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传说》 第一章 荒原 天比地更为阴暗,远处祁巍山拔地而起,耸入云霄。那天如同一块灰色巨石,若不是有祁巍山支撑,恐怕要掉下来了。极北之地远看广袤无垠,走近却会发现一个个被枯草掩盖的大坑,朝天张嘴,里面往往又有一两具还在腐烂的动物尸体或者骸骨,触目惊心。而放眼望去,极地竟像是这荒原的海市蜃楼,倔强地挣扎着不被荒凉吞噬。远处、近处干枯的草在狂风中瑟瑟发抖,恰似一股暗流汹涌而动。 恐怕也只有极北荒原才有这般景象吧?荒凉的大地上伽蓝夜艳的身影略显萧索,她暗自叹一声,一袭黑衣在狂风中尽力撕扯,这本来是极南天罗坊有名的雪缎制成,长途跋涉,也不免光彩暗淡。一根绳子系住的青丝也不住飞舞,在灰暗的天色里泛着微蓝的光。她拉紧几下衣服,耳朵竖起来,仔细听辩,然而除了风的怒吼什么也没有。祁巍山已在眼里,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多年的杀手生涯形成的冷漠,在这座神秘叵测的山面前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个声音就在那边,是什么样子呢?困扰在心里近十年的秘密就在眼前,她忽然害怕起来,只是痴痴望着祁巍山,不知何时一滴眼泪滑过眼角,竟然还会流泪?一丝苦笑从嘴角流出,收回目光,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山说话:我来了。 风中暗藏一股强劲,悄悄袭来,她却早已察觉,脚轻轻一点,身体腾空而起,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飞镖擦肩而过,朝刚才站立的位置飞去,刚接触地面就是一声闷响,炸出一个大洞,几丝白色的烟雾徐徐飘出。待脚一着地,她凛冽的目光射向不远处。 血池四煞?哼!他终究还是派出来了! 风雨雷电!即已被我发现,还不现身?还要等我请你们出来么?她喝道。 只听倏的一声,四条黑影依次从不远处一个隐蔽的坑里跃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昔日上级,今时的暗杀对象,心里却不禁有些发毛,不是没有见过伽蓝夜艳的身手,但她对杀气的感知能力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那远远在他们之上!这次完美的暗杀就这么被她轻易闪开,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了。 不错,你们还会出来,看来对我这个上级还是有所顾及呀?哼哼……她发出一声冷笑,眼角带一丝嘲弄。 他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犯了杀手大忌,暗杀也许不会成功,但暴露身份的只有死!汗从四人心里渗出,眼睛喷出怒火。脚底下的步伐慢慢移动,五人的目光汇聚在夜艳身上。 她冷冷看着四人,自己一手培养的血池四煞,均是饮血止渴之人。 风仙看似如一寻常书生,却能放出天底下最轻最隐蔽的暗器,在旁人甚至暗杀对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谈笑间早已将其击毙,至今从未失手;雨师,极地用毒高手,他的毒天下间也只有他能解,被他下过毒的人死的似乎都不像是中毒身亡;雷彻,最会制雷,如果他不是杀手,也许会成为极地的能工巧匠,他制的雷有各式各样,甚至是状如米粒,那些莫名其妙而爆炸的人,大都是他的杰作;闪电,暗器之快非人眼所观,更没人能逃的过!然而他们终究没能暗杀得了她。 你们已经失败,祁巍山在即,我不想大开杀戒!夜艳微微皱眉,这四人是他 器重之人,虽然离开他就意味着背叛,但她不想他失去左膀右臂。 这话倒令四人一时不知她是何用意,但主公的命令不能不执行,四人互换眼神。风仙轻笑: 难道极地海花—伽蓝夜艳也起好生之德? 说话间,手指不经意一转,一片透明的羽状物品从他宽大的水袖中飘出,却又似什么也没有,而其余三人也同时出手,一时间,无数枚暗器朝夜艳飞去。 暗器快,夜艳的更快,抽出那把缠在腰间的,被喻为极地双情之一的无情剑,生出三十六班变化,只听咣当几声,四煞发出的暗器被悉数挡了回去,四人大骇,心知只有明打了。 四煞,休要逼我!夜艳呵斥一声。她向天指剑,飞身旋转,一时间剑气翻动,五道金光汇于剑身,那剑忽而变作千万柄,射向四面八方,震得四人频频后退,衣服早已被划破好几道口子,四人却是看得痴呆,未曾察觉。 待这一招舞完,夜艳飘然向北,狂风中还能辨得她的声音: 叹世间,多情自恃,无情恨。 道不同,不相为谋,奈何逼? 待今朝,一水残去,无痕迹, 雁已归,不复相回,莫想送。 四煞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谁能料到在极地纵横五年,令各族听其名就起恐惧之心的伽蓝夜艳竟然落荒而逃?良久,四人均是不语,想来都在思考夜艳没有杀他们的原因吧? 我们不是失败了么?风仙忽而说道,那就向天都这么报告吧。对方既是有极地海花之称的伽蓝夜艳,我们能全身而退也不失身份。先把她刚才吟唱说与主公,或许他心下想得清楚,我们也不必追杀伽蓝夜艳,也不必送死。 其他人没有讲话,然而连风仙在内都明白一个事实,主公怎会原谅背叛他的人?抑或那人对他并无半点威胁。但都有一点侥幸:或许只有她可以?毕竟是他的夫人……四煞虽然对伽蓝夜艳没有半分留情,但在心底还是颇为尊敬她的,一个女子能成为这样的强者,她该付出多少? 夜艳一路向北,祁巍山慢慢变大,眼看就要到山脚下了,她却停住脚步,痴痴看着那山耸入云霄,高不见顶。回头天都似乎还能看见,畅若所失地叹口气,轻声问自己:对么?对么? 自己决绝地对他讲:要去极北之颠寻回母亲的遗骸,不顾他惊诧、愤怒的表情及堂下三百弟子猜测的目光,将领主玉佩放在案上,头也不回地退出夜澜馆的大堂,而他竟也不顾身份追了出去。 为什么?他问,那声音冷的透心彻骨。 她偏过头,不看他那幽绿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追出来?多少年了,自从自己从忘谷出来,再次与他重逢后,就再也不了解他了,她与他的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而两人却都束手无策。良久,她说: 主公,极地已经你囊中之物,我也该功成身退了。你是知道的,家母为救家父而命丧祁巍山,家父也因此心志全失,最后才被仇家乱箭射死。那时我虽小,却也没有忘记他的遗愿:将家母的遗骸收敛入葬,这是对他唯一的告慰。 当真么?他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一只手不自觉伸出,似想挽回些什么。然刚碰到她的衣袖,又触电般缩回。 你可知此去凶险? 知道!但必须去!她咬紧牙齿,嘴唇都要渗出血来了。心跳加速,原来……他……竟是关心么? 伽蓝夜艳!他忽然提高声音,怒喝道:你可知你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知道!离开代表背叛,即便我是去祁巍送死,你也必让我死于你手。依你之言,存在必有威胁,只有死才是终结。 你!他是脸变成血红色,一把抓住身旁的樱树。那些在远处站岗的弟子,看见主公与夫人如此阵势,早吓的脸色发白。 她知道他已动杀心,于是手慢慢摸向腰间。一盏茶功夫后,她垂下手,他早已飞奔回大堂。 第二章 天都 天都,风雨山庄,夜澜馆。 他坐在大堂中央,背后那幅巨大的画,透露的刚毅和阴柔巧妙地搭配在一起,成为一幅完美的夜澜风雨图。他双眉紧缩,四煞飞鸽传书的纸条已经读了好几遍,可他依然在紧盯纸条,偌大的厅堂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 唉……又到三个月了。一丝苦笑,他晃晃手,纸条着火,待燃尽后,他叫了一声:来人! 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手持铁扇的中年男子,从容淡定地摇着扇子:主公,有何吩咐? 扇先生,我要在卧室呆三天,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山庄的事情你有劳了。他说完转身出去。 是,主公。他仿佛对这奇怪的命令习以为常,恭恭敬敬垂手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 澜哥哥,澜哥哥……耳边似乎响起如夜莺唱歌般清脆的笑声。他知道那是她的召唤,终于下定决心走进一条曲折的密道,那是他和她的卧室相连的通道,通向他和她真正的卧室,或许说是她的治病之所更恰当些。那张床似乎还留有昨日的余温,然而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面对那无尽的痛苦。 他叹口气,躺在床上,手轻轻扳动床边的扶手,只听咔嚓的一声微响,外间的卧室及这密阁里的机关全部启动,若然有谁不知死活想进入两人房间,就只有死等待着他。 闭上眼睛,他开始运功,一团黑色雾慢慢升起,将他包围在内,那雾里仿佛有千百只毒虫吞噬着他的肉体,甚至灵魂。他的手和脚一直在颤抖,脸色愈加苍白,身体里的血液流入雾里,那雾变成红色,他的嘴唇先是褪成青色,继而转化为紫色。直到他身体里的血全部流出,血雾散发出妖娆的气息,嘴唇竟然变成黑色。意识随着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最后似敌不过困意,他浑身松散下来,如婴孩般熟睡。 这又是何苦?夜艳惨笑一声,虽相隔万里,身体的感知依然那么强烈,一股力量徐徐传入。为什么还要运功?为什么?我已经背叛你了! 她明白那反噬的力量是何等强大,他一个凡人之躯每次所受的痛苦如何用语言描述!虽然他从没有说过,但她明白。 步澜非!你真是一定要逼我回去么?夜艳双眼噙满泪水,数不清的滋味一涌而上。是喜?是悲?抑或她自己也不清楚。抬眼四望,寻一个隐蔽的坑跳下去,将里面稍微布置一下。她躺下,手放在腰间缠绕的无情剑的剑柄上。无数倦怠袭来,她合上眼睛,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往事如幻,一切终梦。 记忆的旋涡瞬间打开,将她和彼时的他一起卷入洪流之中,浮华的往事汹涌澎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三章 往事 爹爹,你还痛么?艳儿给你打水去,你好好睡着啊。 她努力将那一床破絮往躺着的男子身上拉拉,蹑手蹑脚走出破庙。年幼的脸上透着不相称的哀愁,又回头看看男子。他双眉紧锁,身体一阵一阵的悸动,俊美的脸庞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口里却不住唤着一个名字:一心……一心…… 破庙外是一望无际的竹林,她知道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她来到这里,那些坏人才不可能那么快追来。 记忆里似乎只有逃跑,追杀,还有父母忏悔的眼神。她不明白爹的武功那么厉害,可遇见那些身穿幽绿衣服的怪人,他从来不还手,只是躲避。 为什么要离开澜哥哥和步伯伯?她有些不明白,但想起他来又是一阵欢喜,她还清楚的记得四年前跟爹娘去风雨山庄的情景。 记忆的柔软之处也就是在风雨山庄住的半年。 少年温柔的对她笑,那笑容足以融化她的冷漠。除了爹娘以外,其他见过她的人只会大骇:妖怪!杂种!只有少年拉起她的手说:多可爱的小丫头,你就是我的艳儿妹妹?来哥哥带你玩。身边两对父母爽朗的笑声传出去很远。 她很少跟人玩,因为她是妖女。她不知道妖女是什么,爹娘没有告诉过她,但从那些人鄙夷的眼神里,她似乎明白。 问娘,她美丽的脸庞愁云密布,除了低低地哭泣没有说任何原因,而爹就在一旁唉声叹气。 看着爹娘这样她很难受,泪水如珍珠般一粒粒砸下来。娘搂过她用略带哭腔的声音哼摇篮曲哄她入睡。 一心,对不起,都是我铸成的错。良久,爹以为她睡着了说道。 啸,不要在意,我们的艳儿很好。 我要去找风灵人赎罪,只希望他们能放过你和艳儿。 不行!她喝道顿了顿有压低嗓子说:一定还有办法治艳儿的病,我们再想想办法。风之珠不一定有用,而且就算我们都去送死了,他们也未必给我们风之珠。 我的病?她知道,每三个月身体都会犯病一次,那种痛苦让爹娘为之心碎。可是爹娘要为她去送死,恐惧抓住了她的心。 可是…… 啸,我知道一直很内疚,可是为了我和艳儿你一定要活着!我求你了……娘似乎又哭了,一滴泪水落在她粉嫩的脸颊上。 我们去找大哥吧,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爹叹口气。 你是说去风雨山庄?娘有些疑惑地看着爹。 风雨山庄又是什么?爹娘会有危险吗? 自从那一战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大哥了。这几年也一直躲着他,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也好,那明天就出发。不要多想了,啸。既然上天要艳儿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我想她必定会有自己的生活。我担心的是你,你的身体…… 我没事,我很好!爹急急打断娘的话。 我们伽蓝人是被诅咒过的,和任何人通婚都是会慢慢身体衰竭而死……我对不起你。 爹爹和娘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爹爹真的会死么?她的心突然疼痛起来,那种痛比犯病时还要猛烈。她努力压住嗓子不让自己哭泣出来。 一心,我爱你,所以娶你为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当初要不是你,我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勇气?所以我们是一体的。 啸,其实如果去祁巍就可以揭开诅咒的秘密,也许你就可以好了。 不要再说了,祁巍从来就没有人能出来过!爹又是一声大喝。 伽蓝人是祁巍山的守山者,也许我能进去…… 不行!我绝对不要你为了我去送死!一心,没有你,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爹突然跪倒在娘的怀里,纯黑的眼睛哀伤地看着妻子和女儿。 啸,我……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找大哥呢! 她再也支持不住,挣扎着起来。 爹爹,你不会有事的!你们不要扔下艳儿,艳儿要和爹娘在一起。泪水又一次滑下来,她抽泣着:大家都讨厌艳儿了么? 没有,没有,娘慌忙抱住她,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艳儿乖,明天爹娘就带你去找大伯。 大伯?我还有个大伯么?她仰起脸,困惑地看着爹娘。 大伯是爹爹的结拜大哥,大伯还有个比你大四岁的儿子呢,他叫步澜非,你们以后可以一起玩,他会很喜欢艳儿的。爹蹲下来刮刮她的小脸蛋。 真的么? 爹什么时候骗过艳儿? 有哦……她擦擦眼睛,看着爹娘的笑脸终于放下心来。 有吗?他摸摸鼻子,向妻子求助。 爹爹,你忘了吗?你答应过艳儿的,说要做个娃娃给我的。 啊?他和妻子伽蓝一心愣住。 哎呀,还真是差点就做了个不守信誉的人了,哈哈……艳儿,你等着,爹一定给你做个世界上最好的娃娃。 好了,好了……明天还要早起,先休息吧!艳儿乖,等咱们找到你大伯,你爹爹再做娃娃给你好么? 好。她甜甜地笑了。 他看在眼里,心又是一阵绞痛,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我的家人?夜弟?屏风后面奔出来一个人,这便是驰骋极地的风雨山庄的主人——步行云,修长的身体被华丽的服装包裹,眉宇间透着一股威严。然而此刻却是激动地一把抱住来人。 