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曹魏虎兕》 第一章 人在汉末,刚下穿越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余晖落洒,一声惶惧不安的惊叫响彻在谯县边境的某处深林。 冰凉的泥土地上,夏侯安惊坐而起,后背汗湿一片。 在怀疑人生般的迷茫中沉思片刻,然后夏侯安就真的怀疑人生了。 我穿越了…… 狂潮般的记忆汹涌而来,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强势插入大脑,并快速流动。 夏侯安,字伯阳,祖上是大汉开国名将夏侯婴,如今的身份是谯郡夏侯家的旁支庶子,父亲死于多年前的党锢之乱,不久,母亲也因病去世。 想到这里,夏侯安稍稍有些欣慰。 众所周知,父母双亡的人都不简单。 脑子里捋了捋时间线,今年是初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0年,曹操在刺董失败之后,逃出洛阳,随后便在陈留竖起了讨伐董魔王的大旗,各地诸侯也都纷纷响应,招兵买马。 谯郡两大家族:一姓夏侯,另一姓曹。 私底下,两家关系极好,不仅有着诸多姻亲关系,据说当过太尉的曹老爷子曹嵩,之前也是夏侯家出身,只是后来被大宦官曹腾收为义子,故而才改姓为曹。 当然,坊间传闻大多不足为信,事情的真相与否,估计只有当事人曹老爷子自个儿心里清楚。 如今曹老板要讨伐董卓,作为曹家铁杆的夏侯家,自然也少不了出人出力。 于是,夏侯家派出许多族中子弟,去往各县乡招募兵马。 记忆中,夏侯安就是跟着夏侯荣去怀远乡招募兵丁。 好巧不巧,途中撞见一小股黄巾余孽,而夏侯荣的表现,绝对对得起他二世祖的名头,话不多说,吓得扭头就跑。 夏侯安则想杀贼扬名,结果贼没杀成,反倒阴差阳错的让自己魂穿过来。 东汉末年分三国,天天打仗,死人贼多。 想到这里,夏侯安头皮发麻。 系统? 沉默了片刻,寂静的林子里响起夏侯安的试探。 系统不搭理他。 “系统,系统……系统爸爸,你出来啊!”夏侯安的声音已然十分急切。 寂静无声。 没有系统,竟然没有系统! 这不科学,更不符合穿越者装逼法则的核心价值观! 同时这也意味着,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存活下去。 俗话说得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想到这里,夏侯安一阵悲嚎:joj0,我不做人了! 冷静之后。 接下来咋整? 扫了一眼地上的贼兵尸体,夏侯安再度陷入深思。 就这样回去,夏侯荣那狗东西,肯定会把所有的锅全甩到我的身上…… 夏侯安丝毫不怀疑这位二世祖的德性,更何况,人家是嫡系,自己只是个旁支,地位和身份,不用多说。 算了,反正这里距怀远乡已经不远,还是先去怀远乡看看,再作打算。 整理好衣衫,夏侯安又在林子里找到了之前丢失的小母马,骑上它,哒哒哒。 怀远乡地处谯县西陲,与豫州汝南相接。 乡里的百姓大多姓许,故而也有许家村的称谓。 夏侯安骑在马背,脑子里捋着思绪,鼻腔中呼吸着最原始的空气,空气中混杂着树叶花草的泥土芬芳,倒也叫人心旷神怡。只是这一路骑行,见到的景象大多衰败荒芜,地里长满杂草,却无人耕种,久而久之就成了荒田。 究其原因,还是近几年兵祸交乱,百姓得不到安稳的生产环境。 来到怀远乡,夏侯安报上自个儿身份,当地的里正步履蹒跚的接待了他。 尽管夏侯安在族中算旁支末流,地位不高,但在这些普通百姓眼里,仍旧是属于地位高一级的世家子弟,对他的态度,也是恭敬中带着惶恐和卑微。 得知夏侯安是来招募兵丁,头发花白的老里正褶着一张老脸。 他告诉夏侯安,怀远乡的乡民大都往江淮之地逃难去了,村里所剩的青壮男丁不过百余,村子也全靠他们耕地、狩猎才得以维持,要是再把他们带走,那村子里的老弱妇孺,就该活活饿死了…… 夏侯安听懂老里正的言下之意,来的时候他也亲眼见到过,好多村民都已经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像是一具具行走的骸骨。 于是拱了拱手,也不强人所难,表示自个儿再去别处想想办法。 然则刚迈出老里正家的院门,便有村民惊慌跑来,气喘吁吁,说是外面来了好多贼兵,已经将怀远乡彻底围住。 老里正闻言脸色发白,夏侯安也是心头一沉。他甚至想发个逼乎求助,人在汉末,刚下穿越,面对数干贼兵围村,如何破局? 不久,便有贼兵在外大声喊话。 “尔等听着,黄巾军何渠帅亲临此地,限尔等两个时辰,交出所有囤积粮食,否则,格杀勿论!” 听得这番威胁,村民们惊慌不安的同时,也全都自觉聚集在了老里正家门前。 村里粮食本就所剩无多,若是再交给这些贼兵,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有人建议报官。 然则,这里距县府较远,而且县府的兵马估计也治不了这伙贼兵,还得去郡城搬救兵,等到那时,估计村子早就已经没了。 “那就跟贼人拼了!” 人群中,也不乏有血性之辈。 老里正摇了摇头。 贼兵数干,他们整个乡里也不过千余户人,其中老弱居多,跟这伙贼兵拼杀,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要将粮食拱手送人?” 有性子急的汉子,气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村民们闹哄哄的,夏侯安这会儿反倒静下心来。 六年前,大贤良师张角作乱,自称‘天公将军,引发了黄巾热潮,规模声势之大,甚至差点打进帝都洛阳。 虽然事后遭到朝廷镇压,张角三兄弟也因此身死道消,但黄巾余孽却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遍布州郡各地,继续为祸。 如今围住怀远乡的何渠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自号‘截天夜叉’的何曼,汝南黄巾之一。 不管是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这货纯粹就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难道说,这就是老天赐给我的经验宝宝? 夏侯安心中暗自思忖,但几千贼兵不是闹着玩儿的,自己的本事,自个儿清楚,就算让他跟何曼1v1男人大战,估计也干不过人家。 毕竟能够当上贼首的家伙,没几把刷子,那必不可能。 唉,要是身边有个猛男就好了…… 夏侯安叹息一声,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概率就和中五百万是一个道理。 