履行一个当爹的责任。 其实从小到大,姜陵都是个坚强的孩子,骨子里面还有那么一缕桀骜不驯。 他根本不屑于让任何人豢养,也绝对不会随便认人当爹。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可是已经吃过很多苦了。 百里聂将他带回去,带到了长留王府。 这里虽然比姜陵那个狗窝好很多,可是姜陵却是一点儿都不稀罕。 他是个追求自由的小兽,才不屑于什么锦衣玉食。 那时候,自己还真以为百里聂是自己亲爹,随便播种后领了自己回来。 这种不负责任的爹,自己一点儿都不稀罕的。 本来,那一天,他准备趾高气昂的告诉百里聂,小爷要走,不屑于留在这儿。 可是那天,他跑到了百里聂的院子里面,见到了这个男人,看到了他的失魂落魄。 不知道怎么了,他忽而觉得百里聂很可怜。 他觉得百里聂找回自己,可能就是因为一个人孤零零的,需要自己陪陪他。 看到这个可怜的老父亲,姜陵忽而就有些心软了。 总归是自己的爹,毕竟是自己的亲人,那就勉勉强强的,陪着他吧。 「老聂没办法信任别人一生一世,不是故意的,其实,他也不想的。」 「只不过——」 可能那些晦暗的事情,骯脏的事情见得多了,所以开始不相信人心吧。 不过好在,这个世界上总归有一个人,能让百里聂相信的。 「以前是我照顾他,现在好了,有青姨接手,就不用我照顾老聂了。」 「他是得了病,等他病好了,就不会这么作死,以后会信很多很多的东西。然后就会知道儿子多孝顺,他那么难相处我都没有抛弃他。」 他伸手,轻轻的搂住了婉婉,笑容温柔和爽快。 就好似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又干净又明媚,神采飞扬,带来一股子温暖人心的味道。 可他,又有着一股子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婉婉盯着他,蓦然一颗心砰砰的跳,跳得很快,也很厉害。 她脸蛋之上,渐渐浮起了一股子的热意,心中却也是禁不住在想,要死了要死了。 都不是第一天认识姜陵了,她一直以为姜陵是自己的好闺蜜。 可是也不知道哪天开始,有时候自己盯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然后内心就会有一丝酸酸甜甜的感觉。 那种感觉,会让自己个儿脸颊发热,会让自己内心欢喜。 然后,还有一种好心疼的感觉。 好想抱住这只狐狸崽崽,烧好多好多的菜给他吃,给他烧鸡汤喝。 自己真是天生劳碌的命,以前在百里聂这样子的大魔王手下累死累活,被迫也还罢了。 可是现在,自己个儿的心里面,居然也是禁不住生出那一缕心甘情愿的味道。 自己,一定是疯掉了。 不过,谁让这狐狸崽崽,让自己心疼。 她捧起了姜陵的脸蛋,揉捏了几下。 「我看是你想太多,你爹在美女面前,当然可劲说些不要钱的好听话,忘记儿子也是理所当然。以后,你有了老婆,你也要这么对她的,知道不知道。」 姜陵笑眯眯的,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璀璨生辉。 「好啊,我一定会对自己的小媳妇很好很好的。」 他蓦然反手捧住了婉婉的脸蛋,狠狠的亲了一口,然后跑得飞快,大笑离开。 婉婉顿时禁不住狠狠的擦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嗔怒:「噁心死了,还有口水!」 不过心里面,那么一点甜甜的味道,却也是悄悄的瀰漫上了心头,让婉婉的心里面,禁不住甜丝丝的。 该死,姜陵这个狐狸崽崽根本不知道自己真长什么样儿,要是自己长得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说话算话。 从小,她都是被师父养大,学习易容之术。 她的师父对婉婉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学习易容之术的人,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别的看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这是易容者的死穴,是脉门。 一旦被人看到,那就是失去了所有的魔法,一点用都没有。 故而从小,她的脸蛋之上,都是各种各样的面具,一向都是不露出自己的真容。 天长日久,她几乎都是忘记自己是什么样儿了。 师兄为了讨好苏颖,害死了师父。 而自己呢,也只能逃跑。 彼时她年纪还很小,总是改变自己的面容。也因为这样子,她和别的人也没什么长长久久的缘分。总是改变自己身份的人,又怎么可能有着真正的朋友?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与她没什么关系,总好似隔了一层也似的。 后来,她便遇到了风徽征。风徽征是个很特别的人,好似总能看透自己的伪装,瞧破自己的真身。可能因为这样子,自己愿意做风徽征的属下。因为,自己无论有多少张面孔,至少在风徽征眼里,那是同一个人。 想不到,有这样子本事的人,不仅仅有风徽征,还有百里聂。 风徽征将她转给百里聂,从此便开启了她在长留王府的苦命日子。 其实她心里面也是知晓,风徽征是为了她好。毕竟风徽徵得罪的人多,仇家也很多。风徽征觉得她是个小女孩儿,故而还是放在百里聂身边好些。 而只需要呆在长留王府,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了,却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也知道,长留王身边有很多的能人异士,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 不过就算是在长留王府,她跟别的什么人,其实也是没有太多的交集。 她仍然是喜欢易容,有很多张面孔。这样子一来,婉婉的内心之中,才会有那么一点儿的安全感。是的,她真的不想跟太多的人有着太亲密的关系。 熟悉自己的人越多,那就越让婉婉觉得害怕。 小时候的颠沛流离,勾心斗角,在她的心口也是留下了极为浓烈的伤痕,弄得婉婉有些个心口发疼。 她到底,不想跟任何人亲近。 有了一个风徽征,还有一个百里聂,那也是已经足够了。 如果有多余的别的什么人,她才不稀罕。 可是这两个人是上司,是老闆,或者不如说是她的老师。 至始至终,婉婉也是没有同龄的朋友和玩伴。 直到,长留王府的那个陵少爷回来了。 她根本都不知道,为什么姜陵会有这样子的本事,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个儿这样的认了出来了。明明自己,可谓是掩饰得极好。 可是姜陵呢,却总是好笑,然后认出自己这个在长留王府的百变丫鬟。 他觉得自己很有趣,再然后,他们两个人就成为了极为要好的朋友。 无话不谈! 如果有机会,他们两个人就会一起做坏事,一起闹腾。 每次姜陵在外边去,也都会带回来一些,自己喜爱的小玩意儿。 她觉得,自己跟姜陵在一起很开心。 想到了这儿,婉婉伸手,轻轻的抚摸过了自己的脸颊。 她的真面目,其实这世上无人知晓,风徽征和百里聂也不知道。 其实无论是风徽征还是百里聂,他们若是想要盘根究底,婉婉也是不能隐瞒的。 可是,这两个男人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 他们毕竟,还是尊重婉婉的。 虽然带着面具,婉婉脸颊却忽而不觉浮起了一股子燥热的红晕。 下一次,等狐狸崽崽回来,说不定自己会心情好,就会洗去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将自己真正的面容给姜陵看。 也只给姜陵看。 这辈子,自己的脸,只给姜陵一个男人看。其他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统统都不可以看。因为,自己只喜欢姜陵,也只相信姜陵一个人。 她呀,会对狐狸崽崽很好很好的。 也是会让狐狸崽崽知道,他的未来老婆,可是很漂亮的。 而此时此刻的军营之中,百里冽的神智却也是模煳的。 他轻轻的抬头,一双眸子仿若蕴含一股子说不出的茫然,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恍惚之色。 那伤口泛起来的疼楚,却也是仿佛已然继续发炎溃烂,撕裂般的生生疼痛,令人不由得格外难受。 那一箭,是海陵青麟射的。 想到了这儿,百里冽的心口,却也是一阵子的抽疼。
333 执迷不悟 想到了这儿,百里冽的心口,却也是一阵子的抽疼。 他一双眸子,蕴含了缕缕的森寒光彩。 可能自己素来薄情,极少动心动爱。 故而对那女子的情分,格外的浓郁。 因为那个女人美丽、聪慧,又如何的神秘,更在烈火之中死死的攥住了自己个儿的手掌。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百里冽内心不觉泛起了一缕疼痛之意。 他那手,曾经伤痕累累,不但被刀锋刺破,更被烈火灼伤。 如今虽然是已经好了些了,可是如今好似犹自能感受到这般痛楚。 一如那日,十指连心的疼痛。 他忽而嗤笑了一声,原来到了最后,自己仍然是什么都没有。百里炎只不过当他是颗棋子,恣意摆布,其实并不上心。就好似如今,自己身受重伤,还不是独自舔着伤口。 别的人,又有谁会真心为自己难受,当真理会自己的死活? 双手染血,亲手弒父,亲眼看着自己亲娘去死。 百里冽玉色的脸蛋,竟似禁不住硬生生的有些扭曲。 他有着极精緻的容貌,可仿佛生来已然是被烙下了罪恶的印记,註定此生与那种种污秽为伍。 正在此刻,这营帐之中却也是有了动静。 只见姜陵撩开了营帐,轻轻的踏步入内。 看到这俊美少年的一瞬间,百里冽面色顿时流转了阴郁的怒火,似有说不出的嫉妒和恼恨。 他嗓音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沙哑:「你来这儿,是做什么。」 姜陵却笑得没心没肺:「给你送药!」 百里冽精緻面容之上,竟似硬生生的透出了一缕冷漠,嗤笑:「滚!」 他不需要别人可怜,更不需要这种自以为是的怜悯。 这让百里冽打心眼里面觉得噁心,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吐出来。 姜陵啧啧两声,也不在意。 趁着百里冽虚弱的时候,他干脆按住了百里冽的身子,给他换药,重新包扎。 百里冽一阵子的气恼,姜陵本来武功都比他好,自己就算不受伤,也绝对不会是姜陵的对手。 如今纵然挣扎,也不过是徒受屈辱。 他干脆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内心却是将姜陵恨了通透。 等到自己伤势痊癒,他会杀了姜陵的,一定会杀了姜陵了。 蹂躏了自己的自尊,自以为是的施捨。 更要紧的,也是最要紧的一点。 凭什么自己人生这样子辛苦,而他却如此的幸福? 长留王待他,确有真情。 青麟待他,温柔可亲。 可是自己呢,却只能被那女人一箭射了个通透。 他蓦然睁开眼,眼睛里面蕴含了恶毒:「陵少,你如此关怀备至,当真令人觉得感动。只是不知晓为什么,为何要对我关怀备至?这可当真是,令人受宠若惊。算起来,你已经饶了我两次性命。」 姜陵可真惺惺作态。 然而姜陵却没一点不好意思:「你也知道,咱们可是兄弟两个。就算你人品不怎么样,我又怎么好兄弟相残。」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好像硬生生的撕开了百里冽心口的伤口,硬生生的流血。 他都没想到,姜陵随随便便的,都说出了这样子原本不可触摸的事实。 怎能如此坦白,怎会如此轻巧。 好似这个可怕的事实,就如同阳光下的灰尘,轻轻的拂过去就是了,根本一点儿也是不需要在意。 百里冽禁不住死死的攥紧了手掌,硬生生的感觉到了一股子的锐痛。 是,自己人品不怎么样,怎么好似你这样子,人生都是一片阳光,一片柔顺和坦诚? 可是这样子的正大光明。 可是,你配活得这样儿的坦然吗? 百里冽眼中那一缕污黑之意,却也是未曾稍减。 「好!」他嗓音沙哑,充满了讽刺之意:「可是姜陵,你可知晓你亲爹是谁?」 他就不信,百里聂连这个都告诉姜陵。 必定是会瞒得死死的,生怕姜陵知晓了,受到那莫大的打击。 反正,百里炎自认是污点,也绝对不会跟姜陵相认了。 所以自然,姜陵绝对不会知晓,他是个何等污秽之物,下贱东西。 正因为他的出生,才会死那么多人,甚至连他的娘,也就是苏叶萱,都是因为这个孽种而死的! 不过,这个秘密,纵然长留王府的人小心翼翼的遮掩,可是自己却偏偏要撕破。 他就见不得姜陵过得好,要让姜陵觉得痛苦。 他就是这样子恶毒,自己破破烂烂的,看到别人精緻又完整的玩意儿,那么自己必定也是要将那物件儿拿过来,狠狠摔碎。 摔碎一件精巧的东西,自己内心也是有一股子快感,虽然自己并不能从中得到什么。 谁想,姜陵却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豫王百里炎。」 「当年,娘是被他侮辱的。后来他为了遮掩这件事情,死了很多很多的人,然后青姨才会来京城復仇。」 他又不傻,为什么能不知道呢? 百里冽目瞪口呆的看着姜陵,都没想到,姜陵居然是如此轻轻巧巧的说出来。 他不甘心,心中污黑的怒火顿时也是喷涌而出:「那你知道,因为你死了多少人了,你害死了多少人?海陵苏家,都是因为灭掉的。还有百里炎,你以为他将你当儿子?可笑之极,你别以为有这么个爹能谋得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可能。他只将你看成垃圾,人生污点。他宁可认百里昕那样子的蠢物,也是绝对不会认你这样子的孽种。你是他的污点,是他人生污秽!」 「拜託,海陵被灭,是因为百里炎不是个好人,我是个受害者呢,为什么要内疚。况且亲爹又如何,我根本都不在意他。他这辈子,也没有为我做过什么,只不过因为他污辱了一个可怜的女人,还要我为了他牵肠挂肚?为什么要为这种无聊的男人惩罚自己,我自己要过得开心又快乐。我伤心也好,不伤心也好,他那种人,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说他不在意伦常,他都认了。 当初以为百里聂是他亲爹,他也不觉得一定要父慈子孝。 他认同百里聂,是因为百里聂这个人,而根本不是什么血脉关系。 百里冽冷冷的盯着眼前的少年郎,姜陵脸上虽然笑眯眯,可是一双眸子深处,也好似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淡漠。 他手掌轻轻的发抖,旋即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 伤口的痛楚让百里冽一阵子的脆弱,泪水不可遏制的顺着脸颊轻轻的滑落。 「那就是我的运气,始终没别的人好。为什么你可以待在百里聂身边,而我却要留在宣王府,面对赫连清那个妖妇?我要处处隐忍,事事小心,稍不谨慎,就会连性命都没有了。不但如此,我还要面对满京城的流言蜚语,说我亲娘是个淫娃荡妇,背夫偷汉。我恨她,恨她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只给我这样子的屈辱。百里聂,他既然可以为了海陵青麟,收你做儿子,为什么这样子对待我。难道,我不是苏叶萱的儿子?」 姜陵嘆了口气:「其实,其实老聂也有关照于你。」 「是,他是关照于我。若非他关照,风徽征那样子高洁若雪的人,怎么会收我做弟子?小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他。可是长大了,我才知道,他根本是受人所託,根本都是看不上我。如果没有长留王殿下拜託,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风徽征,他根本对我毫无情意。他该死,该死!」 百里冽一双眸子通红,恨透了风徽征了。 姜陵也没办法反驳对不对,没有百里聂,风徽征也不会多瞧自己一眼。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这么虚伪,将自己留在了泥坑里面,却偏生要求自己是个品德高尚,衣不沾血的人。他们不觉得这样子,自己很是为难? 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可怜的小孩子掉入了泥潭,却在岸边看着自己嗤笑,嫌弃自己不干净。 他们为什么不好好的照顾自己,让他从小受苦,不信任任何人。他只能工于心计,谄媚百里昕,以求自保。 骨气是什么东西?他有资格拥有吗? 「你也别这么想,老聂和青姨,他们也很辛苦啊,也有许多自己的烦劳。然后,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如果他们能随心所欲,一定不会捨得让你吃苦头。阿冽,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这个哥哥的。」 姜陵忍不住安慰。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百里冽很是可怜。 可是,这世上每个人都活得很辛苦的。 长留王百里聂,貌若谪仙,尊贵非凡。 可是他还不是以为失去了挚爱,被人出卖,浑浑噩噩行尸走肉四年。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最要紧的,是珍惜现在啊。 「好不容易在一起,他们在一起了?他们居然在一起?」 百里冽的重点却绝对与姜陵所希望的不一样。 他那冷冰冰的眸子闪动了玉色的光芒,宛如最上等的玉石,却并不蕴含任何人类情绪。 如今这玉石般的眸子,却染上了一层灼热之色,疯狂而兇勐。 仿若,要将这世间一切熊熊燃烧殆尽。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当真是属于百里聂了? 就算青麟出卖了他,伤残了他的身躯,惹得他伤心欲绝。 就算如今,自己身躯的箭伤还隐隐作痛。 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放弃那个女人啊。 自从她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在全世界放弃自己时候,将自己从火堆里面拉出来。 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内心,就已然发誓。这个女人,是只能属于自己的啊。 可是没想到,今日她却顺了百里聂! 他内心感受到了一阵子的绝望,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得不到,总是被别的人抢走呢? 从前他以为元月砂喜爱荣华富贵,故而告诉元月砂,就算元月砂因为荣华富贵嫁给了别的人,可是终归属于自己的。 可惜不是的,这个女人不爱荣华富贵,她重情重义,她必定是跟百里聂真心相爱,才会顺了这个男人。就好像她为了苏叶萱,吃了那么多苦,为了一个死人,却心心念念报仇。甚至连自己,因为自己个儿是苏叶萱的血脉,居然也都是被她如此相救,不惜身陷火海。到头来,自己还不是仗着那么点苏叶萱的血脉,才能被她轻轻的瞧一瞧。 她,她喜欢了百里聂,既然是真爱了,一定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一股子名为嫉妒的心绪,却也是如此啃咬着百里冽的心房。 他之前也转醒过,顾不得自己身受重伤,张口就问青麟的情况。 那个时候,自己个儿是多怕啊。就算那个女人伤害了自己,他也是捨不得青麟死。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是属于自己的,怎么样都是需要好好的活下去的。 不错,青麟是活下来了,他也是知晓这个女人是怎么活下来。 长留王,英雄救美,是多么的威风,多么的耀眼! 这才是真正的漂亮,当真将自己比到了泥土里面去了。 不像自己,如此可笑,以为杀了个婢女,就能救下青麟。 谁想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也不觉得自己有用。 可能在青麟眼里,自己根本就是个无用之人! 「你也别怪青姨射伤你,其实她是为了你好的。百里炎根本就已经动了杀心,无论湘染死了还是活着,他都一定是会下手的。她这样儿,其实是保护你。」 姜陵觉得误会还是要说清楚,既然百里冽这么在乎青麟,应该也要让他知道,其实青姨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至少,并不是真心想要对他当胸一箭。 可是百里冽却蓦然嗤嗤的笑着,好似笑得泪水都要流出来。 「是啊,比起长留王的风华绝代,惊才绝艷,我根本不过是个跳樑小丑。我自私,当初我杀了阿木保护自己,她根本都看不起我。如今我杀了她的奴才保命,就算是为了保住她的命,她也都根本不稀罕!在她眼里,我根本就是个无耻之徒,可笑之人。长留王百里聂,他才是真正的大英雄。脚踏七色祥云,如此风风光光而来。他才是,救下海陵青麟的大英雄!」 他嫉妒,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青麟打心眼儿里面根本都看不上自己,可是这个女人却会用崇拜和爱慕的目光去看百里聂。 百里聂,百里聂,你多么神气啊。 仿佛这全天下的好处,都是已然落在你的一个人身上。 就算是百里炎,那种冷血无耻的政客,其实也还是敬重你的本事的。 你想要什么,轻轻一伸手,就能够将这些东西摘来到手中。 我,我恨不得你死! 姜陵终于禁不住眯起了眼珠子,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喂喂,感觉我们兄弟两个人,根本都是鸡同鸭讲。 为什么自己好心好意的每一句解释,百里冽都是能听得怒火中烧,简直要疯起来。 如今百里冽更声嘶力竭怒道:「就算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崇拜百里聂,可是我都不会。我恨他,我恨他,这辈子,我一定要杀了他的。我一定要让他死在我的手上!他瞧不上我,青麟也是瞧不上我的。」 姜陵无奈嘆了口气,百里冽虽然充满了斗志,可是要杀了那只老狐狸?他可不觉得,百里冽有这个本事。 姜还是老的辣,谁吃撑了才会傻得跟百里聂去斗心眼儿,想想也不会是百里聂的对手的。 然而此刻百里冽那冷冰冰的眸子,却也是望向了姜陵,将姜陵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嗤嗤的冷笑,蓦然扯开了衣衫,将本来凝血伤口上的药膏,用手指头狠狠的抠出来。 一瞬间,顿时也是血流如注。 姜陵固然是一片好心,可是他根本不稀罕。 他根本不会接受姜陵的恩惠。 方才的暴怒,已然神奇般的从百里冽的脸上就这样儿的消失了。 只见百里冽的眼眸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凛凛的寒光,竟然有几分说不出的阴郁可怖。 「你知道,你们这些人,最可恨的,是什么?」 姜陵吐出一口气:「我怎么知道?」 他也还算聪明,可是怎么能猜测得到,百里冽的心思? 百里冽这种好复杂的想法,他真的一旦办法都没有。 「我告诉你,其实你可以将我这个大哥当成死人,根本不用在意。就好似,你这么看待你亲爹一样。你说得对,其实所谓的血缘,根本什么都不算。你没必要为了百里炎这个爹烦恼,也不必假惺惺的对我这个哥哥好。因为,其实我很讨厌你,恨不得让你去死。」 姜陵默了默,心忖,是不是因为我第一次来京城,就将你砸晕在地上。 这样子想来,我还真有些克你的。 「就好像,我的亲爹,都是死在我的手里。他之所以死,不是因为不爱我,不是因为这么多年宠爱赫连清对我的伤害。我不是因为,他对我不好,而杀了他的。他甚至不配让我去恨,让我復仇。是因为,他已经是个废人,可是却知道太多豫王的秘密。百里炎不想让他活着,就让我动手。只要我动了手,以前百里策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以后都可以交给我来做。」 他鲜血一股股的淌落了苍白的身躯,一双眸子之中,却也好似禁不住透出了那么一缕极为锋锐的狠色。 明明武功孱弱,明明已经是身受重伤。 可是他眼中的恶毒狠意,却也是顿时让他的身躯仿若染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慑人气势。 「他该死,不是因为伤害了我,是因为我要用他,来换取荣华富贵。姜陵,你不肯认你的亲爹,将他视若无物。而我呢,同样也是如此。所谓亲爹,怎么能比得上以后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百里冽苍白的唇瓣,却无一丝的血色。 他要权势,想要得发疯了。 要是自己有权势,那么根本也不会在青麟面前这样子的丢脸。 如果自己好像一个大英雄一样救下了青麟,那么青麟也是绝对不会投入百里聂的怀抱。就因为自己无权无势,所以才会露出了这样子的丑态。 自己还不够狠,得到的还不够多。 百里炎根本也是看不上自己,将他百里冽当做一个精巧的摆件而已。 「你不要将我当做你亲哥哥。」 「我刚才说,我最恨你们这些人哪一点,你一定不知道。我最恨的,不是我从小辛苦可怜无依无靠,不是没人帮衬,不是自己需要苦苦挣扎。我最恨的,是你的存在。是在我人生如此晦暗悲哀的时候,你却开心又幸福。」 「别人也罢了,明明你也不过是个孽种,明明一切事端都是因你而起。我这个宣王嫡子被你所累,日子这般辛苦,可你却是开开心心。明明你爹是百里炎,明明百里炎才是罪魁祸首。可青麟始终对我冷漠以待,却是待你如斯温柔。这是,为了什么?我恨你,恨透你了。」 「我人生如此可悲,可你却开心又幸福。你不觉得,你好无耻。」 他唇瓣轻轻的抽搐,目光一动到了一边的药瓶之上。 假惺惺,姜陵居然还给自己送药,假装十分温柔体贴,好似有什么兄弟之情一样。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因为他那么样子的幸福,所以可怜自己,所以来施捨一点温柔给自己。 所以,才会在自己面前,谈什么兄弟情。 百里冽死死的抓住了这药瓶,咚的一下,摔倒在地。 「送药?我不稀罕。你们等着,百里聂,风徽征,还有你姜陵,你们一个个的,我会杀了你们,不会手下留情。」 他咬牙切齿,数落这一个个名字。 脑子之中,却也是忽而有个声音提点,还有青麟。 还有青麟啊! 这个女人,也该死的。 她如此自以为是,如此的折磨自己,因为她的存在,方才让自己个儿受尽了屈辱。 既然如此,她本就该死。 可是饶是如此,青麟的名字都到了唇边,却也是说不出来。 仿佛,就算这样子,他想起了这个名字,仍然是觉得心口仿佛有着一股子淡淡的温柔。 这个女人,犹自能勾起自己个儿内心之中一股子淡淡的温柔味道。始终,还是有些捨不得的。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如果你回到青姨身边,大家一定是会很幸福的。」 「小世子,你口口声声,非得说这世上的人都是对你不住。可是我却觉得,本来就是你要得太多了。就好似,青姨一样。就算你喜欢她,她并不需要回应你,喜欢你,对不对。你不能因为青姨不喜欢你,所以觉得不公平。」 「如果,你真心喜爱一个人,就算她不喜欢你,那也应该祝福她,希望她能够幸福的。」 百里冽讨厌他的假惺惺,蓦然嗤笑:「真心喜爱?女人喜欢一个男人,还不是因为这个男人足够的强,足够的厉害,能够好生保护她,让她备受娇宠爱惜。没权没势,哪里有什么真爱。落在别人的眼里,也不过是跳樑小丑,只会让别人觉得非常的可笑。百里聂,他夺走我心上人,还不是仗着他是陛下的爱子,打小什么都有,连豫王都避他三分。我救不下青麟,他却可以。如果不是这样子,她,她根本也不会动心!」 那个女人,眼底好似有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仿若如云水雾,内心其实是很冷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长留王的绝世容貌,和权柄富贵所打动? 还不是,这样儿融化芳心? 「如果真是这样子,青姨就算不喜欢陛下这种老男人,也更应该喜欢百里炎。豫王殿下,才是真正权倾天下的。不过,青姨才不会这样子。以后老聂无论怎么样,青姨就一定会跟在他身边。」 姜陵不觉得,百里冽会不知道。 他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不肯认输。只不过因为太喜欢这个女人了,却也是绝对不会想要,这个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 「你住口,你滚!」 百里冽口中透出了丝丝的寒意,声声冷锐。
334 失去的东西 「你住口,你滚!」 百里冽口中透出了丝丝的寒意,声声冷锐。 他死死的盯着姜陵,眼中流转了仇恨。好个青春阳光的少年,好个知冷知热的弟弟。 这一份亲情,可当真是珍贵啊,可是为什么自己个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 他反而觉得讽刺、可笑。 如今自己个人,是这样子不知道好歹,看来这阳光少年的脸蛋之上,只恐怕也是会流转了失望之色。 只怕,会觉得自己不知好歹,是活该。 不过没关系,他就喜欢看到姜陵这种被狠狠打脸的表情。 鄙夷失望也罢,他百里冽继续做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纵然是堕入地狱,纵然是满身伤痕,他也绝不言悔。 才不需要,对方假惺惺的,一副自己不知好歹的样儿,恩赐似的给予所谓的亲情。 这些东西,自己根本都不需要。 然而姜陵的脸蛋之上,却浮起了浅浅的笑容,脸颊之上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他却好无所谓的说道:「你刚才说,要赢过老聂,我个人觉得,是不大可能的。」 百里冽心里嗤笑,没错,这小狐狸也根本都瞧不上自己。 百里聂容貌俊秀,姿容出尘,心机深沉,翻云覆雨,翱翔万里。他好似天上的神明,而自己不过是个阴险毒辣的小丑。 自己耍弄的手段,根本都是不入流的。 比较起来,是如此的可笑。 不过,就算是这样子,相差悬殊,自己也绝对不会认输的。就算一辈子被污辱践踏,自己也是会斗到底。 「你斗不过百里聂,也不会是百里炎的对手。你跟他们,根本都不一样。至少脸皮,都没那么厚。如果老聂在这儿,如果老聂是你,他只会笑了笑,厚颜无耻的说谢谢我的药,而且还能做出兄弟情深的虚伪模样。」 「他才不会自残身体,更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也不会像你这样子的激动。」 「就算是百里炎,别人都说豫王眼里揉不得砂子。可人家纵然锦衣玉食,还不是假惺惺来锦州军营做戏。青姨耍了他,今天老聂又让他出丑。他还能在下属面前气定神闲,权衡利弊忍下这口气。他跟老聂早就水火不容,现在还不是能够假惺惺的兄弟情深。甚至面对东海之事,多多少少,还会有那么一点儿合作。」 「你真傻,狠就狠到明处,杀了自己忠僕,害死自己亲爹,却到处跟人说,你是为了荣华富贵。百里炎要害死自己亲爹,会上升到国家高度,这叫众望所归,天下大势,不得不为。小世子,你根本不可能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 「做人不要这么坦坦白白,更要紧的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想要赢,记得活得久一点。」 说到了这儿,姜陵从怀中轻轻的取出一瓶药,放在了几上。 「我早猜到你会摔碎,这是备用。」 百里冽身受重伤,脸色苍白,居然还这么折腾。 他都不知道,某只老狐狸天天正在喝鸡汤养生,娇气得不得了。 哪里像他,自虐个什么劲儿。 百里冽恼恨的目光落在了姜陵身上,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姜陵一步步的走出去,忽而轻轻的说道:「四年前,我看着她,她死在了我面前。」 百里冽口中的她,自然便是苏叶萱了。 「那时候,我当真很是恨她。我因为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被人嘲笑,被人瞧不起。可是她呢,却准备和别的男人离开,根本都不理睬我。她甚至,都没让人告诉我一声,知会我一下。好似我这个儿子,根本都是无关紧要的。既然是如此,我又何必为了她,反抗赫连清。我知道,区区一个赫连清根本不配杀她,这幕后还有别的人。我要是不肯顺从,说不准也会死,赫连清不就是希望我去救她。」 说到了这儿,他那一双眸子灼灼生辉,竟似透出了几许说不出的异色。 「我也是为了自保——」 一个,离他那么的遥远,带给他不幸,而且根本不理睬他的母亲。 为什么,要自己这个儿子,为了她,冒上这么大的风险。 他剩下的话,哽咽在喉头,只觉得嗓子眼儿一阵子的发疼。 自己做错了吗?没有,根本没有!姜陵可以不认百里炎,凭什么自己一定要认苏叶萱?她带给自己屈辱、不幸,而且毫无感情。至少当时,他是这么认为的。后来他长大了,懂事了,那些事情也知道一些。府里面的老人,偷偷跟他说,夫人很厚道。他因为青麟,也是去查过海陵旧事。苏叶萱心地善良,人很温柔。他知道姜陵是百里炎的儿子,自然也猜到苏叶萱并非自愿。有些真相,就在心里面渐渐成型,是这样子的清晰。一想到了这儿,他内心顿时发起了一阵子的绞痛。 可是,就算是这样子,为什么就是自己的错?自己那时候,岁数尚幼,什么都不知道。至少那时候自己就跟姜陵一样,凭什么一定要认这个娘? 「娘,她有想带你走的。那时候她托苏颖去寻你,可苏颖却出卖了她,接着便向赫连清告发。她,她也没法子。后来,百里炎就下令,让赫连清下手。百里策心里面知道,假装不知道,就让娘去死。」 姜陵轻轻的言语,那一句句话儿传入了百里冽的耳中,让百里冽忽而禁不住想起了过去的一档子事情。青麟化身为元月砂时候,可是生生斗死了苏颖。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儿,到最后还不是身败名裂。 那个女人,冒着莫大的危险,来到了京城,自然绝不会为了区区的争风吃醋而大费周章。她所做的所有的事情,可不就是为了復仇? 其实渐渐的,他了解苏叶萱的为人了,也是相信姜陵说的话。甚至,其实姜陵没说这样儿的话时候,自己心里面何尝不是已然猜到了几分了。若苏叶萱当真如传说之中的温厚纯良,又怎会舍了自己这个亲儿子不理会? 他相信苏叶萱,是因为青麟。如果苏叶萱不是个好女人,那个女人,又怎么会这般相待?那个女人不蠢的,而且还聪明。她,她不会随随便便的对一个人掏心掏肺。 所以姜陵说的,他也就信了。 可是信了又如何?这只能证明自己果真很可恨,骨子里面透出了一股子的恶毒。 真可笑,亲妈这般挂念自己,可是自己呢,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他天生都是恶毒种,本来就是骨子里面坏了的玩意儿。 他心狠手辣,为天所嫉,为世所弃—— 他不想服软,以后假装一团和气,却好似总比别的人低了一头。其实他们一个个,打心眼里面瞧不上自己。 姜陵却轻轻的低语:「到了长留王府第二年,我就知道自己不是老聂的亲儿子。亲爹我没什么兴趣,可是却想要知晓亲娘怎么样。所以,我便悄悄去了她去世时候所在的那个荒庄。」 那个荒庄?百里冽不觉打了个寒颤。 那样儿的话儿,仿佛是勾勒起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那个女子,自己见到时候已经很丑陋了。据说她曾经红衣美丽,娇艷无双,动人心魄。然而那时候的她,却也是一点儿都瞧不出来。 她的眼珠子落在了自己身上,最初凝视时候流转了灼热的欢喜,可是之后却凝结成了深深的失望和痛楚。那双眸子,只看了自己一眼,可都是禁不住让自己个儿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自己面上带着笑,却根本都不敢去看她。 这么些年,这件事情就好似心魔一样,心心念念的纠缠,让他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害怕和恐惧。 他仿若听到了自己一颗心,砰砰砰的跳动。 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冷漠俊美的少年,还有活生生的赫连清。 赫连清是那样子的雍容华贵,可是眼睛里面却也是充满了恶毒。 她那冷冰冰的手掌,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掌,抓得那么紧。 可是赫连清又是那么亲呢,冽儿冽儿的叫着他。 自己呢,分明也是满心的厌恶,却禁不住抬起头,温柔的叫了一声—— 「娘——」 这声娘,不是对着苏叶萱,而是对着赫连清。 这辈子,自己对苏叶萱连声娘都根本没叫过。 此时此刻,他盯着姜陵的背影,他听着自己喃喃轻语:「娘!」 那个污秽的院子,那个可怕的女人,那桩罪恶的杀戮,以及那个女人灼热的眼神。 姜陵轻轻说道:「那个院子,已经是没什么人了,宣王府早将这个庄子迁走了。一切都是那样子的破旧,连个活人都没有。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在这里有着什么样子的岁月,过着什么样子的日子。」 「后来,我就瞧见了庄子里面的水潭。我知道,至少我的娘是死在这个水潭之中。那天,天气很好,漫天的星光都是映在了水潭里面,闪闪发光,很是漂亮。没有人知道,这儿曾经发生过什么。谁都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怎么样惨烈的事情。我就一步步的,步入了水潭之中。那水真的是很凉,很冷。我想,我娘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感觉,觉得好冷、好冰。」 那京城荒庄水潭的水波,好似轻轻的在百里冽的眼珠子里面荡漾。 那样子冷丝丝的寒意,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那摇曳的水波,那晃动的身影。那个女人,被赫连清的狗奴才狠狠的按在了水中,一下,又一下。他看着那个女人拼命的挣扎,那个女人根本都不想死啊。他不知怎么了,眼眶发红,可是却绝对不能动弹。最后他发泄也似,扑入了赫连清的怀中,喊着她母亲。 那一声声母亲,他都是不知道叫的是谁,唤的又是谁。 他想明明那个女人跟自己从无什么交集,没有任何感情,为什么顶着一个母亲的名号,居然会让自己个儿这般的难受和伤心? 那荡漾的碧波,掩不住内心的酸意,挥不走内心丧气欲死的感觉。 他发狠也似的说道:「母亲,你才是我唯一的母亲。」 他听到了赫连清极为得意的轻笑,然后在自己耳边轻语:「冽儿,我自然是你的母亲,疼你爱你好母亲。」 然后,那个女人便再也都起不来了。 百里冽大口大口喘气,对着姜陵嘶吼:「你住口!你给我住口!」 不要再说了,他也是根本想再听下去。 他感觉自己已然被一个可怕的噩梦这样子魇住,根本都是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姜陵却不作理会,犹自说了下去:「我将自己沉在水里面,然后摸着石头,细细的摸索,后来我摸到了石壁上有字。」 字?什么字? 百里冽抬起头,凝视着,畏惧着。 「母亲临死前,用指甲飞快的,狠狠的抓的几个字。」 「不怪你!她临死划了不怪你三个字。」 「这三个字自然不是对百里策说的,更和赫连清没什么关系。」 「阿冽,这三个字,是她写给你的。她说,不怪你。」 不怪你冷漠以待,如此嫌恶,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无论如何,她也仍然将你当儿子,心疼你身不由己,从小没有娘亲疼爱,看着都那么不开心。 多少次,那个身处地狱的女人,最大的欢喜就是窥见自己渐渐长大的亲生儿子。 如此凝视着他,喜爱着他,关切着他。 阿冽,阿冽,为什么你总是皱着眉头,母亲真的好想你开心一些。 如果你能开心一些,母亲怎么样都是可以的。 因为,是我没有好好的照顾你。 母亲,希望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 阿冽,阿冽,我始终都是没有怪过你啊。 百里冽的耳边,仿若就是迴荡着那个女人的话,我不怪你。 她,她当真不怪自己吗? 不知不觉,百里冽已然是泪流满面了。 他的泪水,划过了脸颊。 姜陵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犹自没有转过头,嗓音却微微发颤:「所以,我也不会怪你的。我,一生一世,都会将你当成我的哥哥。」 泪水划到了百里冽的唇角,百里冽的唇齿间也泛起了自己泪水珠子的苦涩味道。 他蓦然尖锐笑了一声,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充满讽刺的说道:「姜陵,你方才不是说我臣府不够深,不会演戏?如今又如何?你如今是不是相信,我真的很后悔,后悔那个女人去死?」 姜陵手比唇边嘘道:「嘘,你不要说。我们的妈妈,现在一定在我们身边看着。她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开心,很欣慰。就算,不是这样子,你也别说出来。」 说到了这儿,他放缓语调,温和的说道:「哥哥,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 百里冽瞧着姜陵离开,瞧着姜陵轻轻的放下了帘子,遮掩住外边的光华。 他想说我是骗人的,可是这话却说不出口,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纵然一开始提及苏叶萱,不过是因他不甘故意嘲讽姜陵,可如今却打心眼儿里面浮起了真正的酸意。 最后百里冽深深的唿吸了一口,将那药膏一点点的,轻轻的抹在了自己个儿的伤口上面。 至少姜陵有一点说得很对的,他实在应该爱惜自己身子一些。 这世上,原本也是没什么人真正爱惜他,唯独自己个儿,珍惜自己的身子。 他们一个个都伤害自己,羞辱自己。 如果,他的妈妈还在,是不是,会给自己一点温柔呢? 百里冽轻轻的合上了眸子,只觉得自己晦涩的内心,仿佛也是隐隐透过了一缕阳光,让自己个儿的内心,蓦然泛起了一股子极为奇异的感觉。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子的阴郁,黑得见不到底了。 旋即,百里冽却禁不住抛开了内心的那点小小的动摇。 想那么多,又做什么?事到如今,也许自己应当好生养好自己的伤,多爱惜自己一些。 可百里冽迷迷煳煳睡了一会儿,便被人叫醒,然后被告知豫王要见他。 面对百里炎,他感觉自己好像狗一样,没有丝毫的尊严,也根本得不到一丁点儿的尊重。 就算自己如今身受重伤,可是百里炎却根本没有半点在意。 豫王的邀请,谁又能怠慢?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冽那一双眸子,忽而平添了一点点的幽润光彩。 他踏出了自己的营帐,锦州的冬日,其实也是有些个凉意。 百里冽披上了一件漆黑的披风,掩住了自己个儿浑身的血污。 而这黑色的披风,更衬托出他面颊的苍白之色。 阳光轻轻的落在了百里冽的脸蛋之上,少年玉色的面容,却好似凝结成了面具一般,令人不由得为之而心悸。 百里冽瞧着阳光,忽而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他的唇瓣,好似透出了一点孩子气的笑容,这对百里冽而言,可谓是极为少见的。 那阳光虽然并不是十分的温暖,可是他却好似觉得,自己内心之中,有那么一点极为柔软的东西,就这样子不自禁的在阳光下轻轻的舒醒。 百里炎容色沉沉,而在他身边,则是他新纳的美妾洛缨。 那少女容貌精緻,纵然白日来瞧,也是一点瑕疵也没有。 除此以外,蔺苍、莫浮南等心腹也是在百里炎的身边。 绿薄同样也在,她褪去了之前的兇横蛮横,对于百里炎身边的洛缨视若无睹,当做根本没看见也似。那张清秀的脸蛋,却也是渐渐浮起了一股子近乎扭曲的阴郁。 空气之中泛起了一股子奇怪的沉闷的味道,百里冽也是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一颗心,轻轻的跳了跳。 少年的一双眸子,不自禁的落在了百里炎的脸孔之上。 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却顿时不自禁的收回了自己目光。 真奇怪,这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百里炎了,可是百里冽还是第一次因此,因此生出了一缕憎恶之意。 从前,似乎不是这样子的。 他崇拜百里炎的权势,追逐百里炎带给自己的利益,就算百里炎让他亲手害死自己的爹,也是无所谓。 甚至,就算百里冽渐渐猜测出了当年的真相,也奇怪的没生出什么别的念头。 可能一颗心已经冰冻得太久了,已经冻得僵硬了,已然习惯了用弱肉强食来解释这一切了。 然而这颗心,渐渐微微有些融化时候,似乎终于有那么一缕情愫微动,那么一点心魂动摇。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百里炎夺走了苏叶萱。 那么自己可能没有父亲的爱惜,可至少有母亲的爱。 小时候,可以偎依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得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挚温暖。 那么也许,也许自己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了这儿,他竟似眼眶微微一酸,险些落下了泪水。 百里冽赶紧垂下了头去,平顺了自己的唿吸。 毕竟在百里炎跟前,自己要步步为营。 他想,总是会有机会的! 有那机会,将自己瞧不顺眼的人,一个个的生生弄死。 包括,豫王百里炎。 他漆黑的心,竟似沉润得没有一点儿光亮。 耳边,却听着百里炎并不带任何情愫的所谓关切:「阿冽,你的伤没有事吧。」 百里冽的内心顿时充满了讽刺,要是百里炎当真关心自己有事还是没有事,那么也不会传唤自己来这儿。 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不过是一条狗,根本不足以有什么关切爱惜。 「多谢豫王关心,阿冽没有事,阿冽以后,绝对不会那么傻了。」 他言语沉了沉,别人自然会以为,他所谓的傻,是喜欢青麟。喜欢了青麟,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领情,反而一箭这样子射过来。 可百里冽口中说的自己傻,是想告诫自己,他怎能竟安安分分做百里炎的狗? 百里炎,本来就是自己一定要除掉的目标。 其实姜陵那小子,别的话虽然说得可恶,可有句话说得很对。所有不幸源头,不就是因为百里炎? 如果不是因为百里炎,那么自己一生,原本不会如此不幸的。 百里炎笑了笑,嗓音却不蕴含任何的感情:「阿冽,你素来便是乖巧、听话,又十分聪慧。你也是帮我做了很多事情,好,真的是很好。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有一件任务,让你去做,这可是极好的机会。」 「你一向聪明,又很上进。今日我当着众人的面,让你做这件事情,并且当中应允,一旦成功,那就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百里炎善于把握人心,如今这样儿说话,却也是抓住了百里冽的弱点。 百里冽在他眼中,不过是追逐血肉的猎犬。 只要自己给予足够的肉食,那么这只猎犬,还不是随他指挥,想去哪儿就去哪里? 既然百里冽这么好使唤,为什么不留着使唤呢? 说实在的,好似百里冽这样子聪慧的孩子,原本也是没那么多了。 他觉得自己这样子说,百里冽必定是会感激涕零的。 今日百里冽当众受辱,而且知道青麟是被百里聂救了。 这个毒蝎子,心高气傲,一定是觉得格外的屈辱,十分难受。 这个贪婪的傢伙,必定是格外渴望着权力的滋润。 只怕他那一双眼睛,都闪闪发光盯着权势。 而自己呢,不过是将一块肉,给了饿了肚子的狗。 百里冽顿时沉声说道:「阿冽可以为王爷做任何事情。」 他这么急切的回答,让百里炎不由得觉得十分满意,甚至脸上也是不自禁的浮出了笑容。 百里炎心中却浮起了一缕轻蔑,好似这样子的人,世界上实在太多了。被权力欲望控制了脑子的人,不过是他百里炎的一颗颗棋子,根本都不过是踏脚石。 然而此时此刻,百里冽内心之中浮起的并不是欢喜,而是一股子说不出的惧怕。 也许褪去了对权力的狂热,他已然隐隐感受到,这也许并不是一桩好事情。
335 豫王府内斗 他当真不知晓,自己曾经为什么那么相信百里炎。 明明知道,百里炎并不是什么好人,明明知道百里炎心狠手辣。可能那时候,百里炎在自己眼里本来就是权力的化身,既是如此,权力本便应该沾染那么一点儿鲜血和污秽的。所以这些,根本都不要紧。 可是褪去了狂热,百里冽却隐隐觉得可怕。 可能这就是百里炎的魅力,操纵人心,为他所用。 自己就算是自诩聪明,可何尝不是仍然臣服于百里炎的魔力之下,自己却浑然不觉。 就算,自己杀了亲生父亲,可是百里炎呢,也不过是将自己当成一件精緻的摆件。 如果百里炎不喜欢,那么手掌轻轻一摔,自己顿时就粉身碎骨,什么都没有了。 而百里炎那金属色的瞳孔,却也是掠动了若有若无的深邃:「我也无需你为我做任何事情,冽儿,我只需你为我做完这么一件事情,只要你做了,那么就,什么都可以允你。」 他忽而微微一笑:「阿昕虽然是我的儿子,可是比起你来,可都是差了极远了。」 仿若在暗示,若不是百里冽出身没那么好,可以得到的东西一定更多。连百里昕那样子的蠢物,都是能高高在上,成为趾高气昂的豫王世子。 这只不过因为百里冽尚未得到了百里炎的另眼相待,如果他有这样子的福气,那么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百里冽的一颗心,却渐渐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缓缓的要紧了唇瓣,努力让自己脸上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打小,他都会演戏。正因为会演戏,所以才在赫连清的魔掌之下活了下来。 说到演戏,自己真的是很精通。 自己年纪小,以前是不怎么懂。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不会永远就输。 就好似如今,自己在百里炎面前演戏。 不可以恐惧,不可以害怕,你要爱惜自己。 少年急切的容貌,取悦了百里炎。 百里炎微笑:「不久以前,月意公主百里雪,可巧便是逃到了东海,委身于石玄之。她果真,已然疯了。便是由她献计,想要领一支杀手军队,潜入京城。然后,屠尽龙胤宗室,杀死龙胤的陛下。如此一来,必定天下震惊,更是会乱了龙胤军心。而逆贼睿王,居然觉得她这些言语很有道理,因此採纳。故而,更书信一封,要求本王配合。」 百里冽闻言,禁不住冷汗津津。 他感觉到了一股子透骨的凉意,说不尽的惧怕。 他甚至觉得,自己个儿的一颗心砰砰的跳动,口干舌燥。 不错,百里炎颇具野心,百里冽早就知道了。 当初,他甚至故意引诱东海死士的手作乱,想要借刀杀人。 可是彼时不过是顺水推舟。 想不到,等朝廷已然和东海正式开战之后,百里炎还心存勾结。 如果百里炎不是这样子野心勃勃的人,石诫又怎么会提出这样子不可思议的要求? 故意放水,让石诫的军队攻入了京城。 害死龙胤宗室。 然后老皇帝死了,他已然是借刀杀人,然后振臂高唿,就继任为新帝。 人心惶惶之际,自然也是需要一个新的帝王,来安定民心,成为别人心目之中的救世主。 百里冽一向都不在意杀人,心肠也是很狠辣。 可是如今,他唿吸急促,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为了百里炎的心狠。 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铺天盖地的向着自己涌了过来。 比如,自己本也不算百里炎的心腹,为什么百里炎会将这个可怕的计划告诉自己。 为什么百里炎会将自己唤来此处。 答案,显然是显而易见的。 而百里炎却果真说出了百里冽已然猜测到了的答案。 「总共五千士兵,要避过沿途龙胤军队的耳目,则需要别人的庇护和遮掩。阿冽,这个人要聪明、通透,还要是我信得过的人。我要你,你去办这件事情。我会给予你权力,让你一路率领,畅通无阻!我要让这五千兵马,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龙胤的城墙之下。我要让这战火纷飞,皇宫染血,真真正正的改头换面。」 百里炎那瞳孔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掠动了锐利的狠戾之色。 他那一双眸子,更有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深远。 真可笑,宣德帝已然是个废物,不过是个挂件。他都不相信,以百里聂的聪明才智,能对宣德帝多忠心。可是,他始终还是挂着龙胤陛下的名头,有着名正言顺的名分。 就好似之前,自己本来欲图对青麟狠下杀手,这老不死的居然令内侍送来圣旨。 而那些锦州的地方豪强,更趁此,给自己添堵! 当真可笑! 他本来已然隐忍,本来因为东海的战事,决意暂时饶了他那个没用的父皇。是宣德帝不知晓好歹,咄咄逼人,令人生恨。 他已然掌控龙胤真正的兵权,凭什么上头顶了个废物,束手束脚。 他要宣德帝去死。 当然,绝对不能自己动手。 儿子弒父,史书上不好听也还罢了,他本来也不在乎。 不过如今这时局,说出来不好听,更会给一些有心人接口。 就好似这些不怎么长眼的锦州豪强,到时候定然以此为藉口割土而据。 其实天下玩弄权术者,又有哪个干净? 还是老办法,借刀杀人,弄得干干净净。 东海阴谋,他一拍即合。 然后,他一双金属色的眸子盯着百里冽,他已然瞧见了百里冽眼中的恐惧。 百里炎忍不住想要笑。 这个恶毒的小崽子,假日时日,必定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可惜他这么个岁数,到底还是有那么几分的青涩稚嫩。 百里炎言语柔和:「阿冽,你可是不乐意。」 百里冽怎会在百里炎面前真心言语? 可他那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生生咽下去。 打小就应付赫连清,他从小就学会撒谎骗人,察言观色。 那些甜蜜蜜的假话,可能也许可以哄哄好似周玉淳这样儿的不懂事小姑娘,却绝对不能骗过百里炎。 百里炎这等心机,又怎么会相信,自己居然会心甘情愿? 自己,又不是蠢钝如斯。 百里炎,自然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他顿时轻轻的伏身在地,不觉厉声言语:「求王爷三思!东海之人,狡诈多计。阿冽绝不是对陛下还有什么忠心,当日在京城,阿冽已然盼望王爷登基。只不过,此时此刻,东海的人提出了这档子的事情,可谓是其心可诛。无非是想要趁机乱我龙胤江山,给予这些逆贼可趁之机。」 说到了这儿,百里冽言语顿了顿:「其实只要王爷平了东海叛乱,那就是民心所向,天下众望所归,就算陛下仍然是贪恋权位,那也是不得不退位让贤。」 说到了这儿,百里冽的内心,蓦然升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疑惑。不错,这件事情十分可疑。睿王石诫这挑拨离间之心,众人皆知。 百里炎是个聪明人,不可能瞧不出来。 既然如此,百里炎为什么要如石诫之意,如此咄咄逼人? 还是,百里炎当真是利慾薰心,实在是太想做皇帝。 他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放手一搏。 如果百里炎觉得不顺眼,自己也没法子。 好在,百里炎的言语并无什么怒意。 「阿冽,你以为本王当真是如此的利慾薰心,这样子的贪图皇位?」 「不错,这龙胤的皇位,本王确实也是看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可是,却还未如此的丧心病狂。我想做龙胤的陛下,是认为自己有这个本事,也没别的人能做得比我还好些。可是,却不是为了这区区私慾,将这天下苍生置之不顾啊。」 百里冽听得却禁不住心中嗤笑。 百里炎总不介意将自己野心坦坦白白的说出口,那么别的人听了,就会觉得他当真是好生的坦然。觉得他真诚,毕竟谁人没有什么权欲之心呢,这才显得真实。毫无欲望的圣人,才是人间罕见的。 可百里炎说了一部分的实话,另外一些话儿却根本就是在说谎。 他就是贪图权位,为了区区的利益,可以将天下苍生置之不顾。所有的人,都不过是百里炎的踏脚石。 这份侃侃而谈的枭雄气概,根本就是欺世盗名。 不过百里炎尚算有理智,他原本也准备靠着东海大捷,逼得宣德帝不得不退位。 为什么如今,居然是这样子的丧心病狂? 百里炎轻轻的嘆息一声,似极为感慨。 有些话儿,不用他这个主子说,自然也有巧舌如簧的人,为他解释。 莫浮南轻轻的上前,阳光下,他面颊蒙着轻纱,清俊面容之上的伤痕,若隐若现:「洛家阿缨来到了这儿,带来一封关系紧要的书信。定远侯苏定城,雄踞青州,他本来是陛下提拔,皇族心腹。他应该忠君爱国,报效朝廷!可是他没有!他居然是东海睿王石诫勾结,割裂龙胤江山。石诫许了他裂土为王,以后不用受朝廷掣肘。而苏定城居然动了心,并且已然与逆贼书信来往!」 这个消息,真正让百里冽面颊之上浮起了震惊之色。 苏定城居然有意谋反?可是他难道不是宣德帝的心腹爱将,素来受宠? 为什么,居然会这个样子。 对于苏定城,百里冽是十分陌生的。毕竟苏定城久居边塞,很少回到京城。倒是对他那个养女,京城第一美人儿苏颖颇为熟悉。 苏颖当初出卖掉了苏叶萱,又死于青麟之手。 苏颖死的时候,苏定城这个爹回来也看了一眼,可也只有一眼,顿时也是风尘僕僕的离开,根本不欲多留一阵子。 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莫名其妙死了,苏定城好似根本不如何上心 可能从这儿,已然是看出苏定城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不过平日里,他毕竟还是尊重宣德帝的,一向也还算忠心。 如今东海和朝廷开战,其实龙胤的赢面还是不少的。百里冽没想到,这个定远侯,这个时候居然和东海勾结。 苏定城是边塞大将,手握重兵。目前,朝廷对抗东海的兵马,三分之一来至于跟随豫王而来的紧急调兵,三分之一是锦州本地兵马,另有三分之一,便是苏定城所盘踞的青、徐两州。 徐州将军宁重本来就是苏定城心腹,一向顺从苏定城。一旦苏定城反叛了朝廷,那么宁重一定也会跟随苏定城。 如此一来,东海战局,将是何等可怕! 百里冽还未来得及深思,已然是心头浮起了森森的寒意。 不过区区一封书信,已然足以窥测到未来龙胤的腥风血雨,可怕处境。 他耳边听着莫浮南缓缓说道:「并州、袁州、燕州是李玄真治下,已然是归顺石诫。本来朝廷集合锦州、青州、徐州、定州的兵马,组成屏障,阻拦东海的叛军。现在苏定城投靠了东海,而这些锦州的地方豪强其实何尝不是别有居心。就好像今日,他借着遵从圣旨,抬出长留王百里聂,不过是为了对抗豫王。为了避免让朝廷接受锦州兵权,他们也算是煞费苦心,居心叵测。」 「不错,这些锦州的豪强,也许没有石诫或者苏定城的胆子,可绝对谈不上忠心耿耿。平日里,他们不敢背叛朝廷。在龙胤占据上风时候,可能他们也会夹起尾巴做人。可一旦情势直下,当龙胤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们也绝对不会肯拿着自己身家性命,保家卫国!袖手旁观,已经是最好结果。到时候,这些逆贼就算做出了附逆举动,那也是一点儿都是不会让人觉得很奇怪的。」 「到那时候,世子可知发生什么事情?」 「整个锦州,就会成为了血腥的屠宰场,朝廷的兵马在这儿,就是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待宰羔羊。」 「当朝廷兵马一败涂地之后,这些逆贼就会长驱而入,屠戮沿途各州郡的百姓,抢夺当地的财宝和粮草。以战养战,很快他们就会步入京城,血洗龙胤的王都。」 「大地山河,将会是血流成河!」 「到时候,苏定城、李玄真以及这锦州豪强,甚至江南一带,北漠海陵,都会裂土为王,各自为政。整个强大的龙胤,就会变为无数个小国家。很快,这片土地,就会陷入长期的连绵不绝的叛乱,杀戮永远都是不会停止。」 「因为石诫许以各种好处,蛊惑人心,却并无一统天下的实力,只能造成这连绵不绝的乱局。」 「整个中土大地,都是会血流成河。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莫浮南侃侃而谈,说的话又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阳光下,他面颊虽然有着瑕疵,可是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子动人心魄的光彩。 仿佛这天下局势,本来就在他股掌之间。 洛缨那近乎毫无瑕疵的动人脸蛋,却蓦然泛起了一缕奇妙的笑容。 这样儿的话,之前也是有人说过一遍。不同的是,说这些话的人,是娇滴滴的嗓音。 是一个,让人忽略的娇弱女子。 她这弱美之姿,百里炎虽不如何的厌恶,可是也不如何的上心。 百里炎轻视自己,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洛缨轻轻的瞧着自己雪白娇嫩的纤弱手指头,那手指头上什么都没有,可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而身为墨夷七秀的莫浮南,就是洛缨提线的木偶。 百里冽因为重伤而苍白的脸蛋,如今却禁不住更增几许雪白憔悴之意。 莫浮南描述下的修罗画卷是那样儿的可怕,可又是那样儿的真实。 真实的,就果真像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百里冽一颗心砰砰的跳动,他说不出来话。 蔺苍忍不住急切说道:「豫王殿下,那我们应当如何?」 蔺苍眼中,点燃了熊熊的怒火,十分的恼恨。 因为莫浮南的话,他面色不由得浮起了一股子的焦灼。 洛缨不是龙胤之人,她根本毫无感觉,心里毫不在意。看到眼前这些人这么个样子,她只觉得可笑,把这些不过当成了台上的戏码。 她感觉一道目光扫过来,眼神扫过去,果然是靳绿薄。 洛缨心里面好笑的感慨,可能这里,唯独靳绿薄这个女人,和自己一样,其实将什么所谓的天下安危,放在后边的。 靳绿薄一双眼珠子里面,流转了浓郁的嫉妒之一。 洛缨却面朝着靳绿薄冉冉一笑,笑容之中充满了炫耀和挑衅。 靳绿薄内心之中充满了怒火,盯着这么一张年轻妖孽的脸孔,一时之间,眸子却禁不住这样儿的沉了沉。这个贱婢! 她委实可恶,令人厌憎,说不出的噁心。 她绝对不能得宠,绝对不能! 莫浮南深深唿吸一口气,盯着蔺苍,眼底蓦然流转了一缕异样的情愫。 饶是如此,他眼底的沉稳很快将这样子的异样情愫生生的压下去了。 那一双眸子,又是深邃而冰冷了。 「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豫王殿下才假意中计,答应让东海五千兵马,潜入龙胤,杀死宣德帝。之后,豫王便带兵剿灭,顺势继承大统。」 蔺苍喃喃说道:「带兵剿灭?」 这轻描淡写,带兵剿灭四个字,却仿佛蕴含了一股子奇异的魔力,泛起了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带兵剿灭?人在东海的百里炎,怎么带兵剿灭? 「殿下,会抽调兵马,回到京城。他第一时间诛灭五千逆贼之后,便是顺利登基。他靠着多年在江南经营势力,以雷霆手腕,迅速收復京城,将江南、北漠牢牢掌控手中。不到两个月时间,他已然可以有着一股绝对属于自己的精兵,而且名正言顺。」 「而东海这几个逆贼,苏定城、李玄真、睿王石诫,以及这锦州豪强!他们各怀鬼胎,苏定城的青、徐两州可能会袖手旁顾,锦州豪强可能会随风摇摆,可是他们短时间内做不到跟睿王石诫一起攻城掠地!他们没有这份信任!而睿王石诫也不可能放着这两方势力在后方,肆无忌惮的进攻朝廷。否则就算战胜,当心后方生乱,却让别人摘了果实,做了别的人嫁衣裳。」 「朝廷如果跟他们在锦州决战,那就是四面楚歌。可是只要拉长战线,牺牲锦、徐、青、定四州。那么这些逆贼就是会相互掣肘!」 「只要豫王稳住局势,这些关系薄弱的逆贼,逐个击破,一统天下,不是难事。」 百里冽听着莫浮南慷慨激昂的话儿,一切仿佛都是那样子的完美。 他觉得莫浮南虽然投身墨夷宗,可实则骨子里面却是个书生。所以莫浮南嚮往着指点江山,将这世间种种,收纳于他那鼓掌之间。只需侃侃而谈,就能算尽天下局势。 可百里冽却觉得很讽刺。 他想,百里炎已然是同意了莫浮南的算计了。 百里炎沉声说道:「朝廷积弊已久,父皇任由这么些个乱臣贼子做大,任由那世族与勛贵各自势力割据。东海也不必提了,他所宠信的萧英、薛寒亭、苏定城,哪个不是包藏祸心,自私自利?今时今日,锦州地方豪强坐大,定远侯勾结东海,前方战事岌岌可危,还不都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养虎为患。如今自然需要割肉放血,挤出脓疮。」 「京城要一场屠杀,才能够天下一清,将种种的旧势力一扫干净。等我大军将这些逆贼一一诛灭,虽然牺牲会多一些,可是天下才再无隐患。这才会迎来,龙胤真正的盛世大统!」 「此时此刻,自然绝不能有妇人之仁,更不能优柔寡断。壮士断腕,才能真正减少牺牲,迎来太平盛世!」 而自己,将是这盛世君主,青史留名。 百里冽想着姜陵的话儿,忽然觉得姜陵的话说得对极了。百里炎能将自己做的每一件恶毒的事情,自私的选择,都能说成大局为重,是为了天下苍生。 就连他侮辱了一个女人,为了遮掩丑事,杀了那么多人,他都能说成大局为重。 更要紧的是,百里炎自己都信了。 天下苍生? 原谅百里冽的冷血,这一刻他并没有什么热血沸腾,更没什么惋惜哀悼。 这一刻,他只觉得一股子刻骨的寒冷。 既然百里炎想要做个盛世明君,那么他自然绝对不能是个弒父之人。 那么这件丑闻,这个秘密,一定要遮掩下去。 谁也不会相信,东海的五千兵马,可以悄无声息,潜入京城。 如果凑巧这个时候百里炎诛杀逆贼,顺利登基,那么天下人都会质疑这是一场戏。 那么便会人心惶惶,便不能短短时间,掌控人心,组织军队,战胜东海。 而百里炎的名声也是臭不可闻。 所以百里炎需要一个替罪羔羊,自己则正是百里炎所挑中的担罪之人。 皇族血脉,打小恶毒,亲眼看着生母溺死,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那么勾结外贼,屠杀宗室,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百里炎会砍了自己的脑袋,点缀他权力衣衫之上的光彩。 他根本不可能给自己什么荣华富贵。 百里冽内心充满了悲愤,他心里叫嚣着,自己不要去,根本不想去。 可百里冽抬起头来时候,面颊之上却是一片狂热和崇拜,仿佛十分激动:「殿下,阿冽愿意追随于你,完成大业。」 打小就见惯了世间黑暗,他早已习惯这世间种种污秽与可怕。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已经统统都知道了。如果不答应,他不觉得百里炎会那么好心,这样儿饶了自己。 既然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答应了百里炎,至少如今还不会死的。 百里炎扫了百里冽一眼,心里尚算满意。 百里冽果然贪图权势,总算是知情识趣,乖顺听话。 然而此刻在场众人耳边,却传来了激动的嗓音:「王爷,不可以啊,怎可如此。你怎么能退让龙胤领土,任由那些贼寇恣意糟蹋。就算他苏定城与东海私下结盟又如何?只要我们掌控了锦州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杀这些锦州地方豪强,靠着雷霆手腕收復锦州士兵。那么面对东海乱贼,我们也不一定会输掉的。」 蔺苍面颊通红,显得格外的激动,目光殷殷切切。 百里炎容色沉了沉,没有发怒,可是眼底深处却忽而流转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厌憎。 蔺苍这些话,让他厌憎。 何需蔺苍这个粗人提点,他可以振振有词,说得冠冕堂皇。 可是内心之中,何尝能真正骗过自己?这不过是一件卑劣血腥的出卖,这不过是最大限度的保证他豫王百里炎的利益。 如果以后传扬出去,就算是些许半点,那也是臭不可闻,人人唾弃。 而事到如今,他最恭顺的心腹,最兇勐的一条狗,居然也不如往常一般,乖乖听话。 连蔺苍,都是会质疑自己。 这宛如当众打脸,打得百里炎脸都有些疼了。 莫浮南眼底,蓦然浮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悲伤,不觉说道:「师兄,这是以大局为重。」 可蔺苍却是那样儿的激动,却根本没有留意到莫浮南眼底的悲伤。 他激动无比的说道:「大局,我认识的豫王,是一个大英雄。他可以心狠手辣,可以不择手段。可是他却具有大气魄,他傲气凛然,他绝不会将半点土地,让给那些无耻蛮夷,反叛逆贼。就算是暂时,他也不会让出领土,他是个骄傲的人——」 然而,他话儿还没来得及说完,胸口却忽而一疼。 然后,这个墨夷宗的高手,一向自负的蔺苍,就瞧见了透胸而出的剑尖。 他的血,却也是这样儿一滴滴的滴落,滴在了地上。 蔺苍痴痴的瞧着地上的鲜血,他看着百里炎犹自平静的脸,那是自己奉献了忠诚的主子。对方瞳孔映衬着自己的身影,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而莫浮南就站在了百里炎的身边,这个最最让他疼爱的小师弟,忧伤的看着自己,却无半点惊讶。 最要紧的是,此时此刻,站在他背后,能让他毫不防备受此一剑的,也只有一个人! 靳绿薄! 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这个女人,自己认识她时候才十岁。她比自己小两岁,那时候还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娃娃。 他第一次见到靳绿薄,是在墨夷宗。 那个小女孩儿,穿着淡绿色的衣衫,脖子上戴着金环,容貌清秀可人,有些腼腆而羞涩。她浅浅的笑着,笑得蔺苍内心,也是不觉泛起了缕缕的涟漪。 伴随时光流逝,那个绿衣衫的女孩子渐渐长大,亭亭玉立之后,蔺苍自然而然,也就喜欢上她了。 可惜,可惜靳绿薄的目光,似乎永远只追随一个人。 豫王百里炎! 少年时候,百里炎就已然是英姿勃发,蕴含了难以形容的魅力,引诱得靳绿薄动心,心驰神摇。 靳绿薄不喜欢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因为自己也折服百里炎,将忠心交给他,前程也是交给他了。 百里炎,本来就是个大英雄,绿薄喜欢这个大英雄,原本也是应该的。 这些年,自己也为靳绿薄做了很多事情。 包括一些,连蔺苍自己都不齿的事情。 绿薄厌恶别的女人靠近百里炎,而自己呢,为了他甚至冒充百里炎玷污了范蕊娘。 他,心甘情愿。 别的女人性命贞操,不过是地上的泥土,怎么能比得上靳绿薄呢。 蔺苍眼瞧着穿胸的剑头,眼看着一滴滴流淌的鲜血。 他忽而觉得一股子强烈的心疼和悲哀。 靳绿薄却没想那么多,她想到的是方才洛缨那个挑衅的笑容。这个该死的狐媚子,这个贱货,居然胆敢跟她争豫王殿下。百里炎说过了,蔺苍桀骜不驯,未必肯听话。若是他不听话,绝对不能留。因为这个秘密,不能外泄出去。 她要争夺豫王的心,她绝对不能让别的狐媚子抢走百里炎。 所以,她要表现自己的忠心,以及自己坦诚无私,毫无保留的爱。 这一剑,是自己对百里炎的忠诚。 当然,那一剑刺了过去时候,绿薄内心也是有着小小的抱歉和些许的愧疚。至少这么多年,蔺苍真的对她很好,也是为了她做了不少的事情了。 绿薄禁不住默默的想,抱歉,师兄! 可是,我这也是没法子的啊。 都是那狐媚子咄咄逼人,她要逼得我走投无路,要我在豫王府没有立足之地。 既是如此,我怎可认输? 以后,我定然杀了这个狐媚子,给你报仇。 这一切,本就是她的错! 然后咚的一声,蔺苍手中的苍龙枪,就这样子滚落于地,坠落在尘埃之中。 这个以为自己追随了一个大英雄的男人,就这样子瞪大了眼睛死在了这儿。 咚的一下,他的尸体便是落在了地上。 莫浮南虽然是伤心,可内心还是感慨的。 阿缨果然是有天人之慧,她看出墨夷七秀几个人之中,有谁可以接受这个以大局为重的计划,有谁却不可以。 阿缨说得对,不能接受之人,只能去死。 否则他们稍微透出些许风声,便能将百里炎毁于一旦。 更要紧的是,这计划也是顿时成空。 为了不让龙胤陷入多年战火,如今小小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蔺苍虽是死了,可是莫浮南却认为这是必要的牺牲。 墨夷七秀之中,还有俞溪、展凤堂两位师兄,他们都如洛缨所言不肯接受,也都已然剪除。 其实就算是王爷,也捨不得蔺苍。 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 这一切,还不都是那句话儿,以大局为重。 洛缨轻轻的抬起头来,那柔婉的面孔看似微微有些惶恐,可那柔弱的眸子之中却隐隐蕴含了一缕窃笑。 不错,她都是故意的。 这一切真的太美妙的,一切都如洛缨所设想的剧本,在她面前上演了一场好戏。 靳绿薄,你可当真是可悲的蠢货啊。 洛缨也不觉得百里炎多好,更好奇这么多年,靳绿薄怎么可以这样儿的贱,这么倒贴别人都不肯要。 都贱成这副样儿,怎么靳绿薄还有脸好好的活着,怎么不给她去死? 可能靳绿薄贱虽然贱,却终究还有那么一点儿的安慰。老天爷为她后备了一个男人,对她痴心一片,无怨无悔。 靳绿薄在百里炎这儿受到的委屈,被践踏的尊严,失去的自信,总还能通过这个男人找回来。 这个男人,自然便是蔺苍。 卑微到,为了一个女人,去骗奸另外一个女人。 可洛缨不喜欢老天爷给靳绿薄的这点福泽,她动动手指头,便是轻轻毁了去。 蔺苍是豫王心腹,武功高强,身居要职,还统领百里炎最精锐的苍龙卫。 而她,不过是个美妾,如今在豫王府可是毫无地位。 然而她也无需动用洛家的势力,她想到了一个更为绝妙的法子,这个法子更加狠毒,可是却也是极为解气。 她要让靳绿薄,亲手杀了蔺苍。 就连刚才洛缨那个笑容,何尝不是有意为之? 她就是要挑起了靳绿薄的嫉妒之心,憎恶之心,为了得到百里炎的宠爱不惜一切。到最后,靳绿薄为了讨好百里炎,毫不留情一剑穿心,刺死了蔺苍。 洛缨心里面啧啧做声,真可怜啊,可谁让蔺苍喜欢上了一个贱女人。 可能如今,靳绿薄这个贱人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不过没关系,她终究会发现,自己在百里炎十多年的投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正因为付出那么多,靳绿薄以为自己很爱,其实不过是已然不能放手回头。 那么当靳绿薄醒过来时候,又是何等的痛楚。 现在这个女人无所谓,当她清醒之后,却自然会想起今天这一切。 她是怎么,亲手杀死蔺苍的。 然后,洛缨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却也是顿时落在了百里冽的身上。 百里冽,那可是那个女人所在意的东西。 一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子,百里冽没有死。 这个心肠歹毒的少年郎,绝不同于蔺苍这样子的蠢货。 蔺苍可能以为,自己追求的不是权势富贵,而是理想。 他甚至自我感觉良好的以为,百里炎对他是有些真正的感情的。 如今这个愚蠢的男人,自然也是活该死在这儿。 可百里冽不一样,百里冽至少有脑子,至始至终,他也不过是豫王身边一条狗。 正因为清晰知道自己的位置,所以百里冽应答得宜,居然保住了性命了。 当然,洛缨本来也没打算让百里冽去死。 要是百里冽死了,那就不好玩儿了,这件事情也就没那么有趣。 最好,是百里冽跟青麟那个女人斗,那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看到的东西。 她微微冷笑,瞧着自己雪白的手指,自己的人偶,应该要再增加一个了。
336 狠下心肠 洛缨凝视着自己雪白水润的手指,面颊之上却掠动那若有若无的淡淡寒意。 莫浮南却不觉沉声低语:「王爷,阿冽虽然一向知晓大体,可是毕竟,此事兹事体大。」 百里冽手心浮起了一层汗水,却不动声色。 莫浮南,根本是个心肠极狠毒的人。 他这样子说话,不就是在提点百里炎,自己有可能是虚以为蛇? 他内心也充满了讽刺,自己哪里想知道百里炎的这么点儿烂事。 还不就是因为,百里炎想挑个替罪的羔羊,所以硬生生的找上自己了。 方才他虽然嘲讽蔺苍傻,可心里也通透,百里炎心肠狠,又怎么会轻轻巧巧的,信了自己个儿。 百里冽眼波流转,言辞却不由得有些委屈。 「冽儿对殿下一向可谓是忠心耿耿,就算是亲生父亲,也肯亲手处置。」 说得好似一片忠心蒙了尘。 百里炎眼中蓦然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异样之色,他盯着百里冽那恭顺柔婉的样子。 少年有着玉色的容貌,宛如精緻的摆件,一向也还算听话。 在百里冽还是襁褓时候,百里炎自然也见过他。彼时苏叶萱轻轻的抱着她的孩子,眼底流转了一缕如水的温柔,那样儿的温柔,是母亲的慈爱,是天底下最真挚的情感。百里炎不动声色瞧着,内心某个地方,却好似被轻轻的打动,不觉流转了一缕细润的温柔。 打小,他都是没有亲生母亲,长于冷宫,见惯了这世间的种种冷锐。他觉得自己比皇宫里面其他的孩子更加不幸,至少他们纵然没有父爱,多多少少也是会有一个母爱的。故而当初娶了杨温时候,多多少少有一点微弱的期待。 可是杨温却并不是一个好妻子,她生了孩子之后,哀怨于自己容貌的憔悴,又嫌弃这个孩子的哭泣令人心烦。杨温心情好的时候,也许会充满了爱意,看着百里昕,对着百里昕生出种种的期许。觉得这个孩子,能给自己带来感情上的寄託。然而大多数时候,杨温也不过是个娇惯的大小姐,受不得侍候孩子的苦楚,总是不免心浮气躁,觉得很不耐烦。她总不由得觉得,这个孩子一直在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更不知道这样子的哭声什么时候会停止。 百里炎也对那个软乎乎的孩子,失去了全部的兴致。 那么一点关于家庭的幻想,自然也是烟消云散,这样子的荡然无存了。 可是没想到,后来自己却是遇到了苏叶萱。 苏叶萱是那样子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那个孩子,并不比自己家里面那个好对付。可是无论百里冽是怎么样子的不听话,苏叶萱却也总是温柔的安抚,没有一点儿的不耐烦。 而至始至终,苏叶萱眼睛里面的温柔和爱惜,始终都是没有消失过。 人总是善忘的,就好似百里炎,他可以漫不经心的忘记很多事情。 当他见到十多年前后苏叶萱粗鄙的容貌,他什么都忘记了,忘记了那时候细碎而琐碎的感动,忘记了那么一刻的温柔心情。 忘记了,曾经对苏叶萱的着迷和嚮往。 可是这样子忘记,也并不是真的忘记了。只不过,不太乐意去想起来。 百里炎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脑海里面忽而浮起了这样子的一个片段。 而这个片段,甚至让百里炎金属色的眸子,罕见了柔了柔。 当年苏叶萱温柔注视的孩子,就是眼前这个姿容秀丽的青年。 那时候,自己凝视着苏叶萱,心里忍不住想,要是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妻子,那个孩子是自己个儿的孩子,那可不知晓多好呢。 这一瞬间,百里炎的内心,却也是禁不住顿时也是柔了柔。 也许吧,自己将百里冽放在身边,可能并不仅仅因为百里冽是一个十分精巧的摆件。 似乎,还应该有那么一点儿别的缘由。 这个缘由,可能百里炎自己都是没有察觉。 然而这样子的柔情,闪过了百里炎的眸子也不过片刻,旋即这么一双眸子顿时流转了凛然如冰的冷锐华彩。 他到底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豫王百里炎,铁石心肠,步步为营。 蔺苍跟随百里炎多年,忠心耿耿,百里炎都是可以毫不犹豫这样子下手。如此一来,这自然也是不必提别的什么人了。 就算些许温柔的记忆,也是不能融化百里炎的铁石心肠。 阿冽只是一颗棋子,而这颗棋子,只不过是用来顶罪,註定要牺牲掉。 又何必对百里冽有什么慈悲之心呢。 他的父母,可谓都是死在自己手上,反正也是留不得。 「阿冽,你自然是多虑了。本王若是信不过你,又何必跟你商量这样子的大事?在我心中,你自然一向很有本事,又是这样子的乖顺听话。只不过,这是涉及天下苍生,整个龙胤的安危之事。你虽然是我极为疼爱信任的宗族子孙,我也是不能徇私。」 百里炎说得冠冕堂皇,却让百里冽打骨子里面浮起了一缕寒意。 无论做什么恶毒狠辣的事情,百里炎都是能理直气壮,一点儿都不心虚的。 他永远永远,都是这样子的气派高华。 百里冽内心之中,忽而便是涌动了一股子浓郁的讽刺。 而那些阴狠的言语,自然也是轮不到百里炎来说,百里炎也是养了狗,他的狗也是会将百里炎想要说的话,给一一说出来。 莫浮南已经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这可天香丸食之,三个月内,世子可以体力充沛,身体也是会格外有神。只不过,三个月后,这颗天香丸就会药性暴烈。」 接下来的话,就算是莫浮南,也不觉有些不好意思说。 只因为这些个话儿,未免也是太阴毒,太狠辣了些了。 他盯着百里冽玉色般的面容,纵然是以莫浮南的铁石心肠,也不觉微微有些可惜。 百里冽就好似一件精美的瓷器,无比的精细。这样子好看的瓷,就好似一件极为珍贵的艺术品。 这样子精緻的瓷器,要是摔碎了,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可惜了。 可说到底,莫浮南到底也不过将百里冽看成一个物件儿,而没真正看做是个人。 莫浮南那缕不值钱的同情心,顿时也是一闪而没,并没有在莫浮南的心口,当真留下什么痕迹。 「到时候,就会寸寸肌肤裂开,当真是死得很难看。当然,这药的解药方子,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需要一株绿樱草做药引。否则怎么配,都是配不好。这天底下,唯独墨夷宗,有少许绿樱草的。而这些绿樱草,如今已经全部被毁了去,甚至那所有的解药都已然毁了去。剩下唯一一颗解药,正在豫王殿下手上。」 「还请,世子吃了这颗药。只要世子忠心耿耿,以后纵然是计划有变,三个月过后,殿下也是会将解药赐予世子,决不食言。只要,世子不要去背叛殿下。」 莫浮南这样子说着,眼中流转了几许的探寻之色,这样儿死死的盯住了百里冽。 百里冽这样子的狡诈,可是真心? 就算不是真心,也不要紧,只要吃了这颗药,就什么都稳妥了。 无论怎么样,百里冽也不会不要自己这条命不是? 他就是去跟百里聂告密,也救不了自己。 阿缨说得没有错,这当真是最好的办法,能如此拿捏百里冽。 否则,长留王殿下是那样子的聪明,手段也是很厉害。 如果以其他的事情要挟百里冽,只怕这档子的事情,就没那么顺利。 洛缨却也是垂头,那双明润的眸子,却也好似蓦然浮起了那么一缕浅浅的笑意。 对付百里聂,还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好些。 这百里冽是青麟上心的人,海陵青麟嘴上说得狠心,终究不会不理会。 更何况,那百里聂身边的狐狸崽子,总归还是记挂这个哥哥的。 说不准,百里聂就会为了那个女人,插手自己对付百里冽。 那可就不好了,这可是当真会阻碍自己的许多乐趣。 她虽然很喜欢百里聂,却绝对不想百里聂打搅自己的这份乐趣的。 故而,百里聂还是请滚到一边,方才好了些。 百里冽虽然狡诈狠辣,可是那又有怎么样,有的是法子让百里冽变得服服帖帖的。 百里冽唿吸微微一窒,一瞬间他感觉铺天盖地的黑暗向着自己涌了过来。 就在今日,他终于好似感受到了那么一点儿的阳光,可惜如今那么些个铺天盖地的黑暗,还不是那样儿波涛汹涌的这样子的扑了过来。 可能,这都是自己的命。 永远都耽于黑暗,永远都是如此悲催。 那发僵的犹豫也不过是片刻,百里冽顿时也是毫不犹豫的拿起了药丸,吞入腹中。 他抬起头来时候,面颊之上,却也是顿时浮起了一股子的狂热之色,仿若权欲将他双眸染上了一层扭曲的急切。 「富贵险中求,阿冽既然是愿意归顺殿下,替殿下做事情,自然也是,绝无反悔!」 百里冽一双眸子,凝动热切光彩。 莫浮南不觉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心中却也是禁不住寻思,这倒是极为顺利的。 若百里冽能心甘情愿的为豫王所用,这自然是一桩令人欢喜之事。 只不过,百丽冽一向都是极为聪慧,也不知晓此刻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莫浮南心念转动,只不过无论真也好,假也罢,百里冽也是翻不起什么水花起来。 百里冽吞下了药丸,心口却渐渐发冷,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是不觉有些心悸了。 是了,若是旁人,吞下去了这样儿烈性的毒药,只恐内心已然是布满了浓郁的惶恐。 可是自己呢,非但没什么害怕之色,反而要继续演戏。 自己的人生,本来就是演戏。 他从小时候开始,都是要演戏才能够活命。 那药丸入腹,轻轻的化开之后,他感觉自己浑身,仿佛添了一缕暖洋洋的味道,传到了四肢百骸。整具身躯,竟好似泡在了温水里面一般轻松。 真是可笑,明明是毒药,居然能让人浑身舒坦,这样子的舒服。 这可当真是,大局已定。 百里炎那温和而虚假的嗓音,却是不自禁的迴荡在百里冽的耳边:「阿冽,你现在去歇息吧,你本来就是有伤。」 百里冽柔顺的退了下去,可是那手指甲却是狠狠的掐着手心,掐得竟似有几分的肉疼。 「王爷,你一定会成功的,阿缨,阿缨真的是相信你的。」 洛缨抬头,那张秀美的面容映衬在阳光下,除了微微有些苍白,竟似无甚瑕疵。 那轻柔温腻的言语,却也好似蕴含了说不出的韵味。 仿若,竟似全心全意的相信。 全心全意的依赖。 而百里炎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洛缨的身上了。