大哥!看见十年没见的步行云,夜啸的声音有些哽塞,我……你这些年好么? 好好好,我一直都很好,就是一直担心你,你当年不辞而别……叫我好找!这些年你是不是还在被他们追……唉,你要是留在我身边也不必受这么多苦,都是我害了你!步行云满脸沧桑,低沉的声音却十分浑厚。风灵人!等极地平定,我头一个不放过他们。 大哥,你又是何苦?我这些年很好,这是我种的孽应该我来还的,你不要迁怒到他们身上……不说这些了。大哥,你看这是你弟妹,一心。 大哥。一心淡淡叫了一声。 步行云上下打量一心,一头的深蓝色长发挽成一个髻,脸上是淡淡的笑容,虽然风尘仆仆的,衣服都已有些脏了,但掩饰不了她的高贵。 你?是伽蓝人?步行云有些吃惊。 是。一心微微一笑:大哥好眼力。 你应该还是伽蓝人的圣女吧,不然发色怎会如此深邃?唉……你跟夜弟没有被你的族人为难么? 没有,多谢大哥关心,艳儿,叫世伯。一心将身后的女儿拉出来。 世伯…… 艳儿!步行云一把抱起她,真是个小美女呢。什么世伯,多生疏,记住以后叫我云伯伯。走,云伯伯带你去后面玩。 大哥……夜啸有些迟疑。 夜弟,有什么话晚上再说,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山庄变化都不知道,先去你以前的房间休息。幸亏你大嫂细心天天叫人打扫,你们回来恰好能住。 大嫂他好么?还有澜非侄儿都可好? 都好都好,只是你大嫂还念这你呢! 说着几人已经来到夜啸的房间。 夜啸推门而入,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里面的摆设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一尘不染,似乎他只是出去了几天就会回来。 大嫂真细心,夜啸感叹一声,这里还是没有变,可是我都十年没有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弟妹先委屈你和艳儿挤到这里,明天我叫人收拾下隔壁的茶室跟这里打通,就比较宽敞了。当年我劝夜弟把卧室弄大点,可他口口声声说什么一个人住已经够大,这辈子又不想娶妻生子,房间再大就显的空旷,又浪费空间,死活不同意。 大哥,还提那些话做什么?夜啸有些不好意思。 艳儿,看你爹脸红了。哈哈……好了,你们先休息下。我去叫人准备饭菜。 对了,大哥,这么久,怎么不见大嫂和侄儿? 你大嫂去神庙还愿去了,澜非贪玩也跟着去了。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 夜弟?真的是你?忽然走进来一个妇人,一把抓住夜啸。你可回来了,八年了你真狠心! 大嫂!我回来了,你好么?夜啸有些愕然,心目中那个美丽而聪慧的素姐姐竟然也跟大哥一样苍老起来,泛着惊喜的光的眼睛暗含一股淡淡的悲伤。 好,回来就好。刚才他们通报,我还不信呢!这是弟妹和小侄女么? 大嫂,你好。艳儿,叫伯母。一心笑道,十年了,看见夜啸在亲人面前如孩子般欢喜的神色还是第一次看到。 夜艳还在步行云的怀里,回过头,看见一个妇人一手牵着爹的手,另一只手拉着娘的手,她小声叫:伯母。从步行云怀里挣扎下来。 爹,我回来了。步澜非快步走进房间,他只有十岁,可眉宇间英气逼人,白色的长袍及地,一双狭长的眼睛笑眯眯看着房间里的人。 夜叔叔?婶婶?娘一直想你们回来呢。他头猛一低,才发现爹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儿,粉妆玉琢的,一边狐疑的打量着自己。那眼睛里竟然满含防备。 这就是夜叔叔的女儿,伽蓝夜艳?好漂亮的小丫头,好特别的名字!艳儿,我是步澜非,叫我澜哥哥哦! 她许久都没有说话,低下的头在抬起之后,那眼神变得清澈无比,卸下所有的防备和敌意。原来他和那些人不一样的。 澜哥哥,她小声地叫了一下 步澜非兴冲冲地抱起她往外跑去,走哥哥带你去花园玩! 爹,她取水回来,一阵恐惧攫住她的心,慌忙奔进庙里。爹爹早已不见人影,地上是一只灰色的鸟。她呆住了,这鸟不是娘的么?娘呢?此刻殷红的血液从鸟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地上形成一个妖艳的鬼魅图案。 哈哈……她死了,她死了……爹爹忽高忽低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她惊恐地跑出去,看见爹挥舞着无情剑,招式疯狂而惨烈,眼神绝望而凄凉,一口鲜血喷出,他却毫不在意。 娘死了?她的双眼噙满泪水,瘦小的身体一阵颤抖。 爹爹,你还有艳儿,爹爹……泪水终于冲破闸门倾泻下来,颤抖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剑刺向他的身体里。 他忽然平静下来,慢慢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泪悄无声息地划过脸庞。她还只是个孩子呀…… 艳儿,你……你娘死了,看见青鸟了么?她为了救爹的命,把自己的血全灌注进青鸟的身体里……她死在祁巍山里了,你记得好好活者,要把你娘的遗骸从那个该死的地方找回来,将来跟爹葬在一起,知道么? 爹爹……她像受伤的小售般看着爹迷茫而空洞的眼神,艳儿以后乖乖的,爹爹跟艳儿好好活着。 活着?你能跟爹吃苦么?你是不是不该在在这个世界上受苦?他似在对她讲话,有仿佛自言自语。从今往后就只剩下你跟爹了。 只要跟爹爹在一起,艳儿就很高兴。她擦擦眼泪不敢再哭,怕爹看到眼泪又会发狂,娘不在了,她要照顾好爹。 你看清了,艳儿!他忽然狠下心来,一把推开女儿。将毕生所学的功夫展示出来,一句句口诀,一式式剑招,他舞的很用心,似乎想让才十岁的女儿一时间就能学会。 爹爹? 看清了?口诀都记住了? 恩! 他蹲下去,轻轻亲了下女儿的额头,又一阵剧痛从胸口涌上来,化作一口鲜血喷到女儿的有些凌乱的衣服上。凝视着她的眼睛,除了恐惧就是哀伤,那惊骇的眼神,那一丝绝望刺入他的心中。她还只是个孩子!他把她搂的紧紧的,慢慢将无情缠到她的腰间,良久不语。 待他的目光从女儿身上转到远处隐约可见的祁巍山时变得决绝,一把抓起她朝远出那口隐秘的枯井扔去,她那幼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又飞身踢起一块巨石压住枯井。 是时候结束了,一心,我来了。 第四章 蜕变 她在井中不知过了多久,泪水风干了,嗓子哭哑了,然没有人理会她。四周除了无尽的黑暗在吞噬着她幼小的身体,恐惧压得她几乎窒息。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时间仿佛停止,冰冷的井壁和她冰冷的身体溶为一体。爹娘似乎在远方召唤,微笑着看她,然后转身,远走。 直到头顶的巨石挪开,夜艳的姿势都没有变,依旧是抱膝抬头,仰望头顶,眼睛里一片死寂。 步澜非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那个有着纯净笑脸的丫头死了么?那个有着好听名字的丫头死了么?他的手不住颤栗,浑然没有察觉从井下传来微弱但却显示着生命迹象的气息。 少主,那孩子还活着! 他突然惊醒,轻轻跃入井中,低头看那一张死气的脸终是活着的。他一阵狂喜,小心叫道: 艳儿,是我,澜哥哥。不怕艳儿。 她不语,没有看他,抱膝的姿势也没有变,甚至都没有动一动,任凭他抱起自己。然而眼睛开始缓慢地变化着,一股生气慢慢注入体内。许久,夜艳仿佛活过来似的,缓缓转动脖子,望着抱住自己的少年的脸,盈盈的眼里满含泪水,温柔的目光环绕着自己。 澜哥哥……她终于张开嘴巴,含糊地叫了一声,一双手怯生生抱住他的脖子。我……我要爹爹娘亲……语毕,化成低低的抽泣,泪如珠子,一粒一粒砸向他。 艳儿乖,爹爹找娘亲去了,他吐一口气。以后跟哥哥生活,哥哥会好好照顾艳儿的!仿佛在对怀里的她说,又仿佛对自己说,他重重地点点头,一个跳跃飞出井外。 扇先生,你留下好生料理下寺庙里面,我先带艳儿回庄。 然而以后的日子,不论他用多少方法,夜艳的眉头始终带有淡淡的哀愁。不惜任何代价,要她此生再没有灾难!十五岁的他庄严立誓。 在风雨山庄的两年对伽蓝夜艳来说,是短暂而弥足珍贵的。然而一切结束在他为她过的那个极尽奢华的十二岁生日的夜晚之后。 艳儿,你已经十二岁了,你爹一直希望在你十二岁之后去忘谷。步行云迟疑地对她讲。 十二岁的她已经出落的如出水芙蓉般超凡脱俗,不愧是极人和伽蓝一族的混血,那是一种只存在于神话当中的美丽,可是命运为何要如此捉弄她呢?夜弟,也许只有它变的很强的时候才能保住性命吧?我只能这样做了……唉……他有些苍老的身躯一阵抖动,仍然艰难地张口: 我希望你以后能为风雨山庄做些事情,你爹一直都遗憾自己没有做出一番事业,你是她的女儿,必须继承他的宏图大志!忘谷?世伯这是为何?夜艳抿住嘴唇轻声问道,她知道庄主一向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然而步行云漆黑的眼睛里是绝然的神色,只是挥挥手。 一个黑色的影子飘进密室,一张巨大的黑纱包住头,只露出一双深碧色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如大海般浩瀚,慢慢打量这夜艳。 主公,就是这个孩子? 那似乎是从地狱穿传来的声音,亡灵般挣扎着绝望。 你带她走吧!步行云背过身子,再也不看夜艳惊恐的眼神。 世伯,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你跟澜哥哥。她的声音有些发抖,略带哭腔,她知道庄主做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但还是跪在他的脚边,苦苦哀求。 带她走!步行云突然大喝一声,一拂衣袖,奔出密室。 走吧!忘谷魔拖起跪倒在地上的她。 我可以跟澜哥哥告别么?她痴痴地说。 除非你能活着从忘谷里出来,否则这辈子休想再见到你的澜哥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走!忘谷魔再也不理会她,一把打晕夜艳,抱住她飞出窗外。 步澜非兴冲冲地走进夜艳的房间,看见父亲步行云端坐在厅里,却不见夜艳的身影。 爹?你怎么在这里?艳儿呢? 她去了忘谷。望着儿子那炙热的眼神,步行云有些苦涩的说道。 忘谷?什么?你把她送进忘谷了?她可是夜叔叔的女儿啊!你竟然……你为了你的极地!竟然要她也要为你卖命?夜澜非愤怒极了,十六年来对父亲的不满终于爆发。 他竟然将还是个孩子的夜艳送进人间地狱般的忘谷——那个专门为风雨山庄培养顶级杀手的地方,每一批进去的人活着出来的只有一个,他将踩着一同进去的同伴的尸体出来,为风雨山庄效命。 为什么?步澜非压住怒火,低沉着声音问道。他的脸通红,因愤怒而扭曲着。 她是个天分很好的孩子,忘谷魔会培养她的,我们风雨山庄要的是有用的人!澜非,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 我不明白?我太明白了……哈哈……你为什么要称霸极地?我不明白?你为了一个风灵女人,让极地陷入战争之中,而那个女人竟然还背叛过你!夜叔叔当你是他的兄弟,你现在为了你那个肮脏而卑鄙的称霸极地的野心,还要利用他的女儿!你对得起夜叔叔么?你对得起娘么?你让娘伤心了快二十年,你见过她笑么?娘真可怜,嫁给你这么个负心的男人。 住口!步行云颤抖的手举起来,却迟迟没有落下。忘谷在哪里? 唉……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那个逆天而生的女孩,只有在受尽万难变得很强的时候才能保住一命吧?看着儿子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他仿佛看见若干年前的自己,口张了好几次,有硬生生吞了下去。或许这才是最好的方法,与其让他将来面对生离死别的痛苦,还不如现在就砍短他们的根。不再理会儿子质问,他挥帘而入,留下一声重重的叹息。 我不会原谅你的!步澜非盯住他的背影,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幽绿的光。我一定会找到艳儿的,哪怕铲平极地! 孩子,你爹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你不该怪他。不知何时母亲走了进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缓缓说道。 什么原因能让他把一个小女孩送进地狱?娘你不用再替他解释了。他早就是个被仇恨蒙蔽了心的魔头,我没有这样的爹!我要离开风雨山庄,你自己多保重。 孩子,你要去找艳儿?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艳儿,我答应过她永远不离开她!你保重。 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她的心悲凉起来。那个人有没有爱过自己?她不明白他的心,只知道,二十年前他遇见了一个女子,他对她有着不同于他人的温柔。后来那个女子不见了,他受了一身伤回到风雨山庄娶了他,从此过上金戈铁马的生活,去实现他统一混乱的极地的理想。后来她知道了那个女子是风灵人,他受的伤都是为了她。他不爱自己,也不爱儿子,驰骋极地,叱咤风云也只是为了找到那个风灵女子。但他又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待我们还是很好的!仿佛在对自己说,又仿佛在对远去的儿子说,她喃喃道。 兰若,你不要怪我。艳儿逆天而生,十八岁是她的极限,或许只有在极地魔那里才能活下来。但这些不能让非儿知道!妻子萧瑟的身影一直在山庄门口,眼睛痴痴盯着远方,步行云看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 我知道,你一向的决定都苦衷,只是非儿他……误会了你。听到丈夫的解释,她微微笑起来。 我对不起你…… 云,我是你的妻子,你没有对不起我。 有些事情应该告诉你的。步行云下定决心般看着妻子,缓缓说道。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们是一家人。 你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可是我……他不知道该说笑些什么才好,只是揽过她的肩膀,远远看着夕阳西下。 你一直是个好父亲,靠着他的肩膀悄声说,也,一直是个好丈夫。 说,忘谷在哪里?步澜非疯狂拷问从忘谷出来的杀手,往日温柔的笑容随着夜艳的失踪不见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她,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 少主,我只能告诉你,忘谷在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极地只有忘谷魔和出来的杀手才知道,就是主公也不知道。而且每一批进去的人中出来的只有一个人,他必须杀死所有人才能出来!虽然被步澜非弄得伤痕累累,但杀手依然守口如瓶。 说不说!他冷冷地呵斥道,你可知道你不说就是死! 少主,能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却是杀了我也不能说的,这是规则!杀手的规则!您是我们的少主,但我们绝不会违背誓言。 是他不让你们说吧?哼,回去告诉他就算翻遍极地每一寸土地,我也要找到忘谷! 少主,您已经找了三年,不会找到的!眼下主公病危,整个风雨山庄还在等您回去做主,您就回吧!说罢他突然直直跪了下去。 我不会回去的,你们走吧!步澜非挥了挥手,无可奈何地说道。已经三年了么?艳儿,你究竟还活着么?千万等我去救你。 少主,就算您不管主公的死活,难道夫人也不管吗? 什么?他急急问道,夫人怎么了? 夫人因主公病重伤心过度,也病倒了…… 步澜非没有了说不的勇气,杀手的话像针一样刺痛他的心。