挤出人群,夏侯安在外围也听到几个年轻仔正在议论此事。 “仲康,你咋个看?”一个小个子上蹿下跳。 坐在石墩上的,是一个较为魁梧的青年,模样有些憨实,吭哧吭哧,正刨着一大碗只有几粒米的稀粥,瓮声说着:“我听老里正的。” 仲康…… 夏侯安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走上几步,继而猛地回头。 第二章 截天夜叉 “你可是姓许?” 快步走来,夏侯安眼神里饱含太多期冀。 之前提到过,怀远乡里的村民大多姓许。 根据老里正的描述,这许家村,祖上也曾阔过。 “昂?” 喝着稀粥的憨实青年抬头,看着这个外来的陌生客,模样很是纳闷儿。 “我问你可是许褚,许仲康?” 史书中记载的虎将许褚,长八尺余,腰大十围,容貌雄毅,勇力绝人,放到后世,就是妥妥的地方一霸,专门练块儿撸铁的那种。 眼前的这个青年虽不算羸弱,却也不算特别魁梧,更没有猛将专属的彪悍气息,和想象中的许褚形象相差颇大。 所以为了确定答案,夏侯安又问了一次。 憨实青年瞅上一眼,却也点了点头。 好家伙,果然是你! 夏侯安心中大喜,怪不得曹老板讨董的时候许褚没在身边,原来是夏侯荣这家伙办事不力,没能招到许褚,要不是自个儿穿越过来,估计历史的车轮,还得等到七年之后。 不过嘛,既然兄弟来了,又恰巧碰见,那可就别怪小侄儿我捷足先登了。毕竟,没有系统的我也需要保命不是。 夏侯安看向许褚的眼神,愈发炽热起来。 另一边,村民们在一阵七嘴八舌之后,仍旧没能找到解决办法,又不想白白拱手让出粮食,进退维艰之际,六神无主的妇人们率先啜泣起来,孩童们见到自家母亲哭了,也跟着哇哇大哭,情绪一渲染,到后来,干脆所有人都在老里正家门前垂泪大哭。 霎时间,怀远乡里悲恸一片。 值此之际,却蓦地有声大笑响起。 “哈哈哈……” 这一笑,惹恼了在场所有村民,他们顺着声音,回头恶狠狠的看去,只见是个年轻小子。如此悲伤时刻,此人居然还有脸大笑,有村民当即呵斥:“你笑什么!” 吸引来所有村民目光,夏侯安微微一笑。他心中已有计划,不算什么厉害谋略,但要对付这伙贼兵,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嘛,作为主角,逼格不能少,夏侯安扫了一眼众人,笑声朗朗:“我笑诸位无用,今哭到夜,夜哭到明,能哭死贼兵否?” “难不成你有办法?”有人反唇相讥,对这个外来的陌生客表示极端的不信任。 夏侯安也不理他,自信一笑,朝老里正拱了拱手:“老里正,小子有一计,可退贼兵!” 怀远乡外,数千贼兵拉开阵势。 搭起的主帅营帐内,身高八尺的披甲壮汉单手搭在膝盖,另一只手托着酒碗,浑浊酒水咕嘟咕嘟的咽下喉咙,有少许溢出顺着嘴角流下,落在胯甲的轻铁鳞片,发出声音啪嗒啪嗒。 观其相貌,角目泛狠,凶神恶煞,显然不是易于之辈。 正是这伙贼兵头目,号称‘截天夜叉’的何曼。 大口灌着酒,心里却不快活。 作为汝南贼首之一,何曼自认和刘辟、黄邵之流不同,这些人整天就只知道抢钱睡女人。 而他,是有一个远大理想抱负的男人! 像怀远乡这样的普通乡邑,何曼以前根本看不上眼。 天公将军还在的那会儿,漫说打县城,就是郡城他们都攻进去过。只可惜,天公将军死后,缺乏领袖的黄巾军四分五裂,成了无头的苍蝇,死的死逃的逃,被官军撵得东躲西藏。 否则,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来抢这种乡下小地。 原先想追随天公将军开辟新的时代,可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唉,壮志难酬啊! 想到这里,何曼心中苦涩,又狠狠大灌一口。 “渠帅,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俄顷,有贼兵慌忙似的跑进帐中,急呼起来。 这一喊,使得正独自伤感的何曼更添了几分烦躁。 瞥了眼小喽啰,何曼将酒碗一搁,沉声问:“何事,如此惊慌?” 喽啰赶忙回答:“启禀大帅,今天早上咱们有队弟兄外出巡哨,人数大概在一百五十人左右,直到晌午也不见回来。下午去寻时,在通往谯县的途中,发现了他们尸体,已经全部殒命,只有副队率侯泰活了下来……” 何曼眉头一皱,遭遇官军伏击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不过他随即便又否了,若是官军大规模出动的话,之前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如果只是谯县的军队,一百五十人,怎么也不应该只有一个存活下来。 这件事情,透着诡异。 看来,得询问当事人才行。 “侯泰他人呢?”何曼问。 喽啰回道:“禀大帅,找到侯泰的时候,他正躲在一处泥土坑里,人已经精神失常,问什么他都不说,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何曼手里的酒碗顿了刹那,继而眉头深皱,随即摆手吩咐:“去将侯泰带来帐内,本帅要亲自审问。” 这边的小喽啰刚领命出帐,旋即又有贼兵进来,拱手抱拳。 “大帅,怀远乡里来人了,牵了七八头牛来,说是想要见您。” 听得这话,何曼脸上总算浮出几许笑意,这些乡民倒也识相,但仅凭几头牛就想把我打发,未免天真了些。 且先看看他们有何说辞。 何曼点了点头,命令手下去将他们带来。 贼军外围,天色已幕,点亮的火把,燃成一条长长的火龙。 作为怀远乡代表前来的夏侯安和许褚就在这里。 不同于许褚的愁实,像根木头,夏侯安的胆子明显大了很多,趁着贼兵进去通报这会儿,他已经和近前的几个守门贼兵打成一片,吹牛胡侃,一点儿不怵,好得就跟亲哥两似的。 “小子,你干脆跟着我们干得了,将来少不了你好处。”几个贼兵欣赏夏侯安的胆量和性格,索性发出邀请。 夏侯安闻言,神情先是一喜,继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忧愁的叹上口气:“唉,几位哥哥,实不相瞒,小弟我倒是想跟着你们快活,可我家有八十老娘,年迈经不起颠簸。我这兄长又憨傻惫懒,我若走了,老娘夜里睡觉都合不拢眼……” 听完夏侯安的苦衷,几名贼汉也是叹息一声,不再勉强,甚至还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没事儿,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哥哥们都懂,以后要是过不下去就来投奔我们,跟着何渠帅,别的不敢说,至少每天吃食不用担心。” 他们虽为叛贼,却也同样有着一颗孝悌之心。 这时,通报的贼兵出来,告知夏侯安,何曼愿意见他。 “哥哥们,待会再唠,弟弟我先去忙会儿正事儿。” 夏侯安同那几个守门贼兵说上一声,在几人点头同意后,就跟着通报的贼兵往何曼的帅帐方向走。 许褚闷声不响的跟在夏侯安身旁,也不说话。 来的时候,老里正和兄长告诉他,只管听夏侯安的吩咐。 一路走来,夏侯安余光偷瞄周围情况。表面看似不惊,其实小心肝儿早已抖动得厉害,砰砰砰砰,像是要弹出胸口。 此番前来,是一场豪赌。 最大的依仗,就是身边的猛人。 临近帅帐,前方不远处的帐门掀开,两名贼兵拖着一名衣衫褴褛、眼神涣散的男人从何曼的营帐里出来。 观他模样,身体情况不好说,至少精神上被折磨得很惨。 难道说,何曼好这一口? 脚步停顿刹那,夏侯安不觉打了个寒颤,是知男而退,还是迎男而上。 这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迎面走来的贼兵同样发现了夏侯安,不过他们并没太多惊奇,瞅了一眼,便架着失了魂的侯泰继续往前。 然则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原本麻木涣散的侯泰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无神的眼珠陡然圆睁,好似受到强烈冲击和巨大惊骇,他用手指向夏侯安,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和颤抖。 “鬼,鬼,鬼啊!” 拼命挣开同伴搀扶,侯泰惊惧似的狂命奔逃,披头散发,声嘶力竭。 活像一个泯灭心智的疯子。 第三章 伯阳,这也在你计划之中吗 这家伙怎么了? 夏侯安一头雾水,我没见过此人,怎么他见了我,像是见鬼了一样。 两名贼兵同样莫名所以。 何曼听得动静,也掀开帐帘走了出来。 方才在帐内,不管他如何询问诱导,侯泰始终双目空洞,整个人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就像一具丧失了灵魂的傀儡躯壳。 想要的答案,自然也落了个空。 如今听到侯泰声嘶力竭的呼喊,何曼心存疑惑,同时也在纳闷儿,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侯泰,使他这般疯魔。 遂询问那两名贼兵,怎么回事。 两名贼兵同样一头雾水,只好回答:“大帅,侯泰突发失心疯了。” 何曼对此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失心疯? 答话的那名贼兵也不确定,略作犹豫说着:“侯泰好像是在看到这个小兄弟之后,才忽然疯掉的。 “嗯? 何曼疑惑一声,目光顺着贼兵方向看了过去。 “这小子,嘶!” 何渠帅心头一惊,继而倒吸一口凉气:好帅! 与此同时,夏侯安眼眸微敛,也在打量这个汝南黄巾的贼首之一。 身材高大,臂弯强健,即使不生气发怒,也自然带有一股子凶相,比起许褚,显然这家伙才更像一个狠人。 四目对视之下,何曼心头没来由的一突,他从这个少年的眼底,看到了极具锐利的锋芒,就跟泛寒的刀子一样。 来者不善! 这是何曼心头升起的第一反应。 随即,他果然见到这少年张口,大吼了一声:仲康! 而那个从一开始就被忽视的憨实青年此刻蓦然而动,猛地冲向站在帐帘门口的黄巾渠帅。 眼神深处射出的两道凌厉寒芒,就像出山觅食的猛虎,爆发出虎啸山林的气势,使得何曼身躯陡然一僵。 人已至近前,沙包大的拳头猛地砸来! 轰!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先倒飞了出去,处于腾空状态的何曼,清晰看见了从鼻腔里奔涌而出的血水,滞空刹那之后落酒在了胸前甲衣。 嘭隆! 强健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地面,溅起灰尘扑向四方。 捂住痛楚鼻梁的何曼眼神错愕。 堂堂的黄巾渠帅,怎么可能连一招都接不住呢! 一定是我太过大意! 他想起身重新来过,却发现那个名叫‘仲康’的青年已经犹如坦克般碾冲进来,像头猛虎,四处觅食。 目光落在何曼身上时,后者竟有些怕了。 许褚可不管这些,冲过来大腿一跨,骑坐在腹肚,犹如武松打虎,对着倒地的何曼又是一拳抡下。 吃过苦头的何曼深知这拳头威力,赶忙挥手去挡。 挡是挡上了,不过却没挡住,手臂撞上的时候,感觉像是打到了铁柱上,吃痛之下,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沙包大的拳头落在脸颊。 噗! 两颗后槽牙给干了出来。 怎……怎么可能! 鼻梁处再次鲜血狂涌,嘴里大吐出一口血水,何曼眼神惊骇,他居然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许褚的拳头再次高高举起。 再补一拳,估计就能打死自己。 恍惚中,何曼看见了大贤良师在向他招手。 “许褚,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死了!” 外边响起夏侯安的急切大喊。 挥落的拳头,在临近何曼脸庞的两寸处骤停下来。 原本已经闭眼认命的何曼感受到一股刚猛的拳风拂过脸颊,继而猛地一滞,杀意消散。 他缓慢的将眼睛睁开,然后就被拎小鸡一样的提在半空,两条腿笔直垂下,连扑腾的力气也使不上来。 许褚就这样一只手将何曼给拎出到帐外。 贼兵们点亮火把,手持兵器,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夏侯安自认不是万人敌的猛将,在贼兵们的步步紧逼中,不断后退,最后实在退无可退,才朝着帐内发出求救般的大吼。 假如许褚没能得手,那他们就只能想办法拼杀出去。好在这伙贼兵不是精锐,也就人数唬人而已,里面滥竽充数着大量老弱,杀出去应该问题不大。 许褚掀帐而出,不负所望的制服了贼兵头子。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就是夏侯安指定的计划方略,简单粗暴。 只要搞定了何曼,他就不信这群乌合之众,能翻起多大浪来。 看着被许褚提在半空的何曼,外边的贼兵们是又惊又怒,这家伙,居然将他们敬爱的何渠帅给揍成了这个样子! 趁着贼兵骚乱之际,夏侯安缩溜到许褚身边,偷偷瞥上眼,顿时大为安心。 这个看似憨实的青年,竟比想象中的还猛,果然不愧‘虎痴’二字。 有了何曼在手,夏侯安底气大增,朝着一众贼兵高声吼道:“贼首何曼已为吾所擒,尔等听着,识相的话,就赶快散去。否则,也叫尔等尝尝牢狱之苦!” 与想象中的鸟兽散不同,贼兵们没有做声,只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何曼,听取这位渠帅的命令。 