337 老聂的价值 眼前的少女姿容纤弱,年纪尚幼。 百里炎本来觉得洛缨样儿虽然美丽,到底年纪小,身材也不丰盈,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女人味儿。 可是此时此刻,眼前的女郎轻轻的抬起了脑袋,脸蛋轻轻一抬,阳光轻轻的落在了洛缨的脸颊之上。那如云的乌髮,就这样儿轻轻的堆在了洛缨的脸颊边,衬托得面颊如水,眉宇柔润。 他心中竟似微微一盪,心忖,不愧是洛家调教出来的美人儿。 绿薄内心更禁不住浮起了一缕酸意,狐媚子,这档子时候了,居然还在此卖弄风情。 这娇滴滴的妩媚样儿,也是不知晓给谁看的,当真是十二万分的碍眼。 绿薄打心眼儿里面觉得不痛快,只觉得好似扎了根刺也似,说不出的难受郁闷。 这娇滴滴的美人,居然又在这儿卖弄风情,令人不觉打心眼儿里面内心添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过百里炎此刻心事重重,也不过是心里面这样子的略动了动,并未如何当真的放在心上。 眼前娇滴滴的美人儿,大夫检查过了,不过是个病秧子。 她身子骨弱,心脏也染了疾病。 若然行房,说不定就会死在床上。 故而洛缨虽然美丽,却并不能碰一碰。 百里炎也没多介意,说到底,洛缨不过是个洛家传话儿的存在,彰显着自己跟洛家的合作。洛家透过这个小丫头,将种种的消息,这样子的传过来。 可是实则,洛缨跟那豫王府的一只鹦鹉也是没什么差别。 他位高权重,犯不着对一个暖床的丫头念念不忘。更何况,洛缨是洛家送来的货色,百里炎的内心之中,原本就是有那么一个疙瘩。洛家送来的女人,他又怎么会轻轻巧巧的去碰?不去沾染,倒也省了好多事情了。 百里炎内心,不觉如此的寻思着。 待天下一统,大局平定,以百里炎的心性,是不会允了洛家的存在的。一个商户,又有什么资格,咄咄逼人?简直是可笑之极! 如今百里炎虽然是对洛家许了数不清的承诺,可是这些承诺,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兑现。 纵然不守信,百里炎内心也是不会有任何愧疚。 眼前娇美少女那仿佛从内心焕发的真心仰慕,那似水柔情,那娇柔妩媚,却碰上了百里炎的铁石心肠,任由那柔情辜负。 然而百里炎却没有留意到,他的心腹谋士莫浮南,此时此刻,却是容色微微有些异样。 那面纱后的俊容,在百里炎注视着洛缨时候,竟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淡淡的慌乱和醋意。 待百里炎不屑的收回了目光,莫浮南方才打心眼儿里面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他知阿缨是洛家送来给豫王的美妾,他对豫王一向也是十分忠心。百里炎若能有这么一个贤惠聪明的女人,本来也是对百里炎的大业颇有好处。 可是,不知怎么了,他并不想阿缨成为豫王的女人。 可能是因为,他已然彻底迷恋上了这个岁数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姑娘。 洛缨一身娇柔好皮相也还在其次,洛缨的智慧和聪慧的灵魂,已然彻底震撼了莫浮南。 在他眼里,这个姿容姣好的小姑娘,可谓是世间难求的珍宝,令他不自禁的生出了几许的自私的心思。这样子的珍宝,他居然想要自己拥有,而不是让给豫王百里炎。 好在,阿缨有这个病。 想到了这儿,莫浮南的唇瓣,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就算洛缨从名份上而言,已经是豫王的妾,可只要没有同房,什么话儿都是好说。 洛缨却不觉垂下头,轻轻的凝望自己雪白如葱根的姣好手指头。 而她那一双眸子,却禁不住渐渐深邃。 哼,什么百里炎,由始至终,她都没想过将自己的贞操,交给百里炎这样子的男子。 百里炎算什么,不过是个可笑的物件儿,没趣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来到了百里炎身边,宛如一团幽云轻柔的暗影,悄无声息的算计,暗中搅乱那风云水流。而至始至终,她亦不过一团柔云水汽,便算是百里炎,也绝不会察觉自己存在。就如,这明润阳光之下的幽幽暗影。 那明润的阳光,轻巧的滑落在洛缨的身上,在地上落下了一团影子。 不错,自己就是影子,不露山不露水的,这样儿的悄无声息消融于那一团烟云水雾之间,柔柔弱弱的。 百里炎,她怎会真心。更何况这个男人倘若当真一统天下,又怎么会对洛家客客气气,当准履行他那种种允诺?这自也是绝无可能的。 如今百里炎还是有用,可是他应当在适当的时候,好好的去死。 不但是为了自己,还为了她最最心爱的,长留王殿下百里聂。 然而此时此刻,洛缨内心之中忽而又浮起了几许浅浅的柔弱的凉意。 是,这么些年,自己是已然习惯做一个影子。 悄无声息,柔润无声,双手染血,却很少有人知晓。 她之内心,原本也喜欢这个样儿。 可是如今,洛缨的心口,却也是忽而有着那么一缕说不出的不甘愿。 她那一双眸子,更不觉盈盈而生辉。 她也不想再做一个影子,隐匿于暗处,别人也不知晓,根本都看不到。 至少,自己想要百里聂看到。 清风轻轻的拂过了洛缨的髮丝,她似乎已经嗅到了接下来锦州将要有的腥风血雨味道。 这样子的血腥味儿,刺激了她的心脏,让洛缨一阵子的亢奋。 她想,自己是时候真正见一见,这一位长留王殿下了。 原本洛缨是想用那么一些水磨的功夫,可是如今洛缨已然是改变了主意了。 她那一双眼珠子灼灼生辉,流转了光芒,如旭日东升,光彩灼灼。 那个女人,既然比自己所想的更有些分量。 那么自己,已然不能再隐匿柔弱,看着青麟和百里聂如胶似漆。 瞧着他们甜蜜如许,这样子腻歪。 她决计不允,也一定容不下。 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得是自己的,别的什么人,无论是谁,都是绝对不能沾染半点。 夜凉若水,轻纱妙曼,洛缨也不觉轻轻的瞧着自己镜中倒影。 那镜中女郎,年岁尚幼,却已然是极好看,眉宇楚楚,姣好动人。 纵然是百里炎,也还不是瞧着她雪白娇嫩的肌肤,竟似心口轻轻的一盪。 洛缨垂下头,轻轻的抚弄着自己个儿手腕上那么一双羊脂白玉浓玉色的手镯子。这镯子虽然是极好,却掩不住她雪白肌肤。 月色姣好,洛缨听到了动静,然后就瞧着百里聂与那青麟联袂而来。 那现身于自己面前的男子,一身素色衣衫,衣衫翩然间,竟似有绝世风华。那淡淡的月光,却也是轻轻的滑落于男子的脸颊之上,那苍白而极俊美的脸蛋,竟好似流转了那万千风华,耀眼得竟似令人移不开眼珠子。 而跟随着这风华绝代而来男子来的,却是一名明艷而孤傲的美人儿。她俏脸轻寒,眸色如水,凝动间宛若有月华流转。今日的青麟,却换下了大红的衣衫,换了一身素淡的青衣。那双寒水色的眸子流转间,宛如月中桂树,馥郁而孤寒。 然而两个人这样子盈盈而来时候,竟令人不觉心激,不由得觉得,两个人竟然好似这样子的相配。 洛缨瞧着眼前的一幕,内心却也是平静无波的。 这个女人,还是有那么几分的姿色,也是难怪这么多年来,百里聂居然是念念不忘。 一把来至于海陵,锋锐透骨的剑。 寒气森森,剑气锋锐,又如此美丽而孤傲。 确实也是有几分吸引人的地方。 百里聂,始终是自己看中的男人,眼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是青麟只不过是一柄剑而已,不过是一件锋锐的兵器,这又如何能跟自己相比? 自己才是能与百里聂翻云覆雨,算计天下的执局人,是那高崖上面一株并蒂莲花。 想到了这儿,洛缨却也是不觉娇声软语:「含舒,撩开帘子吧。」 那轻纱帘子轻轻的拢开,阁中那道娇柔的身影,顿时也显露了真容。 少女姣好的容貌,映衬着灯火的光辉,在月色之下,泛起了幽幽的光华,宛如纷乱的雪花,宛如姣好的清冷月光,令人不觉,为之而心动。 「洛家家主洛缨,见过长留王殿下。」 她那言语声声的娇嫩,好听而舒畅,令人听到了,只觉得说不出的舒坦。 一瞬间,洛缨那双眸子更凝动了光华,使得她本来好看的脸蛋,更是动人了几分。 她是知晓自己所蕴含的魔力的,能轻而易举的俘虏莫浮南,操纵百里炎。 唯独,唯独这个长留王百里聂,也许可能是自己一生之中,唯一拿捏不到的对象。 不过却是够刺激,唯独自己琢磨不透的男人,才有资格,这样子站在自己的身边。 她想,百里聂应该也是会很惊讶的。 毕竟堂堂的洛家家主,怎么会是这样子一个娇滴滴怯生生的女孩子。 不错,自己早就和百里聂有过书信来往,甚至熟悉对方印信。 只不过,这还是百里聂第一次亲眼看到自己。 只怕,百里聂也是怎么都是不会相信的。 故而洛缨也是想要在百里聂面上,看到几许的惊讶。 然而她却不由得失望了。 百里聂只是笑了笑:「上次好似见过一次了,是豫王府不知晓家主的身份,慢待你了。」 洛缨目光逡巡,原本死死的盯着百里聂。 听到了百里聂这样儿的话,却也是顿时不由得僵了僵! 饶是洛缨心机深沉,可是上一次靳绿薄当众打了她一巴掌,可谓是奇耻大辱。 百里聂仿若漫不经心的提及这档子事情,却好像狠狠的一脚,踩在了洛缨的心口。 一时之中,洛缨的胸口竟似微微一悸。 百里聂仿若便是在提醒自己个儿,以后无论怎么样,自己有打扮得多美,可能百里聂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眼自己那极狼狈的模样。 洛缨眼波流转,眼底竟似透出了森森的寒意, 一时之间,那胸口的一缕缕不快,却也犹如寒水轻轻的泛开。 可这样儿的寒意,不过片刻,却也已然是烟消云散。 洛缨容色,又是恢復如常。 她明眸似水,流转了一股子淡定的漠然。 百里聂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可是自己个儿,却一定要沉得住气。 无论百里聂怎么样说话,这些都是不要紧的。 要紧的,则是以后。 她嫣然一笑,如花蕊初开,如明珠美玉。 「青麟姐姐,一路之上,由着你护着我,阿缨可谓是感激不尽。」 洛缨都是有些后悔了,要早知道青麟这样子的难对付,那么还不如在东海不管不顾的杀死青麟。就算百里聂事后跟自己算帐,自己也是有些法子,令百里聂不跟自己生气。 这海陵青麟,固然是十分动人,又很让百里聂喜爱。 可是洛缨却是坚信,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是有着那么一个价码。 洛缨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仿若绽放了涟涟清辉。 「我隐匿了自己个儿的身份,青麟姐姐,只盼你不要跟我生气。」 青麟眼前却仿佛浮起了凌洛那血肉模煳的身躯,眼中蓦然凝聚了一层模煳的冷意,不动声色的说道:「阿缨,你当真可会介意?」 洛缨手指头轻轻一拢乌黑的髮丝,笑吟吟的说道:「我当然是会很介意的。将军,其实我一向都是个很真诚的性子,更何况,我对殿下一向都是心存仰慕。」 百里聂微笑,月光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焕发了一股子明润透亮的光辉:「我知道的,洛家一向都是对朝廷很忠心。故而,阿缨对龙胤的殿下也都很仰慕、敬重。」 就好像对百里炎,洛缨也应该很柔顺。 「是,阿缨本来对豫王殿下很是柔顺崇拜。他英武不凡,手腕也是很厉害。可是,他太让阿缨失望。阿缨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殿下可知,这一次,阿缨前来,不单单是给豫王为妾,更要紧的是,带来一封书信。这份书信,是由定远侯苏定城亲笔所书,送到了东海睿王石诫的手中。这封干系重大的书信,本来可以影响天下的命运,本来阿缨想要看着豫王怎么样的力挽狂澜。可是,他太让我这个柔弱的小姑娘失望了。」 「丝萝愿托乔木,又有哪个柔弱女子,不想嫁给一个大英雄呢。豫王殿下想到的,不是保护龙胤的百姓,他想到的是逃。任由这里血海滔滔,而他,至少可以拥有半壁江山,当一当做皇帝的瘾。」 可能百里炎怎么也没想到,洛缨居然是这样子坦然跟百里聂提及此事。 百里炎疑心病很重,手腕也是很残忍。 墨夷七秀跟随他多年,他也狠心,将其中不肯听话的人一一剪除掉。 百里冽一向柔顺,可是百里炎却一点儿都信不过他,逼得百里冽服毒,方才放心。 可百里炎千防万防,怎么也想不到,他那个娇滴滴,怯生生的小妾,如此柔柔弱弱,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的将他的这个秘密给说出来了。 仿佛,一点儿都不如何的在乎。 以百里炎如此的心机,他当真没想到洛缨会如此。 毕竟这个娇滴滴的美丽少女,好似藤蔓一样柔弱,弱不禁风,柔美娇艷。 就算是冬日的阳光,只怕也是会将她给晒坏了。 更不必提,洛缨那眼底全心全意的依赖。 他知晓洛缨正在跟绿薄争宠。 女人争宠起来,就会千方百计的讨好这个男人,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出来。 可是百里炎却绝对没想到,洛缨并不是绿薄。 就好像现在,洛缨好似竹筒倒豆子一样,将那么些个话儿都是纷纷说出来,毫无负担。她甚至在谈及了百里炎时候,口气隐隐有些轻蔑和不屑。 丝毫没有人前的崇拜和在乎。 百里炎固然是权势滔天,可一旦成为了洛缨手中的人偶,那洛缨其实就并不怎么看得上她了。 这个病弱变态的小姑娘,手里面拿着一件件的玩具,却没有哪样玩具,是当真如何的上心。 她那一双眸子,轻轻的在百里聂面前逡巡,却蓦然笑了。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洛缨雪白纤弱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唇瓣,这个动作,可当真有些像百里聂了。 这也并不如何奇怪的,她本来便是想尽了办法,用尽了心思,这样儿的模仿百里聂。 「今日豫王说的话,殿下不可能知道。不过,殿下已然是察觉了定远侯苏定城的不妥当。」 「你也猜得到,如果百里炎知道苏定城有异心,以他自私的秉性,立刻会离开这儿,策马回到京城。」 「你只是不知道,百里炎什么时候会知道。」 「当然,洛家的消息一向灵通,你见洛家的小妾抬到了豫王的身边,你也应该猜到几分。」 一边说着,洛缨脸上一双眸子,渐渐浮起了明亮的光辉,闪闪的发光,亮得竟似有几分的骇人。 那张好看的面容,却也是浮起了几许娇滴滴的软腻之色:「殿下,你果真是这样子的聪慧,和这世上其他的人绝不一样。」 那样儿温柔软绵的口气,字字句句,充满了崇拜的味道。 那如乌云一般的髮丝,轻轻的荡漾在洛缨的脸颊边,让她这张脸容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 明明是个毒蝎子,却能在别人的面前,装得这样子软腻入骨,十分依赖。 洛缨手指头一下一下,轻轻的顺着脸边的秀髮。 「殿下定然关心,豫王如今想要做些什么。」 「我也瞧不上他,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不介意告诉百里聂,百里炎那么些个可怕之极的打算。 谋杀父皇,却嫁祸自己的侄儿,牺牲东海一带成千上万的士兵。 甚至于,刻意留下百里聂牵制,让百里聂为他争取时间。 因为,百里炎内心之中笃定,别的人会走,百里聂却也是不会走的。 当然百里炎也绝不会相信,百里聂会成功。 根本没有可用之兵,当百里炎也抽兵而去之后,留下的只是那么一些个居心叵测的豺狼。百里聂是智谋出众,聪慧绝伦,可充其量,也不过是各种勾心斗角挑拨离间。 最后,百里聂自然是死于养蛊所剩下的最后胜利者手中。 就算百里聂侥倖没有死,那也没关系。 长留王百里聂,没有阻止东海大乱,导致血流成河,染红了千里土壤。 所有的罪孽,可都是可以算在了百里聂的身上。 那么这个男人,便是会成为了所谓的千夫所指的罪人。 百里炎说出口的打算,洛缨猜得到。 可是百里炎没说出口的打算,洛缨照样也是心知肚明的。 而她那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莹莹生辉。 好似小孩子有了一件喜欢的玩具,笑吟吟的捧到了大人面前,只盼能让大人喜爱。 然后,得到几句夸奖。 百里聂却手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阿缨,我对这些没兴趣的。」 洛缨微微一愕,目光闪动,猜测百里聂的用意。 百里聂这样儿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瞧着百里聂缓缓落座,而那个可恨的女人就也盈盈靠在了百里聂身边坐下。 洛缨可当真是打心眼儿里面觉得不痛快。 这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又凭什么可以坐在这百里聂的身边呢? 她的心里面,真的是很不服气啊。 自己是洛家家主,向着龙胤最聪明的皇族男子说话,这样子的巅峰对决,这样子的美妙时刻。可是偏偏,却也是有着一个十分可恨的女人,居然在这儿碍事。 简直就是个不知道自己身份东西,可恨。 洛缨气恼的咬着自己个儿的手指头。 就算百里聂喜欢青麟,可是青麟只不过是百里聂的下属。一个下属而已,也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轻重。 她的牙齿果真是很锋锐的,咬得自己手指头都咬出了血了。 百里聂那双温柔的狐狸眼盯着青麟,眼睛里面却禁不住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仿若,在跟青麟在解释,自己可当真是坦坦白白的。 「阿缨备下的茶点,果真是很不错的,当真是个有心的小姑娘。」 洛缨听着百里聂温厚悦耳的话语,看着百里聂目光轻轻的扫向了青麟,一股子说不出的酸意,顿时也是浮起在自己的心头。 温柔的爱情,甜蜜的心动,这些原本于她而言是极瞧不上的东西。 那些个寻常女人才会喜欢的庸俗玩意儿。 却不料此时此刻,她那内心竟不自禁的涌动了缕缕的翻腾。 一股子从来没有过的滋味,顿时也是涌上了洛缨心头。 她原本以为百里聂私底下的感情方面,至少也与别人不同。 可没料想到,百里聂私底下,却居然是这样儿的俗气的。 她瞧着百里聂不动声色,将那么一碟莲子糕送到了青麟面前。 记忆之中,青麟素来是喜爱甜食的。 可能是小时候挨饿挨得多了,青麟嗜好发甜的食物,甚至是要甜腻透了,那才觉得更加的美味。 洛家的厨子一向是极为不错的,此刻洛缨就算并未如何的上心,送到她面前的糕点也绝不会差。 只可惜,洛缨对这些个糕点一向都是不屑一顾的。 她年纪纵然还轻,可是对这些糕点,一向都是没有什么嗜好。 她瞧着百里聂微笑着,殷殷切切,从袖中取出一支长长的匣子。 而那匣子之中打开,竟然是一双犀牛玉的精巧玉筷。 这般验毒美玉,料想不到百里聂居然用来打造一双筷子。 而他一举一动,竟并非故意,优雅而动人。 仿佛这般小意体贴,是自自然然,是天经地义的。 青麟容色冷若冰霜,狐疑的盯着百里聂。 入目的,却是百里聂那极为蛊惑人心的笑容。 她有些无赖,其实用不着当着洛缨面前如此的。 然而她到底还是接过来筷子,轻轻的夹了那么一块儿,送入了自己的唇中。 那糕点做得十分细腻,入口即化,使得青麟竟忍不住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了。 果真是极美味的。 还是百里聂有见地,洛家的厨子,不是外边能有的。就算是皇宫之中的御厨,只怕也是没这样子的好手艺。更何况,是服侍洛缨这样子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杀人的主,自然也是会费尽心思。 倒也不能错过,是要享受一下。 剎那间,她那娇美的容颜,却也是宛如异花初开,冰雪笑容,原本有些冷冰冰的脸容,竟似绽放一丝真正开心的笑容。 落入了百里聂的眼中,自然也是极为喜爱的。他喜爱青麟这样子的笑容,是如此的动人,如此的令人喜爱。 他记得从前在海陵郡,那个狡诈而聪慧的小兽,啃着最粗糙的白糕,却忍不住冉冉一笑,可谓是风姿动人。 而那样子美好的笑容,就这样儿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纵然是很多年后,也是定不能忘。 明明是个聪慧而狡诈的人,有时候笑容却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天真和温暖。 洛缨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心神,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能生气,如果生气了,可能便显得没那么有风度了。 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风度至少是不可以输掉的。 更何况,百里聂不可能当真是这般风轻云淡,什么都不在乎。 如果他当真宛如谪仙,什么事情都是没那么操心。 那么何至于,会出现在锦州呢? 这个男人,如果是想要推去这么些个事情,以他的聪明才智,有的是法子,根本不必如何的在意。 故而洛缨的嗓音,仍是甜蜜而温柔。 「想不到今天,阿缨说的话儿,殿下并不感兴趣。殿下只对洛家的糕点有兴趣,要是殿下喜爱,阿缨将厨子送给你又如何?」 此时此刻,洛缨说话仍然是温言细语,十分的客气。 杀人是一回事情,风度总是需要有的。 「阿缨错了,我来这儿,当然也有许多的事情,心里面当真是感兴趣。唯独不感兴趣的,是我的那位皇兄百里炎。他怎么想,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自保,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容易猜得到的。这种明明白白的事情,又有什么值得提的呢?」 洛缨脸蛋浮起了羞红,娇羞的说道:「殿下说的是,是我说话太俗气了。那就不知道殿下,又有什么事情有兴趣。只要阿缨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她明明是洛家的家主,可是却好像是百里聂的女奴,卑微柔顺,姿态放得低极了。 而洛缨这样子的姿态,她心里面竟也是甘之若饴,并不觉得如何的委屈。 只不过,这天底下能让她这样儿的,只有百里聂一个。 别的男人,绝对不行! 百里聂微笑:「有好多的,我慢慢问,不着急的。记得当年,我让萧英来东海挑拨离间,也算是闹得李玄真和石诫水火不容,相互憎恶。随后李玄真归顺了朝廷,然后反而成为朝廷东海的屏障。虽然这个世界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然而照我瞧来,李玄真和石诫的和好,可是有洛家暗中撮合。」 洛缨眼中赞嘆之色愈浓了:「是呀,只有长留王殿下,才会猜得出来,这与我有关系。若殿下不嫌弃,那阿缨可将一切告知殿下。」 「洗耳恭听。」 「殿下当年以计挑拨,李玄真和石诫相互为仇。他们固然知晓,一旦联手,足以震惊龙胤朝廷。可人总是自私的,这世间总是庸俗的人太多,而聪慧的人太少。阿缨想着怎么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也是绞尽脑汁。殿下可记得,三年前,京城开始时兴翡翠首饰?本来翡翠这样子的玩意儿,并不如何的稀罕,虽然样子好看,价格也没多贵。可是三年前,翡翠一夜之间,便是成为天价,一件水色顶好的翡翠首饰,可谓是价值不菲。这从前不惹眼的翡翠,一时之间,也分了很多品种,要看什么水种,或者是什么成色。」 「实则翡翠是东海特有的矿石,别处罕有。这样子的玉矿,由睿王府的人开採,原石送入了燕州。然后,再由李玄真的治下,加工之后,名正言顺的送入京城。有了共同的利益,双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撕破这档子极赚钱的好生意。如此一来,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也是融洽了许多。」 说到了这儿,洛缨轻轻的摇晃自己个儿手指头上那翠玉扳指。 这翡翠虽美,可从前也并不值钱。然而通过她洛缨的运作,就能让翡翠变得值钱,而且还会一直值钱下去。 所谓点石成金,也不过是如此。 她那雪白的手指头轻轻拂过之处,顽石也是价值千金,变得值钱起来。 而洛缨也是喜爱这样子的感觉,那种将全天下都掌控于自己手上,那等极为美妙的感觉。 「更何况,这么些年来,李玄真的日子过得并不如何的顺畅。宣德帝尚算对他客客气气,可他日子并不痛快。本来在李玄真的地盘上,他可优先提拔自己心腹,而朝廷科举的官员,一向也争不过。寻常之人,自然也忍了这口气,不与李玄真相斗。可一山还比一山高,龙胤朝廷之中总有硬骨头。豫王百里炎一向自负,就不大乐意看到李玄真逍遥自在。更何况百里炎一向野心勃勃,手伸得长,什么事儿都要去理会,心狠手辣。他性子贪婪,占了江南的财帛还不够,还伸入东海。百里炎安插亲信,甚至还准备插手翡翠生意。李玄真虽然手段狠,也要避忌这位睿王殿下三分。」 「更不必提他在自己地盘之上作威作福,肆无忌惮。手下犯了事情,却不将龙胤的律令放在心上。两年前,李玄真庶子李通姦污了一个清白女子,惹得人家自缢身亡。李通虽然是庶子,却在李玄真跟前得宠。他不过是侮辱了一个区区的民女,自然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然而那时候他运气不好,碰到了风徽征这样子一个铁血的御史,就这样子用御赐的宝剑,一剑斩杀了李通。就算是李玄真,居然也是没法子。当时燕州的百姓,个个都觉得很痛快。」 「十多年前,李玄真背叛了睿王石诫,投靠了朝廷。那时候宣德帝自然是欣喜若狂,待他也可谓是极为客气。那时候,宣德帝对李玄真有求必应,什么都肯答应。那时候朝廷的殷切,让李玄真觉得自己的背叛也是值得的,他更不愿意回去石诫身边了。可是伴随时光流逝,伴随着东海的安宁,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殷切,渐渐的也是慢待下来,李玄真也是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更何况他张狂跋扈,把持兵权,占据财帛,无法无天。无论是朝廷民间,都是怨声载道。而御史台的御史,告状的帖子都好像雪花一样的飞舞。他们都恳请宣德帝,一定要处置李玄真,不能再容他无法无天。」 「宣德帝老了,性子也比较优柔,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子谨慎小心,并没有应允。可他年纪大了,瞧着也活不了多久。比起宣德帝,李玄真还显得很年轻,他今年才五十岁,还身强力壮,去年还纳了一房小妾。不错,李玄真知道,宣德帝还活着时候,自己也许不会如何。可是万一宣德帝死了呢?新任的帝王年富力强,一定不会容忍他。豫王百里炎身体健康,野心勃勃,他一向也不喜欢李玄真,瞧着便是要将天下都掌控于手掌之中。如果李玄真安安分分,等到百里炎上位时候,那么他便是要有灭顶之灾了。可偏偏就是这位身强力壮野心勃勃的豫王殿下,权柄最大,最有可能登基为皇帝。」 「故而妾身一向都瞧不上豫王殿下,故作张狂,却不合时宜。一个人就算要除掉一个个的敌人,也不要太锋芒毕露。这样子还没有捕捉到猎物,就会被这猎物反咬一口!豫王一向瞧不上当今的陛下,可是妾身却很佩服他。什么优柔寡断,实则却是步步为营。至少这么多年,龙胤总还算是安安稳稳。审时度势,如果百里炎假意和善,那么李玄真可能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可惜百里炎太招摇了,他做王爷时候,已经是和李玄真起了冲突。那么李玄真又怎么能奢望,他做了陛下之后,会对自己如何的客气呢?」 「那么他,也是忍不了了。人总是需要活命的!更何况,李玄真已经和石诫关系缓和了很多,稍稍试探,睿王就宽宏大量的饶恕了李玄真曾经全部的过错。殿下,睿王从前虽然很小气,可是现在可是大度多了。」 洛缨甜美的笑着。 「只怕李玄真就算没想到以后被清算,没想到和以前老冤家结盟,也是有人会提点他的。」 百里聂轻嘆。 洛缨慢慢的在自己一根根娇滴滴的手指头上,轻轻的套了一枚枚指甲套。 那金属的套子套在了手指上了,在茶几之上,轻轻的划了那么一道痕迹。 而她那一双眸子,却也是潋滟生辉。 「青麟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好生有趣?」 她瞧着青麟时候,眼睛里面有着说不出的挑衅。 她卖弄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就故意讥讽青麟。 海陵青麟,也许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子,可是事到如今,便要让她瞧一瞧,她跟自己的差距。 她再出色,在自己面前也不过如此。 星辰固然是在天上耀耀生辉,可是与明月相比,顿时也是黯然失色,再没有什么别的光芒存在了。 自己便是天上的明月,青麟也不过是区区星辰。 她的光彩,足以让眼前这个女子,为之自卑,抬都抬不起头来。 洛缨浅浅的笑着说着:「其实我只不过是个很笨很笨的女孩子,根本也没有才智。说是我算计他们,可这是因为他们心中原本便是有这样儿的欲望的。而我呢,不过是顺水推舟。」 青麟和百里聂好甜蜜啊,不过过一阵子,这个女人就一定笑不出来了。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抢走百里聂。 然后,这个女人脸上的神色一定是会很好看的。 这个女人,刚才居然胆敢在自己面前炫耀,真是该死。 青麟盯着眼前的女郎,慢慢的,轻轻的再咬了一口莲子糕。 她没有如洛缨所预想的那样儿,容色恍然,惴惴不安。 她反而不觉冉冉一笑,笑容有些变幻不定,竟似有些个如梦似幻的韵味:「可是这还不够对不对。」 洛缨狠狠的在几上划了一道道的痕迹,笑容之中蕴含了一股子的狠劲儿:「这当然是不够的,绝对不够。李玄真和石诫勾结,虽然能祸乱一时,可是比起整个龙胤朝廷的实力,始终还是逊色一筹。至多,不过是在东海裂土为王,霸占一方,将龙胤的领土削去一块,这当然不够。」 东海自立,这已经是令龙胤震动了,可是洛缨却说不够。 这样子的话儿,不知不觉间,已然是有那么几分的惊世骇俗了。 可确确实实,她要的不是什么僵持之局,而是天下大乱。 要整个龙胤天下,都是沉浸于大乱之中,要每一寸土地都有染透鲜血,有埋藏森森白骨。 那每一寸土,都是染着那么一股子腐朽可恶的味道。而在这样子令人作呕的味道上,洛家才能赚取如流水一般的金银财帛。 而且,财帛根本也不是极重要的。 「洛家虽然是商户,可是于阿缨而言,早就不在乎区区的财帛。那些财帛,除了多增添几许铜臭气息,又能有什么用呢?只有天下大乱,血染天下,我才能得到一件东西。」 「那就是,尊严。」 洛缨嗤笑,言语是那样子的轻柔:「纵然再多财帛,可是还不是任人鱼肉。就如洛家在龙胤,纵有倾国的富贵,还不是被人盯上。就好似那位豫王殿下,一旦天下平定,我们洛家一定是会荡然无存的。好姐姐,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总要想个法子自保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说得可怜兮兮,那双娇滴滴的眸子之中,却蕴含了无穷无尽的寒意。 百里炎根本瞧不上区区商户,更看不上洛缨。 她不过是一个摆件儿,就算是百里炎当真知晓她洛家家主的身份,只怕也好不了多少。好似他一个皇族子弟,能讨要洛缨为妾,已经给洛缨天大的福分和恩赐。 那些官宦人家,正正经经的门户,又有几个肯正经娶那么一个商户之女。 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又有几个,肯让嫡子娶个商女为妾? 还不是因为这些人瞧不上商户,恣意践踏。 洛家底蕴颇深,可落在了洛缨手中,已经不想忍气吞声。 「定远后苏定城,想来姐姐定然是熟悉的。人家原本有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京城第一美人儿苏颖。可惜她容貌好看,心肠却狠辣,手腕更是毒辣。也怪不得青麟姐姐,没有饶了她。苏定城只怕到现在都不知晓,他的那个女儿,是死在将军手中。」 洛缨言语柔柔,可是嗓音之中,却不自禁的透出了一股子淡淡的讽刺味道。 在青麟斗着人家女儿时候,她洛缨谋的却是苏定城。 她觉得青麟根本不配和自己相比。 「那时候,我便要物色一个,足以左右战局的龙胤叛徒。我盯上了苏定城,因为他原本就不那么安分,因为他还算得宣德帝的信任,而且近年来一直在东南一带任职。宣德帝心机颇深,算计也多。其实他这个皇帝,也算是做得小心谨慎,根本就是处处堤防,小心翼翼。说来,他其实也没有什么真正信任的人。就算是所谓最宠爱的儿子百里聂,只怕殿下这位父皇,也是有意提防吧。」 百里聂唇角泛起了模煳的笑意,柔和的说道:「可是为君者,也许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小心谨慎,不要轻易信了谁。」 其实,也许自己比不上父皇。 毕竟自己一生之中,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个极为相信的人。 信如心肝,爱逾性命。 这并非人君该有,可是百里聂本就不想当这个人君。 「是呀,陛下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却总是个谨慎君王。正因为他的谨慎,让我们洛家,不得不多费许多功夫,而且添了好多的麻烦。苏定城看似他的爱将,可是他每一任任期也不过半载,就调任别处。他的妻儿,更留在了京城,享受着荣华富贵。半载时间,又怎么够让苏定城栽培属于自己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心腹?更何况,男人很多虽然无情,多多少少,还是介意家里面的家眷。那么洛家,就应该用一些巧妙的法子,让这位苏侯爷,手中有那么一点儿的权柄。」 「倘若东海生乱,受到骚扰的将会是锦、徐、青、定四郡。定州居住的多是苗民,他们个个身材矮小,攀山越岭,健步如飞。只不过,定州山路崎岖,总会缺那么一件东西。这样东西,对京城的贵族可能不值得一提,可对这些定州的百姓却颇为重要。他们久居山区,需要食盐,便需要对外购买。其实盐铁之事,都在朝廷掌控之下。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着。只须买通掌管盐引的官员,他们就无视被抬高的盐价,任由食盐价格被哄抬得很高,趁机谋取暴利。」 「好在,没有官盐,总归有私盐。当地的苗民,通过贩卖的私盐,虽然也并不便宜,总归还能吃上食盐。可只要我们洛家,想法子抬高盐价,斩断私盐。那么当地的苗民,就一定是吃不上盐了。没有盐吃,他们就会身躯浮肿,连路都不能走,还会得病。这可怎么办呢?到最后,可能是被一些有心人挑拨吧,他们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朝廷身上。这些苗民,顿时就起兵作乱。」 「而这就近平乱之人,自然也是征战多年,精于战事的定远侯苏定城。这些年,挑动苗民,让这些个苗民时不时生出乱子。就算苏定城想走,只怕朝廷也是不能放心得下了。然后半年一调的苏定城,就终于在青州城扎了根。这一呆,就是好几年了。其实苏定城的背叛,并不是因为洛家的游说和引诱,而是他本身就是不臣之心。几年光景,他便安插亲信,将当地驻军,收归几用。如果他没这个野心,他怎么会做这样子的事情?可他要不是这样子的人,我们洛家何必帮他一把,给他机会,帮他所谓的养寇自重。」 「当年这件事情,青麟姐姐,你可也是帮了我一把。」 洛缨微笑着看着青麟。 可这样子的称赞,自然绝对不是真心的话儿,反而是有着那么一股子淡淡的讽刺味道。 青麟不动声色:「那就请阿缨明示。」 「苏定城跟他夫人,原本也是少年夫妻。苏夫人名门出身,温柔贤惠,更为苏定城生儿育女。这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所谓爱情,总归还是有些情分的。扣在了陛下手中,苏定城总会有些顾忌。只不过苏定城人在外头,日子过得寂寞,又离不得女人。若非如此,当初苏定城也不会栽在边塞一个妓女手里面,生出来苏颖这么一个庶孽。他既然会在女色方面错一次,这自然是他弱点,洛家可以让他错第二次。」 「然后我们,便是加以安排了。这位英武的苏侯爷,很快就在这青州之地,寻到了一片红粉温柔。他身体健康,年富力壮,家中的那个嫡妻已经不够鲜润,又已经生了三个孩子,早就令人没胃口了。更何况,这位苏夫人,还离得那么的遥远,远得遥不可及。苏夫人还做错了一件事情,她因为自己那么点含酸吃醋的小心意,没安排妾室陪同苏定城一道。既然是这个样子,苏定城难道还能在这儿过着和尚般的日子?」 「这自然是绝不可能的。」 「我们给苏定城安排了一个女人,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熨帖可人。许多年前,连一个边塞的妓女,都可以得到这个男人的爱情。这说明这个男人,这方面是过于多情,有着弱点的。那个女孩子叫明依云,单纯无暇,又有着一股子楚楚可人的味道,男人的口味总是一致的。苏定城年轻时候喜爱这样子的女子,现在犹自一样,和过去也是没有太多的差别的。很快这个叫明依云的女子,就得到了这个大他很多岁男人的爱情。他们两个人同进同出,在明依云依赖的目光之下,这个男人已然把持不住自己的心。」 「苏定城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的妻子,他的爱情可能给过那个边塞的下贱妓女,可是却绝对没有一丁点儿在雍容华贵的苏夫人身上产生。这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子,天生的贱骨头。就不喜欢高雅一点的东西,就喜欢一些下贱的货色。只要做出全心全意依赖的模样,苏定城很难对这样子的女人把持住自己。当然,明依云的单纯和依赖,这绝对不是假的。」 「这世间那真正单纯无辜的女子,早就已然消失得差不多了。可能唯独我们洛家,才能当真栽培出几个不染世俗尘埃真正的单纯可人儿。这是何等的珍贵,又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够养出这样子的宝物?在精细养着她们时候,我们洛家也是精心挑选,那些性子本来就有些掐尖要强有心眼的,我们也是会逐步淘汰。最后养成的,却也是货真价实玻璃心肝,如水柔情的可人儿。明依云看着这位老侯爷的神色,那眸中蕴含的真爱,却也是没一点虚假。」 「真爱,就这就世间难求的真爱,是多么的珍贵啊!这自然是多么的值得人珍惜!」 这就是洛家缔造出来的美好幻境,美人陷阱,红粉诱惑。 用最单纯的姑娘,引诱人步入那最黑暗的深渊。 「苏定城爱上了明依云了,明依云是个健康的女子,很快也是怀上了苏定城的骨肉。可这位近乎完美的明依云,这样子一个能满足男人所有幻想的美人儿,却有着那么一个致命的破绽。她,便是前朝公主,是皇族血脉,可惜却并非本朝皇族。她是逆贼,本来就不该留。苏定城应该一刀斩了她的头颅,送去给宣德帝邀功请赏。可他却跟这个女子,有了肌肤之亲,甚至让明依云怀了身孕。」 「这样子巧妙的局面,当然应该让苏定城知道。在一场巧妙的安排下,苏定城知道了眼前这个单单纯纯女人的身世。他大惊失色,此事一旦传出去,自己一定是会被政敌攻击。就算自己勉强能保住性命,可那也会毁掉自己的前程。他是个视权力如性命的男人,又怎么能忍受这样子的事情呢?那么其实,最好的法子已然是显而易见,那就是杀人灭口。只要一剑杀死明依云,那么这件事情终会被遮掩下去了。一旦毁尸灭迹,谁又能知晓,他曾经是犯下了这样儿的错误呢。」 「苏定城心硬如铁,可他的剑比上了明依云的咽喉时候,看着眼前美人含泪的眼眸,无辜的眼神,以及那隆起的腹部。他做不成一个畜生,那一剑也挥不下去。到底是个多情种子,他捨不得明依云,搂住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然后终于选择隐匿了这档子事情。然后,他就落入了我们洛家的彀中。」 「当然,殿下必定是好奇,要是苏定城杀了明依云,那又怎么样?可没关系的,不过是损失了一枚棋子。虽然是有些个可惜,可是还是可以有别的计划,别的手段。对于苏定城这么一笔重要的生意,洛家是不会吝啬投资的。明依云总归是有些福气的,这个男人毕竟对他有些真爱。不过从苏定城不忍杀她开始,苏定城已然是背弃了朝廷。」 「当然,正因为苏定城在女人面前会心软,他多少也会捨不得自己原配,甚至还捨不得苏颖那个庶孽。好在这个时候,一个海陵的姑娘,为了復仇步入了京城。苏颖虽然心狠,本来她其实不必下手杀了亲妹妹,逼死自己的亲娘。可是当元二小姐咄咄逼人时候,苏颖为了自保,终于忍不住狠下杀手。对了,那个苏暖,也是死在元二小姐手中的吧。如此一来,苏定城自然也是再无牵挂。更何况,这个时候,明依云肚子里面孩子也生了,还是个男孩。面对自己唯一的骨血,苏定城自然也是更加宝贝心疼。他自然不想自己任人鱼肉,不想时刻担心,龙胤朝廷可是会加以怪罪。」 「青麟姐姐,只盼你不要内疚,不要觉得是因为你,才会促成苏家有这么一个谋逆之心的呀。」 洛缨冲着青麟冉冉微笑。 可她就是在提点,今日东海的血流成河,和青麟也是脱不了干系。 就算自己双手染血,可是青麟何尝不也是推波助澜。 能好到哪里去? 青麟却也是盯着他说:「我自然也不会内疚,正如阿缨说的,你们总会有别的法子的。」 洛缨渐渐有些心浮气躁,她不喜欢青麟这样子的坦然。 如今的青麟,应该知晓,自己是如何的可怕,又有什么样子的手腕。 她当真是应该敬畏着自己,畏惧着自己,而不是这样子平平淡淡的。 今日,自己在百里聂面前展露风华,她就是想要百里聂知道,自己才是百里聂最好的选择。 这世间无一人,能像自己,这般算计天下。 至少,女子之中只有她一人。 翻云覆雨,搅得风起云涌。 她超凡脱俗,是世间的神明,而别的人也不过是个蝼蚁。 能与自己平视而望的人,只有百里聂。 洛缨脸颊之上,却顿时浮起了娇艷无比的红晕,好似擦上了胭脂。 「殿下,这就是阿缨这些年来用的那么一些小小手腕,只盼,还能入得殿下的眼。」 明明是那么多的血腥杀伐之事,可是洛缨呢,却偏偏说得这样子坦然。就好似怀春的少女,做了一个精緻的荷包,想要让心上人瞧瞧自己的手艺。 她直接无视青麟,此刻将青麟当成了空气,而她觉得百里聂也应当将青麟当成了空气。 百里聂温和的说道:「现在的小孩子,当真是一代比一代出色了,比我当年,还要厉害得多了。」 洛缨微笑:「我不是小孩子了,殿下,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的。」 她放缓了嗓音,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痴迷:「六岁的时候,我便见过你了。你在月色下,在烟花下,是那么样子的出色。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还是记得了。这么多念过去了,你还是那样子的完美,你的容貌还是那般俊美。你的智慧,还是那么样子的聪明。你是这天底下,最完美的东西。」 值得我一生一世,努力期待。 「其实,我真的有好多缺点的,阿缨,你只见过我两三次,自然了解的不够深。」 百里聂漫不经心的笑着,对洛缨眼底里面的狂热视若无睹。 这让洛缨内心之中,忽而涌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恼恨。 她不喜欢百里聂这样子的姿态,自己是那样儿的认真,可是百里聂呢,却也不过将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一般应付。都差拿出糖果,打发自己了。 难道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还不值得百里聂认真看自己一眼。 她想要的,绝对不是眼前的场景。百里聂应当是认真的看着自己,眼底流转了一股子的惺惺相惜的欣赏。 为什么,和自己所设想的不一样呢? 这究竟是因为自己确实不那么了解百里聂,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个,根本无法企及自己风华的女人。 那个如今就在百里聂身边的女人。 「殿下,过去我做过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未来发生的事情,我也可以和你说的。殿下,你的心里面,应该也是好清楚,豫王殿下的打算。只不过百里炎无论怎么打算,他都绝对不会如愿。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有半壁江山,可是由始至终,阿缨都是没有准备让他逞心如意。他不会活得很痛快的,至少这害死生父的污秽名声,就会这样子在他身上,也不会顺利让别的人承担。」 「陛下死了之后,害死他的百里炎,很快也会陪着他。殿下一定要相信,阿缨有那种本事,让百里炎死。其实他那样儿的人,就算是死了,也是没什么打紧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我并不觉得殿下,会为这个哥哥流下一滴眼泪水。可他死了后,龙胤从京城到江南,也是会崩溃瓦解,群雄林立,处处战火。」 洛缨说得这样子笃定,那般肯定,信心十足。 百里聂瞧着她:「这不就是阿缨想要的东西。」 「今天之前,我以为是的。天下大乱,处处鲜血,我只觉得欢喜。可是如今,我只要得到一件东西,我便可以放弃整个计划,我可以有法子让天下太平,可以抚平这东海之祸。这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只要,将这件东西给我,阿缨一定是会遵守诺言,一定是会乖乖听话的。」 洛缨盯着百里聂,眼中流转了一股子浓郁的狂热:「你可知道,阿缨想要什么?」 百里聂只能保持微笑,不说话。 早知道自己有这么大魅力,就不带青麟过来。 他纵然有些许自恋,都没想到洛缨居然会对自己有些不轨企图。 他努力保持微笑不说话儿,可洛缨却是咄咄逼人的。 她不用百里聂回答,却也是自己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我要的是你,百里聂。」 「只要你属于我,我可为你平定天下。」 我以天下,来换你长留王百里聂!
338 老聂拒婚 洛缨很小的时候,都有做一个梦,彼时自己在那高高的山峰之上,高高在上。 那风轻轻的拂过了洛缨的耳垂,让洛缨听到了唿唿的风声。而自己轻轻的垂头瞧了下去了,却也是瞧见了那所有的人都匍匐在自己的足边。 不错,她一直有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了世界的最高处,没有什么人能管得住自己个儿。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优秀得一个人。 可是纵然是如此,就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会对自己恭顺,却始终有一个百里聂,绝不肯跟自己个儿乖乖巧巧的。 他是那样子的出色,风姿绰约,宛如神明。 那时候轻轻的垂头一顾,月光轻轻的落在了百里聂脸上,让百里聂是如此的恍然若神,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就算得到了天下,若是得不到这个男人,自己的心里面,始终也是会不甘心的。 这个男人,就算天下大乱,也许他不能拯救苍生,可是必然能自己过得极好。 锦衣玉食,游刃有余。 不错,这天下大乱,固然是民不聊生,可是毕竟受践踏的只是寻常百姓,蝼蚁一般的东西。 乱世之中,照样有人富贵荣华,样样不缺。 而他身边,始终也是有着一个女人,就是那个海陵青麟。 就算自己搅乱天下,就算自己能让洛家超然物外。 可一想到,这个男人始终在别的女人身边,水乳交融,情意切切。 她知道自己个儿,一定开心不起来的。 比起百里聂,似乎搅乱天下也没那么重要。 只要百里聂乖顺的呆在自己的身边,那是何等销魂快活,是何等绝美的悽美! 就算这男人的心里面,没有关系,当真不打紧。 她可以不在乎,犹自对他极好,而且,这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悽美游戏。 想到了这儿,洛缨那一双眸子之中,更似流转了几许近乎急切的贪婪,仿若要将百里聂纳入怀中。 百里聂的唇角,却是轻轻的抽动一下。 不必侧过头,他已然感受到一边有一双明亮锋锐的眸子,落在了自己脸颊之上。 耳边,却听到了青麟那包含戏嚯的嗓音:「殿下是不会换了别的名字,去了洛家,干过什么大事情。」 该不会,一不小心,别的地方也有什么养成。 这聘礼下得够高啊。 百里聂透出了一缕无奈与感慨的笑容,轻柔说道:「阿麟放心,只有你一个的。」 别说女人,男人都只有你一个。 好似自己这样子的秉性,哪里会有什么闲情逸緻,多养几个。 「承蒙阿缨厚爱,只可惜,我早便有了心上人了。」 百里聂的嗓音很轻柔,恍若有那清风拂过,有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洛缨也算是听得明白,百里聂当真对他那个阿麟上心。 她内心好似被针刺了一样,一点点的滴出来鲜血,有着些个说不出的难受。 不错,这对男女,最珍贵的就是过去。 他们拥有着过去那样儿美好的日子,相互偎依,相互了解。百里聂身边的女人,是他看着长大,亲手调教,自然也是最讨百里聂的喜爱,最得百里聂的欢心。 这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知道自己得喜爱。 不过,她更生气的是,百里聂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这些年来,自己苦苦展示的一切,落在了百里聂的眼里,竟然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 她费尽心思,算计了这天下,这局势。 可饶是如此,百里聂居然没有任何触动,没有任何在意。 没有所谓的惺惺相惜,也没有忌惮和愤怒,一切都是这样子的平淡如水。 仿佛,不过是听到自己讲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故事。 为什么?百里聂,他也未免太可恨了,当真是令人打心眼里面觉得不舒坦。 更重要的是,百里聂根本没有丝毫犹豫,随随便便就拒绝了自己了。 可能,于百里聂而言,自己这样子的许诺,根本当不得真的。 洛缨轻轻的抬起头,病态娇美的面孔却蓦然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年纪轻轻,原本甜美的嗓音竟似有些沙哑:「殿下,这与你喜欢谁没有关系的。阿缨现在在认认真真的跟你谈生意,你为什么要这样儿的敷衍我呢。」 「这些年,阿缨一直关心,我喜爱的长留王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也是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有观察。其实,殿下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忠君爱国,爱惜百姓,甚至无欲无求,这种种跟圣人一样的赞美词,加在你的身上,其实一点都不过分。」 百里聂微笑的听着,心里却禁不住感慨。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了呢,洛缨这份称赞应该是真心实意的,可自己为什么居然不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稍稍的飘飘然,甚至还有一些不自在。 这并不仅仅因为这么夸他的是洛缨,而是自己腼腆的个性,实在不想直白的被人这么样子的称赞吧。 自己到底是个拘禁,谦虚的人。 「这么多年,殿下的所作所为,阿缨虽然谈不上全知道,也是查得差不多了。你东奔西走,费尽心思,所求的并不是所谓的储君之位,你甚至没让自己手中有太大的权力。殿下只是盼望,天下太平,四海之内无战事。」 洛缨盯着百里聂,如果是别的人,如此秉性,可能洛缨只会觉得愚蠢。可是百里聂既然有这样子的本事,那么那就是一股极致自负的狂傲与自信! 这天下,都要折服于百里聂的轻狂。 「所以我知道,殿下非常非常的讨厌阿缨,好生不喜欢阿缨。觉得我这样子的人,真的是好自私,又满手鲜血,更是自私自利。我知道,你瞧不上我的——」 「可是魔鬼,就是会迷恋着天使。阿缨真的非常,非常的喜欢你。如果是为了你,我可以不乱这个天下。这一切的计划,都是阿缨一手设计,而到目前这个阶段,阿缨也还有法子,将这一切,这样儿的停下来。」 「其实,阿缨身子骨十分的娇弱,什么都不能做。可是,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我就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开心呢。只要你在我的身边,那便是,说不尽的欢喜。那么,你的愿望,那就是阿缨的愿望。那么阿缨,也一定盼望着,天下太平。」 洛缨急切的看着百里聂,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只要百里聂这样子的风华绝代的男人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么她这条孽龙,就会安安分分的。那么她所有的嗜血,和暴戾,都是会平復起来。 这就是洛缨提出来的交易! 她可是对百里聂一心一意的,对百里聂可谓是极为用心,极为上心。 百里聂就算是深爱青麟,那又怎么样?在洛缨这样子的女人心中,自然也是从来没有所谓的道德。 她就是要不择手段的抢过来,将百里聂据为己有,怎么都是不会放手。 而且,还是当着青麟的面,夺走百里聂。 这个女人的面色,一定是会非常的好看。 百里聂虚伪应付自己也无所谓,心心念念想着要杀害自己也没关系。 只要,他此刻离开那个女人,捏住了自己的手,那就可以了。 她一定会步步为营,就好像一根藤曼一样,死死的纠缠住百里聂,不让百里聂走。 就算是死,那也要将百里聂缠绕到死,两个人一起都化成灰! 洛缨内心充满了笃定,笃定百里聂一定会服软,就算,他暂时稳住自己。 这个男人,其实是个善良的人,不忍心死那么多的人。而这个男人,也是不愿意让别的人了解他的善良,这样子一来,就会让别人觉得他有机可乘,又什么弱点。 「这所谓的情爱,跟天下的苍生比起来,究竟哪个重要,想来殿下也是心中有数,一目了然。」 百里聂毫不犹豫:「当然是阿麟比较重要。」 洛缨面色顿时僵了僵,难得说话居然是堵了堵。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百里聂,她以为自己摸透了百里聂的心,却怎么都没想到,百里聂居然是会这样子说。 洛缨忍不住深深的唿吸一口气,不觉含笑低语:「殿下觉得,我这不过是试探言语,当不得真?殿下觉得,我是不会这样子当真对你上心?」 百里聂淡色的唇瓣浮起了微笑,一双眼睛,却渐渐浮起了认真之色:「这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 他蓦然伸出手,揽住了青麟的腰身,眼神流转了一缕温柔。 「阿麟你瞧,这全天下的人命放在我面前,都没你重要,我娶你叫天下为聘。」 方才认真的言语,却忽而又渐渐的转为戏嚯。 青麟眼中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幽幽光彩。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刻,她不自禁的触动了心魔。 就好似四年前的绝望,她觉得是白羽奴捨弃了自己。 其实她从来也没怀疑过白羽奴对自己感情,只是不由得觉得,可能白羽奴觉得为了龙胤天下安宁,许是会放弃自己,出卖自己吧。 只要这么想一想,青麟得一颗心,就禁不住丝丝的疼痛。 她就禁不住好恨好恨那个男人。 此后,就算知道以前是误会,知道百里聂非常的爱自己。 可饶是如此,青麟的内心,还是隐隐有一缕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安。 然而如今,自己被百里聂揽住了,脑袋靠在了百里聂的心口。 然后那最后一缕心结,在这样子的温柔之下,居然也是荡然无存,内心反而禁不住浮起了缕缕的暖意。 她本来是个聪慧的女子,其实解开了心结后,就更不会被洛缨的言语蛊惑了心神了。 这天下的纷乱,起源于龙胤本来隐匿的祸根,那些不同的人各自的野心。 洛缨却妄图将这些归罪于自己和百里聂的爱情。 青麟忽而也冉冉笑起来。 她喜欢百里聂的反驳方式,不要认认真真的跟洛缨讲道理,而是干脆说,说自己比天下要重要。 本来对着洛缨这样子的人,何必认真讲道理。 洛缨深深的唿吸一口气,不觉冷笑,笑容如花:「是,我一直都是不能够理解殿下,这天下的太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插手这档子的事情。所以,我一向不在乎别人的命。可是殿下,你不会不介意吧?而且,还是很多,很多人的命。那些无辜的老百姓,死得那样子的悲惨。而这一切,都是源于海陵青麟的自私,以及长留王百里聂的无情。」 她已然是知晓,自己当真已经是输掉了,百里聂这样子的人,做了抉择,那么也是绝对不会轻轻巧巧的就改变。 可是,她不会甘心的。 她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认输。 纵然是认输,也要在这两个人心中,留下那么一根刺。 要他们这对可恨的男女,每次见到一具尸体,都要清楚知晓,这是因为他们的自私所造成的。 明明这些人都死于洛缨那雪白娇嫩的手指头下面,可她就偏生要着两个人愧疚。 ------题外话------ 今天萎靡了点,明天再加鸡血
339 算计人心 洛缨就是不甘心,若有那么一件东西自己得不到,那么她也是绝不会让别的人痛快。 她本来便是心肠极狠辣的人。 暗中,洛缨却悄悄的,捏紧了自己的衣衫。 她禁不住想着,可能百里聂还会转变心意的,只不过如今,因有那么个极为可恶的女子,故而百里聂抛不下的。 如果没有青麟,没有这个极可恨的意外。 那么今日自己提出了要求,百里聂说不准,便是会应了这档子的事情了。 洛缨的唇中,也是吐出了恶狠狠的话儿:「只恐这全天下的百姓,都怪殿下心肠狠。」 百里聂一双朦胧的眸子,眼中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涟涟的光辉。 他心里面轻轻的笑着,啧啧,洛缨不是刚刚还称赞自己是多么的仁义无双付出良多。总不会因为自己不肯出卖自己的身体,顿时又成为了一个无耻自私的小人了吧。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聂却也是禁不住说不出的感慨。 怎么这样儿欺辱自己这个老实人? 百里聂忍不住感慨,可能当真因为自己个儿当真是人太好了,所以总被别的人欺辱了去。 「阿缨,这天底下,你最不相信,觉得最不可信的东西是什么?」 月色下,百里聂那双眸子,却好似染上了那么一缕淡淡的寒光。 洛缨微微一愕。 这最不可信的,当然是—— 「当然是人心!」百里聂已然是接口,如此轻缓的言语。 洛缨面色一僵,忽而明白了百里聂的意思。 「你不会相信别人的,你会相信自己?」 百里聂轻笑。 洛缨纵然是舌灿莲花,可以骗别的人,可是却也是绝对不能骗过自己。 百里聂振振有词:「等过了几年,我这好看的脸蛋,没这么俊俏,到时候被人一脚踹开。只怕阿缨还是觉得,这天下比男人靠谱。到时候,阿缨让我怎么办?难道还让我送儿子来代替老父亲侍候你?」 说到了这儿,他感觉自己手臂被人狠狠的掐了一下。 青麟不动声色,双眸却是冒火。 百里聂提姜陵做什么? 洛缨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男子,她绝对想不到,这么样儿极为无赖的言语,居然是从这谪仙般的男子口中说出来。 更何况,这个男子还是自己个儿心心念念的,记挂了好多年的。 她感受到了百里聂打心眼儿里面的轻蔑。 方才,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缕犹豫。 不错,就算自己心心念念记挂着百里聂,可是这样子的记挂,又能有多久。 百里聂本是个薄情的人,打心眼儿里面也不大信这些。故而自己提出的那些个条件,于百里聂而言,根本都是一文不值。 况且,纵然是洛缨自己,许也是不能如何瞭然,为何自己个儿竟对百里聂有着这样子说不出的狂热迷恋,乃至于为之而生出放弃一切的心思。 想到了这儿,洛缨内心之中竟不觉泛起了一股子的嫉妒之念了。 若是寻常庸俗的人,有那样儿的一生一世的错觉,只因为这么些个人是俗人,原本也是会有一些庸俗和煳涂的念头。 越是聪明的人,原本也是越不肯相信,这世间有所谓的一生一世。 她都是不明白,为什么百里聂愿意相信,乃至于心心念念,乃至于心生不舍。而且,还是对别的女人。 就算自己再如何喜爱百里聂,都是从来未曾有过,什么所谓一生一世的念头了。 洛缨眼中的光芒宛如冰封一般的冷锐,忽而对百里聂生出恨意。 百里聂伤害到她了,那么自己也是要伤害百里聂。 自己不好受了,也是绝对不能让百里聂这样子的风轻云淡。 洛缨轻轻的抬起那张美丽的面容,柔柔说道:「我对殿下这样子的掏心掏肺,没想到,殿下居然是对我如此的奚落。殿下如今知晓阿缨的真实身份,会不会,顾忌阿缨对你的一片真情,而不来伤害阿缨呢?」 「还是,面对着我这么一个洛家的家主,觉得阿缨要是死了,那便是天下太平,那么至少,你这位长留王殿下,也是能少去很多的麻烦。」 「阿缨,只是个娇滴滴的,根本不会武功的怯弱女郎。而青麟将军,却有着那样子绝妙的武功。更加不必提,长留王殿下亦然是武功绝世,只不过是深藏不露。好似,我这样子柔弱的女子,仿若只需清风拂过,便是会这样儿轻柔的倒了下去。殿下,你会不会欺侮阿缨呢?」 洛缨那柔弱的娇滴滴的嗓音之中,却仿佛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挑衅。 青麟轻轻的冷笑着,慢慢的轻轻的缠绕着手指头上那细细的丝线。那样子轻柔细细的丝线,只要轻轻的一动,也许就能让这个娇滴滴的女郎去死。可是青麟的一颗心,却也是轻柔的往下沉。以眼前这个女郎如此心机,她绝对不会毫无防范,柔柔弱弱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待别人回答,洛缨眼中已然是流转了那么一缕清光。 「阿缨从小,就学会了那么一件事情,那就是绝对不要,将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的手中。今日我来见殿下,自然绝对不会,毫无防范,任由别人轻而易举的宰割!阿缨,自然也是要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出来吧,风大人。」 伴随那声娇弱无比的嗓音,只见那月色之色,一道锋锐冷厉的清俊身影,就这样子披着月光,一步步的走到了洛缨跟前。 那道身影,竟似说不出的熟悉,焕发着令人心悸的光彩。 月色下,男子清俊的容貌可谓是锋锐凌厉。 风徽征,龙胤最俊美凌厉的青年臣子。 洛缨纤弱的身躯,却也是轻轻的偎依在风徽征的怀中,雪白水润的手指头,好似藤曼一样,轻轻的蜿蜒攀上了风徽征的手臂。 她就是故意伤害百里聂,要在百里聂的心口,狠狠的刺上一刀。 她那一双眼眸,流转了莹润的水光,竟似有几分令人心悸的韵味。 「刚才阿缨说的话儿,殿下可还是记得。李玄真最后选择了谋反,说到原因,其中之一,便是因为这位风大人的铁面无私。他名下的养子只不过做错了那么一点儿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让风大人取其性命。这可当真,冷了李玄真的心肠!」 如果,这并不是一件偶然,如果这是刻意设计。 天子的宠臣,对李玄真没那么客气,故而让这个东海的逆贼生出了几分的叛乱之心。 一股子淡淡的凉意,顿时也是在这如水的夜晚,就这样儿悄然的泛起。 青麟不觉盯着眼前这个俊美如斯的男人,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血腥凌厉之中也是泛起了一股子的固执和倔强。 那时候,自己一不小心摔出了马车,本来因为演戏要摔在了地上。可是风徽征明明素不相识,却肯伸出手,接住自己。当然,他又是那样子的有洁癖,接住之后就让自己落在了地上。 可是如今,洛缨的手掌轻轻的缠住了风徽征的手臂,风徽征却并没有挣脱的打算。 清风轻轻的拂过了风徽征漆黑的头髮,拂过了他的脸颊。 而风徽征就这样子的抬起头,看着自己此生最好的朋友,长留王百里聂。 百里聂也盯着他,目光有些深邃:「为什么?」 「因为,这世间一切正义,根本都是假的。」 风徽征一双眸子,却也是无比的深邃,深邃得不可思议。 竟似让百里聂想起,当年那个探花郎,一身素衣风流,盈盈踏入皇宫之中的模样。 雪衣乌髮,干净如许,宛如山峰之上永远不会融化的冰雪。 可是如今,这纯洁的冰山,似乎也是沾染上了那么缕缕的污秽。 「幼年,我因为家族蒙冤,被放逐了边疆,受了许多的委屈,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头。彼时,我身边的亲人,他们一个个的染了恶疾,然后一个个的都死在了我的面前。那时候,我痛恨自己家族的蒙冤,我想,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干净的人,什么样儿的污秽都不会有。只盼天下,再没什么冤屈。」 「而后,便是我那个亲妹妹洛沅,她养在洛家,玻璃心肝,又是个病秧子。我常常去看她,心疼她,很爱惜她。我知道,洛家的人打算。可是一个人终究是不能完全无情的,我只能假装不知道。所以,其实我并没有如何怪罪百里雪,她确实是为了我好,免得我沦为别人的棋子。虽然公主误会洛沅是我的情人,然而实则妹妹和情人,又能有什么不一样呢?这本来也是没什么差别,仍然不过是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我瞧着我那温顺善良的妹妹,手里面拿着鸟食,轻轻的撒了出来,然后冬日的鸟儿就会来吃她投餵的那些食物。阿沅其实真的很乖巧,很贴心。她这样子柔顺的瞧着我,眼中都是柔柔的温情。对于一个从小都失去了亲人的我而言,可谓是极为珍贵。」 这些,风徽征曾经说过,百里聂也都知道。 「可是——」 「其实阿沅,是我害死的。」 百里聂瞧着他,没有说话。 洛缨在一边温柔切切,蕴含了几分好奇的说到:「当初动手的,不是月意公主百里雪,和风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每次见到阿沅,我还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另外一种感觉。我知道洛家的打算,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其实阿沅不应该活下来的。她要是活下来了,其实,本来就要付出一些代价。她,会玷污我如雪清白,让我束手束脚。」 「后来百里雪害死了阿沅,我内心被愤怒填满了心房,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很恼恨。曾经的异样,也是荡然无存。」 「我都好奇,为何自己对她竟然是如此的宽容。只是将她逐出京城,竟然并未取她性命。」 「离开京城时候,她一张口,将我手臂咬得鲜血淋漓。」 「而后,我便瞧着她离开,我一直以为,她引诱了我妹妹自尽。」 「直到后来,我终于瞧见妹妹留给我真正的遗书。那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阿沅并不是那样子一个真正单纯无知的姑娘,就算洛家故意这样子养,可是她却懂得很多很多的东西。她笃信邪教,不过是因为她的心里面实在是太过于苦闷,总是需要解脱。而她,早瞧出来我的为难。」 「她是为了我,所以去自尽的。」 「其实是我逼死她的,因为我每次见到阿沅,看着很欢喜,瞧着很疼爱这个妹妹。然而实则,在我的心中,可能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告诉我阿沅死了,才是最好的。我自以为隐匿得很好,可是阿沅是我的亲妹妹,最后还是瞧了出来了。」 「百里雪是我亲手教出来,可能其实正因为有我这样子的人,才有她这样子的学生。她不过是因为我不自禁的恶念流转,故而做了一件我本来想做却最终没有去做的事情。」 「殿下,你将阿洌託付给我,可是他还是如此性情。是因为,有些东西,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说服别的人呢?所以,我干脆将婉婉送到你的府上,不要留在我的身边。」 「而早在几年前,我已然接触了洛家,成为了洛家的人——」 百里聂沉声:「为什么?」 「为了替阿沅报仇,寻觅到当年设计一切,救活了阿沅,让阿沅成为了棋子的人。而这个人,难道不该去死吗?当然这个人,如今已经是死了。」 百里聂缓缓说道:「最初你接触洛家,不过是相互利用,可是到后来,想来你也是觉得,留在了洛家,似乎也是不错的,对不对?」 「这世间有什么对,又有什么错?李玄真的庶子恣意妄为,残害人命。可是没有谁会去伤害他。为了安抚这位投靠朝廷的胡人,朝廷对他一向纵容,很多事情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果将他斩杀,李玄真起兵叛乱,这似乎也是一件很错的事情了。因为,这是影响了局势,会死更多的人。那一天,洛缨找到了我,如此咄咄逼人,质问于我。究竟什么样是对,什么是错。」 「其实,这无非是彰显了这世间一个道理。对错不在于别的,而在于权力。正因为李玄真有着可以谋反的实力,那么就算胡作非为,得罪了他,那也是一件错事。然后那一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一刀斩杀了李玄真的庶子。」 「这么些年,我结怨无数,逼死了自己亲妹妹,捨弃了自己最喜爱的女人。可是到头来,这一切当真值得?殿下,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个,肯舍了什么都不要,拼命来救我。所以其实,我并不想伤害你的。我也很感激,那日在皇宫,你拼了命来救我。好在阿缨答应过我,至少无论如何,你也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你既然喜爱海陵青麟,何不离开龙胤,过一些神仙眷侣的日子,其实你也不贪图权势——」 百里聂对着风徽征微笑:「那就谢谢你的关心。」 洛缨的手指头,却几乎要掐入了风徽征的肉里面,她心里面冷笑,因为她知晓百里聂内心并不好过。 不过可能正因为这样子,才显得百里聂是那样儿的特别。至少,风徽征是有那么一个价码的,而百里聂却是并没有。 所以,百里聂才显得那么珍贵,才让人那么想要得到。 百里聂不动声色,轻轻的垂下头去。 洛缨禁不住想,百里聂到底是人,到底是血肉之躯,故而总是会受伤的。 所以一个善于谋算的人,并不适合有着太多的感情。 正因为百里聂找了那个女人,故而才会心肠变软。 百里聂实在是太骄傲了,想来也是绝对不会愿意在自己面前露出真正的沮丧。 他拼命救下来的朋友居然是出卖了他。 这是何等打脸,何等悲剧。 百里聂垂下头,却想着不久以前和风徽征的对话儿。 那时候风徽征双手抱在胸前,冷冰冰的说道:「这几年,我是故意接近洛家,试探洛家。可是你怎么就觉得,洛缨会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的依附洛家。」 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双眸子却仿佛蕴含了一股子如水的寒冰,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要一个聪明的人上当,需要的可能不是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而是顺她心意而为,如果她原本就相信,自然就容易相信。」 「一个人如果最不相信的是人心,那么最相信的自然便是人心易变。」 「故而在她眼中,这天底下最虚伪,最矫揉造作,最不真实之人,便是你风徽征了。」 「小风,委屈你一下了。」 百里聂垂下头,只为了唇角笑了笑,他在内心之中感慨。 百里聂啊百里聂,你永远都是最聪明的。 。
340 京城生乱 冬日的寒风轻轻的拂过,这一年龙胤京城的冬日却也是不自禁的吹来了一股子染上了血腥的寒风,令人为之而心悸。 在东海叛乱生起之日,整个京城不觉心悸。那京城生乱,更已然不止一次。 什么逆贼作祟,已然是闹过了一回了。 然而这一日,冷雪初润。 龙胤的皇宫又闹腾起了那杀伐之声。 花丛之中,一道纤弱的身影,重重喘息,汗水一颗颗的从额头渗透出来。 贞敏公主咬着唇瓣,她原本因为京城生乱,不觉回了宫,可是却也是未曾想得到,那些逆贼,那些逆贼—— 他们居然是沖入了那皇宫之中。 她随身的宫婢,躲避不及,竟然是被硬生生的杀死。唯独贞敏公主逃入了井中,才逃过了一命。 外面杀伐之声渐渐淡了,贞敏公主方才轻盈的从井中跳了出来。 贞敏公主双手胡乱的拂过了裙摆,这样儿极为急切的奔跑,她面颊不自禁的浮起了一阵子的潮红。 其实她也经歷了不少事儿了,从那段极为失败的婚事,到如今宫中的变故。 以前总觉得自己人生,可能以后便都会这样子的晦暗生涩,就算是活着,也是了无生趣。 只不过堵着一口气,不肯让萧英得逞,故而才绝对不肯罢休。 可是经歷的事情一旦多了去,贞敏公主反而觉得这一切原本也没什么,日子也没想像中那样子难过了。 如果这一次,自己能够活下来,她甚至也是可以在以后人生之中得到什么乐趣。 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绝对不能有事。 母妃,应该在父皇的宫中,自己去了父皇身边,可能才是最安全的。 想到了这儿,百里敏蓦然死死的捏紧了手中匕首。 「公主——」 她耳边忽而听到了一道沉沉嗓音。 百里敏蓦然回头,便是瞧见了薛采青。 薛采青容色沉沉的,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一双眸子也是隐隐有些深邃。 贞敏公主瞧见她了,却不觉为之而心惊。 薛采青随着他父亲守卫宫廷,自然也是会在这儿的。 饶是如此,他可能是贞敏公主最不想见到的人。 那时候,薛采青深深的憎恶自己,可那又怎么样,薛采青是臣子,而自己是娇贵的公主。自己沐浴在皇权之下,又何必在意一个区区的薛采青?那时候,自己穿着嫣红的嫁衣,喜气洋洋的嫁给了萧英。别的人就算不幸福,可是贞敏公主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是谁能想得到,伴随着世间得变幻,如今的情势却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她这个娇贵的公主,可能也死显得没那么有价值。 如今的自己,要是死在了这儿,那也是大可以推在了叛军的身上。 这又算得了什么。 贞敏公主一颗心砰砰的跳动,却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薛采青到底是战功赫赫的少年武将,自己这娇柔柔弱得身子,实在也是算不得什么。 薛采青冷锐的盯着贞敏公主娇嫩的脸颊,只沉沉说道:「公主请吧。」 百里敏也轻轻的福了福,也不知晓说什么才好,这样子轻轻柔柔的,娉婷婀娜的跟随薛采青而去。 她盯着薛采青的背影,一颗心砰砰的跳动,看着薛采青的背嵴,看着薛采青死死捏紧了刀柄的手掌。 薛采青手指头一下下的轻轻的扣着刀柄,他一颗心也是轻轻的起伏。 彼时,他的那个温柔又偏激的表妹,就这样子死在了自己面前。 因为他的懦弱,明明听着家人将她许给旁人,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过。 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是被权力碾压而死的,为了讨好这个贞敏公主。 既然是如此,伴随时间的变幻,身份的改变,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做那么一些报復贞敏公主的事情。 薛采青的那眼底,时不时蕴含了一缕狠意。 他之所以未曾动手,是因为薛家打小就家风森严,他亦然是从未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 父亲一向都是耿直忠心,甚至有些愚忠,他不会允自己如此的。 一路上血腥气息浓郁,仿若若有若无的刺激薛采青的神经。 而他的步伐蓦然轻轻的一顿,却也是惹得百里敏心惊胆颤。 耳边,却听着薛采青沉沉言语:「公主,已经到了。」 贞敏公主回过神来,方才察觉自己个儿已然是到了宣德帝如今所在的棠华殿中。 她一颗心轻轻的跳了跳,一拂裙摆,轻盈的前行。 却蓦然回头,轻轻的说道:「对不住,那时候,是我不懂事。其实,我并没有想过会这样子的。」 彼时自己只是觉得十分丢脸,她是极高贵的公主,可是对方不过是个孤女,薛采青却因为一个孤女,这样子落了自己个儿的脸面,自然也是打心眼儿里面不欢喜。如果是现在,她只会觉得很多事情,原本也是没那样儿重要的。 薛采青却未曾如何的言语,只沉沉的看着贞敏公主。 眼前的女郎娇美如斯,果然是整个龙胤皇宫的明珠,最娇艷欲滴的一朵鲜花。就算是现在,满宫室的浓郁血腥,却也是掩不住她的娇美动人,一身风华。 只记得今年春日,阳光正好,他还没有这样子的满心阴郁。御前比武,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贞敏公主,纵容已经有了心上人,却也是不自禁的感慨,这个小公主当真是极为好看。 可是现实就是那样儿的残酷,清风轻轻的吹过,然后什么都生生给撕碎了。 从前那样儿的一点天真无邪,顿时也是已然荡然无存,什么都是没有了。 百里敏纵然道了歉,他也是绝对不会原谅。 就算天底下的人都会原谅百里敏,可他不会,他也是会极固执的仇恨着,不会原谅这个娇美可人的公主, 百里敏轻轻的说了对不住,折身踏入了殿中。父皇的几个嫔妃,如今在这儿哭泣,一个个的花容失色,面上不觉带着几分惶恐。 从前虽然是锦衣玉食,什么都有,可是现在却是惶恐不安,十分难受。 她妙目流转,并没有瞧见宣德帝。据说这几日,宣德帝身体并不如何的好,月初便是染病,一日日的重起来。这京城极为寒冷的天气,折磨着宣德帝的身体。他人没在这儿,这些妃嫔更是六神无主,越发的惶恐了。 百里敏内心却也是不自禁泛起了一股子的忐忑,她寻到了静贵妃,找到了自己母妃,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儿,只紧紧的捏紧了静贵妃的手掌,死死的不愿意松开的样子。 那手掌心,仿若传来了缕缕的温度,似乎是这寒冬时节的那么一点儿温暖之意。 静贵妃唇瓣轻轻的动动,想要说什么,却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女儿不应该回皇宫,现在的龙胤皇宫是众矢之的。然而不回皇宫,百里敏又能在哪里去呢。她是公主,又这么样子的美丽。从前百里敏是后宫之中的明珠,闪耀夺目,潋滟生辉。可是如果在乱世,那就是祸命之源,这样子的美貌,可能反而会给贞敏公主带来了浓浓的灾祸。 静贵妃轻轻的摘下了髮钗,比上了女儿鲜花般的娇嫩容貌之上。 那冷冰冰的髮钗,比着贞敏公主雪白娇嫩的肌肤,贞敏公主也是没有躲。 她到底聪慧,明白静贵妃的意思,有时候美貌非但没什么用处,反而会是一种祸害。 静贵妃原本想要划破百里敏的脸蛋,可却硬不下这个心肠。 她蓦然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也是不觉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悲切,令人内心之中也不觉蕴满了酸楚,说不出的难受。 贞敏公主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正在这时候,内侍却是传旨,只说宣德帝让贞敏公主去见他。 贞敏公主也松开了手臂,站起身来了,随着一道去了宣德帝的房中。 房间里面暖烘烘的,可是又不透风,有着一股子药味儿。 贞敏公主解开了披风,绕过了屏风,便是见到了宣德帝。 宣德帝的病比贞敏公主想的还要严重,面色蜡黄,眼珠子浑浊,躺在床上,没精打采。 贞敏公主虽然记恨他,可是还是有些心惊,并且觉得害怕。 父皇若是死了,这天下又该怎么办呢? 内侍送来了药,贞敏公主亲自服侍,将那一口口的药汤,送入了宣德帝的唇中。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从前的事情,以前父皇很宠爱自己的,要什么给什么。她是整个皇宫最得宠的公主,也是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后来,萧英欺辱自己,宣德帝却是不闻不问。那时候,自己内心说不出的绝望,又说不出的愤怒,仇恨着这世间一切。 可是现在,宣德帝都是这样子一副模样了,不知怎么了,贞敏公主内心的怒火渐渐的消去了,内心之中反而有些个酸涩的味道。 每个人都做过一些不能让人原谅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想到了这儿,她内心之中怨恨也是渐渐的消失了。 说到底,自己这一生,至少大半时间,宣德帝对她也是很好。 贞敏公主鼻子也是禁不住微微一酸,那泪水不觉顺着脸蛋,一滴滴的滴落下去。 那滚热的泪水珠子,却也是轻轻的滴落在了宣德帝的手掌之上。 是那般炽热,那般滚烫。 宣德帝含含煳煳的说道:「敏,敏儿,过一会儿,我让,让薛副统领送你走。」 百里敏轻轻的嗯了一阵子。 宣德帝顿了顿,迟疑了一阵子,方才轻轻说道:「要是,遇到逆贼,可自尽。」 「父皇放心,女儿是不会丢了龙胤皇族的脸面的。」 百里敏轻轻的言语,不错,她是会自尽,不会为了皇族的体面,是为了自己。 若是经受那样儿子的屈辱,倒不如死了还好些。 宣德帝喝完了药,伸出了枯木般的手掌,轻轻的抚摸女儿的乌髮。 这个在位四十三年的龙胤皇帝,一直生活于那阴谋诡谲之中,善于谋算,工于心计,擅长隐忍。 可事到如今,他也终于灯油耗尽,好似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眼前已然是没有了一点光华。 「阿雪呢,她在哪里,让她来见我。」 他张着口,这样子说话,嗓音不觉微微有些沙哑。 纵容贞敏公主十分的聪慧,怔了怔,方才回过神来。宣德帝口中的阿雪,应当指的就是百里雪。 百里雪投靠东海,宣德帝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过却不允宫中的人议论。 知道的人都说,是因为陛下爱惜脸面,不大乐意让别人说起这件丢脸的事情。 可是现在,宣德帝提及百里雪,百里敏并不觉得,不觉他是在生气。 而是好似病得昏聩了,忘记了百里雪投靠东海得事情了。 他此刻念叨百里雪,让百里敏的内心忽而有些异样,好似抓住到了什么,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抓住。 正在这时候,外头却也是传来了一阵子的喧譁之声,阵阵杀声沖天! 百里敏听到了,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叛军的第一次进攻,虽然是被打散了。可是如今,却是有着第二次。 本来恍恍惚惚的宣德帝,却也是一下子惊醒过来,仿佛清醒了许多。 他伸手,握住了百里敏的手臂:「敏儿,如今你纵然是想要走,只怕也是走不了了。你长于帝王家,做我百里彰的女儿,就合该这样子的不幸,这都是,你的命。那也,怪不得别的人。」 百里敏没有去擦面颊之上的泪水珠子:「是呀,这是女儿的命。打小就锦衣玉食,万千宠爱,因为我是龙胤公主。那么既然如此,如今这样子,没有可抱怨的。」 宣德帝不意她居然会这样子说,一时也是没说话,只轻轻的松开了手了。 他们两个人没有说话,听着外边的惨叫,听着阵阵兵器交击声音。 房中的内侍,一个个吓得发抖,甚至不自禁尿了裤子。 百里敏面色苍白,没有说话,手掌心生出了汗水。 她觉得周围一切,都是那样儿的可怕,又是那样子的不真实。 这一切,可真跟做梦一样。什么样子的锦绣辉煌,似乎一下子生生都碎了,都好似被利刃一下子搅碎,什么都没有剩下。 那外面声声厮杀,让人觉得好似在做梦,又遥远,又可怕。 而宫殿外,薛采青瞧着自己身边侍卫一个个的减少,而他自己也是满身伤痕,血水缓缓的渗透,染得他衣袍都是红彤彤的。 他举刀杀伐,刀刀砍下,因为杀人太多,双手也是顿时透出了一股子的疲软酸麻之意,甚是难受。 他冷漠的想着,可能今天真的当真已然大势已去了。 他内心充满了讽刺,自己这样子,居然也算得上是所谓的为国尽忠了。 那鲜血一滴滴的涌出,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一点点的流逝,生命一点点的离开了自己的身躯。 汗水煳住了他的眼睛,眼前一切也似有些模煳了,只仿佛凭藉着本能杀敌。 然后,咚的一声,他已然添了缺口的刀锋生生一划,竟似硬生生的被截成了两片。 旋即,他大腿一疼,竟被人狠狠斩了一刀。 那一刀,好深,一下子喷涌出了好多的血,多得好似能将薛采青的视线都煳住了。 眼前,仿佛有那么一层淡淡的血雾,好似上地下,都是喷涌的模煳的血水。这样子的血,令人心悸,令人觉得很可怕。 而且也当真是疼极了。 咚的一下,薛采青这样子双膝跪地,只觉得腿顿时一软。 旋即,有利刃从背后一刺,生生的将薛采青一下子洞穿。 薛采青咯咯的笑着,知晓自己要死了。其实这么一刻,他内心之中涌起的,却并不是什么难受。 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解脱。 打小,他都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父亲要他忠君爱国,母亲要他乖巧孝顺,长辈的话,他句句都听。 他的人生,是别人描绘好了的,而且,他也都从来没有抵抗过。 就算是,要娶什么女人,其实自己也是很听话,很听话的—— 耳边,却仿佛听着谁,口口声声,叫着自己。 「采青哥哥,采青哥哥——」 那是自己一生最喜爱的女人,也是他最在意、爱惜的女人。 他们是青梅竹马,是彼此眼中最好。 越秋涵不是最美的,可能也不是最好的,她小心眼,什么都爱计较,看着柔柔弱弱,可是骨子里面却很刚烈。 不过无论怎么样,自己偏生喜欢她,就是很喜欢她啊。 「我这辈子,最喜爱的,就是采青哥哥。」 「你自然也要一生一世待我好,一生一世宠着我,我有时候是有些小性子,可是你一辈子都不允生我的气。」 「只要你待我好,我也是会待你很好,很好。我也只喜欢你,只有你一个。」 「要是哪一天,你不要我了,那我呀,我呀——」 彼时那少女,轻轻的掐了朵花儿,娇滴滴的眼波,却仿佛就坚决起来:「我的心就会碎掉了,就不会活下去了。」 然后,就是那一天,他屈服于母亲的眼神,躲避了越秋涵期待而悽厉的眼神,瞧着她眼睛里面的绝望。 然后那个女孩子,说话便是做数的。 而他濒死之际,却不觉想着那女孩子句句所言所语。 那娇声软语,句句迴荡耳边,一如昨日。 不知不觉,他已然是泪流满面了。 秋涵,你喜欢的我,真的是个非常、非常没有用的人。 不是喝酒喝得烂醉,就是浑浑噩噩,听着家里长辈过日子。 连坏人都不会做,杀人也下不了手。 所以,所以这样子多好啊。 这样儿死了,便是能瞧见你了。我实在是,有些累了。 恍惚之间,他竟好似当真瞧见了越秋涵,风姿盈盈,这样子的一步步,向着自己盈盈而来。 他眼中流转了惊喜的光芒,秋涵,我要死了,当真能看到你了吗? 然而那盈盈而来,风姿绰约的女郎,却并不是越秋涵的魂魄。 她宛如那幽灵一般,盈盈而来,风採过人,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少女面容若明月一般的姣好,可是一双眸子却掠动了令人心悸的寒意,仿若有无穷无尽的血腥。 百里雪眼底流转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漠,一双眸子却涌动了缕缕寒辉。 她瞧着那满身血污的薛采青,眼底并无一丝一毫的同情,相反,却流露出一缕讽刺和厌憎。 她手中的软剑蓦然轻轻的一挥,却见那翻腾的血花飞舞,绽放了令人心悸的浓郁嫣红。 一剑,挥过了薛采青的咽喉。 薛采青却一直痴痴的瞧着她,其实薛采青眼前的景色已然是模煳了,仿若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好似什么都瞧不清楚了。 他瞧不清眼前女郎的容貌,却恍惚间竟似见到了自己记忆之中的窈窕俏丽身影。 越秋涵穿着淡黄色衣衫,下撒淡绿色的裙儿,也是娇俏撑伞,蓦然回头,对着自己冉冉一笑。 那甜美的笑容,一下子就融化了自己的心房。 「采青哥哥,你过来呀!」 然后那时候自己脸都红得好似一块布,他的心砰砰的跳。 那种羞涩、腼腆的感觉,就凝聚在薛采青的心头,从前带给他了甜蜜,可是后来,却反而带给他无穷的痛苦。 可是如今,那所有的痛苦却已然消失,他内心只有那欢悦喜乐,说不尽的开心。 他一步步的,走向了记忆之中那道极俏丽的身影。 然后伸出手,轻轻去拂那姑娘肩头,眼前只有那盈盈的笑颜。 然而现实之中,他手指轻轻的沿着百里雪的衣衫,却什么都没曾抓住,只咚的栽倒在地,面颊之上犹自带着笑容。 而百里雪那一双眸子之中,却并无任何的温度,竟似融合在一道的冰雪,森森寒意流转。 她内心充满了仇恨。 从小到大,自己就受尽委屈。