三年了,茫茫极地,到处都有落下他寻觅的脚步。可是风雨山庄的那个女人呢?她一生没有得到丈夫的心,连儿子也离她而去。 杀手看着十九岁的少年,俊美的脸庞因听到母亲病倒的消息而带哀伤,颀长的身躯在夕阳下略显萧索,眼睛茫然看着远方。许久,转过身子,慢慢朝天都方向走去,只留下一个疼痛的背影。 赶回风雨山庄,步澜非赫然看到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山庄上空笼罩着一团愁云,他的心揪在一起,没有赶的急么? 娘……对不起……一滴泪水滑过面颊,苦涩的味道充斥着嘴巴。我最重要的人都要离开我么? 非儿,你回来了?闻知儿子赶回来,她飞奔出来,一把抱住他,虚弱的身体不能承受一点重量。 娘?你没事吧?他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心又沉了下去?难道是他? 你爹他走了……她讲完这句话,再也忍受不了,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般在他的怀里昏了过去,多少天了,撑着这口气就是为了见儿子一面,他是她世上唯一的牵挂啊。丈夫已经不在了,他带着一生的遗憾离开了这个混乱的极地,可是她很满足,直到他闭眼的那一刻,他说他其实很爱这个家还有她和儿子的,可是晚了…… 步澜非苦涩地摇着头,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死?他才四十岁而已。冰棺里那张异常苍老的脸逼得他直直后退,这是我一直崇拜的那个要称霸极地的男人吗? 短短三个月,母亲也离他而去。 母亲忧愁的脸爬满泪水,捧住他的脸,一字一顿: 儿,完成你父的遗愿,亦是我的心愿,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嫁与他,并有你这么个好孩子。他是待我好的,你相信我。不然他只要杀了我,取出灵芝窍就可以统一极地,但是他从来没有起过这念头。儿,你父亲是个好人。他愣住,记忆中的母亲没有过笑容,眉里眼里全是父亲的影子,有时是令他发疯的的淡淡的忧愁,然而母亲却说那个背叛家庭的父亲是好人。 你一定要统一极地!我求你…… 娘——他伏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她身体上破了个大洞,咕咚咕咚流淌出绿色的血液,她的手还抓着一颗鲜红的心和他的手。眷恋地看着儿子最后一眼,小心翼翼地闭上。云,我来了…… 娘,你这个傻瓜,笨蛋!你明明知道他的心里有别人,根本不在乎我们母子。他娶你只是为了你的灵芝窍,你难道不知她娶你只是为了延续香火,好叫风雨山庄有继承人!你难道要让我做一个食母的禽兽、恶魔吗?他发疯般扶起母亲,拼命将内力输入她的体内,耳边却是她最后的遗言,吃了灵芝窍,完成你爹的遗愿,吃了它,娘求你!那种惨烈的眼神,他勇士难忘。 你死都是为了那个男人,可他却抛弃了我们母子,他去地狱追随另一个女人。 步澜非忽然发了狂,浑身是血地一头撞进灵堂,父亲的牌位高高供在上面。 你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吗?告诉我!黑色的瞳孔慢慢变成幽绿色,似乎要喷出火焰烧掉眼前的牌位。好!我就如你所愿!他又奔回母亲的房间,母亲的手还举着那颗鲜红的还在跳跃的心脏。 他仰天长啸,多情剑泛起红色的光芒,兴奋地跳跃的光芒似在热烈渴望着灵芝窍。他拿起那如同灵芝般的心脏,张口吞下。 刚刚跟进来的铁扇先生目瞪口呆,一个深爱母亲的人竟然吃了母亲的心,野心真的可以让人成魔吗?他不敢再想下去,看看少主的脸色似慢慢平静下来,趁机说道: 少主,老夫人是否要收殓入葬? 许久,浑身是血的他没有讲话,眼神慢慢变化,昔日的温柔,沉寂眼底,不复存在。 扇先生,老夫人入葬之事交由你处理,我要闭关七日。他的声音变了,冰冷如同极北的冰山,透心彻骨。是!铁扇先生,垂手恭敬地答道。 七天,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步澜非出来之后,确实变了,那个昔日温柔的少年已死,极地多了一个冷漠的霸主。杀戮一天天膨胀起来。 一年后,风雨山庄掌握了极地的半壁江山。两年后,风雨山庄称霸极地,正式向风灵人宣战。 第五章 重逢 天都,风雨山庄,夜澜馆。 扇先生,风灵人最近有何异动?厅堂之上,步澜非端坐于中央,轻摇纸扇,一身白衣,把眼神却是没有一点温度。 据探子报,他们最近有一次大规模的内乱。 哦?是风灵人的祭祀和圣主之间的产生摩擦了么?哼,猜忌只会让他们死的更快! 主公英明!厅堂之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响。 主公,刚才收到飞鸽传书,忘谷魔说今天会有忘谷最后一个弟子拜会。铁扇先生摇起他的铁扇。 刹那间一阵冷风呼啸而至,厅堂上的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见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剑刺入步澜非头顶那块刻有浑厚刚劲的风雨二字的匾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身黑衣打扮,头发高高束起,没有任何装饰的女子翻飞而入,她单膝着地,左手护在胸前,低头道:忘谷第二十代弟子参见主公。 步澜非有些愕然,忘谷最后的弟子竟然是个女子!他仔细端详起她来,女子依旧单膝着地,低头等他说话,左手放在胸前一动也不动,手腕处一条红色的绳子若隐若现。他的胸口忽然急剧扩张,没有言语,一个箭步,一把捉住女子的手。 怎能忘记这条红绳?母亲曾经告诉过他,这是极人最古老的保护咒语。他穷尽心力地编制,每一根丝线浸透着他的鲜血。那时他略带羞涩地说,我要编好给艳儿……而今红绳的主人出现了,他怎能不激动? 艳儿?他轻轻叫了一声,试探的,疑惑的都在那一瞬间涌向已长大成人的少女的心。她慢慢抬头,五年了……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不是在做梦吗?真的是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注视着他的脸,没有了昔日的温柔。一如忘谷魔对她说的,他未必是他,他亦还是他,就如你失去的未必失去,拥有的未必拥有。 终于看见夜艳的脸,步澜非的心却阵阵隐痛,我的艳儿,她究竟在忘谷发生过什么?真是人间地狱么?那个会怯生生讲话的小女孩死了么?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闪电般凛冽,冰的彻底。 可是他没有看见在冰冷背后是炙热的光芒,几欲冲破黑暗,照亮整个大厅。她的血液沸腾着,眼前是忘谷的五年生活…… 怎么能忘记呢?站在他的面前,夜艳仍然不敢相信那些杀戮是见他的必经之路。 一群少年被赶进一个看不见天,也看不见远方的深谷里,四面八方都是灰色的浓雾。忘谷魔鬼魅般的声音充斥着所有人的耳畔: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这就是人间地狱!想出去吗?可以,但是你们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为风雨山庄效命。你们的结果只有两个,被同伴杀死,或者杀死同伴。以后每个月都有一场比试,一年后剩下的人我将亲自教授,后面每半年比试一次……恐惧一丝丝沁入没每个人的心底,每个人都用戒备的眼睛看着周围的同伴。 墙壁上有很多武功,所有的人都照着练,然后是互搏,每个胜利者的脚下是死了的失败者。夜艳还记得跟死在她手里的第一个人交手时,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她不想死,但也不想杀人。对面的少年彤红的眼睛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对生的疯狂渴望。一刀劈下来,她来不及躲,硬生生挨了一刀,刀划破衣服,雪白的胳膊上留下一道伤口,然后就见血流出,顺着指间一滴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而诡异的血花。少年眼里闪过狂喜,又一刀劈下来,她几乎要闭上眼睛等死了,一道温柔的目光却注视着她,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好漂亮的小姑娘啊……叫我澜哥哥吧!她忽然抽出腰间的无情剑,挡开少年的刀,冷冷注视着他,那种决绝的眼神让对方愣了一下。她不再犹豫,挥剑砍下,少年只来得及啊一声就倒下了,留下一个惊愕的表情,愣愣注视着灰色的天空。 她蹲下身子呕吐,几乎要吐出肚子里所有的东西,直至痉挛。 忘谷的五年,杀了多少人,受过多少伤?夜艳不记得了,她只知道父亲留下的剑谱救了她无数次。在那个没有友谊,没有温情,没有人世间半点真善美的世界里,只有无情剑陪伴她左右。无论如何也要出去,外面那个少年定在疯狂找寻自己。她怀着一颗执拗的心,看着对手一次次倒在脚下。 收回思绪,夜艳的眼睛缓缓变化着,她想对他说好多话,可是她却很怯弱,她怕他看到自己沾满血腥的手,她也怕他真如忘谷魔所说的变成了极地的魔。 然而重逢是什么?回不去的种种令人恍惚,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他寻她三年,她为他杀戮五年,五年后的相见却只是一声: 艳儿? 无数的疑问,你还是艳儿吗?你不是她,那个小女孩已经死了,你是人间地狱来的使者,一切的死亡令出自你手,你的手干净么? 夜艳的身体变的冰冷起来,由心至外。头慢慢垂下来,不敢与他对视,又重新跪下,讷讷道:手下伽蓝夜艳愿为主公效命。 她忽然腾空跃起,单薄的身体在空中翻飞,匾额上的无情剑早已握入手中舞动,瞬间几十只暗器与剑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一一被挡,扎进一根柱子里。夜艳早已如一袭飓风飞奔而出。步澜非皱紧眉头。 待众人赶到院内,庭院中下了一场樱花雨,地上躺着两具黑衣裹身的尸体,咽喉被齐刷刷割开,甚至还没来得及流血就已一剑封喉。 主公,您受惊了……铁扇先生面色苍白地说道。 扇先生你去查查看是什么人做的?这件事情尽快解决。 是,主公! 吩咐完后,步澜非不知所措地看着伽蓝夜艳,头一次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局面让他窒息。嘴张了好几次,却有迟疑地咽了下去。 夜艳却突然一头栽倒,三个月又到了……她的脉息很微弱,似乎就要失去生命。步澜非一个箭步抱住了她冲进房间,看来父亲没有欺骗自己。夜艳果然逆天而生,体内的阴气慢慢吞噬着她,直到十八岁枯竭而死! 步澜非震惊地看着床上的她,她快咬破嘴唇,脸一直在抽搐。如何是好?你受了多少苦?我说过要让你幸福,可是却没有实现。你不会死的,我最后成诺你! 成亲?夜艳不可思议地听他随意地说道,步澜非端坐于樱花树下,手捏住一片樱花,眼睛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矗立在极北荒原的祁巍山。 我…… 就这样决定了,我已经叫扇先生准备了,你有空的话去试试嫁衣,天罗坊的裁缝会为我们量身制作礼服的。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慌乱,似乎不是向她求婚,而是下一道无关紧要的命令。 为什么?夜艳还是不敢相信,回来的半年多,步澜非一直疏远着自己,甚至不想见到她,只一味给她任务。半年了,极地的人都知道风雨山庄有一个恐怖的死神,她叫伽蓝夜艳,是忘谷魔最后一个弟子,被称为极地海花——在血液的海洋里盛开的玫瑰。如今他却说要结婚,还是用那样随意的口吻。 她不想再想下去,也许这样是自己想要的。身体一天天差起来,她似乎明白父母以前讲过的话了,至少在死之前能嫁给他也是她想要的。 好,我去准备。夜艳转身不再看他。 看着夜艳离去的背影,步澜非的心疼痛起来,对不起,我可能会让你伤心,但是你绝对要活下去,婚礼之后不要恨我。 第六章 五年 红色的礼服,一张华丽的帕子盖住她的头顶,房间里没有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红烛跳动的火焰像极她此刻的心情,激动、娇羞。她轻轻拉下头顶的喜帕,房间里一片喜气。这是真的吗?我真的要与他成亲了吗?眼前的一切是多么不真实。红色的帐子,红色的被褥,还有床…… 房门被推开了,夜艳连忙将喜帕盖好。一身红色礼服的步谰非走到她身边,他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她。艳儿,不要怪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今天夜里是我们最后的回忆,明天,明天你尽情地怨我吧!只要你能活着,就算恨我一辈子我也愿意! 手慢慢碰到喜帕,似用尽全身的力量,他终于看见她的脸,那透出微红的脸,那欣喜的神情,那纯净的眼神,就像小时候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澜哥哥……她脉脉地看着他,一身红色的礼服,跟自己身上的礼服十分相配。那俊毅的脸,熟悉的气息,似乎又回到从前,他还是那个温柔的少年,张开双手环抱住她,说道:好漂亮的小丫头,我带你去玩哦……可是为什么他如此哀伤,仿佛要失去重要的东西。 艳儿……他艰难地张开口叫了一声,痛苦的眼神不敢看她,你……在忘谷你很痛苦吧? 嗯……她低下头,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泪水忽而就砸了下来,半年了,他终于问了自己过去五年的生活,他究竟还是关心自己的吧? 听说那里被称为人间地狱,你能出来要付出很多代价吧?步谰非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叹口气。 还……还好……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泪水渗入火红的长衫,她终于忍受不住,低低抽泣着。我杀了好多人,好多血……好想吐……澜哥哥,我杀了我的好朋友,他那么不想死,可是我却杀了他。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以后要好好活着……他许久低低吐出一句话,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对自己说。手慢慢伸向她的脑后,微微发抖,艳儿……对不起…… 一丝光线透进眼帘,她挣扎着睁开眼睛,顿时错愕,她的身体一丝不挂,双手反缚,绑在一个十字架上。抬起头,赫然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木然的表情,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她,那还是他吗?一瞬间就变得如此陌生。屈辱,震惊,愤怒混合着各种滋味,她昏了过去。 他慢慢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背后蜿蜒刺着一条金色的龙,那龙忽而活过来,咆哮着飞过他的头顶,虚幻的身体真实地呈现出来。龙的身体一抖,将步澜非与夜艳卷在一起,一阵怒吼,吐出一团云雾将他们团团围住。 步澜非紧紧抱住夜艳,她身体里跳跃的阴灵发出刺耳的笑声,如饕餮般尝到美味,一起扑向他,俊美的脸扭曲着,身体微微发抖。啊——终于承受不住那噬心的痛苦,他低低地喊了出来。她就是受的这样的苦楚吗?天哪!这样非人的痛苦怎么会让那么柔弱的身体来承受?艳儿,从今后,我与你共同承受! 慢慢的,灵魂安静下来,他满身的水湿淋淋的,一屡头发垂下,与她那泛着蓝光的青丝混合在一起,艳儿,你不会死了……不会离开我了……他留下一抹微笑,再也没有力气,困困地沉睡过去了。 