这伙贼兵倒也忠心…… 夏侯安心中暗自点头,目光落在了何曼身上。 何曼依旧保持着他作为渠帅的尊严,尽管为人所擒,脸已经肿得老高,但他仍旧没有选择认怂,而是和夏侯安玩起了心理战:“朝廷无道,天子失德,我等本就是顺大义而起。更何况,我这里有数千弟兄,你两若是杀了我,也休想活着离开。不若你们放了我,此事就此揭过,我保证不为难你们,也不为难怀远乡的乡民……” “我凭什么信你?” 夏侯安下意识的反问,这个提议虽然不错,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存在着很大问题。 可以相信这个贼首吗? 夏侯安心里打了个大大问号。 何曼对此三指朝天,神情郑重:“我可以当众立誓,否则,你杀了我,咱们鱼死网破!” 踌躇之际,贼兵后方骚乱起来,同时还伴有阵阵牛声。 哞、哞…… 一头水牛不知何故狂性大发,四蹄刨地,双目赤红的朝着这里奔冲过来,将挡在前方的贼兵全都顶翻在地,打开一条康庄大道。 受伤的贼兵们捂着手臂、腹部哦哟连天,叫苦连连。 贼帐之外,乱成一团。 许褚侧目看向夏侯安,眼神里罕见的有些崇拜,仿佛是在说,伯阳,这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我不是,我没有…… 夏侯安也不知道这牛发的什么疯,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就可以趁乱杀出了。 收到夏侯安递来的眼神,许褚将拎着的何曼往腋下一夹,随手抄起一根铁棍,大步就往前走。 贼兵们你瞅我我瞅你,不敢杀上前来,一是怕误伤了何曼,二是惧于许褚的实力。 眼看两人就要这样走出贼兵营地,而那头发狂的水牛却又忽地猛冲夏侯安这里。 贼兵们连忙侧身躲闪,可在道路前方,有个端着汤水的瘦小个正往这边走来,他在看见发狂的牛冲来,惊楞得手足无措,浑身冰凉的傻站在原地。 “夏侯安,你别管闲事!” 心中这样警告自己,但在那千钧一发之刻,夏侯安还是脑子一热的扑了过去,伸手猛地将那瘦小个推开。 他实在无法亲眼目睹,这样弱小的生命,葬身于牛蹄之下。 陶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碎裂声,碗里的汤水也因此洒了一地,四处流淌,腾腾冒着热气儿。 第四章 我乃天上武曲 瘦小个被推得摔倒在地,偏离了水牛的进攻轨迹,可夏侯安就惨了,水牛已经冲到近前,强烈的态势令心脏都为之骤停。 我命休矣! 夏侯安心头惊呼,怕痛的闭上眼睛,脸颊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到水牛那喷薄欲出的炙热鼻息。 然则,稍许之后,夏侯安并没感受到撞击和踩踏的剧烈疼痛,反而听见了阵阵惊叹之声。 于是他又睁开了眼,发狂的大水牛在他面前半尺处停下,双眸赤红,大眼对着他的小眼,身体却在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却。 什么情况? 夏侯安先是一愣,继而发现了站在水牛身后的身影,尽管这道身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魁梧,却叫人格外心安。 干得漂亮,许褚! 夏侯安眼神发亮,心中大声喝彩,同时也为自己捡回一条小命而感到庆幸。许褚拖住了牛尾,可他腋下已然无人,何曼呢? 夏侯安心头一沉,糟糕! 目光急忙搜索,果不其然,何曼趁着许褚拖住水牛这会儿,已经从地上狼狈的退回到一众贼兵后方,保护得严严实实。 只要他一声令下,贼兵们立马就能上前乱刀砍死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大佬,我现在加入黄巾还来得及吗? 夏侯安心里认怂。 发狂的大水牛在和许褚角力败阵之后,已经恢复常态,跪倒在地上,疲倦喘息。 出乎预料,何曼竟没有下令进行围杀。 他推开保护自己的贼卫亲兵,看向许褚,拱手抱了一拳,心悦诚服的由衷感叹:许壮士,真神力也! 方才那头大水牛的冲势,起码蕴含了上千斤的力量,何曼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许褚却单靠手臂之力,生生的将它拽住。 膂力之强,何其惊人! 许褚没有鸟他。 何曼也不生气,目光落在夏侯安的身上,再次拱了拱手:“小兄弟舍身救人,某佩服至极!” 夏侯安心里呼出一口长气,看这架势,他的小命应该是保住了。 亥时将近。 老里正家的院子里烛火通明。 往常这个时候,耕作一天的乡民们早已酣然入睡,而如今,村里的男人全都坐在这里,沉默着没有做声。 反倒是长舌的妇人们七嘴八舌。 “都亥时了,怎地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是,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可真真急死个人!” “我之前就说,不该让两个孩子前去,那些贼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两小胳膊瘦腿的,哪能应付得来……” “要不,咱们还是趁夜逃吧!” 妇人们越说越离谱,从屋里走出的老里正听了,苍目泛沉,不悦哼上一声,妇人们立马噤若寒蝉,显然这位老人在村里的威望极高。 “待会儿到贼军营前,小子只需一席话语,饶舌之后,管教何曼拱手而降,黄巾贼不战自退……” 这是夏侯安承诺乡民的原话。 真实情况,只有老里正和许褚兄长知道,两人是以身犯险,刺杀黄巾渠帅去了。 何曼一死,其他贼兵不过乌合之众,自然鸟兽四散。 老里正当时也是这般想的。 “可万一刺杀失败……”许定对此有过犹豫。 作为兄长,他知晓弟弟从小就力大无穷,饭量很大,曾因少年时将挑衅的路人一拳打得瘫痪在床,差点吃了官司,便不准他再随意动手。 许褚有多猛,许定心里也没具体定数。 不过老里正相信那个夏侯家的小子,许定也只好勉强应下。 这个时候还没消息,只怕凶多吉少…… 许定心底叹息。 等得焦急之时,负责在外放风的哨汉风风火火跑来,人未至,高兴的嗓门声就先传进了院里: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听得这个消息,原先窝在院儿里的农汉妇人们“唰”地下起身,脸上惊喜交加,一窝蜂全跑了出去。 乡邑院墙外,黯淡的月色下,两道身影缓步走来。 收到风声的乡民们定睛一看,正是夏侯安和许褚,一众人火急火燎的上前,认真数了数,牵去的几头水牛不仅一头没少,牛背上还驮着数百斤的粮食肉脯,光这些,都够他们吃上好一阵子。 “小子,你是咋个做到的!” 乡民们涌上前来,将夏侯安围在中央,打量起那些肉脯和粮食,咽着干渴的喉咙,眼神发亮,感到咋舌不已。 “我啊,我说我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尔等若是与我为敌,他日必遭天谴……”夏侯安拿捏嗓音,以一种十分严肃的态度开着玩笑。 乡民们原本充满喜悦的脸庞为之一怔,有过刹那的死寂。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村民们当了真,夏侯安放声笑着。 “好小子,这话也敢胡咧咧!” 村民们这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略带责备的告诫,举头三尺有神明,冒犯上天的话可不能乱说。 我穿越的是秦汉三国又不是玄幻仙侠,哪来的神鬼妖魔……夏侯安压根儿没放心上,来到老里正近前,他咧嘴一笑,带着少年意气,拱手抱拳:“老里正,小子不负所托,已经说服何曼,相信黄巾贼很快就会离去。” 看着被众人拥簇的少年郎,老里正眼神欣慰,佝偻着身子弯腰,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口中高呼:“公子高义,救我怀远乡民,如此大恩,怀远乡上下无以为报,请受小老儿一拜!” 老里正行礼,乡民们也都跟着要拜。 夏侯安见状,赶忙扶住老人,他才这个岁数哪受得起老人的大礼,同时也朝村民们摆了摆手,忙声说道“大伙儿休要愧煞小子,如果真要感谢的话,那就烦请给小子找个住处,夜已深了,也着实有些乏了。” 于是,村民们再度哄抢起来,纷纷邀请夏侯安去自个儿家住。 至于许褚,从一开始就被挤到人群外围,似乎早已被村民遗忘,看着人群中风头十足的夏侯安,他很是羡慕,却也觉得理所应当。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是兄长许定。 许褚咧嘴笑了笑,模样憨憨。 他也想去邀请夏侯安,只是自家房屋破旧,恐怠慢了这位贵客。 于是,只好远远的望着。 可就在此时,人群中的少年回头,他婉拒了村民们的热情邀请,目光澄澈,看向后方憨实的青年,笑问:“仲康,今夜我可以去你家睡吗?” 第五章 那一夜 许褚楞了稍许。 还是兄长许定反应够快,连忙应下:“可以可以,只要公子不嫌,睡多久都没问题!” 在村民们羡慕的眼神中,许定引着夏侯安往自个儿家走,同时心中也大为得意,似是与有荣焉。 来到许褚家前,推开柴扉木门,夯土垒筑的泥墙和稻草遮顶的小屋就出映进了眼帘。 许定先招呼着夏侯安在院子里坐坐,又让许褚陪着唠嗑,然后独自进屋收拾去了,出来时,仍有些局促不安的搓着手:“乡下地方,脏乱得很,不比公子府上,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家里只有你们兄弟二人?” 喝着许褚递来的茶水,夏侯安对此感到纳闷儿,按理说,十五六岁结婚的年代,许家兄弟应该早就成家了才是。 可这家里,又没见过女人。 难不成,是跟别的汉子跑了? 夏侯安心中揣测。 许定对此说明缘由,自个儿都在挨饿,哪里还娶得起婆娘。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弟弟太能吃了! 不久,许褚打来热水,放在夏侯安的面前。 低头看去,平静的水面映出一个头发蓬散且面目模糊的脑袋,于是他将头发往后拢了拢,脸庞才渐渐清晰起来。 俊美的脸庞上有着如刀削的眉,眉梢之间相得益彰,鼻梁微挺,璀璨明亮的双目里神采四射,带有几许玩世不恭和跳脱,嘴唇凉薄,嘴角轻扬。 三分朝气,六分意气,外添一分儒气。 加在一起,十分帅气! 不愧是我! 夏侯安对此极为满意。 有句话说得很对:长得帅的人,运气一定不会很差。 许家一宇二内,两间卧室,一个堂屋,许定将自己住的那间腾了出来,准备搬去跟弟弟挤上一宿。 夏侯安对此表示不用麻烦,他去睡许褚就行。 倒不是嫌弃,而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个猛人守在身边,总会比较踏实。 脱了鞋,洗完脚。 夏侯安往床上一躺,床榻很结实,就是不够软,下面塞了许多干草,干草上铺了层破旧被褥,充当床垫。 许褚准备睡地上,夏侯安将他硬拽上了床。 寝则同榻。 刘皇叔就是这样笼络的关张,为此,关羽生死与共,张飞‘俺也一样’。 就我这相貌气质,不比刘皇叔差吧! 夏侯安依样画葫芦,既然好运撞见了许褚,那他肯定是志在必得。 两人躺在床上,熄了灯,静悄悄。 夏侯安双手枕在脑后,率先打破宁静,他问:“仲康,有没有一丢丢的感动?” “昂?” 上了床榻的许褚语气憨憨,小心翼翼的缩在床榻边缘,尽可能将多的地方让给同床的贵客。 许褚不开窍,夏侯安索性直白:“跟我走吧,你的一身本事不该埋没在这乡野之地。” 许褚没做声,夏侯安就用脚轻轻踢了一下。 “能吃饱饭吗?” 许褚闷闷开口,随后他似是觉得自己提的要求有些高了,又弱弱的改了口:“能吃饱一顿也行……” 夏侯安霎时有些恍惚。 良久之后,他笃声说:“顿顿有肉,你跟不跟我走?” “好。” 这次,许褚没有犹豫。 或许他的脑子里,本就没有太多的东西可想。 搞定了? 夏侯安有些不敢置信,这也太简单了吧! “公子。” 不久,许褚试探的喊了一声。 我就说哪有这么容易,果然还有别的条件……夏侯安似是早有料到,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头顶房梁,语气不咸不淡:说吧,啥事儿。 “我不会耕地,因为我总是踩坏庄稼,放牛也丢过几回,一身力气,还总给家里惹祸。除了能吃,我别无长处,你要想好……” 许褚语气忐忑,生怕自己今后会坑了夏侯安。 夏侯安愣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只觉好气又好笑,真是个憨憨。 他说:“你可是虎侯许褚啊!” “虎侯?”许褚对这个称呼感到无比陌生。 “睡吧睡吧,梦里啥都有。” “哦。” ………… 喔喔喔~ 天色朦胧,村里的大公鸡开始打鸣,呼唤着人们新的一天开始。 被鸡叫声吵醒的夏侯安罕见的没有发火,看着在床上睡过的猛将,夏侯安心情不错,懒得跟家禽计较,穿好衣服,他哼着小调出门:这不是偶然,也不是祝愿,这是上天对重逢的安排…… “公子昨夜睡得可还习惯?” 见到夏侯安心情不错,许定连忙放下手头农活,起身问安。 夏侯安点了点头,表示还行。 洗漱之后,有村民急忙跑来,带来消息:贼兵再次来犯。 对此,老里正只说了一句,快去请夏侯公子! 从许家出来,沿途的村民们目光齐齐集中在夏侯安身上,并且自发的跟随其后,仿佛这个年轻后生,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有人说,贼人不可信! 