341 允她不死 而百里雪那一双眸子之中,却并无任何的温度,竟似融合在一道的冰雪,森森寒意流转。 她内心充满了仇恨。 从小到大,自己就受尽委屈。 明明都是金枝玉叶,可偏生就没享受到什么尊贵锦绣。打小,父皇都并不如何待见自己。她身为公主,从小就受到冷待。 而后,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待风徽征,可是却未曾想得到,风徽征居然待自己如此狠心,一颗心竟似冷成了这般模样。乃至于自己成为龙胤得祸根,说她是妖孽,将她逐出京城。而自己呢,却也是苦苦挣扎,费尽心机,用了许多手腕,好不容易才从那泥地里面爬了出来。 可惜,自己纵然是费尽心思,却犹自被狠狠践踏,再次落入了地狱。 任由自己如何挣扎,怎么样儿的努力,什么样子的用心,可是偏生却一点用都没有的。 她仍然是任由这锦绣身躯,沉溺于污泥之中,生生被那么些个污秽毁了去。 可就算这样子,自己个儿也是绝对是不会甘愿认输。 她眼中拥有着火焰,内心想要着復仇,一心一意,只盼望能将自己所遭受的屈辱,一一的还回去。 就算这纤纤双足,踏下的是团团血污,累累白骨,自己个儿也是绝不会就这样子甘愿认输。 犹自要步步向前。 百里雪那一双眸子之中,仿若流转了缕缕火焰,仿若有着那说不尽的恼恨怨毒,一缕缕的浮起在心口,好似让心尖尖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疼意。 软榻上的宣德帝,病色的面颊之上,一双眸子凝聚了一缕淡淡的精神。 他蓦然抓住了贞敏公主的手臂,轻轻的说道:「阿敏,你去,你去——」 百里敏不明所以,顺着宣德帝的指向,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格子。 那格中,更有那么一副画卷。 瞧着是个老件儿,已然是有几分陈旧了。 只不过显然是宣德帝爱惜的画儿,自然是完好的。 她回过头,凝视着宣德帝。 宣德帝微笑点点头。 让百里敏将画儿给拿过来。 他那枯瘦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过这副画,眼睛里面,渐渐浮起了一股子怀念之色。 他的思绪,仿佛是飞到了很远、很远—— 好似飞去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他也还年轻,虽然是有着几分阴郁,然而却生了一张好皮囊。 其实那时候,他能做这个皇帝,就是因为靠着好皮囊。 摄政王石修,想要一个傀儡的皇帝。 彼时自己显得柔弱、恭顺,而且样儿也好,既然是个傀儡,何不找个样子好看的呢。 他这一辈子,都是浸泡在权力之中,从来没有开心、肆意过。 说来真是可笑,他是龙胤的皇帝,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可他那么一辈子,都是没有半点肆意。 不过就算是这样子,宣德帝一生还是痴迷于权力的。 他就好像一个守财奴,他们痴迷于积攒财富,却捨不得花出去一个子儿。 百里彰一生汲汲于收集权力,却从来没有恣意挥霍过。他怕自己挥霍一下,就会损坏自己手中的权力。 不过,除了权力,其实自己一生之中,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别的喜爱。 百里彰的眼睛里面,蓦然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温柔。 一阵子的,惆怅。 贞敏公主慢慢的捏紧了手帕,心中流转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焦灼。 母妃,母妃如今怎么样了。 静贵妃让贞敏公主觉得担心。 可旋即,贞敏公主却忍不住内心自嘲。 担心这些,又又什么要紧呢?就算母妃死了,可是自己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耳边,却听着宣德帝含煳而混沌的嗓音:「敏儿,敏儿,你不要怕。你虽然年纪轻,这样子死了,是有些可惜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的人,原本或迟或早,都是一定会死的。你,你是为了龙胤牺牲的。你要记得,纵然是死了,你的哥哥,一定会为你报仇。」 报仇?是百里炎吗? 贞敏公主这样儿想着,毕竟豫王如今手掌兵权,什么都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面想的,却是百里聂的影子。 那道出色的身影,焕发着光彩,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砰然心动。 「不要恨你哥哥。」宣德帝轻轻的说道。 百里敏却也是禁不住在想,其实我已经没那般恨他了。 不原谅,和心里恨,原本也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情。 她听到了门口的喧譁,然后是几声惨叫,是要夺门而出的内侍,被人生生斩杀。 然后,百里敏就听到了女子的轻笑声音,娇滴滴的,却仿佛蕴含了说不出的怨毒。 那娇滴滴的嗓音,仿若蕴含了一股子从地狱而来的森森寒意。 旋即,贞敏公主就瞧见了百里雪了。 只见百里雪盈盈而来,唇瓣好似蕴含了一股子轻盈的笑容。 然后,贞敏公主便瞧见了眼前血花一闪,父皇身边的李公公,便是被生生一斩,瞬间便是血花飞舞,映满了自己的眼帘。 「父皇,你好歹是一国之君,女儿也不好让别的人看到你的丑态,故而也是未曾让别的人踏入这房中。无论如何,总归要是给你留那么几许的颜面的。」 更要紧的则是,自己应该亲手为之,双手染血。 她要自己生生出这么一口恶气。 要自己亲手杀人,就算沾染满手血腥,为世不容,化身为恶鬼,也不在乎。 谁让自己命不好呢。 宣德帝瞪大了眼睛,眼中流转了火焰,仿佛是极怒,嗓音也是不自禁颤抖:「逆女!逆女!」 「想不到,想不到你居然是这般心狠,你果真是个,祸害!」 那祸害两个字,落入了百里雪的耳中,却顿时刺激了百里雪,让百里雪顿时尖锐的说道:「祸害,祸害!打小你便这样子瞧着我。你恨我,极讨厌我这个女儿。我到底做错过什么呀?就因为这虚无缥缈的言语,我便受那无尽的委屈,」 百里雪眼底,流转了郁郁狠色,竟似要将人穿透。 「我原也想做个乖顺的女儿,只盼得到父皇喜欢,只盼能得到龙胤公主的荣耀。可是,这是你们,根本不给我机会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样子说着,百里雪轻轻的抖动手中软剑,一步步的向着宣德帝踏步过去,眼底却也是流转了极为浓郁的狠色。 「你,你——」 宣德帝连连的咳嗽,胸口轻轻的起伏,气得不轻。 落在了百里雪眼底,却觉得说不出得厌憎。 她没那么贱,从前自己是脑子煳涂了,所以才一门心思去讨宣德帝的喜欢。 可是她如今可谓也是清醒了,这个亲爹既然是打心眼儿里面并不如何喜欢自己,那么她,凭什么作践自己? 百里雪那带着几分怨恨的目光,顿时又落在了百里敏身上,那一双眸子,涟润生寒辉。 「说起来,皇妹你实则并未当真如何得罪过我的。我原本,也不当恼你。我挑父皇报仇是应该的,原本也是轮不到你身上——」 百里雪是故意这样子说的,加以挑衅,存心算计。 实则她心里面,又怎会当真有那不该两字? 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她那极血腥狠戾的手腕之下。 更不必提,其实她是极为厌憎这个皇妹的。 无关乎利益,而关乎,嫉妒! 「可你自幼就比我幸福、快乐,你有那么一张绝好的面容,会讨人喜欢。你在宫中受宠,而我呢却备受煎熬。若不是你昏了头,嫁了个根本都不值得嫁的男人,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这样儿的悲惨?」 「你真幸运,不用打小被人叫做灾星,不是二月生的贱丫头。你不会被人说你是什么祸国的妖物,是害人的妖孽。你一生一世,总归是被人捧在手心,好生娇宠的。是你自己,却不肯珍惜这样子的好命,偏生去喜欢一个浑身是血的臭男人。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轻狂,我会谨小慎微,会步步为营。我不会像你这么浪费,因为我得到的每一件东西都很不容易。所以,我才知晓,什么叫做珍惜。不会像你也似,不懂珍惜!」 她那一双眸子之中蕴含了极为浓郁的火光,方才要将那一切生生吞噬。 百里雪字字句句,可谓悲愤。 那张若明月一般的脸颊,如今更因为愤怒,而不觉浮起了两片明润的娇红。 那一双眸子,更是寒光凛凛。 她缓缓的,晃动自己手中的剑锋,上面一滴滴的鲜血就这样子滴落。 她觉得今日自己个儿说的话儿也是未免太多了些了。 而如今,有些个话儿,自己已然是不欲再言。 她步步向前,步步生姿,款款生莲。 病榻上的宣德帝,因为动怒,一双眸子已经凝动了那么一缕浑浊。 全无平素的精明之态,反而喘息而混沌。 百里雪只觉得说不出的厌憎,说不尽的讽刺。 这个老人,就是自己的亲爹,曾经自己千方百计,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喜欢。 真是,可笑之极! 只需要一挥剑,自己就能斩断这样子的可笑。 从此以后,自己就能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开心又幸福的生活。 没有任何事情,再能牵绊住自己了。 然而她的耳边,却不觉想起了贞敏公主尖锐的嗓音:「你干什么,你究竟要干什么?百里雪,你要亲手弒父,你要害死你的亲爹!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是呀,谁让他打小就这样儿待我,并没有真正喜爱过我呢?他这样子的狠下心肠,让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没人要,没人疼的野孩子。我这打心眼儿里面啊,都是觉得十分难受,一颗心可都是真正的伤心。」 百里雪笑得若春水妩媚,十分娇艷。 「不是,他,他是爱你得啊。」百里敏脱口而出。 「你为他说什么话?百里敏,你不记得当初,他因为萧英,对你毫不理会?你不要告诉我,你如今居然是毫不在意,这样子的宽容大度?我懂了,你盼望我饶了他,你自己都不会死了。」 百里雪极是轻蔑。 百里敏蓦然抬头,盯着百里雪:「没错,他可能对自己孩子很凉薄,他,他对豫王没什么情意,对我也不是真心。别人都说,贞敏公主是他最喜爱最宠爱的女儿,其实不是的。其实父皇,有一个孩子,这么些年,一直都是真心以待。可能,这也是她唯一真心以待的孩子。」 「百里雪,很久以前,我娘都跟我说过,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十分的好奇。你的存在,本来就是那样子的,奇怪。这皇宫之中,有一个二月生的丫头,生下来,就不是很吉利。陛下嫌弃她剋死亲娘,打小,也并不如何待见她。甚至于,不想多看她一眼。可是这样子很奇怪的,真的很奇怪的。你见过那些呆在冷宫,长于冷宫的孩子。真正不让父皇上心的孩子,过着的是什么样儿?你知道豫王,一个奴僕都可以按着他下跪,朝着别的亲兄弟磕头。虽然宫中自有定例,可你若是不受宠,下人就会怠慢,什么东西都是应付。可那个二月生的克人丫头,本来无依无靠,本来不受陛下待见。这样子一个没娘的孩子,没有任何人庇护,本该是被人欺辱,活得十分辛苦的。」 「可你没发现,你吃的喝的,身上穿戴,平素用度,样样都好,从来没谁短了你什么。你身边的下人,也对你恭顺,客客气气,从来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你脾气倨傲,向来眼高于顶。若不是这般优渥环境,你又怎么可能有如此骄傲狂傲的秉性?打小,母妃让我学会察言观色,讨人喜欢。可是百里雪,你不一样,你是很聪明,可是你一向都不习惯看人脸色,你一向都好生自负狂傲。你根本都是自以为是!」 「你为何不想想,父皇那么多女儿,唯独我跟你,是有着封号。我是最受宠的公主,那也罢了。可你呢,为什么一个二月生的不吉利丫头,居然还能有此殊荣?说你不受待见,我当着为不待见三个字委屈。」 「及你入学,我这个公主,和皇子混在一起,在御学堂读书。可你呢,你的老师是唯一的。是,你可能抱怨,说因为你不待见,你这样子的晦气,不容你跟别的皇子皇女接触。可是你却受着最好的教育,你的老师风徽征,是当年翰林院最出色风流的俊俏人物。他这个探花郎,弱冠之龄,便以那清华之姿,名动京城。他人品端方,什么都好。若不上心,可不必让你入学,或者随便挑个人来教你。可是教你的人,始终也是最好的。」 「你不觉得,父皇其实非常、非常的厚待你,对你好得不得了。从小大,你就那样子,安安稳稳的,不沾半点宫廷风波。他若不对你上心,这些又是怎么样来的?其实,你才是他真正厚待的女儿!」 百里敏说的那些话儿,是这样子的出人意料。 便算是百里雪,也是不觉轻轻的怔了怔。 从小到大,百里雪内心都在不甘心的愤怒之中度过。 这些事情,她从未细细去想过。 如今细细想了一回,往事如流水一般涌过,竟不自禁的在内心泛起了那缕缕的惆怅酸楚。 诚如百里敏所言,此刻百里雪内心蓦然浮起了一缕从来没有过的巨大疑窦。 是呀,既然是这样儿打心眼儿里面的厌憎自己,那么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样样不缺,也算是锦衣玉食呢。 甚至身边的奴僕,也是个个柔顺。 甚至于,她最心爱的风徽征—— 若不是精心安排,以风徽征那极为倨傲的性子,也不会来到她的身边。 可是,可是这根本不可能! 百里雪眼中蓦然流转了极为浓郁的恼怒之意!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从小到大,自己受了多少委屈,曾经是何等难受。 她孤独、难受,被自己孤傲的脾气折磨得十分难受。 然后一天天长大,寂寞的她就恋上了风徽征了。 那个高洁,明润的男子。 可绕是如此,自己还是被生生辜负,什么都没有。 到后来,自己要放下所有的自尊、傲气,委曲求全,在东海的贼寇面前,以娇美的身躯获取自己的利益。 自己如此不幸,被作践到这般地步。 那些作践自己的人,一个个的在自己心里面打转。 那时候,自己便发誓,一定要狠狠报復,将那些羞辱过自己的人,一个个的狠狠践踏。 这最可恨的,当然便是她的生身父亲,龙胤之主宣德帝。 可是如今,这个娇滴滴的妹妹,这个从小受宠的贞敏公主,却居然在这儿胡言乱语,说什么自己这个父皇,其实是极为在意自己的。 说这么些个,假惺惺的话儿,说给自己听。 她可当真是工于心计,这样子会算计。 难怪能够这样子得宠。 她深深唿吸一口气,厉声说道:「胡说,你胡言乱语,你以为说这些,今日你便能活命?阿敏,我跟你说过了,你要死了,必须得给我死。」 她死死的咬紧了牙关,目光之中流转了浓郁的恨意。 方才她还客客气气,颇具风度,可是如今百里雪却是将心眼儿里面的恼恨都是透在了脸上。 然而百里敏却反而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了。 「我胡言乱语?他一生钟爱权力,听说你是祸国之物,纵然将你逐出京城,可是居然还容你回来。你以为你有很大的功劳,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当真是很有本事?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儿,就凭你有祸国的谣言,他就会杀了你。就算虎毒不食子,如果你不是他最钟爱的女儿,什么样的功劳,都不可能让你回来京城。」 「百里雪,你觉得自己好委屈,这世间没人给你机会?其实至始至终,你都有那很好的运气,有很多次机会,可是你一点儿都不珍惜。那日你顺从百里炎,唆使龙轻梅谋反,利用东海死士要取父皇性命。待长留王平息了叛乱,事后你被幽禁在这皇宫之中。为什么你犯下如此重罪,居然是没有被处死?不要将自己跟豫王相提并论,你什么都没有,而且那时候百里炎将你视如弃子。就算顾忌名声,要弄死你百里雪,还会有什么动静?一杯毒酒,一抹白绫,死得无声无息。可是你没有死,你还好端端的活着,还活得那样子的好。」 百里敏止不住的泪水滚落,轻轻的,滑落了脸颊。 「到后来,你私自离开京城,你投靠东海,做了叛贼。就算是这样子,你知道吗,你不是朝廷的通缉犯。你离开的事情,父皇也是已经这样儿的生生的压下来。一开始,我都不明白是为什么。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他觉得,你这个女儿,终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就好似之前,你终于还是回到了京城里面一样。」 「他许是个薄情的人,可是一直一直都对你很好啊!」 「他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也没有对不起你百里雪。」 哗啦一声剑响,伴随一声极悽厉的惨叫。 百里雪疯狂的呵斥:「你住口,你给我住口,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胡说八道。你为了活命,怎么,怎么这么无耻的话,居然都是说得出口?」 百里雪含怒出手,伸手间,竟似没有半点的犹豫,竟似极为的心狠手辣。 她含愤出手,竟有些故意为之。 那一剑,却蓦然狠狠的划上了贞敏公主的脸颊。 一瞬间,血花飞舞,百里敏的脸颊之上,顿时添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那样儿的痛楚,不仅仅痛在皮肤,还痛在百里敏的心。 那天底下,最美丽的一张面容,到底还是毁在了这兵灾战祸,这血腥杀伐,这狠辣人心之下。 到底还是毁了去了啊。 如美玉蒙上了尘埃,如明珠有了瑕疵。 百里敏捂着了脸孔,鲜血一滴滴的顺着她的指缝,这样儿一滴滴的渗透出来,焕发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味。 可是百里敏之所以心口疼,却并非顾忌自己美丽的容貌,而是因为这世道—— 这如雪冰封,寒冷若骨的世道。 这血淋漓,如斗兽场一样的修罗人世间。 当真是,寒得令人发抖,让人为之而心惊啊。 她疼得汗水一颗颗的渗透出来,一双眸子却并无一丝一毫的畏惧。 「今日要杀父皇的,若是睿王石诫,没什么可说,他不过是个逆贼。若是豫王百里炎,他本就为了权势。唯独你百里雪,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薄待向他讨公道,你便没这个资格!」 「你没有,这全天下,谁都可以杀他,唯独你是不可以的。」 「你绝对没有这般资格。」 百里雪手中有剑,剑上有血,她本可无所畏惧,可是竟似,竟似被百里敏闹得说不出话儿。 她的胸口仿佛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因而竟似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鬼使神差,她心头竟忽而涌过了一个念头,难道我曾经真的什么都有,却是我不懂得珍惜? 难道上天当真没有薄待过我,却是我自作自受? 不,绝对不是这样子。 自己从来,都是个很不幸运的人啊。 百里敏颤抖着,放下了染血的手掌。 她半张脸颊是那样儿的美丽,可另外半张面颊,却是血肉模煳,宛如地狱饿鬼。 一半是仙子,一半却是修罗。 揉着一股子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的韵味。 她一步步的,走到了宣德帝身边。 宣德帝方才,让她拿了那副画卷。 百里敏是个慧智兰心的姑娘,本来就很聪明,而且又善于观察。 想到了宣德帝多年来对百里雪疏离又细緻的关怀,想到了那个难产而死的柳妃娘娘,其实百里敏内心,也是隐隐有数的。 她染血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这副画卷。 画中,却有着一个极美丽的女子,轻轻的依靠着一棵柳树,眉宇温柔。 而那容貌,仔细瞧来,却竟似与百里雪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赫然正是,早年难产而没了的柳妃,百里雪的生母。 百里雪微微一愕然,瞧到的瞬间,竟似不自禁的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脸颊。 宣德帝原本神智渐渐已经有些模煳了,可在那画卷展开事后,他那一双眸子却禁不住浮起了灼热急切的光彩。 他急切的伸出手去,却很温柔的抚摸这样儿的一副画。 好似曾经一段温柔岁月,一片痴心和柔情。 画中的女郎,衣衫并不如何的华贵。 因为她本来出身就并没有多好。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是从前服侍自己的婢女。 曾经他还是个不得志皇子时候,柳妃便陪伴在他身边。 那时候,全世界好似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秉性沉闷,工于心计,私底下话也不说,有什么事情也闷在心里面不说。 不过偶尔,他还是会待阿絮温柔的。 会替她描眉,温柔的和她说话。 又或者,在恐惧时候,紧紧的抱紧了阿絮的身体,仿佛这样儿,才能汲取到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和安危。 那时候,那个女人就会温柔搂住了背嵴,眼睛里面充满了怜惜。 「阿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会陪着你,陪着你一辈子,不会离开你的。」 然后这个女人,就这样跟着他,走过那一片片的荆棘。 阿絮一向也是低调温柔的,而自己呢,就算是皇帝,也不敢明着对她太好。 因为,他是个没权力的皇帝,做傀儡的皇帝。 所以石家塞来的女儿,成为了他最得宠的如妃。彼时如妃一碗药,生生的打了阿絮腹中孩子。那是个,成型的男婴。只因为这个骄纵的如妃,不愿意长子是别人所出。 自己却只视而不见,甚至讨好那个石家的恶毒女人,只说阿絮是个物件儿,没什么打紧。 只说,阿絮身份卑微,原本不配给他生孩子。 在阿絮悲痛哭泣时候,他却躺在别的女人床上,抵死缠绵,甜言蜜语。 只因为,他不能错,不能输,没有任性的资格。 阿絮真的为了他做了好多事情,牺牲了很多。 包括,喝了别人试探送上了的毒酒。 让她那一双眼睛,其实都是不大能看得了东西。 石家覆灭之后,他为了安抚争取世家,新皇后又是杨家的女儿。 杨皇后脾气不好,为杀鸡儆猴,对阿絮动了手。 彼时,阿絮便硬生生的挨了三十板子,去了半条命。 可那又如何?他亦只能忍,继续忍耐下去。 他奉承、讨好杨家,宠爱杨皇后,甚至还将杨皇后的儿子立为太子。 那个太子,也就是以后被废的临江王。 他不承认自己对阿絮很坏,因为阿絮经歷的事情,自己同样经歷,同样隐忍。他对阿絮不好,可是对自己也没多好。 记得阿絮封妃那天,他觉得柳妃这个封号并不怎么好。阿絮,柳妃,岂不是飘散的柳絮? 听着,便不觉得多吉利。 可阿絮却是不在乎,说她一生之命,本来就飘零薄命,柳妃这个封号很好。 后来,他真正掌权了,稍微能透口气了。 伴随他多年的阿絮,也没那么年轻,眼睛也没多好。 他轻轻的替阿絮描眉毛,心想,自己虽然不是很好,可是并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这个女人,相伴多年,可能比有血缘的亲人,更像是自己的亲人。 阿絮以前受过苦,以后也要过上一些,有福气的日子。 柳妃一直很遗憾,以前被打落的孩子。她喝了药调养,终于又怀上了一个。 可惜,到底身子骨弱了些,这孩子勉强怀上,她生出来时候却难产。 他觉得阿絮命真苦,怎么都享受不到一点福呢? 他恨这个女儿,这个女儿出生,却是她的死期。 「陛下,陛下,臣妾跟随你多年,如今要死了,我求你一件事情,好不好?我不求我们女儿,大富大贵,能多风光。皇家无情,我知道的。她,她再聪明,说不定也会做错事情。这里都是好危险,真的好危险。我只愿,她一生平平安安。我求你,求你答应我,无论她,她做错了什么。陛下罚她也罢,教训也罢,不过,不过——」 「不过一定留她一条命啊。」 「或者,那时候,你想想臣妾,想想你的阿絮——」 而他伸手,轻轻的按在那女人额头:「好,阿絮,我应了你。她,她便是做错了什么,朕,我,一定会留她一命的。」 他感觉那个女人一滴泪水滴落了自己的掌心,然后就没了唿吸。
342 陛下驾崩 然后,宣德帝便再不想见到这个女儿。 这个女儿,她之存在,仿佛总是在提醒,自己往昔郁闷的岁月,以及对那个女人的辜负。 这幅画,还是他做皇子时候,给柳妃画的。 然后后来,他一步步的步入荆棘,便再无此等闲情逸緻。 阿絮却很喜爱这副画,珍而重之。 若是不开心,便拿出来瞧一瞧。 他是不乐意见到百里雪这个女儿,不过答应阿絮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做到的。 那么这儿女儿,无论做什么事情,总归是,会保住她那一条命。 无论,她犯的是什么样子的错。 宣德帝手指轻轻的抚摸过画卷,恍恍惚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那个院子很安静,自己和阿絮都不喜欢说话。 他为阿絮画了一幅画儿,就是照着阿絮的样子画的。 阿絮得了那副画,很是开心。 那时候自己就想,阿絮可真是单单纯纯,这么样一副画儿,都值得她这样子欢喜。 可是自己呢,却始终不甘愿的。 他那温顺清俊的皮囊下,有着那么一颗蠢蠢欲动的野心。 这勃勃的野心,烧得尚是皇子的百里彰打心眼儿里面疼痛。 然后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都那么辛苦,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为了保住权势,什么都可以牺牲。 无论是心爱的女人,还是最疼爱的女儿,皆可牺牲的。 可是,饶是如此,宣德帝并不感慨,也不觉得后悔。 就算是重新来一次,他也是绝对不会安安分分,庸庸碌碌的过一生。 也一定,会如此生一般,义无反顾的跳入那权力的漩涡之中。 纵然是浑身泥污,可是却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这一辈子,顺从自己的本性,也是谈不上如何的后悔。 要是说起来,却只不过,有那么一点儿的—— 惆怅。 有那么一点,浅浅的,心疼的遗憾。 如此,罢了。 他口中不觉缓缓低语:「阿絮,阿絮!」 他那曾经清俊的脸蛋,如今也已然爬了皱纹,一双眸子也是开始变得浑浊。 画中窈窕温柔的少女,也是离开自己很久很久了,早已然死去了多时。 百里雪却在一边可谓是极怒:「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事到如今,你们还在骗我,骗我!父皇,你可当真是工于心计。你挑来这么一副画儿,就送到我的面前。你不就是盼着,我瞧着这幅画,便饶了你一命?简直是,可笑之极!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用这样子的手腕?」 她一双眸子隐隐有些通红。 蓦然,便是抽出了剑,一把推开了百里敏,拿剑锋对准了宣德帝的静香—— 给她去死! 可是那剑如此比上,她以为自己可以决绝挥下,然而忽而一股子不忍,涌上了百里雪的心头。 宣德帝,百里彰,父皇—— 这个男人,这么些年,当真有暗暗照顾自己,当真是,对自己有着情分? 其实自己何尝不想得到他的认同? 百里雪那双眸子,蓦然流转了一缕狠意。 假的,都是假的! 为什么自己一点儿都没感觉到,为什么自己人生这样子痛苦。 一瞬间,百里雪眼中杀意蠢蠢欲动。 可是,她到底没有一剑挥下去。 她努力的,一点点的收回自己的手臂,身躯轻轻的颤抖。 百里雪大口大口的喘气,不知不觉,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百里敏方才被她重重推在了地上,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到如今,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尚未真正松开,却忽而见血花一闪! 只见那一柄锋锐的剑,这样儿狠狠的插入了宣德帝的心口! 那缕缕血花,便是如此绽放。 床上的身体颤抖扭曲,不过扭了几下,便是已然不能动弹。 一股股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被褥,这位龙胤的陛下,便是毙命于此! 那一蓬蓬的鲜血,洒在了面前的画卷之上,点点菸烟,污了面前这副画儿。 也有那么几滴鲜血,洒在了杀人者玉色精緻的面容之上,给百里洌那张极俊俏的面容,染上了那么一层煞煞狠辣的艷丽之色。 那一双眸子,凝聚了淡淡的锋锐冷漠之意。 宣德帝手没有了力气,那画儿也轻轻的从宣德帝手中滑落,这样子轻盈的落在了地上了。画中的女郎犹自含笑,可已然沾染了斑斑的血迹。 百里雪目瞪口呆的看着,好似发梦一样,不可置信,竟似有些个反应不过来。 她颤声怒道:「百里洌,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百里洌漠然的回过头,玉色的脸颊沾染了血水,却不自禁的打心眼儿里面涌动了缕缕讽刺。 亲手弒君,这天底下最违逆伦常的事情,自己都是已然做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他本来,就是这样儿的人。 今生今世,此生此事,本来就是一身污秽。 他厉声说道:「弒君!」 百里雪唇瓣轻轻的颤抖,打心眼儿里面不可置信。百里洌,他,他怎么能这样子?她都没想好,要不要下手。 就算是宣德帝要死,也应该死在自己个儿的手中,而不是落在别的人手里面。 百里洌算什么,他为什么要下手? 百里敏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身子慢慢的软倒,好似失去了力气,却竟似连泪水都是流淌不出了。 她不觉咬紧了唇瓣,内心充满了惶恐。 龙胤的陛下,就是这样儿没了,这可是一国之君! 宣德帝这样儿就没了,仿佛便是象徵着,过去龙胤那虚伪而和平的假象,就这样儿一寸一寸的,慢慢的碎开。而自己熟悉的世界,便是这样儿的崩溃毁灭。 便是脸蛋之上的痛楚,仿佛也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 她雪白水润的双手,死死的搅着华贵的裙摆,只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一个噩梦,再也都醒不过来了。 百里敏怕的想要放声哭泣,却也是怎极力忍耐,怎么都不敢哭出声来。 因为她怕,也是打心眼儿里面觉得惧。 她怕自己一旦叫出声,那么那么些个可怕恐怖的人,那些冷冰冰的目光,就会落在自己的身上,让自己浑身发寒。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子的可怕,这样子的冷。 百里洌的眸子,却是那样儿的咄咄逼人。 「月意公主难道忘记了,我们为什么会来这儿?」 百里洌的脸蛋流转了一缕讽刺、扭曲的笑容,轻轻的说道:「我们是来杀人的。百里雪,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杀人的!」 「我可和你极不一样。你这样子行事,无非,不过是因为你觉得这天底下的人,待你可谓是极不公平。而我呢,打小,我很少去想公平还是不公平。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无非是想要活下去。又或者,纵然我觉得不公平,可我做的事儿,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活了下去。,我根本都没得选择。」 说到了这儿,百里洌轻轻的抬起了下颚,唇角不觉浮起了讽刺的笑容,一双眸子浮起了冰雪一般的森森寒意。 那一双眸子,好似蕴含了冷冷水光。 「还是,你已然不准备杀他?」 百里雪一愕,说不出话。 眼前的少年郎,那张面孔是如此的俊俏,有着那么一张玉色莹润的面颊。 可那染血的面容,却恍若是地狱而来的恶魔,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而那冷冰冰的话,却也是一字字的,击中百里雪的心房。 「当真可笑,你以为你自己还有什么选择?」 「百里雪,你狂什么狂,你以为你是在报復?我告诉你,你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只不过,是被人用来刻意羞辱,加以利用。如果你不乖乖听话,你都一定会没命的。我当真不知,为何你还如此的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很是了不起的。」 就是那一句句话,最后击溃了百里雪全部的骄傲,撕碎了百里雪所有的冷静。她蓦然极为尖锐的一叫,手指抓住了脸蛋,在自己脸颊之上抓出了累累的血痕。 她举起了剑,对准了百里洌,眼底流转了极为浓郁的杀伐之意。 她恨,可是打心眼儿里面恨透了,内心充满了愤怒与阴郁。 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憋屈,都算在了百里洌的身上,仿佛这一切不幸,都是百里洌带给她的。 百里洌却漫不经心的瞧着,唇角顿时流转了那么一缕无所谓的笑容。 其实百里雪既没有得罪过他,也没有害过他。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自己逃脱不了这样子的魔咒,人生已然是晦暗得紧。既然是如此,又何不找些乐子。 作践了别人,他固然没得到什么好处,可是内心却不自禁的有着一股子的快意。 就好似小孩子,撕破了昆虫的翅膀,天真的残忍之中却不自禁的透出了一股子的快乐。 而他,就是个撕碎了昆虫翅膀的小孩子,心狠手辣。 他盯着百里雪,百里雪这个女人以为觉得自己极狠,可是也不过如此。他心机可谓极深,若要他轻轻击碎这个女人全部的骄傲,那实在也是再简单不过了。 「百里洌,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你可恨,你真是可恨。你居然是,这样子的辱我。」 百里雪那雪白的剑锋,轻轻的滴落了一滴滴的鲜血,那发红的眼眶,却也是流转着那缕缕杀意。 百里洌那唇角,却好似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冷漠的笑容。 纵然百里雪面色可谓是极难看,可是百里洌却是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模样。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要认清楚。一个石玄之玩过的货色,妾都算不上的玩意儿。你居然还自认这龙胤公主。你若还要脸,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活着?」 那字字话语刺耳,刺中了百里雪的心房。 百里雪啊的尖叫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 可绕是如此,百里洌那一句句尖锐的言语,却也是犹自传入了百里雪的耳中。 却将自己的心,顿时搅得稀巴烂。 「现在你被别人玩够了,视如弃子。你真以为东海逆贼如此行事,是为了替你出这口气?你以为,石玄之舍了你,他会不知道,你会死在京城?他知道,只不过这个逆贼已经腻味了去。」 百里洌嗤笑,眼中流转了那么一股子极为浓郁的不屑之色。 他不觉得自己和百里雪一样,至始至终,自己都是毫无选择。 咚的一下,是百里雪的剑这样儿的坠落在地。 她双手捂住了耳中,好似疯了一样,极为尖锐的说道:「你住口,你住口。」 可百里洌的那些话儿,她终究还是听入了耳,到底还是入了心。 百里雪歇斯底里的尖叫了一声,顿时捂住了耳朵,扭头跑出去了。 地上,那沾了鲜血的画卷之上,那画上的女子,犹自盈盈而笑,与百里雪一般容貌。 百里敏已然是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彻底弄得呆住了,容色也是不自禁微微有些个恍惚。 她任由泪水珠子,一颗颗的,这样儿滑落了自己的脸颊。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子的可怕,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不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却偏偏任由这一切,生生毁了去。 就好似画卷之上的柳妃,纵然一生不是很幸福,可是画上的她,到底还是开心的。 也许,年少时候,柳妃陪伴着父皇时候,确实也是有过那么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 也是,真正的开心过的呀。 然而百里敏却看到了一只脚,就这样子踏上了这副画,留下了一个沾血的脚印。 宣德帝多年来珍而重之爱惜的那么一副画儿,此时此刻,到底还是,真正的毁了去了—— 她看着百里洌走到了宣德帝的身边,然后一挥手,血花飞舞。 百里洌竟然将宣德帝的头颅,这样儿的狠狠斩落。 百里敏好似发痴也似,看着眼前一幕。 父皇的脑袋,居然被百里洌这样子的砍落。 人都死了,居然还遭受这样子的羞辱。 百里敏只觉得自己唇瓣轻轻的颤抖,却竟似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的看着,百里洌羞辱自己父皇的尸体,然后将这颗头颅,这样子包起来,提在了手中。 然而这颗人头纵然是被包住了,新割了的人头,却也是一点点的渗透出了鲜血,散发出了极为浓稠的血腥味道。 然后,百里洌才仿佛刚刚发觉了百里敏也似,侧头这样儿看着百里敏,唇角却也是浮起了笑容。 他走近了百里敏,伸出手,托起了百里敏的面颊,端详百里雪容貌。 纵然只有半张面颊完好,可那还好好的半张脸,却犹自焕发着惊心动魄的动人魔力,令人不自禁的为之砰然心动。 果然是,整个龙胤最美丽的公主。 只不过,那也是曾经。 那完好的面容越好看,却也是越发衬托百里敏另外半张面容血肉模煳,令人不自禁的为之而心悸。 越美,越发能衬托越丑。 百里洌心里面啧啧作声,百里敏如今自然也不是什么美人儿了,可是却好似一件十分奇异的艺术品,焕发着惊心动魄的异样光芒,令人不觉为之夺目。 他凑过去,在百里敏耳边轻柔的说道:「敏公主,脸毁了,可惜吗?」 他瞧着百里敏那呆滞的样儿,仿若连话儿都不会说了。 任由自己捏着她下巴,却不加以抵抗。 百里洌心里冷冷的发笑,蓦然轻轻的嘆了口气:「好似咱们百里皇族,总是会出一些,皮相极好的男男女女。可是每个人的命运,都仿若被诅咒一样,格外的不幸。你知道吗,你,我,还有百里雪,纵然容貌出众,性子聪慧又如何?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是被各种权力摆布侮辱的棋子!你知不知道!」 说到了这儿,他松开了手指,却轻轻的抚上了百里雪尚自完好的半张脸。 那手指,却轻轻的擦去了百里敏面颊之上的泪水。 「所以脸蛋纵然是坏掉了,其实,也是并不如何的可惜。一张美丽动人的容貌,有时候非但不是一种福气,反而会是一种灾祸。」 他,嗓音微沉:「算了,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心肠好,而是因为,我杀人,是为了活命,或者是为了什么好处。」 这样子说着,百里洌缓缓的抽回了自己个儿的手掌。 「不过,我也不会救你。因为,这同样没什么好处的。敏公主,你就要靠着自己,好努力的活下去。」 「倘若,你做不到活下去。那么,也是怪不得别的人,你说是不是。」 百里洌轻轻的冷笑,眼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锋锐狠色。
343 京城大雪 「两百多年前,百里一族,在这中州立国。彼时太祖皇帝娶了谢家女,靠着姻亲的力量,结束了乱世。可别人都说,百里一族,其实不善于战,总未免显得柔弱了。等太祖去世,经过几朝动乱,龙胤的皇族渐渐的失去了权力。近百年间,他们不得不受到权力的威胁。世祖、外戚、权臣,纷纷登场。而龙胤的陛下呢,却始终便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就好似我的父皇,在摄政王石修的阴影之下,战战兢兢的长大的。」 百里聂轻轻的抬起头,唇角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么一缕浅浅的笑容,一双眸子仿若染上了那么一层朦胧水色。 他瞧着湛蓝的天空,瞧着天空上的云彩。 那蓝天白云,却也是轻轻的落入了百里聂的眼眸之中,似乎让这么一双眼珠子,变得更加的深邃,深邃得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动。 仿佛整个天空,都是投入了这双眸中。 他那淡色得唇瓣,轻轻浮起了笑容,散发着那么一股子惊心动魄的韵味。 「而每一代龙胤皇族,那些龙胤的皇子,在他们年轻时候,都禁不住会做同一个梦。一个掌控天下,让百里家族重绽雄姿,重新得到荣耀的梦。」 他的父皇宣德帝百里彰,他的皇兄百里炎,甚至百里聂自己,都是曾经陷入了这样儿的梦。 为了家族的荣耀! 百里聂这样子说着,任由清风,轻轻拂过了自己衣裙。 一旁,苗族的小公主云桃,怔怔的听着,慢慢的咬着自己手指头上的糕点。 她想,这位龙胤的王爷哥哥,样儿可真好看,嗓音也是十分悦耳。 纵然自己都不大能听得懂他说什么,却也是极喜爱听他说话。 云桃吃完了手指头上的糕点,垂下头来,轻轻的把玩领口金光灿灿的项圈。 苗女爱打扮,族民通常也是精通手艺,故而总爱戴着金啊银的首饰和项圈。 云桃身份也十分尊贵,故而小小年纪,首饰便已然是十分金贵。 她想,百里聂生得这样子的好看,要是让母王这样子砍了,岂不是可惜。 可是母王真的是好兇,说一不二,说出来的话,那也是一定会算数的。 若这位漂亮的王爷哥哥,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那么肯定是会砍了脑袋。 就算自己撒娇,那也一点用都没有,做不得数。 「公主,公主,阿桃公主,你究竟在哪儿?」 云桃听到了自己女侍雅朱的的声音。 她不觉别扭,明明是听到了雅朱的嗓音,却也是并不想应。 百里聂也只轻轻的含笑,没别的什么话儿,只轻轻的摘了那么一片绿叶,凑到了唇边,轻轻的吹拂。 纵然是一片绿叶,他吹出的曲子却也是极为优雅动听,有着那么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宁静韵味。 他轻轻的抬头,任由清轻轻的拂过了他的脸蛋,他的脸颊之上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温和的笑容。那一双眸子,更是禁不住莹润生辉。 当雅朱缓步来这儿时候,便是瞧见了这么一副绝美的场景。 山间的青草翠绿如茵,而吹奏曲子的男子,却也是风姿盈盈,竟似如此的潇洒。 伴随着淙淙流水的声音,更是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整个人也是不觉添了几许的舒坦。 雅朱是个英武的女郎,她一身彩衣,颇具英气,腰间也是配着弯刀。 可是眼前的这副极美好的画卷,非但没有让雅朱心悸,反而让她打心眼里面升起了极为浓郁的警惕。 她那一双眸子,也是涟涟生辉。 中原男子最会骗人的,容貌越美,便越是有毒。 百里聂都这副模样,还假惺惺的吹奏音律,一看就不是那等安安分分的主。 只怕说出来的话,都是没一句是真心的。 「殿下是我族贵客,既然是如此,怎么到处乱走。若是被丛林之中豺狼虎豹给吃了,或者让人误会殿下要私逃,我们这些个蛮夷苗民,要是伤了殿下,岂不是一件令人十分惋惜的事情。」 雅朱言语不善,一双眸子更是充满了浓浓的警惕。 而她心间,更是禁不住升起了一缕说不出的挫败之感,恨不得将那么几个看守百里聂的侍卫这样子给剁了。 明明让族中高手,看住了百里聂。 这个笑容浅浅,容貌好看的男子,却总是有法子,轻而易举的逃生,并且顺顺利利的闲庭信步。 将这里当成他的后花园,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她言语这样子的锋锐,可是百里聂却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他反而极为温和说道:「只不过事实证明,我却也是没有走,自然是一片诚意。」 他都有些郁闷了,自己一向依仗容貌风仪,无往不利的。他虽不敢笃定,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会喜爱自己的。可是无论如何,总是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然而如今呢,这苗族的男男女女,看到自己笑一笑,简直就跟见鬼一样。 仿佛他没生那么一副天仙般的容颜,而是丑如修罗一样。 就像现在,虽然百里聂是温温柔柔的说话二,可是却也是一点儿都没解除雅朱的警惕之意。 只见雅朱冷笑了两声:「殿下虽然没有走,只怕图谋更大。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存心勾引我苗族公主,利用阿桃公主,想要我们这些苗民再加以归顺于你。」 百里聂唇角轻轻的抽动两下,佩服这苗女极为充沛的想像力。 开玩笑,这云桃公主今年才五岁,他没有特殊嗜好,不至于飢不择食。 他不觉这样子轻轻的笑着,遮掩自己的尴尬,假惺惺的说道:「日久见人心,待日子久了些了,想来便会知晓我的为人。」 雅朱却也是一点儿都是不相信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生得那么好看,简直就跟妖孽一样。 这世间寻常男儿,又会生这么一副模样。 只怕,当真是什么妖怪转世。 她冷冷哼了一声,反手就抱住了五岁的小公主云桃。 亏得阿桃公主年纪小,就算是百里聂舌灿莲花,任他说得如何得动听,只怕阿桃也是听不懂的。这可当真是,抛了媚眼儿给瞎子看。 饶是如此,雅朱也是颇具担心。 女王说了,百里聂如今虽然是人质,可是也是贵客。 无论怎么样,面上也要对他这个龙胤殿下,客客气气的。 雅朱压下了心中不满,恭顺说道:「王上有请,请殿下前去。」 百里聂一笑,轻拂衣袖,缓缓而去。 雅朱盯着他背影,充满了警惕。 她不由得想着,半月之前,这位龙胤的殿下,现身于定州苗寨的情景。 他们这些苗民,多年来倍受屈辱,早就不相信这所谓的龙胤王爷。 可百里聂盈盈而来,甚至没有带什么兵马,陪伴他的,只有那红衣冷艷的女子。 据说是海陵的将军,海陵青麟! 他舌灿莲花,只说愿意与苗人合作,一起对抗东海叛军。 呸,谁肯听他的。 龙胤皇族,对于他们这些定州的苗民,早就已经什么都不算。 遥想当年,李玄真背叛了睿王石诫,投靠朝廷。 为了牵制东海,龙胤朝廷也是对李玄真颇多宽容。 李玄真那个胡人,一向很贪婪。他贪得无厌,缕缕欺辱苗民。定州苗民本来已然臣服于龙胤朝廷,加以上书,可是龙胤皇族却是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及洛家联合李玄真,抬高盐价,恣意劫掠。 他们这些苗民,连口盐都吃不上,闹得身子浮肿,愤而造反。 朝廷反倒派了苏定城来平乱! 这些年来,他们这些苗民备受屈辱,不得已躲入深山。 靠着这山川、地利之险,藏身于此。 想不到东海生乱,百里聂反而倒是来了,言笑盈盈。 说什么,要合作! 百里聂话儿说得甜蜜蜜的,可是谁会相信呢? 他一张口,说出来的话,许的承诺,仿佛是不要钱也似。 说什么愿为苗族復仇,派兵与苗人合作,杀了石玄之。 一想到石玄之,雅朱眼眶也是微微发红,心中涌动了说不出的恼恨之意。 李玄真不过是勒索钱财,公道说来,龙胤派兵平乱,也是说得过去的。 然而最可恨的,却是这东海睿王府。 他们做的事情,实在也是太可恶了。 几年前,东海睿王府派人来了苗家的山寨,本来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却笑里藏刀! 他们仗着苗民淳朴,不懂那么多,大肆散布罂粟炼制的药丸。 原本勤劳的苗民,顿时也是沉溺其中,醉生梦死。 睿王府一直深具野心,想要吞併天下。可他想要吞併天下之前,首要之事,却也是迅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他举兵之前,所需要的,便是吞併定州。 对付苗人,睿王所用,不过是挑拨离间。 他用鸦片这等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引诱了苗人之中深具野心者,甚至于因此生乱,推翻如今的苗族女王统治。 而为祸者,便是女王云彩的哥哥。 云彩女王当断则断,亲手斩杀了自己的亲哥哥,纵然满腔血泪,却也是这样儿继续的踏步向前,不依不饶。 硬生生壮士断腕,方才生生拒了东海睿王。 雅朱心下不觉感慨,其实云彩与云炫兄妹二人,感情甚好的。 若不是因为云炫被睿王那鸦片所引诱,又加以挑拨离间,可也是绝对不至于如此了。 当时惨事,雅朱想起来,却也是禁不住打心眼儿里面心生酸意。 而彼时,睿王府派来的使者,便是石睿宠爱的侄儿石玄之。 可以说,云彩女王可是将之恨之入骨。 雅朱也不傻,她觉得百里聂定然是知晓这些,故意以此游说云彩。 可是这不过是引诱苗民入彀,作为龙胤的炮灰罢了。 石玄之,他是石诫看重的子侄,一向也是非常受器重。 坊间传言,只说石诫其实并不那么专情,在外边也是有不少的女人。 而这个石玄之,名义上是石诫侄儿,其实是石诫的亲侄儿。石玄之很是狡诈,手腕也狠辣,确实也是为了石诫做了不少的事情。正因为这样子,石玄之也算受宠。如今石诫以如此兇勐之势,席捲天下。说动苗民对付石玄之,岂不是自寻烦恼。 说到底,这终究是东海和龙胤的事情,他们这些个苗民,又何必掺和这么些个勾当呢? 只不过,百里聂有句话儿说得也对,要是石诫赢了,他回过神来,可不会多么容忍定州苗民。只怕,还会清算当年被云彩女王所拒之辱了。 难怪王上还是听了百里聂的甜言蜜语,留住了他在这儿。 可她就是不明白,王上怎么就信了百里聂那个极轻狂的许诺。 只要五百苗兵,不出半月,就能送上石玄之的首级。 倘若他送不上来,那就将自己首级给押上。 石玄之手握雄兵,怎会这样子轻轻巧巧,死在百里聂的手中? 眼见这半月之期,瞧着也是快要到了,只怕百里聂也是要被宰了去。 真不明白,他怎么就还这样子的风轻云淡。 纵然百里聂这样子的倾国倾城,不过雅朱心肠狠,也并不觉得多可惜。 她只是心烦意乱,烦乱女王当真信了这妖孽的话,由将军兰且,随着那娇艷冷漠的海陵青麟潜入燕州。 这又是为什么?百里聂的话儿,可是没一句能够信得过。 就算他死了,也是抵偿不了五百将士的性命。 雅朱耳边听着阿桃公主那娇滴滴的言语:「雅朱,你说阿娘当真会杀死王爷哥哥?」 小小年纪,言语之中也是有着几许不捨得。 洛缨那样子的妖孽,到底还是少数。一个正常的五岁女孩子,自也是不会懂什么男女之情。 她只觉得,这个好看的王爷哥哥,令人喜欢,说的话儿也很让人舒服。听着他那说话儿的嗓音,便是令人舒服得想要睡过去。 雅朱一阵子的心烦意乱,好端端的,小公主为什么会觉得百里聂这样子的人讨喜呢? 她知道,自己才是异数,其实本族之中,喜欢百里聂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女王云彩,也是对百里聂刮目相看了。 因为百里聂本就有着一股子的气派,就算性命系在别人的手里,却也是能拥有一份坦然,甚至有着一股子看破生死的从容。 这半月间,百里聂却也是时常与云彩交谈,谈到他的设想,他对苗民的态度,以及以后苗民在龙胤统治下的美好未来。 他是个有见识的人,满腹锦绣,令人心折。 就算是与他敌对,也是不由得觉得如沐春风,更不由得信任这个人。 与他交谈久了,就会化消那份敌意,臣服于百里聂的个人魅力之下。 而雅朱也知道,百里聂之所以行动无阻,并不是靠着武功,也不是靠着诡计。而是看守他的人,已经被百里聂折服,根本起不了阻拦百里聂的心思。他们都是忠心的,可是这些忠心的侍卫,却认定百里聂是为了苗民好,而且一定不会走。而这,已经是雅朱换了的第三批侍卫了,不过半个月而已。而每次替换之前,雅朱都是会极力的叮嘱,不可去听百里聂的话儿。 可饶是如此,这统统没有用处。 雅朱内心之中,也是不由得充满了挫败之感。 想到了这儿,雅朱不觉搂紧了阿桃小公主。 云桃年纪还小,可是也不能听这个妖怪多说话,绝对不能哄骗了去。 雅朱是云彩的贴身侍女,她瞧得出来,这些日子,云彩入睡都非常的晚。 她知道女王也是忧心忡忡,充满了不安,更为苗族的未来而担心。 百里聂的话,毕竟有些打动云彩了,可是却又实在不敢彻底相信这个龙胤的王爷。 雅朱有些担心,更有些难受。在雅朱瞧来,这个龙胤的王爷,又有什么可相信的呢?他说的话儿,原本一个子都不必听,一句话都是不用上心。这些都是骗人的! 这些中原人的话儿,可谓一个字都是绝对不能相信。 可能这个龙胤王爷,根本没打算送上石玄之的人头。 他只不过是想借着这留在这儿的半个月,靠着自己出色的口才,教唆他们这些苗民。 雅朱恶狠狠的想,果真是个狡诈之人。 不过,这位具有锦绣容貌的龙胤王爷,到底还是瞧错了。 云彩纵然会心有所动,可是她们这些苗民都是直肠子。 说过的话儿,却也是一定会算数。 如果百里聂交不出石玄之的人头,那么百里聂一定会死的。 正在这时候,百里聂的足部却也是禁不住顿了顿。 他忽而轻轻的抬起头,仰头看着天空,看着龙胤京城的方向。 他唇角带着笑容,笑容深处却带着一股子深邃的苦涩。 那双眸子仿佛看透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透了龙胤京城的血腥。 他轻轻的将一片青叶,放在了唇边,轻轻的吹奏。 这山林之中,这青叶之音,却宛如一曲凄婉的輓歌。 定州靠近东海,纵然是冬日,其实也不算如何的寒冷。 可是龙胤的冬日,此刻却也是彻骨的寒。 百里雪发狂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房间,逃开了毒舌的百里洌,以及,那个已经死去的父亲。 她脑子里面纷乱一片,简直都是不知晓怎么样儿才好。 只觉得,这么一刻,自己脑子里面都是乱糟糟的声音。 一时,也是无人阻她。 百里雪好似没头苍蝇一样乱闯着。 她想起了百里敏的言语,还有那副画,以及宣德帝瞧着那副画儿时候,那痴痴的,浑浑噩噩的神色。 她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是如火在烤,生出了一缕缕的疼痛。 自己,自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当真错了吗? 当真错了吗? 却也是不知何时,皇宫各处竟似焚烧起了熊熊的烈火。 那巍峨的宫室,那锦绣的殿堂,那雕梁画柱,均是被火烧得噼里啪啦。 那灼热得火焰,仿若要将这世间一切,生生焚毁。 将那森罗地狱,当真搬到了人世间。 百里雪瞧着这一切,微微有些恍惚,只觉得一切都是这样子的不真实。 小时候,自己轻盈的身躯踏过的这里每一存地方。 她轻盈的掠过了走廊,踏上了御花园,让那斑驳疏离的阳光,轻轻的洒落在自己身上。 春天的时候,瞧着枝头的桃花。到了秋日,便骑着骏马,去参加皇族的秋猎。她马儿骑得极好,最是得意和张狂。 等到了冬日,自己一向怕冷,总拢着暖炉,抬头瞧着屋檐下落下了雪。 她就这样子暴躁又安静的,在龙胤皇宫度过了很长的岁月。 打小,自己便是长于这儿。 然后百里雪蓦然便跪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仿佛要将自己心肝都呕出来。 仿佛自己曾经有过一些很美好,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却也是已然如水消失,再也是寻不到任何的痕迹了。 她感觉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想要呕,却也是呕不出来。 这种感觉真是难受极了。 如果要将这样子的难受,下那么一个定义,也许,这个词就是—— 就是后悔。 然后,她抬起头,感觉一缕冰冷触觉,轻轻的落在了自己个儿的脸颊之上。 却是一颗雪花,轻轻的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之上。 雪,天已然开始下雪了。 周围是熊熊的火焰,天空却开始飘散着雪花。 那冷冰冰的雪花,轻轻的落在了百里雪那布满了泪水的脸孔上。 那一双眸子,颤动着盈盈水波。 然后,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光,一道明润的光。 她瞧见了一个男子,轻轻的撑着银色的伞,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踏步而来。 那男子容貌宛如雕刻般的锋锐俊美,又是那样儿的令人不觉砰然心动。 那一双眉宇,蕴含着一股子煞煞艷色,浓艷得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这世间污秽,仿若都已然消失,只剩下这仿若并非凡俗的清俊儿郎。 风徽征!除了风徽征,只怕这天地间,也是绝无任何一道身影,能如此的干净。 百里雪颤抖着,看着这样子一抹光。 这样子明亮的光辉,一如自己第一次见到风徽征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那一颗心,都是已然被生生的蛊惑住了。 仿佛跌入了一片深深的湖水之中,再也都爬不起来了。 彼时,自己一颗心,就如此坠入深渊。 着迷于,那道如光的身影。 那时候,风徽征撑着伞,走到了自己身边来。 他对自己说,从今以后,他便是自己的老师了。 那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觉得很幸运。终于有一件东西,自己想要,而且还得到了这件东西了。原来自己,终究还是有几分运气的。 她脸颊已然是被自己的手指头掐出了血痕,又沾满了泪水。 如今,百里雪却是禁不住绽放了笑容。 她匆匆从地上起身,不顾自己个儿身上的污秽,她一步步的盈盈掠去了那道身影。 仿若,自己仍然是当初那个年幼的龙胤公主。 一切都是回到了少年时候,这一切一切极为可怕的事情,都是还没有发生过。 然后,她伸出的手,果真抓到了这道身影。 百里雪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可是又好似不是梦。 至少自己抓住的这道身躯,却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令人不自禁的觉得内心温暖。 她唇角,轻轻的勾勒起了一道笑容,笑的是那样儿的开心—— 好像,自己真的还是当年的女孩子。 「风,风大人,你来做我的老师,对不对?」 她颤声说道:「我什么话儿都听你的,我一定不会做错事的。」 她感觉风徽征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髮丝。 而百里雪的内心,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无上的欢喜。 仿佛这冷冷的白雪,这灼热燃烧的火焰,这一切都是消失不见了。 这些统统都是幻想,一点儿都是不真实。 自己此刻,还是那个小小的龙胤公主,清清白白,骄傲可爱,遇到了此生最想要的东西。 风徽征袖中却轻轻的滑出了利刃,一闭眼,一瞬间,血花飞舞。 那利刃,轻轻的穿透了百里雪的身躯。 百里雪犹自颤声:「我一定,会听话的——」 她瞧着透体而过的利刃,其实竟也没多么的惊讶。 只是觉得方才的梦境,一下子都消失了。 早已然不是暖融融的春日,早没了绿色的柳枝,娇艷的桃花。 那灼热的火,冰冷的雪,地狱般的皇宫,这才是眼前真正的现实。 百里雪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滚落了脸颊,仿佛装睡不愿醒:「我呀,是一定会听话的。」 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本来许多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是都再也回不去了。 百里雪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却也是再无唿吸。 然后,那冬日的雪花,却也是如此轻盈柔润的,落在了百里雪的身躯之上。 她的血,也是这样子凝固,犹自温热的身躯,却也是覆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雪花。 风徽征这样子拥着她,仿佛也变成了个雪人儿。 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上了百里雪的脸颊。 在很多很多年前,那一天,龙胤的一个冬日,也好似这个冬天一样,这样子的寒冷冰冷。 宣德帝宠爱的妃子柳妃,就在那个冬天难产而死,却已然来不及看到了明年春天的桃花。 小公主出生那一天,京城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故而,取名百里雪。
344 逼婚百里聂 百里聂手指头轻轻一捻青叶,任由那曲子轻盈的流淌在空气之中。 雅朱却不懂那么些个音律,更难有什么闲情逸緻。她狐疑的盯着百里聂,内心之中升起了一股子的疑虑之意。 百里聂看着虽然风轻云淡,仿佛很是了不起的样儿,只不过事到如今,莫不是心中怕了吧。 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些个龙胤皇族,姿容虽然可谓是极俊美的,可是那也不过是花架子。 事到临头,肯定也是怕死的。 只怕是觉得,自己舌灿莲花,能够说动咱们苗族女王。 料不到,咱们苗女耿直,根本不吃这么一套。 只怕这龙胤大尾巴狐狸,现在也是有些心慌了些。 莫非这次女王召见,准备动手,宰了百里聂? 一想到了这儿,雅朱内心顿时充满了期待。 她心情不自禁的愉悦了几分,唇角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扬起。 「殿下真是有雅兴,只是女王还在等候。只怕,女王会等得心焦。」 百里聂轻轻的嗯了一声,收敛了眼睛里面那一缕悲伤之上,又透出了那无可挑剔的含笑模样。 他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那么一片青叶,轻轻的飞上了半空,轻盈的飞扬起舞。 他温和含笑:「雅朱统领,带路吧。」 踏入厅中,百里聂就顿时嗅到了酸汤的味道。 火锅以酸汤熬了干鱼,还有腊味,甜米饭和水果。 虽然谈不上十分奢华,却也是风味可口。 苗族女王云彩身材娇小,面目清秀,皮肤微微有些蜡黄,样儿可亲,别有一番风韵。 她那头髮以头部轻盘,和别的苗族女郎一样,缠着一块花纹灿烂的锦绣腰帕,领口手腕都是戴着金银环佩,动起来时候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百里聂亦一如平素的一般温文尔雅,秀润客气,与之见礼。 他轻轻的从竹筒里面倒了甜甜的米酒,轻轻的喝了一点。 「这些日子,女王如此招待,这般殷切,当真令我受宠若惊。」 云彩容貌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英气,轻轻的含笑:「殿下无论才学、胸襟、见识,足以让妾身如此的礼遇。苗族能招待殿下这样子的贵客,云彩心中也是十分荣幸。咱们苗人,可是最重信诺。只可惜,殿下亲口允诺,说若不能摘下石玄之的头颅,就甘愿死在这儿。这让妾身心中,只觉得好生可惜。」 云彩容貌是温婉可亲的,可是百里聂却从她那一双眸子之中,隐隐约约,瞧出了一缕说不出的狡黠之色。 中原之人,只怕都会轻视蛮夷,觉得他们并没有什么智慧。 然而百里聂却也是并不这样子看待。 云彩瞧着可谓是温和可亲,可是这个苗族女王能以一介女流之躯,成为苗族女王,甚至亲自斩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这样子的女子,至少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百里聂这样子想着,一双眸子浮起了潋滟的光辉,温声言语:「那就请苗族女王拭目以待,我这位龙胤的殿下,可是能言出必行。」 「若今日在这儿的,是豫王百里炎,妾身可能还会相信,他能轻取石玄之的性命。可是这个人若是换成了长留王殿下,却只能让人觉得十分的惋惜。殿下纵然是有惊世之才,如此的惊才绝艷。可惜龙胤,却并没有珍惜殿下的才华。殿下在龙胤,并无实权。豫王百里炎,素来和你不和,锦州上下看似顺从殿下,其实别有居心。甚至你们那个定远侯苏定城,他明着说是平乱,其实也对龙胤有了异心。」 「殿下可能有养杀手,却没有军队。你身边有那么一个海陵青麟,容貌绝世,姿容可人。可是除了她以外,殿下还有什么呢?」 雅朱听到了这儿,眼珠子渐渐瞪大了。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百里聂,想不到百里聂空有那么一副绝好的皮囊,结果根本就是虚有其表。 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却假装什么都有,侃侃而谈,想将苗族拉入龙胤内乱。 无耻!下贱!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事情都是做得出来。 他们这些苗民一向都是久居深山,不大乐意跟外人相处。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样子,其实雅朱对外边得世界,知晓的也是并没有那么多。如今雅朱听到了这儿,可当真禁不住深深的吃惊。 亏得女王聪慧,什么都知晓,却也是免得被百里聂所欺。 百里聂却脸都没有红一下,只轻轻拍手,极为温和的说道:「苗族女王真是厉害,纵然是久居深山,却没想到对如今局势,可谓是了如指掌。」 云彩蜡黄色的脸颊之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百里聂:「殿下可知,当我知晓这一切,对你是何感觉?」 百里聂微笑:「莫非觉得本王有意相欺?」 云彩轻轻的摇头:「不知道这些之前,云彩只是佩服殿下的见识、才学,可是当我知道这一切,更佩服你的口才,还有你的胆识。想不到,龙胤皇族居然是有殿下这样子的人才。可惜,上天并不体恤咱们这些定州的苗民,没有让我们这些苗民之中,有殿下这样儿的人物。云彩自认是苗族女王,却时常感慨,自己才智不足,不能让族民日子过得好些。」 她盯着百里聂:「咱们苗民说话,可是不像你们那些个汉人,说话弯弯道道,花花肠子。殿下虽然许诺,若要不来石玄之的人头,就一定是会偿命。不过,妾身却有不同的看法。以后天下大乱,只怕殿下在龙胤也没有立足之地,不如留在定州,为咱们苗民做事。到时候,不但将你奉为上宾,而且还让殿下手握大权,决不食言。」 雅朱原本愤怒的心情,顿时泼了一桶冷水,浑身凉到脚了。 她都不大明白,女王为何如此。 云彩既然知晓百里聂满口谎话,为什么居然一点儿不在意,还决意饶了百里聂,还许了如此优渥条件。 难道女王当真被百里聂这个男狐狸给迷住了,居然是这样儿的上心。 这可是万万不能的啊。 雅朱顿时单膝跪地,急切无比的说道:「王上,不可啊,咱们苗民,什么时候能让外人做主?」 云彩不动声色,微笑说道:「不过殿下,你也瞧见了,咱们苗民一向不习惯外人插手。殿下留在这儿,若要做什么事情,除非做了咱们自己人。」 百里聂顿时眉头挑了一挑,只感觉一股子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却是勇于面对:「本王愚钝,不知道怎么样儿成为自己人。」 云彩忍不住笑起来:「怎么成为自己人,你们中原的男人,不是很懂的吗?最直接又快速的法子,当然便是联姻。放心,妾身自是不会委屈了殿下,和殿下婚配之人,必定是咱们苗人的王族,身份尊贵,血脉也是不俗。」 百里聂唇角轻轻的抽搐,不应该啊。 虽然这种感慨,可能很欠打,很自恋,可是他当真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不错,这些日子,自己也算是和这苗族女王侃侃而谈,竭力游说。 他确定自己并无刻意引诱,更无半点暧昧。 云彩聪慧刚毅,心机颇深。纵然自己这张脸好看,然而应该不会让云彩这样子掌控权力的人有这方面心思。 「本王虽然知晓苗女素来多情,只是王上好似已然有了夫婿。苗族虽向来不讲究婚前守贞,却似乎未曾听闻,王上可有两个夫婿。」 废话,要是没有夫婿,这云桃小公主怎么来的。 他都有些佩服云彩的毫无顾忌,毕竟如今,云彩夫婿龙英也在席上。 龙英是苗族勇士,结实彪悍,话却不多。 他本来一直列席,却没说什么话。 如今却终于忍不住站起来,面颊之上不自禁流转了愤怒之色:「王上,我便知道会如此。你时时刻刻,便与这中原的男人在一起。什么龙胤王爷,他能说会道,甜言蜜语。你口口声声说佩服他的见识,果真是懂了心。你要和他相好,不如先将我去死。」 雅朱更狠狠的剐了百里聂一眼,这妖孽就是个祸害。 女王夫妻,一向恩爱,只不过自打百里聂来了,反而是生出了几许嫌隙,更时时有些争执。 她眼中甚至不觉涌动了一缕杀意,恨不得将这狐狸精给生生的宰了。 雅朱甚至后悔,后悔自己早些时候没有下手。 乃至于,闹腾成现在这个样子。 百里聂内心也是不由得觉得冤枉得紧,闹成这副德性,绝对并非自己所愿。 云彩却气得双颊通红:「好了龙英,你在胡说什么,说够了没有,我什么时候说了,自己要跟他好。」 龙英也是不觉一怔。他只觉得云彩言下之意,不就是这个意思? 毕竟苗族王族,所剩也是寥寥无几,云彩又怎么可能让别的王族血脉,跟百里聂联姻,威胁她的地位。 云彩沉声呵斥:「丢人现眼,还不坐下。」 老婆积威之下,龙英暂且坐下。 「殿下误会了,殿下本该知道,我待你也不过是那等欣赏之情,绝无什么非分之想。更何况我知晓你们中原人,不似我们苗民开放,也很讲究。妾身既然已为人妇,怎么会有这种非分想法。如今有一位尊贵的苗族王族血脉,纯真善良,也是与殿下相处甚是融洽,向来殿下,定然是会无比的满意的。」 百里聂瞧见了云彩眼底一缕嘲讽,以他厚脸皮,也是禁不住脸颊热一热,略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自从青麟离去之后,他也从无跟什么纯真善良的美丽苗女相处融洽——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云彩已然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只见云彩已然指着自己五岁的女儿云桃:「桃子这些日子,和殿下相处融洽,我觉得这当真是天作之合。」 百里聂难得好似被雷噼了一样,深深的唿吸一口气,维持了自己脸上的笑容。 云桃懵懵懂懂的,咬着面前的甜糕,不明所以。 而云彩顿时也是露出了慈母的微笑,轻轻的说道:「桃子,以后让你跟漂亮的王爷哥哥,一直在一起,桃子可是愿意。」 「我愿意!」 小女孩儿的嗓音奶声奶气,童真可爱。 云彩迅速扭过头,盯住了百里聂:「殿下果真是魅力非凡,我们苗女多情,连我女儿一颗心已经是属于你。看来,这是天赐的缘分,一定不能错过。」 云彩显得非常的无耻。
345 有主之物 雅朱更是目瞪口呆,却也是顿时跪地,痛心疾首:「求王上不要相信这龙胤王爷的甜言蜜语,将小公主送入火坑。」 百里聂心里嘆了口气,成见,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云彩此举,本来就是算计自己。 可是这雅朱统领,反而便误会自己这样儿老实人,有心算计—— 算计那个五岁的桃子。 他纵然自认自己并非一个极好的人,尚无如此癖好。 云彩已然压下去方才那么一股子因极尴尬而升腾起的一抹红晕。 「殿下身份尊贵,容貌出色,又是那等满腹锦绣,人品高洁之人。桃子也十分喜爱他,当娘亲的,为她挑了一门绝好的亲事,又为何不可?」 雅朱素来是带云桃的,情分一向都是不浅。 桃子才五岁,又懂什么? 雅朱急得眼珠子都是禁不住泛起了泪光,一时之间,却也是禁不住泪水盈盈。 她是下属,又素来敬重王上,纵然不大理解云彩所为,却绝不肯去质疑云彩。 就好似后宅争宠,那妻妾通常不去恨男主人,而将注意力放在相互竞争的女人身上也似。 雅朱那杀人般的目光,顿时也是恶狠狠的落在了百里聂的身上。 是他,一切都是百里聂的错。 顶着那么一张极出挑的面容,兴风作浪,委实可恨。 那一双眸子,蕴含了浓郁的杀意,盯得百里聂都禁不住有些心疼自己个儿了。 龙云更禁不住脱口而出:「王上欲图将桃子许给他?」 黝黑的脸颊,却禁不住涨红,却是打心眼里面不乐意。 桃子这个女儿,如此可爱,他自然如雅朱一样,可谓是极捨不得了。 云彩那冷锐的目光,却顿时落在了自己夫君脸上,那眼中流转了森森寒意,蕴含了浓郁的恼怒。 就是他,刚才丢人现眼。平时龙云还算懂事的,她这个当妻子的,哪里知道龙云心里面那么些个弯弯道道。 这咬人的狗不叫,龙云平时沉默寡言,没想到那心里面倒有那么多的想法。这些日子,自己接见百里聂,他居然都想歪了去了。 刚才可还真落了自己脸面! 这可真瞧不出来啊。 那龙胤王爷自以为是也还罢了,谁能想自己这夫君居然也都信了。 想到了这儿,云彩笑容更是冷了几分:「王夫可有什么意见。」 龙云自是一时词穷了,毕竟平素,怕老婆也是习惯了。 方才他以为云彩打别的男人主意,自然极为气愤。如今知道自己搞错,那所谓的勇气早就不知晓丢到哪里去了。 只不过饶是如此,龙云还是不甘愿。 「是有些不合适,毕竟老了点。」 他嗓音不大,言语却是那样子的尖锐和恶毒。 恶毒得百里聂唇角,都是轻轻抽搐。 雅朱更好似抓住了落水的浮木,毫不客气的狠狠的踩上一脚:「不错,待阿桃公主亭亭玉立时候,他,他都年过半百了。求王上,为了公主的幸福三思啊。」 百里聂不自禁无奈的轻品酒水,你们苗人说话儿真直接啊,真不懂委婉含蓄啊。 云彩却充耳不闻,淡黄色的面颊之上,犹自浮着浅浅笑容:「这男人年纪大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年纪大,就会疼人。桃子是我们苗族公主,挑婚事,自然也是要挑个能够对她千宠万宠,极爱惜她的。」 雅朱无可奈何,气得眼泪都出来,心中充满了对百里聂的恼恨。 百里聂,百里聂!他到底给自家王上下了什么样子的迷药,居然是让王上如此的煳涂。 她心疼啊! 百里聂也心里冷笑两三声,云彩煳涂?那才见鬼了。 这女人只怕是整个苗族最有心机的人。 桃子才五岁,什么都不算。纵然联姻,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 就好似雅朱所言,等桃子长大,也还有十多年。 整整十多年,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等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自己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只怕也是会被无情踹飞。 如今,他百里聂可利用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定州苗族多年来已然是跟睿王府和李玄真不和,早便接下血海深仇。借着联姻,至少可以缓和与龙胤的关系。如果情势有变,还可以将自己拿去送人头,对东海表忠心。 连苗族的驸马爷都捨得送,难道还不能表达人家诚意? 当然,可能云彩还不至于如此贱卖自己。 她欣赏自己的才能,盼望自己教导苗民,提升苗族整体实力,将自己描绘的种种美好前景就此落实。利用中原的文明,提升苗族实力。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远见。 不过无论云彩是什么打算,终归便是要利用自己的。 至于那位尊贵纯洁兼美貌的苗族小公主,云彩吹得天花乱坠如此诱人,只怕到头来,自己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摸不到。 谁说定州的蛮夷没脑子的? 不过说来,百里聂竟似有几分坦然与习惯。 皇族的婚姻,本来就夹杂着缕缕不单纯。 拒绝起来,似乎也是轻车熟路。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起了青麟那英姿飒爽,又艷丽动人的身影。 他心里默默念叨,阿麟,阿麟,现在我可能又要借你用用了。 他想,自己毕竟是有主的,这样子的感觉真好。 百里聂面颊之上,却也是透出了极虚伪的抱歉之色:「王上如此厚爱,实在是让阿聂受宠若惊。只是,我早便有了心上之人,更有那未婚的妻子。只怕,女王那一番好意,我便是不能够领受了。若我负情,以后又如何能真心待桃子公主。」 云彩却不以为意:「殿下是中原人,和我们苗族的习俗自然是不一样的。我们苗人,虽然是一夫一妻,可是听说你们汉人,却是三妻四妾。殿下身为皇族,身份尊贵,自然也是不一样。妾身也不是那样儿,不通情理的人。那个阿麟,就做个妾。要是她嫌委屈,便做个平妻,和桃子平起平坐,桃子是个大度的人,定然也是容得下。」 云彩如此夸赞自己五岁的女儿,铁了心,非得要做百里聂的岳母。 百里聂心里默默想,只怕阿麟没你五岁的女儿大度。 他唇角又浮起了那寻常常有的动人心魄的迷人笑容,言语更是动人悦耳:「我心匪石,不可改也。这世上总有许多男子,三妻四妾,有很多个女人。然而我,却只盼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有一个心爱之人,便是余愿足矣。只怕,此生也是绝对没法子,再对第二个女人好了。」 雅朱却好似受了天大的羞辱,极为恼怒说道:「大胆,我苗族公主这般尊贵,你居然如此轻慢。」 百里聂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却任由那清风轻轻的拂过了自己的脸颊。 人性,复杂的人性啊,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雅朱不是一直极厌恶自己,不乐意让自己娶了桃子公主。 怎么现在,倒是生气起来,一副极为气恼的样儿。 雅朱不屑的扫过了百里聂,心中自是郁色不平。 不错,这龙胤皇子,哪里配得上桃子公主? 只不过要拒,也得桃子公主拒绝,哪里轮的上百里聂。 说得好似他瞧不上云桃也似。 云彩一瞬间,淡黄色的面颊之上,一双眸子却透出了冷锐兇狠。 她轻轻的嘆息了一声,言语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惋惜味道:「殿下应该知晓,我们这些苗民,性子直接,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妾身可以不计较,你拒绝公主,让阿桃遭辱。妾身虽然心疼女儿,可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阿桃,王爷哥哥,他不肯要你的。」 别的话儿,云桃也听不大懂,只是那句不肯要你,她总归是听懂的。 女娃儿那双眸子,瞬间凝聚了泪水,煞是可怜。 云彩心里面嘆气,瞧瞧,百里聂这心肠狠的,让孩子多伤心。 「妾身也为桃子伤心,可到底知晓,婚姻之事不可勉强。但殿下亲口允了,说会送石玄之人头做苗民之礼。妾身纵然爱惜殿下才华,可是,也不得不说话作数,留不得殿下——」 百里聂盯着眼前自称单纯的苗女,怎么就觉得云彩是那么样儿无耻呢? 这言下之意,可不就是指,要是百里聂不肯应,她就要斩了百里聂的头? 这心肠,果真是极狠辣的样儿。 苏颖不过是想逼死阿麟,洛缨是想天下陪葬,倒是这女王云彩,竟似这般的干脆利落。 你不肯应,便斩了你脑袋。 百里聂目光却也是不觉落在了桃子身上,好一番感慨。可怜的孩子,长大后可别像你亲妈。 他不动气,却也是微笑反问:「王上又怎知,我会食言而肥?」 云彩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这容貌极出色的男子,若是寻常女郎,只怕也是极难抵御眼前男子浅浅笑容,动人姿色。 可她到底并非是那等寻常女子了。 这世间若有一件东西能抵御男女之欲,那便是权力。 好似云彩这样儿打小便长于这算计之中的苗族女王,自然不会为百里聂这绝色姿容所动。 那双看似老实的面容之下,竟似隐匿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狡黠,一股子近乎朴实的狠辣。 云彩眼底水痕流转,一双眸子之中,竟似透出了那么一缕若有若无的试探之意。 不错,她是咄咄逼人,百里聂肯应了这门婚事自是极好,若然不肯,这样子逼迫之下,也能从这位长留王殿下口中,掏出那么几句实话。 如今东海的局面,是如此的微妙,各方势力可谓是错综复杂。 既然是如此,这位长留王殿下,何至于来定州。 这些日子,言语交锋,百里聂就好似深不可测的深潭,让人也是瞧不见底,更不知晓深浅。 就算是现在,百里聂也只是微微苦笑,好似在看一场说不出可笑的闹剧。 鬼使神差,竟似让云彩内心忽而浮起了一个念头,要不要,真将百里聂给宰了。 眼前绝美的男子,眼中光彩摇曳,如此深不可测,令云彩心中竟似涌起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警惕之意。 云彩心里面这般盘算着,唇角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那么一缕和煦的笑容:「并非我不信殿下,只不过青州如今已然是流言纷纷,只说那定远侯苏定城,纳了前朝逆贼之女,已然是决意背叛朝廷,有心投靠东海。如今情势,可是与龙胤极大不利。殿下又决意怎么样,除掉石玄,又用哪里的兵马?」 这还是云彩,第一次直接逼问百里聂。 她觉得自己还算是沉得住气了,不动声色,可没想到百里聂比自己更沉得住气,更是能忍。 事到如今,云彩自然也是不免挑破这个话头,一双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深邃。 「哀兵可用啊,想来王上也是听闻过石玄之屠城之事。本来以前的任知州忠心于朝廷,不肯顺从逆贼。可是没想到,却被叛徒出卖。而这些东海的逆贼攻破了燕州城中,不但灭了任知州一家,还屠杀了燕州三分之一人口!那可是尸山血海!而这样子的仇恨,更绝对能让当地百姓恨透了东海的逆贼。不错,石玄之麾下有五万精兵,可是如今燕州还有三十万人口!如果有人,点燃了这些燕州百姓内心之中的怒火,那绝对不可小觑。」 燕州城中,一系漆黑的披风,轻轻的遮掩住那么一道婀娜身影。 一双修长的手掌,轻轻的拢开了披风,露出了那么一张极可人的面容。 那张俊秀的容貌,一双眸子盈盈生辉,流转了坚毅的华彩。 这是短短时间内,青麟第二次潜入了燕州城了。 上一次,她作为杀手前来,斩杀了叛徒,包括李知州的那个爱妾。 然而这一次来,自己的到来,却也是并不是为了区区刺杀! 她极俊美的面容,却也是蕴含了一缕冷冰冰的杀意,一双眸子之中,更是泛起了寒光凛凛的杀伐光芒。 上次虽然安全的离开,可是青麟离开时候,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缕屈辱。 明明知晓叛军肆虐,明明知晓对方屠杀百姓,双手染血。可是自己除了刺杀了一个叛徒,其他的居然是什么都不能做。一想到了这儿,青麟内心之中,顿时也是布满了极为浓郁的怒火。 这一次,自己的到来,也绝对不是区区的刺杀。 她的到来,是为了在燕州城中点燃了熊熊的烈火。 她已然是整整两天没合眼,可是犹自说不出的亢奋。 只因为这些日子的准备,便是为了今日的反杀! 在燕州发动一场反抗,将东海逆贼逐走,将石玄之的头颅斩下! 湘染亦如影子一般跟随于青麟身边,眼中渐渐流转了一缕坚决。 他们这些杀手精锐,只不过是百余人,虽然可能是极为厉害的刺客,可是再精锐的刺客,面对庞大的军队,其实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也没什么用处的。 可是,至少能护住青麟的安危。 她那一双眸子落在了一旁的副将王坎身上,王坎本来是燕州将领,只不过关键时候居然投敌,归顺叛徒。料不到,对方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饶是如此,其实于青麟而言,对于这个人,她原本是不可能轻易去相信的。而她之所以愿意相信,只因为临行之前,百里聂的嘱咐。百里聂告诉青麟,此人可信。 既然百里聂这么说,青麟也便相信了。 她知道自己是一柄锋锐的剑,一把尖锐的刀。 作为别人手中的剑,那便不应该有太多属于自己的情愫。 她要学会相信,接受百里聂的判断。 而以青麟的心性,让她相信别的人,可是极为困难的。这不仅仅因为青麟警惕,还因为青麟那极为高傲的心性。 以她那极为高傲的心性,又怎么会轻轻巧巧,对别人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然后被人随意差遣?一个极聪明的人,是很少能毫无保留的相信另外一个人的。 饶是如此,可这天底下,却反而当真有那么一个人,能让青麟相信,不自禁的柔顺依从。 那可是全副身心的信任,是绝对没有糅合任何杂质的。 既然百里聂说王坎是自己人,那么青麟也相信他是自己人。 既然如此,情势也是有极为有利之处。 正因为王坎取得了石玄之的信任,所以那些原燕州兵马,其中有五千,被王坎统领。而这五千人,王坎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而青麟都是有些佩服,百里聂这嘴果真是好严密的,当真是没有透出半个字。 他在苗民跟前,说得好似要青麟一个人跑去收復燕州一样。 而谁又能知晓,百里聂手中居然能有这样子的一副好牌呢? 而此刻,苗族的将军兰且,也不动声色的暗中打量青麟。 虽临行之前,女王也是已然提点过,说这个飞将军青麟不俗。 不过再怎么瞧,对方也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姿容又十分出色。 别人都说,青麟是长留王身边的情人。 而那个长留王殿下,姿容太美,脱俗得宛如神仙中人。瞧着,也是那等智谋更胜于武功的老狐狸。 他觉得这个女人,可能心眼也很多,可是未必会很厉害。 不过这段日子相处久了,兰且倒是当真有些个货真价实的佩服。 至少对方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确实也不因青麟女儿身而减色。 而她每一步指挥,均是极为沉稳,果真是极为出色的将才。 云彩女王也提点于他,关键时候,若有危险,也是可先行离去,自保为是。 可是事到如今,兰且反而不太想走了。 因为他看到了希望,向着石玄之报仇的希望! 这东海的睿王府,对他们定州的苗族可谓是极为狠毒,兰且对这个石玄之更是充满了仇恨。 他原本有一个小自己五岁,乖巧可人的妹妹,然而却因为被石玄之引诱,沾染了鸦片。 石玄之是个好色之徒,他自然轻易便占了兰且妹妹的身子,而且丝毫没真正放在心上。 这骗身之辱也还罢了,最后她妹妹因为没有鸦片,纵然是被关起来了,居然也用一根竹筷子扎破了咽喉寻死。 兰且到现在,都是还记得自己亲妹妹死时候的可怕模样,内心之中也仍然流转了了那极为浓郁的伤痛。 石玄之这个畜生,应该会去死了! 如今,这燕州的形势也让兰且看到了希望,不自禁的流转了那么几许的期待之色。 不单单是这个汉人的将领,青麟因为是东海龙家女儿,更具有一定影响力。 那些东海的部旧,在龙轻梅去世后不久,便是死心塌地的跟随了青麟。 就连石玄之麾下的军队,其中也占据一定比例。 甚至,两天前,青麟亦还耍弄一个小小的花招。 距离燕州不远处的蓝山採石场,如今传来了暴乱的消息。 也正因为这个样儿,石玄之居然派出了五千兵马,前去镇压。 区区一个採石场,那些工人的暴乱,原本也是无需让石玄之如此多的人马平乱。 可谁让这个採石场,是难得一见的翡翠矿。 翡翠,那可是暴利。 石玄之是个贪婪的人,内心盘算,便是叛乱之后,顺便将那翡翠矿据为己有,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纵然是睿王府内部,何尝也不是争斗不休。 如此一来,石玄之失去了警惕心,却也是进一步削弱了自己个儿的实力。 至始至终,青麟的每一步,都是沉稳、镇定。 兰且佩服之余,甚至都是有些为了青麟可惜。 瞧瞧,青麟将军什么都好,只不过这挑男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 那个长留王百里聂,一看就是自私自利,自己点尘不染,却让青麟为他浴血奋战,并且还死心塌地。 其实青麟既然是这样儿有本事,也该学他们苗族女王一样。 那个长留王,一看都是满身都是心眼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兰且也是想不到,为什么这些汉人,一多半,都是对百里聂可谓是死心塌地,可谓是极上心的。 除了五岁的阿桃公主,百里聂仿佛便是天生不讨苗民喜欢的。 青麟却不知道兰且的心思,她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其实她已然整整四年没有领兵打战,为了復仇,化身为元月砂,潜入了京城。 可她到底还是将军青麟,仿若回到了曾经的岁月。 此消彼长,如今她手中有约近两万精锐,而石玄之手中兵力却是稍强。 燕州的百姓,固然是极为仇恨石玄之的,可是却是并没有太多的用。 毕竟寻常未曾经过系统训练的百姓,纵然是有那血气之勇,可更那样子真正精锐的东海精兵比起来,也是要差得老远了些。 更何况,这些年来,东海睿王处心积虑,费尽心思。 石诫手下兵,均是精锐,铁甲坚硬,甚至连马也配上铁甲。 再配合平时操练,简直可以以一当百,无比的精锐! 青麟没有摆弄她用于暗杀的天蚕丝,却轻轻的擦着自己个儿那无比锋锐的刀。 那森森雪刃,不自禁的透出了那么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味道。 所以这一次,她并不想将这场战争拖延得太久。 倘若拖延得太久,那么这场战争的损失也是会越大。 而这么一场战争,她需要的是积攒实力。 而百里聂要的,同样也是积攒实力。 那雪亮的剑锋,映衬着青麟的眉眼,不觉耀耀生辉,竟似焕发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奇妙韵味。 定州苗寨,云彩已然是收敛了做丈母娘的嘴脸,一双眸子亦不自禁的流转了那几许的思索之色。 眼前的男子,始终带着蛊惑人心的浅浅笑容,却仿佛冷眼旁观着天下的局势,要将天下之局,都这样子尽数纳入他的掌控之中。 从第一次看刀这位龙胤王爷时候,云彩已然是窥测到了百里聂的不俗。 对方身上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看似一身锦绣的皮囊,可是内心却隐藏着腹黑的心机,兇狠的手腕。 他总是笑着,明明独身一人,在这虎狼窝,整个苗寨想要他去死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至始至终,百里聂那好看的眉毛,也是没有真正的跳动一下。 云彩沉声:「东海之事,本来就牵一髮而动全身。不错,石玄之麾下是只有五万精兵,可是一旦燕州被攻击,附近的李玄真,乃至于东海兵马,会立刻加以增援。不到一天,便是会有二十多万人马。那可是精兵,绝对不是那么些个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百姓可以抵御的。」 她知晓,以百里聂布局,加上燕州之前所遭受的屠杀,百里聂引导一场骚乱,甚至暂时占领上风,那也是并不奇怪。 可是东海别处的兵马,甚至李玄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只要援兵到达,那么燕州又会再次落入东海之手,那么说不定燕州百姓,会遭受第二次的屠杀。 石玄之,那也是定然不会甘心就戮。 百里聂筷子轻轻的点着碟子里面的三个桔子:「第一桔子,苏定城。他原本是龙胤侯爷,纵然有不臣之心,可是却是随风摇摆,绝不会折损实力,为了东海安危,主动跟朝廷开战。他志向也不过如此,既没有吞併天下的野心,也没这个本事。苏定城想要的是裂土为王,霸道一方,做他的土皇帝。这样子的人,不过是想乱世之中,左右逢源,火中取栗,尽力保持自己的实力。他不会为了石玄之,在这场大战开始前夕,就折损自己的实力。所以,苏定城是不会出手的。」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一双眸子泛起了碧波一般的水光,这样子的看着云彩:「定州苗族,因该也是如此心意,王上应该理解他的。」 云彩听着百里聂这样子说话儿,内心之中却也是有着一股子淡淡的不忿。 她当然会不忿的。 毕竟云彩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既然是聪明人,就不大乐意别人看透自己的心。 可是百里聂的话儿,偏生是说对了。 那就是,自己确确实实,无意相帮任何一方。 定州苗族,本身的力量是这样子的柔弱,在东海和龙胤面前,可能都不算什么。只不过,依仗着熟悉定州的山林,安寨在这儿。 说到底,他们据险而守,是绝不会贸然离开。 所以可能百里聂的心中已然是笃定,实则自己终究不会当真杀了他的。 「第二个桔子,是李玄真。其实李玄真归顺于朝廷时候,燕州是他名下郡县。他占据了燕州的税收、财富。他满心以为,自己迎合了睿王,可以得到更多。却没想到,任知州居然忠心朝廷,让燕州摆脱了李玄真的掌控之下。之后东海的石玄之,攻破燕州,在燕州大肆屠杀。靠着血腥的手腕,石玄之将燕州掌控于股掌之中。王上应该也是知晓,这狼一旦咬住了口,又几个时候会松口?石玄之占领了燕州之后,并没有想要将燕州还给李玄真。当然,睿王石诫也是从来没有这样子的打算。李玄真吃了哑巴亏,心里苦,可是也没处说理。毕竟,是龙胤朝廷先夺走了燕州,之后才被石玄之占领,并不是睿王府直接攻占了燕州。」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玄真今天也快七十岁了吧,他毕竟已经老了。他就算背叛朝廷,也是因为他怕被朝廷清算。如今燕州被夺,他已然没有魄力,跟睿王动手,夺回燕州。这个哑巴亏,只能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了。」 「所以在朝廷和石玄之开战时候,李玄真是不会出兵的。他只会袖手旁观,甚至存着,等两败俱伤,好捡便宜的心思。胜负未分时候,李玄真是绝不会出兵。就算接到了石玄之的请援,他也是会充耳不闻,假装什么都是没有听到。」 「最后一个桔子,是东海睿王。想来王上也听说过,睿王府内部,其实并不如何的和睦。」 云彩微笑:「妾身自然是有所耳闻,可是纵然他们平素有些不和睦,这个时候,也绝不会见死不救。纵然不是为了什么情谊,如今东海睿王府,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盯着百里聂最后一颗桔子,却知道这颗桔子是最苦涩,最难啃的。 睿王府相互不和,难道你们龙胤皇族,就是和和气气,大家同心协力。 如果百里聂和百里炎一条心,可能她还相信,龙胤能夺回燕州。 可是如今不是! 百里聂和百里炎,何尝不是斗得厉害。 最重要的是,百里聂虽然极聪慧,却根本没有真正的兵权。 一个没有真正兵权的王爷,究竟还能有什么翻云覆雨的本领? 她就是猜不透,所以步步试探,连自己五岁的女儿都抬出来。 身为苗族王族,本来就要学会牺牲。更何况桃子岁数还小,日子还很长久。要是这门姻亲是负担,桃子都不用长大,就可以摆脱百里聂。 可别说她这个亲妈,不疼自己的女儿。 「若在平时,甚至若在一个月前,如果燕州生出了骚乱,那么东海睿王府的兵马是一定会来襄助的。可是如今。他们一定不会。王上今日逼问,一定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百里聂轻轻的笑了笑,看着风轻云淡,说的话儿,却也是令人震惊! 「因为睿王石诫,已经是不在东海。他带走东海精锐十万,跋山涉水,离开已经大半个月。」 咚的一下,云彩手中的杯子洒落,酒水却也是顿时污了彩色的罗裙。 她深深的唿吸一口气,不可置信。 她并不是真的深居山林,不闻外边的事。暗中,云彩也是遍布暗探,探寻东海的各处形势。 故而云彩方才对东海境况了如指掌。 可是,睿王石诫如今居然已经离开了东海了? 这可当真是一件令人无比震惊的事情,令云彩双眸也是不自禁的流转缕缕光芒。 在场的苗民,个个也是十分惊讶。 云彩深深唿吸了一口气,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极为急切的问道:「既是如此,此时此刻,睿王石诫已然是到了何处。」 而百里聂却也是自然极好说话,有问必答。 「算来,今日已经到了龙胤京城,兵临城下吧!」