澜哥哥……不要离开我……小小的她惊恐地看着那个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泪水滑过脸庞,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艳儿……救救我……耳边似乎又想起一个奇怪的声音,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哀伤,她想问是谁,可是口怎么也张不开,只见眼泪不停地流出,你……你是……谁…… 啊——她惊叫起来,迅速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叫她不敢相信,他光着身子躺在她身边,身体一颤一颤的,一直在发抖,看起来是那样虚弱。自己也是没有穿衣服,她忽然想起来那一幕,一股屈辱涌上心头,胡乱抓起旁边的棉被,裹住自己,仪式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何看起来那么虚弱?夜艳慢慢挪到步澜非身边,看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安静的面容孩子般沉静地睡着,那身体一直流汗。她的手慢慢摸了摸他的脸,好烫!怎么办?夜艳的心疼了起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步澜非的眼睛微弱地动了动,张开眼睛,看见她疑惑而担心的眼神,他笑了:他成功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坐起来,发觉自己还是一丝不挂,脸红了下,迅速抑制好情绪,他摸到衣服披好,才回过头看她,淡淡说道: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决然挨不过昨天,我偶然地找到救你的方法所以就试了下,成功了。 就……就是昨晚那一幕?她拉紧了被子,颤声问道。 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有我们成亲后才能救你。你是风雨山庄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统一极地的宏图大业要实现,需要有用的人。 你,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对你没有用,你是不会救我的?夜艳不敢相信地问。 是!步澜非艰难地回答道,换做其他人,只要对我有用我都会救。 好!你好!夜艳悲愤地站起来,快速穿上衣服,转过头,盯住步澜非,一字一顿:主公,伽蓝夜艳的命是你救的,我会为你效命!直到你真正统一极地。 你记得,以后每三个月都要如此一番。 她绝然地转身,不再回头看他,一步一步走向外面。脸上的两行清泪撒在衣服上。他从来没有在乎过我,他在乎的是那个极地海花——地狱的使者,他要的是一个杀人的工具! 夜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步澜非的眼睛一阵晦涩,他喃喃道:艳儿,对不起,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活着……你一定要活着!以后的事情全靠你做了,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三天后。步澜非与伽蓝夜艳成亲后的三天,铁扇先生收到主公密令,建造夜澜馆。落成之后,他与夜艳分住两间卧室,中间连接的是一间密室,据说那是步澜非亲自设计的,不论是谁都不能闯入,否则只有死。 人们纷纷猜测主公与夫人的关系,他们明明从小就认识,可中间的生疏任何人都能看到。他们不像任何一对新婚夫妇,从成亲后两人就分开居住,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住一起。可是步澜非又分明很倚重夜艳,极地的所有事宜都交由她处理,不论她怎样做,他都不会说什么。 五年来,她像一台杀人机器,为了让混乱的极地统一,她杀了多少人?比在忘谷重点还要多把?她已然麻木了,只有每次的战争中,她站在最前方,手中的无情剑指着敌人,冰冷的声音说道: 杀! 然后极人像潮水般涌上去,一次又一次地挫败风灵人,一个又一个的城池夺了回来。他才会从天都赶过来,慢悠悠的轿子,一晃一晃地走到她面前,他没有下来,隔着厚重的帘子,只是说: 下一个地方,东城! 夜里,她总是睡不着,夜复一夜跌如同一个梦境,一个少年,流泪的脸,哀伤的眼神,嘴角轻扬,他说:艳儿,救救我,来祁巍山……我在祁巍山。总是从梦中惊醒,她也总是泪流满面,那个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手一次又一次抚摸着左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少年的他为她做的护身符,然而那个少年呢?他还是他吗? 而他更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除了她,他不许任何人接近自己,否则杀。背叛者杀,想退后者杀!杀,杀,杀,杀戮膨胀起来,强大的风灵人在夜里瑟瑟发抖,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从来就是弱者的极人为什么一夜之间变得强大,他们心惊胆战地离开依然生活多年的地方。 他唯一没有变的就是每三个月就叫她回风雨山庄一倘,然后两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三天,然后复又回到杀戮的生活中。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年,极地各个混乱部分都一一被风雨山庄收复。极人统一了自己的地方,霸占极地几百年的风灵人被赶回老巢。 高台之上,众人山呼:主公英明。而站在他身边的只有她,她目无表情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轻声说道: 夫人辛苦了。 于是又是一阵山呼:夫人千秋! 人们说:极地的救星!他们是大神派来拯救黎民于水火的救星! 她的心恍惚起来,极地已经统一,风灵人躲回风灵塔,剩下的只要把风灵人的塔拔掉就好了。可是耳边又是那个声音,他说: 艳儿,救救我……快来救救我,我好辛苦。一丝一丝的疑惑缠绕了她五年,她不知道是什么在呼唤自己,但那中莫名的熟悉叫她心痛,她知道自己走的时候到了。 她离开了他,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因为她的离开就是“背叛”。可是夜里那个凄凉的声音,她除了找到那个声音,别无他法,可是个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她的心跌落在一堆谜团里,五年了,那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她,那是童年的他在呼唤她。 她坚定地看着他,终于开了口:我要离开了…… 第七章 伽蓝 桃花瘴?伽蓝夜艳一惊,极北何等寒冷,谁人竟能布下桃花瘴?一眼望过去,不见桃林首尾,粉色的桃花开的分外妖娆,千万朵桃花随风飞舞,。林中环绕着一层淡淡的紫气,虚无缥缈的歌声沁入心底。桃林中仿佛有一位绝代佳人轻歌曼舞,歌声清幽空灵,犹如天籁。她似乎看见爹倚树吹笛,娘翩翩起舞,而远处是步澜非轻轻地招手。爹爹,娘,澜哥哥……她痴痴低语。 夫人,小心!一声喝道,夜艳一怔,顿时惊醒。幸而有那声呵斥,否则自己早被迷了心志。 回头看到血池四煞一字排开,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于胸前,半低着头,齐声说道: 主公有命,四煞恭迎夫人返回天都! 夜艳又是一怔,他是否在尽力挽回?那是他的让步?他的退缩?她似不知所措,眼中含悲带喜,可将一切溶于碧海之中,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犹如一只在水里摇晃的小船,不知何处是归宿。 风雨雷电不明白这是何意,只好仍然半跪,冷眼看她失魂落魄。 哦……风仙脑中闪过一念,一丝笑容从嘴角流出,手伸向怀中,摸出一封密函。夫人,此乃主公亲手所写,四煞务必礼请夫人回庄,请不要为难属下。当初他们收到飞鸽传书时亦十分惊讶,虽然主公虽然和夫人一直关系交恶,但主公没有再追杀夜艳,反而请她回去,那意味着不再追究,这可是绝无仅有的,看来在主公心中伽蓝夜艳的分量不轻啊,能在极地霸主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放眼极地还能有谁? 其他人却被风仙的举动吓也一跳,历来主公是信件除了当事人可以看到,绝对不能让外人看的,而老大风仙还双手呈现给夜艳。 闪电忽然明白了风仙的心思,不由嘴角一翘,露出一个媚态,看看还是一语未发的夜艳,笑道: 夫人,主公对你毕竟是不同的,我等的心可都雪亮雪亮,您被……没有经过主公允许,离开天都,要换了别人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主公还是请您回去,那可真是不同呢!夫人,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回去吧,风雨山庄需要您做他的女主人。 哦……夜艳长叹一声,他此刻在天都是何等的心情?难道他不了解自己吗?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又是何必?可以再回去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我其实都明白,在我离开天都的那一天起就已是覆水难收了。那个声音若有若无再次响起,一张少年的脸与一张青年的脸交替浮现在夜艳面前,忽而重叠在一起,诡异地相似,却又差了十万八千里。 脚抬起定在半空,夜艳转头说道:四煞,你们回去转告主公,就说夜艳若能从祁巍山返回,定回天都请罪。说罢,她一脚踏进桃花瘴,再也不管那些毒气。 四煞眼看夜艳消失在瘴气之中,惊骇的不知如何是好,良久,雨师忽然扔出一包东西,高声说道:夫人,极域内危险重重,属下的这些东西虽不是什么宝贝,却也还有些用处。您对我等有栽培之恩,不必推辞。属下们在天都等候夫人归来。 谢了,夜艳接住东西,淡淡说道。不一会儿,那一袭黑衣消失在粉红丛中。 漫天遍野的粉红,包围在她四周,说不出的诡异。 夜艳的手放在腰间,摸向无情剑柄,嘴角一丝冷笑 杀啊……隐蔽出有人大叫一声,身边突然冒出一群人来,一个个白衣及地,眼睛不同与极人,是深蓝色,最为怪异的是不论男女都有一头深蓝色长发,夜艳愣住,有个女人却与众不同,她的服饰全是一色的蓝,脸被一块淡蓝色面纱遮住。 他们也静静打量着这个闯入者,她的眼睛分明是浅浅的蓝色,那头黑发也不是纯粹的黑色,阳光底下泛着蓝色的光芒。一阵咳嗽声,人群立即让出一条道来,一老者轻步走来,四下打量夜艳后,叹息一声: 你可是一心后人? 夜艳点点头,不知为何?这老者衰老的身躯中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俨然王者。 你父亲可是死了? 夜艳依旧点头不语。 那你来这里为何? 去那里!她抬起左手,指向祁巍山。 你可知你娘就是死在哪里的?老者一声叹息,似湖中投入一块石子,一波又一波传到夜艳心里,说不出的关怀,说不出的感慨。 知道! 知道还去?老者疑惑,如果是想移回她的骸骨就不必了,伽蓝人注定要将生命奉献给祁巍。 不是,夜艳的手微微发抖,那种莫名的关怀让她不可能对老者撒谎,她一一作答老人。 为何?老人一惊,目光如电,寒气逼人。 夜艳转过头,背对祁巍,徐徐说道:为一个人,或许……不是人…… 哦?看来命运不能改变啊……唉……从你娘跨出伽蓝一族开始,轮回就已经开始。 一阵疾风,夜艳的手腕竟已被老者捉住,他细细感触夜艳的脉搏,许久不语。她体内的阴气分明已扩散到五脏六腑,原神也已涣散,但似乎又有一股怪力吸附着三魂六魄。分血术?极地竟然还有人会这种蛊? 老者闪过此念,转头对族人说道:这是一心的孩子……大家先回,准备春耕。 人群慢慢散去,似乎对一心这个名字十分崇敬,许多人看夜艳的眼神多了分温柔,少了份戒备。蓝衣女人深深盯着夜艳,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姐姐,二十多年了,我终于看见了你的后代,可是你却离我而去。你可知道我一个人好怕…… 你跟我来,老者吩咐夜艳,领着她走进一冢群。 这桃花瘴本是伽蓝一族为躲避极地其他族人,而集先代数位长老灵力所结,是我们伽蓝人世代繁衍之所。老者解释道,这冢群叫桃花葬,便是每个伽蓝人死后归宿。你娘是我们的圣女,我们每代圣女临死,都要自己走进祁巍山。 我娘为什么要进祁巍山里?夜艳轻问。我爹为什么会死? 我们伽蓝一族是祁巍山的守护者,我们有高贵的血统,祁巍山大神为了让我们全心全意地守护他,自伽蓝第一代起,就下过圣喻:不能跟除了伽蓝族外的人通婚,否则那个外人将会被诅咒,身体衰竭直至油尽灯枯而亡。三十年前,你娘与你爹相爱,但他们不顾这个禁咒执意要在一起。后来你娘为救你爹想提前进入祁巍山,解除禁咒,于是只身涉险,死在祁巍。 夜艳听得泪流满面,没想到父母竟然要受这么多苦……她的身体略微颤抖,那自己呢?自己算什么? 你本是逆天而生,早该在十八岁之前死去,能活至今,也全靠有人对你施过分血术,料想那人定费心不少吧? 分血术?夜艳念道。 你不知?老者惊异,道:施咒者将被施者的痛楚转移到自己身体上,用自己的心力凝聚被施者的精魂。这种古老的蛊术极地竟然有人会?是谁施给你的? 原来如此,她不禁悲从中来,想他每三个月就要受那非人之痛,自己从十八之后竟然莫名奇妙不再发作,还曾纳闷过。却不知,原来是这样……心似刀绞,泪再次涌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分血术一施,那人必与你同生死!老者喝道。我如果料的不错,你应该是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成亲的吧?那人真的是不可多得的智者,竟然知道在你气血衰竭之时施咒,可以让你重获至少十八年的阳寿。 她又是一抖,颤声问:真的……真的么?原来他要跟自己成亲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命,他一直都有我的,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还是那个他,一样的关心自己……可是,我…… 那他会没事么?良久夜艳才小心问道。 没事?怎么会没事?你的阳寿可都是从他那里来的,只要你受伤,痛苦的可全是他!他就算被反噬你还可以活着,但是如果你死了,他就一定会死! 他……他这又是何必,请问有什么可以救他的法子?夜艳忽然掩面跪地,泪水从指缝出流出。求求你……求求你…… 没有办法了……唉……世间竟有如此至情至圣之人,或许只有神才能救他吧?……老者叹息道,你还要祁巍山送死去么? 我……夜艳犹豫了,童年的声音再响起:好漂亮的小姑娘……好漂亮的蓝眼睛……艳儿,救救我…… 她定定站住,手扯住衣角,眼睛里半是欣喜,半是悲愤。最后下定决心般抬头看着祁巍山,坚定地说:祁巍山藏着我的一个秘密,如果不去,我会不安!但我不会死的!为了他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哼,老者愠恼,冥顽不灵!就凭你凡人之躯还想踏入神山?也罢也罢。你也算半个伽蓝人,且在这桃花葬处调息三日,先祖们的灵力会对你跟那个人有所帮助。你进去祁巍就生死由命,我们也没有违背不得对族人见死不救的祖训。 说完后,老者一拂衣袖,撇下夜艳一人,径自走进桃花深处去了。 夜艳怔怔望着老者的背影,忽然似乎明白他是谁了,口中喃喃道:谢谢,外公…… 不愧是一心的孩子,真是天资聪慧! 