夏侯安对此微微摇头,根据他昨天在贼营的所见所闻,何曼应该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真要动手,昨天就反悔了,哪还拖得到今天,且先去看看再说。 来到乡邑外,天色渐渐明朗。 不远处,一杆褐黄大旗下,渠帅何曼身披青铜甲胄,骑在棕马背上,身后是一众乌泱泱的贼兵。 见到夏侯安出来,何曼脸上露出笑容,他就知道这小子胆大,肯定敢出来见自己。 “伯阳小兄弟,某要走了,所以特地来向你辞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何曼爽朗说着,抱拳在马背上朝夏侯安拱了拱手。 他本就缺粮,在大方送给夏侯安几百斤后,手头的粮食就更拮据了,怀远乡抢不成,就只能去新的地方掠夺新的粮食物资。 “后会有期。” 夏侯安挥了挥手,何曼虽为贼身,却也不失为一个可以结交之人。 “以后混不下去,记得来汝南找我!” 何曼高声说着,他着实喜欢这个胆大而又好看的少年。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夏侯安对此好心提醒,将两只手掌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呼喊:“记住,猥琐发育,别浪!” “啥?”何曼不懂。 “我说,一路顺风!” 何曼哈哈大笑,拽扯缰绳,勒马掉头,带着手下贼兵重新出发,渐行渐远。 送别了何曼,夏侯安转过身来,朝乡邑墙内的乡民们拱上一礼。 “诸位,承蒙款待,小子也准备走了。” 没能招到乡勇,留在这里已经没啥卵用,还不如早点回去,抱上曹老板的大腿。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得到了猛将许褚。 许褚牵来马儿,在此之前,他已经和兄长道别过了。 关于这件事情,夏侯安和许定有过商量,也得到了许定的认可,毕竟长兄如父嘛! 当然,代价也有。 许定自以为狮子大开口的要了二十斤肉脯和一百斤粮食。 就这? 夏侯安反手一个超级加倍。 许定当时人都傻了。 至于剩下的粮食,夏侯安则全部交给了老里正,让他分发给生活困难的乡民,用以救济。有了这些粮食,怀远乡短时间里,应该不会再有饿死人的情况发生。 “夏侯公子,您是天上的星曲下凡,不仅救了我们村子,还赈济如此多的粮食,这份恩情怀远乡无以为报,唯有刻碑立传,日日为您祈福……” 老里正拄着藜拐,颤巍巍的上前。 一夜之间,这位老人似乎又年衰了许多。 夏侯安连连摆手,示意不用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能够找到许褚,他就已经大赚特赚了! 至于粮食,也全是何曼送的,他不过随手转赠罢了,算不得什么英雄事迹。 朝阳升起。 夏侯安骑上马背,朝以老里正为首送行的怀远乡民挥了挥手,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格外刺眼灿烂。 许褚牵着马,回望了人群中的阿兄,许定也在用力的向他挥手。 “走吧,仲康。”回过身的夏侯安眺望前方,目光坚定。 “唔。” 许褚应下,牵着马徐徐开道。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腚上。 第六章 夏侯安,你招了多少人? 从怀远乡到谯县,两人一马走了一天一夜。 当不远处的县城门廓映入眼帘时,夏侯安舒了口长气:可他娘的到了。 “等以后有了实力,非得整个高铁,火车也行……马背上颠簸,真不是人受的,屁股都快裂开……” 夏侯安揉着酸痛的臀儿,看向前面牵马的许憨憨,问他:“仲康,你晓不晓得高铁?” 一路上,许褚很少说话,哪怕夜间站岗,也同样一言不发,除非夏侯安主动引起话题,否则他就绝不开口,加上憨实的外表,于是就有了‘许憨憨’的称谓。 许褚很耿直的摇了摇头。 “也对哦,你不晓得……” 夏侯安意识到自己问了废话,于是结束掉这个话题,摆了摆手:算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 入了县城,相较往日,街道上的行人并不算多,只有房屋依旧,鳞次栉比,更不乏高楼叠起。 许褚牵马前行,同时左右仰望,憨实的脸庞上难掩惊诧和好奇。 原来,房子可以修得这般高,这般雄武,地面也可以这样平坦开阔…… 夏侯安对此倒没有太多神情变化,一来是他存有原主的多数记忆;二来,这三四丈高的楼阁,在大厦林立的后世,根本算不得稀奇。 沿着县城的主干道前行,循着记忆,夏侯安找到了夏侯家的府宅。 大门前,左右各起两丈高的门阙,以方石垒筑,这是权贵人家用来彰显身份的重要建筑之一。 四面墙壁高有丈余,一眼难望其边,工工整整,以朱色涂面。 府宅所占之地,得有后世四个小区的规模。 啧啧啧,不愧是本地大户…… 夏侯安下了马背,语气戏谑,除了夏侯这个姓氏,他跟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记忆中的这位原主,不仅是夏侯族的旁支末流,而且还属于庶出,这样的身份,根本不被宗族认可。 一旦农忙起来,就要去下地干活,与农奴无二。 穿过门阙之后,才是入府的正大门,正大门的左右,又设有两道小门,名为‘塾’。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夏侯安这样的身份,是不能从大门而入的。 见夏侯安走来,看门仆人可劲儿揉了揉眼睛,又甩了甩脑袋,脸上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您真的是安公子?” 看门仆愣神之后,小心翼翼的询问。 虽然夏侯安属于旁支庶出,在家族里没啥分量,也没有话语权,但只要他姓夏侯,在地位上就始终高出一等,容不得他们这些最低等的仆人辱没。 “不是我,还能是谁?” “可荣公子说,你们在募兵途中,遭遇了黄巾贼人伏击,您已经死在了贼人手里……” “这家伙,尽喜欢瞎鸡儿扯淡!” 说完,夏侯安也不管仆人反应,迈步上台阶,径直从大门走了进去。 “安公子,安公子,您不能往大门走,这不合规矩……” 看门仆在后面焦急呼喊,夏侯安根本不理,权当没有听见。 穿过中庭,夏侯安去了演武场。 这里起初是夏侯家子弟用来练习拳脚枪棒的地方,如今在募得乡勇之后,索性就将这里的场地扩宽,进行整合训练。 远远的,就能看见人头耸动,伴随着呼喝的训练之声。 夏侯安还未抵达武场,便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是我吹,当时要不是夏侯安莽撞,我早就破了那伙蛾贼……” 踩在石墩上的胖子卸去外甲,撸起袖腕,唾沫横飞。 夏侯安一眼就认出这个略显臃肿的家伙,正是当初弃自己而逃的夏侯荣。 