346 甘愿为剑 石诫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一双眸子灼灼生辉,瞧着那一片片落下来的雪花。 他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了龙胤京城的城墙,任由自己个儿内心里面一缕翻腾之意涌动。 龙胤的京城,让他觉得那么的熟悉,又是觉得那样儿的陌生。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鲜衣怒马,那样子恣意飞扬,掠过了京城一道道的街道。 那里的酒肆、茶坊、青楼,那一件件的店铺,那繁华的街道。 都宛如做梦也似,轻轻的烙印在石诫的脑海之中。 彼时自己是摄政王石修最宠爱的侄儿,石修无子,不免将那些个关注放在子侄上面。 少年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得意,又是多么的轻狂。 龙胤皇族暗弱,其实早就已然摇摇欲坠,什么都没有了,徒自有个空架子,内囊早就是不堪一击。 石修手握大权,拿捏重兵,权势滔天。所有的人都觉得,石修是迟早会篡位的。 而那时候,自己这个最得宠的侄儿,就是会成为当朝的太子,这个帝国下一任的君主。 是了,那时候他的心里面,一直一直,都是做着这样子一个梦。 一个权倾天下的梦。 为什么要背叛自己那位叔父,似乎自己当年振振有词,现在却是不大想得起来了。 只嫉妒彼时还有别的石家子侄得宠,可以跟自己互别苗头,更何况石修身体健康,还可以活许久。如今自己虽然是石修最受宠的侄儿,可是日子久了些,谁又能说得准?他也不满,石修对龙胤皇族的那份容忍。所谓的龙胤皇族,其实早就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石修还要介意这区区的摄政王,而不是做龙胤真正的君王。 如果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他绝不会好似石修一样,畏畏缩缩,迟疑不决,不走向那最后的一步。 那时候,自己是个血气方刚,锐气无比的少年郎。 他那锋锐的说辞,迎合了石家许多恣意长大的年轻子孙的喜爱。毕竟石家得势,骄傲长大的少年郎,总是会不可一世,然后不甘心受委屈,野心也是会更大。 石修却因此,将他这个睿王训斥了一顿,不但削减了他的官职,还当中责打。 那样儿的耻辱,便一直留在了石诫的心中。 直到那一年,那个东海的女刺客,盈盈潜入了龙胤。月色之下,她神秘的如一场梦,如甜蜜的毒药,带来了蛊惑人心的话语。 那天晚上,桂花轻轻吐着芳香。而自己呢,则怔怔的看着这个女人。他一颗心,不觉为之而怦然心动。甦醒的不止是他的爱情,还有他的野心。 他眼睁睁的看着龙轻梅,一刀斩杀了石修,让那颗血淋漓的头颅滚在了地上。 彼时石诫却也是不觉死死的捏紧了手中半枚玉佩。 另外的半枚,在摄政王石修手中。 有些事情,石诫并不愿意去深思。自己的母亲,可能并不是那么的忠贞。 一场风花雪月,结下了孽种。 石修战场受伤,故而无子。纵然察觉到自己朝气蓬勃的儿子野心,他始终也狠不下心肠的。 可是少年人总是能够更狠心一些。 那时候,自己瞧着石修瞪得大大的眼睛,心里并不觉得愧疚,甚至也无多少后悔。他只是内心之中轻轻的想着,自己没有做错,以后自己的成就便可证明,今日的血腥狠手,那也是值得的。羸弱的百里家族,根本不配掌控着天下,这天下应该是属于石家。自己要做名正言顺的陛下,而不是什么所谓的摄政王。 这一直便是他的心愿,也是此生坚定不移的目标。 然而这样子的目标,曾经有过那么一刻,是有着几分的动摇的。 那是个极美好的一刻,那一日,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成为了自己的妻子。 彼时龙轻梅一身大红嫁衣,脸颊浮起了脉脉红晕,一双眼珠子好似流转了莹润的水光,流转着惊心动魄的魅力。 龙凤花烛烧得艷艷的,更给自己身边的女人增加了一股子惊心动魄的艷丽之色。 他内心也是砰砰的跳动,感受到了令人心悸的喜悦。 其实石诫也不是不懂龙轻梅,龙轻梅到底是女流之辈,她的志向只是东海,没什么吞併天下的野心。她只要能过上安生的日子,甚至也是可以柔顺的归顺朝廷。 自己的手掌,轻轻的抚摸龙轻梅的脸颊。 鬼使神差,那时候自己内心之中甚至不觉浮起了一个念头。 要是自己,以后跟龙轻梅恩恩爱爱,一起在东海,过一些快活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可是这个软弱的念头,不过刚刚浮起在石诫的心口,就让石诫这样儿生生的压了下去。 是了,这样儿没出息的想法,自己想都不要想。 牺牲了说不出口的生父,以鲜血攥取了权势。既然是这个样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和一个美丽的女人,就这样儿消磨斗志?更何况以后龙轻梅要是能做皇后,她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从他决意争天下的时候,就註定会牺牲掉自己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了。 还有自己那个孝顺的儿子石煊,这个孩子素来很乖巧,自己也很疼爱。 可谁也不知道,午夜梦回,其实石诫内心之中却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的恐惧。 是了,就是恐惧! 那极相似的身世,那极为扭曲的关系,明明是自己亲儿,却叫自己一声叔叔。 一切一如当年,自己在石修身边时候一样。 他向来不信佛,却不觉想到了所谓的轮迴报应。自己当年,算计死了生父,弄死了摄政王石修。石煊很孝顺,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崇拜。可是自己小时候,也崇拜过摄政王石修的。一个人年纪还小时候,多少会有几分单纯。可是伴随年纪的增加,所谓的单纯也是荡然无存了。 更何况,正因为石煊很孝顺,他的亲妈,那个江南女人,当初可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这件事情虽然是个秘密,可是秘密也总会有被人发现的那么一日。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石煊如此孝顺,何尝有半点野心?他之所以疑神疑鬼,是因为自己心虚。当年的背叛,毕竟没有那么光彩。摄政王石修对别的人可能狠辣,对他却没得挑。有些事情年轻时候不觉得,可是等他年纪大了,也做了别人的爹,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却担心自己会如自己亲爹一般遭遇。更担心,儿子会学习自己。 这样子疑神疑鬼,终究还是难以安心。 所以龙轻梅和他决裂,提出了要求,要带走石煊,送石煊去死。 他到底还是答应了,除了大业为主,其实未必没有舍了这个儿子的心态。 现在石诫看着那巍峨的城墙,他内心不自禁的告诉自己,啊,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眼前的景色,是陌生而熟悉。 以前自己去京城郊外打猎,满载了猎物归来,就这样子瞧着京城的城墙。 一瞬间,石诫微微恍惚,仿佛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蓦然伸手,轻轻的抚摸了自己的鬓髮角,然而那一双眸子却也是渐渐的流转了一股子浓郁的狠意。 是呀,日子过得太久,一转眼,二十多年便这样子过去了。 自己到底还是回来了! 其实自己早就应该回来了,彼时自己离开,成为东海睿王。他以为不出五年,东海的铁骑就能踏入了龙胤京城,让自己顺利成为龙胤陛下。 可谁能想得到呢,李玄真那个极为可恨的胡人,居然背叛了自己。 他以为五年,是最迟的打算,本来以为快则三年,自己就能够回来了。 谁能够想得到,这么一熬,便是熬了二十多年了。 甚至连自己的鬓髮,都是不觉夹杂了银丝。 自己这个东海睿王,不过人到中年,可惜殚精竭虑,算计太多,头髮却不觉一根根的白了,然后一根根的冒了出来。 可那二十多年前的熊熊野心,却也是犹自化为了火焰,这样子的在睿王石诫眼中这般闪动,一如当年那般灼热,好似能将人生生烫坏了也似。 这大半个月,他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甚至连他身边士兵,却也是颇多疲惫。 他们踏过了山林,踩过了峡谷,化整为零,陆陆续续,分别小股从各处潜入。 其实至始至终,石诫都绝没想过和百里炎合作。 他心性狠辣,居心不良。什么让百里雪潜入,与豫王合作,血洗皇宫,杀了宣德帝便宜百里炎。其实至始至终,都不过是想要引开百里炎的注意力! 那小股队伍,在百里炎的监视下,一路送去来到了京城。 可是百里炎却也是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其实也一路尾随而来。 如今他十万兵马,都是已然兵临城下! 在东海,那个聪慧无比的长留王百里聂,尽可和李玄真,或者苏定城纠缠。居心不良的百里炎,也是要再过小半个月,才会回到京城,摘下胜利的桃子。这小半个月,便是他石诫最宝贵时间。 百里炎想要迅速收復京城,割据江南,纵然不能抵御东海贼寇,至少也有半壁江山。 可一旦京城落入了他石诫手中,那么百里炎便会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在他和洛家共同的合作之下,百里炎的兵马绝对无法挺入江南。 到时候,百里炎失去了所有的补给,这位龙胤最彪悍的豫王殿下,便是会战死沙场。 一旦百里炎身死,那么龙胤最精锐的部队覆灭。 到时候,驻扎在锦州、青州的龙胤将领,也只能乖顺的依从,再也闹不出什么么蛾子。 然后,自己多年以来的梦想,便是又会终于实现。 纵然二十多年已经过去了,自己头髮已然生出了银丝,并且隐忍、委屈了那么久。可是所有的等待,终究还是值得的。 石诫灼热的盯着龙胤京城,眼中却隐隐有些血腥之意流转。 其实说起来,龙胤的京城还算得上是他的故乡。 毕竟他生于此,长于此。少年时候,最美好的记忆,统统都在这儿。有时候午夜梦回,他仿佛还奔跑于龙胤京城的街道之上,能嗅着街上那股子味儿。然后,他的血就会热,就会有那么一种,难以按捺的欲望,想要回去。 更不必提现在,他最心爱的儿子,最心爱的女人,他们的尸体还在龙胤的京城。 他们可还是在等着自己。 龙轻梅是自己的女人,纵然是死了,那尸首也是属于自己个儿的。 他仰头,沉声说道:「诸位,龙胤京城已然到我们面前——」 石诫一双眸子轻轻的扫过,瞧见了那么一张张灼热急切的容貌,个个眼中都有着火热和贪婪。 「只要向前一步,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那天空的雪花,轻盈的飞舞,一片片的落在了石诫的衣衫之上,落在了这些东海逆贼的甲冑之上。 东海的燕州,此刻也伴随着龙胤京城,传来了一阵子的杀伐之声。 石玄之听到了骚乱的声音,他一口气喝干净了杯中的酒水,面颊之上流转了一缕红晕。 他咯咯一笑,一脚踹飞了报信的士兵,随手抽出了佩戴的宝剑。 那锋锐的宝剑,映衬着石玄之的眉眼,流转了一股子森森的狠意。 他原本便是个杀伐之性极浓的人,其实骨子里面,是有着那么一股子嗜血的冲动的。 他屠杀燕州,其实百里雪的教唆,只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人,心狠手辣,手腕残忍。 石玄之屠杀那些个草芥一般的平民,他内心之中也是不由得油然生生一缕说不出的快感。 「这些贱民,睿王还说要善待他们。可是这一个个,不过都是些个极可恨的贱骨头。一个个的,却赶着来找死,当真是可笑。若不给些厉害瞧一瞧,这么些个贱骨头们,可当真不知晓轻重。」 他忍不住想,要是百里雪在这儿就好了,阿雪心肠恨,最喜欢瞧杀人。 眼见那血流了一地,阿雪不知道多欢喜。 如今又有贱民来送命,可惜百里雪却瞧不见了。 可惜,百里雪去了京城,便也是再也都回不来了。 想到了这儿,石玄之忽而有些可惜了。 其实他是喜欢百里雪的,纵然被洛家那个小娘的纯洁弄得心里一盪,可仔细想想,自己还是更喜爱百里雪一样。 纯洁干净,谁都想要沾一沾。 可是唯独百里雪,才与自己志趣相投,最是合拍了。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血腥狠辣。 有百里雪在身边,杀人似乎也是快活一些。 可惜,睿王说了,那个小妮子回不来了。就算石诫不杀她,可是百里炎也不会容这个女人活命。 只怕,是要用百里雪的脑袋,来血祭龙胤皇族。 石玄之这样子想着,内心之中可惜之意却也是禁不住更浓了几分了。 是了,今日这些逆贼作乱,正好是等着自己大开杀戒,送他们去死了。 这森森鲜血,这凛冽刀锋,正是石玄之所期待所渴求的。 而此刻,青麟一剑斩杀了眼前的兵卒,轻轻的抬起头来。 她那艷色无双,眉宇之间,仿佛有着一股子细细的碎雪,不自禁的涌动了一缕冷漠清寒之意。东海的天气虽然是温暖,可是到了冬日,似乎也是有些了凉意。 她想,冬天这样子寒冷的季节,当真是杀人的好时节。 而这神州大地,仿若处处血污,到处都是战火,地上染满了鲜血,尸体化作了白骨。 而她,却靠着手中最为锋锐的剑,生生的斩开了一片血腥的修罗之路。 此时此刻,她脑海之中却忽而幻化出百里聂那绝世的风姿。 那动人心悸的风采,那谪仙一般的清贵! 她想,自己是在为百里聂杀人。 百里聂,百里聂,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信仰,自己甘愿做他的一柄剑! ------题外话------ 61儿童节快乐,啊啊在这个萌萌哒的日子,更了这么兇残的一章
347 逃不开的缘分 石玄之已然陷入了战乱之中,他周围闹哄哄的,不知不觉,已然是染满了鲜血,杀伐之声也是传得震天响! 他恼恨的盯着眼前一切,打心眼里面觉得愤怒,说不尽的愤恨。 这些贱民,这些贱民! 原本以为,这次的骚乱,不过是如之前几次的小范围抵抗一般,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平定叛乱。除了让自己有藉口 然而自己似乎是错了,这一次的骚乱,似乎已然是处心积虑,令人不自禁的为止而心悸。 最初的骚乱,居然是来自于自己的军队。 如今他倒是清楚了,这些骚乱之辈,源于一份处心积虑,其心可诛。 那些燕州的降卒,石玄之也不觉后悔,后悔自己个儿居然未曾将这么些个降卒统统处死。彼时自己因为屠城,已然是被石诫训斥。他为了少些麻烦,故而下手也是不敢太狠辣些了。 如今看来,那些个龙胤之人,个个狡诈,纵然是假意归顺,可是却也是打心眼儿会算计,根本不是那等真心实意的归心。 只恨自己心肠软,居然相信了。 可这些燕州降兵也还罢了,却未曾想到,那么些个东海兵卒,居然也是会临阵倒戈。 石诫在东海经营多年,费尽心思,占尽上风。 没想到,那么些个叛徒,关键的时候,居然是会站在龙胤朝廷这一边,心肠这样子的狠。 正因为没想到,最初变故之初,石玄之也是措手不及。 甚至于因为内乱,他手下的兵马,还自己起了冲突。 正因为如今才弄清楚,他已然失去了先机,只能是殊死搏斗。 想到了石诫,石玄之内心竟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子的惊惧之意。 石诫对他这个侄儿,固然是十分的宠爱,可是石诫本身,便是个极为心狠手辣的秉性。自己做错了事情,石诫并不见得会宽恕自己。要是丢了燕州,自己处境也是会极为不妙。 想到了这儿,石玄之却也是狠狠的一刀,这样子斩了下去。 他饱含了暴戾之气的面容之上,却不自禁的染上了点点的血污,宛如灼热刺目的桃花,瞧得令人心尖儿为之发悸。 蓦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石玄之的眼眶之中,让石玄之的内心,顿时充满浓郁的怒火! 王坎!原是燕州的副将。 他本是任知州心腹,一向听从任知州的话。最初石玄之进攻燕州的时候,王坎也是带兵抵御。后来因内奸出卖,王坎也投靠石玄之。其实本不该信任王坎的,可这个人心肠狠,是他砍了任知州的脑袋,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石玄之还不放心,让这个王坎当众处死那任知州全家。而这王坎也是毫不犹豫,眼珠子都是不眨一下,便是顺了石玄之的心意。 石玄之纵使多疑,到底还是放下了心。 他觉得王坎不过是一个小人,为了荣华富贵,可是出卖任何人。 这样子的小人,石玄之瞧得多了,并不觉得如何的了不起。 给这么一个狗一样的人物,几块肉骨头吃,那么别的狗也是知道听话。 更何况王坎确实也是有着几分本事,有他襄助,也能帮衬自己一臂之力。 毕竟纵然是石家,内斗之事也是从来未曾少过。 石玄之也需要减少自己的损失,增加自己的助力。 饶是如此,石玄之仍然是不放心。 至始至终,他都有小心提防,费心算计。 燕州几次反抗骚乱,有普通百姓自发的报復,亦有石玄之刻意挑拨。 他让王坎平乱,杀人,王坎手腕狠辣,从来没有任何的放过。 也因为这样子,石玄之那浓重的猜疑,终究还是消去了几分。 他以为,眼前的王坎,终究图谋的不过是荣华富贵。 可是没想到,如今这般局势之下,王坎到底还是作乱了! 一股子愤怒和耻辱,顿时也是涌上了石玄之的心头! 他恨,可谓是恨透了王坎。这不单单是背叛,还羞辱了他的智商,蹂躏了他的尊严! 一股子熊熊的杀意,顿时也是浮起在石玄之的心口! 他提刀前去,不顾一切的涌上前,恨不得将王坎千刀万剐! 咚,石玄之目中蕴含了暴戾之色,这样子不顾一切的狠狠斩落。 却见那一股子巨力,这样儿的涌了过来。 石玄之,本来就是武技超群的。 若不是这样子,石诫也不会这般看重,甚至对石玄之委以重任! 他那双眸子,蕴含了郁郁火焰,竟似,流转了锋锐的杀意。 「叛徒!」石玄之厉声呵斥! 而王坎眼中,也是透出了浓郁的恨意:「你们这些睿王府的畜生!我隐忍至今,不过是为了对得起任知州的牺牲,不过是,为了能够对得起长留王殿下!」 这些畜生,在燕州杀了那么多的人,可谓是心狠手辣。 石玄之发狠似的刀刀斩下,他的刀本来就是精钢锻造,甚是锋锐。 比起别的人兵刃,本来便是更为锋锐一下。 王坎匆匆的抵挡,可是只闻那咚的一声,那刀刃竟似被硬生生的斩断! 再一斩,却是斩断了王坎的盔甲,斩得血肉模煳。 那伤痕,可谓是深可见骨。 若无盔甲,只怕王坎手臂也是会被石玄之这样子硬生生的斩断下来。然而石玄之并无罢手之意,他眼中流转了血腥之气,趁机再一刀斩下。 纵然不将这叛徒砍城两片,也是能一刀再斩去王坎的一条胳膊。 然而便是在这时候,却见眼前一道赤红身影。 伴随咚的清越声音,只见那个女子掠来,长刃一挥,一股子巨力这样子传来。 纵然石玄之以那力大无穷而着称,这一刻却居然被震得反而退后几步,虎口微微一麻。 他恼恨的盯着眼前的女郎,知道她就是海陵青麟。 石玄之是个彪悍的人,此刻内心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焚烧起来熊熊的怒火! 他一双眸子,流转了缕缕的恼恨之意,煞是愤怒! 心中却恶狠狠的想,百里雪不是恨透了这个女人,只怕如今他的阿雪已经死在京城了。 纵然是自己放弃了百里雪,送百里雪去死。 多少还是捨不得的。 如今杀死这个女人,正好送给阿雪赔罪。 想来百里雪死了后,也是会原谅自己的无情。 青麟的身影却快得跟鬼魅一下,那一刀刀的硬生生的斩下,一连串的清脆的兵刃身影可便是这样儿的响动。 石玄之大口大口的喘气,稍得空隙,却发觉自己双掌轻轻的颤抖,掌心居然渗透出了鲜血。 手膀子居然在这女人剑下这样子震得酥软了,他内心之中也是顿时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这个女人,她,她根本就跟鬼魅一样。 是个妖孽。 然后,他便瞧着眼前白光一闪。 已然被生生的震软的身躯却酸麻如斯,双手也是轻轻的颤抖,已然失去了最初的悍勇。 然后,却感觉到了喉头一凉。 他没抵挡住青麟的快剑! 他听着自己的一颗心,砰砰的跳动。 咚的一下,石玄之双膝软倒在地。 任由,那眼前血雾瀰漫。 而那血雾之中的女郎,身子婀娜,翩翩动人,却有着一股子的英姿飒爽。 其实战场上那么的乱,至始至终,石玄之都没看清楚这个女人的脸。 如今他瞪大了眼睛,眼珠子映着眼前的身影。 恍惚间,他只觉得眼前的身影,却是极为熟悉的! 是龙轻梅! 啊,那个女人,来向自己报仇了! 石玄之浑身上下,透出了一股子的寒意! 是了,自己一直不喜欢那个女人。他的秉性,和石诫是最相似的,野心也是一模一样。至始至终,石玄之都相信,他们东海的铁骑,是一定会踏破了龙胤的京城,得到了该有的荣光。石家,才会是真正的龙胤皇族。 是了,石玄之是极为迷恋,那所谓的皇族身份的。 他喜欢百里雪,除了被百里雪美色性子所迷,更要紧的是,百里雪是一位皇族的公主。 一个高贵美丽,带着高贵皇族印记的公主。 这正是让人迷恋的所在。 正因为石玄之了解石诫,故而他都瞧得出来,石诫对于那个女人,始终也是有着一股子的心软。他还找算命先生算过,说龙轻梅克人,会让他们石家,这样儿的万劫不復的。这怎么能成?石家那锦绣般的前程,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耽误? 这个女人,根本都是所谓的祸水。 石诫不忍心杀之,可是石玄之却已然是不能容忍了。 故而,洛家藉助他的手,送上一尊观音时候,石玄之也没有拒绝。 那张观音像,像极了龙轻梅的生母。 龙轻梅喜爱这尊观音像,格外的爱惜,更极为放在心上。 她日日抚摸,更是上心。 这一切,都是那样儿的天衣无缝。 龙轻梅身患恶疾,之后又被送走,远远的去了京城。 饶是如此,石玄之还是有些不放心。 石玄之笃定命理易数,那算命先生说的话,他一直很上心。 龙轻梅已经是走了,分明已然是被牺牲了。可只要龙轻梅没有死,一定是会祸乱他们石姓一族! 等龙轻梅当真死在了京城,他方才打心眼儿里面松了一口气。 这个死女人,终于还是死了。 既然已然死去了,看她还有什么本事,来祸乱石家! 可是如今,石玄之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是龙轻梅!她就算是死了,也是化为了恶鬼,向自己索命了! 石玄之的脸颊之上,不觉流转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惊惧之色。 然后,他这样儿头一歪,终于咽下去了最后一口气,气绝身亡。 咚的一下,他的身躯栽倒在地。 青麟的容貌之上,却凝结着一股子宛如冰雪一般的漠然。那一双眸子,眸光森森,仿佛有山顶多年不化的积雪,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她长剑一挥,石玄之的头颅,却也是生生斩下来! 这是她的战利品! 青麟心中,却蓦然不自禁的浮起了一道身影,母亲,母亲,你的东海,我会让它再无战事的。 他,也是这样子想的! 青麟轻轻的抬起头,叛军军队,已然是颓势已显,胜负已分!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而定州的苗族女王,此刻云彩容色震惊,纵然被酒水污了裙摆,也是浑然不觉。 她盯着眼前这么一张幻化出动人风采的秀雅男儿,一颗心却不自禁砰砰的跳动,有着些许说不出的惊惧。 眼前的妖孽,也不知道龙胤皇族究竟是怎么造就拿捏出来的。百里聂就好似深深的潭水,瞧不见底。 而这淡色的唇瓣,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么几句话儿。 仿佛并不知晓,这样子的话语,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如果百里聂说的是真的,那么这足以影响天下局势。 既然是如此,百里聂又为什么能如此的淡然镇定? 他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说的是什么? 一瞬间,云彩目光涟涟生辉,容色深沉。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聂和煦的嗓音:「还有两日,才是约定之期。其实今日,石玄之的人头已然是被阿聂斩下。飞鸽传说,很快王上就会知晓,这个令人欣喜的好消息。」 云彩慢慢的平復的内心的悸动了,唇角却不自禁的勾勒起了一股子锋锐的冷笑。 那一双眸子,更是涟涟生辉。 「看来长留王殿下,是决意做这个东海王了。也是,殿下身份尊贵,割据一方,也是名正言顺。殿下如此心机,倒是不免让我不好将桃子嫁给你了。」 一个可以捨弃族人的龙胤殿下,就算联姻,又能让他顾忌几分? 百里聂的唇角,本来一直浮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容,可是如今,他的笑容却是轻轻的收敛了。 他那一双眸子,仿若浮起了一阵子坚定的光彩。 那双闪动光辉的眸子,这一刻忽而流转的光华,让在场之人,为之眼前一亮。 甚至连极为厌恶百里聂的雅朱,也是不觉为之震慑。 百里聂,一直看着仿佛脾气很好,好似一只笑眯眯的大尾巴狐狸。 可是现在,似乎眼前这个模样,才是这位龙胤的长留王殿下真正的面目。 「王上错了,阿聂是没有什么大志,不想开拓疆土,不想起什么兵灾战祸。可在我心中,龙胤的国土,绝对不能四分五裂的割据。绝对不能!」 云彩不自禁为之所震慑,口气也是渐渐放软:「那殿下不担心东海逆贼,为祸江山?」 「王上不是早就知晓,其实豫王殿下百里炎,已然是退到了后方的肃州。并且,他已然有意折回京城。正因为如此,锦州豪强方才将本王逐到定州。只因为,他们已然以为,无需让我存在,遏制豫王百里炎。」 百里聂收敛了神光,唇角带笑。 云彩也是微微有些尴尬,她自然是知晓的。而且百里聂的言外之意,云彩也是打心眼儿明白。若不是这样子,她这么个苗族女王,怎么敢随便说说,要百里聂的脑袋。不错,至少以之前云彩掌控消息,百里聂也不过是枚弃子罢了。 百里聂轻轻的嘆了口气:「其实,这不过是故作假象。皇兄就是这样子忠心为国,此时此刻,他已然早就离开了肃州,前去京城。如今,我豫王殿下精锐,刚好可巧,与东海睿王的叛军遇到!」 百里炎想要将他这个皇弟,包括沿海郡县军民,都扔给叛军。而他,则心心念念赶回去,顺利登基,掌握名分。至少,能割据半壁江山。 只不过谁让豫王殿下和睿王石诫那么有缘分,两个人都跑得那么快,却都不约而同的,在京城撞见。 彼此,都想暂时避开对方,却是想逃都逃不掉。
348 挖了个坑 城头上,洛缨冷冷的看着这龙胤皇宫的熊熊大火。 龙胤京城的冬日,就是这样儿的寒冷,轻风轻轻的拂过后,却也是带来了那么一股子透润肌肤的寒冷之意,令人不自禁间,好似打了个寒颤。洛缨那雪白纤弱的手掌,轻轻的拿捏着一个暖炉,只觉得一双素手这样子的握住了暖炉,那发寒的身躯,仿佛才能涌来一股子的温暖。 天下雪了,寻常贵女只怕都有些不能容忍,则更也不必提,洛缨这样子的病秧子了。 她只觉得那股子扎人的寒意,就这样子的透了过来,让自己个儿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发颤,娇柔的身躯也是十分难受。 这该死的天气,当真是令人烦恼。 若是从前,自己在这样子的天气,是不会出门的,更不会来龙胤京城。 她那纤弱的手,这样子的按着火炉,却感觉一股子的冰冷透骨的扎手之意,这样子传来了, 洛缨深深唿吸了一口气,一双眸子眸子却也是涟涟生辉。 那短了几分血色的唇瓣,轻轻的唿出了一口气,而这口气,却也是轻轻的吹出了白雾。 她扎着赤红的披风,却也是越发衬托肌肤的苍白,竟似微微透明一般。 豫王的兵马此刻已然到了京城,而她这个妾,也是到了。 龙胤的皇宫,此刻传来了杀伐的声音。 只怕,那些个东海死士也是被一个个的剔除。 她还是瞧轻了百里炎了,以为百里炎已然尽数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洛家与睿王府勾结,唆使百里炎贊同,让东海死士除掉宣德帝。之后,百里炎赶到,再顺利登基。 然而实则,当百里炎注意力放在百里雪以及那么些个东海死士身上时候。 实则睿王石诫,却在那洛家的遮掩下,这样儿的匆匆而来。 等到百里炎满心欢喜赶到京城时候,他所面对的,那便不是区区杀手,而是东海睿王精锐! 到时候,百里炎前无路,亦来不及撤退。 而他们洛家,亦早就做好准备,趁机搅乱东海。让百里炎想要退回江南,也是后退无门。 到时候,整个天下,必定是会被各方势力生生搅碎。 彼时,必定是天下大乱,处处战火。 而洛家,也绝对不会再让龙胤重新归于一统的。 她原本是如此盘算的,一切都是盘算好了的。 不错,原本洛缨也可有那等别的策略。比如如果百里聂肯顺了她,她可以用别的手段改变局面。 可是百里聂拒绝了自己,并且羞辱了她。因为,她没有那个狐媚子好看,更不过是个不打眼的小丫头。正因为这个样儿,百里聂看轻了她,更看不起她商户出身。自己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满心欢喜的捧着送到了百里聂的跟前。然而实则,百里聂却是狠狠摔碎,一点都不如何的珍惜。既然是如此,那么自己所受的一分伤害,必定是会要十倍奉还,要让别的人千倍万倍,这样儿感受自己痛楚。 百里聂,他应该后悔的。 然而,这一切却并不顺自己的意。 百里炎却来得早了些了。 只要百里炎先行一步,步入京城,那么陷入被动的,反而是睿王石诫。 石诫远道而来,如果不能迅速攻入龙胤京城,那么又如何能动摇这天下民心?那么他,又如何补给辎重? 甚至稍有不慎,石诫便是会沦为孤军。 可事到如今,已然是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 洛缨发僵的手指头,却也是死死的捏紧了暖炉,容色十分难看。 然后她抬起头,便是瞧见了风徽征。 只见风徽征一身素净的衣衫,他武功高绝,纵然是寒风之中,却也是未见畏寒之色。 他手中,拿着一柄银色的伞,那伞面之上,却也是凝结了霜雪。 风徽征平素是极为干净的,点尘不染,更是讨厌别人的碰触。 那日洛缨故意在百里聂面前碰风徽征,没有风徽征一转身,却顿时去换衣衫。 他这古怪的秉性,惹得洛缨内心也是不痛快。她虽然是不喜欢风徽征的,可是却不喜欢风徽征这么一副很嫌弃自己的样儿。这让洛缨内心之中,不由得很是不舒坦。 只不过风徽征是独特的,自己得到了风徽征,便是会伤了百里聂的心。 故而风徽征纵然让自己恼恨,洛缨也是生生的忍耐下来了。 然而如今,洛缨的眼底,隐隐透出恼恨。 她忽而发觉,自己可能做错了一件事情。 「风大人,你来了?」 洛缨轻轻的抬起头,唇角却禁不住浮起了一股子浅浅的笑容,有着那么一股子动人心魄的韵味。 「大人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如此的巧合。」 风徽征素净的衣衫之上,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花,落在了他衣衫之上,仿佛幻化成了一股子奇异的韵味。 他平时是喜爱洁净的,可是如今却对这衣衫之上的脏污视若无睹,仿若并未有之。 那一片片的血污,宛如春日的落樱,娇艷极了,却是百里雪的血。 而风徽征那锋锐凌厉的眉宇,忽而涌动了一股子淡淡的讽刺:「可能,是源于宣德帝死得恰到好处。若不以他性命为饵,只怕百里炎也是绝不会贸然赶回京城,甚至比睿王抢先了一步。」 洛缨厉声:「他也当真捨得!」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面颊浮起了娇艷的红晕,一双眸子流转了恼恨。 她虽然不算多轻视宣德帝,可实则打心眼儿里面也没多少的重视。 于她心中而言,宣德帝空有心计,却无魄力。 可没想到,宣德帝居然捨得去死! 她算不到,当真是算不到。 「是呀,要将百里皇族,置于你们东海屠刀之下,任谁也做不到。只是那些东海的刺客,除了刺杀宣德帝,却决意留下余下的百里皇族,以为人质。这不单单是东海睿王心意,还是你们洛家的心思。」 洛缨冷笑,她冷冰冰的说道:「这得多亏风大人,在我耳边谏言,只说什么,留下百里皇族,分配四方。由着各方地方豪强,手握一个皇族血脉,各自自立为王,自诩正统。那么,便是天下大乱!」 而她,也觉得有些道理。既然是拥有些许利用价值,那留下又何妨? 更何况,钝刀割肉更疼。就算要弄死这些百里皇族,也是得一个个的,弄到百里聂面前。一点一点的,加以折磨。 可是没想到,豫王百里炎来了。 说到声望,皇族之中没有人能跟百里炎相比,他也无此动手必要。 更何况,百里炎要以救世主的姿态拯救,此刻自然绝不会冒犯下手,影响他名正言顺的登基。 名分,还是极为重要的。 就算百里炎是个狼心狗肺的货色。 耳边,却听到风徽征沉沉如冰的嗓音:「陛下绝对不是一个决绝的人,更极为爱惜自己性命,他为了让自己狠得下心去死,每日服毒。这病,也是一日日的,日渐沉重了。不过洛家阿缨,一定好奇,为什么宣德帝能下这样子的决心。」 「因为,这是他们百里家族,这几百年来,属于他们的一个,不肯甘心不肯罢休的梦。」 「每个百里皇族青年男子,少年时候,都浮起的梦想。」 「那就是,为君者,君临天下,令行无阻!」 洛缨恼恨的看着风徽征,百里炎来的时机,不可能太晚。若是太晚,京城被石诫所占据,那么整个龙胤便是回天乏术。可是若来得太早,那么东海睿王便是会知难而退。睿王要是退开了,那么百里炎会割据半边江山,而东海各郡便是会成为百里炎那可怕野心得牺牲品。而风徽征呢,这么多年来在洛家,一步步的得势。她以为自己网络了风徽征,却没想到风徽征借着自己网络渗透进入了洛家。 而如今,睿王石诫的军队,是靠着洛家的掩护,来到了龙胤京城。而那原本隐秘的行程,却有一个人虽心有异心,却是了如指掌! 那就是风徽征! 此时此刻,风徽征离洛缨也不过是十步之遥。 他轻轻的站定,一双眸子锋锐如剑,整个人也好像是一柄剑。 既然都是聪明人,其实此时此刻也是无需多言。 就算风徽征今日并不坦然言语,可是,只需百里炎抢先到达京城,那么洛缨就已然知晓,风徽征是所谓的奸细了。 洛缨冷笑:「那这,便是长留王殿下,为他自己争取的所谓的时间?他就那么自信,短短世间,他没有任何的兵马,就足以收復东海,平定天下?」 风徽征却极为坚定的说道:「他能,他一定能!」 那双凌厉的双眸,冰冷之中却忽而涌动了一缕温暖,一缕说不出的淡淡信任。 洛缨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这满世界的算计,到处都是血腥杀伐。不错,她是喜欢百里聂,可是却也是不得不承认,百里聂分明是那种满身都心眼子的人。 而这样子的人,为什么偏生有那么多的人,肯相信他,信任他? 风徽征,本也是个聪明的人。而一个聪明的人,是极难去相信另外一个人的。 甚至连宣德帝,也肯死在他这个儿子的计划之下,甚至冷血的牺牲了其他的龙胤皇族。 百里聂这个妖孽,本身就仿佛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魅力。 可能,这是全天下,洛缨唯一无法猜透了的男人了。 也难怪了,自己居然是对他如此的迷恋,如此的在乎。 不像天下其他那些庸俗的人,那些个浅薄的心思,自己只需要轻轻的一瞧,都能瞧清楚那些人都是在想什么。 她更恨了,百里聂越是出色,自己内心越恨。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东西,却偏偏落在了那个蛮女的手中。 为什么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却偏偏得不到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洛缨无色的唇瓣,蓦然浮起了讽刺的笑容:「风大人,今日你来这儿,是想要杀了阿缨的,是不是?」 不然,风徽征大可以离开。 可是他还是来了。 如今,风徽征离自己,不过是十步之遥,已经是很近很近了。 她仔细的端详风徽征凌厉的面容,俊美的眉眼。无可否认,风徽征本也是一件极动人的作品。 而且,本来还是属于百里聂的。 她喜欢夺走百里聂的东西,百里聂挑的,通常都是最好的。 除了,那个该死的女人! 可惜,风徽征终究还是属于百里聂,而且还有些扎手。 洛缨轻笑:「你应该知晓,我不会没人保护。」 风徽征说出的话儿,唇瓣也是轻轻的唿出了白气:「我知晓!」 「但你还是愿意一试!」 「我自然也是,要一试。」 话语未落,风徽征手中的伞,轻轻的打旋儿向着天空飞舞。 那伞面上凝结的霜雪,却也好似雪粉冰针一样,这样儿的纷纷散开。 而对方的手,却也是这样子的扣住了伞柄,蓦然一抽。 却见一柄利刃,落入了风徽征的手掌之中。 然后,风徽征便是如此,气若山河,不可阻挡的,这样儿的狠狠向着洛缨刺去。 而至始至终,洛缨都是容色淡然,甚至连眉毛都是没有挑动一下。 那锋锐的剑,仿佛就要刺中洛缨了,那锋锐的剑气,都已然散到了洛缨的脸颊之上了,带着一股子锋锐的疼。 一股子死亡的味道,便是这样儿轻轻的瀰漫,就此轻盈的泛开。 而洛缨,却是眉宇凝动,不见有半点的在意。 然后,却也是见着两道人影,就如此仿若鬼魅一样掠出来,阻碍了风徽征。 洛缨耳边听着清越的兵刃之声,却未曾跳动一下眉头。 她自然是爱惜自己的性命的,她身边这两个影子侍卫,连脸蛋都是没有露出了,却已然是绝顶高手。 她自然会用些手腕,挑些奴僕,保护自己的安危。 眼前的杀伐,洛缨恍若未闻。 她一双眸子,宛如死寂一般,竟无半点人类的情愫。 豫王的兵马已然掠入刺出。 风徽征的风姿,可谓是天下闻名,而他们也是认识风徽征了。 眼见风徽征如此,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目瞪口呆。 一蓬血花却在风徽征肩头,却见风徽征手执利刃,仿若一朵落花,幽幽从城头飘落。 他本不会这么容易受伤,却靠着受伤脱身,轻盈离去。 而那两个影子侍卫,自然不敢离洛缨太远。 有那么一刻,洛缨也想身边的人追击,可是想到百里聂的手段,她自然也还是觉得行事要稳妥些才好。 她秀眉轻皱,隐隐觉得风徽征的这次刺杀,并不如何的坚决。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忽而,一道火热灼热的审视目光,落在了洛缨身上,让洛缨打了个激灵。 然后,洛缨便瞧见了一身戎装的百里炎。 百里炎的那双金属色的眸子,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怀疑。 洛缨忽而就懂了,风徽征最后还是坑了自己一把。 不错,百里聂是知道自己有问题,可是无凭无据,又哪里能揭发自己? 难道还写一封书信,殷殷切切对百里炎软语叮咛? 只怕他们兄弟的关系,也是没那么好。 可是现在,风徽征刺杀自己,一个风徽征冒着生命危险来刺杀的女人,怎么会是个简单的妾? 而且,洛缨身边还有那么些个绝世高手。 风徽征是知道百里炎会来,算好了时间,挖了坑给自己的。
349 当做自己人 云彩盯着眼前的男子,慢慢的压下去胸中的翻腾。 睿王石诫赶去龙胤,连百里炎都离去了? 她怎么就觉得这档子事情,竟似有些好笑呢? 可这样子好笑的事情,却又蕴含了一股子的血腥和诡异。 纵然以山林为掩,可是云彩却打心眼里面,生出一缕风雨飘摇的不安之意。 定州虽山林险峻,这些年来苗民尚可安居。可这不过是因为几方势力角逐,才让他们定州苗族暂时安稳些个。 不能怪她以女儿为诱饵,只因为,如今局势可谓是风雨飘摇,稍稍走错了一步,那就粉身碎骨,可谓是万劫不復。 云彩淡黄色脸颊之上,一双眸子忽而好似浮起了几许的幽润之色。 「那殿下如今,又觉得定州苗族,应当如何?是否觉得蛮族不逊,狡诈多变,背信弃义?」 云彩垂下头,轻轻的拂过了衣衫儿上的金丝银线。 那虚伪的笑容从云彩脸颊之上轻轻的散去了,却透出了眼前苗族女郎的真实心意。 「所谓狡诈多变,背信弃义,不过是因势所需,所做出来的抉择。如果中州皇族国力强盛,归顺依附,也是理所应当。要是没有能力约束,也怪不得别人。」 百里聂这样子说着。 云彩耳边彩珠轻轻的晃动,脸上也浮起了笑容:「殿下果真是体贴,不似别的中原人,不知晓我们这些少民的难处。」 百里聂的双手,柔顺的按在了膝头,继续说下去:「因势而为,所以当龙胤有了有了我这位长留王殿下时候,阿聂在生一日,苗族应该遵从的大势,就是归顺龙胤。王上,所以在我心中,一直将你当作自己人。」 说到了这儿,他端起了眼前酒水,一饮而尽。 周围,却是一片的安静。 云彩的笑容,却也是顿时僵在了脸上。她都有些佩服百里聂,如今百里聂独身一人,身居苗寨,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反而侃侃而谈,说着这么些个大话,那样子理所应当。 说什么,定州的苗民,应当顺从龙胤朝廷。 这样子的话,他居然是极为自然的说出口。 他知不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学你们汉人一样扔出了杯子,那些个刀斧手,就是会鱼贯而入。苗族的勇士,便可轻轻巧巧的,摘去了百里聂那颗极为漂亮的头颅。 可是偏偏,这些个极为张狂的话儿,由着百里聂轻描淡写的说来,竟好似有些个惊心动魄的韵味,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魄力。 云彩也见过了许多能说会道的汉人官儿,可没一个人,有着百里聂的气势。 自己人?怎么由着百里聂这样子说出口,自己内心竟忍不住微微发颤,有着些许心悸。 苗族女王,刚毅狡诈,是极少会有这样子的感觉。 就连雅朱,她可谓是极为厌憎百里聂的。饶是如此,百里聂这样儿说话时候,她居然,居然觉得百里聂并不是虚言恐吓。 「自己人?殿下果然会说话,说得多动听。难怪,我刚才还瞧中你了,有意招你当女婿,将桃子许给你。」 云彩重新浮起了温和的笑容,不知廉耻的又干脆拿自己女儿出来打圆场。 桃子不由得气鼓鼓的,嘴里面塞满了糕点,吃得鼓鼓得,两边腮帮子顿时也是鼓胀起来。 她年纪小,不懂事,可是察言观色,觉得亲妈说要将漂亮王爷哥哥给自己,其实不那么真诚。 「这远在京城的事情,妾身理会不了,也理会不着。妾身一直都是与殿下相谈甚欢,而殿下所言所语,妾身自是相信的。方才,妾身和殿下可巧便是谈到了燕州之事。妾身愿意相信,一如殿下所言,燕州尽在你的掌握之中。可纵然燕州暂时落入殿下手中,殿下能如何?若是豫王兵马驻守东海,可能别的人还忌惮三分。可眼下,燕州在殿下手中,就仿若是无主之物。至少,李玄真定然是会蠢蠢欲动,绝对不会干休。还是殿下准备说动锦州,出兵增援?纵然靠着殿下巧舌如簧,说动锦州官员,只怕整个燕州,反而作为别人的嫁衣裳。」 云彩纵然不似百里聂那般,天下之事,掌控于手,至少也是对东海之事,极熟悉的。 天下天平的时候,那些个锦州豪强,可能还会乖顺听话,假意顺命。 可如今天下大乱,只怕从前那些个忠心耿耿的狗,如今也化为了狼,有那么一些别的心思,另有打算。 「锦州是龙胤国土,他们身为龙胤臣子,自然也应该恭顺听话。不过王上有一事错了,锦州毕竟离燕州远了些。若要就近支援,还是徐州兵马最为接近。徐州驻军大将白采君,名下有四万人马,也是龙胤精锐。王上应该还是熟悉的。」 百里聂轻轻的一句话儿,却让云彩心中一凛,心中流转了几许的恼意。 她自然是知晓白采君的,洛家一手制造的苗乱,彼时朝廷让苏定城平定叛乱。 虽然苏定城是有意养寇自重,可也是与苗民有过交手。 而这白采君,便是苏定城的心腹。 他不但是和苏定城师徒相称,还娶了苏家族妹,一向可谓是极亲近的。 白采君又怎么会捨弃了夫妻情分,师徒之恩,顺从于百里聂? 云彩不动声色,轻轻的笑着,缓缓说道:「可是妾身听闻,徐州兵马受白采君节制。他的爱妻苏氏,容貌娇美,秀外慧中。夫妻二人,宛如神仙眷侣,一向恩恩爱爱。难道殿下用什么说动了白采君,竟肯抛妻弃子,一心跟随殿下,谋求荣华富贵。若是如此,倒是让妾身对天下男儿,都是为之齿冷了。」 百里聂却轻轻的嘆了口气:「我以为王上既然是身为苗女,又是女王,至少眼界开阔,不拘礼数。为什么王上居然会这样子想?难道白夫人身为女儿身,便可以没有自己是非观,不可以明断是非?她是苏定城的堂妹,可是也是白采君的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然而究竟偏向谁,岂不是要看谁做得对,谁又做得不对。苏定城身为龙胤臣子,得到父皇的恩惠,所以才步步高升,乃至于手握重兵。可是朝廷对他如此恩养,他却有了异心,为了一个前朝逆贼之女的美色,他便如此的心狠,宁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他心肠狠辣,忘恩负义,为什么白夫人要跟他同流合污?」 「而白采君,更不是个丧心病狂,不明是非的人。更何况,本王与他,早有私交。」 云彩眼皮轻轻的跳动,百里聂这所谓的早有私交,不过是修饰之词。 如若说得明白些许,那就是百里聂早收买笼络了白采君,而又放任白采君到苏定城身边。苏定城将白采君视为心腹,以为对方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对方早就是属于百里聂的棋子。 这样子的手段,好似也确实是百里聂这样子的人,能够使唤得出来。 一场厮杀,燕州的兵变,似也已然到了尾声。 血腥的杀伐之后,燕州城在大战之后,却也是回归了一场平静。 白采君带着一万兵马,匆匆而来,一抬头,却也是看到了城墙之上的旗帜,他忽而轻轻的松了口气,唇角也是不自禁的泛起了笑容。 他盯着那燕州城墙上的一道身影,瞧见了青麟。 那女子婀娜多姿也不失英姿飒爽,宛如一道绝美的风景,又仿佛带着一股子令人安心的味道。 白采君原本还想着,燕州的战事,可还需要自己的支援。 然而没想打,在青麟的带领之下,一切都是这样子的顺利,很快的都结束了战争。 白采君忍不住想,果然不愧是长留王的女人。 那个男人,是如此的神秘,心思却也是繁复而深邃。 只是没想到,他却也是会喜爱一个女人。 长留王百里聂所挑的女人,自然也应该是最好,最出色的。 白采君不知怎么,就是这样子的笃定。 可能,百里聂就是有着那么样子的力量,让别人相信他,甘愿顺从,听他的话。 而这一刻,白采君忽而微微有些恍惚,禁不住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彼时,自己穿着最简陋的衣衫,一双布鞋,从很远的地方来到了龙胤的京城。 他内心之中,涌动的是火热的报国念头,想要施展自己的才华,想要改变整个龙胤。 他是个理智的人,纵然知晓现实不是那么美好,可是却一定要去闯一闯。 彼时章淳太子昏聩,任人唯亲,任由外戚专权,而他毫不作为。 他本来投身豫王麾下,却发现这位豫王殿下,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纵然百里炎说得天花乱坠,说得好似打动人心,慷慨激昂。 可是这位豫王百里炎,不过是想煽动出身卑微却怀才不遇男儿的不甘心。 他眼见着百里炎行事,毫无王道风范,贪污舞弊,相互包庇,任人唯亲。百里炎听之任之,却劝慰质疑的白采君,说什么夺取权势必定需要一些污秽的手段。只要成功,那么他大权在握,就是清除积弊。 可白采君不像别的人那么激动,他容色冷漠,不屑一顾。在白采君瞧来,靠着这种手段夺来的权势,就算有朝一日,大权在握,这个人也只会继续妥些下去,仍然不过是玩弄权术。 就算自己的理想,註定不能成功,他也宁可虚耗一生,也不必一头栽入泥地里面去。 离开了豫王府的那天,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之上走着。 然后一辆马车就在白采君的面前停了下来了。 车帘轻轻的卷开,对方虽然轻轻的用面具遮挡住了脸蛋,却也是难掩这个男子的绝世风华。 白采君既然是在豫王府呆过,自然也是认得眼前这个男人。 长留王百里聂,整个龙胤最俊美的男人,谪仙般的人物。 然后,他与百里聂倾谈良久,被对方折服。他佩服百里聂的眼界、胸襟、气度,他也很开心,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有理想的男子。 他甘愿效忠百里聂。 如今的龙胤,看似平和。可这平静的外表,却早就有着暗潮汹涌,轻轻的荡漾。稍不留意,便是会令人粉身碎骨。 白采君是个聪明人,他也瞧出了这道暗涌。 故而,当初百里聂让自己任职东海武将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的领命了。 遇到苏清荷时候,白采君也有过一缕犹豫,毕竟苏定城的野心,并没有隐匿得那么好。 其实什么前朝余孽,罪人之女,乃至于所谓的男女之情。这些,都不过是苏定城自欺欺人的藉口。 苏定城这个定远侯,早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 可没想到,自己却喜爱上了苏家族女,情意深深,不可自拔。 他爱苏清荷的容貌和才学,更喜欢苏清荷的品行。她是那等,难得出淤泥而不染,干干净净,高洁善良的姑娘。 犹豫之际,他写信给了百里聂,倾诉了自己的苦恼。 百里聂那成精的狐狸却干干脆脆,让他抱得美人儿归,问他是不是不能搞定自己老婆,记得好生待她就是。 然后这一次,苏清荷果真没让自己这个夫君失望。 苏清荷对苏定城这个族兄素来尊敬,可是现在却是不齿。长留王表示,可容苏家族人不受牵连,苏清荷更是感激。 他抬头,也看到了王坎,看着王坎轻轻一拂右手手臂。 而白采君也顿时做了同样的动作。 他们这些,长留王百里聂的人,潜伏于东海,手臂上均有一朵火焰刺青。 东海的野心家们处心积虑,可是百里聂何尝不是深谋远虑。 就好似先前燕州反抗东海逆贼的任知州,他同样属于这样子的一个联盟。 故而任知州平素纵然对李玄真恭顺,却是在关键时候,反抗抵御逆贼。 只可惜任知州被叛徒出卖,方才落得这样子一个可悲的下场。 一想到了这儿,白采君的眼眶却也是微微有些湿润,内心之中更是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缕难言的伤感。 一旦战火升腾,总不免有着牺牲的。 可是纵然是如此,他内心之中,却也是有着一个声音在期待。 只盼望,这天下太平,长留王的算计,算无遗策。 此刻,青麟身边的亲卫,却也向她回禀。 原本虎视眈眈的李玄真兵马,在看到白采君支援之后,终于选择退兵了。 而这,本来便是一桩顺理成章之事。 失了燕州,李玄真本来便只有两郡之力了。 这胡人一向多疑谨慎,绝不会无的放矢。眼见燕州、徐州结为联盟。 李玄真自也不会再轻易开战。 东海局势,本便是这样儿的变幻莫测。他自己和朝廷兵马硬碰硬,又能有什么好处?岂不是,让睿王石诫占尽了便宜? 李玄真从来就是墙头草,心志不坚,多疑善变。 纵然已然叛变朝廷,可李玄真绝不会坚毅果决,不顾一切上前。 这个胡人,就好像是一只狡诈的狼,等着关键时候,再扑过去,狠狠的咬上一口。可当真遇到了强敌,狼却是会小心翼翼,费心斟酌,加以观察,等待对方弱点,而不是贸然进攻。 而定州的苗寨之中,一场宴会散去,雅朱送着百里聂这位贵宾回房。 平日里,雅朱对这个贵客是不怎么客气。她觉得百里聂纵然是有着那么一个好皮囊,可是心眼多,满身都是心眼子,满心都是想着算计人。她不喜欢这个男人,更是打心眼儿里面厌恶。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听到了百里聂说的那些话。 她看着百里聂,居然有些毛骨悚然。 不知不觉,也有些不敢造次。 她心里嘆了口气,也有些无奈,不再叮嘱那些侍卫看紧百里聂了。 叮嘱了又能有什么用呢?百里聂有着三寸不烂之舌,说起话儿来,连枝头上的雀儿都能哄下来。 百里聂要吃只雀儿,他能温温柔柔哄着那雀儿自己拔毛,跳到了油锅里面去。 一般的凡夫俗子,又怎么能跟这个人斗? 她略一犹豫,不觉开口:「殿下,我有一事不明白,还盼殿下,能为我解答一二,可否?」 而百里聂永远是那样儿性子极好,客客气气的:「雅朱,我早就跟王上说过,咱们是自己人。」 他显得那么样儿的好,有求必应,客客气气的,又是这般的温和可亲。 可是雅朱听到了自己人三个字,却也是莫名打了个寒颤。 却一咬牙,不觉问道:「殿下哄得白采君为你做事,可是定远侯苏定城,他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又怎么会不记恨在心。他恐怕,也是绝对不会干休。苏定城早就有不臣之心,对龙胤朝廷并不忠诚。如今,他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公然背叛龙胤朝廷,殿下的处境,岂不是十分不妙?」 百里聂反而轻轻的笑起来:「雅朱统领,其实你是个简单的人,越是简单,越是不易被人动摇。这些个话儿,并不是你要问,而是王上想问的,对不对?」 雅朱生出了一种被人彻彻底底看透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却也是死鸭子嘴硬:「殿下说笑了,这些话儿,确实是我自己想要问的。王上?这跟王上能有什么关系?」 百里聂唇瓣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动人的面颊不觉流转了一股子郁闷的味道。 「其实我都说过了,是打心眼儿里面当王上当成自己人。其实王上想要知道什么,直接了当问我就可以,又何许遮遮掩掩的?」 雅朱唇角轻轻的抽搐,这老狐狸居然还委屈上了。 百里聂倒是坦然回答:「苏定城本来就是个无胆匪类,更何况他纵然是个有胆匪类,如今也是决不敢轻举妄动。王上必定想要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这样子的肯定。」 雅朱咬牙切齿:「属下已经说过,不是王上要问的。」 百里聂却是微笑:「其实王上实在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她知道定州苗族要保持超然的位置,那么东海势力内斗,定州苗族自然也是会隔岸观火,超然物外?雅朱,你好奇她为何肯借五百苗兵给我?那是她认为龙胤与东海叛军已经是如绷紧的弦,只要轻轻推一把,就是彻底开战。她认为,我谋算燕州,就算不成,那么整个东海,也是会一场大战。既然是如此,又何不加上一点微弱的力量,就是那五百苗兵。」 雅朱听得并不如何顺耳,顿时反驳:「胡说,我苗族女王心怀坦荡,才不会如此算计。」 百里聂却笑得好似有蜜糖一样,温和说道:「心怀坦荡死得快,身为人主,精于谋算,可并不是一件坏事情。不过,本王顺水推舟,当苏定城的探子,看到你们苗兵帮忙攻打燕州,你猜他会怎么想?」 「心腹大将背叛,定州苗民已经与我百里聂结盟,他吓得胆子都要破掉了。他不会这个时候,自讨没趣的。」 雅朱咬牙切齿:「你是故意的!」 云彩女王可没答应什么所谓的结盟。 百里聂嘆了口气:「谈什么故意不故意,本王说过,内心将你们当成自己人,故而自然让你们有着自己人一般待遇,此心可昭日月。」
350 绝顶贱人 雅朱的内心是崩溃的,气得脸色发白,内心更不是滋味! 无耻下人! 只怕纵然苏定城不那么想,百里聂也会让这位定远侯觉得,定州的苗族,已经归顺了百里聂了。 一旦结盟,百里聂的敌人,就是定州苗族的敌人。 而百里聂的朋友,就是定州苗族的朋友。 偏偏眼前这个无耻货色,朋友没有几个,敌人却一大堆。 个个都是如狼似虎,恨不得将百里聂这样儿的吞了下去。 扒皮拆骨,食其血肉,挖其心肝。 而雅朱内心,都禁不住有些理解。 理解那些想要掐死百里聂的人。 她咬牙切齿:「无耻小人!」 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雅朱内心之中也是充满了愤怒,流转了郁郁的怒火。 她恼恨极了,恨不得将百里聂一口吞下去。 百里聂微笑:「王上不会有雅朱统领这样子小气的,至少,应该多那么一些肚量。」 既然云彩有坐收渔翁之利的算计心思,那么当别人反而算计到她身上时候,自然应当愿赌服输。 然后,百里聂轻轻的合上门。 雅朱眼珠子藏不住怒火,她怒气沖沖的,来到了云彩的小楼跟前。 而云彩,确实是在这儿等着她,想要听闻百里聂的回答。 雅朱好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能说的都统统说出口。 她那么一张秀丽的面容,好似染上了一层寒霜,说不尽的郁郁愤怒。 雅朱因为激动而沙哑的嗓音,却禁不住添了几分淡淡的杀意。 夜色已经深了,风也透出了一股子幽润的凉意。 今日天气很好,云也掩不住月色。 雅朱的嗓音却是很低、很低—— 「王上,我可调集两千精兵,将他,杀了!」 她觉得百里聂当真很是可怕,心存不良。 这个男人,活着一天,便终究会毁去定州苗族的。 云彩既没有呵斥,也没有贊同。她只是静静坐着,不知道想些什么,空气之中泛起了一股子难言的寂静。 云彩瞧着天上的月亮,这月亮真是明亮,千百年来,都照落在他们苗族子民身上。世世代代的,看顾着他们。 而那个危险之极的龙胤皇子,却当真如此坦然,一个人独自留在了这儿。 也不知道是为了显得有诚意,还是太过于自负。 又或者两者都有。 可谁知道呢? 百里聂的心思,就好似天上的云,轻轻的风吹过,很少能猜得透百里聂在想些什么的。 雅朱跪在了地上,身子都有些发酸了,却不敢贸然去问。 良久,她终于听到了云彩的嗓音:「雅朱,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雅朱轻轻的应了一声是,缓缓的退下,知晓云彩已然是下不了决心杀百里聂了。 王上已然决意,暂时忍下了百里聂的算计。 然而不知怎么了,雅朱并没有多失望。 是,最初自己跪下时候,当真是情真意切,当真想要百里聂去死。 然而如今清风拂过了雅朱的额头,她仿佛打了个激灵。 她离开小楼时候,才知道自己刚才内心居然涌动了一缕怕。 纵然百里聂独身一身,纵然他身陷苗寨。 可就算是这样儿,那个男人,仍然犹自带给人一缕说不出的恐惧之感。 房间里,王夫龙云,轻轻的按上了云彩的肩头。 「王上,那长留王如此算计,当真,要饶了他?」 那个男人,顺手就将定州苗族拉下水,拉入了这战争的漩涡。 「百里聂这个贱人!」云彩咬牙切齿。 龙云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家夫人,不是一向颇有风度,心机深沉。 「他就是个贱人!难道我说错了!」云彩咬牙切齿。 贱人贱人贱人! 这全天下下贱的中原人,都抵不上百里聂一根手指头。 龙云嘆了口气,继续给云彩按肩膀:「王上,说得极是!」 果然不愧是他们苗族女王,对百里聂的形容,精准到位。 简直是干脆利落,言简意赅。 云彩却觉得心里苦,可就算是这样子,自己刚刚也压下去心中的火气,强忍着没让雅朱宰了他。算计是非,权衡轻重,她再怎么恼恨,也将这口怒气生生忍下来。 「他有恃无恐,是不是算计了什么?是不是苗族之中,也有他安插的棋子,布置好内奸。是不是他一声令下,也会取我云彩首级,苗族换个女王?龙云,会不会连你也被他收买?这大口可能,最适合出其不意,峰迴路转。」 龙云纵然身为王夫,这一刻也是背嵴冰凉,轻轻一抖。 云彩心狠手辣,纵然是夫君,也不见得会心慈手软。 可龙云欲哭无泪,好生委屈。 他清清白白的,何时有叛逆之心? 「王上,不要信那龙胤王爷,搬弄唇舌!」 云彩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抱歉,今日妾身所言,不过是一时的心智迷乱,王夫也不必放在心上。」 龙云暗中身子也是禁不住抖了抖,也未必就是胡话吧。 只不过王上的心思,不可深究。 夜凉如水,云彩却轻轻的拂弄过自己那彩色的裙摆,轻轻的说道:「不错,不错,百里聂也没那么聪明。他话儿,是说得十分动听,可是难道样样都算得准?这世上,哪里能有这样子聪明的人?」 她那眼珠子里面,浮起了凉丝丝的寒意,盯着烛火。 那明润的烛火轻轻的摇曳,轻轻的照着云彩的脸庞。 要是,百里聂算得没那么准,那就干脆宰了他,以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哼,送他桃子也不要,简直便是不知好歹。 然而清晨的阳光,轻轻的透入了云彩房间时候,那疲惫的信鸽,却终于轻轻的落在了苗族女王窗台前。 远方传来的消息,就这样儿展露在女王云彩的面前。 收復燕州,徐州来援,李玄真与睿王府兵马均未曾妄动。一切如百里聂所料,一切都在这男子掌控之中。 算计得,分毫不错。 一夜未曾安眠,云彩脸颊之上也禁不住透出了一股子的疲态。 她手指轻轻的一松,然后手中纸条儿便轻轻的落在了地上。 云彩自认,也是个工于心计的人。 可是如今,她却也是不得不承认,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妖孽存在,强大如厮,这般的强悍。 百里聂口口声声,说将定州苗族,当做自己人。 可是要是自己不做这个自己人,又会有什么后果呢? 会不会,这平平静静的苗寨,很快就会血流成河,厮杀内斗。 而百里聂甚至不必动那一根手指头,便是能够眼睁睁的瞧着这一切就此发生了。 云彩想着昨夜安宁的月光,想着这些年来定州苗族风雨飘摇的岁月。 她知晓苗族力弱,终归是要依附着谁的。如果有着一个强大的王朝可以依靠,然后安宁的过着以后平静的日子,也许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可是如今这位长留王还当真有些让人苦笑啊。 这个男人孑然一身前来,天下却还四分五裂,却让自己这个苗族的女王做出决断。 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因此而犹豫、忐忑。 云彩面上,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缕苦涩的笑容。 正在这时候,云彩感觉有什么偎依在自己脚边。 却是自己早起的女儿,五岁的云桃。 「娘亲,你好久都没有陪我玩儿了。」 云彩嘆了口气,轻轻的抱起了自己的女儿,手指轻轻的拢过了女儿的髮丝。 最近这些日子,东海风云诡谲,自己怎么还有时间,陪着自己小小的女儿玩耍呢。 她盯着女儿粉扑扑的脸颊,蓦然内心涌动了一股子的愧疚。 而她心里面,却是默默的念着:「桃子,桃子,说来,娘亲有些对不起你呢。」 如果百里聂当真肯要自己的女儿,也许,也许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为了昨天的许婚后悔了。 她盯着女儿娇嫩的粉扑扑的脸蛋,心里面轻轻的想,只盼桃子一生,能够平平安安。 永远如此娇弱,如此纯真。 这一日阳光明润,清晨的阳光,轻轻的洒在了青州城中。 在定远侯苏定城的府邸,有一处院落,分外的精巧。 而这院中,如今住着一个女人。 却是让满青州城百姓议论纷纷,极美的一个女人。 房间之中,明依云轻轻的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一缕说不出的哀怨之色。 如泣如诉,如云似雾。 她一伸手,轻轻的抚摸自己分明有些明显的小腹。 孩子都八月了,这肚子也显怀,眼瞧着就是要瓜熟。 最开始,明依云怀孕时候是欢喜的,可是日子久了,那内心之中却渐渐涌动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惶恐。 东海的局势越来越乱了,风中也是禁不住添了一股子说不出的血腥味儿。 她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丝萝愿托乔木,她这样子如风吹拂,柔柔弱弱的女子,自然也是应当挑一个依靠。 侯爷是个成熟而威武的男子,故而明依云也是愿意依赖他,相信他,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轻轻的放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她虽然是洛家养大的女儿,可是却是真心仰慕苏定城的。 她也没那么傻,当真一点世事都不知。 要是苏定城瞧不中她,那么洛家就会嫌弃自己,也许以后,自己的日子可能就没那般好过了。 一想到了这儿,她拿出了所有的柔情,去奉承苏定城。 而这个成熟、威武的中年人,很快也是被明依云俘虏,成为了明依云的男人了。 呆在苏定城身边,明依云觉得安全、踏实。 她一直便是无依无靠,如今有个男人在自己身边,温柔体贴,以后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又怎么会不死心塌地,不感激万分? 不错,她是知道苏定城有原配嫡妻,还有儿有女,可那又怎么样? 她听过苏定城喝醉酒后的倾述,说他的妻子,当初不过是家族胡乱塞过来的。 其实苏定城的心里面,根本不爱那个女人的。 只不过,敬重那个女人,给她嫡妻名分。 既然娶了,自是不免,稍稍对她用些心,对她好些个。 明依云听了,觉得苏定城很讲情意,心里更喜爱这个男人。 只不过,她却有些仇视那个苏夫人。 苏夫人从头到脚,哪里比得上自己,没有自己年轻美貌,更没有自己对苏定城的爱。只不过,因为苏夫人出身好,是名门闺秀,自然也是什么都用的好。 就算是挑的男人,那也可是可谓极好。 洛家虽然是利用自己个儿,可有些话儿,却也是说得对。苏夫人说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就是想做侯爷的真爱,成为苏定城最宠爱的女人。 甚至洛家让自己给苏定城吹耳边风,让苏定城有非分的想法,谋逆的心思。 明依云也是一一顺从了。 毕竟只有这样子,自己才能独霸侯爷的宠爱。 只有这样子,苏定城方才不会回去京城,将自己也是带回去。 自己要是回去了,那么就是妾,就要受那个嫡妻的管束。 要是这样儿,自己岂不是受尽委屈? 那个老妇,一定是会将自己拘在了府中,不许自己再随侯爷一块儿出征。 这些手腕,自己也不是不懂的。 她才不乐意回去,正式给那嫡妻端茶送水,磕头进门。 到时候,只怕也是会将自己个儿这样子硬生生的给套住了。 哪里好似留在东海,自己这样子的无拘无束,双宿双栖,欢喜得紧。 其实那些丫鬟也提及,说苏夫人出身名门,保养得宜,人到中年,却也是颇有风韵,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说来,也算得上个中年美妇。 可是明依云却偏生忽略了,不错,在明依云的心中,那个苏夫人便是个老妇。 比自己年纪大那么多,也不是侯爷挑的,能有什么好? 不就是仗着肚皮会生,儿子和女儿都是齐全了,又会做人,套住了侯爷。 她长于洛家,就算知道洛家想要苏定城谋反,其实也并不觉得如何,更不觉得洛家有错。洛家说她是前朝余孽,那么自己家族本来就和龙胤有仇,那么算计一二,这根本就是顺理成章。 她也不介意什么忠义,更不介意什么谋反,只介意自己能不能够跟苏定城双宿双栖。 自己只不过是那等最柔弱不过的小女人,这天下苍生,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所在意的,只不过是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后来苏定城那一双儿女折在了京城,死于算计之下,便是那苏夫人,也是死得莫名。 苏定城心中是有几分伤怀,明依云嘴里是宽容大方,可是打心眼里面生出了欢喜。 苏定城的伤心,是让明依云内心之中有着一股子嫉妒。不过,明依云也是打心眼里面宽慰自己。苏定城为了那个老妇伤心,只不过证明苏定城是讲情谊的,足以让自己託付终身。 可不是吗?之后苏定城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还不是轻怜蜜爱,如此呵护,百般爱惜。 就算自己是前朝余孽,还不是下不了手。 这可是让明依云的心里面,好似喝了蜜糖一样的甜,说不出的舒坦。 这个男人,果真是靠谱,值得让自己託付终身的。 侯爷终究还是只属于自己了,能够让自己全心全意的依靠,让自己得到百般爱惜,备受娇宠。 原本事情已然是极美好,自己也是觉得舒心。 可是没想到,伴随东海的战事而起,想不到倒是有些闲言碎语。 说什么,自己是前朝余孽,让苏定城跟逆贼勾结,屠杀百姓,是个妖孽祸害。 闹得城中人心惶惶,便算是苏定城,也终不免生出了几许的烦恼。 她知道,侯爷这几日,便没来瞧自己。 拿了金叶子打赏下人,那小厮也只说苏定城心情并不是极好。 明依云虽然是柔柔弱弱的,可是也不傻,知道苏定城对自己有了疙瘩了。 一想到了这儿,明依云内心之中也是有些不痛快。她这样子蒲草一样的女人,是离不得男人的宠爱和怜惜的。 就好似现在,苏定城冷待了她,明依云也是竟然好似生出了几分的惶恐。 她努力让自己安下心来,安抚自己那些个躁动的心。 明依云内心不安的时候,不自禁的抚摸过自己的小腹。 感受到自己腹中胎儿的存在,明依云方才也是有着几许的安心与熨帖。 无论如何,自己腹中,还是有着苏定城的骨肉。 苏定城是个重情意的男儿,如今他也没别的骨血,自己腹中孩儿,便是他唯一的亲人。 只要有这个孩子在,自己是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样子想着,明依云伸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小腹,唇角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股子温柔的笑意。 这个孩子,就是最重要的筹码。 孩子啊孩子,你快些降临人世,帮帮你娘。 最好,自己生个儿子,是侯爷的儿子。 侯爷若是见着自己生了个儿子,是一定会极欢喜的。 这样子想着时候,下人通禀,苏定城来了明依云的院子。 明依云顿时面颊之上浮起了笑容,甚是欢喜。 她一伸手,让婢女将自己给扶起来。 明依云自从是双身子的人,那腰便是时不时的泛酸,起身得急时,总需得别人伸手扶一扶。 苏定城待她体贴,下人自也不觉精心,更显得可谓极周到。 而明依云也顺理成章的受之,只因她本就是个极娇弱的女人,需要精心的呵护。 而需要精心呵护的女人,通常又是极美丽的。 纵然如今,明依云怀了身份,可是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 清晨的阳光,轻轻的撒在了明依云纤细弱美的脸颊之上,更让明依云的脸蛋焕发了一股子难言美态。 明依云轻轻的说道:「侯爷可有用早膳?让依云为你准备膳食,整治汤水,好好的服侍你。」 她是个小女人,一个温柔如水,体贴入骨的小女人。 苏定城没有回答,却伸出手,轻轻的按住了明依云的脸颊,细细的摩擦抚摸。 那手指头,描绘了明依云的眉眼,拂过了明依云的唇瓣。那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抚摸明依云的脸蛋,让明依云面孔也不觉染上了一层红霞,红粉绯绯,煞是娇艷。 苏定城轻轻一挥手,让下人退下。 明依云心忖,是该让旁人退下去了,让自己和侯爷独自享受这甜蜜的时光。 苏定城毕竟还是喜欢她的,冷了几天,到底还是受不了了。 这个男人到底还是抵不过难熬的相思,缕缕的思念。 她害羞似的垂下了脸蛋,心里却流转了几许得意之态。 这个男人,到底在爱情面前服软了。自己过一阵呢,可需要冷一冷,假扮生气。 也好让苏定城长长记性,对自己好。 这分寸也需拿捏得好,不要当真惹苏定城生气了。 可是呢,也不能不闹。要是不闹,那些男人觉得你温顺,待你可就不够尽心了。 然而苏定城的心,其实明依云从来没有真正的抓在手中。 他不知道,苏定城轻轻抚摸自己脸蛋时候,心里却在想别的。 苏定城是有心事的,而且心事很重。 他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拔的白采君,居然是辜负了自己,一心向着长留王献媚。 而白采君的妻子苏清荷,那女人原本是自己族妹,却写信指责自己,为人不忠,为夫不仁。苏清荷和苏夫人的交情还是不错的,两个男人的关系,其实通常都是由着后宅女人维持。逢年过节,往来问候,互赠礼物,都是双方妻子打理。 苏清荷无法容忍,苏定城有着原配妻子同时,还将前朝余孽宠上天。 苏夫人死了,苏定城显得过于冷漠。 而这个明依云,苏定城却为了他有了不臣之心。 其实苏清荷不过是一介女流,原本自己可以不在乎。 可是苏氏族人,其中不少,都觉得苏清荷的看法很有道理。为了一个前朝余孽,一个美丽的女人谋反,谁能甘心呢? 更可笑的是,苏定城这样子任人唯亲的秉性,不少苏氏一族族人都被他安排要紧的位置。 白采君夫妻的背叛,更让苏定城处于那等被动之中。 哼,一群目光短浅的货色。 如今他们不过还沉浸于龙胤尚在的错觉之中。 等到天下真正大乱,所谓的礼数和忠义自然也是荡然无存。 到那时候,他们将会紧紧依附在自己身边,图谋一缕庇护。 又怎么还会有所谓的指责? 苏定城看到了自己的前途,了解自己的未来。 可却不得不面对眼前的危机。 长留王百里聂,善于算计,心机颇深。 他这等面美心狠,善于挑拨的货色,一定是会趁机煽动。 甚至有可能造成兵变! 燕州的屠城,让青州的百姓也是人人自危。也正因为如此,苏定城纳了明依云的事情,更成为城中议论之事,人心更是愤愤不平! 一旦白采君反攻,定州的苗人襄助,加上城中内乱,自己处境极为危险! 自己要等到天下大乱那一日,为了等到那一日,他需要做一件事情,平复眼前种种不满。 哼,其实东海叛军屠城又与自己何干?只不过那位长留王殿下,却故意将种种矛盾,引导在自己贪恋女色上面。 引导在,极可怜的依云上面。 依云,依云,可怜的依云。 除非她死了,才可平息如此骚乱。 苏定城眼神是极为复杂的,却渐渐的,变得坚决。 「依云,其实本侯,当真是想要跟你长相厮守,只不过,世事不由人。」 苏定城轻轻的松开了手。 明依云面颊上红晕未褪,犹自不明白,轻轻的说道:「侯爷,你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然而她抬起头,却已然瞧见了两名向着自己踏步过来士兵,他们手中拿着白绫。 明依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脸蛋刷的一下失去了血色,不觉悽然:「侯爷,侯爷,依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依云只是想要和你长相厮守啊。依云,依云只能依靠侯爷——」 苏定城瞧着她,多么可人的美人儿,温柔似水,没有自己的呵护,就一定活不下去。 所以当初,自己知晓她是前朝余孽,知晓她是洛家棋子,可还是留下她。 他也瞧得出来,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可谓是真心爱自己的。 可是这份如水柔情,在自己安然无忧时候,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却在战火纷飞时候,成为了可怕而致命的弱点,一个必须得摆脱的负担。 他硬起了心肠:「怪只怪,你是前朝余孽,你是洛家安排,你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明依云也不明白了,煳涂了。 苏定城不是早知道这些?他曾经给予自己坚强的依靠,温柔的爱抚,说没人能选择她的出身,说一切不是她的错,说不介意她是洛家调教—— 明依云还妄图打动苏定城的铁石心肠:「妾身可以为侯爷死,可只盼望侯爷让妾身生下这个孩儿,他还有一个月就——」 然而剩下的话,明依云却是说不出口。 她的脖子已经是被人死死的勒住,被两个成年有力的男人狠狠的拉。 她身躯徒劳无功的挣扎,脸蛋已经是涨得通红,可是偏生一点儿用都没有。 苏定城轻轻的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双手狠狠的捏紧了拳头。 是呀,还有一个多月,他的孩子就会出生了。 可是谁让那些人,那么样子的心狠呢。百里聂那样子的人,是绝对不会,安安分分的等待自己一个多月。 他想要自己去死,彻彻底底的去死。 然后,他听着身后咚的什么东西软倒。 回过头来时候,已经勒死的明依云,那身子已经是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了。 她那美丽的面容布满了惊惧,舌头也是不觉吐出来。 只怕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全心全意依赖的男人,却是这样儿的,狠心捨弃,亲手处死。 苏定城摆摆手,他的亲卫悄然而去,没多久就听到别的几声惨叫。 服侍明依云的丫鬟婆子,都被纷纷斩杀。 苏定城却盯着这地上的尸首,一双眸子掠动了缕缕的光辉。 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确实也是真心实意的爱过的。 她的年轻、单纯、愚蠢、活力,这样子的纯粹,打动了一个年过不惑老男人的心。 老房子着火,苏定城也如痴如醉的迷恋着她。 迷恋着她全心全意的爱恋,甚至连她前朝余孽的身份,也是带着一种禁忌的美感。 让人想要轻品不该品尝的果实,让人不自禁的沉溺其中。 可是,她到底还是死了。 苏定城对着她,是做过了那么一场梦,可是那个梦终究还是会醒。 毕竟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人在边塞,被一个下贱的娼妓所欺骗,甚至有一个私生的庶孽苏颖。 所以他终究觉得,还是不要太相信女人了。 一旦稍稍理智甦醒,苏定城便会想起她前朝余孽的身份,想起她是洛家的棋子。 那么这些怀疑,便会消磨苏定城的爱意,转而坚定他的狠心。 可是现在,明依云已经是死去了。既然是如此,这个女人以前不好之处,就好似烟云水雾一样从自己面前消失。 留下的,却是过往的甜蜜与美好。 以及两个人相处之间,那曾经拥有过的点点甜蜜。 那热切的,令人喜爱的眼神。 明依云总是满心满眼,全心全意的依赖他的。 当初那个边荒的小镇,苏颖的母亲莺娘,那个下贱的妓女,曾经让苏定城万分的厌恶。 可是明依云究竟还是不一样的。 纵然是洛家的棋子,明依云到底还是干净、纯洁的存在。 她给自己的,是真正的纯洁处子之身。 苏定城跪在了明依云的身旁,伸出了手掌,轻轻的抚摸明依云的脸蛋。 就在刚刚,他也是这样儿轻轻的抚弄明依云的脸。 对方面颊温热,一股子羞涩腼腆的味道。 可是现在,曾经纯洁依赖的面孔,却布满了那等惊惧恐惧的姿态。 苏定城蓦然手掌一僵,心口竟似不自禁的浮起了一阵子的寒意了。 当他的亲兵提着染血的剑,杀完了人,回到了苏定城的身边时候。 苏定城已然斩下了明依云的透出。 他涩声说道:「将这颗头颅,送去给长留王百里聂。代本侯书信一封,只说本侯一时煳涂,本不知道此女前朝余孽的身份。待我知晓之后,自然是断然不容,这等余孽蛊惑于我。」 说到了这儿,苏定城嗓音沙哑,竟然是有几分的咬牙切齿。 他的手,狠狠的捏成了拳头,捏得咯咯的响动。 他那双眸子,流转了浓郁的狠劲儿。 他想,任这百里聂搬弄手腕,也阻止不了这天下大乱。 而自己呢,终有一日,一定会割了百里聂那颗漂亮的头颅,放在了依云的面前。 是这个男人,这个冷血的政客,逼得自己杀了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子。 以及她腹中孩儿!