夜艳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站着那个像极母亲的女子,她正定定看着夜艳, ,一手缓缓摘下面纱,夜艳愣住:娘?她绝美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哀伤,目光流转出数不尽的温柔。 你应该叫我阿姨,我是一心的妹妹,伽蓝族的圣女。 阿姨?夜艳有说不出的意外,那刚才的真的是外公,你的父亲? 是!你真的要去祁巍山?你可知此去凶险? 知道。夜艳道。 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是的,虽然跟原先的理由不太一样了,但还是非去不可。你要拦我么? 不,我只是以一个圣女的身份告诉你,那里有很多你不能预料的事,所以你要加倍小心。还有这个圣女指环送给你,你带着会有用处,说着,蓝衣女子从手指上扳下指环,放入夜艳手中。 既然是圣女指环,你为何送与我?夜艳惊诧道。 蓝衣女子幽幽说道:我不是真正的圣女,我不配……我只是圣女的妹妹。但你娘死了,下一任圣女还没有降世,我只是暂代而已。这指环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你却不同,它认识你娘也会保佑你的。当年你娘要不是执意要把它留给伽蓝,说不定还能回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她早已经预知你会进祁巍,所以她要保护你,才执意留下这个的,为的就是你这一天。 什么?夜艳惊愕,娘早就知道了?她是为了我才死的! 伽蓝一族的圣女有预知能力,她自知不能活着离开祁巍山,她也知道你爹会跟他一起死,她所要做的就是让你活下去。这也是她唯一的心愿。 娘……夜艳欲哭无泪,娘连死都在保护自己。 好我收下,阿姨你放心!这是伽蓝的圣物,我一定会带着他回来。她坚定地说,目光深远,她知道自己的命是太多人给的。爹,娘,他,伯父……我一定活着回来! 你穿过桃花瘴一直向北,就可以进入祁巍山,那是只有伽蓝圣女才知道的密道,我们死前都会从那条密道进入祁巍山,陪伴大神。 谢谢。 你自己保重!蓝衣女子说道,抱住夜艳,喃喃道:你真像你娘……姐姐,我终于等到你和他的孩子了,姐姐…… 这个拥抱让夜艳有说不出的感悟,就像小时候她被那些叫她妖女的孩子欺负后,娘揽着她温柔的安慰。许久许久两人都沉浸在对同一个人的怀念之中。 清醒时阿姨已经不见踪影,她手握紧指环,悠远的目光看着祁巍山…… 第八章 祁巍 她已经进去了?步澜非的脸变的苍白,他幽幽看着厅堂外面的天空,手不自觉抓紧太师椅,扶手正一点一点被捏碎。 主公?铁扇先生徐徐摇晃着他手中的铁扇,小心翼翼地说道。在他眼里,面前这个青年除了在母亲去世时发过狂外,还没见过他这样忧伤的眼神,何况此时正在商讨机密,他眼中闪烁的幽绿,隐晦不定。 扇先生!他忽然喝了一声,脸已恢复了血色。我要出去一段时间,风雨山庄暂时由你打理,按我们计划行事。 他抖了抖铁扇:主公,这……恐怕不妥吧,风灵人都已退回他们本部,眼下我军势如破竹,只要乘胜追击就能一举歼灭他们,您此时离开,恐怕军心……他偷偷窥了下他的表情,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不必多说,这里就交给你了,你有那个能力。步澜非走下大堂,来到铁扇先生身边,轻声说道。扇叔叔,我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叫过你了?这么多年其实都是你一直在处理极地事务,尽心尽力完成我父亲的遗愿。这里唯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主公……铁扇先生犹豫着。 叫我非儿,小时候你一直这样叫我的。我这次去哪里,你也知道,那里凶险重重,我很可能回不来了…… 非……非儿,铁扇大骇,你真的是要追随夫人去祁巍山?可是这边…… 扇叔叔,这边我从没放在心上,你知道的,我答应母亲的事情已做到。剩下的就靠你了,极地的混乱了几百年,如今能统一,你一定要好好治理!步澜非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初虽然为了答应母亲才做这些他不想做的事情,但如今要放弃,心中竟有些不舍。 是,主公!他不再多言,抬直身子。暗暗对自己说,只要我帮他看好这边的事,他才能全心全意做他想做的事情。好,您去吧,这里由我打理,您早去早回,我们都会等您回来。 这就是极域?祁巍山所掩藏的地方?夜艳一阵惊愕,千万种说不出的情愫涌上心头,以为到了这里一切谜底都会揭开,谁知却是另一个更大的谜团,任由心中将这里想像出千般变化,却怎么也料不到祁巍山守护的是这样一个地方。 白色的山,白色的树,一切的一切……漫天遍野的白,没有一丝杂质,远远望去茫茫雪海。天与地没有界限,唯一能区别的是,雪花飘来的地方是天,落下的地方是地。这是个粉妆玉琢出的静谧的世界,时间也不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有人么?她按奈不住,叫了一声,随即心不住颤抖着,在这样单纯的空间里,她傲人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卑微起来,所有的事物都透出神圣,压迫她的每一根神经,血液里跳动的灵魂不安分起来。她分明听到身体内部发出的笑声,眼睛渐渐迷离,心却在挣扎,一口血喷将出去,泼入那白色的世界。血很快渗入地下,似乎从来也没有。地忽然抖动,像一头惊醒的雄师怒吼着,咆哮中又夹杂一个尖锐的呼啸。夜艳强忍住,半蹲在地上,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抽出无情剑,支撑着身体。却终于忍受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一袭黑衣,红的血,在这块千百年没有的土地上格外耀眼。 步澜非驻立在祁巍山下,抬头仰望,不见山顶。千百年来,没有人能从这座耸入云端,散发出神秘叵测的气息的山里走出来。多少豪杰都死在山脚下了,连她的母亲——伽蓝一族的圣女也没能出来。然她还是进去了,她一定要知道那个秘密么?她现在遇见“他”了么?心咯噔一声,似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泛起阵阵涟漪,一丝急躁,一丝焦虑,更多的是担忧,混合着些莫名的酸楚一起涌上心头。 有些事难道终不可避?世上真有轮回之说?他叹息,一双狭长的眼睛流露出些许幽绿的哀伤,虽一直刻意回避她,然怎能逃得出自己的情感? 这是一个终点,这是一个起点,一切终归轮回,该是了断的时候了!步澜非的心终于放下,嘴角轻轻上扬,一个无比纯美的笑容出现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取代了多年的隐晦。 回头最后望一眼极南方向,步澜非深深吸一口气,脚尖蹬地,一阵风般刮上山去,多情剑早已从腰间抽出,指向云端,迅速舞出一个剑招,幻化出一只飞龙,头朝天空,狂吼一声,金色的鳞片闪动着耀眼的光芒。抖动身子接住步澜非,咆哮着盘旋而上,穿过重重云层,直逼山顶。 飞龙又是一阵怒吼,然后倏忽不见,步澜非的脚下飞过一片金色的云。山顶湿漉漉的,从山顶看祁巍山全貌,犹如一轮新月,背向极地,环抱着它要守护的秘密。他移步到月的内部,下面是茫茫云海,上下翻滚,汹涌澎湃。 耳边又响起一个稚嫩的笑声,忽而是小女孩凄厉的哭声,忽而是她决绝的眼神,忽而又变成母亲去世时那幽怨的目光,许多往事一瞬间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母亲拉着他的手说:非儿,完成你爹的心愿……不要恨他……我求你……夜艳悲愤地转过身子哀怨的目光停在远处,幽幽问道:你还是他么……忽而又是成亲那天晚上,她欣喜的笑脸从伪装的冷漠中透出,华丽的凤冠霞匹却怎么也及不上她的高贵与美丽,却听到他说:我只是为了治你的病才娶你的。那双眼睛的悲切忽而化做一滴眼泪,狠很砸向他的额头。 他慢慢明白母亲有多么在乎父亲,以及父亲的不堪负重。千般功绩,万种伟业敌不过两个女子的情,这种情竟将一个男人压跨,他从此在这个世上消失,空余惆怅。 他不再回头,直视山周围,高处不胜寒之感油然而生。然身体早已飞扬,如一只空灵的白蝴蝶在空中飞舞,穿过重重云层,向那块神秘的土地堕落。他不再是极地霸主,不再是风雨山庄的主人,他只是步澜非,只是一个为了找寻任性的妻子,为了破她心中是障而一路追随至极域的男人。沉沦吧!纵是一杯毒酒也要一饮而下,找到他,告诉她,心中一直有她,她无法代替,极地江山也不如她重要。她生就为他,他也为她而生!说吧,把心中积压十几年的话全告诉她!一吐为快吧! 身体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步澜非在极限到来时亢奋起来,卸下所有的负担,扔在山外,不论值与不值都为自己活一回,拨开这浓雾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点星光,身体似乎越来越轻松了。他似乎回到很久以前,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柔嫩的小手,她闪动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晃动。小男孩细长的眼睛泛起阵阵笑意,柔声说道:我们一起玩吧!小女孩怯生生的叫:澜哥哥……一瞬间,小小的身躯流露出无限的信任包围着小男孩,他有些震惊,更多的是欣喜,俯下身子,一把抱住她,朝花丛中飞奔,风轻轻挠着两人的脖子,终于忍不住,两人都笑了,她咯咯的笑声如黄鹂唱歌般传出去,很远。 天,她原本是那个样子的,是我毁了她,我为了仇恨毁了她!她应该是恨我的吧?步澜非仿佛又看见她从忘谷回来后的样子,那眼神冷的令人发抖。她单膝跪地,没有一丝表情,那张冷漠的脸印在他眼里,他想的是什么?五年了,她终于从忘谷出来,然她真的回来了么?那是她吗?那张脸要是稍微有些感情定是极地最美丽的脸,那时她其实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如小时候一样柔声对她讲话,可是自己是怎样对待她的?天……这是对我的报应么?步澜非忽然双手掩面,似承受不住下降时风急速刮在脸上。 给我个补过的机会吧!双脚着地的那一刹那,他喃喃道。 终于踏上这块冰雕的世界,雪花满天飞舞,却没有一片能落在他的身上。他几乎要融入那一尘不染的白色里,没有一丝杂质,焕发出神秘的气息。然而他知道这里绝对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他知道这里的凶险,知道这里的一小部分秘密,但那仅仅是冰山的一角。 我能带她离开这里么? 不能!一个声音从地底发出,恶狠狠答道。 步澜非并没有被那奇怪的声音吓到,双眉紧蹙,忽下定决心般,握紧多情剑,一把插入白色的土地里,只见地上的缺口处赫然流出黑色黏稠的液体。他单膝着地,对剑立下誓言:纵然神已不再眷顾,动用魔的力量也要保护她!我步澜非用生命担保。 手重重在剑刃上划了一下,血一滴滴顺着剑刃流下,融入那冒出的黑色液体里。大地沸腾了,似饕餮般尝到好东西兴奋起来,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肆无忌惮地颤抖着。他冷笑一声,嗖的一声抽出多情剑,黑水往外不停翻腾,形成一个黑色的小滩,不一会儿又慢慢缩小,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雪土掩住小滩,地面又恢复的如先前那般洁白,那颤抖却仍然一波又一波传向远处,一道幽远的目光从远处射来…… 第九章 雪狼 它蹲在洞口,幽绿的眼睛在纯白色的世界里分外诡异,额头上一道闪电如画笔描过拌,又看似一道伤痕。纯白的皮毛与外面的天地,里面的洞揉为一体,分不出身体的实际轮廓。它眼里的怒火滕然烧起,并随着大地的震动一颤一颤的。 大地终归平静。 多少年了?她终于来了,他也终于来了。回头看洞里躺着的她,一袭黑衣如夜之鬼魅,在洁白的大地的映衬下,头发微微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旁边是把把泛着清光的无情剑。 它站起来,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雪狼,缓缓靠近夜艳,一张绝美的脸此刻有些抽搐,眉头皱成一团,似承受着炼狱的煎熬。低下头,闭上眼睛,嗅嗅她光洁的额头,然后它就着她的胳膊躺了下去。她冰冷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一波一波传向它。有一阵它几乎睡着了,那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如同一个孩子找回失去多年又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的爱物般欢喜,多少年了?被困在这里几百年了?自从拣到那个东西,就一直在筹谋……该来的都已经来到这片极域,梦寐以求的东西即将得到。这是一场它必赢的仗,她是他致命的弱点……想到他,它突然惊恐地跳起来,像做错事似的,逃离夜艳的身边,重新蹲在洞口,迟迟不敢看她。 她躺在地上,巨大的痛苦仿若千万只虫蚁吞食着她的肉体和灵魂,全身的冰冷,那是一种来自内心的冷。有一会儿,似乎有一种温暖沁入心底,她明显感到有东西在身边,她想站起来,紧紧握住手对自己说:伽蓝夜艳起来,起来!然身子没有动,嘴唇也没有动…… 她愤怒了,终于跳将起来,迅速捡起无情剑撑住地面,努力保持平衡,凛冽的目光四处打量。仍然是白色的空间,这里分明是个洞穴,而仿佛洞口的地方有个活物,她提剑指向它。细细看后,原来是一只狼,一只白色的狼,头望着外面,一动也不动地蹲在洞口。许久,一人一狼,一黑一白,静若固物。 狼慢慢回过头,那眼睛如浩瀚的碧海,没有一丝波澜,透出无限的安静,那种温情将她要融化进去。 她愣住,错愕!手不住颤抖,头一次竟然握不住无情,只听咣当一声,无情掉在地上,然她无暇理会。它的眼神何以如此熟悉?那种温柔冲击着她,霎时间,一大堆记忆涌向她,击得她措手不及。耳边似乎又想起童年的声音:多好听的名字,叫我澜哥哥吧! 不,不!它不是他,他在天都……这只是一头雪狼……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冲击着她。她恍惚了,这就是答案? 似乎明白她想的是什么,雪狼轻轻点下头,肯定她心中的疑问,然后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而且笑得如此高贵,如此圣洁,额头上的闪电散发出金红色的光芒,给雪地上染了另一种颜色,分外妖娆。 夜艳已经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一头带有蓝色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她半边脸。她分不清了……它到底是什么?他又是什么?那受伤的眼神因为她的不信任而流露出来,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到底是什么?夜艳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寂静空间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狼定定看着她惊诧地张开嘴巴。不错,是我的声音,你不必惊讶,我不是那个人,我是他的守护者,他在圣殿等你……跟我来,跟我来,夜艳这是你的宿命。 不……夜艳痴痴道。 难道你不想看见他么?你不知道外面的那个他是假的么?你不是已经怀疑了么?你听他在哭……那个善良的小男孩,你不想救他么?……声音庄严地说道。 