此刻的他,正跟同族的一些小辈炫耀,说自己个儿如何勇猛杀敌,又如何率着扈从杀出重围,听得那些小辈们满目憧憬。 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 夏侯安心中吐槽,随即从地上抓了把泥灰,抹在脸上,然后靠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夏侯荣肉肉的肩膀,声音嘶哑干涸:“夏侯荣,你还我命来.....” 正讲得起劲的夏侯荣陡然一僵,刹那间浑身汗毛炸起,整个身子都不自主的开始打颤,当他咽着唾沫艰难扭过头时,故作恶鬼相的夏侯安怒目圆睁,吓得他一个突突。 呃~嗝儿! 心脏承受不住的夏侯荣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抽了过去。 小辈们也吓得一哄而散,有的甚至嚎哇大哭。 训练场上的将领闻声而来,看到眼前灰头土脸的少年郎,也是心头一紧,他当即拔剑在手,保持安全距离的同时,大声质问:“伯阳侄儿,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夏侯安轻挑嘴角,眉宇间很是跳脱。 这个神情警惕的披甲汉子,名叫夏侯廉,历史上并不出名,但他哥哥却是大名鼎鼎的独目苍狼。 “如何证明?” “鬼是没有影子的。” 众人聚睛往地上一看,地面果然有道影子,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说你死于蛾贼之手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夏侯廉收剑回鞘,颇为纳闷儿。 夏侯安瞅了眼昏死过去的夏侯荣,淡淡道:“我们的确遇到了伏击,只不过夏侯荣抛下了我……”. “那你怎么此时才回?”有人不信的大声质疑,夏侯荣可是早早就回来了。 “脱险后,我去了趟怀远乡。”. 遭逢大难也不忘使命,此子心性倒也不错……夏侯廉暗自点头,心中对夏侯安的印象不由高看几许,又问:“募得多少兵马?”。 夏侯安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百?” 夏侯安微微摇头。 “一十?” 夏侯安又摇了摇头。 于是,夏侯廉不再继续往下问了,心中已然有数。 但有好事者想看笑话,起哄笑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们,你只招募到一个人吧?” “哈哈哈……” 听到这话,夏侯家的子弟们顿时一阵哄笑。 有与夏侯荣交好的子弟更是尖酸刻薄的嘲讽,阴阳怪气: “夏侯安,你这也忒丢人了吧!” “换成是我,我肯定没脸回来。” “到底是旁支末流,难成大事……” 听着这些刺耳的聒噪,夏侯安也不生气,用手拍去脸上灰尘,目光扫过这些宗族子弟,语气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你们懂个锤子。” 第七章 男人,要有骨气 “夏侯安,你什么意思!” 当场就有夏侯家的子弟炸毛了。 夏侯安什么身份? 一个不入流的旁支而已,像这样的人,夏侯家一抓一大把。漫说夏侯荣将他丢下,即便真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真正关心。 如今,旁支庶子居然敢噬主,简直反了天了! 就连之前对夏侯安印象不错的夏侯廉也不禁微微皱眉,记忆中的夏侯安似乎永远都是低眉顺首,从来不会这样。 “夏侯安,你要是还想继续在夏侯家待下去,就立刻跪下向我们道歉!否则,三日之内,必将你逐出府门!” 夏侯家的子弟高声叫嚣。 夏侯安没搭理,只是看向夏侯廉,后者没有做声,显然也是觉得夏侯安出身卑微,和这些嫡系子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万恶的旧社会啊! 感到失望之余,夏侯安自嘲一笑,亏他还想带着夏侯家起飞致富,现在看来,这夏侯家不待也罢。 “你们自嗨去吧,老子可不惯着你们!” 夏侯安将手一甩,转身大步而走,只留下一众子弟愕然站在原处,不相信夏侯安居然有这脾气。 出了府邸,许褚一直等候在外。 见到夏侯安出来,许褚牵马迎了过去,不说也不问,就默默的跟在夏侯安的身旁。 回头看了眼宽阔府邸,夏侯安抚着许褚的阔背,语气深长:“仲康啊,以后咱俩兄弟就要相依为命了……” 听完这些,许褚罕见的开了口:“主公,你后悔吗?” “男人,要有骨气!” 马背上,夏侯安铁骨铮铮。 ………… 晌午时分,谯县的市集街边。 小骏马套在树下嚼草,不远处,两道身影拢着袖子,蹲在街口,肚子时不时的发出咕咕叫唤。 颇为引人注目。 身上掏不出一颗铜子儿的夏侯安对此毫不在意,在街边蹲了小会儿,偏过脑袋:“仲康,你有钱吗?” 同样饿得肚子咕咕叫的许憨憨摆了摆脑袋。 “那你抗揍吗?” “昂?” 纳闷儿过后,许褚很实诚的点了点头。 唉,你个憨憨…… 夏侯安喟然长叹,亏他前天还得意满满的许诺人家顿顿有肉吃,结果今天就蹲街边饿肚子,这打脸也来的忒快。 把马卖了,倒是可以换不少钱,可没了马,猴年马月也到不了洛阳城啊! 早知如此,我早上就不该脑子一热…… 冲动是魔鬼啊! 夏侯安裆下很是忧愁。 “仲康,我现在回去道歉,还有机会吗?” “主公,你说‘男人要有骨气’!” 许褚瓮声说着,很认真的提醒起来。 那是358团楚云飞说的,关我屁事……夏侯安略显无语,四下张望之际,忽地眼神一亮。 市集前方不远,有个小卦摊,占了很小的一处地面儿,放有一张桌案,旁边竖着木杆儿,杆上挂有素幡,上书‘仙人指路’。 桌案前坐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塌鼻阔腮,头插木簪,破旧道袍邋里邋遢,没一点儿仙风道骨的样貌。 一看就是老骗子了。 夏侯安心中腹谤,作为社会主义五好青年,他从来不信这些。 有位大佬说过,不封建不迷信,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正好过去搞点钱,下下馆子……怀揣着这个念头,夏侯安走了过去。 “公子要算卦?” 见到夏侯安走至近前,中年相士一改闲散模样,正襟危坐。 “不然嘞?” 夏侯安没好气的反问。 相士不恼,笑着问道:“公子想看手相,还是测字?” “测字。” 夏侯安回答完后,在相士的指引下,提起笔,在桌案平铺的方布上写了个‘安’字,夏侯安的安,也是平平安安的安。 相士打量起来,头也不抬,又问:“姻缘,前程,还是其他?” 夏侯安想也不想:“前程。” 相士又看了一会儿,随后才抬起头来,捋了一把胡须,颇有几许高人模样:“公子写‘安’,说明公子处境未‘安’,其字无力,字形不稳,说明公子正在遭遇坎坷,在下说得可对?” 哟呵,有两把刷子! 