351 重逢求抱 龙胤京城的郊外,百里冽已经追了风徽征足足三日。 豫王府的精锐,尾随于百里冽的身后,听从这位龙胤世子的吩咐。 他精緻的容貌,被冰冷的霜雪一冻,却也是焕发出冷冰冰的寒气。 而那双玉色的眸子之中,更好似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锋锐冰寒。 因为睿王石诫的到来,自己居然又不用死了。 毕竟东海逆贼的到来,已经无需再找另外一个替罪羔羊。而他,那日也只隐匿于外,没有和百里雪一样,四处杀人,和东海逆贼混迹一道。他和那些墨夷宗的弟子,是随后赶到,一副诛杀逆贼的模样。他说服了同行的墨夷宗弟子,毕竟没有人想要当真死去。 他发僵的手,狠狠的捏紧了剑柄,内心之中却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凉意。 龙胤的冬日,还当真寒冷啊。那树上堆积了雪,凝结成了冰枝。 而那亮晶晶的枝头,在阳光的照射下,却是闪闪发光。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百里炎是故意在试探自己。 纵然留了一命,却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心顺服。 而这是否真心,则要看,自己是不是当真能狠下杀手! 下杀手,害死他曾经的老师风徽征! 而如今,眼前的湖水已经是冻结成冰了,而风徽征,却正这样儿,风姿卓越的轻轻的站在冰面上。 他没有了银伞,任由雪花一片片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染白了他的头髮,弄得他眉宇似雪。 而他那一双眸子却是灼灼生辉,闪闪发光,流转了一缕凌厉之意。 饶是如此,风徽征肩头的血污,仍然是触目惊心。 这么一瞬间,百里冽竟似微微有些恍惚。他是知晓风徽征的,格外好洁,也很爱干净。 只不过这连番追杀,这样儿的血衣衫,风徽征也来不及换下去。 只恐怕风徽征的伤,那也不会好。 饶是如此,眼前男子似乎总是这样子,有着凌厉锋锐的风华,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便算是如今,风徽征执剑的手,也宛如磐石,沉稳而有力。 那一双眸子,更禁不住灼灼而生辉。 仿佛,是永远坚固的山岩,是极为有力的。 「阿冽,你可知道,为何百里雪死了,你却还活着。我为什么要你活着?」 百里冽心口窒了窒,却忽而内心之中,有着那么一个极讽刺的嗓音,轻轻的在耳边轻语。 因为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纵然你对那个女人极不好,可是别的人,却总是会让着你了。 所以,你纵然是个极可恨的人,却总能有些运气。 这些都是别人施捨给自己的,看自己是没娘疼的狗,自是不免添些极怜悯的眼神。 不知怎么了,百里冽并无太多感动,却反而添了些个说不出的讽刺。 他那一双眸子,流转了令人心寒的死寂 然而耳边,却听着风徽征轻轻说道:「因为阿冽一直,都没有什么真正的选择机会。而阿雪呢,她却喜欢瞧着别人流血,让自己欢喜和开心。」 百里冽听得怔了怔,他感觉到了身边那些豫王府侍卫异样的眼神。 其实这些百里炎的死士,本就对自己颇具戒心。 百里冽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风徽征那么一种挑拨离间的手腕。 就好似风徽徵用了手段,轻轻让洛沅备受猜疑一样。 说不准,就是风徽征对自己这个不肖徒儿所用杀人的心机。 可饶是如此,百里冽知道,刚刚听到了风徽征那样儿说的那么一刻—— 如果风徽征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居然有那么一缕的感动。 他想,自己的心,不知不觉,开始变得心软,开始这样子的危险了。 百里冽面上却不露声色,轻轻的恭顺说道:「多谢风大人的体恤。」 风徽征却忽而轻轻的手一伸,手掌轻拂,然后一枚髮钗顿时也是落于风徽征的手掌之中。他长髮夹杂着冰屑,就这样儿轻盈的飞扬。就连百里冽,也是禁不住瞧得怔了怔。 风徽征素来是极为重视仪容的,总是将自己浑身上下打理得整洁雅致。 如今他任由髮丝乱飞的样儿,还是极为少见。 然后,风徽征手指中锋锐的髮钗,蓦然如流星一样,轻巧的刺向了湖水的冰面。 随之而来的,却是尖锐得令人牙酸的声响! 只见那湖面顿时生出了缕缕的裂痕,由着风徽征落钗之处,生生的开始崩溃瓦解! 谁都没想到,风徽征居然是会这样子做。 纵然是知晓这位风大人武功绝世,可是如今湖面若破,他这位风大人也是没处可以逃走。 那些个豫王死士,个个穿着冰鞋,在冰面之上行走。可是事到如今,只见这冷水滔滔,似乎也是避无可避。 他们纵然是匆匆逃窜,似也来不及。 哗啦一声,百里冽落入了冷冰冰的水中。 冬日的冰水,却也是出奇的寒冷。 他全身上下,不由得觉得身子好似被僵住了。 百里冽的唇中,轻轻的吐出了气泡,任由自己身躯轻盈的在冰水之中下坠。 他想,也许是自己报应吧。 活该自己死在这儿。 就好似当初,自己何尝不是眼睁睁的看着苏叶萱,就这样儿,坠入水中。 那水,也应该很冷、很冷! 百里冽蓦然眼眶一热,灼热的泪水仿佛融入了冷冰冰的冰中。 对不起,妈妈。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气流却忽而打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下坠的身躯却开始轻盈的往上浮起。 哗啦一下,他飞出了水面,唿吸到了空气,感觉冬日的阳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纵然身躯还有几分冻僵的寒意,却清楚知晓,自己到底还是活过来来了。 他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抓住了浮冰,快手快脚的到了岸边。 等了一刻钟,他没瞧见别的活人。 方才救自己的,自然绝对不可能是死去的苏叶萱,这世上本没什么鬼神庇护。 自然,只可能是风徽征。 他瞧着那水中泛起了的缕缕鲜血,知晓这些豫王死士,一个个的死于风徽征水下猎杀之中。 这些死了,百里冽却毫无感觉。 他等了一会儿,眼见湖面恢復了平静,只剩下了那碎冰摇曳,唇瓣方才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百里冽轻轻的拆开了自己的香囊,那里面药丹是藏于金壶里面,并没有什么事。 他冷笑着,给自己唇中塞了一颗。 百里炎虽然没有要自己的命,却漫不经心告诉自己,解药却是没有了。 没有解药,却有些代替的药丹,让百里冽先吃着。 等着过些日子,再寻解毒之法。 百里冽自然也是绝对不会当真,知晓这些药丹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的玩意儿。 等自己将这些药丹吃完了,只怕也是会要死了。 他轻轻的摇动,心里默默想,一天一颗,还有半壶。 而青麟回到了定州的苗寨则是在三日以后。 她快马加鞭,匆匆而至。 纵然早收到消息,百里聂在定州苗寨被奉为上宾,可在她真正瞧见了完完整整百里聂时候,方才不自禁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百里聂没有死,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旋即,青麟内心又觉得有些好笑。 百里聂那样子的人,又怎么会死呢。 就算自己回归时候,眼见苗寨一寨子的人都死绝了,如果这死人堆里面有唯一一个活人,那么无需质疑,这个人就是百里聂! 她应该对百里聂顽强的生命力充满信心的。 百里聂微笑着看着她,脸颊浮起了潮红的激动,张开手臂,温柔说道:「阿麟,欢迎回来!」 青麟眼皮轻轻的跳了跳,她感受到周围那么些个好奇的目光。 大庭广众之下,她真的不好意思这么好直接的,扑倒百里聂怀中。 她假装没看见百里聂,抱住了一边的桃子,微笑:「小公主,多谢你来迎我。」 百里聂脸色不变,容色一片泰然,竟无一丝一毫的尴尬。只这样儿的伸出手,转而抱抱了归来的苗族第一勇士,面色殷切感激的笑容竟似毫无变化。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应变之才。
352 有嘴说不清 怀中的女娃儿粉嫩扑扑,面颊之上一双眸子大大的。 不知怎么了,青麟竟似从云彩眼珠子里面瞧出了那么一缕潮润之气,心里面亦不觉柔了柔。 这个大的女娃儿,素来也是苗族女王的心尖尖肉,却也是不知道又有了什么心事。 那小孩子的一双眸子,居然也是浮起了一缕浅浅的潮润,好似沾染了一股子淡淡的委屈。 云桃怔怔的瞧着青麟,却蓦然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睬她。 青麟忍不住失笑。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聂那低沉悦耳的嗓音:「阿麟,你都不知道,你抱着的这个桃子,都差点将我从你身边抢走了去。苗族女王,险些要与我联姻,将桃子许给我。不过纵然是威逼利用,我也没有相从。」 他嗓音越发低了些:「你知道的,我只属于你的。」 那大胆的话语,蓦然让青麟的脸颊浮起了一阵子的潮红。 旋即,青麟却冷笑两三声:「殿下,就不要和阿麟开玩笑了。」 桃子才五岁! 百里聂却是轻轻微笑:「是呀,没想到这种无耻的盘算,居然也有人算计得出来。」 他是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唾弃的。 他怎么可能同意? 他自然要告诉青麟,自己在她不在时候,安安分分,不知道多听话乖巧。 此刻,一身彩衣的苗族女王云彩却盈盈而来,唇角含笑:「妾身恭喜青麟将军,立下如此战功。」 青麟放下了桃子,回礼:「女王谬赞了,青麟愧不敢当。一切,都是殿下的指挥得当,神机妙算。」 人前,她还是要给足百里聂面子的。 听到了青麟提及了百里聂的心机,一瞬间,云彩眼神亦不觉微微有些深邃。 旋即,却轻轻的一笑,笑容动人。 「将军觉得小女桃子如何?」 青麟恭维:「桃子公主确实玉雪可爱,十分的讨人喜欢。」 「既然如此投缘,妾身也是想让桃子跟龙胤的殿下更亲近一步——」 百里聂看着青麟,眼神好似会说话似的,仿佛在对青麟言语。 看看,自己可并无谎话。 云彩果真是不死心,犹自故技重施,这次挑中了青麟。大概觉得人前逼迫,青麟总会顾忌几分颜面。大概觉得自己心里大约也是乐意的,养得阿桃亭亭玉立,享受亲自栽种亲手摘采的乐趣。同时,还能安抚定州苗族,对大局极好。 大约觉得自己不乐意,是因为忌惮青麟吃醋,抹不开这个面子,可能觉得自己对阿麟不是真爱,只是利用这个女人冲锋陷阵。 可是云彩偏生算计错了。 以青麟秉性,是绝不会人前应承,有的是言语,软的硬的,这样儿顶了回去。 而自己呢,自是应该人前展露对青麟的细心爱护,一心一意。 百里聂微笑,他不介意的,就算是影响东海时局,乃至于天下大势,他也要呵护青麟,让别人知道青麟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他一定要让阿麟知道,是多么多么的,爱她—— 他果真是满身都是心眼子的人,一想,可不就一下子便想得这么多。 然而云彩的话儿,却打断了百里聂的联想篇幅。 「故而,我想让桃子,认殿下做干爹。」 云彩一脸慈爱,微笑看着自家孩子。 「若是如此,阿麟就是桃子的干娘了。」 云彩厚着脸皮,干脆亲亲热热的,叫着青麟一声阿麟。 百里聂顿时打了个激灵,所有的联想一下子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喂喂,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好不好? 你说的,是要将女儿许给我。 他原本以为,云彩身为苗族族长,应当也是有几分英雌担当之气。可没想到,云彩一眨眼,居然也是说话儿不算话,翻脸就不认人。 他为之气结。 明明之前,说送了桃子给自己当老婆,现在说是当女儿。 变脸比变天还快,翻脸比翻书还麻利。 说好的老婆呢? 当然,他也不想娶桃子。他只需要云彩这样子提出来,再让自己当众拒绝了,这样子就好了。 他发觉青麟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 五岁的小姑娘,自己就信口说谎儿,可见自己一句真话都没有。 他连这种无耻的谣言,都说得出口,怎么能信任? 实则青麟内心暗忖则是,百里聂果真是有些手腕的。自己固然沙场杀敌,藉助了内应外援,最后占据了燕州。可是百里聂呢,一身干干净净,居然便是博得了定州苗族的偏向支持。 这甚至让青麟有些气馁,这深层的心机,似乎方才是真正掌控天下的力量。 她一双眸子流转了淡淡的忧郁,自嘲一笑。 虽不过是一闪而没,百里聂却瞧得心都要碎掉了。 他对着云彩,皮笑肉不笑:「王上此举,与前日言辞,大不相同。」 云彩嘆了口气,心里啧啧想着,瞧瞧,这男人也有气量小的。 百里聂是做大事的,没料着,倒是有着几分的斤斤计较。 桃子却扯着青麟衣衫角,脆生生的叫着:「干娘!」 她最开始因为百里聂,心里面有些不喜欢青麟,只是青麟方才抱着她很温柔,桃子也是不自禁的添了几分的亲近。 况且,娘也叮嘱过了自己。 桃子顿时伸手搂住了青麟的腿,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声的:「干娘!干娘!干娘!」 听得青麟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柔软,伸手轻轻揉揉桃子的脑袋。 却听着百里聂咬牙切齿,心中暗暗生恨,可恶的桃子! 前几日还因为不能嫁给自己,因而哭得厉害。 这一转眼,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才五岁,自己便能从她身上瞧出些许薄情寡义的秉性出来。 也不是什么乖巧可人的小孩儿。 云彩看似温和,却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桃子,这儿还有个干爹。」 桃子扭头,看着前几日当众羞辱自己的男人。 百里聂对着她温和微笑。 桃子余怒未消,不甘不愿的叫了百里聂一声干爹,继续抱住了青麟的腿。 那脑袋,却也是一下子扭了过去,带着几分的不情愿。 百里聂轻轻的笑着,心里面却恼怒的想,真是不讨人喜爱的小孩子。 这个可恶的小孩子,自己可没松口说要认她做女儿! 自私!善变!薄情! 可作为一个合格的政客,百里聂却仍然维持住了面上的笑容。 这天底下唯独阿麟才能让自己放弃政客姿态,桃子根本没这个资格。 他含笑走过去,搂住了青麟的肩膀。 山不过来,自己就去就山。 阿麟不肯扑入自己怀中,自己就去搂阿麟就是了。 「阿麟,你瞧桃子这般可爱的小孩子,多聪慧伶俐,叫着你娘,却叫我一声爹。我都想,再添了个孩子在身边了。可爱的小孩子,我只盼望越多些才越好。」 云彩感慨,百里聂这个男人,果真是可谓极无耻的。 脸皮倒也果真极厚。 她慢慢的收敛了自己戏嚯心思,一双眸子也是越发的深邃。 这几日,自己却是思考了很多,想了很多很多。 明明已经是有所决断,可是此时此刻,竟似还有几分犹豫。 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吧。 云彩心里面一咬牙,却狠下了心肠,蓦然这样儿跪在了地上。 却是恭顺、沉润。 她身后,所有的苗民,也是同云彩一块儿跪下。 「定州苗民,多年桀骜不驯,违逆朝廷。云彩知罪,如今愿归顺龙胤朝廷,从此以后,再无谋逆之心。只盼,殿下只处置我云彩一人,饶过苗族百姓!」 云彩悲声切切。 她知晓,自己这些话儿,并不是什么假话。 纵然她云彩可以耍弄心机,可是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苗民素来单纯,自己这样子说,她知道自己臣民自然会当真的。 说到了这儿,她却拿出了一枚小小的金匕首,举过了头顶,送到了百里聂的面前。 她那一双眸子,流转了一殷切期待。 这是投诚仪式。 当然,云彩这次虽然纵然老实了,可不代表自己不耍心机。 虽然口口声声说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赎苗族那叛逆之罪,可鬼才当真愿意去死。 她不过就摆摆姿态,刚才还让桃子认了干爹干娘。 百里聂有胆杀了干女儿的娘亲? 百里聂微笑着,轻轻的拿起了这枚金匕首,意味深长:「王上果真是个聪明人,做了一个最聪明的选择!」 然后,百里聂自然不会杀了云彩,而是声情并茂,跟云彩演了一场感人肺腑的回归好戏。百里聂嘴里,云彩自然是没有错,错的是洛家挑拨离间,是有人算计。 他侃侃而谈,舌灿莲花,最后说得本来演戏的云彩居然当真有些感动。 云彩心里暗骂,去你娘的,这长留王果然是能说会道。这演戏,也能将自己这种会演戏感染得心头微酸。 云彩含着泪水,让百里聂将自己给扶起来。 而好似巧合也似乎,风尘僕僕的青州使者,终于在这时候这样儿的赶来了,并且还送上了苏定城准备的礼物。 那颗石灰腌制后的头颅! 明依云的头颅! 云彩瞧得背嵴浮起了一股子的凉意,心里发抖。 她暗自庆幸,自己是之前就投诚,这样子显得比较有诚意。
353 绝代风华 云彩瞧得背嵴浮起了一股子的凉意,心里发抖。 她暗自庆幸,自己是之前就投诚,这样子显得比较有诚意。 这一刻,她冷汗津津,竟似有几分庆幸,又似有几分惶恐。 她忍不住轻轻的想,这个长留王殿下,当真是个妖孽的。 那狡诈心思,那狠戾手腕,那种种心机,只令人打心眼里面觉得害怕。 她瞧着桃子,心里禁不住想,倒总算是为女儿挑中了一个极好的靠山。 好女儿,将干妈的腿抱得紧些。 甚至连一直都不大喜爱百里聂的雅朱,也是禁不住有些个心惊。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十分牴触,王上柔顺的归附于龙胤皇朝。 因为雅朱不肯相信百里聂。 然而她没想到,事到临头,自己居然是不自禁的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她暗暗心惊,忽而方才明白,不知不觉,自己竟似对那风轻云淡的长留王殿下生出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畏惧害怕之一。原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惧意浓浓。 可能,是因为百里聂那绝世的风华,那份春风般的温柔,那种蛊惑人心的本事,那算计一切泰然的姿态。 不觉令人觉得,若是与百里聂为敌,是一桩令人浑身不自在的事情。 相反,若是归顺于百里聂,反而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了。 百里聂那一双眸子,却是悠远而深邃的。 他一双眸子,轻轻的望向了天空,蓦然唇角,竟似浮起了一缕浅浅的笑意,宛如水华流转,好似有着浅浅的涟漪。 下一个,是李玄真。 对于定州苗族,百里聂其实并不愿意用十分强硬的手段,也并不乐意血流成河。毕竟,这些苗民当初与朝廷为敌,也是情有可原的。洛家在其中,使了无数的手段。如今这样子的结果,于百里聂而言,也算是心中,有着安慰和顺遂。 石诫远去了京城,东海睿王府做主的人还有两位。 占据东海睿王府的,是石舒叶。 论辈分,石舒叶甚至还是石诫的叔父。他性子沉稳,一向沉得住气,也没多大野心。石诫离开东海,将剩余兵马处置之权交给了石舒叶。 另外,他将身边大将顾厉亦留在东海,从旁协助。 只不过,石诫大概没想到,待他离去之后,两人却生出不和。 顾厉善于征战,这么多年来,屡立战功。说到战功,他可能更胜过石舒叶。且顾厉军功,也胜过了石舒叶许多了。 可是没想到,这一次顾厉非但不能随军征战,甚至于,还要听从石舒叶的节制。顾厉的心里面,自然也是极为不痛快,乃至于生出了几分怨愤不平。 说来,顾厉也算是石家亲眷。 他娶的是石姓女,也算是颇受器重。 然而关键时候,石诫所信任的,还是石家人。 顾厉却也是打心眼里面觉得失望,甚至互相别苗头。 在百里聂瞧来,以石舒叶的秉性,他必定是会按兵不动。而顾厉呢,纵然是恼怒,暂时也是会听从石舒叶的。 毕竟睿王临行时候的叮嘱,便是让东海留下来的士兵拖延。 可惜石舒叶是个木讷的性子,不懂随机应变。若是石诫当初託付的是顾厉,可能百里聂的局面就会麻烦很多了。 百里聂慢慢的负手而立。 一瞬间,他脑海里面转过了很多的念头,算计了很多很多。 然而他唇角犹自浮起了和煦的笑容,一双眸子更是禁不住涟涟而生辉。 谁也不知道,这么一瞬间,他心里面想了这么多。 百里聂内心肯定的对自己说,下一个,就是李玄真。 他想着那些个天下大事,他不动声色,任由自己眸中神采变幻。 然后,这个时候青麟正好侧头,瞧了他一眼。 百里聂脸上笑容顿时化为讨好,轻轻笑着:「阿麟!」 那轻轻的嗓音之中,竟似有些说不出的亲呢。 然后,百里聂悄悄的,这样儿轻轻的伸出手,捏紧了青麟的手。 对方并没有挣脱开,耳根倒似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竟似有些个羞涩。 他的手指轻轻的擦过了青麟的手掌心,感受到了青麟手掌上那些个茧子。 阿麟,下一个任务,这一次我会跟你一道的。 他的笑容不觉添了几分真诚。 李玄真,原本是一枚合用的棋子。 可是这枚棋子,渐渐的就没那么乖顺听话,更有些碍手了。 并州城中,李玄真的宅邸之内,李玄真不觉皱起了眉头。 他举起了酒杯,将杯中凄艷如血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近日之中,生出的那么些个事端,让他打心眼儿里面觉得焦躁。 李玄真忽而觉得自己老了,他这个胡人,确实也是足够的传奇,得到的也是够多了。 他那碧色的眸子,不觉流转了一股子回忆的光彩。 彼时自己只不过是个随船而来的落魄海员,他来到了东海,最开始投身与东海拢家,在龙魁手下做事情。可是因为他行事残忍,残杀同僚,吞併财物,故而被龙家所逐走了。 接下来,他投靠了东海睿王。等他得到了重用,有了势力之后,又以此为筹码,投靠了朝廷。 那时候,自己多风光,说一不二。 明着是臣子,可是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总归是自己说了算。 可是这样子的好日子,究竟还是没有多长。 朝廷忘恩负义,忘记了自己的功绩,让风徽征跟自己为难。 不过死了个民女,又有什么打紧? 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这样儿的折腾自己。 所以他又背叛了朝廷,再次和石诫勾结在一起。 这场大战,他甚至跟洛家的心思不谋而合。 石诫并不是一个守信用的人,等到除掉了龙胤皇族,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当初的背叛。 他盼望的是天下大乱。 可是这一场战争开始之后,一切便是那么的不顺利,令人好生不痛快。 先是燕州任知州,居然心系朝廷,翻脸抵抗。 待石玄之将燕州踏平,却无心归还,据为己有。 如今,更是落入了朝廷之手。 一想到了这儿,李玄真的头,又禁不住再次疼痛起来了。 这一切,似乎跟那位长留王百里聂有些个关系。而这样子的关系,令李玄真不觉为之恼怒。 恼怒之后,又有些心惊。 百里聂也是给他写过那么一封书信,作为劝降之用。 那书信言辞,其实是极为普通,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可那书信上一股子淡淡的兰花香料味道,乃至于落款,却让李玄真心惊。 当年那个神秘的天雪先生,说服自己投靠朝廷的谋士,这么多年都没有声响。 却绝对没有想到,现在又再次现身,袒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李玄真一阵子的心惊肉跳。 当年的那个可怕的谋士,神秘消失。可是如今自己终于知道了那个神秘的天雪先生真面目,长留王百里聂! 这一切,令李玄真心火更浓。 正在这时候,一双雪白的柔手,轻轻的按摩李玄真的太阳穴。 那动作,是极为轻柔的,甚至是带着几许安抚韵味。 服侍李玄真的女子,她年纪还很轻,不过十六七岁,娇美可人,流转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 「老爷,不要想太多了,心火燥,你的头可不就是又要疼了?」 女郎娇声莺语,煞是好听,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润。 就好似夏日轻轻的喝了一碗青草茶,顿时觉得打心眼儿里面觉得舒坦。 李玄真年纪也不轻了,可是他仍然喜爱这样子娇声软语,年纪轻轻的可人女子。 他喜爱眼前这个女郎的清纯,喜欢她的年轻,喜欢她的温柔。 越老的男人,也许,就需要一些年轻女人的滋润。 这样儿,方才能够恢復自己的青春和活力了。 他想,还是这个娇滴滴的女人好,如花似玉,令人欣喜。 若能沉溺于这温柔乡,不知道多好。 可是小腰虽然可人,却并不能解决那些个实际的烦恼。 他想到了袁州的李克星,这个该死的混帐,是自己的养子,连姓氏都是自己给的。 他以为李克星是个不善于算计的蠢物,只知道勇武打战,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他连自己亲儿子都不要,只将这兵权给了李克星。 可是现在呢,自己一手养大的狼狗,居然反咬一口,狠狠的咬死了自己,咬得自己鲜血淋漓。 没想到如今,李克星占据了袁州,居然不肯听从自己调遣。 如果李克星肯听从自己调遣,那么当初燕州,根本不会落在了石玄之的手中。 这个蠢物,如今可谓是反了,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可这个蠢物,又是这般的年轻,英姿勃发,令人见之而心喜。 而自己,也是老了。 李玄真心想,现在自己也要再次当狗了,当一只老狗。 就好似曾经,自己弱势时候,对人摇尾乞怜一样。 百里聂纵然会算计,那又如何,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而且皇族子弟,通常也是会有几分骄傲,更会有些自以为是。 他面对一个卑微的老年人,通常会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的轻蔑之情。 既然百里聂这么厉害,就让百里聂去对付自己那个样子李克星。 而自己呢,这幅衰老的身躯已经并不适合征战了,可是却懂得算计。 他跪过的那些人,还不是一个个的,倒在了自己脚下。 现在这位长留王,应该也是已经来到了这并州城了吧。 他想,自己是时候拿出了一个极为恭顺的姿态出来了。 想到了这儿,李玄真气也顺了,只觉得自己脑袋,似乎也没那么疼痛了,反而舒坦了不少。 他的唇角,更不觉流转了一缕算计也似的玩味笑容。 李玄真微笑的,这样儿看着小腰。 所有的妾室之中,他最爱的还是这一个。 其实如今并州城中传遍了,是因为他强占了李克星的爱妾,故而李克星十分愤怒,因此与他置气。 李玄真心里面也有些尴尬,他知道那个妾室红莲,确实有个心上人,却不知道是李克星。他也送红莲给李克星,可是李克星可能觉得自己弄脏了他的女人,居然将红莲砍成了几块儿,这样儿的送过来。 这么样子举动,让李玄真其他的妾,都是惶恐不安。 唯独这个小腰,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温柔柔,服侍得熨帖和周到。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会服侍,那就好了。 他想,等着百里聂到了,自己是不是需要跪下来。 李玄真想了想,觉得跪一跪,也是无所谓。 此刻并州的城门口,却已然多了一对儿青年的夫妻。 青麟一身男装打扮,她向来带着英气,神采飞扬。 一身青衫男装,竟似衬托出说不出的俊美动人,宛如一颗明珠,好似在人群之中之中轻轻的发光。 她一笑,笑容更可谓是极为动人。 纵然战时萧索,她也引来了许多引人注目的探寻。 难得,青麟唇角微笑不止。 她盯着自己的女眷,那个高挑的「女人」。 一片面纱,轻轻遮挡住容貌,却也似难掩风华!
354 厚颜无耻 难得,青麟唇角微笑不止。 她盯着自己的女眷,那个高挑的「女人」。 一片面纱,轻轻遮挡住容貌,却也似难掩风华! 如此绝世姿容,动人心扉,盪人魂魄。 于这乱世,自然也是会受人觊觎,惹人贪恋。 更何况,李玄真手底下的兵,一向便不知何谓军纪。 周围之人,容色亦不觉渐渐不善。 那些士兵,一个个轻轻的靠近,那眼眸之中,也是不自禁流转了一缕火热灼热! 而那「美人儿」却轻轻的靠近,甚至不自禁的来到了青麟身后,悄然低语:「阿麟,我怕。」 那嗓音沙哑低沉,却流转了一股子风流韵味,竟似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魅力。 却惹得青麟眼皮子这样儿轻轻的跳了跳,暗暗磨牙,一阵子的恼恨。 她俊俏的容颜,却未见有丝毫动摇,竟犹自蕴含了一股子浅浅的冰雪之意。 她手指头轻轻的一晃,一枚令牌,却也是轻巧由着一根大红的绳子,轻轻的系在了青麟的手指头上。 那雪白的玉牌之上,却有着那么一枚白玉兰花雕琢的花纹。 一股子淡淡的兰花芬芳,仿佛也便轻盈的流转于这并州城中。 而那些士兵顿时也是为之一怔,面上的色慾之色顿时也是荡然无存。 李玄真早有命令,必定是要恭顺对待此等信物之人。 而这些定州士兵,却也是极为了解李玄真的秉性的。 纵然是抢劫掳掠,淫辱女子,李玄真可能并不在意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然被抓住,李玄真也不会重重的处置。 可是若是违逆李玄真的命令,做出些个让李玄真极不欢喜的事情,且恰好让李玄真给记恨上了。 若是这样子,这个人必定是会被狠辣处置。 那面纱后的美人儿虽然是美丽,他们已然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更有人不觉恭顺问候,领着青麟两人去见李玄真。 青麟冷冷的一笑,却也是轻轻拿出了一片银色的面具,半遮住了面容。 而那些士兵虽然不敢无礼,却不觉贪婪的瞧着那道盈盈离开的背影,眼底更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浅浅的可惜之色。 那美人儿走路,虽然没有寻常女子的婀娜多姿,却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韵味。 只是,却未免身材高挑了些。 听闻百里聂到来,李玄真心口却也是不觉轻轻的一跳。 一时间,竟似心口微微一紧。 他暗骂,不过是个年轻皇族,孤身前来,有何可居? 只不过短短时日,连定州苗族都已然归顺于百里聂。 这个龙胤最俊美的皇子身上,也顿时好似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神秘光晕。 李玄真心忖,他倒是想要见一见,这位龙胤的皇子,究竟是何姿容。 旋即,李玄真目光便落入眼前这个踏入房间,清逸动人的男子身上。 纵然戴着那半片面具,却也是掩不住对方俊秀的容貌,依稀可分辨其容貌极美,五官极是精緻。 若非对方身上慑人的英气,那俊美容貌竟似有几分能让人误会是女子。 李玄真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宛如一柄锋锐的剑。 一入房中,便不由得觉得寒气森森,煞气逼人,竟不觉心生几许说不出的惊惧寒意。 李玄真只觉得心口好似扑扑一跳。 眼前的男子,倒也有传闻之中的那般俊美。可似乎也与自己所想的,并不那么的相似。至少自己以为的长留王百里聂,合该再深邃深沉些许。 旋即,李玄真目光又落在了青麟身边那道极婀娜的身影之上。 他倒是听说了,长留王百里聂,如今迷恋上了一位绝色佳人,心心念念的,可谓是在意得紧。听说,是海陵的飞将军青麟,文武双全,艷色无双。 不愧是能带兵打战的女子,身材果真高挑。 纵然是用面纱轻掩,依稀可辨这绝色姿色。 就连李玄真,也是禁不住瞧得微微一怔。 旋即,他却收敛了眸光。 绝色再好,此刻也绝不该是贪恋之时。 更何况,李玄真喜好温柔的女子。 这女人,要温温柔柔,小心贴意,温柔体贴得才好。 跟个男人也似,征战沙场,绝不是李玄真的喜爱。 方才只不过匆匆一瞥,却觉得眼前的女子,那朦胧轻纱后那一双眸子,竟好似有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韵味。 这些念头不过是在李玄真的脑海里面转了一圈儿,李玄真顿时也是恭顺行礼:「老臣拜见殿下,殿下,老臣冤枉啊!」 他姿容如此恭顺,便算是青麟,那也是决计没有想到。 李玄真!呵!这老狐狸她也算是久仰大名。 这十数年间反覆出卖,多疑善变,甚至天下局势都是受他影响。 如今李玄真身上,却看不出一点儿的精明能干,只是十分柔顺卑微,一如一个可怜无助的老人家。 青麟暗中一挑眉头,可能吗? 「是我煳涂,一时煳涂啊!当初,我是一心一意的投靠了陛下,背叛了东海睿王。我,我亦是得到了朝廷的恩惠,心里面也是不知晓多感激。」 「是我煳涂,行为不端,有那么些个,不法勾搭。朝廷让风徽征将我儿子处置,也不过是体恤于我,敲山震虎,如此提点。」 「老奴已经是老了,也不过是想过一些安安稳稳的日子。老奴也是害怕,怕一旦朝廷清算,我这富贵的日子也到了头——」 李玄真咚的一下跪下来了,在地上痛哭流涕:「我煳涂啊,被东海睿王唆使,被洛家挑拨。我便脑子一热,这样儿答应下来。可是这些人,这些个混帐,一个个的将我当做了傻子也似。我燕州被睿王占了,我干儿子恩将仇报。便算是洛家,也与石诫合作,将老奴当做拖住朝廷兵马的弃子!」 「老奴煳涂啊,如今才知晓,知晓朝廷对我是多么的恩厚。如今我愿意再投诚朝廷,与朝廷合作!」 他脸都不要了,一开始还自称是老臣,现在却变为了所谓的老奴。 可李玄真从来都不觉得脸这种东西是需要顾一顾的,好似他这种混混,当初发家,还不是靠着不知廉耻?若他是爱惜脸面的人,又怎么可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浪荡胡人,到如今攒下了这么的勾当?他不介意膝盖软,更不介意丢人。 所谓脸面,在他这样子的老无赖跟前,根本什么都不算。 李玄真言之凿凿,心中却是有着自己的盘算的。 毕竟百里聂,不是受了定州苗族的投诚? 如今自己也是投诚了,百里聂对自己的态度,别人也是会瞧着。 更何况,李玄真的这番话,可谓是用了心机。 他若说自己对朝廷忠心,那么百里聂必定是会不信的。 所以,干脆实话实说。 毕竟睿王和洛家确实是对他李玄真不太厚道的。 他老谋深算,知道百里聂要以最快的时间,收復东海。 既然是如此,他不会不接受自己的投诚。 这是利益相关。 而自己,却能够最大程度的保留自己的实力。 等着瞧吧,自己以后有着翻身的机会。 他痛哭流涕,后悔万分的模样! 青麟瞧在了眼里,也是一阵子的无语。 此刻的龙胤京城,却也是雪花飘飘。 百里炎冷着脸孔,让婢女将药粉轻轻的撒在了他的伤口之中。 他盯着眼前的洛缨,这个洛家送来的玩物。 连日操劳,百里炎自然是疲惫不堪的。 可是洛缨说的话儿,却也是让百里炎怒不可遏。 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洛缨,嗓音里面充满了怒火。 「你说的,都是真的?」 「殿下,妾身原本不敢说,只不过此事,确实也是涉及殿下身子安康。我,我只能说出口。这药膏里面,确实隐匿着一缕红麝味道。男子沾染,原本不及女子沾染有害。」 「只不过,长期沾了,也是会——」 「会再无子嗣。」 洛缨说得一脸惧色。
355 有心无力 百里炎盯着眼前纤弱的少女,眼底流转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锋锐之色,恼恨之意。 这墨肌膏是墨夷宗的疗伤圣药,可谓是极为有效。 绿薄服侍他多年了,百里炎诸多的事情,均是由着靳绿薄亲手打理,十分上心。 他虽对绿薄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可总归是极信任的。 就好似这一次,他剪除墨夷宗不听话的枝叶,却终究还是留下了靳绿薄。 就如他这么多年来,受伤之后,时常也会用到这墨肌膏。 可却未曾想得到,那阵阵药香之下,却隐匿着些个别的可怖。 他瞧着那身影宛如蝉翼般轻柔纤薄的洛缨。 这个娇柔女郎,看着是那般柔若无辜。 曾经百里炎也将她当做区区棋子,玩物罢了。可是自从那日,见识到风徽征怎么刺杀洛缨不遂,他便觉得这个女人没那么简单。 只不过如今,却不是除掉了这个心机重女人的好时候。 自从这场战争开始,洛家的立场就是那样儿晦暗不明,摇摆不定。 清算洛家也不急于一时,若是洛家彻底偏向另外一方,只恐局面也是会更加不利。 如今他也发觉,这个洛缨果真是心机极深,极善于算计的秉性。 她看着天真无邪,却惯于宅斗,心眼儿极深。 如今这洛家阿缨,自是有意斗倒靳绿薄。 可是要紧的则是,她说的话儿,究竟是真还是假。 他知晓,如今自己内心翻腾,并不仅仅因为洛缨声称自己常用的药有红麝。 这些年来,绿薄做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晓。 虽然这绿衣女郎总是在自己面前柔弱恭顺,清秀可人。然而百里炎总算是心知肚明,知晓绿薄在别人面前,便也未必就是如此模样。 这些年来,百里炎身边是没有侍妾,可那只是名分上如此。他终究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需要一些途径,发泄自己慾火。 身子清白,又乖顺的女子被买入府中,除了偶尔侍寝便再无任何交流。 百里炎不过是发洩慾望,却从没想过,想要这么些个女人给自己生孩子。 他也不爱惜这些女人,只觉得他们不过是发洩慾望的器物,用过之后,就可以轻轻的捨弃,根本不必如何的放在心上。 他虽不是十分热衷与色慾,这十数年间,也陆陆续续换了七八个。可他连这么些个女子的容貌名字,都未曾记得十分清楚。 这么多年,他真正上心的,可能只有那个海陵的小狐狸。 然而女人却再一次伤害了他,让他备受屈辱。 那些女人,是绿薄安排的。 可能因为这样子,绿薄嫉妒得快要发疯了。纵然那些女人,根本不过是百里炎的洩慾之物。然而靳绿薄,连被洩慾的资格都没有。 她亦只能忍受内心的绞痛,给百里炎挑选合适的人选,只能安慰自己,百里炎只是身体上的需要。 都不能算作百里炎的女人。 这么些年来,百里炎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 而那熊熊的嫉火,却仿若成就了靳绿薄内心之中的极度疯狂。 那些本该送走的女子下场如何,亦可想而知。 那些女人不过成为了靳绿薄发泄愤怒的可怜牺牲品。 至始至终,若说百里炎一点都不知道,只怕也是侮辱了这位豫王殿下的智慧。 可是他不在乎,若能安抚绿薄,这些个女子性命,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绿薄出身贵族,又是墨夷宗弟子,自然是与其他的女郎截然不同。 她不但替自己打理内宅妥妥噹噹,而且忠心不二,用处是极大的。 若要维持绿薄的忠心,那便要其他的东西分去绿薄的怨恨,使得绿薄不将怨恨闹到自己个儿的头上。那么其他的女人,自然永远是最合适的道具,用以让靳绿薄出气。 从前这些事情百里炎觉得无所谓,可是现在百里炎却禁不住想很多。 范蕊娘不过有心倾慕自己,纵然自己丝毫无意,可已触动绿薄之怒。她竟然令蔺苍假冒自己,毁去了范蕊娘的名节,甚至怀了孽种。 后来自己宠爱元月砂,绿薄竟然胆敢欺辱,三番四次的加害。 这个女人,嫉妒之意是如此的疯狂。 如果,绿薄不仅仅对那些女人下手,还对自己动什么手脚,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那股子疯狂的嫉意,如今百里炎想来,都忽而觉得可怕。 从前百里炎丝毫不在意,是因他觉得,靳绿薄那些手腕只会对女人,而不会对着自己。 他忍不住想到,靳绿薄亲手杀了蔺苍时候的样儿。 蔺苍虽然不够忠心,对这个女人却可谓是千依百顺,恨不得将心肝掏出来了也似。 这么一个深情款款的男子,绿薄也能下得了手? 若当日绿薄不肯下手,百里炎会怀疑她的忠心。可是绿薄真下手了,百里炎又忍不住嫌弃她的凉薄了。 洛缨察言观色:「殿下,这女人可谓是心狠之极,连她师兄,眼珠子一眨就动了手。莫先生也是很忠心,就没跟她一样,手起刀落,心肠这么狠。」 她果真看到了百里炎脸色变了变。 洛缨却也是打心眼儿里面觉得讽刺。 哼,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嫌弃绿薄狠毒,只怕眼前这个豫王殿下却最没这个资格。 百里炎面寒如水,一双金属色的眸子,却也是浮起了凛然杀意。 他唤来了医师,让这医师检查了这墨肌膏,果然里面被动了手脚。 一如洛缨所言,里面有些个脏东西。 百里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年来,自己可是毫无防备的用这个。 不错,他用的东西,样样都是要细心检验。 可是说来可笑,这些原本就是绿薄经手的。自己经手的那么些个玩意儿,若是要动动手脚,岂不是比别的人容易多了。 耳边,却听到了洛缨那关心切切的言语:「好个靳绿薄,心肠怎么就这样子狠。还不替王爷身子诊断,看有无大碍。」 那嗓音,却也是关切极了。 洛缨心里面却是冷笑。 她是算好了的,这时候再替百里炎检查身子,也是医不好了。 就在好几年前,洛家便开始对百里炎动这个手脚。 不错,百里炎是很谨慎,可他偏生却嗜好名茶。 洛家送去的茶叶,是无毒的,只不过事先用红麝轻轻熏了一次。 喝了,也死不了人。只喝几个月,也无大碍。 可是百里炎一喝都喝了好几年了,日积月累,积少成多。 渐渐,也便是深入骨髓,积重难返。 她心里凉丝丝的想,那时候,自己这么做是为了百里聂。 可是现在,百里聂让自己失望了,她顺水推舟,干脆这样子算计靳绿薄! 靳绿薄打了自己一耳光,到现在,她都还记得。 这贱人真可怜,被百里炎白白玩弄了这么多年,居然仍然是痴心一片,任劳任怨。她一颗心都扑在了百里炎身上,哪里捨得伤害百里炎一分一毫。就连百里炎受伤后用的药,那也是绿薄从墨夷宗寻觅而来的圣品良药。 可这痴恋付出,这此生犯贱,所有的信任恩宠,还不是轻轻巧巧,就这样儿毁了去。只须,悄悄的在最近一盒药膏之中下药。那便是,能将过往种种,都算在了靳绿薄的头上。 如今脸颊之上红肿早就已经消除掉了,可是洛缨手指头轻轻的抚摸过了光熘熘的脸蛋儿,仿若犹自感受到当初挨了这一巴掌,脸颊之上浮起来的缕缕疼痛和屈辱。 真的是很疼,很疼啊! 她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自己要是挨了一巴掌,非得要将那个人挫骨扬灰不可。 那医师已经给百里炎诊脉完毕了。 却一脸惧色,不敢开口。 百里炎心里沉了沉,却愤怒冷笑:「说吧,若是本王知晓你说谎,那么定然也是会杀了你。而且,绝对不止杀你一个人这般简单!」 那医师咚的跪在了地上:「殿下,殿下恕罪,以殿下的身子,如今已然是绝不可能再有身孕。殿下染药已深,已然是,积重难返!」 他一咬牙,知晓自己纵然是不说,百里炎之后也是必定会有所感觉。 到时候百里炎再追究,自己照样难逃一死。 「不止如此,再过半月,殿下,殿下只怕也是会,会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 百里炎双眸通红,充满了愤怒和恼怒。 打小遭受的屈辱,让他骨子里面有着说不出的自卑,可是又有着一股子异于常人的骄傲!而男人的骄傲,也无疑和那方面极有关系。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如今居然是会这般光景!他眼中充满了恼恨,心中更是拥有说不出的愤怒,一双眸子缕缕生辉。 若是如此,自己和宫中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内侍,又有何区别? 更何况,他还要诞下聪慧的子嗣,继承自己一切。 他虽然厌恶身边有妻妾,却极想要子嗣的。 只因为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长生不老,既然是如此,血脉衍生似乎也是自己活下去的一部分。 他这么极度自负,野心勃勃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子嗣? 百里炎蓦然抽出了剑,一剑将眼前医师刺了个通透! 那鲜血一滴滴的滴在了地面之上,而那医师脸颊之上,却也是浓浓惊恐。 咚的一下,那具尸首顿时也是栽倒在地。 百里炎轻轻的喘着了,他是气疯了,可是却不是杀人泄愤。 这件事情,事关自己的尊严,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别人知晓! 若是知晓了,他豫王百里炎,还能如何生存? 他面颊之上,一派浓郁的狠色。 洛缨在一边极担心,那柔美的脸颊之上,却也是沾染了一颗颗的泪水珠子! 「怎么会这样子!怎会如此?可是殿下,如今殿下还需要墨夷宗的支持。那贱人人前又是一副对你痴心无悔的样儿。杀了她,会动摇人心啊。殿下,殿下要三思啊!」 百里炎面色可谓是极为铁青。 洛缨这么说,自然是故意的。她知晓百里炎的性子。 好似百里炎那样儿的人,为了大局,是可以忍了这口气的。 不忍下去,还能怎么样呢? 如今睿王石诫只能破釜沉舟,急攻京城。 而百里炎知晓石诫粮草不济,也只以防守为主。 石诫为了逼迫百里炎开门,居然丧心病狂,抓了京城周边郡县百姓,以百姓为头阵,逼迫百里炎正面交战。 然而百里炎心肠却是很硬,视而不见。 既是如此,自然亦是有许多无辜的平民丧命。 就算是军中,也是颇多微词,觉得百里炎一颗心也是太狠了些了。 而这个时候,百里炎是不可能明着擅杀靳绿薄的。 这正是洛缨计划高明之处。 如若百里炎正大光明的处置靳绿薄,那么绿薄哭诉之下,自然也是会辩驳一番,甚至说不定还能证明清白。一不小心,还能让百里炎发觉真相。 可是,以百里炎那无耻的秉性,是绝对不可能如此正大光明的处置靳绿薄。 那么靳绿薄最后一缕生机,也就这样子的断绝了。 而且,那份仇恨火焰越是压抑,越是浓厚,加在靳绿薄身上的恨意便也是越浓。 靳绿薄下场,也是会越发灿烈的。 定州城中,青麟却不动声色的,盯着眼前的李玄真。 对方姿容苍老,声声哭诉,模样竟似有几分的可怜。 她心里面却冷冷嗤笑,眼前老人那份苍老之中,却隐隐藏匿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阴狠狡黠。有些人就是这个样子,若是不能狠狠的一脚踩死,那么这个人就如同饿狼一样,又会兇狠之极的扑上来,将人这般撕咬。 可一旦处于下风,他又会好像是一团烂泥,让你觉得踩下去仿佛也是会弄脏自己的脚。 青麟的唇角,却也好似浮起了浅浅的笑容:「李将军客气了,李将军意思是,如今你你有意投诚?」 「是!老奴正有此意。只要朝廷赦免我的过错,以后老奴必定是会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老奴就会是长留王殿下一条狗,顺从殿下之命,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情。」 李玄真一张口,可谓是将自己贬在了泥地里面去。 这位长留王殿下,是如此高贵的人,越是贬低,他越是看不起自己。 越是看不起,那么就越发疏忽,有可趁之机。 「只不过,老奴惭愧,家门不幸,竟出了这么一个逆子。那李克星原本是个狼崽子,是我提拔教导,方才有今日成就。可是却未曾想到,他丝毫也不念及我的恩惠,竟然是恩将仇报,占据袁州,背叛我这个义父。我有写书信,劝说他归降朝廷,可是他却不屑一顾。」 「这样子的逆贼,真是可恨!可杀!」 「老奴愿意,以并州兵马,和朝廷兵马汇合,除掉这个逆贼,大义灭亲!」 李玄真说得慷慨激昂。 实则,自然是想要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暗中,却不露声色窥测这位长留王殿下的神色。 若然允了,自然是极好,纵然是不允,也可试探出这位神秘的长留王殿下,手中到底有多少筹码? 倘若百里聂是虚张声势,那么这条恭顺的狗,就会立刻变为咬人的饿狼! 这一瞬间,李玄真也是眼珠子眨也不眨盯住青麟,想要窥见几许破绽。 纵然这长留王再如何工于心计,李玄真也相信,这么一刻,他容色总是会透出几许破绽。 出乎李玄真意料之外,青麟竟然失笑。 笑容之中,竟似有些嘲讽。 「李将军一生都喜爱说谎话,现在又再说谎了。」 青麟嗤笑。
356 栽赃陷害 李玄真目光轻轻闪动,嗓音却是诚惶诚恐,一副万般委屈的样儿。 「殿下可是不信,老奴对龙胤那一片忠心!」 李玄真的嗓音,竟似极委屈了。 青麟却也是轻轻的微笑:「我是说老将军实在是太谦逊了,虽然将军口口声声,说自己教子无方,养子李克星,并不肯对朝廷这般恭顺。饶是如此,李克星其实对龙胤朝廷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异心!」 「许是跟老将军有些误会,你这位养子,也是书信一封和我,只说,愿意投诚朝廷。愿意与朝廷联手,诛杀叛逆李玄真!」 旋即,青麟袖中轻轻的取出了一封书信,扔到了李玄真的面前。 李玄真脸上肌肉轻轻的抖动,一瞬间眼中竟然是流转了几许的怨毒之色,咬牙切齿:「这个逆子!」 他从前觉得李克星虽然勇勐,却无智谋,任由自己摆布,翻不起什么风浪。 想不到,李克星居然也会玩这一手。 「你们父子二人,居然能想到一处去。也不知道,谁说得是真,谁说的是假。」 青麟轻轻的笑着,一双眸子蕴含了一股子的光辉。 竟似有些魔魅的味道,令人不自禁有些心悸。 「又或者,你们父子二人都是忠心于朝廷,只不过生出了几许的误会。若是这样子,我倒是可以为你们父子二人说和。消除误会,一起效忠于朝廷。」 青麟言语轻轻的放柔,竟焕发一股那个妖媚于龙胤京城,搅乱了整个京城风云的元二小姐的风韵。 李玄真不知不觉间,已然是冷汗津津,蓦然不觉厉声说道:「殿下切切不可被李克星所欺!他这个逆子,连我这个养父都要背叛,更对朝廷没有半点忠孝之心——」 这百里聂还当真是心机深沉,事到如今,还有意试探! 哼,以百里聂的立场,又怎会让自己跟李克星和好? 总要死一个,折损实力,才能让百里聂放心。 李玄真忍不住哭泣:「老奴,已经是这把年纪,所求的的,也不过是安度晚年,本没什么别的心思的。」 他年纪大了,身子又这样儿孱弱,他不信百里聂不会挑中自己。 李克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以后日子还长,谁知晓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 百里聂自然会挑选自己的。 李玄真擦泪水,眼中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算计。 青麟嗓音柔了柔:「老将军不必如此,既然你说李克星心存不良,本王,定然会好好考虑。」 李玄真脸上重新堆上了笑容:「是,是,殿下远途而来,是应当稍作歇息。」 他摇摇铃铛,唤来一名婢女,领着两人下去歇息。 他盯着青麟的背影,眼中隐隐透出了忿色。 百里聂出身高贵,打小就是锦衣玉食。而李玄真呢,其实最厌恶的就是好似百里聂这样儿的皇族子弟。 不似自己,出身贫寒,如今他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得到的。 只不过,百里聂可当真有这么大胆子,一个人,孤身来这儿? 他始终不敢相信,更要谨慎、小心一些。 说不准这位长留王殿下,暗中埋伏人手。 又或者,百里聂当真如此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是绝世之才,如此轻狂?如若这样子,自己倒是可以让他吃这个教训了。 想到了这儿,李玄真那有几分迷离色慾的眸子,却盯着同行而来的绝色美女身影之上。 他忍不住盯着那「女子」背影,心忖,纵然不过是惊鸿一瞥,倒也是个绝色妖娆的美人儿。 也怪不得,长留王这般人物,居然也是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倘若可以弄死百里聂,他不介意将这美人儿收为己用。 就是,个头好像高了点。 这海陵的蛮女,会上阵打仗,这也是难怪。 他素来喜爱那等温柔娇小女子,倒是很少弄这等高挑气势逼人的人物。 小腰盈盈过来,送来一盏新鲜炖煮的莲子茶汤,温柔熨帖:「爷,可是不要如此操劳,想来老爷烦恼的事情,一定是会顺当舒坦。」 李玄真就喜欢小腰这样儿,要说美,也不是美到极点,可是却是温柔熨帖,体贴入微。 这女人,却是要柔情似水的,方才是有些意思在。 小腰慢慢的垂下头,那一双眸子却是涟涟生辉。 方才送莲子汤水进来时候,她惊鸿一瞥,可巧便是见到了离开的两道背影。 然而她目光所寻,却并不是青麟,而是假装成女子的百里聂。 她将身子柔弱的偎依在李玄真的怀抱之中,一双眸子却禁不住浮起了潋滟的微光。 给青麟领路的婢女唤作荷香,样儿俏丽,举止柔顺。 她早就听说过长留王百里聂的名字,不自禁暗暗打量。 眼前的男子,青衣风流,煞是俊美。虽半片面具遮挡住脸蛋,却也是难掩对方风流潇洒。 荷香瞧着青麟,脸蛋渐渐红了,说话儿也是细声细气的,嗓音软绵绵的好似小了许多。 那股子娇羞心思,只要眼珠子没瞎,只怕都是瞧得出来。 百里聂瞧见了,内心却也是啧啧做声。 瞧瞧,阿麟又是拈花惹草。 正在这时,荷香却蓦然回过头来,扭头狠狠的瞪了百里聂一眼。 那眼神之中,竟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嫉妒之意。 唬得百里聂身子忍不住抖了抖,阿麟不喜欢你,又跟我有什么相关。 荷香却忍不住狠狠的想,不过是个海陵蛮女,凭什么就勾搭上了长留王殿下。 纵然生得一副好看的狐媚样儿,这身子生得这么高,瞧着也令人生厌。 她领着青麟到了房门口,眼见这位俊美带着几分魔魅的长留王殿下也不肯多瞧自己,情不自禁有些伤心,只能黯然神伤离去。 百里聂合上门,轻轻的低笑:「阿麟,你瞧,有一个女子,如今可是为了你黯然神伤,连我都恨上了。」 青麟也不理睬他,哼了一声。 原本她不过是故意留难百里聂,可是谁能想得到呢,百里聂居然是这样子的脸皮厚。 不但不知道害臊,还分明是有些乐在其中。 她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失算,好似百里聂这样子的厚脸皮,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青麟轻轻的坐在了镜子前,摘下了面具,一拢髮钗,髮丝却轻轻的出落下来。 她回头,轻轻的微笑:「那殿下暗中窥测,如今的你,决意挑哪一个?」 到底是李玄真,还是李克星。 一个年轻兇狠,野心勃勃。 而另外一个,则是只老狐狸,工于心计,善于算计,心机极深。 这两个人,其实没一个好货色。 一瞬间,百里聂那一双眸子流转锋锐的光芒,纵然是面纱之后,却也是明亮极了。 而他嗓音却忽而变得极为低沉深邃:「自然是——」 「一个都不留!」 偏厅之中,李玄真吃了几口小腰送来的莲子汤水,心中却盘算不已。 他想着这段日子,听到的百里聂的手腕。 他忍不住一阵子的心惊,打心眼儿里面不痛快。 百里聂年纪虽轻,可是手腕老辣,近乎妖物。 李玄真纵然精于谋算,却瞧得心生惧意。 和百里聂合作,只怕会啃得骨头都不剩。 饶是如此,他本还是心存一丝侥倖。 如果今日百里聂开口同意,联合自己,除掉李克星。 那么自己,为了暂时的利益,也许会暂时的站在朝廷这一边。 可百里聂心思太深,谈吐滴水不漏。 李玄真本能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安,他游走于各股势力多年,精于算计。他忽而觉得,就算百里聂一口答应,对李克星出兵,自己也不应当跟这龙胤皇子合作。 只因为百里聂实在是太危险,稍稍不小心,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一个。 好在今日,他的贵客也不止百里聂,正在此刻,他门口大开。 他的那个应当跟他水火不容的义子李克星,居然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李克星一脸英悍,双眸灼灼生辉,他是骄傲自负的,而且格外自信。如今自己一万兵马已经入城,随行入府的也有五百侍卫。 只需一声令下,这些侍卫也会过来。 就算李克星动什么歪心思,自己也绝对不会听之任之,束手就擒的。 他到底还是来了,毕竟心中忐忑之人,绝不止李玄真一个。 李玄真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那么一股子的慈爱之色。 饶是如此,李玄真心口犹自有着一股子的余怒。 他心里禁不住感慨,长留王啊长留王,若你肯一口应了,那么老夫今日将这逆子人头施计予你又如何? 姜还是老的辣,他若是李克星,是绝不会亲身来这儿。 不然一杯毒酒赚了李克星,除去他城中兵马,不知晓多容易。 可惜对手既然是百里聂,他除了李克星,又能如何? 不过是,平白让这长留王殿下渔翁得利。 一边这样子想着,李玄真却将那封书信这样子的拿出来:「克星我儿,纵然为父有些不是,可是长留王狼子野心,并不可信。你瞧,你写给他书信,他还不是拿过来,送到了我的手中。可怜你一片真心,这龙胤皇子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李克星冷笑:「百里聂固然是工于心计,可是你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饶是如此,他语调总归是软了软。 李玄真压低嗓音:「如今这位长留王殿下,正在我的府中。我儿何不联手将他除掉,否则龙胤朝廷,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父子二人。」 他心中却有着属于自己的盘算,百里聂死了后,自己可以将一切推到李克星身上。到时候,相互联手也好,投靠朝廷或者投靠东海,自己便都不禁添了几分筹码。 李克星眼底有着一股子杀意,可是又犹自有着一股子的犹豫不定,一双眸子闪动着浓郁的警惕:「大将军一向会算计,可是有何阴谋。」 「只不过区区一个女人,便是挑拨你我父子不和,你当真煳涂。」李玄真不觉做出怒容。 若不怒,只恐怕李克星反而会生疑惑了。 李克星一双眸子通红,流露出好似要吃人的样子:「红莲是我心爱之物,你却偏生要夺走。」 李玄真反而不自禁有些疑惑了。 他以为李克星不过是个寻个由头,故意和自己过不去,想不到他竟似真有几分喜爱那个叫红莲的妾室。 一想到了这儿,他反而有些瞧不上李克星了。 所谓女子,也不过是区区玩物罢了,没想到这个养子,血气方刚,当真上心。 果真是个蠢物,只不过没想到,区区蠢物,也是会有次叛逆之人。 他让下人上了茶水,送到了李克星面前,心里盘算着让李克星动心除去百里聂。 对着这个蠢物,他都不免觉得有些个口干舌燥。 一时之间,他都有些怀念自己爱妾亲手炖煮的莲子汤水。 他轻品了一口茶水,方才发觉,李克星对着面前茶汤,竟似未见有那动口之意。 李玄真失笑:「孩儿还是不肯相信父亲?」 李克星冷冰冰的言语:「义父秉性,我心中自然是极清楚。你这儿一口饭,一口水,我都不会沾染。你若当真有一丝诚意,便将那红莲还给我。她是我心肝儿肉。纵然在你这儿被辱,我还是要她的。」 李玄真不觉微微一怔,他不是早将这个妾还给了李克星? 只不过李克星竟亲手将红莲斩杀,并且愤而叛之。 他本以为李克星嫌弃红莲不贞洁,所以怒而杀人。就算是李克星说送来不是他爱妾,李玄真只以为李克星是爱惜颜面,或者是故意要跟自己为难。 可是如今触及李克星眼睛里面一缕热切,他忽而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工于心计,自然知晓,用女人来挑拨离间的计策。 这其中,定然是有着一个自己想不到的设计。 李玄真正要言语,蓦然胸口一疼,竟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鲜血竟然是漆黑一片! 他愕然,内心惊恐。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这毒,到底是谁人所下?是否在茶中? 倘若在茶中,是不是李克星算计,不然这狼崽子为什么不肯喝茶水? 然后,他立刻有了答案。 他瞧见了刚刚给自己送莲子汤水的爱妾小腰,宛如乳燕投林,竟然轻盈的扑入了李克星的怀中。 他听到了这贱婢,故作楚楚:「克星,这老狗不怀好意,在茶水之中下毒。我故意调换茶水,只担心你会有事!」 「他,他早就与长留王百里聂联手,这一次骗你过来,是为了要取你性命!」 他听着李克星搂住了那个贱人,急切说道:「红莲,红莲,我,我来也是为了带着你走。这个老狗,怎么都不肯放了你。还送了别人过来,我自然将那贱人宰了,我心上之人,自然只是你,别的人可谓是无可代替。」 李克星言语切切,竟似蕴含了一股子的急切。 李玄真心里恼怒,愤怒的想,贱妇!贱妇! 原来竟然是这贱人,假冒红莲之名,和李克星相好。 故而李克星以为自己扣住他的爱妾,竟因此和自己决裂。 他想要揭穿小腰真面目,却说不出话,一张口,便是喷出一口鲜血。 小腰一副柔情无限的样儿偎依在李克星怀中,却也是忽而侧头,一双眸子深处,竟似流转了一缕积年累月的仇恨。 李克星必定以为她是假冒红莲之名,跟别人私通。 却不知,自己本来便是真正的红莲! 真正的祁红莲! 祁红莲记得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云姬是一名胡姬,姿容风骚,舞姿撩人。打小,她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关系要好,母女二人情分甚浓。 小时候,日子过得辛苦,可也有开心的时候。 她于很小时候,已然认识李克星了。 那个野小孩儿,小小年纪,眼神跟狼一样,总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也不叫李克星。 彼时自己从母亲那里学了舞蹈,就在李克星面前跳舞。 她婀娜的舞姿,映在了李克星的眼睛里面。 彼时两个人年纪还小,却已经懂了很多,依稀有了朦朦胧胧的喜欢,更是彼此爱慕。 只不过好似他们这样子,身份低下的人,一个人的命运又怎么能由得自己? 她记得自己八岁时候,母亲梳妆打扮,前去李玄真府上献舞。 彼时母亲还是欢喜的,觉得这一次能多得酬劳,回来时候会带红莲喜爱吃的糕点。 然而云姬这一去,却再没回来。 她等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 然而云姬却再没有了消息。 她去舞坊打听,然而那日同去的舞姬,一听到红莲问及云姬,一个个脸色大变,都流露出恐惧的样子,什么都不敢说。 后来,她苦苦哀求,有一位舞姬心软,方才将那日可怖的真相,告诉给了这个女孩子。 李玄真宴请的是睿王石诫,他为了奉承石诫,煞费苦心,准备了珍馐百味,美人醇酒。 又说只要石诫想吃什么,他定然为石诫准备,怎么都要为石诫做到。 彼时石诫喝得醉醺醺的了,戏言他这辈子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人肉。 可能石诫也不过是说说而已,然而李玄真这只会讨人喜欢的老狗,却是放在了心上。 那酒宴将散时候,却见奴僕抬出一个巨盘。 盘中的胡姬穿着衣衫有化妆,却已然是生生蒸熟。 就连石诫也是呆住了。 而这个被蒸熟的胡姬,就是红莲的亲娘! 那舞娘也是心善,悄悄告诉了红莲真相之后,叮嘱红莲不肯声张,还摘了一枚髮钗,塞到了红莲手中,让她以后自己个儿好好保重。 是李玄真,害死了她的亲生母亲,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那时候,她除了仇恨,唯一能给她几许安慰的,是手中半枚玉佩。 那半枚玉佩,据说是她亲生父亲遗留而下来的。 云姬总对女儿说,说等找到失散多年的父亲,她们日子就会好起来。 这玉佩另外半枚,就在她亲生父亲手中。 红莲虽觉得希望渺茫,可伤心之中,多少还是有些安慰。 至少,这模煳不清的父亲,总是给她带来了几许的希望的。 那时候,她有一个要好的玩伴,也就是真正的小腰。 小腰和她同岁,两个人住得近,能玩儿到一块儿,感情一向很好。 云姬没了后,小腰也曾过来安慰于她,红莲也捏着半块玉佩,跟她提及自己身世。 那时候她沉浸于悲痛之中,没发觉小腰盯着那半枚玉佩,眼睛很亮!很亮! 小腰亲爹是个烂赌鬼,因为这个赌鬼一样的爹,也是吃了很多的苦。 小腰心中,未尝没想过,要是有个有钱的爹不知道多少。 只不过,红莲的亲爹到底是远在天边的存在。 小腰纵然瞧得眼珠子闪闪发光,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只不过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东西,宛如沙上的浮土,风轻轻一吹,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候红莲年纪尚幼,亦并不知晓,这样子玩耍到一起的微薄友情是何等脆弱。 彼时她年方八岁,已然无依无靠,被那时候横行东海的花子拐走。 那些花子人数众多,已成气候,靠着捉一些年幼标緻的娃儿贩卖,一本万利。 他们挑的皆是家境极贫寒的娃儿。 而寻常人家,又怎么敢和那些手中有刀的泼皮争执? 若家中有余钱,还能从花子手里面赎回孩子。 若没有,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儿女被贩卖到了别处,过着极痛苦的日子。 彼时红莲、小腰两人,是一起被掳走的。 她们两人瑟瑟发抖,彼此安慰。 小腰虽有父母,可她那赌鬼一般的父亲,是绝不肯拿钱赎出自己的女儿。 那一天,那个夜晚,红莲好不容易合眼,却忽而感觉,有人死死的卡住了自己脖子。 她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稚嫩扭曲的面容。 小腰脸蛋扭曲着,将一壶烈酒灌入自己口中。 她分明知晓自己不能沾酒,一沾就会喉咙疼。 那些拐子看着自己的货,发现了这儿的骚动,拉开了这两个人。 红莲死死的咳嗽,说不出话来,却并不明白小腰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那天白天,她忽而知道了。 她看着小腰摇晃着那半枚玉佩,对一个衣衫华贵中年男人,奋力摇晃:「父亲,父亲,我是你的女儿红莲啊。」 她没小腰眼珠子尖,小腰窥见了那个看货好几天男人腰间的玉佩,红莲却一点儿都是未曾留意到。 其实如果自己得救,会救小腰的。 可是小腰要的不仅仅是得救,还有那金尊玉贵的小姐身份。 小腰想要捨弃了自己那个烂赌鬼的父亲,而拥有一个有钱的爹。 她的亲爹自也不算什么好人,祁老爷是生意人,为了讨好权贵,从中挑选俏丽的男女,栽培后送去做礼物。因为是生意人,所以祁老爷瞧得很仔细,都来看了好几天了。 而这个爹,就算不怎么样,对亲生女儿还算是顾惜的。 红莲眼睁睁瞧着,小腰代替自己被赎走了,她啊啊的叫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算想要跑过去,那些花子也不肯,还让红莲挨了一顿鞭子。 然后,就是一阵子的绝望。 后来她被卖到下等的妓院,十二岁就失去了贞洁。她靠着柔顺的性子,以及婀娜的舞姿,总算是脱颖而出,成为稍稍体面的歌姬,侍候一些体面些的客人。 那一年,她给燕州任知州献舞,任知州觉得她聪慧伶俐,便将她留下来了。 可能这便是她命运转折,任知州是长留王的下属,暗中筹谋。 而红莲也是他所筹谋计划之一。 她对李玄真的仇恨,更是被任知州格外看重的原因。 她开始学习舞蹈、药理,甚至于揣摩人心的技巧。 调教了三年,她于一年前,送到了李玄真的身边。 彼时,自己一直用的是小腰名字。 她没有改名,因为这份仇恨,让红莲一直用着这个名字,提醒这些仇人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屈辱。 那仇恨的种子,就这样子深深的烙印在红莲的内心之中,让红莲一颗心好似火一样的疼痛。 也因为红莲的聪慧,她揣摩李玄真的喜好,很快就成为了李玄真最宠爱的妾室之一。 可惜李玄真是个很小心的男子,警惕性重得很,故而红莲也未曾得到过下手机会。 这个时候,红莲却重遇了两个人。 一个,正是当年冒名顶替的小腰。她作为商女,随父亲回到了东海。 而此刻红莲既然是李玄真的爱妾,一个商女,自然是随她折辱。 甚至杀了她,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一个,便是当年看着自己的狼崽子。 那一日,她在草地上轻盈起舞,一道灼热的视线,仿若要将她灼伤也似。 耳边却听到那男子隐隐有几分激动的嗓音:「你是,红莲?」 当年爱慕自己的少年,已经是英姿挺拔,英俊无比。 多年以前的名字,从他唇中轻轻的吐露而出,惹得她心弦一颤,竟似有些陌生和酸楚。 如今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胡人少年,却已然是李玄真最宠爱的义子李克星。 她蓦然有些自惭形秽,又有些恨他,觉得李克星不该替李玄真做事。 她一个字没提当年自己的亲娘是怎么死的,这些年经受的屈辱,使得她绝不肯相信,男人肯为一个女人牺牲自己的野心。 就算,李克星瞧自己眼神极为灼热。 她也编了一个谎话,说当年自己被花子拐走,遇到了亲生父亲,便终于得救,做了一个娇养的小姐。 却从未提及,自己已然是李玄真的爱妾。 李克星十分喜爱她,两个人感情日浓。 她时常在李克星面前翩翩起舞,讨李克星的喜爱。 那个英气勃勃的青年,总是用灼热的眼神,瞧着自己那跳舞的身段儿。 若说没一刻动心,那也是说谎骗人的。 若是这辈子,她有爱过一个男人,那么这个男人就是李克星了。 之后,长留王也命人寻过她,问她可还乐意为百里聂做事。 若然不肯,便会将她送走,却此生再不会得到组织消息。 红莲没一刻犹豫,便发誓决计不走。 欢场情薄,纵然是有那一时不舍,可这些终究不过是虚妄而已。 唯独深邃入骨的仇恨,方才是货真价实的。 然后,一场报復就这样子开始。 真正的小腰不堪被红莲欺辱,又自持姿色,故而坠入圈套。小腰想要自荐枕席,红莲暗中襄助,小腰也很快成为了李玄真的妾室。 而另一边,李克星早就对红莲迷恋不已,张口要纳她收房。红莲娇羞不已的答应了,其实心里面最后一缕柔情也是荡然无存。李克星对她也不过如此,因为商女低贱,出身不高,李克星如今身居高位,根本没想过将儿时喜爱的女孩子娶为妻。一个商女,已经是瞧低了,若是知晓这些年来,自己早不是什么清白身躯,李克星又怎会有多少柔情? 既然是如此,就不该怪自己利用他。 她让李克星来提亲后,就彻底从李克星身边消失。 然而李克星到了祁家之后,却得到「红莲」已经被李玄真纳为妾室的消息。 就连祁家的人,也以为自己女儿贪图富贵,之前水性有勾搭李克星。 商人总是狡诈的,为了避免被李克星宰了全家,他们痛哭流涕,口口声声,只说什么这一切都是李玄真强纳,他们也无可奈何。 而李克星也知晓自己这个养父是何等秉性,自然怒火中烧,以为李玄真生熟不忌,连自己的妾室也不肯放过。 就如当年貂蝉的美人计,先许吕布,再进董卓。 只不过李克星也许有着吕布的冲动,李玄真却绝不是董卓。 若在平日里,可能李玄真还会抹不开颜面。 然而在这战时,区区妾室,又怎比得上切身利益来得要紧。 别说李克星口口声声,说他先跟红莲两情相悦的。就算是李克星当真大摇大摆睡了他的妾,李玄真也会为了利益暂时忍了这口气。 他立刻将「红莲」送出去,只盼望能平息李克星的怒火。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很多年前,那那些花子拐来的小孩儿堆里面。 有一个出卖朋友的女孩子,拿着半块玉佩,霸占了别人的身份。 从此小腰和红莲,就这样子互换了彼此在人前的名字。 那个送回去的「红莲」,并不是李克星要的女人。 他勃然大怒,将「红莲」砍成了几块儿。并且觉得,李玄真当真不肯真心相待,特意侮辱他这个义子。 以为送个代替货色,自己就能咽下去这口气。 而他胸中浮起了浓浓的怒火,格外的恼恨愤怒。 李玄真也觉得他无理取闹,借题发挥。 更不必提,这对父子之间,这些年来,本来就有许多的摩擦。 于是李克星正式与李玄真决裂,父子反目成仇。 红莲知晓,这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 自己身份互换的算计虽然巧妙,更多却是这些年来,某个京城老狐狸孜孜不倦的创造的各种矛盾。可以说若不是因为洛家挑拨,东海生乱早了一些,可能再过几年,百里聂也能将他们挑拨得内斗而死。 不过,现在也不迟。 红莲瞧着如今,因为饮下毒酒,死死挣扎的李玄真。 她轻轻的从李克星怀中脱出,一步步的走到了这个仇人身边。 李玄真的眼睛里面映照出自己的影子,透出了浓郁的恐惧。 红莲忽而拔出了匕首,狠狠的刺入了李玄真的胸口。 她感觉到了李玄真在自己利刃狠刺下去,拼命的挣扎,最后终于无力瘫软。 她泪水却也是哗啦啦的流淌下来,不觉悲切言语:「克星,都是这个老贼,毁了我清白,不能让我和你做一对儿恩爱夫妻。」 「他可恨,他还要取你性命!我哪里能容你如此,他要害你,我便杀了他!」 红莲回头,瞧见了李克星呆滞的容色,仿佛还是有些反应不过去。 她盈盈过去,染血的手不觉捏紧了李克星的手掌,带着几分急切说道:「你不要理会我,你走啊,你快走啊!若是走得迟了,这些老贼的手下,便是会杀了你的。妾身,妾身不要紧的。」 她的手掌染满了鲜血,仇人的血,顺着她的手掌,染上了李克星的手掌。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让李克星快走,可是那手,却将李克星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她漂亮的脸蛋满是泪水。 李克星不觉有些犹豫:「你,你留在了这儿,岂不是——」 身为杀人兇手,岂不是会处境不幸。 红莲急切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会知道是我帮了你。更何况——」 「你带着我,不过是个累赘——」 「纵然是我死了,你也会为我报仇的,你说对不对。」 纵然我是累赘,你也是会带我走的,对不对? 你不会,抛下我不理会对不对? 她死死的盯着这个男子的脸,她毕竟是爱着这个男子的。 可她只听到了李克星感动说道:「你,你总是如此体贴。我离开之后,你要保重。哼,他们真伤了你,我便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然后,男人粗壮的手掌就从女子染血的柔软手掌轻轻抽了出去。 抽得红莲心口轻轻一空。 她脸颊不知不觉,已经满是泪水。 她瞧着李克星的背影,忽而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悲伤,填满了她的心房。 她因为颠沛流离的岁月而变得坚硬心肠,忽而不觉一阵子的柔软。 就算是被人背叛,就算是命运多舛,她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缕人性,一缕温柔。 她决定再给李克星最后一次机会。 「克星,你方才说过的,你是为了我,才深入险境。」 那男人分明也是听到了,后背轻轻抖了一下。 她也太熟悉李克星了,小时候李克星就是这样子,听到了话又想假装没听到,就会背抖一下。 然后那个男人也没回头,就这样儿飞快的奔跑出去。 红莲一双眸子之中光彩轻轻抽动。 忽而内心恶狠狠的想,那你就去死吧,自寻死路吧! 如果你肯回过头,握住我的手,不要抛弃我。 那么就算要自己背叛那个可怕的长留王殿下,就算会祸及天下,那么她也会,与这男人生死与共。那么也许,李克星也不必去死。 可是现在,李克星还是抛弃了自己了。 那个眼神火热,痴痴看着自己跳舞的胡人崽子,到底还是如此心狠。 然而其实,她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了不是? 倘若,自己当真如此的重要,今日这个男人,就不会跑过来,跟李玄真合作了。 死了吧,死了也好,清清静静。 祁红莲,若世上没一个人肯爱惜你,你只能自己爱惜自己了。 她悽然一笑,李克星是够心狠,可惜,却没脑子。 他都没留意到,那把刺死李玄真的匕首,是他赠予自己之物。 自己不是跟李克星说过,自己不会有事? 她当然不会有事! 红莲抓起了地上的匕首,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狠狠的在自己身上刺了一刀。 一瞬间,顿时也是血花飞舞。 那咕咕鲜血,掩饰了自己身上血污。 她已经听到了动静,毕竟李克星那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手上还染了自己手上血污。 李玄真的侍卫不会不生疑。 她见着那些侍卫沖了进来,不觉惊哭哭诉:「少将军,将,将爷给杀了,还要杀妾身灭口。」 她瞧着那些侍卫,个个变了脸色,惊恐之中,也是布满了怒火。 然后红莲就嘤了一声,顿时假意晕倒在地。