夜艳的耳边响起奇怪的声音,仿佛鬼哭般又夹杂续续断断的幽咽,但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蛊惑。而对面端坐的雪狼抬头仰视着她,那眼神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她,她已经没有力量将目光挪开,只能直视它那如碧海般的眸子,慢慢地心化成一汪春水,迟疑的心禁不住又晃动起来。怎能不信它?怎么不信他? 狼回头,一只爪子指向更为隐秘的北方,夜艳望过去。在那遥远的地方,若有若无的浮现着一座宫殿,虽然在极域不变的白色天地里,此刻却能一眼就看到它,宛若蒙纱的仙女驻立远处,轻轻召唤着。 狼轻轻向前迈开脚步,不再理会伽蓝夜艳,一步一步朝圣殿走去。夜艳愣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风愤怒地撕扯她黑色的风衣,及满头泛蓝的青丝,她却不以为意。白色的世界里,一人一狼慢慢融进缥缈的似有似无的雾中,消失不见。 起风了?步澜非拉紧衣服,远处的圣殿若隐若现,去的就是那里么?艳儿,你可知我就在这里?脚踩在雪地上,身后的脚印刚印上去,立即引来无数的雪花覆盖,白茫茫的世界里,他的身影显得十分萧索,单薄。 翻过一座冰山,步澜非赫然看见山脚下有个村庄,他快步奔下去。白色的屋顶……在街道走着,却没有一个人,人呢?随便走进一家屋子,客厅里那些生活用具有的整齐地摆放在角落,有的凌乱地满地堆放,白色的桌子上甚至还有没来得及吃的饭菜,冻成透明色,似乎主人刚刚遇见什么及时离开,一会儿还要回来吃饭似的。内室的柜子里整整齐齐放着白色的衣服,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步澜非四处寻找着,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一片荒凉的景象。就像瞬间将所有的人移走,而没有任何人抗拒过!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跟它有关么? 退出屋子,继续在街道上转悠,前面那个高大的建筑似乎是神庙,跟极地的神庙怎么会这般相像?步澜非警惕地四处打量,一股压迫感紧逼着他,有些透不过气。高大而透明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那龙空洞的眼睛似乎在看着步澜非,没有眼珠。从透明的墙壁里可以看见里面的一切物什,其实里面身也没有,只有一个白色的女人雕像站在高台之上的莲花台上,面容模糊。 你终于来了!神庙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回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四处飘荡。进来吧!极人…… 他没有多想,一步一步跨进神庙,里面黑漆漆的,真想不到,从外面几乎都能看清楚里面的布局,可进来后却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是因为你的心眼未开,你还被尘世间的情爱迷惑着么?声音又响起来。 步澜非四处搜寻声音的来源,可是那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但他断定是莲花台上的女人在讲话,凭着感觉他缓缓转头面向雕像的方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想问你外面是怎么回事?与它有关么? 你就不想知道你是谁么?声音忽而又变成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地说着,四周突然亮了起来。步澜非看清了雕像的面容,无比的熟悉,竟跟母亲的脸十分相像。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变成我母亲的样子?还要在这里装神弄鬼?他有些恼火,大声呵斥! 我是谁?女人的声音似乎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徐徐说道:我是极域的母亲,外面那些人的保护神,我的孩子被大神召唤去了,我无能为力。不过你却能救他们,你只要去圣殿诚心向大神祈祷,大神就会放了他们。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哼,我没空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步澜非冷笑一声。转过身子,准备离开。 做为交换,我可以帮你找回你要的东西。 哦?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帮我?步澜非讥诮道。 你不信我?你是大神最得意的儿子,不信我是应该的,但是她却什么也不是!声音忽然提高。 步澜非的面前出现一个画面,夜艳跟在一头雪狼后面,朝圣殿走去,风越来越大,她却只是拉紧衣服,艰难地走着。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一手伸过去,想拉住她,就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幻像消失了。 她只是一个逆天而生的人,你要保护的人在这里根本不堪一击,所以你只有跟我交换!声音里有一股淡淡的威严,不容拒绝。 想不到神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你要我怎么帮你?步澜非平静地问道。 我先带你去个地方,你看过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准备好了么?声音似乎有些急了。 步澜非点点头。 命运的轮回已经打开,一切将回到开始的时候…… 他的周围突然白雪飞扬,形成一个旋涡,周围的景色不停变化。 第十章 前世 旋涡停住的时候,步澜非睁开眼睛,四周已经不是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似乎回到了极南,然那沉重的气氛又不似极南。不远处有许多人,他们都穿着白色的长袍,及地的深蓝色的头发和突兀地刺着步澜非的眼睛。他们似乎讨论什么,时不时就是一阵喧哗。 这就是伽蓝一族诅咒的根源!一群愚蠢的人啊,耳边又想起那个声音,步澜非朝身后瞥了一眼,那个莲花台上的女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后,几乎挨着自己,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要惊讶,我是虚体所以你没有感觉。不过你是实体,过去吧!看清楚事情的始末,你就知道怎样救伽蓝夜艳和我的子民了。 你不是伽蓝一族的守护神么?步澜非问道。 女人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我的孩子就在那里,你过去就知道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当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我就会出现。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弱,身影也越来越淡,最后像一屡轻烟消失不见。 步澜非皱皱眉头,快步走向人群,他一直都是白袍着装,混在人群里也不显眼。人群忽然静下来,瞬间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这是一个广场,周围什么建筑物也没有,中间只有一个高台,两个武士押着一个人缓缓走上高台,那人虽然被五花大绑,但周身却散发着高贵,连押解他的武士也不敢对他有丝毫怠慢,纯黑色的长发垂下来。他忽然转过头来,直视人群里的步澜非!他跟他是如此想像,但又相差很大,那张脸有说不出的邪气,黑色的眼睛像一道闪电跌入万丈深渊之中。步澜非有些恍惚,这难道是他的前世?那人突然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在那张泛着七分邪气的脸上显得分外妖娆。 愚蠢的人们,你们会为此而付出代价的!那人看着步澜非一字一顿,声音温柔的像月光轻拂人们的身体,但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蛊惑。 行刑!台子底下,一个手持火把的老者高声叫道。 不要……忽然人群被冲开了,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奔上高台,一把抱住男人。不要……她喃喃道,声音里尽是疲惫,犹如困兽般挣扎着。 男人微笑了,他又看了一眼步澜非,柔声说道:别哭……你不是说过在任何时候都要我见到你最美的样子,你这个样子,我可不喜欢的,先整理下衣服,看脸都成什么样子。那神情仿佛下一刻不是赴死,而是出门。 女子,终于从他的怀里挣扎着站好,她轻轻解开一头长发,那头发又不同于其他人,黑中带点蓝光,步澜非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那带点蓝色的头发……风轻扬起头发,女子一把挽住头发,露出脸来,他震惊地不知如何是好!果真是她!女子的脸分明是夜艳的脸,那浅蓝色的眼睛,那受伤的眼神。女子自顾自地梳理好头发,带泪的脸挤出一个笑容,说 你一直说我的笑最美。但是如果没有你了,我笑给谁看?你不会有事的!——长老!女子不再看男子,转过头,直视高台底下的老者,高声说道:整件事与他无关,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要死的人也是我!我以伽蓝圣女的身份请求大神的原谅,麻烦你送我去见大神。 什么?您说什么?老者震惊地说道,圣女大人,您可知道你的话会个我们伽蓝一族带来什么后果? 大错已经铸成,我会承担应有的责任!女子恢复平静,威严地说道,她的脸不再是刚才的惊恐和害怕,而带有一股慷慨赴死的神情。 来人,带他下去!女子喝道,台上的武士犹豫地看看女子又看看台下的长老,长老洁白的胡须抖动着,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变成酱紫色,愤怒的眼神直视台上的男子,男子的嘴角闪过一阵隐秘的冷笑,戏谑的眼神一晃而过。长老忽而飞身上台,手一挥。武士带着男子下了高台,而那男子似乎有意瞥了步澜非一眼,意味深长地对他笑笑。 圣女大人,您真的决定了吗?长老问道。您要放弃伽蓝的子民吗?您不怕成为伽蓝的罪人吗?明明是那人利用您的感情,偷窃了圣物指环,你却要来承担这个罪名,白白牺牲您尊贵的性命,这值得吗?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声泪俱下。衰老的身体一下跌倒在地。 圣女扶起长老,柔声说道:长老您不要难过,他是有错,责任却在我,是我没有尽到责任!但要我看他死我做不到,情根已种,我只有这样才能拔除。您放心,我死后再也没有人敢与伽蓝族人民通婚,我们看护祁巍山的责任以后就不会有失了。 圣女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长老疑惑地问道。 圣女慢慢扫了台下她的子民一眼,缓缓说道:我的子民们,我做为你们的圣女却没有尽到保护你们的责任,唯有赴死才能平息大神的怒气。——伟大的祁巍山大神,我以祁巍山守护者的名义乞求你,诅咒那些想跟伽蓝人通婚的外族人,让他们身体衰竭而死,他们的后代身体里的阴气在成年之前将吞噬掉他!请用如此残酷的方法保护我们吧,让我们安安静静地守护者您。圣女的脸蒙上一曾金光,眼神游离出身体。 这就是伽蓝夜艳的身世之迷!雕像女子突然又出现在步澜非边低声说道,眼睛一直盯着圣女,那目光中似乎有一丝羡慕的成分。 这我知道。步澜非淡淡说道,我很早就知道了。你带我来这里见你的孩子,难道就是那个黑发男子? 不,我的孩子叫鞣蓝。那个黑发男子是你的前世,你也听到了,他利用了圣女伽蓝的感情,妄图偷窃圣物指环。就是因为他,伽蓝一族才被圣女施咒,这个咒语也只有她能解开。 我的前世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该如何才能救那个圣女伽蓝? 你要救她?她正在跟大神交流……我不知道该如何救她!而且我也不想救她。 你嫉妒她!步澜非冷笑一声。 胡说,我是神,怎么会嫉妒一个凡人。雕像女人急急辩解着。 是吗?步澜非不再理会雕像女子,眼睛落到圣女身上。 一个激灵,圣女清醒过来,面带着笑容对身边的长老说道:大神原谅了伽蓝一族,我要去侍奉他了。下一界圣女是……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雕像女子忽然紧迫地盯着圣女,看她的嘴一张一合: 幽兰—— 雕像女子忽而恨恨盯着圣女,咬牙切齿道:她永远这样,永远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只是选择她认为正确的。步澜非说道,眼睛并没有离开圣女。她驻立在高台之上,手一挥,长老轻轻落在地上。一把火从脚底燃烧,通红的火焰照耀着她的脸,平静而祥和。 圣女……周围的人群低低发出哭声,一片接一片跪下去。 步澜非突然纵身上台,一把抱住圣女,厉声说道:你可知道,你所谓的保护害死了后代! 她看一眼步澜非愣住,怎么会? 你怎么会……无极? 我不是无极!你难道看不出来,无极才是罪魁祸首,可你却傻到要为他承担责任,还用你那幼稚的诅咒,说什么保护伽蓝人,那只会害了他们! 你是谁?女子痴痴问道。 不要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无极! 哈哈……你终于忍不住了。高台之上突然多了一个人,无极狂笑道,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才来了。 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步澜非质问。 你的样子?哈哈……我们本来就长的一样,不然我怎么能骗取这个蠢女人的信任? 你说什么?圣女急急问道,她似乎有些不能接受,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长相十分相似的男人。 我叫乌桓,是无极的弟弟,枉你那么爱他竟然分辨不出来……不过不要紧了,我马上送你去地狱见我的哥哥。——至于你,乌桓转过头,冷冷盯着步澜非,狠狠说道:你也要死在这里! 无极死了?你竟然杀了无极?圣女愣愣说道,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口中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无极不会骗我…… 你能杀得了我?步澜非冷笑一声。 你还不上来?乌桓喝道,雕像女人期期艾艾走上高台。你说我杀不了你!我知道你是谁,可是你现在没有他的力量,你没有办法和我对抗。 步澜非的身体慢慢结冰。一股死神的气息在他周围盘旋。 你是谁?圣女突然开口。 步澜非! 哦?我明白了……圣女微微一笑,你跟我的后代有很多磨难我无法预知,但你是无极的后人,我一定会帮助你们。她转过头,看着雕像女人,柔声说道:合欢为什么要帮他? 我……雕像女人不敢看圣女,支支吾吾着。 我已经尽力救你的孩子了,可是大神要召唤他,我们也毫无办法,大神因为他十分可爱才留下他的。 真……真的么? 合欢,不要听她乱讲!乌桓急急说道,她妒忌你的孩子被大神宠幸才下杀手的,鞣蓝不是对你哭诉过? 住口!圣女喝道。乌桓,你将得到大神的惩罚!我要向大神请示如何惩罚你!说罢,她合上眼睛。 你们到底谁才是对的?雕像女人茫然四顾。 