357 地狱之路 李克星顾不得那么多,匆匆的搏杀出去。 他心中恼恨,李玄真果真是居心不良。 可自己却被李玄真花言巧语说动,而且觉得这次说不定能夺回红莲。 想到了红莲,他忽而心中更是郁闷烦躁。 那女子浅浅笑容,出色姿容,如今一下下的仿若浮起。 他忽而并不乐意继续去想。 只要不想,仿若便能压下去内心之中翻腾。 却忽而,竟似肋骨一疼。 所有的思绪,顿时也是不觉为之一断。 他愕然抬起,刺杀之人穿着李玄真府中侍卫服饰,一抬头,却依稀可辨一双碧莹莹的眸子。 那一双眸子,就这样儿流转了碧色的光辉。 海陵青麟! 李克星内心忽而打起了寒颤! 他早就听闻,这个海陵勇勐无比的将军,如今又再一次的活过来。 乃至于,潜入了东海,刺杀那些个背叛朝廷的叛徒逆贼! 却也是不过一瞬,那利刃轻轻的抽出来了,掠动了一缕血花飞舞,竟似有些个触目惊心。 对方已然侧头,一步步的退后,隐匿于那汹涌而来的人流之中。 那容貌竟似再无可见。 李克星喉咙咯咯的响动,不自禁的伸出了手了去,好似要抓住了什么,却到底什么都没有抓住。 那神秘的刺客一击即中,却也是轻盈的退后,再也是见不着了。 而府中的侍卫,却也是狠狠举起了兵刃。 剎那间,七八柄长枪,就恶狠狠的刺入了李克星的身躯之中! 那青色的石地面,流转了一蓬蓬的鲜血。 青麟已然是一步步的退后,她唇瓣轻盈的浮起了一缕不屑的笑容,眼角余光流转,瞧见了李克星身边亲卫惊骇无比的从一旁逃走。 很快,李玄真诛杀李克星,布局杀戮的消息,就会这样子传开了吧。 却无人知晓,这一切原本源于李玄真身边那个娇柔无比的妾室红莲。 蓬的一声,却是那烟火信号,直冲云霄。 李克星随行而来的五千士兵,亦不觉大惊失色,在整个定州城制造了一场波涛汹涌的骚乱。而李玄真方才身亡,定州上下,一时竟似群龙无首。 青麟轻轻的嗅着空气之中一股子血气的芬芳,唇角却禁不住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这样子的血腥味道,是那个风姿潇洒,宛如仙人一般的男子一手缔造! 而她的眼中,却是碧色未消。 她眼中的碧色,却是为了天下的血腥而起! 他可以杀死很多很多的人,却根本不会脏了自己一根手指头。 长留王,百里聂! 很快,袁州与定州的消息,便这样子的传入定远侯苏定城的耳中。 连日来,他接连不断的接受到源于那处的消息。 他的脸色一日日的黑沉下去,变得很不好看。 那一双眸子,也不觉充满了怒火。 他狠狠一挥手,将桌子上的东西,狠狠的拂在了地上,茶杯砚台都哗啦啦的摔落了一地,摔得个粉碎。 当真可笑!可笑之极! 自己所接到的消息,简直便是个天大的笑话,令人觉得啼笑皆非。 先是李克星因为一个小妾被李玄真夺走,故而心生恼恨。 旋即,李克星为夺回这个小妾,赶入定州城中。 一语不合,李克星居然用随身所携带匕首,刺死李玄真。 离开之际,李克星也被李玄真的侍卫剁成肉泥。 这场厮杀,由李克星所带五千兵马引发骚乱开始,最后竟演变成定州、袁州的相互火拼厮杀。两方人马杀红了眼,不死不休。半个月间,损失惨重。 最后由定州一方险胜,李玄真其中一个儿子李宗明暂成定州之主。 杀红了眼的他,本欲对袁州进行屠城,未曾想却被自己兄弟趁乱除之。 李家兄弟一番内斗之际,燕州兵马已至,趁机剷除剩下李玄真人马,接受残兵受降!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朝廷兵马乘势收復两郡领土! 笑话,这一切简直便是笑话! 他入驻东海多年,又怎么会不知晓李玄真是什么秉性? 这个老狐狸,这么一个要紧的时候,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区区的妾室,诱杀李克星? 这不过是某个心机深沉的阴谋家,用了一些阴险狠辣的手腕。 靠着这样子无耻的手段,轻而易举的挑拨了双方的内斗,最后顺利收復了袁州和定州! 长留王,百里聂! 苏定城眼中充满了怒火,而他那内心之中,更不觉充满了极为浓郁的不甘愿。 他恨,恨透了眼前这一切。 这些日子,他时常想起了明依云,那个柔美可人的女子。 她是那样儿的柔弱可人,姣好动人,本来应该一辈子被男人好好呵护,受尽恩宠。 可怜她如花美眷,如此温柔可人,怀了自己的孩子,却死得那么样儿悽惨。 他并不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心爱的女人和腹中的孩子。 是百里聂,就是这个龙胤的皇子,他咄咄逼人,善于心机。 若不是为了应付百里聂,他也是用不着牺牲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一股子酸楚之意,顿时充满了苏定城的心头。 他心里忍不住想,纵然自己如今顺从百里聂,百里聂也是绝不可能饶了自己的。 这些龙胤的皇族,本来就是口蜜腹剑,本来便是心机深沉,本来就是极为可恨。 他们如今,可能为了引诱你归顺,说无数的甜言蜜语。 然而实际上呢,一旦自己卸下武装,等到局势稳定,那便是会被人狠辣除掉。 就好像李玄真,当初投靠朝廷,之后还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宣德帝剷除清除。 就连现在,李玄真那只老狐狸,说不定还有投诚之一。 他的探子甚至探知,百里聂曾经到了定州城。 可是旋即,便传出来李玄真和李克星火拼双双而亡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不可能跟百里聂没有关系。 纵然有意投诚,百里聂却也是不会轻易放过。 这位长留王殿下,不会留下不好的名声,甚至没有任何不慈。却能耍弄手段,让你万劫不復,甚至死了都是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可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苏定城恶狠狠的想,不会的,自己绝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对百里聂生出什么幻想。 苏定城慢慢的压下去自己肺腑之中的火气,让下人给自己送来纸和笔。 哼,东海石诫走了,石姓一族便再无任何的血腥。 石舒叶为何不趁着定州、袁州生乱时候,将这两郡据为己有? 他到底是被朝廷吓破了胆子,没有这个胆量。 石舒叶就是这样子缺乏勇气,也没什么野心。 也许因为这样子,石诫才肯放下将兵马给这位没什么野心的族叔。 也许,其实石诫知晓,顾厉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而石诫最终,还是选择了石舒叶。 可能比起打战才能,石诫要求更多是忠心。 石诫一多半觉得,他只须石舒叶拖住了朝廷驻守东海兵马,已然是足够。 可是石诫只怕也没料到,那个妖孽一般的长留王,却用那种种算计,狠辣心机,将这东海一股股的势力就此降服或者剷除。 石舒叶的沉稳,如今却变为了固执和一窍不通了。 心思不够坚毅,缺乏应变之才,到最后只会失去大好局势,将东海平白让给了长留王百里聂。 当真是,庸俗之物一个。 好在,苏定城跟石舒叶并不熟悉,却和顾厉有些交情。 如今苏定城写信,就是给了顾厉。 他不是那等无能之人,更不想束手就擒,任人鱼肉。 他已然让人在青州上下宣布,愿意将手中兵马,尽数交予朝廷,一意抵抗东海逆贼。 定远侯苏定城,并无谋逆之心。 故而邀约长留王百里聂莅临,将麾下兵马,青州权柄全数交给百里聂接手,以现实自己的忠心。 可是,其实他心中早便是有了盘算,心生算计。 他不但会在府中埋伏下五百刀斧手,以掷杯为号。而且就算百里聂带着兵马,那也是不用担心。他已经勾结顾厉,与东海兵马相互配合,也不惧百里聂领兵前来。 况且一旦百里聂没了,东海朝廷的兵马,那就一定会宛如一盘散沙,什么都不是。 到时候,自己又有何惧? 自己连自己最心爱的妾室也忍心杀之,割了人头送过去,不就是,为了取信百里聂? 依云,依云,可怜的依云,那肚子里面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他柔顺的姿态,不就是为了让百里聂放心? 那封信写了一半,苏定城却禁不住怔了怔,微微呆了呆。 他忍不住想,百里聂会不会来呢? 他想,百里聂会来的。这个男人,不就是喜爱卖弄他那些算计心机,喜爱展露他与众不同,喜欢火中取栗,喜欢冒险? 百里聂一定很喜欢,那种做英雄的感觉。 百里聂会来的,他一定会喜欢自己王者之气,让天下归顺的美妙感觉。 那么他来了,就是百里聂的死期! 想到了这儿,苏定城竟似狞笑了一声,眼中流转了一缕兇狠之意。 他写完了信,拿出了自己的印鑑,沾染了红泥。 他忽而有些个说不出的感觉。 一种迟疑的感觉。 他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感觉。 他以为自己早将很多东西抛弃到脑后。 毕竟如今,苏家明面上都没做出什么谋逆举止。可是现在,这封书信送出去,那可是真正的谋逆了。 苏家,是开国忠臣,世代忠良。 他记得自己年轻时候,也有过热血,也从来没想过做什么逆贼。谁又会打小,想着做什么逆贼呢? 他不过想建功立业,成为一代名将,让家族为止骄傲的。 可是,那样子的感觉,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彼时朝廷因为权力争斗,宣德帝无力控制,苏家又已然没落,他这个将门之子,被送入北漠一呆就是好几年。 他心情苦闷,郁郁不得志。 甚至连他的婚事,都是家族精挑细选,特意寻觅对他仕途有助力的妻房。 而他的妻族,确实也出过不少力。 过了两年,他终于能调回去。 北漠的岁月,是苦闷的,令人绝望的。 因为你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呆多久,会不会呆一辈子。 北漠的岁月,又是屈辱的。 那个妓女莺娘,欺骗了他的感情,狠狠的羞辱了他,抽打了他的耳光。 然后,他的少年义气,那所谓的报国理想,那年轻的高傲,都被狠狠抛弃,再也是见不着了。 剩下的,只有对权势的渴求。 而为了得到权势,苏定城一直都是压抑着自己,掩饰得很好、很好!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那么一点,一点少年时期的惆怅。 居然会有一缕迟疑。 旋即,苏定城却忍不住讽刺一笑。 连宣德帝都已经死了,龙胤也将会不復存在了,那些少年时候天真而幼稚的心思,也早就该伴随如风的岁月,就这样儿轻盈的消失。 就连当年莺娘给他生的女儿,那个京城第一美人苏颖,都早已经没活在这个世界上。 时光的齿轮本来就是不断在流转,你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能往前看。 想到了这儿,苏定城让自己私章沾染了红泥,就这样子印在了书信之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一步踏入了深渊,再也都回不去了。 此刻载着百里聂的马车,轻轻的行驶出了马车。 百里聂轻轻的拉开了帘子,瞧着地上的鲜血,瞧着地上那一具具的尸首,瞧着这毁去的城市。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算计,自己的谋略。 他忽而轻轻的嘆了口气。 耳边,却听到了女子轻轻的嗓音:「殿下伤心了?」 「阿麟,你觉不觉得,我是个很可怕的人?」 「我是不准备给李玄真机会了。从一开始,我便没准备让李玄真活过来。当年拉拢于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很高明的办法。到最后,留下了祸根,有了今日的叛乱。而这些年,朝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鱼肉百姓,忍气吞声!我宁可一刀割下去,割去这样子的腐肉。要彻底根除李玄真的势力,那就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不过,你可知晓,就算是现在,可能我会嘆一口气。可是我呢,却也是一点儿都不会后悔的。」 他就是如此,豺狼之性,狠辣如斯。 更何况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此时局,只能以杀止杀,以战止战。 他忽而感觉,有人从身后,轻轻的抱住了自己。 没有说话,却仿佛在告诉自己。 无论怎么样,她都会跟随自己。 就算是地狱之路,也是一路相随。
358 冤魂索命 马车轻轻的行驶而出,百里聂撩开了马车车帘,阳光轻轻的落在他脸孔之上,映衬着他姣好五官。 只见那青青的草地之上,已经堆着了一个小小新坟。 祁红莲收拾了李克星的尸骨,埋在了那里面了。 她这样子怔怔的瞧着,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面,不自禁的蕴含了泪水。 她心里默默的想,克星,其实你不是什么好男人,刚愎自用,又很自私。关键时候,捨弃我而去,不肯带着我。 可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我见着你,一句真话都没有说过。我和你好,跟你亲近,说了很多甜言蜜语,可我就是利用你,知道你被利用会死。而我,也仍然这样子做了。 你不是好男人,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可能正是如此,我反而没有多怪你。 你死了,我不会陪着你死,可总归替你收拾了尸骨,埋在了这儿。 也不枉费,我跟你相好一场,跟你有过一场露水情缘。 她轻轻的哼着歌儿,是一曲胡曲小调。 小时候,自己唱歌时候,李克星总是眼珠子都不眨,这样子怔怔的看着自己。 仿佛,自己是甜蜜的糖,他都看得移不开眼睛。 他说自己唱的歌儿好听,很是喜欢听。 这样子想着,红莲轻盈的在李克星面前翩然起舞,身姿婀娜,风韵动人。 她仿佛仍然感觉到,对方那一双火热的眸子,就这样子死死的盯着自己。 仿佛自己仍然是那当年那个秀美却善于跳舞的女孩子,然后轻轻一转身,就已然成为了婀娜多姿的少年女郎。 一转身,就发觉那位英气勃勃的青年将军,死死的盯着自己个儿。 青麟盯着那道婀娜的身影,她也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知道她在这盘棋局所起的用处。 如今瞧来,红莲对李克星是有情的,并非一点情意皆无。 说不准红莲一心软,就捨不得情郎去死了。 「殿下,要是红莲不肯出卖自己的情人,要紧时候心软,你岂不是难做?」 百里聂却回过头,对着青麟绽放了一缕温润如许的笑容。 他容貌逆光,五官也好似有些晦暗:「阿麟,你真的是,小瞧我了。莫非你当真以为,我便只有她一枚棋子?都这么多年了,也足够我埋了许多可用之人。」 纵然红莲会心软,可是百里聂自然会有别的手段。 可红莲没有心软,他觉得这个女孩子,还是有些聪明和福分的。 青麟瞧着祁红莲,忍不住想,倘若祁红莲对李克星当真一点情分都没有。 也许,反而并不会有什么伤心。 没有伤心,也许也会活的快乐、开心一些。 她轻轻的对百里聂说:「你觉得,她以后,会不会开心?」 「她当然会开心,至少我这位长留王殿下,赏罚分明,属于她的奖赏,我自然不会吝啬。而且——」 「她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自然会过得开心些。」 这是上天对一个聪明之人的奖励。 百里聂这样儿想着,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放下了马车帘子。 红莲也是轻盈的跳完了舞蹈。 她瞧着李克星的墓碑,上面没有写李克星的名字。 她想,从今以后,自己可能再也不会来这儿。 可能,会将这里一切都忘记了。 忘记曾经的种种,从母亲的惨死,到身份的替换,到阴谋算计之中与情郎分离。 这一切的一切,便是这样子轻轻的离自己而去。 伴随李玄真的死,她好似忽而就解脱起来。 唯有从前伤害过自己的人都得到报应,也许自己一颗心,方才会轻松又自在的。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了自己华丽的裙摆。 青州城。 漆黑的夜,苏定城不由得做了个梦。 梦中,他见着明依云轻轻的走过来,她婀娜如云,娇艷如花。 那张温润楚楚的容貌,一如从前一样的美丽可人。 而自己内心之中,也是又惊又喜,不觉轻轻的将明依云搂入了怀中。 「依云,依云!」 他盪气迴肠的叫着,内心想极了这个死去的小妾。 这一刻,他的原配夫人,他的子女,似乎都很遥远。 他虽然娶了苏夫人,可是总是聚少离多,也没多少时间和自己的儿女相处。 虽然明依云是后来,可是相处的时间却反而是最多的。 当初虽忍痛除去了明依云,然而自己的内心,没一刻不是后悔的。 尤其是,明依云还怀了他的孩子。 这都是百里聂逼迫,自己才害死了这个美丽可人的妾室。 然而偏生在这时,他忽而觉得自己心口一疼。 明依云那张脸是温顺柔美的,可是却手一伸,竟然硬生生的掏出了他那一颗心! 那一颗心,还是热乎乎的,还在轻轻的跳动! 他一垂头,就看到明依云虽然还在笑,可是眼睛和嘴角,都是流出了鲜血。 「侯爷,是你杀了我啊,是你杀了我啊!你说你的心是我的,所以依云来取了,依云亲自来取了!」 他害怕极了,明依云明明一向很温柔,可是这个梦里面,为什么却这样子的兇狠呢? 可他内心又隐隐知晓的,虽然自己口口声声,说是百里聂害死了明依云。 然而自己内心却很清楚。 明依云之所以会死了去,其中原因,却是因为自己捨弃了她,抛弃了这个女人了! 「爷,妾都怀了你的孩子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狠呢?」 「你瞧,我们的孩子,多可爱啊!爷,你瞧瞧,那样儿,是不是很像你呢?」 明依云咯咯的笑着。 他耳边传来了婴孩儿的哭声,然后一只血肉模煳的手,就这样子的伸出来了,握住了自己的裙摆! 他啊啊的尖叫,内心充满了恐惧。 苏定城勐然坐起来,方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之上,都满是汗水。 就在刚刚,自己居然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并且险些被梦缠住了。 真是可笑,他征战沙场,杀了那么多人,从来也是没有被梦这样子的缠住。 然而现在,他偏偏居然为了个死去的妾,居然被鬼神所缠扰。 也许,这件事情到底有些不地道。 那个妾很温柔,又真心,自己很喜欢,而且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就这样死了,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愧疚的。 想到了这儿,苏定城脸上的肌肉轻轻的抖动,蓦然拿出了剑,狠狠的噼向了一边的一面桌子,生生的斩城了两半。 死就死了,杀就杀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必为了个死去的妾扭扭捏捏。 他原本是喜爱明依云的,就算明依云死了,苏定城也是念念不忘。 可是因为刚刚那么的一个梦,苏定城内心之中,居然对死去的爱妾,生出了一缕厌恶之情。 他瞧向了窗户,如今的天空已经是泛起了一股子鱼肚子的白色了。 苏定城心想,也许是因为百里聂要来了,所以自己居然是胡思乱想。 正在这个时候,侍卫进来,禀告:「侯爷,长留王殿下,他——」 苏定城急切的抓住了他的手臂,抓得很紧,很疼,他的面色也好似沾染了火焰:「长留王殿下来了?到哪里了?」 百里聂,百里聂,自己已经做好了陷阱,等着百里聂,百里聂可千万不能不来啊。 他埋伏了刀斧手,做事很隐秘,甚至很多下属都不知道。 那些人,都以为自己是一心迎接百里聂。 而城外,顾厉的人马也埋伏着。一旦有了消息,便是会匆匆杀入城中,将百里聂给这样儿宰掉。 哼,如今东海的人都说,百里聂太过于机智狡诈,好似什么妖物一样。 可是他就不相信,百里聂当真能是什么妖怪。 「殿下披星戴月而来,此刻,已经是到了青州城。」 苏定城唇角,却也是浮起了一股子喜悦笑意,竟不自禁的欢喜起来。 他那一双眸子灼灼生辉,透出了明润的光亮。 别人都说,百里聂格外厉害,可是他却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 这么个装神弄鬼的龙胤皇子,今日就让自己剥下了百里聂的画皮。 只要百里聂一死,青州其他的苏氏族人,便也是没有了其他的选择了。 就算原本有意首鼠两端,如今却已然不能反覆。 苏定城唇角浮起了笑容,他让婢女为自己整理了仪容,换好了衣衫。 当阳光轻轻的落在了苏定城的身上时候,苏定城一时竟然微微有些失身。 仿佛是因为昨日的噩梦,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那个梦,偏生这个时候做,似乎也不是什么很吉利的事情。 毕竟今日,他准备做一件大事了。 旋即,苏定城飞快的一甩头,压去了自己心口浮起了的种种异样。 一个梦,又算得了什么? 梦里面的明依云虽然是可怖,可是实则明依云生前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 生前都这样儿的柔弱,死后还能作祟。 况且,今日的阳光,居然也是特别的明润。 苏定城领着满城的官员,列队而立,他等待着百里聂的出现。 百里聂狡诈,也许会试探,甚至可能以别的人代替自己。他已经查过了,就好似李玄真跟前,李玄真那个土包子,根本没见过真正的百里聂。 唯独正式现身青州大小官员之前,接收青州的全部权力时候,他定然会真身前来。 毕竟,苏定城是认识他的。 这样子,才显得这位龙胤皇子的诚意。 故而动手的地方在何处,自然也是毋庸置疑。 苏定城盯着前方,竟不觉有些紧张。 那最狡诈的狐狸,可是会跳入陷阱之中,这是谁都不能够知道的事情。 不知怎么,他耳边仿佛浮起了女人的轻笑声。 那样子的笑声,是如此的不合时宜,飘逸在阳光之下,竟然让苏定城禁不住有些个毛骨悚然! 然而当他左顾右盼,别的人却并无什么异样。 苏定城勉力镇定着,可是耳边却是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那是小孩子的哭声。
359 杀了百里聂 那道影子,就这样在苏定城眼前放大,是了,就是他百里聂,他终归还是来了,来了此处。 一时他内心之中竟不觉流转了一股子的狂喜。 这位极为狂傲的长留王殿下,到底还是做了鱼,要上了钩子了。 是了,自己就是要百里聂死。 他忍不住死死的盯着眼前身影,是了,自己就将要赢了,何必在意耳边那些个鬼魅之声,那么些个嘶吼低语? 只要,只要自己能赢,便什么都不要紧了。 他那双眸子,映衬着百里聂的倒影。 然而自己耳边,那些个鬼魅尖叫声音,窃笑之声,却仿佛是越来越大。 纵然苏定城想要视若无睹,却仿佛是无能为力的。 他紧紧的咬住了牙关,一双眸子之中,渐渐染上了一层恐惧之色。 眼前一道婀娜染血的身影,已然是现身于人前。 那女郎是自己熟悉的美人儿,婀娜多姿,令人不自禁为之心动。 然而她对着自己一笑,唇角却流淌了一滴滴的鲜血,眼珠子也是越来越红。 蓦然,眼珠子却滴熘熘的这样儿的掉落出来了。 他听着那女子极为轻柔的嗓音:「老爷,你说你一生一世,都是会疼爱妾身的呀。为什么事到如今,你却什么都忘记了?」 「老爷,老爷,你不要伤害妾身啊,妾身当真好疼,好疼。」 她抬起头,白色的面孔之上,两颗眼珠子却竟似成了两个血窟窿。 苏定城浑身轻轻的发抖,却勉力让自己镇定。 他透过那女鬼,不自禁的望向了百里聂。 他瞧见了百里聂对着自己微笑,那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情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讥讽和玩味。 百里聂就这样子的看着苏定城,不由得不屑一笑。 可他终究还是有些佩服苏定城的。 苏定城吃的那汤药,虽然不会又毒,却是曼陀罗花粉加上其他的药物调制儿成的。 而这样子的药汤,一旦吃到了肚子里面去了,顿时也是幻想涟涟,什么都是浮起在脑海之中。 那种种可怖,由不得你不惧,更由不得你不怕。 苏定城到底是心性坚毅,又带兵打战,杀人杀得多了,总是比普通人要熬得久一些。 事到如今,却也还是能镇定自若。 可是,只怕也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而如今,苏定城这样儿怔怔发呆,已经是惹得一旁那些人,禁不住一阵子的议论,说不出的好奇了。 然而此刻苏定城,却听不见耳边那些个议论之声。 他怔怔的瞧着,瞧见一个黑煳煳的人形之物,仿佛是个小孩子模样,好像猫儿叫春一样的哭泣,然后蠕动着,一步步的慢慢的爬行到自己跟前。 那奇怪的东西,口中还一声声的叫着:「爹!爹!」 明依云的嗓音也似喜似悲,凄声叫嚷:「老爷,老爷,依云给你留了后了,给你留下来一个孩子了。你欢喜不欢喜啊,高兴不高兴啊。」 眼见着那孩子的手掌,当真要触碰到自己的衣服角了。 苏定城蓦然也是尖叫了一声。 「走开,走开!」 「明依云你给我滚,你是前朝逆贼,我宠爱于你,将你庇护,已经是格外的恩宠,待你千好万好。你竟还不知足?」 「你该死,该死!」 「我怎能让你碍我前程?纵然你怀我骨肉,你都给我去死!去死!」 说到了最后,苏定城竟似有几分咬牙切齿,嗓音之中,也是不自禁的蕴含了浓郁的恼怒。 他此刻模样,落入众人眼中,那些青州的官员,大大小小的,都是瞧得呆住了。 明依云之事,他们也是有所耳闻。 可是这件事情苏定城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们也并不知晓其中真相。 如今苏定城满面恐惧之色,甚至抽出刀来,驱赶那些并不存在的鬼魅。 那么方才他情切之下,叫出来的那么些个话儿,仿佛才是有着几分真心实意。 只不过,苏定城如此模样,究竟是怎么了? 瞧着,竟好似被什么脏物件儿给生生的迷住了,连神智都是已经没那么清楚。 落在别人眼中,竟好似有些个说不出的可怖。 明明太阳明晃晃的,却让人打心眼儿里面,浮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寒意。 而在百里聂的身旁,青麟却是漠然而立,那绝美的容貌之上,浮起了一股子难以言语的冰冷之意。青麟的手指轻轻的藏匿于华美的裙袍之间,手指头轻轻的一弹。 那细如牛毛的细针,却那样儿的扎入了苏定城的胸口之中。 扎入了那心脉之间! 说到暗杀之术,她可谓是天下无双。 她是百里聂身边最锋锐的一把剑,也是百里聂最依赖的那个女人。 是属于百里聂的一根骨头,是那等独一无二的存在。 动手杀人瞬间,青麟甚是漠然,甚至觉得好笑。 她忍不住想,也许苏家根本就是跟自己前世有仇。 当初她跟苏颖那样儿的明争暗斗,各出手段。在争斗的过程之中,苏夫人和她那一双儿女都是牺牲品,最后苏颖却死于自己的算计之下。那么如今,自己这一针,就这样子的对准了苏定城,轻轻飞入,岂不是合情合理? 苏定城,也该跟老婆孩子一家团聚了。 就不知道苏夫人,和那个美妾明依云,是否还会争风吃醋。 而那锐利细针刺中的瞬间,苏定城那癫狂的举动却也是顿时一顿。 他对着太阳,一张口,蓦然喷出了一口灼热的鲜血。 那一口血,散在衣襟之上,点点菸烟,竟有几分悽厉与苍茫。 然后苏定城身子一软,软到在了椅上。 他一时未死,神智却是渐渐清明起来。 方才他的那枚针,是刺入的心口。 动其心脉,驱其药性。 眼前一切,又重新归于真实了。 他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这样儿怔怔的瞧着。 他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瞧着百里聂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走过来来的身影。 他的喉咙,咯咯的响动。 他瞧见了百里聂脸上的忧切之色,却是看出百里聂那动人双眸之中的恶意和嘲讽。 这位长留王殿下,所谓的胆怯,根本都是假的! 他根本就是假惺惺,令人简直是想要这样儿的吐出来。 是了,是了,自己不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摔杯为号。 只要自己扔出了杯子,那么那些埋伏好的刀斧手,就这样子的鱼贯而出,将百里聂干干脆脆的斩为肉酱。 那么这个得意而俊美的龙胤皇子,就能够干干净净死了,顺遂了自己的心愿。 他要摔杯子!要去扔那个该死的杯子! 然而,他忽而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头,居然也是一动不能动。 任是自己再努力,也根本动都动不了了。 苏定城的眼睛里面,终于流露出了吃惊之色。他终于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是完全被僵硬住,竟无半点可动弹之处。 他惊讶愤怒,自己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而那些刀斧手,同样也是惴惴不安,到底怎么办,可要动手? 百里聂走到了他身边,却也是蓦然转身。 那一下,可谓是风华绝代,动人心魄。 男人绝美的容貌,夹杂着皇族那无与伦比的尊贵之气,就这样子的铺天盖地,波涛汹涌而来。 那滔滔之势,竟令人不自禁的为之心惊。 「苏侯爷为了效忠朝廷,纵然为明依云所欺,甚至纳了她为妾,乃至于有了身孕。可他仍然是狠下心肠,诛杀妖女明依云。如今,竟被冤魂纠缠,成为如此的模样。」 「我百里聂当众发誓,必为朝廷驱除了这魍魉鬼魅,必定收復这残破山河,必然不负苏侯爷那一番忠君爱国之心!」 他振振有词,苏定城却是极为恼怒。 苏定城内心叫嚣,假的!假的! 如此种种,根本都是假的! 他所言所语,他种种姿态,假的不能再假! 他亦相信,自己这些下属,不会那么蠢笨,相信百里聂说的话儿。 他更相信,在场的人不是傻子。自己忽而遭遇此灾,一定是被人刻意安排,一定是与百里聂有关! 待这些人想通,一定是会怒而起身,为自己报仇! 杀了百里聂这该死妖孽! 是了,百里聂如此相待自己,哪里有半点诚意? 他们这些人,不可能不通透,不可能想不明白。 今时今日,百里聂,必须死! 青麟却当众扬声,清脆言语:「青麟愿追随殿下,一生一世,绝无背叛!」 她的嗓音,清越的响遍了全场! 略顿了顿,却陆陆续续,乃至于更多的人附和。 「我愿追随殿下,誓死效忠!」 「我等对朝廷忠心,可证日月。」 「末将愿意追随殿下,赤胆忠心!」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誓死效忠。 甚至原本犹豫不觉,心中迟疑之人,此刻也如此跪下,说着效忠之词。 乃至于,那些个暗中埋伏的刀斧手,也瞧的冷汗津津,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是谁,手一软,手中的兵刃顿时也是这样子落于地上。 而这样子的声音,仿佛有着感染力一样,使得其他杀手,顿时斗志全无。 他们固然是苏定城的心腹,可如今苏定城分明大势已去,而且苏定城自己也是已然好似成为活死人。 如此情景,又有多少人,肯为了苏定城这样子的人去陪葬呢? 苏定城瞧着眼前这一幕,却也是禁不住彻彻底底的呆住了。 他那内心,顿时浮起了深刻入骨的寒意,打心眼儿里面觉得畏惧。 可是,又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疑惑。 那样子的疑惑,折磨得苏定城快要发疯了。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呀? 他就是不明白,打心眼里面不明白! 这些人也不是蠢货,应该瞧出了自己的异样,看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既然是如此,他们为什么,一个个好似毫无所觉,竟然是对百里聂效忠? 然后,他对上的百里聂的眼睛。 那是一双坦然的眼睛。 百里聂知道,苏定城一直都想不明白。 苏定城落到了这一步,就是因为他自私。正因为他自私,乃至于他多年提拔,均是苏姓族人,并不肯让给外人。故而多年经营之下,如今青州上下,掌握实权者,均是苏姓一族。 白采君的夫人苏清荷,一直便于各方女眷有所联繫。 百里聂不但让苏清荷对青州城的苏姓一族动之以情,更让苏清荷暗中送去一件东西。 本来苏家上下,对于苏定城的自立之心,也未必全然贊同。如今局势混乱,如此野心说不定会遭来灭族之祸。 等苏清荷暗中送来家人书信之后,他们更是义无反顾。 苏定城自己夫人和孩子没有了,可是苏家其他人的家眷却还在京城。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如苏定城这般狠心的。 正因为这场战事由洛家主导,很多人措手不及,而苏家家眷也都留在了京城,并未曾转出来。 当百里聂日日占上风,加上家人书信,那些苏家之人自然是偏心百里聂了。 百里聂微笑着,看着苏定城,眼里意思十分的分明。 你,已经是输掉了! 苏定城喉咙咯咯的作响,蓦然一张口,居然生生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次,他真正气绝身亡!
360 东海内乱 苏定城喉咙咯咯的作响,蓦然一张口,居然生生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次,他真正气绝身亡! 而远处的外城,却亦已然传来了一股子的杀伐之声。百里聂那一双眸子,渐渐深邃。 苏定城,当真是可笑之极。 他如此心思,却将所有的心思,都是放在自己身上。 却不知,那顾厉何尝想过为他苏定城撑腰? 至始至终,顾厉均是存心吞併。 借着苏定城内应,攻入这青州城中。 将这青州城中百姓,这样子纷纷屠杀,一个不留! 只怕顾厉双眼之中,已然是流转了森森狠意,杀意滔天了。 他鄙夷的扫了苏定城一眼,心里只漫不经心的想,死不足惜! 苏定城,始终也不是什么大将之才,见识、手腕也不过如此。若非因为他是苏家子孙,若非时局如此,若非妻族助力甚至宣德帝的有意扶持。到最后,是洛家故意设计,造就时势。可这一切,反倒令人觉得可笑起来,令人不屑一顾。 百里聂忍不住想到了洛家那个小妮子,洛缨那日献宝也似将自己计划说给自己知晓。 想来洛缨必定也是笃定,纵然自己知晓了这么些个事情,可是那也无可奈何。 可洛缨却并不知晓,她亲手缔造的一颗颗的棋子,并不是那么有用。 苏定城的野心,也不过好像是海上的浮沙。 那风儿轻轻的一吹,顿时也是烟消云散,再难觅踪迹。 那个小女孩儿,可能当真是有着几分宛如鬼魅的聪慧,却并不知晓,这世间种种,并不是困于斗室设想那么简单。 洛缨年纪小,身子骨弱,常年养于院子里面。 这个小妖孽,很快就会发现,所谓世事,绝不像是她过家家那样儿的简简单单的。 他伸出了手,轻轻的浮起了青麟,瞧着青麟那艷丽动人的面容。 这世间之人,各自心存算计,唯独眼前女子,是属于自己的唯一牵挂。 那缕缕柔情,常存于心,将自己死死的束缚住。 唯独她,是自己最心爱之物,最爱惜的东西。 而百里聂却不觉轻轻的仰头,沉声:「东海逆贼来袭,我与君等,共抗贼寇!」 他任由脸边乌黑的髮丝,轻轻的拂过了脸颊,而此刻城外,顾厉面颊却翻腾了浓郁的恨意。 他的心思,和百里聂所猜测的也是差不多了。他心里冷冷低笑,苏定城这个中原人,凭什么会觉得自己乖顺听话,由他随意的使唤,任由糟蹋。 顾厉想着石舒叶,心尖不觉涌起了一股子的恼怒。 他对石舒叶,可谓忍无可忍了。石舒叶是个愚笨、无知的人。正因为石舒叶,自己受他节制,乃至于东海局势大变。 若不是石舒叶,自己也不会容百里聂如此算计,一一图谋。 眼睁睁瞧着百里聂收復燕州,安抚定州苗民,藉机除掉李玄真,已成气候。 如今这正是大好机会,不但能占据青州城,更能趁机除掉百里聂这个妖孽。 就算这次,自己违令出兵,可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而此刻,迎接他的,却是青州城那严阵以待的兵马,令得顾厉微微一愕。 他轻轻摇头,瞧着那城墙之上,那么一道风华绝代的身影。 这是顾厉第一次瞧见百里聂,可是只是一眼,便笃定眼前之人,便是那风华绝代的龙胤皇子。 他眼中郁结了浓郁杀意,恨不得冲锋陷阵。 耳边却是听着副将极为急切的嗓音:「将军,如今对方既然已经是悉心准备,我等兵力,不足以攻克青州城。」 「且,百里聂十分的狡诈,必定是会成心用计。探子回报,如今更有兵马现身于我等身后。」 「若再不撤,只恐怕是会身陷囹圄!」 那字字句句,却也可谓是极为急切! 顾厉心中充满了恼恨,知晓确实如此。 且此刻自己纵然是撤走,只恐怕也是会损失严重,损兵折将! 他从来没有如此不甘,而这一切,都是拜百里聂所赐。 顾厉狠狠的盯着百里聂,一时之间,竟似想要将百里聂这样儿生吞活剥。 总有一日,自己终归会将这长留王脑袋斩了下来。 然而百里聂却显然极为大度的,他手指轻轻的拂过了唇瓣,嗓音柔柔,轻轻说道:「吩咐下去,今日别的什么人都可以杀,一定要留顾厉一条命。」 他的宽容大度,让青麟在一边抖了抖。 只恐怕百里聂的宽容大度,是没那般好受用的! 定然是,有更多算计,等待着顾厉去做棋子。 然而青麟轻轻的抬起头,不在意笑了笑,这跟自己可没什么关系就是。 这么一场青州的骚乱,由着百里聂的大获全胜就此告终。 明眼人无不都清楚瞧出来,青州的苏定城,以及东海的顾厉,不过是成为烘托百里聂神圣光环的挑梁小丑罢了。 顾厉损兵折将,而苏定城更是没了性命。 然而这一场风波,其中余韵,却未曾消除,犹自翻腾血腥暗涌。 东海,睿王府邸,石舒叶却轻轻得皱起了眉头。 却也是心事重重。 他知晓自己如今掌握兵权,却不能如睿王那样子得服众。别的人也还罢了,可是顾厉却是绝不会顺之! 就连这一次,顾厉私自出兵,他也迟疑未决,未曾按军法问罪,只怕会引起兵变。 却未曾想到,顾厉非但不领情,反而是四处造谣,只说是因他石舒叶的出卖,故而损兵折将。 石舒叶心中不觉郁结了一股子的火气,只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故而也是隐忍未发。 然而此刻,听到下人耳语,只说一名特殊的访客到来,石舒叶也是面色一变。 他略做沉吟,最后让那人进入。对方竟然是如今百里聂的心腹,并州将军白采君。 从前,两人私交不错,颇多来往,甚至互赠礼物。 睿王石诫也是知晓两个人的私交,并无任何阻止。 毕竟在石诫瞧来,苏定城有不臣之心,而白采君是苏定城的弟子,又与苏家结亲。 说来,暂时也是同一立场。 石舒叶冷冷说道:「白郎君,相交多年,我都未曾想到,原来你竟然是长留王百里聂的人。」 白采君也轻轻的柔缓言语:「殿下之心,冰清玉洁,我等自然愿意追随。」 石舒叶盯着他:「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敢来此,莫非居然诚心要做说客?「」 他甚至有些佩服白采君的胆色,纵然是有些私交,难道自己还会为了私交而纵情不可? 白采君急切说道:「石兄,你我相交,我知道你的秉性。你生性温和,不爱与人争执,其实你并不贊同,东海睿王背叛朝廷的,是不是?」 「既是如此,何妨弃暗投明,做最正确的选择。」 「长留王殿下是个宽厚的人,他不是那等,不能容物的人。」 石舒叶却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再说了!」 他略顿了顿:「我自然是相信,你来是为了朋友之情谊,是为了我好。我自然也相信,能让你白采君如此推崇的长留王百里聂,一定会是一代英主,能容我石舒叶。可就算是如此,我也是绝不可能背叛睿王。」 白采君急切的说道:「为什么啊,你为何这般煳涂,这样子的傻?你既然是生性温厚的人,你本不该沾染这么些个事情。就算你不肯归顺朝廷,只盼你也不要助纣为虐。」 石舒叶的眼中,渐渐浮起了回忆之色:「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真正的超然脱俗。小时候,我家贫如洗,受尽白眼,作为石家旁支,却备受族人欺凌。是睿王殿下,出手襄助,提拔栽培。我母亲染病,也是他花钱送药,连丧葬钱帛,都是睿王所赐。他对我,真的是有大恩大德。如今,我是绝不可能背叛他的。就算他失利于京城,我定要为他守住东海。无论如何,总不能让睿王一无所有的。」 白采君的一颗心,却禁不住慢慢的,一点点的往下沉。 石舒叶的秉性,他是清楚的,如此一来,他当真是心如磐石,绝对不会更改。 石舒叶瞧着他,眼神渐渐流转了一股子的狠意。 「各为其主,你当真不该来这儿。」 他死死的盯着白采君,眼底深处,竟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杀意,却也是有着一缕犹豫。 正在此刻,他的妾室楚翘却盈盈而来,温柔而秀丽。 楚翘是石舒叶的爱妾,她是江南女子,温婉可人,有着那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珠子。 如今她因为见开了客人,故而不觉备好了清水茶点,以供享乐。 江南女子的温柔以及这清茶糕点,化解了石舒叶胸中杀意,反而浮起了从前的知交朋友情分。 「今日你走吧,以后咱们战场上各为其主,便是绝不会再留情。」 他慢慢的捏紧了手掌,实则心里面何尝不知晓这不应当。 可他终究不是个心肠极狠的人。 他瞧着自己爱妾楚翘,瞧着她惊惶的眼神,忽而微微有些心疼。 这个女人,是自己丧妻之后,续纳的妾室,也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楚翘温柔体贴,并且知书达理,他本来想娶她为妻的,可惜她毕竟出身太低贱了些了。 她是青楼名妓,原本江南出身,辗转流落到了东海。 虽然只是妾,可是石舒叶却很疼爱她,也没什么别的女人。 死去妻子所出的一双儿女,都是楚翘教导抚养,而这个爱妾,更给他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眠花。 女儿才四岁,是他的心肝儿肉。 楚翘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也很爱自己,不过偶尔也会思念家乡,思念烟雨江南。 故而楚翘也是绝不愿意打战的。 她温顺和平的个性,是石舒叶内心所喜,更是打心眼儿里面爱着她。 看着楚翘微微惊恐的眼神,他更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意。 方才石舒叶虽然是对百里聂的人动了杀机。 可是当他的爱妾端着糕点进入时候,石舒叶已经是消弭了内心杀机,决意放过白采君。 无论如何,他是绝不愿意在自己爱妾面前杀人,流露出什么兇狠的样子。 他实在是太爱这个女人了。 他让楚翘送送白采君,免得白采君被人留难。 楚翘也是柔顺答应了。 一路之上,楚翘忍不住心事重重。 她只是个小女人,想要的无非是一个安定的日子,以及一个爱惜自己的夫君。如今楚翘得到了,她的相公石舒叶当真对她极好。 而睿王石诫的野心,于楚翘而言,当真是可有可无。 说到战争,她打心眼里面抗拒,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害怕。 而她对石舒叶这个好友白采君,也有着好感的。 白采君很久以前,就刻意结交石舒叶。后来打听到石舒叶有一个来至于江南,性格很是温顺的夫人,他便让自己夫人苏清荷,挑了些精巧布料、首饰,以及江南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了楚翘。 那些东西,果真勾起了楚翘的思乡之情,并且与苏清荷交好,相互间亦有书信往来。 白采君面容复杂看着眼前女子,他自是知晓,这一切筹谋,均是心机。 女人的枕头风是很有用的。 楚翘思念家乡,恐惧战争,石舒叶既然那么宠爱她,自然是无可避免受到些许影响。 只可惜纵然柔情似水,石舒叶顾及恩义,是绝不会投诚长留王了。 白采君心想,也许自己心肠应该硬一些。 有些事情,本来就应该狠下心肠。 一旦开始战争,有了立场,就没什么无辜还是不无辜。 不错,他刻意结交石舒叶一家,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然而这样子私交,在大局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石舒叶可能算是个好人,可是这个好人也许会害死很多很多的人。 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十分可笑的。 他硬起了心肠,准备上马车离开,他知道时间紧迫,知道一切要快! 耳边,却听到了楚翘的嘆息声:「白郎君,以后只怕不復再见了,若是,若是不打战,那可多好。我还想过几年,会老家瞧一瞧。」 她的老家,正是在江南。 如今自然是没有机会了。 白采君想起方才,便是这个女人给自己送糕点,才打消了石舒叶的杀意。 他目光轻轻的滑过了楚翘黯然神伤的脸蛋,然后落在了一边的眠花身上。 这个女孩子才四岁,懵懵懂懂的,轻轻的咬着手指头,是那样子的天真无邪,没有丝毫的罪恶。 他一颗心砰砰的跳,是呀,石舒叶不无辜,可是战争跟女人和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采君蓦然伸出了手,抓住了楚翘的手臂,压低声音,眸光如火:「跟我走,马上跟我走!」 楚翘一愕,她第一反应是愤怒,想到的是男女私情。她原本觉得白采君跟自家老爷是君子之交,自然当白采君是个君子。白采君若是如此,不但对不起自家老爷,更对不起他那美丽聪慧的夫人苏清荷。 可是她到底阅遍千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在白采君的眼睛里面,她没瞧出什么色慾,只有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灼热急切。 那双眸子,有着浓浓怜悯。 她忽而,就懂了。 却朝着白采君微笑:「我不走。」 她一句我不走,白采君也就懂了,这个女人,是不会离开石舒叶的。 就算是有性命之忧,她也会留在石舒叶身边,陪伴着石舒叶。 白采君没有多说,忽而便抱起了一边的眠花。 「以后,她就是我女儿,我会照顾她的。」 眠花不明所以,她是不习惯被别人抱的,不觉哭闹起来,大声叫着,娘亲!娘亲! 楚翘怔住了,脑子一团乱。 白采君会不会抱走孩子,为了要挟老爷? 不会的,白郎君不是那样子的小人。 可是,可是她仍然未曾猜透发生什么事情,她只觉得怕。 然而母亲的本能,是不乐意让女儿离开自己,她怎能忍心女儿离开自己? 她伸出了手,手却顿住在了半空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候,庭院之中已经传来了一阵子的喧闹。 白采君的到来,到底还是惊动了人了。 白采君顾不得那么多,想要强行带着眠花上马车。 却忽而手臂一疼,居然被眠花咬了一口。 他手一松,那孩子就掉在了地上。 楚翘蓦然扑过来,死死的将孩子搂住在一起,放声大哭。 白采君还想带走孩子,却被侍从死死的捏住了手臂。 「爷,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采君一咬牙,扭头就走。 他们的马车行驶了一条街,就弃而不用,上了一辆早准备好的商队车辆离开。 「其实,今日我来寻他,是推了一把,送他去死了。殿下心中清楚,我何尝不明白。石舒叶会中计,是因他心肠柔软。」 白采君始终觉得心里面不是滋味。 石舒叶终究不是个坏人。 「纵然爷不来这一趟,只怕殿下,还是会有别的法子。殿下心机如海,什么都算得到的。更何况爷纵然知晓,仍然来这儿一趟,不过是为了以全朋友之情谊了。若石舒叶肯归顺朝廷,殿下定然也有法子让他活下来。他如今不肯,便已经是敌人。」 白采君唇中充满了苦涩,轻轻的说道:「是呀,殿下本来应了我,若石舒叶肯归顺朝廷,他可相容。他是精于谋算,可是却绝不会虚言相诓,这就是他值得敬重和跟随之处。」 他眼前不自禁的浮起了百里聂的面容,那张苍白的脸颊宛如沉溺于迷雾之中,却似有着难以形容的俊美,焕发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韵味。 那个男人的眸子,宛如深深潭水造就的深渊,可谓是说不出的深邃。 瞧着,便是令人发寒,更令人为之而心悸。 谁也不知晓,那么一双魔魅的眸子,眼底深处,究竟隐匿着什么。 可能天底下能够了解百里聂心思的,也唯有一人,也唯独那海陵女子,能顺百里聂之心思。 这个男人,只让人打心眼儿里面顺服他,依从他,绝不敢抗拒他,更不敢有丝毫与他为敌的心思。 楚翘抱着女儿,心事重重的回到石舒叶的身边。 她是个女人,一向都只顾着带孩子,不大明白风云般的时局。可是饶是如此,一个女人的敏锐,却让楚翘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妙。 似乎,也已然有了极为可怖的事情升起来了。 她隐隐嗅到了几许的危险气息。 白采君的举动,当真令自己有些不安。她不知道,最后自己搂住了女儿,究竟是对还是错。 可是这天底下任何一个母亲,都绝对不能捨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更何况,石舒叶也不知道,她又怎么能背着自己的夫君,送走自己的女儿呢? 她抱着眠花,准备和石舒叶提及白采君古怪的举动。 到了书房,她的继子继女也在。 清韵今年七岁,出落得眉清目秀,而她的哥哥墨声,已然是眉宇沉稳,已经像个小大人。 两个孩子对楚翘自然谈不上如何亲近,不过倒也还算敬重。 「阿翘,你回来了。」 石舒叶面颊之上,不觉凝结了浓郁的郁色,他忍不住开口:「我走不开,你带着三个孩子,先离开,躲一躲。」 楚翘心中一紧,原来局势危险,已经是到了如斯地步了? 她听得自己一颗心儿,砰砰的乱跳。 然后石舒叶话语未落,却听到一道极忿怒的嗓音:「石舒叶,你要带你家眷到哪里去?瞧来你也知晓自己做了叛贼,心生害怕。」 顾厉带着若干士兵,鱼贯而入,来得宛如雷霆! 石舒叶愕然起来,他已然察觉不妙,忿怒呵斥:「顾厉,你胡言乱语,你私闯我这儿,你居心不良。你别忘了,睿王临行之前,是如何吩咐。你恣意妄为,你损兵折将,没想到你不听调遣,居然还会含血喷人!」 他说得极怒,厉声叫道:「来人,来人!」 然而却无人应声,石舒叶一颗心不觉沉到了谷底! 「是,睿王是信任与你,方才将如此重担放于你的身上。可你呢?可有半点,将睿王江山放在心上?你裹足不前,你延误时机,我只当你庸庸碌碌,没想到你勾结长留王百里聂,出卖东海!石舒叶,你罪无可赦!」 「简直胡言乱语,你私自出兵损兵折将,却散布谣言,将种种罪责推罪于我。顾厉,你当我不知?你为了掩饰自己败于百里聂之手,你故意对下属声称,只说因我出卖,你才坠入圈套。你之为人,令人不齿。」 石舒叶容色愤怒,据理力争,然而一颗心却禁不住往下沉。 事到如今,对方咄咄逼人,已然是撕破了脸了去。 如此光景,又岂是自己言语可辩驳。 「事到如今,你还砌词狡辩,就在刚刚,白采君才从你府邸逃开,也不知有何勾结!」 「是你信口雌黄,白采君?哪里有白采君!你将他押上来,和我对质!」 石舒叶盯着那些随顾厉而来的士兵,他深深的,唿吸一口气,厉声言语:「你们都忠心睿王,你们便要背叛睿王,要随顾厉谋逆?我石舒叶纵然问罪,何时轮得到顾厉?」 他目光森森,那些士兵纵然是顾厉心腹,却禁不住一个个的,垂下头去! 石舒叶这话儿也是有几分道理,石舒叶究竟姓石,又素来得石诫恩宠。 他们今日随了顾厉,他日难保不会被石诫猜疑! 可石舒叶的话儿,却硬生生的戳中了顾厉心口痛处! 顾厉面颊之上流转了一缕恼恨,愤怒极了。 是,正因为自己是个外姓人,纵然才华横溢,远远胜过石舒叶,可仍然是被迫屈居于石舒叶之下。 他冷笑:「你石舒叶自然是等着睿王回来后再处置,可这江南女人,人尽皆知,她与白采君夫人苏清荷交好,又时常穿戴白家送来的物件儿。一个下贱娼妓,你纳为妾室,祸害睿王府。她根本就是个妖女,该杀!」 今日顾厉就是决意囚禁石舒叶,就此夺权!他还要杀了这小妾,杀鸡儆猴。 两名士兵已经向前,准备对楚翘动粗。 石舒叶怒得双眸通红,怒道:「你敢!你怎么敢!」 他扑上去,想要救下自己的女人,然而顾厉却忽而抽剑,狠狠的将他拦住。 顾厉的剑,剑剑锋锐,他本来武功就胜过石舒叶,如今石舒叶心浮气躁,则更加不是顾厉对手。 一转眼,石舒叶的身上,顿时不觉染上了缕缕伤痕,鲜血淋漓。 而他手下的士兵,哪里懂得什么怜香惜玉,狠狠一扯。 楚翘顿时尖叫了一声,坠落在了地上,头上髮钗玉环咚咚散落在地上,披头散髮煞是狼狈。 楚翘这一摔,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快要散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条白绫狠狠的勒住了脖子,狠狠的拉扯。 她不自禁的吐着舌头,喉头髮出了咯咯的声音。 她又恐惧,又害怕,心里颤声! 不要啊,不要啊,为什么要在孩子面前,这样子的虐杀自己? 可她嘴唇,已经发不出声音。 她泪水一颗颗的,夺眶滴落,却不自禁的伸出手,那手轻轻的伸向了石舒叶的身影。 老,老爷。 她想着这几载恩爱岁月,想着石舒叶对她的好,想着他们的女儿眠花—— 然而她啊了一声,再也什么都不能想。 当别人松手之际,楚翘身子一软,就这样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她倒下的身躯,映衬着三个孩子无比惊恐的脸容。 石舒叶好似发狂一样,叫着:「阿翘!阿翘!」 可也许楚翘的死,对于这个可怜的女人,可能还是一种福气! 当她尸体方才倒下,刚才杀人的士兵,却盯上了一边四岁的女娃儿。 顾将军说了,这个女娃儿,是江南女人所生之孽种。 既然生母是奸细,那么这个女娃娃也是绝对不会留的。 石舒叶也瞧见了,他不可置信,他瞧着顾厉,发疯也似:「顾厉,你要做什么?要做什么呀!」 顾厉唇角带着狞笑,竟似有着说不清的快意,好似有着报復的快感。 石舒叶虽然没有故意得罪他,可是石舒叶的存在,已然是一种碍眼,已经是让他说不出的不痛快。 庸碌无能!除了是石家人,还能用什么用? 「亲妈谋逆,女儿自然绝对不能留,否则你们石家,岂不是添了个祸害!」 「我将睿王印信给你,我将印信给你,饶了我女儿,你将阿翘还给我——」 他什么都可不要,什么都可弃了,只盼自己心爱的女人,连同儿女,都留在身边。 一家人安安乐乐。 然而石舒叶的嗓音却不觉嘎然而止,他身子一僵,任由顾厉那一剑,这样儿毫不留情,刺入了自己的肩头。 一瞬间,鲜血淋漓。 他那四岁的女儿,本来哭闹着,如今那小小的身子,却也是落在了地上。 已然是,不哭、不叫! 女孩子的脖子之上,已经有着一抹青淤。 他喉咙咯咯的响动,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可怕,觉得冷。 顾厉狞笑着,抽出了剑,石舒叶眼前一片血雾朦胧。 他啊的惨叫,痛得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可石舒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爬到了自己小妾和孩子面前,地上落下了一道蜿蜒得血污,触目惊心。 他的手,颤抖着,抚摸着楚翘已无唿吸的脸颊,却碰都不敢碰死去的眠花。 四岁的女娃儿,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 「你们这些畜生!畜生!」 只怕是畜生,方才能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只怕是畜生,才会如此的冷血无情。 顾厉盯着浑身是血的石舒叶,面颊之上一股子的暴戾之气也是越来越弄。 那张脸,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了。 不错,石舒叶从前确实还算个温和的人,可是是人,终归是有血性的! 更何况,石舒叶也不是那样儿的无能! 既是如此,石舒叶怎会不疯狂报復? 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石诫终究还是更宠信石舒叶一些。他日后回来,必定问责,必定会见疑自己,觉得自己心肠狠,故意为之。睿王才不会相信石舒叶谋逆,只会觉得,自己趁乱夺权,故意为之。是了,就如石舒叶那声声质问,自己原无真凭实据。如能捉住那白采君,倒是好了。 待睿王回归,石舒叶仇恨之深,自然是会不依不饶! 彼时,只恐自己反而被石舒叶所咬,落在石舒叶得手里面。 他一双眸子之中血腥之意更浓郁,他恼恨到了极处。 想要咬死我?你想也不必想! 顾厉胸口轻轻起伏,蓦然捏紧了手中的剑,狠狠一刺,从后往前竟将石舒叶刺了个通透! 那一股股的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伤口滴落。 便是周围的东海士兵,也是不觉一怔。 他们身为顾厉亲卫,今日纵然是跟随顾厉行事,那也不过是夺权。 不过是弄死石舒叶身边那个江南女人,弄死那妾生出来的孽种。 毕竟石舒叶平素行事,也谈不上如何张扬的。 夺了权柄,将石舒叶软禁也就是了。 可他们也想不到,顾厉居然将石舒叶给弄死了! 顾厉狠狠的抽出了剑,那血也是飞溅染满了他的一身了。 他浑身上下,均是那等血腥之气。 那一双眸子,更禁不住灼灼生辉。 他轻轻的喘息,咬紧了牙根儿,只觉得自己腮帮子都酸了。 不错,今日自己举事之时,原本也没打算弄死石舒叶。 可他见到石舒叶眼睛里面充满仇恨的样子,就知晓石舒叶不死不行了。 他若不死,自己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既然结仇了,绝不能留下这个祸害。 纵然顾厉心知肚明,一旦杀了石舒叶,便是再也都回不了头了。 他抬起头,入目的却事一张张惊恐无比的面容。
361 斩草除根 他抬起头,入目的却事一张张惊恐无比的面容。 「咱们杀了石舒叶爱妾,又弄死他的女儿,你以为,等睿王回来,不会为他处置公道?你道石舒叶,不会有心报復?」 顾厉瞧着沉默众人,心里冷笑。 是!自己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一个个,何尝不是心知肚明,知晓以后石舒叶必定是回心生报復。 只不过谁让石舒叶是石姓族人。 所以他们一个个觉得怕,觉得弄死一个区区石舒叶,是一件好了不得的事情! 顾厉脸颊之上染满了血污,一双眸子却灼灼生辉,流转了几许狠戾之色。 他伸手一抹,抹了一把脸上血污,眸光灼灼,煞是兇狠。 他不觉得自己有做错,甚至便算睿王石诫怪罪,那又如何?石诫分明中了百里聂这个老狐狸的算计,都不知可否,能从京城那处这样儿的回来。 睿王石诫更相信石舒叶,如今瞧来,也许并没有什么错。比起石舒叶,他确实更具有野心一些。 顾厉那双眸子,竟不自禁的流转了缕缕光辉。 睿王未必就一定会归来。 纵然归来,只恐怕也是大势已去! 这一刻,他竟将自己处境,想得可谓是说不出通透。 这一刻,他的心竟似极明了,好似有什么事儿,撕去了所谓的伪装,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既然事已开头,那便是再也都回不了头,只能一往而前,再无丝毫犹豫。 他那一双,寒光闪闪的眸子,不觉盯着剩下的两个孩子。 石舒叶的一儿一女,已死妻子所出,石舒叶的孽种。 如今这两个孩子,脸颊之上流转了恐惧。 然而顾厉却从这两个孩子恐惧眼神深处,瞧出了一缕深刻入骨的仇恨。 是了,是了,眼睁睁的看着这样子的血腥,怎么会不心生仇恨? 这样子的小孩子,等他们长大了,倘若自己个儿还活着,必定也是不依不饶,不死不休。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去了,等待时机成熟,便会生根发芽,丝丝纠缠。 不错,这些小孩子,现在都还什么都不懂,也没做错什么。 可是小孩子总归会长大了,等他们长大了,懂事了,自然也便会杀人了。 既然是如此,还不如现在都不要放过。 顾厉剑上的鲜血一滴滴的轻轻的滴落在了地面之上,而他面前两个孩子,已然是一脸呆滞,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的这一切。 顾厉手中长剑毫不留情一挥,地上顿时不由得添了两具尸首。 那浓浓的血腥味道,萦绕在顾厉的心中,却让顾厉的心尖儿,那颗名为野心的种子,轻轻的发芽。 而此刻的长留王百里聂,却不觉轻轻的拨动了琴弦,唇角竟似流转了一缕浅浅的笑意。 那一双眸子,蕴含了光彩,灼灼而生辉。 他心里面轻轻的冷笑,默默想,若是顾厉,那就好对付多了。 东海内乱,石舒叶秉性过于柔和,又怎么能活下去? 说他冷血也好,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愧疚。 无论是什么原因,既然选择成为他的敌人,那么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错,之前石舒叶是顽固犹豫,过于保守,让自己趁机除掉李玄真,苏定城,收復苗族,还迟疑不觉。 可是现在,其他的势力都被一一剷除,东海只有石姓一族以自己为敌。 若是石舒叶,任自己诡计百出,石舒叶好似木头一样,轻易不肯冒险。当然,纵然最后自己也可将石舒叶除之,却需多花些个时间。而如今,自己所需要的就是时间,自然不要怪他手腕比平时要狠上许多。 他知晓,若然一心对敌,自己一颗心都冷如铁石,都已然不像个活着的人。 唯独面对青麟之时,内心却也好似浮起了一股子淡淡的柔软。 唯独面对眼前女子,任由这战火滔天,自己内心之中总似有一块温柔之处。 瞧着轻轻躺在一边的青麟,百里聂方才眼底泛起了的冷锐之色,荡然无存。 他轻轻的,扯起了披风,为青麟盖好。 方才百里聂刻意点燃了这样儿的薰香,又轻轻抚琴,不过就是为了哄眼前女郎入睡。 阿麟,这段日子,确实也是很累、很辛苦。 百里聂的动作很轻柔,生怕惊扰了青麟。 他细细的盯着眼前的女子,忍不住想,阿麟还是跟从前一样。 其实青麟是个好警惕的人,不是那般容易放下戒心。 可她都未曾留意,只要在自己身边,她都是可以放心安然,交出了一切,温柔以眠。 百里聂盯着她温柔的睡颜,一瞬间,心口却好似跳了跳。
362 狐狸要吃肉 其实青麟是个好警惕的人,不是那般容易放下戒心。 可她都未曾留意,只要在自己身边,她都是可以放心安然,交出了一切,温柔以眠。 百里聂盯着她温柔的睡颜,一瞬间,心口却好似跳了跳。 女子安眠的神色,竟然是这样子的不设防,那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的颤抖,在细瓷般的脸颊之上不觉留下了浅浅的阴影。 那样子的睡颜,因为安心,所以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香甜的味道。 她的手指头,就这样子的轻轻的枕在了脸边,好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平素血腥、狠辣的她,如今却仿若有了一股子小孩子的天真,温和、柔顺。 那手指上的薄茧以及掌心小小的伤口,落入了百里聂的眼中,让百里聂忽而升起了一股子怜惜和疼痛之意。 然后,百里聂的唿吸竟然是微微开始有些急促! 兵荒马乱,他与阿麟虽然是两情相悦,可是总是来去匆匆,聚少离多。 更没来得及成婚。 他想,自己以后娶阿麟,一定要郑重其事,风风光光,绝不能轻忽。 正因为因为如此,他一直便是守之以礼,温顺克制。 可是现在,他淡色的唇瓣轻轻的一抿,一双眸子不觉透出了异色的光辉。 要知晓,这狐狸可是吃肉的。 动物本能,狐是不可能吃草的兇残生物。 纵然有漂亮的皮毛,动人的姿态,迷惑人心的狡诈,可是却仍然有着骨子里面嗜血吃肉的本性。 如今,一块香甜的,肉,就这样子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老实讲,自己也应当不是那样儿在意规矩的人。 非但不在意规矩,还恣意妄为,将世间礼数戒条都是视若无物。 久别重逢,欣喜若狂,为什么,一定要等。 他都有些干渴。 百里聂忍不住口干舌燥。 他那一双眸子,灼灼而生辉。 仿若流转了,一股子极火热的火气,流转了一股子极浓郁的暗欲。 反正,自己总归会娶了阿麟,而且以后绝不会有什么别的女人。 何不,先那么些个不轨? 他慢慢的,靠近了青麟的脸,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入睡而变得容色柔和的女人。 五官没有平时逼人的锐利。 是因为在自己身边,方才会如此,柔顺而乖巧。 战场上母豹子一样的女子,现在却好像一只柔顺的小猫。 那股子动人,轻轻的撩拨着自己的心房。 甜美的,让自己觉得口渴。 对方睡梦之中轻轻张开的唇瓣,让百里聂想要这样儿亲上去,狠狠的碾磨,汲取那唇中的香甜。 这样子的诱惑,让百里聂禁不住砰然而心动。 他心想,这全天下,本没什么人有这个本事,阻止自己。 若他当真想要,也没什么人能够阻止自己得到一样东西。 而自己最想要的,不就在自己面前。 百里聂深深唿吸一口气,一双眸子流转了一股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决绝! 就算是要死啦,他也是决意这样儿的亲上去。 只不过,当他那苍白的唇瓣,要狠狠碾磨上了青麟的唇瓣时候,百里聂的举止却也是微微一顿。 那一顿,竟似有些犹豫。 阿麟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的休息。 若是打搅了她,岂不是让她好辛苦? 自己这样子爱她,怎么能够忍心? 想到了这儿,百里聂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慾火生生的憋了回去。 那心里,却不由得觉得令人说不出的憋屈和郁闷。 只不过,如此盯着眼前这张甜美睡去的面容,百里聂心口,倒是平添温馨。 一阵风轻轻的吹过,百里聂小心翼翼的提起了手指头,让披风将青麟遮得好些。 却又生恐自己动作太大,惊扰了睡眠的女子。 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充满了温柔。 却未曾想到,那轻风轻轻的拂过了一片落花,然后落花轻轻的吹拂,然后那片该死的落花就轻轻的落在了青麟的额头之上。 然后青麟就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样儿的睁开。 那一双眼睛,就这样明润的盯着百里聂,近在咫尺。 被这样儿一扫,百里聂心里竟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心虚。 该,该死,这样子的盯着自己,他都有些心惶惶。 明明,自己没有任何不轨。 然后以百里聂的心性,纵然他心中再如何,那一张脸总归是平静无波,微微含笑,极是蛊惑的。 就好似现在,百里聂内心无端浮起了心虚,可是却平静的对青麟微笑。 青麟睡醒瞬间,眼前放大的面容使得她微微一怔,下意识一惊,一瞬间眼中寒光闪动,充满了审视味道。 旋即,却也是认出了百里聂。 她一旦认出了百里聂,忽而便容色渐渐柔和下来了。 那眼中锐利,顿时荡然无存,反而流转了一缕温柔柔和。 那锋锐的容色,顿时化为初醒之后的慵懒,透出了几许懒洋洋的韵味。 百里聂心里暗暗在骂,该死。 他更暗暗在想,反正都已经醒了,也不怕自己吵—— 他要吃肉,他觉得渴,狐狸是肉食动物。 耳边,却听着青麟轻轻的说道:「殿下,有事?」 平常的口气,却因为初睡方醒,流转了一股子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懒散。 那一双眸子,竟似透出了几许的潋滟光彩。 寻常的语调入耳,却也好似勾起了若有若无的魅惑。 百里聂不动声色的瞧着她,蓦然闭上眼,却扣住了青麟的脑袋,这样子的亲上去。 由轻到重,温热缠绵,唇齿间的火热,蕴含了一股子的湿润温热。 青麟没有拒绝,没有推开,没有反抗。 却暗中,手掌狠狠的捏紧了衣衫,捏得很紧、很紧! 仿佛要将自己个儿衣衫捏得皱巴巴的。 平素冷锐、沉稳的眸子,也因为百里聂这个如火的吻变得微微恍惚。 从很小时候,她都不喜欢别人亲近。 甚至被人碰一下手,青麟都回觉得很噁心。 可是唯独百里聂,对方碰触不会拒绝,那样子的感觉也是不会推拒。 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这样子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由得觉得太陌生了。 陌生得,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生出了几许说不出得异样。 她都感觉自己要死了,可是感觉却并不讨厌。 平时宛如清霜似雪得脸颊,如今却也是禁不住这样儿的浮起了一股子的潮红。 唇瓣轻轻分开,百里聂轻轻的喘息,哄着自己怀中的心上人。 「阿麟,我现在,可以不可以?」 话语没头没尾,却是言简意骇。 「不可以!」青麟迅速的回答,并且立即伸手将百里聂这样子的推开。 不但如此,她施展轻功,那身影宛如淡淡的轻烟,便这样子的消失。 迅速得让百里聂这样子的人都目瞪口呆。 而他抬起的手,却也是僵持在半空之中,久久都是没有放下来。 阿麟这算是害羞? 早知道,自己就不问她,干脆趁着气氛正好,水到渠成,将那美丽娇娘这样子的压在身下。 说不准,今天自己就可以了。 百里聂不动声色目光左右轻轻扫射,他养的那些个暗卫,如今都假装不存在也似。 当然,这些人虽然收敛唿吸,旁人难以察觉,可于青麟而言,大约也是瞒不了她的。 似是轻笑了一声,他收回了手臂,一片坦然。 他的手掌轻轻的撑着下巴,一双眸子除了算计,也只有算计。 百里聂心忖,自己可是要将为国为民算计对手的劲头,稍微分那么一点儿,用到阿麟身上。 早日得偿所愿。 亦或者,早日结束征战,娶了自己的美娇娘,到时候便是可以得逞。 百里聂眼底光彩潋滟间,身后恍若有那么一条根本不存在的尾巴,这样子轻轻巧巧的扫过。 而东海生变的消息,在几日之后,方才到石诫跟前。 石诫瞧着信中内容,手掌轻轻的颤抖。 他忽而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一股子的狂怒涌来,竟似气得眼前微微发黑。 他一心一意,盯着了百里炎。可没想到,百里皇族可谓当真人才辈出啊。就好似如今,百里聂居然便是这样子的会算计,打心眼儿里面心生狠辣。 短短时日,居然靠着种种算计,狠辣心机,将那东海几股势力生生平復。 从前,自己都没如何留意这位长留王殿下。 如此韬光养晦,争名夺利,倒是未曾想,居然成为这天下之主的热门人选。 还有便是顾厉,那可当真是心狠手辣,自己虽然知道顾厉心狠,却不知道顾厉居然能当真狠心弄死石舒叶夺权。 石诫略发了会儿呆,提笔写信给顾厉。 他措辞温和,称赞了顾厉,只说自己识人不清,居然也是不知晓石舒叶有谋逆之心。 顾厉当断则断,可谓是做得极好。 然而石诫写这封书信时候,却只觉得心口滴血。 石舒叶那样子得人,怎么会背叛?可是现在自己鞭长莫及,也只能够这样子了。 只能忍下这口气,一副当真是石舒叶背叛的样子。 虽然,他心中知晓,其实石舒叶是无辜的。 可是,只能暂且安抚一二。 他忍下这口气,令人如此送信回顾厉。 可石诫内心却是冷笑,顾厉野心已经显露了,至多表面上恭顺,可是内心早就生出谋逆之心。 自己这封书信,其实也是没有什么作用,只不过表面上没撕破脸而已。 一想到了这样,一股子郁燥的火焰顿时在石诫心口翻腾。 他一张口,顿时也是呕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点点菸烟,这样儿轻轻的洒在了石诫的衣衫儿上。 却是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他抹去了自己唇角的血污,心中一派悲凉,更充满了嘲讽。 顾厉有野心又怎么样?其实,只怕顾厉也是离死不远了。 那百里聂既然是工于心计,精于算计,那么顾厉这等性情只怕也不够百里聂算计。 稍稍引诱,只怕顾厉也会中圈套而死。 若是石舒叶,石舒叶是块古板的木头,绝不轻易上当。 那么可能,石舒叶还能支持得久些个。 可能还能等到自己回去。 可是顾厉—— 他如此野心,东海内部那些忠心自己的将领也不会服气,很快就是一片内乱。 石诫悽然一笑。 连自己都能想得到,百里聂怎么会想不到用内乱之计? 顾厉死了也不算什么,可是却连自己最后的根基和退路都没有了。 可是偏生如今,自己和百里炎都动弹不得。 想到了百里炎,石诫忽而内心一阵子的疲惫。 是呀,自己如今和百里炎,是困在一起的野兽,只能被牵制相互撕咬。
363 折磨绿薄 一想到了这儿,石诫不觉望向了京城所在的方向,眼神竟似有些恍惚和深邃。 他和百里炎,如今就好像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野兽,只能相互狠狠的撕咬着对方。 明明知晓,这不过是相互消磨实力,可是却也是不得不为之。 双方谁退后一步,那就是万丈深渊。 可饶是如此,却根本没有选择。 他们二人,早被一个无形的箱子就这样子的生生困住,再也都,脱不了身。 如果,这一切也是百里聂算计好的,那么百里聂也未免太可怕了。 石诫禁不住悚然而惊,竟似有些惶恐。 他从来均是心性坚毅,可是如今内心竟似泛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疲惫。 那日他雄心勃勃起事,然而一切却并没有石诫所预设的那样子的美好。 他深深唿吸一口气,手掌轻轻擦去了桌上血污,换了衣衫。 无论怎么样,自己如今这样子颓废的样子,是绝不能容别的人窥见。 若是落在了下属眼中,只怕还会动摇军心。 正在此刻,却有人回禀,只说捉住了私逃的官眷。 拷问之下,居然是靳家家眷。 靳绿薄是百里炎的心腹,想来是百里炎爱惜下属,故而也是命人送走靳家家眷。 只不过,人到半路,却被石诫的人这样儿的拦住了。 靳家的家眷,也因此被扣住。 这些日子,东海军中死伤不少,那些人知晓了这些靳家之人的身份,故而也是早动手发泄,折辱起来。 只不过对方多少还算有些身份,故而也有人回禀石诫。 若是这场战争之初,可能石诫还会用这些人性命,加以要挟,又或者当众处死,动摇龙胤军心。 不过事到如今,石诫却也是已然无此心情。 他已然知晓百里炎心硬如铁,别说什么区区靳家家眷,就算是百里炎亲儿子。 弄死在百里炎跟前,百里炎也会眉头都不眨一下。 这些人性命,怎么可能撼动百里炎的铁石心肠? 他只随意轻轻摆摆手:「随他们处置吧。」 他知晓,自己这些手下,一个个都是极残忍的。 可那又如何?他本没有十分介意。 倘若自己要死了,何不挑些个人陪葬? 此后,东海军营之中居然还升起了一股子的骚乱,那墨夷七秀的靳绿薄,果真不让鬚眉,还曾发疯也似乎,想要来救人。 只不过,却被东海军队轻轻巧巧的挡开,甚至险些死于乱军之中。 等靳绿薄醒过来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了一张华贵的大床之上。 她目光凝视,瞧见了百里炎灯火映衬之下,那极为英俊的脸庞。 痴恋多年,纵然到了这个时候,靳绿薄仍不自禁的心口微微一动,不自禁的浮起了无穷的爱恋。 却未曾留意到,她那心心念念为之而心动的爱郎,如今脸颊却浮起了一股子浓郁的冰寒之意。 她不觉泪水簌簌而下:「王爷,我的家人,是绝不会私逃的,绝不会。」 如今城中,时不时有那私逃之事发生,可是自己家人绝不会,绝不会! 一定是被人陷害,而且还落入了叛军之手,还死得那么样子惨。 靳绿薄哭声渐渐大了,哽咽得说不出话儿来,梨花带雨,煞是可怜。 那些东海叛军,会怎么折磨人,靳绿薄是心里面很通透的,也很是瞭然。这些事情,若是发生在别的人身上,那也还罢了。 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情。 她未曾注意到,百里炎那一双眸子深处,流转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森寒之意。 冷得竟似有些令人为止而心悸。 然而百里炎的嗓音,却是极为柔和的。 他甚至捧起了药汤,轻轻柔柔的说道:「来,不要想那么多了,喝口药汤吧。」 靳绿薄受宠若惊。 她跟随百里炎多年,出生入死,日子久了,居然觉得这是应该的。而百里炎呢,却也是从无对她有半点温柔。 如今,倒是难得有这样子一份柔情。 简直跟做梦一样,是靳绿薄奢望不已之事。 那因家人而惨死的干涸心田,如今蓦然涌动了一股子的暖流,滋润了她的心房。 靳绿薄不自禁的泫然欲泣,一双眸子更布满了盈盈的泪水。 她颤声说道:「多谢王爷!」 那药虽然很苦,可是靳绿薄喝到了嘴里,却不由得觉得十分的甜蜜。 百里炎也难得,很有耐心,一口口的餵着这药汤。 一晚药都喝干净了,靳绿薄整个人也好似软了下来,含情脉脉的看着百里炎。 这个男人,是她一生的爱恋,无论受多少苦,她都绝对不会后悔,都一定是义无反顾的。 她的双颊,蓦然流转了红晕,煞是动人。 纵然过去了那么多年,自己对百里炎的心,却也是一如少年时候,初见时候,那么的怦然心动。 就算,现在她已经并不年轻了。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轻轻的滑落在了枕套之上。 可是这份短暂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蓦然,一股子火热的灼热,就这样儿的从靳绿薄的喉咙这样子的传来,极为火热的燃烧,烧得自己嗓子眼都是开始火辣辣的发疼,疼得厉害极了。 她连连的咳嗽,眼珠子里面却也是不觉蕴含了泪水。 她死死的咬紧了牙关,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好疼! 疼得五脏六腑,如火炽热燃烧。 一张口,却喷出了一口口的黑血。 她抬头,张口向着百里炎求救。 入目所见,却是那么一张淡漠无比的面容,仿若蕴含了浓浓的寒意,令人不觉为之而心寒。 她忽而就懂了!纵然说不出来话,纵然那麻痹之意传遍了全身。 可是这身躯痛楚,却比上心里面的痛苦。 她内心悽然的叫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自己对这个男人,可谓奉献了一生,忠心耿耿,献祭了血肉。 可是百里炎为什么要害自己啊,为什么啊! 「绿薄,记得我们认识,也是很多年了。」 百里炎忽而笑了笑,伸手轻轻一拢她脸边的头髮。 他发觉靳绿薄盯着自己手中的药碗,故而一笑,将那药碗放在一边。 「那时候,我还是个,很不得志的不受宠皇子。我呢,记得你看我情形,不错,是你喜欢我的,可是你眼里面有着一股子的,轻蔑。你瞧中我了,又看不起我。我不是一个很大方的人。那时候,我的心里面就禁不住在想,你有什么了不起?」 「只要给予些许暗示,你就是这样子不要脸犯贱贴上来,我很喜欢你这种自作自受却挑不出我的错的美妙感觉。其实一开始,你也没那么喜欢我。可是付出多了,一年又一年,大概你也只能真爱于我,继续喜欢下去,都已然耗尽青春,没有什么退路了。」 「本来这一切,原本很好的,我们不是相处很愉快?」 百里炎狠狠的拉扯住靳绿薄的头髮:「可我没想到,你这样子的贱人,你对我下药,你害我不能生育。你的嫉妒心,居然是如此的恶毒!」 他狠狠的一扯,靳绿薄居然是硬生生的被扯掉一络头髮,带着头皮沾着血! 靳绿薄都听得呆住了,她没想到,当初自己的动心,居然是百里炎的一场算计。 而她更没想到,百里炎居然说什么自己害他不能生育,哪里有这样子的事情? 她竭力想要辩驳,可一张口,却只听到自己喉咙之中传来了啊啊的声音,说不出话儿来。 「你对我用的什么墨夷宗灵药,里面居然有红麝。这样子脏东西,害得我如今不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你以为,你那令人作呕的喜欢,以及这么些年区区功劳,就能容我饶了你这滔天之罪?不可能,根本不可能!靳绿薄,我要你生不如死!」 靳绿薄听得云里雾里,她一向将所有的错都归咎于百里聂身边别的女人的。 如今她内心也不觉疯狂想着,是洛缨那个贱人,是她,肯定是她算计的。 她一向,将自己不幸推给百里炎身边的女人,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是贱人!不过这一次,她居然难得猜对了! 这一次确实是洛缨的手脚。
364 错不该遇 泪水顺着靳绿薄的眼角,一滴滴的滑入了枕头之上,而她那一双眸子,却禁不住充满了浓浓的哀求。 这么些年,自己全心全意,自己是这么的爱着百里炎—— 她没做过啊,真的没做过啊! 纵然她弄死那些个贱婢,可是她又怎么忍心,伤及百里炎一丝一毫? 靳绿薄内心充满了绞痛,说不出的难受。 纵然自己中了别人的算计,可纵是如此,百里炎总该给自己那么一点微薄的信任。 至少,听她辩驳一二,至少不可误会自己。 纵然当初初见,许是自己高傲,惹得百里炎生出了那么一丝厌恶,可这些年,自己是真心真意爱着这个男子的! 一番全心全意,并无半点虚假。她之心口,只有那缕缕深情,竟似并无其他。 纵然别的人觉得自己该死,可无论如何,这个人绝不该是,该是百里炎啊! 我没有做过,我根本没有做过! 我纵然是伤及天下人,可是也是绝不会伤害于你! 绿薄一时之间,禁不住泪水涟涟。 她那一双眸子,流转了郁郁之色,甚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丝丝的惶恐。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炎嗓音冰冷若雪:「你们靳家之人,自然不是私逃,而是我,刻意安排。」 绿薄不觉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到了那铺天盖地的寒意。 百里炎轻轻的,沉声言语:「不错,就是我故意安排的。」 「只需跟他们说,这些年来,因为你忠心耿耿服侍,故而本王愿意施展些许恩泽。让靳家上下,迁出去京城,到江南暂避锋芒。而你家里那些人,一个个,却如此欢喜,竟似不见有那半点怀疑。也对,如今京城是什么模样,你心中也合该清楚。虽有存粮,其实也只能剋扣节省,除了守城士兵,便算是官宦人家,肚子也是吃不饱。更不必提,那些东海逆贼,一旦是攻破了城池,必定也是大肆杀戮,以泄心头之恨。这样子一来,谁又还愿意留在这样子的鬼地方?」 「纵然可能本王说辞,没那么的完美,可你家里的人,个个都深信不疑。」 百里炎嗓音蓦然发狠:「你这辈子守身如玉,是生不出来了,可是你们靳家,却总会有子嗣。你害得本王如今不能生育,我怎能饶了你靳绿薄?我要你们靳家,断子绝孙,从此世间再无任何血脉!」 那言语森森,不自禁的流转了恨入骨髓的狠色。 靳绿薄不可置信的看着百里炎,那双深情的眸子之中,终于渐渐的,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恨意! 她没想到,百里炎这样子的狠! 纵然她再轻贱自己,可是却也是不能接受,接受百里炎害死全家上下! 她那一颗心,流转了剧痛。 流转着刀锋割心的疼痛和恨意! 那一双眸子,可谓是怒火滔天! 「你最小的弟弟,今年十六,年初时候,你还向本王给他讨要一个好官职。我瞧你多年忠心耿耿,也是允了你。你还十分感激,说你弟弟前途无量——」 「这所有一切,你也该猜到了的。你们靳家,才被送出城,就被东海叛军捉住。长姐如母,绿薄,这些年来,你没有自己子女,故而十分疼惜你这个小弟弟。是不是觉得,他有着你的血脉,就好似你的儿子一样?可惜,他年少气盛,面对叛军居然去英勇作战。他武功,其实也不怎么样。他先是被人砍断手臂,用马拖曳在地上,然后,被乱马践踏而死,浑身成为一团肉泥。据说,连脑袋都被人砸碎了。」 「还有你爹娘,年纪也不轻了吧,却被人捆住,剥去了衣衫,扔在雪地之中。他们是活活冻死你的!你大哥为了护住你嫂子,被人当做箭靶子,射得浑身像个刺猬。你那些个侄儿侄女,年纪轻轻,可惜都不能长大。当然最可怜的,就是你的嫂子,本来腹中怀着孩儿,却连同孩子一块儿死了。」 「这些东海逆贼,当真是禽兽不如,正因为对这城池久攻不下,居然是如此滥杀无辜,害了这么多条性命。他们的兽性,都是发泄在这些俘虏身上。你那一家人,当真是死得好惨好惨。」 靳绿薄啊啊的叫着,却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她死死的盯着百里炎,眼睛里面流转了浓郁的怒火,仿佛做了一场极为可怕的噩梦。 恍惚间,方才忽而发觉,这些年来自己一直爱着的男人,居然是这样子的一个,一个可怕的畜生! 披着人皮的豺狼,冷血无情的畜类。 而自己,却也是不知晓被什么迷住了眼睛。 然后这么多年一来,竟然是恍恍惚惚,一无所觉。 就这样儿的泥足深陷,痴心一片。 她恼恨的瞧着百里炎,如果目光可以死人,那么百里炎早就已经死了千次万次了。 然而百里炎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儿,一双眸子之有着深邃的怒意,和浓浓的狠。 绿薄服侍他多年,出生入死,若是从前,百里炎再怎么冷血,总归还是有着些许情分这样子记着念着,总归还是上心的。 可是如今,百里炎却也是容色冰冷,打心眼儿里面觉得极恼恨。 那点微弱的情分,在百里聂知晓绿薄所做所为之后,却也是早已然荡然无存,只剩下浓郁之极的憎恶之心。 「你以为你是墨夷七秀,我投鼠忌器,我如今处境艰难,便要对你处处容忍,明明知晓你对我下此毒手,我也要隐忍不发?靳绿薄,我万万容不得你。小时候,我便告诉自己,这世上绝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挡着我。我百里炎一生一世,也是绝不会对谁低头!」 「更何况,区区一个靳绿薄!」 「你为什么这样子瞧着我,是不是想说,这么些年,你有多爱我,而我却待你如此心狠?」 「可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不错,我如今是不能再树敌,得罪墨夷宗。可是你呢,是因为家里人被东海的贼寇害死,你气急攻心,你真气紊乱,加之本就有伤。故而,你居然也便如此,香消玉殒!而我呢,念着多年你服侍我的情分,总归还是有几分伤痛悲切的。」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绿薄脸上的泪水和血污。 「你这身子上,也不会有什么极难看的伤。正因为如此,我总觉得待你太过于轻巧,总要想些法子,让你知晓,这心痛欲绝,究竟是什么滋味。你家里人死了,怪不着我,只怪,你自己做错了事情。我为了惩罚你,不得不害死他们。」 面对靳绿薄那悽然欲绝的眼神,百里炎竟无一丝一毫的愧疚。 他总是这样子的,无论做了什么样子的事情,都是那样子的理直气壮,仿佛全天下的道理,都在他的身上。 错的,也只可能是别的人。 又或者,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对错。 他盯着靳绿薄充满了恨意的眸子,轻轻的冷笑:「不过,你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是不是?靳绿薄,你定然只会觉得,你那么爱我,付出那么多,反正你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其实要怪,就该怪你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我。你若不喜欢我,这一切本来也是不会发生了。」 靳绿薄听着百里炎那一句句的话儿入耳,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撕裂般的疼痛。 一瞬间,容色竟不自禁的微微有些恍惚。 是的呀!是的呀! 我为什么要,喜欢上他啊。 恍恍惚惚,仿若记得自己初见百里炎时候。 那个冷宫的皇子,俊逸非凡,眼神阴郁之中流转着一股子的灼热。 使得自己心口,那么微微的跳了跳! 若是那时候,自己的一颗心没有因此而轻轻颤动,是否,这一切便会不同? 是否,自己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然后有着平平安安的,快乐幸福的一生?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对不起你们。 都是,我不好啊,喜欢上一个根本不该喜欢的人。 她口中蓦然喷出了一口鲜血,眼前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阵阵的晕黑。 已然气若游丝,油尽灯枯,迴光返照之际,却忽而能艰涩的小声言语。 她嗓音也不自禁的透出了一股子怨毒:「若有来世,我定然要,要将如此种种,百倍奉还!」 百里炎闻言却居然禁不住失笑:「不要跟我说你居然信什么报应,若当真有报应,若上天给予你来世,绿薄,你何不想想,今生被你折磨而死的那个姑娘的人命。那些侍奉我的女子,那被你骗去贞操的范蕊娘,还有你亲生杀死的蔺苍。」 「他们会来找你的。」 「更何况你就算化为厉鬼,你做人时候我都不怕,何惧你死后模样。就算重来千次万次,你若与我为敌,只怕也活不到今日。我百里炎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我什么都不怕。」 他只信自己今生,故而名利权势,要自己拿捏在手中。 纵然是被千刀万剐,也是不会后悔。 他轻轻的凑过头去,在靳绿薄的耳边低语:「你既然信报应,你瞧瞧,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现在都一个个的,前来找你。他们一个个呀,都等着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绿薄顿时不觉打了个激灵,恍惚之间,仿佛当真看到了一张张苍白如雪,宛如白纸一般的面容。 那些女子的面容,都滴落一滴滴的鲜血,蕴含着一股子说不尽的怨毒,想要自己的命! 那一双双眸子,透着鬼气森森的寒意。 她轻轻的颤抖,忽而低声叫着:「不要,不要!」 「不是我,王爷,我没害你,我待你,一心一意啊——」 她说的话,百里炎自然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靳绿薄虽然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可是百里炎从来都没瞧得起她。 也许这么多年来,百里炎那心里面,一直都是对她充满了轻蔑之情的。 这个女人,根本也是不配让自己多瞧一眼。 弥留之际,靳绿薄的眼前,恍若幻化了蔺苍的面孔。 蔺苍眼睛里面充满了悲痛,恼恨的看着靳绿薄。 大师兄,大师兄,你不要这样子的瞧着我。 你不是,一向都很疼爱我的? 只要我轻轻的一挑眉毛,便是天上的星星,你也肯为我伸手摘下来的。 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然而那幻影之中的蔺苍,却蓦然毫不客气,这样子的一枪扎了过来。 靳绿薄啊的轻轻叫了一声,顿时也是再无唿吸。 百里炎瞧着她死去的样儿,内心之中慢慢的浮起了一股子的厌憎。 想到了靳绿薄所做的那些勾当,纵然她已然是香消玉殒,却也是难掩百里炎的心头之恨。 清冷的月光轻轻的洒向了龙胤的京城,洛缨瞧着这样儿的月色,蓦然唇角浮起了凉丝丝笑容,显得心情好极了。 这冷冰冰的天气,冻得自己手脚都已然麻痹了,闹得人很不自在。 洛缨一向身子骨弱,自然也是不免有些不喜。 这样子冷冰冰的天气,她一向都讨厌。 可是今天,有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洛缨难得在这冰天雪地,心情也是不由得好起来。 靳绿薄那个贱人,今天总算是死了。 不但她人死了,而且全家人都给靳绿薄去陪葬。 可这是靳绿薄应该的。 那个绿薄呀,真是可恨,为什么这样子的欺负自己这个小姑娘呢。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日自己盈盈而来,来到了百里聂的身边,想要展露自己的温柔。 可是结果呢,却是被狠狠的一巴掌抽打在地。 那样儿的痛苦,她此生此世,都是绝不会忘记的。 洛缨伸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脸颊。 就算脸蛋上的疼痛,已经是消失掉了,可是那一日的屈辱,却犹自留在了心头。 所谓屈辱,只能用鲜血来偿还。 她一向,都不是个很大方的人。 正在此时,她身边的下人,却不觉缓缓而来,语调迟疑:「小姐,豫王请你过去。」 洛缨一愕,蓦然秀眉轻皱,在这个靳绿薄死去的夜晚,百里炎请自己前去,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365 教训洛缨 洛缨冷笑,靳绿薄死了,只怕如今百里炎肚子里面一团邪火。 不知怎么的,洛缨竟似内心滋生一缕烦躁。 名义上,自己还是百里炎的妾。 既然是妾,倒是需得恭顺前去,听一听百里炎的话儿。 否则,这明面上的那么一缕和谐,只恐怕也是会被生生撕碎。 旋即,洛缨心里冷笑。 只盼百里炎记得顾忌自己身为洛家女的身份,他既然知晓自己绝不简单,那就更应该谨慎行事。 如今这个豫王,处境可是不妙。 更何况,百里炎纵然是不顾一切,她也并不是一个柔顺的人。 必要时候,洛缨也是并不介意撕破脸皮,唤来自己的那么些个贴身侍卫。 她不介意露出真面目,在百里炎面前以洛家之主的身份交涉。 想到了百里炎,洛缨内心之中,竟禁不住升起了一股子轻蔑和不屑。 其实百里炎本没十分得罪他,不过既然自己有意利用百里炎,自然也不介意用些手腕。 正因她打算利用百里炎妾室的身份行事,故而方才下药,弄坏了百里炎的身子。 一切,不过是因为洛缨一个小小的念头,一个不打紧的计划。 甚至于,可能不会实施的计划。 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自己喜欢,怎么样都是可以的。 她就是这样子的任性,也是这样儿的狠毒。 所以其实,她根本也瞧不起这个权倾天下的豫王百里炎! 洛缨一双清锐的眸子,流转了那么一股子近乎狠锐的光彩。 然而洛缨踏入了房间时候,却已然一副柔顺可人的姿态。 她嗅到了一股子的酒味儿,不易察觉的轻轻一皱眉头,眼底流转了那么一缕光华。 百里炎瞧来,大约心情也是极糟糕的。 她嗓音却也是柔顺而体贴:「王爷,还是仔细身子,不要喝那么多酒。如今这满城的百姓,可还都等着您的关照。你若身子有损,还有谁能够关心、爱护他们?」 百里炎嗤笑一声,不觉盯着这个女人,眼神之中流转了一股子的愤怒。 若不是风徽征行刺洛缨,恐怕自己也会觉得这个女人柔顺,全心全意的依赖自己。 可是如今,绿薄之事,却也是告诉自己,那女人是多么的可怕。 那些面上看着柔柔顺顺的女人,其实心肠可谓是比谁都要狠辣。 就好像这个洛缨,也不过是个口蜜腹剑之徒。 元月砂、靳绿薄,到如今的洛缨,都不过是个十分可恨的货色。 他蓦然伸手,发狠也似抓紧了洛缨的衣襟。 百里炎嗤笑:「既然你是本王的妾,那么今天,就陪着我好了。」 他居然伸手,狠狠的抚摸洛缨的脸颊。 洛缨一瞬间,顿时觉得说不出的噁心! 从小到大,自己可谓是从没让男人碰过自己一根手指头。 「阿缨身子骨弱,大夫说了,不可以侍寝的呀。」 洛缨一双眸子之中流转了泪水,泫然欲泣,不觉悽然:「求殿下怜惜阿缨。」 百里炎嗤笑:「怜惜?那也不过是你命不好,合该如此。阿缨啊阿缨,你纵然睡过就死了,也只因为你本来不过是个赶着来做妾的命。知晓自己命不好,就不要奢求别人怜惜。本王何尝不是出身卑微,身世坎坷。不过,却从来没有奢求过别人的怜惜。」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勐然一撕,生生撕下了洛缨的一片衣衫! 洛缨面色一边,再顾不得那么多,发出信号,让自己手下来救自己。 百里炎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胆敢如此羞辱自己。 然而百里聂眼中没有慾火,却只有浓浓的恶意。 洛缨那些贴身暗卫,却并未及时到来。 反而这殿外传来一连串的兵器交击之声。 「你以为本王见过风徽征的刺杀,不知道你身边有人相护?」 百里炎将那片撕下来的碎布,狠狠的扔在了洛缨的脸上,却一派讽刺不屑! 「你以为,你可以拒绝于我?不错,如今我这位豫王殿下是处境艰难,可是这龙胤京城,这皇宫之中,却还是我说了算!这里一切种种,还是我做主!」 「连区区一个商女,居然还胆敢来羞辱于我。你算什么东西?」 啪的一下,洛缨脸颊之上已经硬生生的挨了一巴掌。 那清脆的巴掌声,恍惚间居然与绿薄打的那巴掌相互重叠,竟似有那么几分的清脆悦耳。 打得洛缨晕头转向。 百里炎就好像是兇勐的豺狼,而她不过是孱弱的羔羊,百里炎对她动粗,洛缨全然不能够抵抗。 片刻之间,她身上衣衫居然是被狠狠撕碎,露出了羔羊般白皙的身躯。 而百里炎内心却也是忽而浮起了一缕悲凉之色。 他百里炎,一向都是那么优秀,那么多的女人趋之若鹜,只要轻轻勾下手指头,那些女人都趋之若鹜。 何许用强,来对付一个女人。 苏叶萱也还罢了,其实洛缨对他也并没有太多极强的吸引力。 只不过这个女人的不屑,令自个儿打心眼儿里面觉得恼火。 更何况,他发觉,自己本来应该有的几许男性冲动,居然真的没有了。 他当真已经不行了。 百里炎的眼底蓦然流转了一股子的恨意,拿出了鞭子,狠狠的鞭笞抽打。 洛缨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她是柔弱的,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的。 如今洛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她一向的淡定,也是荡然无存。 当百里炎的鞭子抽打下来时候,洛缨身躯更是禁不住轻轻颤抖。 那样子的剧痛,痛得她好难受。 她那一双眸子,流转了如火的恨意,却也是强自隐忍。 百里炎听着她抽泣,冷笑,扔了鞭子。 「为何东海叛军会来到了龙胤京城,别以为本王不知道!若非你们洛家暗中襄助,我也不相信,他们居然会有这样子的本事!洛缨,你应该庆幸,自己似乎是个洛家有点分量的人。那么我便试一试,用你可对洛家有几许的要挟。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本王小妾,而是一个人质,一个阶下囚!」 百里炎冷笑讽刺的看着眼前纤弱的少女,这个女子可能极自负,自以为是,可能觉得她是极为出色优秀的。可是她不过是个可笑的小丫头,以为自己便能轻轻被她掌控? 他百里炎,绝不是那等蠢货,任人拿捏。 若不是事到如今,不好跟洛家彻底撕破脸,可能他已然弄死洛缨。 囚禁是一种警告,可是若当真弄死,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撕破脸了。 洛缨深深的唿吸一口气,她抓住了地上的碎步,忍耐内心的屈辱,蓦然仰头,细语柔柔:「阿缨从前是有欺瞒豫王之处,可是呆在殿下身边越久,越被折服。阿缨,阿缨愿意跟随殿下。阿缨想要帮助殿下,夺取这天下。阿缨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情。阿缨知道错了,阿缨想帮助殿下掌控洛家——」 她的话戛然而止,百里炎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鄂:「如今你又换了另外一副面容了。」 他冷丝丝的微笑:「你可知晓,自己刚才说话的样子,很像一个人。就是我那最聪慧,最好看的皇弟百里聂,你说话的样子,当真是像极了。」 百里炎啪的一巴掌,狠狠打过去:「所以,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可是让我讨厌极了。从很久、很久以前,我都受够了他的那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儿,简直令人十分作呕。他以为,那种言语技巧,就能玩弄天下?」 「阿缨,你好好的,学什么不好,居然去学百里聂这个混帐玩意儿。我告诉你,这是不好的。」 「带着你的满肚子算计心机,什么计策算计,好好做我人质。其实说起来,虽然百里聂是很讨厌,可是他当真是比你聪明多了。我可是,还当真奈何不了他。」
366 狗咬狗 洛缨的身躯轻轻的颤抖,手指头捏紧了宽大的披风。 她的肌肤是雪白的,如今受伤了,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因为肌肤雪嫩,这样子的伤痕分明也是更加分明。 她落入了那冷冰冰的房中,身躯上的疼痛,掩不住洛缨内心的屈辱。 从小大,自己个儿还未曾受过这样子的委屈! 她打心眼儿里面心头髮酸,酸得有些难受。 虽然,自己清清白白得身子还在,可这也不过因为百里炎已经是失去了那样子的能力。 且,自己从前尚有百里炎妾室的名分,故而也是不乐意赐给别的人。 可饶是如此,自己已然受尽了委屈,有着前所未有的屈辱! 她衣衫被除去,遍体伤痕,被人掌掴—— 每一件,都可谓是奇耻大辱! 洛缨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哭过的。 可是如今,大滴大滴的泪水,轻轻的从自己脸颊滑落,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的灼热之意。 可那样子的泪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恨! 她简直恨到了极致! 绿薄不过是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她已然让那贱人全家陪葬。 如今,百里炎可是极兇狠的相待自己,做出了那样儿的可恨之事。 她,她简直想不出—— 想不出用什么法子折磨百里炎。 她要让百里炎生不如死。 百里炎只是意思,如何能消除自己心头之恨呢? 自己的心口,早就填满了浓郁的仇恨。 自己养的那些暗卫,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如今都被百里炎弄死了,扔了去餵狗。 不过要怪就怪风徽征,若不是风徽征的故意刺杀,惹得百里炎的猜疑,那么自己计划根本都是完美的。 百里炎那样子的自负,怎么会留意到自己这个柔弱无能的妾室呢? 如此种种,这些人,都是应该死。 不过,没关系的。 洛缨伸手,轻轻的抚摸面颊的伤痕。 她那一双眼珠子,流转了一股子幽润的光彩。 自己的组织,是完美的。 很快,就会有人接自己离开。 洛家的手,远远比百里炎想的要深。 百里炎以为狠狠的关住了自己,可是自己会让百里炎知道,这些严密的守卫,是一点用都没有。 更何况,自己不是还有一枚棋子? 洛缨微笑着,不必回头,就已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抬头时候,却也一脸悽然温柔,流转了缕缕伤感。 「公子,我,我好生委屈。」 来的,自然是洛缨的那个提线木偶。 她完美的,收穫的那颗棋子! 莫浮南! 莫浮南是墨夷七秀,是豫王心腹,为百里炎做了若干事情。为了百里炎,他更可出卖同门! 这些,都不要紧。 最要紧的是,百里炎是信任莫浮南的。 只要信任,就能不设防,就能狠狠一刀插了过去,插了个通透! 洛缨目光,映衬着这样子一道人影。 她有法子,说服莫浮南,让莫浮南为自己所用。 再多的忠心,也是敌不过自己的挑拨。 「我一心一意,如你这般,想要襄助王爷,没想到,他居然是如此的可恨!公子,绿薄死得好生悽惨,好生冤枉啊!」 洛缨生生哭诉。 「你也知晓,绿薄姐姐,可谓是对王爷一片真心。可是没想到,王爷已经是疯掉了,谁都不相信,连绿薄都是亲手害之。只因为,他心中怀疑,绿薄有心背叛。」 她略顿了顿,不觉颤声:「其实妾身并不觉得辛苦,可是,可是我担心,你有一日,被豫王猜忌,你会如何?不可以得,你不可以死的。」 洛缨的身躯,轻轻偎依在莫浮南的怀中,蕴含了一股子的柔弱。 她是心知肚明的,莫浮南,其实很喜欢自己。 那双眸子之中,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迷恋。 她就是要利用这样子的迷恋,让莫浮南,万劫不復! 莫浮南的耳边,却也是仿佛想起了百里炎的话。 「浮南,你追随我多年,我留下了此女,不过是因为你喜欢。否则,为何不可以干干脆脆的杀了她?我难道,还当真需要跟商人做什么交易不成?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杀了她,二是让她变成你的女人。只要,她变成你的女人,那么她自然也是再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了。」 洛缨不知道的是,莫浮南眼神之中充满了纠结。 而在书房之中,百里炎却也是轻轻的转动手上的扳指。 他面沉若水,一双眸子不自禁的流转了缕缕深邃狠色。 面对绿薄时候的愤怒,以及面对洛缨时候的残暴,竟似荡然无存。 他之心性,本来就是极为沉稳。 洛缨可能以为不能生育,对于百里炎是很大的打击。 不错,百里炎是十分气愤,可越是这样子,他越看重权力,更想要守护权力。 他身体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过这些年来,权力的欲望自然远远大于肉慾的吸引。 如今,自然也是不例外。 那一日,风徽征揭破了洛缨的真面目,亦因如此,他表面上好似不介意,实则早留意洛缨一举一动。 结果,自然是让自己十分惊讶。 洛缨自己可谓是隐藏得极好,可是偏生别的人,可没洛缨这样子的好演技。 就好像莫浮南,他看着洛缨的眼神,那掩不住的爱慕—— 可能只有莫浮南自己,并没有察觉。 故而,今日他告诉了莫浮南,为何自己要处置绿薄。 然后,如此引诱。 百里炎心里冷笑,其实,他已经没准备留着莫浮南了。 他就是这样子的人,无论跟随他多久,一旦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的人弄脏了,那么百里炎一定是会嫌弃,甚至恨不得狠狠的丢弃。 莫浮南既然能被别的人遥遥控制,那么百里炎也就不会稀罕。 不过,莫浮南还有最后一个利用价值。 那就是,帮他试探洛缨。 刚才百里炎撕开了洛缨衣衫时候,发觉到这个女人眼底隐匿不住的羞愤。 无论洛缨是多么的聪明,可是她到底是个女人,既然是女人,那么就有一些,属于女性的软弱! 那么这个软弱,就是女人的贞操和羞涩。 如果莫浮南想要玷污洛缨的清白,那么她一定不能容忍,她看不起莫浮南,她一定是会暴露更多! 那么那些隐匿的洛家奸细,就会现身。 百里炎当然知道,洛家喜欢玩儿的那种小小的把戏! 那些无趣的把戏! 而此刻,远在千里的百里聂,小心翼翼的平铺开送来的消息小纸条,心情大好。 每天看到百里炎如今处境,于百里聂而言,是一件令人心情舒畅的事情。 他心里微笑,更打心眼儿里面佩服自己。 佩服自己拜託小风,临走之前,行刺洛缨一下。 只需行刺一下,甚至无需成功,都能让百里炎跟洛缨狗咬狗。 斗得停不下来。 青麟看到百里聂开心的样子,顿时一挑眉毛。 无需花心思猜,都知道不知道哪个倒霉鬼正在倒霉,方才让这个心机男人绽放笑颜。 百里聂甚至开心得抬起头,对青麟微笑:「阿麟,你觉得我的好哥哥和我的小倾慕者斗起来,谁会赢?」 他还一副要考考青麟的样子。
367 不能忍 百里聂甚至开心得抬起头,对青麟微笑:「阿麟,你觉得我的好哥哥和我的小倾慕者斗起来,谁会赢?」 他还一副要考考青麟的样子。 青麟不动声色,禁不住轻轻的一挑眉头,忽而冷笑:「洛家的阿缨,年纪还太轻了。」 她虽然是极厌恶百里炎,却不得不承认,比起百里炎,洛缨尚自显得太过于稚嫩。 那个沾沾自喜的,洛家女孩子,还是太过于青涩。 在百里炎这样子的老手跟前,竟有那么几分不够瞧。 「阿缨困于斗室,身子孱弱,确实也是少了几分经验,又将自己瞧的太高。她长于洛家,可谓从小精于宅斗,揣测人心。洛家之中,也许有着别的人,有着别的才华,可是说到勾心斗角,却绝不如洛缨。阿缨,有时候,她实在太瞧得起自己,将自己瞧得太高。这天下大乱,一大部分,并不是洛家那些挑拨,而是龙胤多年所积累的祸患。」 故而,在百里聂还在不动声色暗中布局时候,可是洛缨却像个得意的孩子,讨要自己的糖果。 「倘若,她在小风刺杀百里炎时候,就顿时当机立断,离开百里炎。那么说不定,我的这位皇兄,可能还不能将她这位洛家家主怎么样。可是,洛缨却偏生,捨不得走。也对,她多迷恋这样子的感觉,操纵整个天下。一旦她离开了百里炎,就离开了这权力核心,影响力自然也是削弱了许多。洛家,至少也不是什么掌控天下的幕后之手了。她不明白的——」 她根本不明白,百里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又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 就好像当初,为了一夕风流,百里炎可以牺牲苏叶萱,屠杀苏家,制造战争,只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连他最心爱的女人,包括那亲生的骨肉,都是轻轻捨弃,根本也是不会放在心上。 百里炎做这一切,并不可怕。 可怕在于,他能坦然面对这一切,甚至理直气壮的面对百里策。 百里策纵然是个负心汉,可总归是让百里炎玷污了妻子,面对这个丈夫,百里炎至始至终,竟无一丝躲闪。 就好似,他除掉靳绿薄,除了最后一刻,其他时候,竟能如此毫无异样,甚至亲手餵药,施展温柔。 洛缨想要从百里炎的态度变幻之下,察觉出那么一缕百里炎的敌意,却简直想都不要想。 「她自然不明白,有一种人,能隐忍到何等地步。一旦发作,必定是全然布置好,绝对不容她有逃脱机会!」 而洛缨,只怕是被百里炎给激怒了,还未曾念及,此事曾可怕到何等地步!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疏忽,洛缨就绝对不可能翻身。 而这,就是洛缨跟百里炎不同的地方。 洛缨可以算计、伤害百里炎很多次,如猫捉老鼠,甚至有时,百里炎却也是浑然不觉她那么些个精巧的心思。 可是百里炎的出手,只会是一次,就算被算计很多次,只要百里炎成功一次,洛缨就不大可能会翻身! 百里聂想到那个洛家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唇角忽而却禁不住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 她得意的在自己面前炫耀时候,百里聂想,也许,这会是一个好机会。 一个彻底扳倒洛家的好机会。 洛缨可能觉得自己是洛家最出色的家主,可是在百里聂看来,她反而是最不合格的。 洛缨,太在意许多别的不需要的事情了,甚至可以为了自己这个俊美的长留王,放缓洛家计划脚步。 再聪明又如何,只是个任性的孩子。 而自己,在遇到青麟之前,从来都不任性。 算计的人,没有任性的权力! 所以,这一局,自己会赢! 而此刻京城,百里炎也一双眸子流转深邃。 他慢慢的,轻轻的,收紧了自己的手掌。 他坚信,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自己一向信任莫浮南,想不到有人居然暗中操纵莫浮南。 说不定今日自己和石诫困兽之局,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他的眼底,流转了一缕恨意。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了解莫浮南的。 莫浮南果真不愧是自己的下属,是个太过于自私的人。既然莫浮南可以连自己的师兄弟,都眼睁睁牺牲。那么洛缨拿出绿薄的死,只怕也是没什么分量才是。 而且,对上心爱的女人,一个男人若是可以得到她,自然容易接受这个藉口。 自己这个有些下流的要求,说不定,莫浮南还正中下怀。 如此一来,自然可乱那个女人心绪。 这个洛家送来的妾,没那么简单。 此刻,洛缨这样子的偎依在莫浮南的怀中,一双眸子浮起了盈盈的水波。 却忽而,浮起了几许的厌憎之色。 莫浮南这手,未免也是抱的太紧了吧。 紧得,自己有些厌恶。 她准备不动声色的推开莫浮南,可是耳边却响起了莫浮南有些粗重的唿吸:「王爷说了,除非占有你了,阿缨,他才会放过你。除非,你做了我的女人。他,他才不会伤害你的。阿缨,阿缨,我是真心喜爱你的呀。」 洛缨不可置信,强自镇定,欲以言辞说动莫浮南。 可是在暴力跟前,那所谓的言辞,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用处。 最精巧的算计,在最粗暴的干涉之下,简直,便是不堪一击! 「我这是为了救你!」 莫浮南急切的去撕扯洛缨的衣衫。 洛缨身子骨弱,纵然是尽力抵抗,可那抵抗的力道,几乎也是可以微弱不济。 莫浮南甚至欺骗自己,说不定阿缨也是喜欢自己的。所以,这抵抗力道,方才这样子的轻,柔柔弱弱的,根本没有多少的! 甚至洛缨说的话儿,他似乎都没听到。 莫浮南弯下身,轻轻吮吸洛缨的身躯。 洛缨的肌肤实在也是太柔弱了,不觉生出了点点的红痕。 可是洛缨却委实想要吐出来,眼前的莫浮南,也是简直令自己觉得作呕! 那张原本俊朗的脸颊,因为当初青麟的一剑,留下了一道伤疤。 而那条伤疤,宛如蜈蚣一样,可谓是极之难看! 颤抖着,扭曲着,在洛缨面前凑,让洛缨觉得噁心,想要吐。 莫浮南,根本不过是一条狗,没想到这条狗居然是会反咬主人,居然是这样子的噁心! 她一双眸子,流转了几乎空洞的狠色。 心里面叫着,去死!去死! 然后,一柄剑,从莫浮南的背嵴,狠狠的刺入,将莫浮南刺了个通透! 那鲜血,一滴滴的落在了洛缨身躯之上。 洛缨只觉得十分厌恶,唯独没有害怕。 她轻轻的拉起了自己衣衫,任由自己一身鲜血的这样子站起来,旋即,不觉轻语:「带我出宫。」 洛缨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面前的暗线。 皇宫之中,三名御林军统领之一,夏侯宇之。 龙胤军中,关键人物。 最要紧的是,在皇宫之中颇有影响力。 而此刻,百里炎也听到了下属回禀。 他居然手掌颤了颤,居然是这夏侯宇之! 对方素来低调,而且恭顺,百里炎也未曾怀疑过。 若洛缨忍耐下来,任由莫浮南得到她,那么说不定,百里炎还当真防不住她被无声无息救走。 可偏偏,洛缨忍耐不下来。
368 到底生惧 洛缨狠狠的喘着一口气,掩不住自己周身所蕴含的一股子的狼狈。 她恨,可谓恨透了。甚至于这个出面救了自己的下属,她也是打心眼里面恼了。 纵然,对方现身,救了自己。可饶是如此,洛缨还是决意,一旦脱困,必定是要将这个人除掉。 只因为,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已经是被这个瞧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洛缨耳边却也是传来了刷刷刷的射箭身影。 只见密密麻麻的箭只,就这样子连绵不绝的射过来,耳边传来了阵阵悽然之声。 却是血肉之躯,被箭只硬生生的,这般穿透的可怖声音。 而那御书房之中,百里炎却冷漠的拂过了手指上那玉石的扳指,面上的恨意,却也是不断的加深。 以洛缨为诱饵,诛杀所有洛家在此处的探子! 一个不留! 洛缨再一次看到百里炎时候,却是地牢之中。 她扬起苍白若玉的面颊,容色沉沉,一双眸子却透出了浓郁深邃的狠毒。 宛如什么毒蛇,凉丝丝的,透出了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寒意。 而那一双眼珠子,却是出奇的漆黑,黑得令人为之而心悸动。 她轻轻的抬起头,眼底流转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恼恨。 那如冷玉一般的眸子,眼波流转间,竟似透出了一股子漆黑如墨的寒冷。 一点点的,透入了自己的心脾,令人打心眼里面觉得极为难受。 就算是百里炎,以他那心性,见识过许多极可怖的人,又是何等的冷血凉薄。 饶是如此,百里炎有那么一刻,心尖却也是禁不住寒了寒。 这个柔顺的美妾,撕破了伪装,居然是这样子的一副模样。 百里炎忽而冷笑:「这洛家,倒是对我这个豫王殿下,可谓颇多看重,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他一双眸子,透出了一股子狠意。 「料来,你在洛家的身份定然是不低的。而这身份,定然是不俗的。倘若你乖顺听话,好好合作,让我可知洛家秘密,进而掌控洛家。那么,说不定,我会饶了你这个极可爱的小姑娘。」 百里炎冷笑,一伸手,却也是死死的卡住了洛缨的下巴。 一张精巧、冷漠的面容。 说到了这儿,百里炎蓦然冷笑,一双眸子充满了浓郁的讽刺。会 「当然,以你聪慧,自然是绝不肯相信。我是会饶了你。豫王百里炎,是何等心狠之人。既是如此,如何能饶了你这等于我相欺之人?」 说着,百里炎狠狠的一掐洛缨的脸蛋:「可是,就算是要死,也总归得看看,究竟是怎么死的。想来,你不会不知晓,有那么一种死法,叫做生不如死!」 他冷锐的目光,顺着洛缨的领子口,一路瞧向了洛缨那本该雪白娇嫩的身躯。 原本莹白若玉的肌肤之上,可惜如今,却也是偏生已然添了缕缕的猩红痕迹。 被一顿鞭打之后,洛缨浑身上下,已经是没有一块好肉。 难得,洛缨竟似极力忍耐,生生隐忍住这周身的痛楚。 而那她一双极锋锐的眸子,透出了那么几许的冷狠之意。 维持着,这么一张极姣好的容貌。 她不屈的看着百里炎,纵然打小她身子骨弱,纵然她身躯纤弱,可是就算这样子,这区区的折磨,也是不能消去自己的傲然意志。 她恨,打心眼儿里面恨,简直都恨透了。 无论百里炎怎么对付她,她也不可能会屈服。 就算,用一些极下贱的法子,甚至那种男人伤害女人的法子。可是自己,一颗心却亦是绝不会因此有那几许动摇。 百里炎这样子盯着她,忽而,眼前女郎的容貌,竟似和百里聂糅合在了一道。 他脑子里面的某根弦,忽而硬生生崩溃。 百里聂,百里聂! 他知道,自己已然近乎崩溃。和石诫这里困兽犹斗,亲手斩杀自己的心腹,乃至于发觉身边美妾是洛家的奸细。 这一切的种种,都是生生折磨着他,让他的自信、沉稳,仿若就这样子消失了。 留下来的,只有那浓浓的惊恐。 他宛如惊弓之鸟,于心,只有恐惧! 若是以前,若非这个时候,可能百里炎会更有耐心一些。 一想到了这儿,他忽而伸出手,死死的卡住了对方的咽喉。 却也是,狠狠的使劲儿。 亲眼看着,洛缨的脸颊,渐渐涨得通红,身躯也不觉轻轻的扭动,一双眸子流转了极为浓郁的惧色。 洛缨从来没有这么怕,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秉性,已然是如冰寒冷,再无任何事情,能打动自己的心扉。 可是未曾料想,原来终究还有一事,能惹得自己心神恍惚,居然是这般的,不知所措! 那就是,死亡! 原来肉体所经歷再多的痛楚,却也是绝对比不上,死亡带来的种种可怖。 洛缨脸颊之上,流转了那等浓浓惊惧之意! ------题外话------ 今天确实更得少了点,明天多更点
369 洛缨身亡 百里炎手掌略松开,洛缨那冰冷若雪的容颜之上,终于生生裂开了一道痕。 她轻轻的一抿唇瓣,忽而轻轻开口:「豫王殿下,你有什么话儿想问,阿缨一定是知无不言。」 是了,她一下子便是想清楚了。事到如今,自己也唯有开口。 唯独这般,自己个儿方才有机会,活下去! 百里炎,他一定会死。 自己是被百里炎气煳涂了,自己应该用尽心思,如此手腕。 让百里炎落入圈套,沦为猎物! 自己的智慧,方才足以将百里炎置诸死地! 她绝美的容貌,因那一时的窒息,面颊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 而这样子的红晕,却也是让洛缨的脸颊可谓是娇艷欲滴。 然而百里炎盯着这样子的脸颊,一颗心忽而禁不住浮起了浓郁的恨意! 那种故作淡定,口口声声,会知无不言的模样。 恍惚间,却好似幻化为百里聂的影子。 百里聂,就是这样子的人。 他明明说话儿故意算计,蕴含了几许的心机,说的话儿看似句句属实,却能将你带到沟里面去,让你万劫不復! 百里聂,百里聂! 这个女人,他不能留,一定不可以留下来的! 他忍不住重重的喘息,他,他竟然是怕了。 他竟无自信,与眼前女郎周旋,能得到应有的好处—— 纵然洛缨肯开口,却决不能知晓洛缨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恍惚间,他竟似听到了自己一颗心砰砰的跳动。 一下一下,跳得可谓是快极了。 明明这个洛家女儿已然是松了口了。 忽而,竟伸出手,死死的卡主了洛缨的颈项。 其实一直以来,豫王百里炎,也许都是个懦弱的人。 为了保护自己,可以不择手段。 无论是忠心的下属,还是心爱的女人,甚至聪明人的自尊,为了自己性命,他都可轻轻捨去,并不在乎。 从这个女人凉丝丝的眼珠子瞧上了自己时候,他就已然内心暗暗清楚。 这个女人,已然是一心一意,送着自己去死。 所以,她给自己去死! 既然有心如此算计,既然心心念念,想着自己去死,那么他何需容忍,何必留着这个祸根。 洛家,洛家!若非洛家襄助,东海逆贼如何能够这般迅速,来此与自己相对,如此祸害?可自己明明是知晓的,反而需得硬生生的,忍了这口气! 是这洛家算计,毁去了自己的宏图霸业,这一切,都是洛家的错! 那手指下的颈项,似乎是格外的柔弱,仿佛狠狠一用力,就能硬生生的将颈项就此折断。 而这生生挣扎身躯,显然已然将要死去,柔弱无力。 而洛缨眼底,愤怒之中流转着一股子淡淡的挣扎。 她有许多手腕,许多心机。 只要,她开口,有许多的利益交换,能制衡得百里炎动弹不得。 然而没想到则是,偏生如今,百里炎可巧偏偏是变成了发狂的野兽,一只兇狠的蛮奴。 将她那些个,精巧的算计,就这样儿狠狠弄碎,再无丝毫的转圜余地。 而如今洛缨,唯一反抗的手腕,也只有那么一种—— 打小,她用来调养身子的药蛊,煞是兇狠,勇勐无比。 若以临死前心血浇灌,以之诅咒,就能为她折磨杀人,无往不利。 她想过自己会输,甚至下场也可能会极可悲。 饶是如此,洛缨却也描绘起自己死时候的情形。 她,就算是要死,也会去百里聂的跟前,跟百里聂计较。 百里聂,百里聂,她恨透了百里聂了。 就算,百里聂不死,那么那个青麟,也一定要死。 可是这样子的绵绵恨意,原本该用在那个贱女人身上的啊! 她素来,也未曾将百里炎放在眼中。 百里炎,不过是任由她摆布的棋子,随意轻巧的拨弄,任由她借之而掌控天下! 却未曾想,这个男人死死的扼住了自己咽喉,竟似,要取自己性命! 她死死的咬紧了唇瓣,那苍白的脸颊之上,一双眸子透出了缕缕宛若来至于地狱的森冷冰寒。 其中一枚眸子,竟似,变成那等浅浅的蜡黄颜色。 然后,却见有什么活物,竟宛如流星也似,从洛缨一双眼睛里面勐然跳出。 旋即,这黑暗之中传来了悽然的惨叫,令人不觉为止而心悸动! 牢狱之中惨叫之声悽厉不绝,待那一切平息,空气之中只闻那有几分粗重的唿吸声音。 漆黑深邃的牢狱,却也是不自禁透出了几许的静谧。 除了那粗重的唿吸之声,这房中,竟似已无活人,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而在这地上,如今却也是横七竖八,若干尸首,尽是这狱中看守及百里炎的侍卫。 洛缨的身子,如今,却已然残破不堪的委顿于地,竟已然是失去了唿吸。 这洛家娇女,这极善于心机谋算的洛家阿缨,纵然她仍然是洛家的家主,纵使她手中仍然有巨额的财富,以及滔天的势力。 可她那生前努力,种种付出,如今却伴随她的死,已然是烟消云散。 这豫王百里炎的黑牢之中,她那身躯如此委顿于地,竟已然再无半点活气。 那素色的衣袖轻轻的翻开,却已然可见女子身躯之上,那累累伤痕,可谓是触目惊心。 然而这些,已然并非最惊悚可怖之事。 少女的脸颊,本来是精緻而秀润,好看得竟无什么瑕疵。 这个洛家的阿缨,原本生了那么一副极好的容貌。 她除了面色稍白些个,一张脸容竟无什么可挑剔之处。 可是如今,这个死去的女子,她那张原本秀美绝伦的面容,如今却已然可谓是极为可怖。 她那五官,犹自是极为秀丽而美丽的。 可是有一颗眼睛,却已然爆成了血窟窿。 原本的眼球,自然已经是荡然无存,只唯独那留下的血洞,寒意森森间,竟似有着几分说不出的妖异。 而洛缨脸颊其他地方越是好看,却也是越发能衬托出,如今这颗眼珠子的可怖之处。 那白玉般的肌肤,和血红的眼窟窿,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糅合在一起,恍若能令人做呕。 可饶是如此,无论死了多少人,无论这里尸骨如何堆积。 总归,还是有一个人,始终还是活着的。 那重重的喘息声音,正是从这男子唇中传出来。 死里逃生,百里炎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刀柄,瞧着那一地尸首,最后落在了那被硬生生斩成两半截的虫子上面。 谁能想到,这样子的蛊虫,居然是有这般魅力。 从洛缨眼眶飞出来那一刻,那只蛊虫,仿若吸去了这美丽心机少女所有的活力。 一瞬间,那娇弱的美人儿,顿时化为了尸骨。 可是这样子以性命为誓,硬生生养出来的蛊虫,却偏生是这样儿的可怖,又是这般令人心寒,为之而心悸。 那一地尸首,均是百里炎身边精锐,个个都是高手。 在最关键时候,他们宛如飞蛾扑火一般这样儿硬生生的扑上去,不惧生死为了百里炎抵挡。可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惨死当场,万劫不復。 面对这些忠心耿耿下属的尸首,百里炎花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悉心栽培,努力笼络。如今瞧着这一地的尸首,百里炎有那么一刻,自然也是甚是不悦,内心之中也是禁不住好生不是滋味,觉得极为可惜。 然而这些人豁出性命,真心护住的主子,却并无什么真正的伤心,也更没有什么极要紧的爱惜之情。 甚至,百里炎目光轻轻的扫过了那些人,却毫无停留,最后竟落在了地上的那被生生斩断成两半截的蛊虫身上。 百里炎死死的咬紧了唇瓣,感受到了唇齿之间的那么一缕腥甜。 正在这时候,百里炎手中的兵刃,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只见那么一阵子的叮噹声响,百里炎手中的兵刃,顿时叮叮噹噹的,这样儿的脆成了几截。 就在刚才,就是这把刀,硬生生的斩杀了那只蛊虫。 百里炎刀刃触及时候,明明那么一只小虫子,他竟不由得觉得,好似斩在了什么金属之物上面。那样儿挥舞过去时候,自己手掌也是被反震力道,硬生生的弄得生疼。 而百里炎,却谈不上丝毫无损。 至始至终,他那一片手掌,就这样儿的死死的捂住了脸蛋,捂得紧紧的。 那血水珠子,就这样子一点一滴的渗透,渗得百里炎满手都是血污。 他缓缓的放下手,只见他左边脸颊,竟然硬生生的被虫子这样儿咬下去了一块肉。 而那样子的血污,已然是染得百里炎满手都是。 如今那伤口之处,已经开始渐渐变成了诡异的青白之色。 而这,便是最可怕的地方。 百里炎只觉得疼,更觉得怒!从他知晓自己已然不可以做真正男人时候,他已然是怒不可遏了。然而未曾想到的是,自己却也是又再次失去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 豫王百里炎,是风度翩翩的英俊男子。 正因为他英俊如斯,他的髮妻杨温对他十分迷恋,疑神疑鬼,极爱吃醋。乃至于,杨温居然对百里炎下药,只希望用那么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留住了这个男人。 乃至于,当初墨夷七秀的靳绿薄,那个女人,是何等的骄傲。却因此,对百里炎十分柔顺,多少年痴心不改,连个名分也没有。 他虽然不能征服苏叶萱、元月砂,却知晓自己对女子的吸引力。 乃至于,那些被绿薄安排,让自己洩慾的女子。 明明事先也是早就说好,却仍有女郎,不自禁的对他动心,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而这一切,自然平添了百里炎的骄傲和自负。 他谈不上如何的欣喜,却也是清楚自己魅力。 一张好看顺眼的面容,能带来什么好处,百里炎比谁都清楚。 就不必说那些女人了,就算是那些向他效忠的男子,那些忠心仰慕,自然有部分源于百里炎的翩翩风度加持。 可那么一张,英俊动人,沉稳气度的脸孔,如今却因为这个贱婢算计,让这蛊虫咬了一口! 百里炎重重的喘息了一声,内心充满了气恼。 若是被兵器所伤,也许这样子的伤,并不要紧。 甚至于,那一道上吧,反而平添了男人脸孔之上的那么一缕英武动人之气。 可是如今,百里炎脸上的伤疤是蛊虫造成的。 小小的伤口,如今泛起了难以形容的痛楚,昭示了这伤口越发不简单。 不行,自己绝对不能让这贱人,再夺走自己手中资本。 他定要名医,将自己这一张脸孔,就这样子的治好。 绝不会,因此而坏掉。 想到了这儿,百里炎忽而拿起了地上一柄兵器,对准了洛缨。 此刻洛缨,却已然是死去了。 饶是如此,百里炎却犹自不甘心。 那内心之中蠢蠢欲动,流转了极为浓郁的恼怒和愤恨。 他挥舞自己手中的兵刃,一刀一刀,一下一下,刀刀见血。 竟然将洛缨的尸首斩得血肉模煳。 饶是如此,却也是难消自己心头之恨。 耳边,却已然听到了脚步声。 此处惊变之事,已然是传给自己下属知晓。 既然是如此,这些人得了消息,不免匆匆而来。 眼见如今这般情景,他们一个个,脸色微变,显得可谓是极为吃惊。 如此变故,自然是让人十分惊讶。 百里炎浑身是血,伸手捂住了脸孔,嗓音却也是难掩厌恶:「来人,将洛缨尸体给我拖下去,餵狗!」 洛家,洛家,其实洛家根本都不过是些个商户。 然而一个个,却也是咄咄逼人,手腕也是十分残忍。 其实由始至终,自己对洛家根本不能有半点心软的。 而是应该以那等雷厉风行的手腕,将这些身份极为卑微的商人,诛杀殆尽! 然而,此刻却禁不住有着一个嗓音,在百里炎内心之中询问自己。 既是如此,为何他居然并没有这样子做呢? 难道,还当真是心软不城?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利用洛家,索取些许利益。 有那么一刻,就算是百里炎,就算他天生那么一副铁石心肠。可是今日诸般变故发生,百里炎还是禁不住有些垂头丧气,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好生不是滋味。 他想到了靳绿薄,甚至,想到了苏叶萱。 因为最近百里炎不举了,他难免想到了苏叶萱了,因为苏叶萱给他生了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还聪明伶俐,十分乖巧。 比起杨温生的那个百里昕,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当这个念头,拂过了百里炎的脑海,他忽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是百里炎那样子的人,本性如此,也是不会有丝毫的改变的。 就算因为些许软弱,他有那丝毫的动摇。 可没过一会儿,这所谓的后悔之情,却也顿时是烟消云散。 自己能有什么错?为什么同样是皇子,百里聂能够出身金贵,含着金钥匙长大,要什么有什么。可是自己呢,明明有才华,却不过是个冷宫废子,一无所有,很多东西,只能眼巴巴瞧着羡慕的份儿。 倘若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皇子,也许,也许自己可能还不会这般嫉妒。 若没皇子身份,很多事情,他根本也没什么资格,也更谈不上如何的奢望。 可偏生,他就是个皇子,且让他知晓了,这世间原有许多东西,是自己够不到。 他有什么错?百里炎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自己已然是出生不幸,唯一的选择,那就是自己更为爱惜自己一点儿。 倘若,自己都已然不够爱惜自己了,那么天底下,还能够有什么人能爱他。 这一切根源,都源于那日的相遇。 那个得宠的皇子高高在上,而自己却被宫婢狠狠的按下去,炽热的额头轻轻的贴着冷冰冰的青石板地面,打心眼儿里面说不出的难受。 ------题外话------ 抱歉今天周末又被朋友抓去吃火锅,没有多多的万更,送上洛缨的死当补偿
370 平定东海 此刻的东海,却也是阳光明润。 饶是如此,却也是掩盖不住空气之中,那么一股子的血腥气味。 一道鬼祟的身影,从锦州悄然而离开,却直接踏入了东海叛军的属地,居然是不动声色的来到了顾厉跟前。 顾厉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的身影,当初他以极为狠辣的手腕,处置了石舒叶。 对上百里聂,他也是有着几分自信。 百里聂会耍弄心机,用些手段,利用奸细来达到自己目的。可是他顾厉,同样也是会用些法子,牵制对付百里聂。 原本东海官员之中,也是有着顾厉内应。而这,也是顾厉有所依仗的原因。 然而可惜,自己竟似错了。 那个人,也偷偷透了消息,可自己反而坠入陷阱,乃至于如今处境甚是凄凉。 甚至连顾厉下属,也是颇具微词。 他蓦然伸手,这样儿拔出了刀,对准了眼前信使景象。 顾厉忍不住咬牙切齿:「你家主子传来消息,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啊!我手上十万东海精锐,如今,如今只剩下两万余人——」 「求将军恕罪,这一切,只不过因为那长留王百里聂秉性过于狡诈,我家主人,自也是为他所欺骗。如今更不敢飞鸽传书,只让小人前来——」 说到了这儿,那奸细更是深深唿吸一口:「主人说了,只要将军一息尚存,那么始终也是会有机会的。百里聂,他终究是要走,要离开东海,去京城救援。到时候,东海仍然是我们的天下——」 他一双眸子,不觉轻轻的闪动野心的光辉:「那么再过十数年,东海的睿王府,又再次会是朝廷心腹大患了!将军,无论如何,你也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如今你可是长留王眼中,他派出杀手,欲图要了你性命!我家主人虽然并不知晓详情,却是清楚知道,他安排了一个极厉害的杀手,据说十分难以应付。」 那奸细句句提点,却听不到顾厉回话,不觉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 只见顾厉的脸颊之上,竟似微微有些恍惚,回答的话儿也是漫不经心:「不就是他身边那个海陵青麟,区区女流,何足挂齿!」 那奸细也是个足智多谋,心机颇多的人,听到了顾厉这样儿说话,禁不住眉头一皱。 这位东海身负兇残之名的将军,如今似乎也跟之前并不一样了,少了几分锋锐之气。 他正欲再劝,却也是忽而听到了好似轻轻一声颤动,未曾反应过来,后心便是慕然一疼。 一柄锋锐的箭,就将他那身躯刺穿,刺了个通透! 接着,连绵不绝的飞箭居然就是这样子射了过来,居然是朝廷兵马的突袭。 顾厉心里一沉,如今瞧来,自己那个所谓内应,只恐早就是百里聂的棋子。 反而利用内奸,突袭自己所在! 一瞬间,顾厉眼底顿时浮起了潋滟恨色! 他不会认输,绝对不会认输! 自己也绝不可能,让百里聂那个病恹恹的皇子,这样子的处死了他。 他蓦然挥动了手中兵刃,狠狠的一刀斩杀而下,生生将飞箭这样子斩断成了两截。 他极为恼恨的想,那海陵青麟,可是会来,可是会取了自己的性命? 他不甘心,绝不愿意这样子认输。 顾厉亦令下属,迅速退于那丛林之中。 他忽而心念一动,既然有那样子的刺客,绝不能让别人知晓自己是顾厉。 匆匆换了衣衫服饰,顾厉靠着溪流潜水,方才终于逃脱而去。 他浑身湿透,心念一转,留下暗记,等下属接应。 却忽而心念一动,此处,竟已然靠近石婉居所。 石婉,正是他的妻子,娶的那个石姓女。 当顾厉来到了这小院儿跟前,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当初,他娶了石家女,以顾厉的心高气傲,自是绝不会因为权势而去逼着自己硬纳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石婉一如其名,秉性十分温柔,柔顺客气。 当她瞧见了顾厉时候,情不自禁的被顾厉那男子气概所吸引了,打心眼儿里面喜爱这个英武气概的男儿。 他们成婚之后,夫妻感情也是十分和顺,生儿育女。 纵然谈不上蜜里调油,山盟海誓,却总归是,恩恩爱爱。 只不过,当顾厉决意除掉那石舒叶,起意夺权之际。 那一刻,他全然忘记了石婉。 之后,石婉纵然是来寻过他,可他却别人不见。 于他内心之中,又如何不知,石婉身为石家女儿,怎么能够接受自己如此? 可是如今,他这样子落魄了,一无所有了。 如此悽然,来到了这儿,忽而却想要见见自己的妻子。 他深深唿吸一口气,轻轻的踏入了这院落之中。 然后,他就瞧见了石婉。 石婉一身素色的衣衫,瞧着却有些憔悴,鬓髮之间,却也是轻轻的剪了一朵白色的绒花。 看到石婉这个样儿,顾厉忽而很是不痛快。 近些日子,确实也是死了不少人。 可饶是如此,石婉给这些人戴孝,总归还是有着扎心。 仿佛是在嘲讽顾厉,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处处都是错,可谓可笑得紧。 顾厉狠狠得咬紧了牙关,眼底流转了一股子郁郁恼恨之色。 他觉得夫妻多年,石婉居然还一颗心,都向着家里人。 自己这个外人,终究也不如何了。 石婉若胆敢对他摆出脸色,他也不介意,对自己这个妻子心狠手辣! 然而石婉瞧见了他,竟不觉悽然一笑:「老爷回来了,容妾身为你洗手作羹汤。」 似是瞧出了顾厉内心的疑惑,石婉轻轻说道:「如今战事频频,下人早便散了,连孩儿也被送走。唯独妾身,还在这儿,等着我的夫郎的。」 她这样儿说话,言语间竟似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淡淡诡异。 顾厉盯着她憔悴的容颜,忽而竟然生出了一股子的杀意。 妻子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倘若有了什么异心,他宁可自己除掉之,而不是让她的心让给别的什么人。 石婉却一扭头,果然为顾厉准备酒食。 顾厉一颗心砰砰的跳动,他脾气也不好,每次动怒,便是极为生气。好在动怒时候,却总有妻子,温婉可人,悉心服侍,软语开解之下,使得自己郁闷全消。他知晓,石婉将自己服侍不好,便是石家的人,也是不大能饶得了石婉。 可是自己这个夫君,何尝不是给石婉长脸,让石婉面上有光彩。 当然后来,却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当初斩杀石舒叶,他没想那么多,可是如今,顾厉内心却有了另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想来这些日子,石婉日子也不大好过。 也不多时,石婉已然是整顿菜餚,备好薄酒。 瞧着石婉那古怪的样儿,顾厉却也是食慾全消,反而流转几许狐疑。 「阿婉,我那一双儿女,如今让你送到何处?」 石婉伸手,轻轻给顾厉斟酒,不觉凄声,答非所问:「夫君如今,倒是知晓,关心你的那一双儿女了。你多年来,醉心打仗,一向也未曾将自己血脉如何的放在心上。便算是我,何尝不是被你轻轻抛弃,丝毫也不放在心上。我从来也不知,自己在夫君你心中,究竟是何位置,可有半点分量。我那一双儿女,是我照顾他们衣食住行,读书写字。可是在你瞧来,这不过是我这个妻子,应该做的事情。你从来没有觉得有半点感激,反而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我应为之事。你在外边,是做大事的。」 「而我这个妻子,平日里纵然有什么事,你也不见有半点关切。于你而言,我为这个家做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这些于你而言,又有什么要紧的?我总安慰自己,你是个有出息的男子,做的种种事情,都是大事。说出去,我这个妻子,脸上也有光彩,心里面也欢喜高兴。以后咱们儿女长大,前程也更光鲜有面子。至始至终,我心下不觉如此安慰自己。」 「我心里苦楚,纵然是和你说了,你也一点都不在意。你只会觉得,能陪在女子身边轻语安慰的男人,是软骨头,没长进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回来?」 她眼中泪水,轻轻滑落过脸颊,滴落在了衣衫之上。 「不过,如今夫君回来,我的心中,自也还是欢喜的!既然你心中记挂妾身,为何不肯饮酒?」 说到了这儿,石婉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顾厉冷冷的看着她,心忖,石婉一向柔顺,如今却跟自己闹。 可见,石婉如今已经是有了异心,不是从前那般温柔贤惠的妻子。 那酒水,自然绝不会再沾染。 更何况,石婉说了这么多话儿,可是还有些话,却也是提都未曾提及。 自己如此盘问,问自己的儿女在哪里,石婉却分明顾左右而言其他。 「我问你,我那一双儿女在哪里,你却怎么都不肯和我说。石婉,你到底向着你娘家人。」 石婉嗤笑:「夫君,你杀人夺权,手腕狠辣时候,你没想过你的妻儿,如今却那么一副,好父亲的样子。你为何不觉得,自己颇为可笑,甚至有些令人作呕?我如今瞧着你,你这样儿的模样,让我当真觉得心凉如水。你当真想要去见枫儿敏儿?两个孩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瞧着他们会说话,变得机灵,叫我一声娘。可是,可是他们都被自己亲爹给害死了。你杀了石舒叶,图谋夺权,惹得家族不满。当然,你大权在握,谁也不会明着跟你作对——」 「那一天,我去叫自己儿女起床。我轻轻的拉开了床帘,你知道我瞧见什么?我看着枫儿、敏儿脖上染血,死在了一道。我那时候,都生生吓晕过去。我是个妇道人家,我不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那天,我如坠冰窖,只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噩梦。而此时此刻,我不过想要一个依靠。而这个依靠,就是我的男人,我的夫君顾厉。所以,我匆匆去寻你找你。可是,你并不愿意见我——」 顾厉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可置信,那些石家人,居然胆敢弄死他那一双儿女? 不会的,这个女人骗自己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石婉,石婉根本是胡说八道。 却无可遏止,想起自己弄死了石舒叶一家的狠辣手腕! 他一颗心,禁不住轻轻的颤抖。 他自然也还记得,石婉来寻过自己。 不过,自己却也是没有见石婉。 是了,石婉是石家的人,自然是要来指责自己的。 可自己那时候,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后石婉离开了,他到底未曾当真将这件事情如何的放在心上。 他怎么会想到,石婉来这儿,是为了告诉自己,那一双儿女已经死去之事。 石婉悽然一笑:「后来,等我回来了,便散去了下人,不让别人服侍我。石家害死我的孩儿,为何不将我一块儿弄死了,免得我留在这世上,这样子悽惨受苦?别人都走了,我却留下了。我忍不住想着,终有一日,你还是会回来的,回到我的身边!夫君,妾身等了你这么久,你果真还是有那么几分情意,终究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了。你可知晓,妾身为什么要等着你?」 她那唇角的黑血,一滴滴的轻轻滴落,顺着雪白娇嫩的下颚,这样子然在了衣襟之上。 而石婉手指轻轻颤抖痉挛,伸手轻轻一拂,那酒杯顿时也是摔落在地,这样儿不觉摔成了几片。 酒中,自然是添了毒药。 「我只为了告诉你,我石婉此生,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就是嫁给你做夫妻。我这辈子最不幸的事情,那就是做你顾厉夫人。我,我只愿,生生世世,都不要见到你。」 她手帕轻轻的抹去了唇角的血迹,想要站起来,那身子却也是摇摇晃晃,旋即一软,便是这样子栽倒在地。 顾厉怔怔的瞧着,仿若没反应过来,只任由那心口,掠动了缕缕寒意。 过了好半天,他方才吃力走过去,抱住了石婉。 自己的妻子,已然是没了唿吸。 那唇瓣之上,染上了漆黑的血污,是这样儿的触目惊心。 顾厉心口不觉轻轻的颤抖。 阿婉,阿婉! 那一股子透骨的寒意,如今却终于这样子的涌遍了全身了。 自己,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喉咙咯咯作声,想要哭,却也好似哭不出来。 他不觉伸出手,轻轻的贴上了眼前女郎憔悴的脸颊。 「你,你是不是怪我,觉得我捨弃你了,阿婉?我,我没有想这样儿的。那天,我,我没想到这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将你全忘记了。后来,我都不敢见你。」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 温柔的妻子,他也很喜爱。 那一刻,自己也不知晓是为什么,竟不觉,什么都忘记了。 只记得,内心之中满满都是权欲和怒火,仿佛被权力的魔力深深的迷惑住。 他轻轻的抬起头,只见残阳若血,显得格外的悽厉。 顾厉素来是个刚强的人,可这一刻,他偏生哭得稀里哗啦了。 他那一双眸子,亦禁不住流转了那等缕缕恍惚。 瞧着那如血的夕阳,他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一般,不觉轻轻的抬起头,捏紧了手中的刀。 顾厉不觉心忖,如此处境,自己也可谓是性命到头了。 连自己妻子,都已然自尽于自己面前,既是如此,自己怎么可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石婉一向待自己甚是温柔,并且将自己这个夫郎引以为傲。没想到,最后连自己的妻子,也是捨弃自己而去! 他忽而极为讽刺,惨然一笑,手中捏着兵刃,蓦然这样儿狠狠一挥。 剎那间,却也是血花飞舞,那片片鲜血,仿佛是涨满了自己的眼帘。 使的自己眼前,仿若也是充盈着那么一层极为悽惨悲凉的血雾。 却一如他如今的心绪以及心境。 顾厉的身躯,却也忽而这般栽倒在地! 气绝身亡! 当那些顾厉下属已然赶到时候,只瞧见了如今相拥的两具尸首,更不由得一阵子惶恐和茫然。 有人的刀,咚的这样儿委顿落地,忽而间,竟似听到了一片极为惨然的哭泣之声。 这个石家的女婿,固然凉薄无情,且杀心太重。 可此刻伴随顾厉的死,似乎也象徵着,东海睿王府如今彻彻底底的颓败之势。 这些残存的东海叛军之中,伴随着石舒叶和顾厉的身亡,其中也再无任何有声望、本事的人能阻止抵抗。 百里聂彻底碾压东海的局势,却也是已然无可阻止。 几个时辰之后,顾厉的死讯,就已然传到了百里聂的案前。 百里聂瞧着,眉头轻轻一挑,忽而觉得好笑。 顾厉,到底还是死了。 虽然这个人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如今自己确实也是没有多少时间,可加以消耗。 最好,还是顾厉死了,也免得留下后患。 只不过,那杀死顾厉的杀手,不是自己最心爱的青麟,而是顾厉的妻子石婉。 石婉这个女人,恨透了自己夫君,也恨透了整个石家。 任何一个女人,知道自己一双儿女成为了牺牲品,一定是会生生发狂,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故意出兵,逼迫顾厉到自己妻子附近。 倘若顾厉看都不看石婉一样,那么顾厉的这个妻子,可就没什么用处了。 可如果,顾厉居然去看石婉一眼,那么顾厉已然必死无疑。 从前顾厉追逐权势,全然不理会自己妻子,可是当他内心居然开始惦记妻儿时候,说明他已然备受打击,已然从权势的梦中醒了过来。当然,以后顾厉说不准又会继续沉迷下去,可如今,他确实一时失志,郁郁不乐。 只要,石婉死在他的跟前,那么顾厉骤然知晓儿女的死,又亲眼见到妻子死在他的跟前,加之各种暗示引诱,则必然油然而生自尽之念。 如今瞧来,自己是成功了。 百里聂深深唿吸一口气,如今整个东海之乱,终于彻底平復,结束于自己手中了。 既然是如此,那么接下来,自己的目标,亦只有那一个地方。 遥遥而望,正是京城!