你只是乌桓的棋子,步澜非缓缓说道,他利用你让我来到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的话正确,但我却知道乌桓肯定不是好人。 你们都得死!乌桓大笑,一挥手,高台离地向九天之外飞去。 10阴谋 第十一章 阴谋 乌桓,我今天会死,但你妄想改变历史。圣女从冥思中出来,缓缓说道。 什么?乌桓大惊。 你把他带进历史,就是想趁无极的力量没有觉醒之前杀了他!你知道只有合欢有带凡人进入时空的力量,就利用合欢带他进来。——合欢,你从几千年后来到这里,还不明白?你不是做了鞣蓝的守护神?鞣蓝一族就是大神赐予你的民族啊! 圣女……雕像女人突然软在地上,哭道:我……对不起你,我、嫉妒你,所以一直在帮助乌桓…… 合欢,我宽恕你!圣女庄严说道,你现在就带步澜非回到他的时空里。——步澜非,你现在看到的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不要妄图改变什么,你无能为力。 步澜非不语,他定定看着圣女,那一张酷似夜艳的脸,此刻被一层金光覆盖。 圣女突然飞起身子,口中念道:伟大的祁巍山大神,请动用您的力量将这邪恶封存,直至善良将之洗涤…… 步澜非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事物飞速流转。似乎又进入一个涡流之中。 清醒时身体已经在神庙里,莲花台上的雕像泪流满面。 步澜非,我穿越时空多次多没有发现的事情……谢谢,我代替鞣蓝人谢谢你。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分庄严。 那是因为你一直都在嫉恨。你的子民我应该怎样救? 你已经救了,这是大神让你帮助我破除心中的障,我差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圣女总是为我们牺牲着…… 步澜非陷入沉思,那个圣女和夜艳如此相似……艳儿,你在哪里?你还好么? 伽蓝夜艳已经快要大圣殿了。雕像女子似乎知道他心中的疑虑。这个给你。 他的面前出现一颗明珠,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这颗明珠能祛除夜艳体内一半的阴气,另一颗在圣殿外面龙的雕像上,你表示这颗安放在它眼睛里,他苏醒后就会实现你的任何愿望。你一直往北走就能找到圣殿。 多谢!步澜非接住明珠,放入荷包里,淡淡说道。你还有什么我要为你做的吗? ……我希望你在圣殿里看到一个小男孩的雕像告诉他,他的母亲想念他 !他永远是伽蓝一族的子民。我会好好保护鞣蓝人民的。 好。步澜非说完,转身走出神庙。 街道上多了很多人,他们互相微笑致意,与世无争。 也许他们才配得到幸福…… 步澜非没有走进人群,他快步朝北方奔去。 那个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圣殿在远方微笑,那种微笑甚至让夜艳绝望。雪狼悠然地走着,什么也不担心,一路欣赏风景。它知道只有心到了那里,人才能到!她还在怀疑…… 你在怀疑我的话吧?它说道,眼光徐徐盯住夜艳,如闪电般凛冽。 哦?夜艳一愣,我……我……没有……那个他真的不是他吗?怎么能相信那个不顾生命救他的人,不是童年的他呢?那张脸,那个身影……可是他为什么变成那样?忘谷魔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些话自己果然不能忘记……必定要知道真相!夜艳抬起头,圣殿依然在远方清晰可见。 不!我要到达那里!夜艳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迎风向前走去,一脚跨出,一步之差却已瞬间到达圣殿跟前。 那是一座气势恢弘的宫殿,水晶柱子支撑着似苍穹般的屋顶,正门旁边的柱子上一只徐徐如生的龙瞪着茫然的只有一只黑色的眼珠的眼睛看来的一人一狼,除了夜艳的一袭黑衣和泛蓝的青丝,整个极域放眼过去,也只有那雕刻的龙的那只眼睛才有不同的颜色。 到了?夜艳轻声叫道,这就是圣殿? 明明是透明的水晶做成的宫殿,从外面却看不见。门缓缓打开,一段台阶通向高处,那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那未知让夜艳窒息。 进去吧!雪狼说道,先缓缓走了进去。 脚踩在台阶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寂静的空间,只听得见微弱的呼吸声。突然嗒——嗒——嗒的声音传入耳朵,夜艳警觉地四处打量,似乎是从台阶的尽头传来的声音。登时,她的身体高高飞起,如疾风般刮上去。 啊!……夜艳突然惊叫起来,饶是她想了很多次遇见什么情况,可还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景。 台阶之上一个空旷的大厅,中央一根纤细的绳子绑着一个虚无的影子荡在半空之中,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的影子飘来飘去,长长的头发遮住脸,血从脚底一滴滴掉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妖艳的血花。一股风又刮过,他的头发飘向一边露出脸来。那分明是少年的步澜非,那狭长的眼睛,上翘的嘴角,温柔的笑容,可如今他满脸,满身都是血。 夜艳呆滞的身体不住往后退,他是什么?他又是什么?它又是什么?他与它为什么有如此相似的眼神?头裂来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她慢慢走向影子,站在他脚下,泪无声无息,颤抖着手摸向他,然抓到了什么?那仅仅是影子,怎么能抓到?手穿了个空,夜艳又一次愣住,只是轻轻在虚空中抚摸影子的脚,他高高挂在上面,微闭的眼睛,含笑的表情,似乎在说:艳儿吗?好漂亮的小姑娘啊…… 澜哥哥……是你吗?夜艳颤声问道。影子不语,笑意的眼依然注视着脚下的她。他怎么了?夜艳回头,厉声问刚刚上来的雪狼。 你不是看到了,这才是真的他!外面那个是假的。狼冷漠地说道。 为什么摸不到他?夜艳道,心中的潮水如汹涌的波涛。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只是灵魂,只是影子…… 灵魂?他怎么会在这里? 雪狼低下头陷入沉思,他怎么会在这里?当年他被封印在一头雪狼的身体里,在极域这个充满危机的地方,一头狼显得多么渺小,它时时刻刻面临着被消灭的危险。可自从拣到这个影子,一切都不同了,极域一夜之间变成雪花覆盖的世界,那白色的雪花将一切邪恶冰封,只留下自己和这个圣殿。影子似乎有一股神气而恐惧的力量,于是它费尽心思把他带回圣殿——那个抛弃自己的大神的圣殿。 哦!雪狼叹口气,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我在极域里拣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就是这个样子,他只说过一句话,艳儿……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一切不是真的!夜艳瘫倒地上,绝望地哭泣,空旷的大殿里,是她的眼泪滴在地上。 只有你能救他!雪狼喝道。 我?我该怎么做? 外面那个人也进来了,而且他就要到达这里。 他来了?夜艳喃喃道。他来干什么? 艳儿……是……是你吗?影子突然抬头,哀伤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她,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她长大成人了,绝美的脸上挂满泪水,她的脸为什么那么冰冷?是因为我吗?我等了七年,终于见到她了。艳儿,你要幸福地活着……影子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突然黯淡,像一颗流星,等待千年的爆发,然后又迅速陨落,直到沉寂。细绳突然争断,影子落下,终于变成实体,跌入夜艳的怀中。 不——夜艳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整个大厅,见到他最可怕的样子,可他竟然又要抛弃自己了吗?不——不……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滴落在怀里的他身上。 告诉我,该怎样做?告诉我!夜艳疯狂地朝雪狼大声吼叫。 他的灵魂还在身体里,只要把他原来的身体找回来就可以了。 第十二章 圣殿 步澜非的心突然疼痛起来,一股风在他面前打转,柔和的围着他,突然加速,冲击的他几乎站立不住。当年是自己抛弃他的,可是他一直没有怪自己,现在又回来了……为什么呢? 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步澜非恍惚地看着远方,圣殿扭曲地杂前面摇摆,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一个凛冽,他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澜哥哥……澜哥哥……你睡着了吗?一只手轻轻摇晃着他。 慢慢睁开眼睛,她小小的脸印入眼帘,焦急的看着她,粉妆玉琢的脸挂满汗水,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而一眨一眨,淡蓝色的瞳孔透出焦急。童稚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再不起来,艳儿不理你了。 这是在做梦吗?他看着自己变小的身体,还有身边的小女孩不可置信地想。 走啊,走啊……小女孩要撅着嘴巴,小小的人力气却不小。 去哪里?步澜非问。 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百花谷玩?你又忘记了? 百花谷? 是啊?就是百花姐姐住的地方,但是她都不准我一个人去找她,说路上有危险。哥哥,我们骑马去好不好? 百花姐姐?步澜非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人,可是口里却答道:好好好,哥哥这就带你去找她。轻快地抱起趴在床边的小人儿,步澜非往外走着,不经意地问:艳儿,你爹娘呢?还有我的爹娘呢? 爹娘?爹娘是什么啊?小女孩歪着头,奇怪地盯着步澜非。 那我们一直在这里? 对啊,我们一直住这里的,和百花姐姐做邻居很久了呀!澜哥哥。你今天怎么了?老是问奇怪的问题。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他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什么地方错了? 信步来到马厩,跳上白马,小女孩在他怀里一阵雀跃。 策马奔腾之中,小女孩柔柔的小手抱住他,哥哥,永远在这里陪艳儿好吗? 好,他答道。 哈哈……百花谷到了,百花姐姐,我来了,澜哥哥也来了……还没下马,小女孩就欢快地大叫。 整个山谷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如仙境般,缭绕着一股淡淡的雾气,不远处横躺着几间草屋,周围用篱笆围好,旁边还有个几个小圈,里面满是鸡鸭等小动物。门徐徐腿开,一个白衣女子走出来,她的头上带着花环,如墨的长发及地,脸被一张面纱遮住。一双脚没有穿鞋子,雪白的脚踝上套着一对闪闪发光的银镯。她正温柔地看着从步澜非怀里挣扎下来的小女孩朝她跑来。那眼神是如此熟悉。 你们来了……女子的声音很柔软。 你是百花姐姐?看着小女孩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步澜非和女子坐在屋子后面的石凳上,问道。 百花姐姐?是艳儿要这么叫吧?非儿?女子轻笑,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精美的脸。 娘?步澜非惊叫,真的是你吗?他扑入她的怀中,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你。 非儿,和娘在这里还有艳儿好好生活,好吗? 好……步澜非喃喃道。你再也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了。 步澜非,这不是真的,伽蓝夜艳还在等你救她呢!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耳边突然吹入一丝风,夹杂着声音急急说道。 周围的一切慢慢坍塌,远处近处的精致慢慢不见,被虚空吞噬着,身边的娘,花丛中的夜艳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她们分明再说:你不是答应我了,要留在这里陪我? 不要!!!步澜非一身冷汗挣扎着坐起,人似乎在一个灰色的世界里,分不清楚方向,面前是一个白色的光圈,一跳一跳的。那是个梦吗? 那不是梦,你心里期望的不就是那样?白光发出声音。 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你忘记了,当年你把我从身体里赶出来,因为我的怯弱,可是现在你什么事情都办好了,我也该回到你身边了…… 步澜非愣愣注视着白光,良久才问:你不嫉恨我? 嫉恨?不,嫉恨你不就是嫉恨我?你做的也是我做的,我们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才存在的,而且你做的比我做的好。你付出的东西太多,可得到的太少……夜艳还在等你,那头狼很难办!我就是太软弱才被它利用的,剩下的交给你了。白光忽然冲进步澜非的身体。 一切终将结束。 从梦魇中醒过来,步澜非抬起头,坚毅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温情,注视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圣殿,该如何救赎她和自己?她会相信我吗?艳儿,我永远是小时候的澜哥哥,你也永远是我的艳儿,可是这么多年,我们却一直回避着这个事实。我们还能回去吗? 他不再犹豫,步伐坚定,他知道很快就能到圣殿,在那里一切都将走到终点,虽然那个结局他无法预料,但他一定要让她幸福…… 风一般走进圣殿面前,他抬头仰望这做水晶制成的大殿,它气势恢弘地坐落在这里,不知几千几万年,门前柱子上雕刻的龙只有一只眼珠,那黑色直透人的心底,不见一丝波澜。步澜非胸前一阵灼烫,他摸出怀里的夜明珠,跟龙的眼睛一式一样的黑色,发出威严的光。 他轻轻将夜明珠嵌入龙的另一只眼睛,那龙突然活了过来,缠绕在柱子上的身体飞向九天,口里一只吐着金色的火焰,巨大的身体在极域百年不变的烟雾中翻滚、怒吼。忽然步澜非的身体里飞出一只金色的龙,那是只虚空的灵魂,它急速穿进飞龙的身体,两条龙合二为一,继续挣扎着向天空飞去。慢慢地,龙安静下来,温和地注视着地上的人,然后开口说道:你找到了我的身体,我会帮你做一件事,你说吧! 你能去掉艳儿身体里的阴气?步澜非问。 龙咆哮着:能! 好,我希望你能去掉艳儿体内阴气。 就这样?龙不可思议问道。 就这样!步澜非仰视着龙,回答道。 你施过分血术在她身上,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后果。 知道! 知道还…… 你要反悔? 她对你很重要吧?好,我答应你。她现在在大殿里面,但我不能进去,你带她出来我就可以了。 好!步澜非沉声说道,他不再看天上盘旋的龙,径自走进大殿。里面有很多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图案的柱子,步澜非想起鞣蓝守护神,他慢慢找着。 父亲?