371 兄弟相残 伴随顾厉身亡消息传回了锦州,暗中却也是一阵子的暗潮汹涌。 锦州城中,百里昕身躯轻轻的颤抖,那张清秀的面颊之上,时不时透出了令人心悸的狠辣光彩,可又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浓浓的恐惧。 百里炎为了争夺权势,匆匆赶回京城,却将百里昕这个儿子,弃于锦州城之中。 一则百里炎不喜欢这个人儿子,二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百里昕胆子小,他被弃于此处,更是打心眼里害怕。 纵然是大白天,百里昕也是藏身于幽暗之中。 房间里面,蜡烛的光彩轻轻的摇曳晃动,衬托得百里昕面颊一股子幽暗。 他死死的扯着自己的衣襟,眼珠子里面,蓦然流转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狠意。 门轻轻的被推开,文知州却也是满脸堆欢:「世子,如今豫王殿下有令,让下官安排你回去。」 百里昕想到了百里炎,内心忽而流转了一股子恨意,可是说话口气却是软了下来。 「父王,父王,他到底没有忘记我的,还是记得我这个儿子的。」 他并不知晓,如今百里炎身子不好了,以后也是不大能有子嗣。 若不是如此,百里炎早就捨弃了这个并不如何讨人喜爱的儿子。 百里昕秉性十分软弱,又自私凉薄,百里炎对这个儿子并无丝毫的父子之情。 百里昕心里恨透了自己的父亲。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也是心慌意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计较别的什么。 只要离开东海,回到了京城。 是了,日子就会跟以前一样,平稳又安乐,再也没这些恐惧之意。 「你快带我回去,带我回去啊。」 百里昕的嗓音里面,不觉蕴含了一股子的哭腔,显得说不出的酸楚。 「我要走,立刻要走,一刻钟也是不肯停留。」 百里昕竟禁不住心生惧意。 若自己那个聪明宛如狐狸精一样的皇叔知晓,一定会要了自己个儿的命,根本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轻巧的饶了自己。 是了,就是自己,让人给那东海逆贼送信,出卖百里聂。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煳涂了,觉得百里聂一旦手握大权,一定会弄死自己,谁让自己生父和百里聂不和睦。 如今百里昕可谓是悔青了肠子了,却只想要快些离开。 文知州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那一缕精光,轻轻的说道:「下官明日,便送你走。」 百里昕不知晓想到了什么,蓦然不觉伸出了手,紧紧的抓紧了文知州的手掌。 「我,我要走了,临走以前,你,你为了我做一件事情。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以后做了皇帝,我便是太子。你若顺了我的意,我就一定会好好待你。以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百里昕眼底,不觉流转了一缕奇异的光彩。 到了次日,正好是长留王百里聂领兵离开东海的日子。 百里昕轻纱轻轻遮掩面容,死死的盯着,他瞧着百里聂那谪仙般的容貌,瞧着百里炎那俊美容貌隐匿于面具后,好似身上染上了一层烟云水雾,可是又令人觉得十分害怕。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昕内心之中忽而就有些不甘愿。 百里聂如此可怕,可是又是如此有能耐,真是让人打心眼儿里面怕,又不自禁的惧。 可是倘若百里聂是自己的父亲,那么自己日子不知晓多好。 他愤怒的目光逡巡,最后落在了那么一道,俊美非凡,带着小小狡黠的少年人身上。 阳光轻轻的给这少年郎脸颊之上染了一道光彩,让他顿时显得说不出的美好,令人一见,不由得觉得心里面格外的欢喜。 可是百里昕眼底,却流露出了浓浓的憎恶。 若是别的地方,百里昕也许是蠢钝的。 可是这切身利益,这富贵攸关,他却比别的人上心,更比别的人在意。 姜陵,他偏生是百里炎的儿子,又生得那么一副好皮囊。 自己一向不讨百里炎喜欢,之所以还是世子,不就是因为,百里炎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万一,这不要脸的野种,回去讨好百里炎,那么自己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姜陵怎么这么命好,他不但是百里炎的种,还是百里聂的养子。听说百里聂对他可谓爱惜有加,甚至宁可让人污了自己名声,也不去澄清种种误会。 要是自己能有这么好的命,那倒是好了。 他想起了昨日自己跟文知州说的话儿,他告诉了文知州,要替他弄死姜陵。 那么以后自己做太子,一定不会亏待文知州。 文知州也是答应了,更满口保证,今日安排了刺客,弄死这位长留王的养子。 百里昕死死的盯住了姜陵,眼底却也是没有半点亲情的存在。 什么弟弟,在自己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姜陵要怪,就要怪他那个不知廉耻的娘,这样儿的随意勾搭别人,如此的下贱。 若没这个孽种,自己何至于这样儿? 好在,今日这个野种,可不就是要死在了这儿了,当真是可笑得紧。 他没有留意到,此刻他身后的文知州,看着他十分诡异的眼神。 百里昕这个蠢物,当真是可笑极了。 百里昕能活到现在,无非是因为他愚蠢之极,没什么威胁,也没什么人真正将百里昕如何的放在心上。 一想到了这儿,文知州蓦然冷笑。 此时此刻,百里昕居然还以为,他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还能做皇帝? 只怕这个豫王殿下,根本就是自身难保。 百里昕,至始至终,根本就是个蠢货,不过是他文知州可利用的一枚棋子。 是文知州,唆使百里昕,让百里昕认定,百里聂会公报私仇,会因为跟百里炎心生嫌隙,故而弄死百里昕。 百里昕令人跟顾厉暗通款曲,不过是自己暗中傀儡。 毕竟,他这个锦州知府,实在也不想东海太安宁了。 他想到了这儿,心里居然禁不住轻轻嘆了一口气。原来这世间居然有人算宛如天算,这世上怎能有百里聂这般妖物,短短时日,居然是会平定了东海。 文知州深深唿吸一口气,一步步的靠近了百里昕。 百里昕藏匿于他府中,纵然隐秘,可到底有人知晓。若是死在房中,终究还是不好。 如今那各色探子,知晓百里昕已经离开了自己家了,又来到了这儿,一个人都没有告诉。 毕竟,百里昕所为之事,并不如何的光彩。 那么如今,岂不是大好机会? 百里昕忽而感觉唇瓣被人死死捂住,然后,却是干脆利落的一刀,一刀刺入了心脏。 文知州容色冷淡,耳边却忽而想起了百里聂的话儿:「文知州若当真想要本王原谅你,其实,只需为我作一件事情。本王心爱的儿子,实在不该受半点伤害。他不但是我疼爱的孩子,也是阿麟心爱之物。所以,只要文知州为我做一件事,本王便会相信你的忠心——」 「那就是,顺便帮我儿那个不太要脸的亲兄弟,替我送一送。」 「阿陵这孩子心肠软,不免让我这个老父亲操心些个。」
372 所谓绝后 「阿陵这孩子心肠软,不免让我这个老父亲操心些个。唉,文知州你也是有儿有女,想来自是明白,这样子一份爱子心思。」 想到了百里聂那双如梦似幻的眸子,蕴含着一股子文知州心里,不觉轻轻得打了寒颤。 「世子爷,你们父子两个,不会是这长留王的对手。下官,还想要保住自己个儿的荣华富贵,过些个好日子。唯独将你弄死了,只恐我这荣华富贵方才保得住。」 百里昕身子轻轻的挣扎,喉咙里面发出了咯咯的声音,纵然是想要说话,可是话儿到了唇边,竟好似一个子都是说不出口。 一缕缕的寒意,就这样子涌上了百里昕的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呀? 文知州说什么自己父亲斗不过百里聂,可这怎么可能? 百里炎,是最厉害的。 他死死的搅紧了衣衫,手掌胡乱抓着,却被这文知州死死的抓住,不但动不了,唇儿里面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文知州压低了嗓音,怪笑了一声:「过了这么多年,下官这手艺,还当真没生疏!」 「下官可不像世子爷,含着金钥匙长大。说来只恐你不信,多年以前,下官是以当海贼为生,也是靠着自己,赚取了一笔银钱。那时候东海混乱,也没什么法度,我用积蓄贿赂,得了一个清白身份,还做了官儿。一晃多年,我都是成为了朝廷知州了。这杀人,自然犯不着亲自动手。这一切,本也还算美满。只是偶尔下官做梦醒过来,还有些怀念,以前亲手杀人的感觉。就是不知晓,自己可还如以前利落。就好似现在,一下子便是刺中你的要害,既要命,也让你话儿都说不出来一句。这手艺,可还是和以前一般,这样子利落着呢。」 「下官,自由惯了,无论是豫王还是长留王,我都不乐意受他们约束。你有什么本事勾结东海逆贼?是我,寻来消息,借着你这蠢货做筏子。要不然,今日这位长留王百里聂,只怕弄死的就是我了。不过现在,有你这个豫王世子,代我去死!百里聂虽然厉害,可以后的事情,谁还说得准?他不可能长长久久的留在东海,他总归还是要走的。过上几年,说不定,我还是个自在身子!」 「可如今,就需世子你去死了。你若死了,便成全下官一二。」 文知州唇角,尽数都是讽刺笑容。 他轻轻的松开了手,百里昕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身子便是这样儿坠落在地。 文知州冷哼了一声,掏出了手帕,抹去了匕首上的血污。 然而正在这时,他忽而身子一疼,一柄极为锋锐的箭,就这样儿生生的将文知州这样儿射了个通透了。 那利箭入身,文知州感受到了锋锐的痛楚,他的唇瓣也是轻轻颤抖。 接下来,一箭一箭的射在了文知州的身躯之上,密密麻麻,将他扎成了个刺猬一样。 一道美妙而高傲的女子嗓音,却也是在文知州耳边响起:「文知州,豫王世子究竟是怎么样你了,你居然生生将他害死?」 伴随那道美妙的声音,只见一道绝美的女子身影,就是这样儿盈盈的踏入了房中。 身后,则均是士兵。 是青麟! 文知州嘴唇张开又合上,忽而就明白了,明白原来百里聂同样要送自己归西。 自己那么点儿手段,根本没又骗过百里聂! 而自己临死之前,却也是居然发挥余热,让自己居然连百里昕的死都是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一对狗男女,都是那样子心狠,简直令人呕心,天造地设一对的心机深。 入目,却是青麟那一双蕴含嘲讽的美眸。 然后文知州的身子,顿时咚的一下,这样儿的坠倒在地。 而此刻,百里聂那问候的书信,便是通过了千山万水,一路飞奔,让着那可怜的鸽子,飞去百里炎的身边。 将这不幸的噩耗,告之于百里炎。 却同时安慰百里炎几句,只说自己已经回京城增援。 而这暖人肺腑的书信,却触动了百里炎的怒火,让百里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将几上的东西,统统砸了个稀烂。 百里聂告诉他,他的儿子没有了,顺便炫耀他的权势。 自己处境如此可悲,可是百里聂却是那样子的风光。 真有本事啊,他若真有本事,何不将姜陵也一块儿给自己弄死了? 百里炎不愿意承认,自己快要嫉妒疯了。 那个儿子聪明伶俐,可是,可是一颗心只有百里聂,根本没有自己这个亲爹的存在。 他和绝后又有什么差别?
373 冤魂诅咒 百里炎重重的喘息,一伸手,不觉这样子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只见他原本英朗无比的面容之上,却也是戴着一张金属面具,焕发着一股子异样的韵味。 他颤抖着,对着镜子,这样子轻轻的将面具摘了下来。 纵然是铁石心肠,纵然是处变不惊,然而百里炎盯着自己如今那半张烂掉的脸,仍然是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心颤。 洛缨,洛缨,就是这个贱人! 那日,那蛊虫被百里炎一刀生生斩成了两截,却也是咬下了百里炎脸上一小块儿宛如黄豆一般的肉。 本来不过是面容微瑕,可是那伤口处,却也是一点点的溃烂腐烂。 纵然百里炎令人连周围好肉都一块儿挖去,却似根本不能阻止腐烂的驱使。 他心中恼恨,一连杀了十数个御医。 可没有用,他的脸根本治不好。 只能任由,那腐败之处慢慢的扩散,最后甚至半张脸颊都是腐烂血肉。 有些灰白烂肉翻开之际,甚至可窥见那累累的白骨。 明明自己是活着的,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脸,好似死人一样,一点一点的慢慢烂掉。 甚至于揭开了面具瞬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股股血水。 他下意识的轻轻抚过了自己的鬓髮角,不知不觉,已然是冒出了那么几缕白髮。而自己一向野心勃勃的眼睛里面,如今却也是透出了一股子的疲惫和恐惧。 肉体上的痛苦固然是十分难受,可是更难受的,是一点一点身体烂掉的心理折磨。 每日剧痛的身躯,以及需要用香料掩去的腐败味道,甚至于,京城之中渐渐传开的关于他百里炎的不妙留言。 这一切种种,都禁不住让百里炎苦不堪言,折磨着他原本刚强的意志。 他知晓那些流言蜚语,有的说他故意对自己父皇见死不救,还有的留言就更离谱了。 说这位豫王殿下,已经是被妖物附身,面具下的半张面孔,是妖孽真容。 甚至,连他那些不知情的下属,都好奇百里炎为什么会戴着一张面具。 而百里炎不觉怔怔的,这样儿看着镜子里面的容貌。 实在是,太过于可怖了。 甚至百里炎自己,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接受。 乍然一瞧,自己一时之间,也是会觉得眼前男子是极可怕的妖物。 自己镜子里面的样儿,为什么这样子的可怕? 令人不觉,胆战而心惊! 恍惚间,他忽而想起了苏叶萱。 那一日,自己满怀记忆之中的美好,去了荒庄,去寻苏叶萱。 没有见到苏叶萱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爱着苏叶萱的。可是,偏生那天,自己却见到了被摧残的苏叶萱。 他是那般震惊,好奇为何曾经美若天仙的的高贵女郎,怎么能丑陋如斯,宛如恶鬼。 瞧着,竟似有些令人想吐。 然后,那所有的迷恋,所有的爱情,就这样子的消失了。 他原本一直捨不得杀苏叶萱,可那一日,他只瞧一眼,就默许了赫连清弄死苏叶萱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何居然要多看苏叶萱一眼,没有留住印象之中美丽和高贵。 苏叶萱死了,他非但没有什么遗憾,反而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那镜中丑陋样子,却好似幻化成了苏叶萱被折磨后的样子。 那个女人,对着自己冷笑,眼睛里面充满了不屑! 仿佛,在告知百里炎,百里炎如今,何尝不是极为丑陋粗鄙,难看极了。 那容貌,丑陋得令人呕吐。 百里炎得意时候,从来不觉得后悔,也不觉得这世间会有什么轮迴和报应。 而如今,他却禁不住尖叫了一声,蓦然伸手狠狠一拂,却将那镜子硬生生的推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胃部一阵子的痉挛,也不知道是被自己噁心到,还是心生恐惧。 却禁不住弯下身,大吐特吐,空气之中,竟似泛起了一股子令人噁心的呕吐物酸臭味。 鬼使神差,他忽而内心浮起了一个念头。 这是不是报应?苏叶萱经歷过的事情,可是如今,却也是让自己也经歷。 并且还比苏叶萱经歷的,要狠千倍万倍! 这,这是冤魂作祟,要取自己性命,要折磨自己啊! 百里炎口中啊啊的叫着,眼睛里面渐渐染上了一层恐惧之色。 不会的,不会的! 自己杀了那么多人,要是有冤魂索命,自己只怕是早就已经没了。 可是,可是苏叶萱确实是太惨了些。 清白被毁,失去名节,儿子被生生夺走,骨肉分离。那一张容貌,被折磨毁去,甚至连家人与故土,都不能够保全。 到最后,还是在亲生儿子面前,被人硬生生的折磨死了。 若魂魄有灵,这个女人的怨气,是一定会诅咒自己的!
374 青麟吃醋 越近京城,天气自是越发的寒冷。 雪地之上,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轻轻摇曳,他乌黑的髮丝在雪花之中轻轻的飞舞,掩不住他面颊俊美轮廓。 一双眸子,却禁不住灼灼生辉,令人不自禁的为之而砰然心动。 那一双极凌厉的眸子,蕴含了惊心动魄的魅力。 然而,他衣衫之上,却沾染斑斑血污,缕缕伤痕。 他步入之际,无人阻拦。 所有的人都认识他是谁,龙胤的铁血御史风徽征! 无论是百里炎,还是石诫,皆连续派杀手刺杀风徽征。 所派出的,均是精锐。 可纵然是如此,风徽征还是,如青松而立,犹自挺秀。 只不过,待为他安排好了营帐,风徽征褪去衣衫,身躯之上斑斑伤痕,触目惊心。 百里聂赶到,长吁短嘆,竟不自禁的,有些心疼。 「小风——」 他嘆息一声:「下次,不要做这样子危险事情了。」 百里聂轻轻的将药粉,这样儿撒在了风徽征伤口上。 热水水雾折腾,竟让风徽征的眉宇流转了那么一缕迷离和柔和。 却亦不得不承认,他身体纵然有若干伤疤,却无损所带来的美感。 百里聂的嗓音是温柔的:「而我,也不会再让你做这样子危险的事——」 纵然语出真心,却也无端暧昧。 当青麟送药进入时候,就窥见了眼前这么不堪入目,万般丑陋的一幕。 忽而,内心禁不住抖了抖。 一时之间,她居然容色有些古怪,脸色也隐隐有些奇异。 一颗心,却忽而想到了自己曾经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 长留王百里聂,和风大人关系亲密,格外的暧昧。 那些京城女郎,一个个的,都是这样儿说的。 青麟唇角轻轻的抽搐,心忖,不会的,不可能有这样子的事情的。 这些,也不过是流言蜚语。 便算是自己,何尝不是曾经经歷过这样的无耻谣言? 各种匪夷所思的说法,自己也是会觉得苦恼。 可是,青麟渐渐响起了许多古怪之事了。 百里聂,确实对风徽征很不错的。 为了救风徽征,甚至险些走火入魔。 乃至于,一有机会,便于风徽征出双入对。 更不必提,百里聂本来就好男色! 就如当初,自己是男儿身,他都动了心,重逢以前,都认为自己是男子。 自己不是亲耳听到,百里聂信誓旦旦的曾告之苏颖,他喜爱男人。 自己「死了」多年,百里聂会不会有「续弦」? 念及此处,青麟眼神也是不自禁有些危险。 一双眸子,顿时饱含了几许怀疑,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 她承认,自己独占欲太强,强得心口不舒坦。 可就算深爱百里聂,却不得不承认,风徽征作为男色,是极为出挑。 百里聂触及了青麟那极为微妙神色,蓦然一挑眉头,若有所思。 却忽而轻轻得靠近了风徽征,在风徽征耳边轻柔言语:「小风,你还是要快些,好起来。不然,我会很心疼——」 他那万分俊美的面孔,不自禁的流转了泫然欲泣心疼之色。 唿吸吹到了风徽征耳边之际,风徽征蓦然抖了抖。 好噁心,滚开离我远一点。 青麟面色沉了沉,一双眸子瞬间,流转了缕缕的冷意,却忽而伸出手,抓住了百里聂手。 一拉,便将百里聂离自己近些。 当着风徽征的面,她忽而送上了自己的唇瓣,只是蜻蜓点水,却忽而双颊染晕。 她脑子哄然一炸,该死,自己脑子坏掉了,究竟在做什么? 却顿时,扭头而去,只甩下一道背影。 等到百里聂再次转头面对风徽征时候,却也是一脸志得意满。 「小风,谢谢你。」 百里聂温和细语,春光满面。 风徽征唇角轻轻抖动,忽而有些受不了。 什么人呀,如今这个样儿,真可谓骨头里面带着骚。 风徽征看着都觉得眼睛都要瞎了。 他静静的看着百里聂,蓦然脱口而出:「无耻!」 是,百里聂就是这样子的无耻,这等事情居然都做得出来! 不错,他早知晓百里聂行事,是极为不择手段。 却没想到,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为了吃到身边的青麟将军,连自己这个朋友都加以利用。 利用别的也还罢了。 偏偏,利用自己这个。 他清白名声,都是毁了去了。 百里聂垂眉瞬目:「是,是,这件事情,总归是我不对,不过,清者自清——」 他话锋一转,颇为无奈:「若是利用一女子,激得对方动了真情,岂不是,误人一生。」 风徽征生生气笑了,百里聂这样子言语,难道,还想说他是多么样好得一个好人? 这话他敢说出口,便自显得他脸都不准备要了。 无耻,下贱! 风徽征一双眸子涟涟生辉煌,忽而升起了一缕恶劣的光彩。 「你怎知晓,我就不会动了真情?」 百里聂连眉头都懒得挑动一下:「小风,我不会因为这样子,瞧不上你的。只不过,我都有了阿麟,只得辜负了你这一片深情。」 风徽征悠悠冷笑:「殿下纵然太自信,可惜却是多虑了。海陵青麟,确实是个出色的女子,我初见时候,已然觉得她可谓是极为不俗。」 百里聂面色终于生生现出了一缕裂痕,犹自勉强笑笑:「小风,何必和我开这个玩笑。你,你不是喜欢我那个心狠手辣又很做作的皇妹?」 「殿下,此言差矣,难道一个人一生之中,只会对一个女子生出什么好感?」 百里聂盯着风徽征的脸,长留王百里聂,是何等聪慧之人。 纵然他少年时候曾为百里炎所欺,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故而,倘若有人在他面前说话,真的假的,他都能弄个清楚。 就算是风徽征,那也不例外。 可是如今,他居然分辨不出来。 因为,风徽征说的是,喜欢他最心爱的女子。 他心已乱,已然不知晓如何判断。 而他,却也是深深唿吸了一口气。 「小风,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我不但在意你,而且很敬重你,绝不能容别人伤你。倘若,你受伤,就算要我的命去救你,我也心甘情愿。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都心如刀绞!」 「你知道的,这世上我在意的人没有几个,你却是其中之一。」 百里聂说得情深意切,而且是真心流露,绝无虚假。 然而风徽征盯着他那张认真的脸孔,却觉得眼前男子透出了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不过,如果你喜欢青麟,如果你想要跟我抢她,纵然她对你没有丝毫情意——」 百里聂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我会杀了你的。」 不好意思,他就是这样子的人,可以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 旋即,百里聂露出笑容,拍拍风徽征的肩膀:「小风,你是故意捉弄我,生我的气,说的不是真心话,对不对?」 风徽征唇角轻轻的抽搐一下,心里想当然,我当然对你老婆没意思。 他都好奇,自己为何居然没有跟百里聂这种人绝交,难道因为百里聂无耻得坦坦荡荡。
375 心愿得逞 百里聂方才回到自己营帐,幽润的营帐之中,却也是有那么一道身影掠来。 忽而,这样子含羞带恼的搂住了自己。 「我不准!」 青麟眼神隐隐有些深邃:「你误以为我死了,就算你对风徽征动心,可是记得现在,是属于我的了。殿下,我知晓你现在是很爱我的,可是,我要的是全部,你连一丝一毫牵挂别人,都不可能有。我不准的!」 她知晓,自己这样子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无礼。 一个人的人生是那么样子的漫长,总归是会遇到别的人,产生别的感情。感情只有轻重之分,怎么可能完全没有。 可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容忍。 谁让自己情窦初开的时候,已然被百里聂夺去了全部的爱恋。 其后,爱意恨意,都不由得落在了这个男子的身上,再无能将丝毫情愫放在别的人身上。 百里聂唇角,禁不住浮起了一缕笑容。 阿麟这个样儿,真的是,好可爱。 可爱得,令自己好高兴。 眼前女子眼里流转的浓重占有欲,简直令百里聂不由得心醉神迷。 却蓦然,狠狠的,重重的吻上去。 吻得那样子的缠绵,越吻越深,深得令人心口也有些发疼。 唇分,他捧着茫然的女子脸颊,禁不住轻笑:「阿麟,自始至终,我的心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我们,本来便是天造地设的。我,我要证明我多爱你。」 说到了这儿,他狠狠的吻了上去。 又兴奋,又热切,急切得不得了,又带着缕缕温柔。 青麟浑身上下阵阵发烫,那股子热切,仿若从自己头髮丝儿流转到足尖儿。 之前,明明被百里聂狠狠的亲吻过,可是感觉完全不一样。难道,因为现在两情相悦了,所以感觉全然不一样,心尖儿也是火热得发烫。 自己从里到外,都一阵子的酥麻,酥麻得,令人高兴的快要哭出来。 蓦然,百里聂将她打横抱起,这样子按在了床榻之上。 他这次不会那么傻,再问阿麟愿意还是不愿意。 而是,一边热切的吻,任由亲吻落在了青麟的额头面颊,落遍她的全身。 然后爪子却也是不知晓羞耻的,去摸索青麟的腰带。 青麟害羞似的躲避他的亲吻,手掌无意识的遮住了眼睛,耳朵也是红彤彤的。 仿佛,羞涩的小兽。 百里聂浑身发烫,却恍惚间记得许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青麟不知道自己受伤,抱住自己的身躯,无知不觉的小兽却勾勒起高傲皇子身躯之中的火焰。 好久以前,都想吃了她了。 百里聂轻笑,唇瓣落在了青麟额头、鼻尖,最后落在了她嘴唇上面,深深亲吻,绝不肯放开。 夜色若水,百里炎瞧着被领在自己面前鬼医安宁,一双眸子不自禁的透出了几许深邃。 眼前苍老的老者,一双眸子里面流转了几许光辉,透出了幽润,竟似透出了几许的邪气。 安宁的名声并不如何的好,故而方才有了那鬼医名号。 若是平时,百里炎是不会让这巫医如何亲近。 可如今,他脸上的伤口越来越厉害,那脸上一块块腐烂的痕迹,竟不似这半张面具能遮得住了。 那腐烂的肉,已然是顺着百里炎的脸,蔓延到了脖子上面。 甚至,那香囊也掩不住百里炎伤口腐臭之气。 故而,纵然这巫医名声不佳,他亦不在意。 只要自己一张脸容能够恢復,就算是这样子人物,自己也是乐意见一见。 百里炎心里冷笑着,缓缓的,将自己面具之上摘了下来。 那面上的丑陋,便是在这大夫面前,展露无遗。 当然,那些医不好的大夫,一个个的,可都让百里炎生生弄死了,埋入土中。 倘若这个鬼医,治不好自己面颊之上的伤,那么就必死无疑。 自己的丑容,想要窥见,可得命硬,得有些个本事。 百里炎那金属色的眸子,眼珠子眨也不眨,这样儿死死的盯住了安宁。 眼前老朽,不觉轻轻扫过了百里炎脸上模煳血污,却不似其他人那般流露出惊讶和恐惧,反而,瞧得很认真,很是仔细。 就是这样子的沉着,反而让百里炎内心平添了几许希望。 安宁嗓音却是诡异和沙哑,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殿下脸上的伤,是恶蛊所造成,这样子的手段,可谓是极恶毒的。寻常手腕,只怕也是医不好的。」 「老朽,倒是有这么个法子,只是,恐怕王爷却不敢用。这等手腕,只怕,只怕王爷听了听,也会取了老朽的性命。」 百里炎嗓音沉了沉,冷笑:「你但说无妨。」 倘若,自己脸上丑陋伤痕能有医治好,自己什么法子,都是能用。 伤害别人,来成全自己,百里炎早就已经轻车熟路。 听到了安宁这么说,他非但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心尖儿竟似流转了一股子火热。 「这样子的药引,放在寻常百姓家中,可能会珍贵一些。可是于皇家之中,便没那般稀罕。」 「可惜,殿下血脉,偏生只有那么一个,再无更多了。」 「只需,殿下亲生骨肉,心头之肉为药引,再让老身调制入药。那些恶蛊寻到了殿下血肉替身,自然也是会安然无恙了。」 「自来,皇家血脉骨肉十分淡漠,牺牲一个儿子救王爷性命也没什么。只可惜,王爷一向淡漠,也不怎么如何好女色。更没一堆庶子,只有一个正妻所生的嫡出。」 百里炎忽而心头髮寒,如今,连百里昕都已然没有了。 事到如今,自己所能有的,唯一能救自己骨血,只有一个。 苏叶萱所出的姜陵! 这个血脉,他原本故意避开,甚至也是不合多想,没放什么心思与爱惜在姜陵身上。 可是如今安宁这样子说,需要牺牲姜陵了,他竟不觉微微有些发怔。 他亦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子一股难掩的奇妙感觉。他原本觉得,这个孩子与他之间,是没有丝毫的情意的。可是如今,那心口感觉并不如何好受。 也许,这个孩子是苏叶萱生出来,又由百里聂抚养长大。 他凉薄无比的人生之中,倘若有一缕人性的温暖,就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虽然,自己先后背叛了这两个人了。 心爱仰慕的女人,唯一钦佩的血脉兄弟。 可就算是这样子,一旦对自己有所威胁,他也是可以毫不犹豫的捨弃。 连带着这个从未认真相处的儿子,也让他生出一缕,说不出感觉。 可这一切,一如以前的那样儿。 那些许的异样,很快就荡然无存,他终究是个极为自私的人。 他,需要姜陵,很需要。 既然姜陵是自己血脉,性命由着自己给予。 既然是如此,他自也是应该,拿来给自己沿命的。
376 甜蜜蜜 青麟很久、很久,都是没有睡这样子的沉了。 她不由得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里面,一切是那样儿的虚幻,可又那样子的真实。 梦中,自己和那个男人的初遇,那么多的纠葛,那样子深深的纠缠。 这每一缕的纠缠,是如此的深邃,又是这样子的灼热。 男人的唇瓣,灼热的落在了身躯之上,落在了肌肤的每一寸。 极致的甜美之中,却又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凄凉。 而那样子的凄凉,是因为彼此这么多年,所经受的生生痛苦。 青麟轻轻的抚摸脑袋,这样儿渐渐的醒了过来。 被褥中的身躯,却也是赤裸。 平素健康的身躯,却流转了一缕酸软。 她那手掌轻轻的按住了额头,手指头悄悄的,将被褥拉开了一点。 却也是看到身躯之上那些亲热的痕迹。 睡梦之中那些纠缠的梦境,却也是活色生香的真实。 男人的嘴唇,这样子亲吻过自己每一寸肌肤,火热的纠缠。 她那脸颊,蓦然染上了一层红晕 略略动了动,某个地方的疼意让青麟不觉皱起了眉头,咬牙切齿。 此刻,一道俊逸无比的身影也是掠入房中,唇角绽放了笑容。 宛如千朵万朵的鲜花,这样子盈盈绽放,动人得令人心悸,令人内心微微心悸。 好看得令人眼前一亮,亮得好似让人在你面前亮了很多盏灯。 仿若,你的眼前多了许多星星。 而百里聂的眼中,也是透出了欢欢喜喜。 那淡色的唇瓣,不自禁的往上扬起,带着盈盈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宛如,星辰闪耀。 百里聂欢喜得,整个人闪闪发光。 青麟看着他那样儿,却也是莫名有些不爽。 为什么不爽,她也是有些说不上来。 明明自己是深爱他的。 可是不知晓为什么,偏偏有这样子的感觉。 仔细想想,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可能显得太嘚瑟。 却被人用手臂,轻轻的搂住了自己的脖子,流转了几许的温柔。 旋即,唇瓣被人轻轻一吻。 「我的王妃,如今醒来了?」 青麟有些咬牙切齿:「殿下!」 「还叫殿下,叫得都生份了。就叫我,夫君,还可以,叫我阿聂。」 他凑过去,轻轻的吻了吻青麟的唇瓣。 他们鼻尖儿对着鼻尖儿,任由灼热的唿吸,在两个人之间轻轻的流转,撩拨得心口一阵子的酥麻发痒。 一股子淡淡的甜蜜,就这样子无声的流转。 青麟冷哼一声,忽而张口,小尖牙在百里聂肩膀上咬了一下,故意嗓音拖曳得长长的:「夫君!」 这死狐狸,自己这辈子算是栽在他手里。 昨天,他在自己身上留下亲热痕迹,那么现在自己这样子还回去,也不算很过分的。 耳边,却听到了这个男子的亲热爱语,温温柔柔:「我的王妃,此生此世,不要离开我了。」 「当然不会。」 怀中女子的嗓音,蓦然变得温柔起来了。 他们此生,已经错过许多,误会太多。 既然是如此,这辈子此生以后的岁月,自然也是要加以弥补,一辈子永远在一起。
377 欠得太多 石诫此刻也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只不够,于有些人而言,如今做的是美梦,可这位睿王石诫,却生生做了一个噩梦。 那个梦,很长、很长。 最开始是很甜美的,是那样子的欢喜,那般意气风发。 那时候自己尚是少年,意气风华,有过很多很多的梦想,很强很强的野心。 他以为,自己会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然而,一切却也是没那么的顺利。 他以为逼死摄政王石修,那么石修的一切,就会变成为自己的。 石修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自己自然代替石修,权倾天下。 然而很多、很多的事情,却不如想像般那么美好。 到最后,自己的野心背叛,便宜的却是那个龙胤的王爷。 百里聂工于心计,善于算计,手腕也是狠辣。 自己居然被那样子一个小孩子,逼得离开了京城。 好在,这样子不幸之中,始终还有几许令人喜爱的东西。 自己成婚之日,那个对自己盈盈而笑的美丽女郎,是东海的珍珠。 她那脉脉的眼波,仿佛拥有什么惊心动魄的魔力,令人不由得为之而砰然心动。 石诫自诩并非多情人,他没想到,原来除了天下,还有女人能给自己产生这般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然而那一袭红衣,最终还是淹没于岁月的残忍之中。 这个梦真的很长、很长。 梦到后面,恍惚间,越发透出了一股子冰冷若雪的寒冷。 那股子的冷意,透人心脾的寒。 梦里,他居然又见到了龙轻梅。 自己的脑袋,轻轻的枕在了龙轻梅的膝盖上,听着龙轻梅轻轻的哼歌儿。 他与龙轻梅是一对怨侣,彼此间相互折磨。 连自己都忘记了,其实自己和龙轻梅也有过这么样子一段短暂、和顺的时光。 他记得自己随龙轻梅回到东海,初时夫妻同心。 而自己在一场战争之中受伤。 龙轻梅呢,则轻轻的扶着自己的身子,给他哼曲子听。 自己的脑袋,就这样子轻柔的靠在了龙轻梅的膝盖上。 他蓦然轻轻的抬头:「阿梅,你哼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的。」 「这呀,是我们东海的一曲民谣,做妈妈的,哄孩子睡觉用的。我们这儿的小孩子,都是会哼的。」 那女人嗓音难得有几许的温柔,在自己面前流转了几分温柔的情愫。 忽而,自己面颊一热,有些温热的水珠,就这样儿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之上。 龙轻梅脸上的泪水,泛起了一股子伤心的味道。 石诫内心有个声音,冷冷的对自己讲。 石诫,石诫,这个女人也不是对你一点情意都没有的。 她终究在你面前动摇过,可能也对你有过几许期待。 如果,你不让她失望,那么她会不会好好的爱你呢? 就好像,她爱她的第一个夫婿那样子。 那时候,你记得她的泪水,你心里面在想什么呢? 你在想,龙轻梅又在想那个被送走的女儿了。没关系的,自己以后,和龙轻梅会有很多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 那么龙轻梅,就不会再挂念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 以后,龙轻梅哼着这个歌儿时候,脸上一定是会带着笑容,笑得很开心。 然后,石诫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了。 他手指一抹,发觉自己眼角竟有泪水的痕迹。 因为这个带着几分凄凉味道的梦,不知不觉,自己居然流了泪水。 然后他发觉这一切也许并非是梦。 自己耳边,居然想起了东海的民谣,和龙轻梅当初给自己唱的一个样儿。 只不过这首曲子的声音却也是很大,仿若响彻了整个山谷。 百里聂微笑,手指头轻轻捏着一片青翠欲滴的叶子。 这个时节,这京城附近,自然再没什么翠绿色的叶子了。 百里聂手中这么一枚,却是翠玉雕琢而成,十分精巧,栩栩如生。 而那轻快、和缓的曲调,却也是顺着百里聂的吹奏,轻盈悦耳的响起。 正是那东海的民谣。 他不过是轻轻吹奏一曲,却也是有无数的人应和。 那东海的民谣,响彻了山谷,响透了军营。 石诫一脸极恼恨之色,匆匆踏出了自己的营帐,却也是窥见了人心的动摇。 那些士兵脸孔之上,流露出了软弱,更流露出了疲惫。 战事之初,那些东海士兵,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民谣,而心神动摇。 可惜这些日子,他们连连征战,被困于京城附近,粮草也是紧张。 甚至于,如今东海已然落入朝廷之手,无家可归。 这种种消息传来,纵然石诫竭力遮掩,却也是无甚用处。 那些消息,早留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 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早就已然人心惶惶。 如今听到了东海的民谣,他们的心思,不觉一阵子的动摇。 一股子酸楚、悲伤,顿时也是涌上的心头。 石诫好似发痴一样,盯着他们脸上的动摇神色。 这些士兵脸上的神色,好似种种一击,打在了自己的心头。 二十多年了,他到东海二十多年了啊。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然来这儿这么久了。 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回来京城,因为这里有他少年时候的梦,有着他少年回忆,有着他的根! 可是,可是这些东海士兵,他们的根,他们的回忆,已然是属于东海。 会听着东海民谣动了感情。 当初他那些忠心耿耿下属,来到了东海,娶了东海的女人,生了后嗣,也效忠于自己。 可是,这些年轻人,他们已经是骨子里打上了东海的烙印。 原来不知不觉,有些东西,伴随时光的流逝,再也不一样了。 就好像,自己听到那首曲子,不过是想起一段男女之情。而男女之情固然动人心魄,却及不上少年故土的根深纠结。 他们,他们终究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他石诫为了回到京城,为了回到自己故乡,可以不惜一切。 连那最心爱的女人,他都可牺牲。 而眼前这些人,他们自是也念着自己故乡,可是这些人思念之处,却已然和自己全完不一样。 龙轻梅,那个让自己纠结的女人。 他原本以为,自己来到了东海,遇到了龙轻梅。在他步步为营的设计之下,自己夺走了龙轻梅的一切。 却原来不是这样子的啊! 其实不知不觉,东海已经夺走自己的一切。 石诫蓦然热泪盈眶。 这一天,天尚未黑,长留王百里聂已然派人劝降兵卒。 东海军营之中,连续发生了好几次的士兵反抗喧譁的兵变。 石诫久经风浪,经歷无数的变故,内心已然隐隐有了不吉之感。 到了这一日天色染黑,这么一场兇狠的战争,终于拉开了序幕 石诫任由凉风唿唿的吹拂在自己耳边,生生唿吸一口气,瞧着被抛弃在自己身后的中军营帐。 却并不留恋,蕴含了几许的决绝。 他那一双眸子染上了火焰,染上了兇勐的狠意。 而这样子的狠意,竟似有着一股子的锋锐决绝,孤注一掷了! 夜色已深,他趁着夜色,带着三万精锐,信得过的心腹之兵,如此匆匆而去,不自禁的带着几分急切。 而这样子的一支军队,目标却是京城。 他咬牙切齿,他打心眼里面流转了郁郁恨意。 这是最后的机会,亦然是自己唯一可博弈的可能。 诚然,因为百里炎纠缠缘故,这些日子,自己迟迟未曾攻入京城。 可如今百里聂来了,百里聂和百里炎素来是不合的。 也许如今处境,反而没有过去那为难。 只要,这三万精锐趁势攻入京城,占据城池,拿捏人质。 那么,也未必就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更何况,纵然自己个儿当真死了,又何妨? 倘若失败,他人生还有何求? 自己既然是长于京城,自然应该死在那儿。 兜兜转转,离去多年,也不知晓龙胤的冬天,如今是何模样。 便算是死于龙胤的冰雪之中,他也是甘之若饴的。 恍惚间,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砰砰的跳动。 这个不平凡的夜晚,註定天色是出奇的漆黑浓郁。 城外的杀声阵阵,闹得可谓是沸反盈天。 而此刻,龙胤的皇宫却也是出奇的幽静。 豫王百里炎早就下了严令,只说因在战时,恐逆贼作乱。 故而皇宫之中,一旦入夜,便不允灯火,不许走动。 而一旦有人违逆豫王命令,必定是会被生生斩杀,绝不容情。 百里冽屏住了唿吸,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暗中,他手掌间一片汗水,却忽而死死的捏紧了自己腰间的剑柄。 房中的灯火却也是有着几分的昏暗。 房中,却也是一股子浓重的香料气息,掩不住空气之中淡淡腐败味道。 百里冽伸手,忽而捏紧了腰间的香囊,囊中药也只剩下最后一颗。 「阿冽,你来了?」 百里炎忽而开口,嗓音沙哑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的讽刺。 「你是个,宣王府养大的狼崽子,既狠毒,又薄情。可惜,你虽然是苏叶萱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偏生居然不是我的儿子。你的秉性,可当真是与我相差不多。你说,你要是我儿子,是不是很有福气?你一生出来,就会是豫王世子,而不是我那傻儿子身边的跟班。无论你多么的聪慧,能干,可惜你出身如此,那可是没有那样儿的福分。」 百里冽深深唿吸一口气,抬头之际却禁不住那一脸讽刺。 纵然黑暗之中,一切都是晦暗不明的,可是百里冽脸上的嘲讽之色,却仿若遮掩不住。 「豫王殿下,纵然我这一生已然是十分不幸。好在,还未曾悲惨到如斯地步。至少,总不至于,成为你的儿子。倘若做了你的儿子,那才是一生一世的不幸。」 这么个,天底下最无耻的男人。 他以为他算是什么,自己就该跪在地上,卑躬屈膝,由他恣意践踏,还将这一份犯贱当做自己的福分? 他,他对苏叶萱做出了那样儿的事情,却不知所谓,自以为是,还当别人仍然是,十分稀罕他。 若是从前,百里冽纵然心里面这样子想,可他畏惧权势,必定也是不敢如何的明言。 可是如今,百里冽却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更不在意那么多了。 自己的性命,既然已然是宛如风中游丝,那么又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念及此处,他那唇角蓦然浮起了淡淡的冷笑。 而一颗心,却禁不住往下沉。 百里炎是个极骄傲且自负的人,既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够轻轻饶了自己? 百里炎的嗓音,果真禁不住沉了沉,流转了一一股子的恼怒。 「阿冽,你现在,却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儿了。」 旋即,百里炎仿若恍然大悟:「不错,不错,你终究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听说了,如今我这个病,要亲生骨肉的心头肉做药引,方才可以好的。故而,你倒是开始开心,觉得幸亏不是我的儿子。否则,你岂非是万劫不復。」 百里冽却听得浑身冰冷。 百里炎实在想得太多了,百里冽原本不知晓这些的。 如今百里冽听到了,他忽而觉得害怕。百里炎偏生说和他知晓,分明也是有意算计,有什么属于他的盘算。 「你既然什么都知晓了,那叔叔跟你说话,就省了很多功夫。你该知晓,阿昕已经没有了,如今天底下,我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了。而这个儿子,却也是没那么听话,更没那么乖巧,绝对不是个孝顺的孩子。他是你亲弟弟,也就是阿聂抚养长大的那个姜陵。这个孩子,心眼多,会算计。我这个亲爹,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却对你手下留情好几次。阿冽,他是在意你的。」 「你知晓我要你做什么了,我本欲许你荣华富贵,可是如今我这个豫王处境堪忧,想来你也不会相信。不过仔细想想,本王终究还是有些运气和福气。你这儿孩子,之前服毒,我本来想瞧着你慢慢去死,当瞧个乐子。可是,你始终是有些福气的。你杀了姜陵,将他一颗心挖出来,送到我的面前。到时候,我便允你活命。阿冽,你这般年纪,如此聪慧,好生能干。以后,你还有锦绣一般的美好日子,你难道甘愿这个年纪,就死在了这儿了?」 百里冽的一颗心,一瞬间却也是禁不住唿吸急促。 「别迟疑,本王不会失信于你的。我并不是非要杀你不可!更何况,到时候那颗心在你手中。我若对你失信,你便可轻轻巧巧的,将这颗心毁了去了。本王爱惜性命,怎么会,为了你去死,甘愿冒险?」 那字字句句间,竟似有几分道理了。 百里冽一瞬间,蓦然狠狠的咬紧了唇瓣,唇齿间仿佛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 这个男人,窥测人心,隐匿于阴暗之中,分明是个好生可怕的恶魔了! 「阿冽,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纵然备受折磨,百里炎居然禁不住轻笑出声。 百里炎自己都忍不住想,也许苏叶萱上辈子,当真是欠了自己了吧。 凡是苏家的血脉,到了自己跟前,到了最后,必定是会被自己生生摧残。 只不过人就是这样子,如果欠了一样东西,最开始是不舒服,然而一旦越欠越多,多得都还不上了,那反而都觉得无所谓。 反正,已然还不完,那就不用还了。 自己对苏叶萱的愧疚,一开始总是在心中蠢蠢欲动。 可一旦日日想着,加意折磨,并且知晓有些东西已然成为定局,怎么也还不完。 到了此时此刻,自然便不由得觉得,这一切已然无所谓了。
378 已惘然 这一漆黑漫长的黑夜终究还是过去了,而在那天边,也是禁不住泛起了鱼肚一般的白色。 石诫轻轻的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流转了几许的深邃。 那瞳孔之中,泛起了一股子深邃无比的寒意。 潜伏到了天明,京城的城墙,却也是已然现身在自己面前。 而他那一双眸子,流转了浓郁的火热,流转了深邃的寒意。 眼前这面墙,是自己剑锋所指,心之所想,所有的目标。 渐渐的,却也是越来越近了。 而这,本来便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然而眼前浮现的,却是道道兵卒的身影。 一道宛如轻风般的身影,就这样儿,现身于城楼之上。 石诫是认识他的。 墨夷七秀之中的莫容声! 百里炎心腹将领,也可谓是十分勇勐。 少年脸颊之上,一双锋锐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闪闪发光。 那摇曳的战旗,落入了石诫的眼中,却也是让石诫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 而内心之中,最后一缕侥倖,却也是荡然无存了。 原本只盼望着,百里炎和百里聂相互之间,心结存之,故而彼此设计,相互牵制。 说不准,还给予自己一缕可趁之机。 却未曾想到,此时此刻,京城守卫并未留下任何空隙! 他那眼中,流转了缕缕寒意。 此时此刻,自己已然是没了退路。 只能,一往而前,迎上了龙胤朝廷的兵马。 而在他身边,大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 那些东海栽培的新锐,虽有血气之勇,却被东海的民谣所动摇,终究是与自己不同了。 他身边士兵,当初跟随于自己身边,个个均是锋锐勇勐,个个都还是这样子的年轻。 可是一转眼,这些人,终究还是老了。 不復过去勇武,更无,从前的年轻血性。 当年他们还带着几分稚气离开了龙胤京城,远离故土。 可伴随那时光流逝,伴随岁月的流转。到最后,这一切种种,却终究还是荡然无存。 他蓦然,深深唿吸一口气。 没入这战场之中,和别人血腥杀伐。 时间一久,他手臂也是浮起了一阵子的酸麻。 连日来的疲惫、压力,如此这般死死的压着自己。 一点一点,慢慢摧残着他曾经年少力壮的身躯。 手臂上针扎也似的酸麻,似乎也是在提醒自己身体的变化。 纵然死死忍耐,可这一刻,一个多年来他一直压抑的念头。 却如排山倒海,涌入了自己的心尖。 那就是,在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就已经后悔,他已然是做错了一件事情了。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不应该,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啊。 那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石修! 他记得,彼时自己一剑,刺穿了石诫的心脏。 彼时,那个男人,对着自己微笑。 「好,我究竟是死在亲儿子手中。你够狠,也够辣,不动声色,精于手腕,连我都不知道,被你骗了去。」 「我,我只看着我死后,你可能君临天下!」 那时候,自己内心之中,当真是没有一点儿的后悔。 他漫不经心的抽回了剑,剑锋上的鲜血,一滴滴的滴落在石修精巧的衣衫之上。 自己没一点伤心,只因为他觉得,石修的牺牲是值得的。 一个老去的男人,他的牺牲,最终会成就自己的君临天下。 那一刻,石诫没一点儿怀疑,自己定然是能成为这天下之主。 谋反这两个字,都这样子深深的烙印在他的骨子里面了。 可是如今,到底一事无成啊。 父,父亲,到了这个时候,你的儿子方才发现,自己终究是个没有用的人—— 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流转了浓浓的酸涩之意。 然后,石诫就瞧着了那么一道炽红若血,令人为之而心悸的身影。 他瞧见的瞬间,禁不住怔了怔。 眼前女子,他一下子便认出来,眼前女子,正是那海陵青麟。 他见过青麟的画像,认得这个女人。 只看容貌,其实青麟和龙轻梅并不相似。 故而他看着那画像时候,内心之中其实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是,当真瞧见青麟真人,将眼前女郎容貌瞧得清清楚楚了。 他的内心,忽而是一阵子的冰凉。 青麟样儿不像龙轻梅,可是那战场上的风韵,那样子的英姿飒爽,沉稳淡定,却像极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劫数。 彼时,与之相遇,便已然不可收拾。 然后,那道红影就这样子涨满了自己的眼帘。 青麟的剑很是轻薄,很快! 快得令人炫目,令天地之间,为之而失色。 然后,石诫的咽喉蓦然添了一股子淡淡的凉意。 旋即,一股子鲜血就这样儿的喷涌而出。 宛如在人眼前,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血雾。 他双膝一软,就这样子跪倒在地上。 离开龙胤京城二十多年了,他如今人在城前,却终究还是不能踏足一步。 见不着少年时候奔驰的街道,和他父亲一起巡视的宫殿,以及,那个女人埋于城中的尸骨。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子,离开了就不能再回来。 失去了,便是再也都寻不回来。 这位要挟了龙胤二十多年的东海逆贼,终究结束于今日,死在了青麟的剑下。 此刻天边的云彩,却是那样子的灼热,火热如血,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可这却是朝霞,而不是夕阳。 夕阳的艷红,带着一股子凄迷。 然而清晨的红霞,却带着朝气蓬勃,带着气象万千。 石诫死了,这个逆贼死去,而今日,又是新的一天。 阳光轻轻洒在了青麟的身上,拂过了她剑上的血污。 那红衣的女郎,拿着如血寒光的剑锋,正是这战场之上最为瑰丽的一道风景。 而此刻城楼之上,一道幽润的身影,却也是悄然藏匿,贪婪的看着战场上那么一道夺目身影。 百里冽的唿吸,微微有些急促,手指头下意识的,一点点的,搅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衫。 青麟,青麟—— 那个女人,如今在自己心中起了很微妙的变化。 她就是自己所以为的,母亲的那个「情夫」。 姜陵那个小崽子,一口一个青姨,叫得甜极了。 百里冽玉色的面颊之上,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苦闷。 他其实也是知晓,可能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将自己视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可能在她眼中,自己自始至终,也不过是个晚辈。 并未真正如何上心,更未真正如何在意。 也许,她是爱惜自己的。 可是,是长辈的那种爱。 可那又如何?谁也不能阻止自己,好似一个男人一样,爱着这个女人。 情深无悔,矢志不渝。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非但没有动摇百里冽的心,反而让百里冽更加确定。 确定自己是爱着青麟的。 这份爱,註定没有结果,只能唇齿间品尝到一缕苦涩。 可纵然是如此,他打心眼里面是不会改变。 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药囊,最后一颗药,也是吃入腹中。 然后,耳边却听着一道讨喜的少年嗓音:「阿冽,你还好吗?」 百里冽顿时一愕,不觉侧头,瞧着眼前少年郎。 他,沐浴在阳光之下,流转了青春气息,俊美的脸颊被早晨的阳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少年轻轻的微笑,露出了自己小小的虎牙。 这一刻,百里冽忽而竟有些自惭形秽。 他,是干净、纯粹、完美。 明明也是从一片污秽泥土之中生出来的,却被呵护得干净无暇。 不像自己,从内到外,都已然是染上了一层污秽了。 整具身躯却也是千疮百孔,污秽不堪。 百里冽心里悽然一笑,自己这骯脏的生命,如今也是要随风而逝,就这样子的消失了。 一股股淡淡的酸意,浮起在百里冽的心头。 嫉妒?多少有些吧,可是至少没有从前那么强烈了。 其实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是已经离开他了。 挖了狐狸崽子这颗心,让自己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他粗暴的低吼:「给我滚!」 自己不想见到姜陵,姜陵还是快些给自己离开,免得自己会后悔! 「哥哥怎么这么无情,兄弟重逢,就这么对你弟弟。」 姜陵咬着小虎牙,笑眯眯的。 而那一双眼睛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深邃。 姜陵那双眸子闪闪发光,眼底深处却流转了一股子的喜悦。 「我不想看到你,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姜陵,我一辈子都是会讨厌你的。」 百里冽侧身,今日他一身漆黑的衣衫,而那玉色的脸孔也因为染病的关系,禁不住微微发白。 那漆黑的衣衫,和苍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阳光轻轻的洒在了百里冽的脸颊之上,却让这容貌精緻的少年郎,脸颊不由自主的流转了一股子的孱弱。 然而正在这时,百里冽目光余光扫动,瞧见了上了城墙的那个人。 莫容声,百里炎的心腹。 他蓦然面色一变,手臂一抬,一枚小小的袖箭顿时向着莫容声射了过去。 这一刻,百里冽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或许,自己心中,终究还是在意这个俊秀少年郎,爱惜他的种种,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自己人生已经是污秽不堪,千疮百孔。可是至少,姜陵是干干净净。 莫容声既然是百里炎的人,那么必定是会为求百里炎活命,将姜陵那一颗心给挖出来。 故而,自己要将他阻一阻—— 可惜他心眼儿虽然多,功夫却一向普普通通的。 他只瞧着莫容声身子一折,轻轻巧巧避过这枚袖箭。与此同时,城墙上兵士瞧见了百里冽的异动,顿时生生围过来。 百里炎暗中一咬牙,姜陵真是不知晓好歹。好端端的,仗着自己武功不错,居然是往这里闯。莫不是还觉得,百里炎会顾忌父子亲情,会跟他一叙天伦之乐?傻子,真是蠢钝如猪,就跟他以为自己这个哥哥,会跟他抱头痛哭一样。 「姜陵你给我滚,百里炎下令,要杀了你。」 他飞快言语,如此提点,只让姜陵明白自己处境。 耳边却听到莫容声沉声:「你们都退下吧!」 那些士兵顿时纷纷推开。 百里冽一愕,忽而是有些瞭然了。 毕竟百里炎以人心续命,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情说出来,多半是不好听的。 所以才让自己动手,所以才让那么些个不相干的士兵退下去。 他瞪向姜陵,发觉姜陵冲着自己微笑,忽而有些不适。 耳边,却听着莫容声沉沉说道:「其实,我是长留王殿下的人。」 他身为墨夷七秀,却投靠百里聂,莫容声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想当初,整个墨夷宗都是顺从于百里炎,将百里炎视为明主,当做未来龙胤的希望。可是墨夷宗的选择,终究还是错了。有眼无珠,将那人渣当做圣主。墨夷七秀,一个个被相继剪除,甚至连靳绿薄这样子无脑愚忠的也被狠下毒手。 自己根本没有做错,长留王百里聂方才是真正的明主! 就如今日,实则百里炎下令保存实力,不可支援百里聂。可是莫容声并没有顺从百里炎的命令,如此方才顺利狙击了石诫。 他只觉得十分可笑,为何当初墨夷宗,居然将百里炎这样子的人视若珍宝。 百里冽也呆了呆,忽而竟觉得这是顺理成章。 「冽世子食用的毒药,是靳绿薄一手调制,调配解药的药材也被尽数毁去。不过,我早留下了一株。」 莫容声无奈的瞧着眼前少年郎,那一箭可当真是快很准啊,若非自己武功了得,真可谓是要死了。 而眼前狐狸崽子可当真是没心没肺啊。 只见姜陵目光闪闪发光,感动于兄弟情深,都不理睬自己这个险些被人弄死的可怜人。 该死,要不是自己,你大兄弟能活着吗? 「故而世子每日所服,并非饮鸩止渴,确实是对症下药,日日缓缓祛毒。缓缓用药,对世子身子减缓伤害,更是有效稳妥。如果世子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我想大概是心情郁闷所致。」 「今日,最后一颗药丹已服,世子已然痊癒。」 莫容声冷笑,手指轻轻一弹剑,长剑轻吟,映衬他英俊沉默的容颜。 纵然他投诚百里聂,却因为一件事情,一直都是不喜欢姜陵。 故而,他添油加醋:「世子心情不好,大约一切是因陵少欺瞒故意所致。」 冤有头,债有主。 自己无缘无故被人甩了这一袖箭,自然也是趁机出出气。 说完,莫容声却潇洒转身离去,留下那兄弟两人。 百里冽却沉浸于震惊之中,半天都是回不过神来。 就在刚刚,自己盯着清晨的阳光,内心之中禁不住浮起了感慨。 旭日初升是多么的美丽,可惜自己的性命却宛如风烛残年,只怕已然是活不了多久。 可是如今—— 他,已然是没有事儿了? 从今以后,自己很多日子,那长长的岁月,犹自可看日出日落。 他一双玉色的眸子凝视着升起来的太阳,任由自己一颗心,轻轻的,一下下的跳动。 那双眸中,映衬着升起来的太阳。 忽而心口一酸,泪水顺着脸颊,轻轻的滑落。 蓦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恶狠狠的盯着姜陵。 嗓音却不自禁的透出些许的沙哑:「你,试探我?」 姜陵笑容僵了僵,犹自笑眯眯的:「主要是养我的那个爹不好,都跟他学坏了。」 对,就是百里聂的错,自己原本是很纯良了。 旋即,姜陵一双眸子浮起了感动的泪水:「哥哥,原来你是这么的爱我,宁可牺牲自己的命,也是不愿意伤害我。我,我真是太感动了。其实我是怕你拒绝我爹好意,你,你喜欢青姨,要是不肯吃我爹的解药,岂不是可惜?」 百里冽皮笑肉不笑,恨不得将姜陵撕了去。 仔细想想,方才的犹豫、伤感,实是可笑。 更可笑自己居然还觉得姜陵比较傻,容易被人伤害。 人家可是拧得清! 他愤然:「你自然是知晓,百里炎逼着我来杀你,你自是什么都知晓,却瞧我笑话儿。实则在你心中,不过是个蠢物。如此试探之后,才赏赐几缕亲情——」 姜陵心里啧啧做声,心忖,瞧瞧,瞧瞧,自己这个嘴硬的亲哥哥,又将事情上升于一个高度。 他面上却委屈、感慨:「我见着你,哥哥也没机会让我开口说话。」 百里冽禁不住咬牙切齿,他欲说自己不稀罕,更要说自己不在意。这些都是施捨!他不要,他是有自尊的,他不是乞丐! 然则此刻,姜陵却扑过来,将他抱住。 蓦然间,他忽而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无可否认,纵然百里冽自己,也未曾想过,有那么一日,他居然会,真的捨弃性命,维护一个人。 他以为,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可是腐烂的心,被阳光轻轻抚摸,最后终于有种子生根发芽。 直到自己没有事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多么的怕死。 可怕死的他,却拼命告诉自己,活着也不重要,没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一道艷红的身影,却也是如此,轻巧的一跃而上,极为轻盈的上了城墙之上。 她一袭红衣,城头上的风,带着几分寒意,吹动了她的衣衫。 只见青麟衫儿层层叠叠的散开,宛如在城头妖艷绽放的牡丹花儿,流转着几分炽热如许的魅力。 她只远远的立足一边,瞧着相拥的两兄弟。 青麟蓦然眼眶一热,轻轻的侧过头去了。 她瞧着天边霞光,目光莹润,思绪却分明飘得很远、很远——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山峦平原,穿破了虚空,瞧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彼时,那个面颊蜡黄,被苏叶萱从雪地里面拉起来的少年狼。 虽然穿着衣衫,却仿佛仍然是一头野兽。 那个孩子的目光,总是盯着策马奔腾的美丽少女。 青麟只记得,是这个美丽善良的少女,伸出一双温暖的手,将自己从冰冷的霜雪之中拉了出来。 那个苏家的小郡主,穿着红衣的样儿,是青麟记忆之中最美丽的模样。 全天下的女子,都没有她好看。 谁也没有她笑起来温柔和善良。 那样子的情形,如一副美好的画卷,就这样儿深深的烙印在青麟的脑海之中。 此后,过去多年,青麟也成为亭亭玉立的标緻美人儿,却最喜爱穿红色的衣衫了。 苏姐姐—— 她伸手,仿佛去摸风中不存在的幻影。 青麟的手指凝结在半空,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时间过去得真快啊,一不小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恍若就在昨日。 苏姐姐,我却仿佛觉得,你一直就在我的身边。 然后,一道温热的身躯贴近。 你是不是,一直瞧着你的两个孩子,保佑着他们—— 也一直瞧着我,保佑我呢? 一双有力的手臂,却从背后伸出来,搂住了青麟。 男人熟悉的气息,无需多言,已然让青麟知晓他究竟是谁。 对方的手指,轻轻的拂去了青麟娇嫩脸颊上的泪水,不觉在青麟耳边,轻声言语:「以后,我会陪你的。」 青麟觉得,虽然上苍很残忍,可是有时候却也是会给予自己一缕温情。 那重重的荆棘之中,终究有一颗明珠,让自己拾起来,捏在了自己的手里面。 百里聂,就是那颗明珠。 他,给自己锋锐的人生,增添了一缕明润的光华。 然后,就剩下那个人了! 青麟含泪的眸子里面,不觉增加了一缕仇恨。 一切的一切,那悲剧开始,都是源于那个男人的自私、冷血。 他要付出代价的,一定要付出代价! 思及这个男人所作所为,青麟娇躯也是禁不住轻轻颤抖。 是时候了,既然这一切的开始,是因为百里炎。 那么所有的结束,也合该是在百里炎身上终结了。 大殿之中,百里炎这样子坐着。他那半片面具,遮掩不住腐烂的脸容,那脸上的烂肉已然是顺势向着鼻樑蔓延了。 他原本,生了个极挺秀的鼻樑。 因为鼻子生得好,也给百里炎这么张极好看的脸,生生增色不少了。 可如今,他那极挺秀的鼻樑,也因为腐烂,开始一点一点的坏掉。 百里炎这样儿坐着,眼中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一股子的冷锐。 恍惚间,自己仍然是那个冷宫之中的少年郎,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彼时,自己的世界,是过分的安静。他是个冷宫的皇子,没有别人的关注。那时候他有一种奇怪的嗜好,那就是静静的坐着,听着各种各样的脚步声。 可自从他踏出了冷宫,遇上那个俊美妖异的少年,那个龙胤最受宠的皇子百里聂。 他已然一门心思,踏入了权力的漩涡。 自然没什么闲情逸緻,玩这样子无聊游戏,去数别人的脚步声。 可原来,人生就是这样子的一个轮迴。 就好似如今,他立于这龙胤朝廷大殿之上,却只能靠着这样子打发时间。 这儿曾经是龙胤权力的中心。可如今,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饶是如此,百里炎却听到了许多脚步声,有宫人急促奔跑的脚步声,以及居心叵测的脚步声—— 然后,门扇被人重重推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来客打断了百里炎的思绪,让百里炎不觉吃力抬起头来。 他瞧着来人,目光轻轻从百里聂滑向了青麟。 他讽刺似的一笑,而那笑声却是干哑而难听的。 青麟目光,落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此时此刻,百里炎却并没有穿戴王爷服饰,而是穿了一件明黄色的龙袍。 可这皇帝服色,却并未给百里炎增添几分威严英武。 青麟初见瞬间,居然有些认不出百里炎了。 记得江南第一次认识这位豫王殿下,他英气勃勃,威武不凡,带着风度翩翩的枭雄魅力。 就算杀人冷血,也有着一股子盪人心魂的味道。 可现在,眼前男子,却已然没有那日的风度、潇洒。 这些日子,百里炎心力交瘁,备受折磨。 短短日子,他的头髮居然已经花白大半。 骤然望过去,竟然好似垂垂老朽。 甚至他那一双手,也不免显得枯瘦。 他那一双眸子,也失去了往日金属色的锋锐,而显得阴郁、冷漠。 百里炎蓦然发狂似的笑了笑:「你们,总算是来了。」 他嗓音沙哑低沉:「你们可知晓,从小,我便做一个梦,那就是我一朝一日,便一定会穿上这件龙袍。为了穿上这件龙袍,无论让我牺牲什么,我都是在所不惜!」 百里炎枯瘦的手掌,轻轻抚摸过衣衫上的精美刺绣。 纵然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那一双眼睛里面,却也是犹自流转着狂热灼热。 而这,大概便是权势的力量了,焕发着一股子惊心动魄的魔力。 使得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就算到了如今这样子的地步,百里炎眼中仍然是有着狂热,仍然是满心满眼的迷恋。 犹自,没有回头之意。
379 终曲(大结局) 蓦然,他抬头,厉声说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你们要对朕做什么?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逆贼,你们是何居心?」 「百里聂,你大胆!不错,你曾经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可是京城大乱,是我入京回援,是我救下了京城百姓,是我力挽狂澜。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是如此,我临危受命,父皇传位于我,自是顺理成章。你可是不服气?你们,是不是想要弒君?」 「豫王,我们来这儿,自然是来清算,你曾做过那些事情!」 开口的,却是风徽征。 他言语锋锐,眉宇之间透出了煞煞艷色。 一侧头,瞧着青麟。 「海陵青麟,你可有指证他之事?」 青麟深深唿吸了一口气:「他,豫王百里炎,因为私慾,玷污人妻,欺辱海陵郡主苏叶萱!」 「是他,指使萧英,害死苏家全族及忠心部属!」 「是他,为掩丑事,指使人杀害苏叶萱灭口。」 「是他,明知我等愿意恭顺朝廷,却出尔反尔,坑杀东海士兵。」 「是他,残害忠良,和逆贼联手,害死自己亲身父亲,谋夺皇位。」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你造成这所有的悲剧,这一切是你造成的。 你让多少人不幸、痛苦,而这都源于你的无耻和自私,因为你那一点克制不住的男人慾念。 所以,百里炎,你必须得为你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这个,无耻的小人! 百里炎木然的听着,听着这个女人指控自己种种所为。 他容色漠然,蓦然竟似嗤笑。 那一双眸子,蕴含了缕缕寒光,充满不屑。 他沉声:「海陵逆贼,你说的话儿又有谁信呢?」 那样子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激起了青麟心口极悲愤且浓郁的怒火。 只想要,提出剑,一下子刺死百里炎。 此刻,她的手腕却被人扣住。 而她耳边,更响起了男人温润而动人心魄的嗓音:「我可作证,阿麟所言,句句属实,豫王殿下曾对我亲口承认。」 风徽征冷若冰霜的俊雅面容之上,蓦然流转了一缕说不出的厌憎,不动声色说道:「长留王百里聂,自然不会说谎。」 百里炎腔调不觉说不出的怪异:「皇弟,你色迷心窍,为了一个女人,居然是说出这样子的谎言。你以为,便可欺骗天下人?今日你们杀了我,你们都是逆贼,个个都有罪过。」 他轻轻的抬起头,不自禁的眼底流转了几分的倨傲之色:「朕,是龙胤皇帝,岂容你们轻蔑羞辱?」 然而一道锋锐凌厉的身影,却挡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面前光辉。 风徽征一身衣衫若雪,象徵着他的公正严明,点尘不染。 他手中长刃,更不觉流转了雪亮的光辉,盪人心魄。 动手的既不是青麟,也不是百里聂。 而是,有铁血美颜御史之称的风徽征。 象徵着今日除去百里炎,既不是因为私仇,更不是因为什么旧恨。 而是,他本来就作恶多端,罪孽深重,本就是该死! 然后风徽征长剑轻轻一舞,却也是潋滟风华。 而此刻殿外,姜陵禁不住深深的唿吸一口气,平时笑眯眯的脸孔,如今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惆怅。 他抬起脚,踢着那枚小石子,踢得老远。 婉婉在他身后,担切的瞧着他。 是,其实那个巫医安然,就是她婉婉假扮。 所谓血脉心头肉做药引,也不过是婉婉胡诌。 可是那个豫王百里炎,居然相信了,将这件事情当真。 为何这样子的无稽之谈,却让这位豫王百里炎心里面相信了呢? 其实答案,原本十分简单,百里炎为了活命,可以牺牲任何东西。 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根本没有丝毫的感情。 婉婉心里面不觉流转淡淡的酸意,心尖尖忽而浮起了一股子的心疼。 心疼这个狐狸崽崽。 暗戳戳的,其实姜陵是个极心软善良的人,是个重亲情的狐狸崽。 她也猜得出,姜陵心里面不好受。 旋即,婉婉却从背后,轻轻的将姜陵搂住了,温温柔柔。 「陵少,不要难受了。」 姜陵嗓音微微沉了沉,忽而唇角浮起了一缕看似不在意的浅浅笑意。 「其实好久以前,我便也知晓,自己是他的孩子。我知晓他不负责任,为人很冷血,做过,很多错事。这样子的人,是不用将他当成爹的。不过后来,我听着他生病,快要死了,还是很不好受。婉婉,我知晓这样子的心软,是错的。所以,我要绝了自己这个念头。所以,我明明知道他是那样子的人,还让你去这样子跟他说——」 「因为,因为我打心眼儿里面清楚,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会怎么样子的选。然后,我就可以彻底失望,对他能够硬下心肠了。」 「可是明明,一切和预料之中一样。我还是会很难受,真的很不舒服。其实我内心之中,真的希望,他可以做出一个选择,可以放弃活命机会,选择我这个儿子。如果他这样子选了,无论他以前做了多少错事,无论我会辜负多少人,我也会竭尽全力,只盼望他不要死。可是有些事情,不会有什么意外。仔细想想,我还是,有些对不起老聂的。」 婉婉个头矮矮的,将自己脑袋轻轻的埋在了姜陵的后背,嗓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那只老狐狸,真的很爱你的,陵少,你不用这样子想。殿下只会为你伤心,而绝对不会生自己孩子的气。」 她俏生生的,这样子轻轻抬起头,一双眸子盈盈生辉。 「我知道你难受,我们还是离开皇宫。」 毕竟,今日就是百里炎的毙命之日。 姜陵纵然重感情,却也是绝对不会去阻止。 可并不代表,姜陵的心里面是好受的。 姜陵却轻轻一捏婉婉的手掌,忽而这样子的摇摇头,面色渐渐舒缓而柔和。 「有些事情,应该面对的,那就一定要去面对。婉婉,纵然他要死了,我也要亲眼去瞧一瞧。」 他那一双眸子,浮起了淡淡的坚决,柔似春风,却不可阻挡。 当姜陵轻轻的踏入了殿中时候,风徽征和百里炎的战斗已经是趋于尾声。 风徽征一剑,寒光一闪,在百里炎的胸口绽放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血花一片片的绽放飞舞,染红了百里炎那件精巧的明黄色的龙袍 鲜血润入了百里炎的肺部,亦让百里炎的胸口泛起了针扎也似的痛楚。 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点点的模煳,他感受到了生命一点点的从自己身躯之中流逝。 这样子的认知,让百里炎忽而一阵子的惊恐。 然后,他就瞧见了自己的儿子。 苏叶萱生下来的那个,聪慧俊美,重情重义的孩子。 自己的亲骨肉,唯一的孩子! 纵然姜陵身世是这样子的尴尬,然而百里炎初见时候却已然窥见了姜陵的优秀。 自己要死了,可能这个孩子就是自己唯一剩下的东西。 他弥留之际,心中喘息,忍不住想。 孩子,我的孩子,以后,你要替父亲做这龙胤之主啊! 正在这时候,他耳边听到了姜陵唤道:「父亲——」 不知为何,百里炎内心居然浮起一缕狂喜。 姜陵,姜陵还是叫自己父亲的,他终究是个善良的人,就和苏叶萱一样善良。 他面颊掩不住喜色,这样子抬起头。 抬头瞬间,却浑身冰凉。 姜陵刚刚是叫了父亲,可是却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百里聂。 他看着百里聂,眼底里面全是仰慕之情。 「父亲,你永远就是我的父亲,唯一的父亲!」 却一如当年,苏叶萱临死之前,看着自己的爱儿,口口声声叫赫连清做娘。 百里炎的心里面,顿时不自禁的流转了狂怒,烧得心口一阵子的灼热生疼,疼得心口难受极了。 那样子狂怒的嫉妒,沖向了百里炎的心口,让百里炎觉得整个人好似都这样儿,生生被撕得粉碎。 百里聂,百里聂! 百里聂这个贱人!贱人! 他,他连自己的儿子都夺走了。 他瞧着百里聂伸手按住了姜陵的肩膀:「我的陵少爷,你一辈子都是我在意的儿子的。」 他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流露出的货真价实欢喜。 啪的一声,百里炎面颊上的面具掉落下来,露出了腐败的半张面孔,一如内心丑陋,宛如恶鬼。 旋即,他便如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一日,龙胤京城,天气极好。 虽是冬日,却天空晴朗,湛蓝如洗,无风无雪。 然后京城郊外的荒庄,苏叶萱的无名坟前,一双俊雅的少年郎,却这样儿凝视着母亲的坟墓。 两名风格迥异的少年郎,虽然气质截然不同,却各自有着出色风姿。 若说姜陵宛如暖融融的初阳,那么百里冽就是幽幽寒月。 他们是苏叶萱的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风姿绰约,俊美非凡。 坟墓之中的可怜女子,纵然一辈子命运不幸,可若上天有灵,瞧见了眼前这一幕,许是终究有几许安慰。 百里冽凝视着母亲的坟墓,很久,很久! 却一直没开口,说一个字,吐露半句话。 他心绪起伏,却也是不知晓说什么,感慨什么。 只任由自己内心的酸楚、愧疚,这样儿在胸口翻腾。 从小到大,他都是没有母亲,都好像一只小兽一样苦苦挣扎,生活十分可悲、辛苦。故而乍然见到自己亲娘,纵然深恨赫连清,却为了自保不得不视若无睹。 然后过了这么久,他终究忽而明白了,自己究竟是失去了什么。 蓦然,却有人伸出手,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 一侧头,入目却是姜陵那俊美而温暖的笑容。 而他,则是自己此生唯一的亲人。 百里冽的唇瓣,蓦然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 许人之一生,终究还是孤独而寂寞的。 他那双玉色的眸子,流转着一股子不符合年纪的沉润和死寂。 可这样儿的死寂之中,终究还是有着一股子的淡淡的温暖。 纵然,那个母亲,自己此生只见她一面,且是临死之时。 可自己终归是苏叶萱的血脉,而那个女人温柔的身影,终究还是萦绕在自己人生之中了。 百里冽缓缓的伸出了手,握住了姜陵的手。 手心熨帖,那么一点点的暖意,顿时顺着百里冽的手心,一点点的,透入了他的心口。 使得他之一颗心,也不自禁稍稍发软。 那寒冷若冰的心口,终究还是添了一缕浅浅温暖之意。 他们兄弟二人,这样子站在了苏叶萱的坟墓之前,站了很久、很久。 自始至终,一双莹润的眸子,就这样子悄悄的凝视着这一双少年郎。 直到,他们都离去了。 青麟方才轻盈的现身,走道了坟墓跟前。 她沙哑,轻声细语:「苏姐姐——」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墓碑。 想起了过去,青麟内心极酸极涩。可这一次,内心除了浅浅的酸涩,似乎还有一股子温暖存在了。 失去的东西,纵然不能追回,到底还是有了一缕浅浅的安慰。 青麟将一枚髮钗,轻轻的埋葬于苏叶萱的坟墓前。 那是之前,自己送给苏叶萱的生辰之礼。 百里炎生前,自己将这个罪魁祸首恨得牙痒痒的,她满心满眼都是想着復仇。 如今百里炎已是死了,她反而有些无措,都是不知晓怎么样才好。 有一件事情,是自己的目标,是非常非常想要达成。 可一旦当真完成了,自己内心之中所浮起的,却并不是什么喜悦,而是一股子说不出的惆怅。 仿佛人生之中,缺了很大的一块儿。 蓦然,却有人从背后搂住了她,温柔且坚定。 他的唿吸,轻轻吹在了青麟的颈项之后,言语也是亲切而温柔:「小萱郡主,你的妹妹,从此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照顾她,一生一世,照顾她一辈子! 青麟垂头,好似想到了什么,忽而对着墓碑微微一笑。 苏姐姐,你放心,我以后会很幸福的。 纵然这心中空了一块儿,可是百里聂的爱,会弥补填满内心的空洞,人生因此会焕发美丽的颜色。 蓦然,男人按住了她的头,吻住了她的唇瓣。 那灼热的唿吸,轻轻的吹在了青麟脸颊之上,带着几许甜蜜。 纵然曾有再多不幸,再多遗憾,而这些已然是过去了。 一生一世,他们终归是好生相守,彼此的存在,就是心之所系,造就完美。
姜陵接锅篇 「殿下可知,身边有一逆星,极是亲近,却会损及你龙运星途,实为祸害。」 老者嗓音沉润,蕴含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长留王百里聂。 纵然他一派仙风道骨,可是面对这好似漫不经心的长留王百里聂,却也下意识紧张。 他面上一派平和,手掌却渐渐浮起了一层汗水。 百里聂不动声色瞧着眼前这位风姿出挑的老者,神算李星云之名,可谓是天下闻名。今日,倒是见到了,说话果真是云里雾里。 他心里轻轻低笑,心里面不觉暗忖,极是亲近?不会是自己最喜爱的阿麟吧? 若指阿麟,立刻拖出去砍了。 「李仙人说话,可当真是令本王十分的好奇,十分亲近之人,又会是谁?不会是本王最心爱的王妃阿麟?」 百里聂那一双眸子轻轻的眯起来,不自禁的流转了那等潋滟风华,可这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渐渐生出了几许的危险之意。 「老朽自然是绝无此意!」 一瞬间,李星云绷紧了身躯,下意识的抖了抖。 搞笑,自己还不至于如此不珍惜自己性命! 谁不知道,王妃青麟,可谓是百里聂的心尖尖。 这位长留王殿下,夺得大权之后,第一件事并不是登基为帝,而是大肆迎娶海陵青麟。 半月前的热闹场景,还让京城百姓禁不住都是津津乐道,议论纷纷。 京城上下,谁不知晓,百里聂最心爱的,就是这个王妃青麟了。 「老朽岂敢胡言,王妃青麟,是何等风姿,乃是凤之命格,与殿下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李星云不要脸的,无耻的说着那么些个奉承话儿。 听得某只狐狸,原本绷紧的面容,如今也是浮起了一丝笑容。 说得到,虽然别有居心,可这么几句话儿,总归还是动听悦耳的。 「老朽所指,妨碍殿下的灾星,指的是,殿下那养子姜陵!」 他故意压低了嗓音,而那嗓子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的暗哑深邃,听得令人心口为之一悸。 这些话儿,李星云可谓是算计好了的。 别人不知晓,洛家却是知道,姜陵是百里炎的儿子。 他就不相信,百里聂心里面一点疙瘩都没有。 从前是长留王也还罢了,现在百里聂可谓是坐拥天下,什么都有。 如此一来,又岂能和过去一般。 更何况,百里聂能容,王妃必然不容一个养子分薄福分。 以后为了亲生儿子算计,更有可能是用尽心思,费心谋算。 听说那王妃青麟,也是个工于心计的。 如今,只怕也是心生谋算,手腕极狠。 说不定,这王妃现在也是有这样子的心思。 只要自己藉机除掉姜陵,更能顺势得到了王妃青麟欢心。 那么自己更可借用影响力,不动声色,潜移默化。 纵然如今洛家已经在百里聂打压下,折损大半,苟延残喘。 可就算是这样子,只要自己筹谋得当,星星之火也可撩原,也可死灰復燃。 「他,命格不吉,生来就克父母,就算是养父养母,有此名分,只怕也是会招惹不吉——」 李星云更放大招说到触及逆鳞之处:「而他之命格,必定,会妨碍殿下皇位,会鸠占鹊巢,占据龙穴。」 百里聂眼睛一亮,却笑眯眯的来到了李星云跟前。 他轻飘飘言语:「其实,我知晓,你是洛家的人。」 只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儿,已然是李星云入坠冰窖,目瞪口呆。 「放心,本王不会杀了你的,来人,将他拖出来,先,打个八十大板,再流放边疆。不过记得,先割了他舌头。」 百里聂一脸仁慈。 瞧瞧,自己当真也是心肠软了,娶了老婆就是不一样。 他之所以没有杀了李星云,除了因为他夸了自己心爱的阿麟,还因他提点了自己一件事情,解决了他一件烦恼。 姜陵,他鸠占鹊巢,占据龙穴! 该死,自己怎么都没想到。 有那么一件事情,说来许是有几分的矫情,可是他内心确实是这样子想的。 那就是,就是他确实不怎么想当皇帝。 操心家国大事是龙胤皇子的责任,他亦不得不为,可是这跟想做皇帝是两回事情。 他都感慨为何当年百里炎如此算计,至少,他这位长留王是真无心太子之位的。 更何况百里聂也忍不住感慨,老了,年轻时候那点激情早就荡然无存。 他迟迟不登基,源于内心不舒坦。 作为长留王,他殚精竭虑,从少年时候开始算计到现在,无时无刻,不是如坐针毡。 百里聂有些惆怅的想,见识了种种权力的丑陋,他当真是有些倦了。 可恨自己将厉害些的皇兄们都搞死差不多,竟无人可以甩锅。 好在,这术士提醒,自己不是还有儿子? 虽然并非自己亲身,也是百里一族血脉,自己也养了那么久,总该回馈自己的父亲一二。 阿陵,你瞧你爹对你真好。 没有兄弟,儿子也成。 更何况,这个儿子还很仁慈、善良、聪慧、能干,责任心也很不错的。 瞧瞧,这就是一代明君的料。 唉,父皇,你也可以死而瞑目。 然后就是三日后,姜陵目瞪口呆的面对着风徽征,颤抖的接过了风徽征送上来书信。 纵然早知晓百里聂的随心所欲,可此时此刻,他却也是禁不住觉得心肝儿发颤。 姜陵假惺惺的笑:「风叔,他,他是不是开玩笑。老聂经常开玩笑!」 风徽征皮笑肉不笑:「可我不会开玩笑。」 他此生亦是别无所求,只继续做龙胤御史,为国效力。 说到了这儿,风徽征狠狠的盯了姜陵一眼,大的跑了,小的不准跑。自己也要抓着,盯着让姜陵好好干活儿。 姜陵被他那锋锐如刀的眸子一盯,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才不要,他要做游侠,踏遍五湖四海,行侠仗义! 他不要做皇帝,真的好辛苦。 耳边,却听着风徽征仿若安慰的话:「你爹说了,若你真不乐意,早点跟婉婉生个儿子出来,你也可早日解脱。」 「嗯,没有儿子,女儿也可以,龙胤也可以女帝,我可以接受。」 风徽征俨然金牌皇族导师。 嗯,他虽然没什么兴致成婚,可是很喜欢教孩子带孩子的。 姜陵泫然欲泣,快别说了,听着就让人伤心。 待风徽征离去了,他搂住了一旁脸红彤彤的婉婉,泣声:「那,我们早点生个孩子。」 婉婉一愕,旋即气得脸热辣辣的,姜陵这个混蛋,求自己嫁给她都说得这么随便。 亏自己今天洗去了易容,露出了真面容,想给他瞧一瞧,气死人了。 婉婉咬着手指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一副不高兴的样儿。 姜陵咿了一声,好奇:「怎么今天有戴面纱。」 他手指头轻轻一扯,少女面容已然是曝光在阳光之下。 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姣好明媚的时候,鲜润可人。眼前的少女,雪肤樱唇,秀美动人。纵然因为年纪尚幼平添几分稚气,可已难掩以后的倾国倾城的姿色。 那一张秀美无比的面孔之上,更有一双灵动无比,充满了狡黠的眼睛。 而正是这双眼睛,让姜陵觉得熟悉,试探:「婉婉?」 少年不可置信的惊艷目光消融了婉婉内心的怒气,让她禁不住垂头轻轻一笑,嗯了一声。 姜陵结结巴巴:「今天你易容的这个妆,真好看呀。」 一句话却惹得婉婉很不高兴,什么易容啊,这是她本来面目好不好! 死狐狸崽子,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她轻轻哼了一声,放下了面纱,不屑扭过头去。 「我本来就生这个样儿。」 姜陵搂住了她肩膀:「漂亮,好漂亮的。婉婉,你知道的,当皇帝要三宫六院,不过你呢,今天可以扮演什么柳妃,明天可以扮演杨妃,还可以兼职我身边贴身小太监。有个会易容的老婆,想想都比别人爽。」 婉婉余怒未消,心里却轻轻的想,是呀,狐狸崽子,你真的是已经赚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