步澜非不敢相信,这根柱子上竟然是父亲,他身穿战袍,手持金盾利剑,但那脸上却是笑意盈盈,似乎在看着儿子,一双狭长的眼睛流露出对他的无限关爱。而两边各是一个柱子,步澜非慢慢将目光移到右边,柱子上的女人脸被一张白色棉纱遮住,但却挡不住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她白袍及地,只露出一双雪白的脚踝,戴着一对银镯。母亲?不,这不是母亲,虽然和梦中女子有相似的衣着和容貌,但她的眼神不是母亲。步澜非又慢慢看着左边的柱子,柱子上的女人微笑着看着他,口微微张着,仿佛在对他说话。母亲……他的抚摸着柱子上的女人,你们都到这里来了吗?你还好吗?她依旧微笑着看他,不语。母亲,你得到幸福了? 他终于明白,母亲何以死时还带着微笑,因为她最终得到了幸福,可是他自己呢?他缓缓离开母亲的柱子。一个柱子上刻着一对男女,那男人身着白袍,气宇轩昂,睥睨着一切,却又流露出些须温柔,一双手紧紧握住身边的女人。女人的脸与夜艳极为相似,但她的眼神是淡然的,温柔的,那种高贵的气质让她像空灵是仙女。你们也得到幸福了?他口中轻念,眼睛里的泪水快要溢出来,然脸上却满是笑意。 步澜非继续走在柱群里,每个柱子上都刻着一个或几个栩栩如生的人物,他们面含微笑,注视着闯入者。也许在活着的时候有很多痛苦,磨难扭曲了他们的灵魂,但在彼岸之后,都有自己的幸福在等待着,幸福是他们最终的结局。 他的视线落在一个刻有小男孩的柱子上,小男孩手捧一个水晶球,依稀能看见里面是一个女人的脸,他专著地盯着水晶球,调皮地眨眨眼睛,嘴角的两只酒涡甜甜地笑着。小男孩的脚底匍匐着很多人,他们虔诚地温着他脚底的泥土。 你就是鞣蓝?你的母亲叫我告诉你,她很想念你!她会好好保护鞣蓝人民的,而且你永远是伽蓝一族的子民。步澜非说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 可以啊,哥哥……一声童稚,雕像慢慢转动眼珠,并吐吐舌头,大哥哥,你要找的人上去了,你快去找她吧 你……知道我要找谁?她上去了?步澜非急急问道。 你顺着楼梯上去就会找到大姐姐的,我见过她,不过她没有看见我。 步澜非不再讲话,他转身,一步步向高处走去。 大哥哥,你要小心啊……小男孩的声音依然在背后回荡。 儿子,加油!柱子上的父母也似乎在说。 第十三章 长歌 他上来了,夜艳的心又紧起来,这次是真的,他真的上来了,那脚步声沉重地踩在台阶上,稳健而又坚定,他上来了,我要出去吗?我要问他吗?他为什么要来? 夜艳突然抽出无情,缓缓指向台阶那里,声音越来越大,他就在眼前了……他低着头一步步出现在夜艳的眼睛里、心里。终于步澜非整个人站在夜艳的面前,颀长的身体被白色的长袍包裹,这里没有一丝风,可他的长袍一直飘荡着,上面没有一丝尘埃。夜艳持无情的手一丝颤抖,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波澜,如浩瀚的海洋,能将她溶化。 步澜非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用长剑指着自己的夜艳,她的手微微颤抖,那张脸满是悲愤。 两人一直就那么对视着,许久,步澜非开口道: 艳儿…… 你是谁?说!夜艳突然大声呵斥。 我?他一惊,俄而坚定地说:我是步澜非! 你到底是谁? 说!夜艳的声音已然愤怒,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你!夜艳不知该说什么,那他又是谁?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突然挥舞长剑,迅速朝他刺去,步澜非没有闪躲,甚至没有动。该是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剑已到他的胸口,夜艳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他为什么不还手?他不知道会死吗? 你还在等什么?你手软了吗?雪狼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出来!步澜非喝道,我不知道你究竟使了什么花招,但有我在,你的一切阴谋都不能得逞! 艳儿……她的耳边似乎又想起童年的声音,夜艳不再犹豫。颤抖的手慢慢将剑插入他的胸膛,血渗出来,殷红的血滴在地上。他没有动,只是怔怔看着夜艳。 他……那哀伤的眼神,还有那熟悉的气息,他怎么会不是他? 你输了,步澜非……雪狼悠然地从里面走出来,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他,他像什么?斗败的公鸡么? 夜艳,你还不快点? 雪狼像喝醉了酒,吟唱着一首古老的咒语,它慢慢腾空,她的身体也不由自主飞扬起来,一刹那周围陷入完全黑暗的虚空之中,只有他、她,还有它悬浮在空中。狼飞扬的身体跨过无数道障碍抵达夜艳的身边,一只爪子轻轻滑过她的脸上,一滴血瞬间流了出来,滴在狼额头那道闪电上。它的身体慢慢变化着,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成为一个人的影子。 夜艳愣住,那人也分明长着与他极为相似的脸,只是那绝美的脸上带有一股妖艳,邪恶。 那人走向步澜非,讥笑着: 你还能站起来吗?我费了多少心思?几百年了,你终于来了……你要还回我的身体。 你的身体?是你的吗?从来不是!你只是寄生在无极身体里的一个影子,他可怜你才让你有机会出来,可是你占用他的身体。 你胡说!影子恼怒地大叫,哼,你说吧,眼下你就要死了,你还有什么跟我争的? 夜艳愣住,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夜艳突然用剑指着影子。 我?影子回头看看夜艳,几千年了,这个女人依然是如此愚蠢,她还是会为了那个男人做出疯狂的事情,可是……她会为了我而牺牲么?你本来就是我复仇的一个环节,你的价值就在于此。他冷酷的声音直穿进她的心里。 你说过只要我刺了他就能救澜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夜艳疯一般质问他。 艳儿,你过来……步澜非虚弱地向她招手,她跌跌撞撞走到他身边,短短几步路,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她快步奔向他,一把抱住他,他的身体冰冷地让她的心颤抖。 你……夜艳的泪水又一次涌出来,怎能不信他啊!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才会不顾一切使用分血术来救自己,也只有他才会放下极地的一切追随自己……可是我做了什么?除了怀疑、伤害他,我做过什么? 艳儿,我只想告诉你,我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不告诉你所有的事情,让你一直不安……我不该为了自己的欲望让你痛苦地做了那么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该娶了你又让你不幸福……我错了太多……太多……你以后要幸福地活着,去圣殿外面,龙会救你……好想再……听你叫我一声……澜哥哥……步澜非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抚摸夜艳的手突然垂了下来。 他要死了么?他被我杀死了么? 不!夜艳忽然撕心裂肺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爱我的人都要离开我?为什么?澜哥哥,你不要走,这么多年,你一直想听我这么叫你吧?可是我却从没有叫过。对不起……她抚摸着他的脸,慢慢说道。 哼,放开他!影子逼近夜艳。那个身体是我的! 你休想碰他!夜艳抱起步澜非,手持无情指想影子。 就凭你? 在这里,你什么力量也没有,他也是,所以我才会引你来这里杀他。哼,现在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了……哈哈……哈哈……你的下场也只有一个,去地狱见他吧! 是吗?大殿上空一阵轰鸣,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乌桓,这么多年你还没有放过自己吗? 你……影子的脸一片煞白,你不是沉睡了么? 我要再睡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还不放过自己?大殿中央突然出现一团白光,照耀着整个大殿异常明亮,刺得人眼不能睁开。白光之中形成一个人影,他身着灰色风衣,长长的头发飘散开来。 孩子,不要再任性了……在这里这么多年,你还没有明白吗? 你总是这样!影子突然哭泣着,你总是自以为是,你总是关注他,忽视我,我比他有什么不好?他的身体慢慢变小,最后是一个一个跌坐在地上的少年,哭泣的双眼看着眼前高大的父亲。 唉……他温柔地弯下腰,抱起少年,微笑着说道: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要妒嫉哥哥吗?我只有抱你的啊! 父亲……少年挂满泪水的脸笑起来。可是哥哥他…… 他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已经痴呆的伽蓝夜艳,她茫然无神的眼睛看着怀里的早已死去的人,脸上的伤痕依然流着血。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微笑了,喃喃说道:澜哥哥,我们应该是在一起的,我这就去陪你啊……无情剑缓缓放在脖子上。 住手!灰衣男子忽然喝道,你怎么跟伽蓝一个样子,他明明没有死,你却要自杀。 什么?你说什么?夜艳惊醒。 你不是有伽蓝族的指环?那个上面的珠子就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真的么?真的么?她急急问道,仿佛深海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去找外面那条龙,他知道怎么做。男人说完,抱着少年头也不回朝前走去。儿子,你也是我的儿子,可你要受这样的折磨,几千年来我却束手无策?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些了,希望你们这一世能幸福。他们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白光之中。 夜艳抱着步澜非急急朝外面奔去,漫长的楼梯在她和他深厚坍塌,刚走到外面,整个圣殿轰然倒塌,废墟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们出来了?龙在天上盘旋。他死了么? 指环的珠子怎样用?夜艳问。 拿给我。龙道 夜艳从手指上拿下指环,朝天空扔去。龙张大嘴巴一口接住,兴奋的身体在空中不住翻滚,好一会儿,一滴眼泪从龙的眼睛里流出来,缓缓落入步澜非的眼里。 夜艳,他很快就能重生,但他的生命只能延续七年。 什么?七年?夜艳又一次呆滞。 他为了你使用分血术,没人能改变他的命运,就是神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大神能给你们这样的恩惠,也是绝无仅有,而且也是他的极限了。你不同,你体内的阴气我会帮你除去,你应该好好活下去,他其实是用生命来挽救了你。 什么意思?她颤声问道。 他曾经为了救你,逆天而行,对你施了分血术,因此你跟他气血相通,这几年他是体质也越来越差。我如果救你,他就要受非人的痛苦,眼下他虽已无生命大碍,但以他现在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住? 什么!她大惊,一直知道他为了救自己而受苦,可依然没有想到,他是在消耗他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面对她,他还是生生受了一剑,那对他是多么致命的一击啊!为什么?天!我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或许你可以等他好了再…… 不,你走吧,我不要除去什么阴气,我只想跟他在一起,他生我生,他死我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你又何苦?龙叹息着,他为了你…… 要是没有他,夜艳为谁而活?她坚定的眼神望着怀里的他,脸颊上满是泪水,澜哥哥…… 艳儿……怀里的人慢慢苏醒,口中发出虚弱的声音。 你醒了?夜艳急忙擦擦脸,扶他坐好。 艳儿,七年对我们已经足够,可是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我宁愿不要……你明白么?步澜非坚定地说,龙……请医治夜艳,这是你答应的。 可是你现在的身体…… 他还是他,那个昔日温柔的少年,他又不是他,他的脸多了分坚毅,多了分安全。 你总是这么不顾自己,为什么? 我现在就是顾及自己才要这么做!艳儿,我们错过太多时间,不能再…… 澜哥哥…… 你还是那么爱哭!他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虚弱地笑了,艳儿,我之前做了个梦,我跟你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山谷里,还有我娘,我们叫它百花谷……你能让我实现这个梦想吗?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夜艳不再争辩,呆呆地点点头。 第十三章 极域之尾 龙怒吼一声,喷出一团火焰,将夜艳托起,浴火让你重生……尊贵的大神啊,发出你怒吼的威严,让她重生……龙喝醉酒般吟唱着古老的重生咒语,身体在空中飞舞,卷起阵阵狂风。夜艳在火焰中,眼睛定定望着地上的他手持多情无情两把剑站起来,他望着自己……她恍惚了……身体的灼烫折磨着她,似乎听到身体里面一个个飞舞的阴灵唱着邪恶的歌谣,他们飞出体内,那虚无的灵魂被火焰吞噬,然却发出阴毒的诅咒。灵魂越来越少,她的身体从脚慢慢熔化,当头快要熔化的时候,一滴眼泪从脸颊上滑过,发出晶莹的光,飞向地上的步澜非。然后整个人变为一滴巨大的眼泪 步澜非的脸一阵煞白,一滴眼泪落在他的脸上,他没有动,手紧紧抓住支撑身体的两把长剑。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一定要等她……身体似乎被无数的虫蚁疯狂撕咬,那痛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然为了她的重生,这又算得了什么?来吧,更猛烈的来吧,你们这些恶灵,你们终将在烈火中死去!狂风吹得他衣袂飘飘,露出部分身体,血从身体的每一片皮肤里渗出,不一会儿,衣服都被染红,远远看见就如雪域里一朵妖艳的红花。 空中的火焰退却着,露出夜艳,一团云拖住她轻轻放在地上,定定看着几步开外的步澜非血人般站在那里,淡蓝色的眼睛含悲带喜。他那满是鲜血的脸微笑着看她,他想走近她,还未抬脚,身体却一晃,一头栽倒。 她迅速奔过去抱住他,澜哥哥……你……豆大的泪珠一一砸在他脸上。 一声怒吼,龙叹息着:步澜非,你到底是怎样的人?你太疯狂了,若是别人早血尽而亡,你竟然能支撑下来…… 在她的怀里,他一声咳嗽,苏醒过来,微笑着说:我答应过她……不会有事……就一定不会!龙……多谢…… 唉……你们好好度过吧……七年后再见。龙说完,咆哮着向天上飞去,留下一团团云雾。 澜哥哥……夜艳喜极而泣,只紧紧抱住他,生怕他会离开自己。 你又哭了……他伸出手,抖抖索索摸着她的脸,三十年了,自己活了快三十年,然只有摸着她的时候才知道一切没有白活,不论那个什么该死的诅咒和责任如何折磨我们,毕竟能拥有七年的美好时光已经足,上天还是会眷顾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