夏侯安心里勾起好奇,顺着话问上一声:那你说咋整? “若是想‘安’,倒也不难,公子请看……” 相士提笔划上两个小圈,将安字分开,“请问公子,这上面是……” “家的宝盖头。” “下面呢?” “下面是个‘女’字嘛。” “这说明什么?”相士循循善诱。 “总该不会说我需要一个女人吧?” 夏侯安开玩笑的说着。 没想到的是,相士却认了真,很正儿八经的点着脑袋:“没错,公子若想‘安’,需得先遇见一个女子,成家之后,自然而‘安’。”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别跟我扯什么狗屁爱情,我现在只想搞钱! 夏侯安心里虽然充满不屑,但嘴巴还是特别老实:“那你说说,那女子是谁?” 邋遢相士笑着摇头,只道:卦不敢算尽,恐天道无常。 夏侯安当然不信,手往桌上一放,颇有几分地痞无赖的架势:“少忽悠我,赔钱!” 相士见状,也不纠缠,甚至很配合的拿出几枚铜钱,放在夏侯安的掌心,笑容里意味深长:“这几枚铜钱,算是老道借与公子,下次见面,还请记得还予老夫……” 这么容易就搞到钱了?也许山贼行业,是个不错的选择。 脑子里忽地冒出这个念头,但随即就被夏侯安打消,当山贼没前途的,管它呢,至少有钱了…… “仲康,走,买饼子吃!” 远远地,相士看见夏侯安转身走远,招呼着另一名蹲在街边的憨实青年,然后哥俩好的走进了一家挂有武氏牌坊的炊饼店。 另一边,夏侯府上。 “伯阳,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害的你,是那些蛾贼杀的你,你要报仇,去找他们,别来找我……” 惊醒过来的夏侯荣打着赤脚先是在房间里跑了一阵,然后手里拿着枕头,躲在了柱子后面,神情惊恐,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 负责照看的仆人们不断安慰,说夏侯安已经走了。 “不,他没走,他找我索命来了!” 夏侯荣一个劲儿的低吼,拿着枕头一阵乱舞,想要驱走邪房间里的邪魔。 不久,又来了些宗族子弟,对他好言宽慰:“荣弟,你别想太多,夏侯安根本没死,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已经被我们逐出了府邸。等他活不下去,自然会像狗一样的回来……” “你们怎么就没人信我,我真的看见他被乱刀砍死,不然我不会逃的!”夏侯荣神情激动,手臂乱舞,束发的头冠被他打落,披发半疯半癫,像是入了魔怔。 然而,没人信他,只当他是不想丢脸,所以才死死咬定这个答案。 第八章 我老婆今天生孩子 不大的炊饼店里,人头耸动,看起来生意不错。 坐在店里的食客大多是底层的贩夫走卒,稍有身份者都不会自降身份,与这些平民为伍。 这是一个阶级森严的时代。 夏侯安找了位置坐下,许褚拿钱去买来五个炊饼,毫无保留的全放在夏侯安面前的桌案上。 夏侯安先分出一个交给许褚,趁着许褚开吃的功夫,自己拿起一个,又将剩下三个炊饼拨了过去。 许褚见状连忙摇头,夏侯安却道:“我平日里都是吃山珍海味,这些炊饼干巴得很,我不喜欢。” 嚼碎嘴里的饼,许褚停止了进食,看向夏侯安,憨憨道:“主公想吃啥,我去给你弄。” “你又没钱,你上哪儿弄?”夏侯安咬上一口大饼,好气又好笑。 许褚挠头想了想,认真说着:“我很抗揍。” 看着许褚那十分认真的模样,夏侯安忽地心中酸楚,本想感动许褚,结果反倒把自己给感动坏了。 “你个憨憨,赶紧吃吧!” 与此同时,店里的食客们也在各聊各的,内容大致相同,总结起来就是:诸侯讨董。 这是时下最热的新闻头条。 诸州郡县地,到处都不乏吃瓜群众。 围绕的话题重心,自然是双方的实力比拼。 “吾等携百万之众,正义之师,董贼必败!” “只要破了虎牢,董贼死期至矣!董贼一死,汉室可兴!” 说到酣畅处,一名纶巾束发的儒衫青年豁然而起,神情激昂。 “足下风采无双,不知如何称呼?” 不远的另一桌,有人起身面向青年拱手,语气里带有钦佩。 “兄台谬赞,讨伐国贼乃吾辈使命,在下不过就事陈词而已。兄台有礼,在下蒋干。” 身穿儒衫的青年男子拱手还礼。 “莫非是九江蒋子翼乎?”那人大为惊讶。 “然也。” “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 在场的食客没听过蒋干的名声,不过看另外一人的态度,似乎这个蒋干很了不得,于是也都跟着肃然起敬,把他当成很厉害的人物,向他请教当下局势。 蒋干面露笑意,内心很享受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余光扫视一圈,店内的食客们都在迎合吹捧。 但有一人,似是在笑。 “这位兄台,为何发笑?” 觉得受了轻视的蒋干主动走上前去,目光落在憋笑的少年身上。 当少年抬起头时,蒋干心头霎时为之一窒,好一个英气俊美的少年郎! 如果不是穿着寒碜,恐怕此子颜值还要胜我一头。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少年答。 “什么高兴的事情?” “我老婆今天生孩子。” 蒋干顿时语噎,随后冷哼一声,表示不与这少年一般计较。 重新回到众人拥簇中,店里气氛又活跃过来。 “子翼兄,听说此番讨董,有十几路大军会盟,不知你最看好哪位?”之前寒暄的书生问道。 蒋干对此自信一笑,大有成竹在胸的态势:“自然是南阳郡守袁术。袁家四世三公,袁郡守礼贤下士,试问海内,谁人不知?” 这里是谯县,县里的百姓几乎没见过袁术,不过听蒋干这么一说,也跟着附和:四世三公,牛批牛批。 “噗!” 吃完饼的夏侯安正喝水填肚,听得蒋干这番说辞,当场喷了一口。 蒋干恶狠狠的回头,恼怒盯向那个喷水少年。 “我老婆真的生孩子……”夏侯安满脸无辜。 蒋干忍不了,当场揭穿:“你够了!你分明就是在笑我,一直没停过!” 夏侯安摊手耸肩:“我只是觉得,关东联军想赢董卓,未必那么容易。” 蒋干嗤笑一声,对此表示不屑:“呵,小儿之见,可笑至极!我关东义军携百万之众,上,匡扶社稷讨伐国贼,下,顺应民心,得百姓拥戴。如此,董贼焉能不败?” 说完,蒋干整个人的气势都上升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了通关剧本。 众人为之大声喝彩。 诸侯讨董,结局早已写在了史书上,你们能有我明白? 夏侯安语气平静:“关东联军人数虽众,未必能够齐心,心不齐,泰山难移。而董卓虽然暴虐,手下却尽是虎狼之士,更兼勇猛无敌的吕布……” 话没说完,蒋干就直接将其打断,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起来:“吕布,就是那个杀死丁刺史的边鄙莽夫?呵,卖主求荣之辈,有何可惧?若是我在阵前,休动兵戈,只需一席话语,管叫他无地自容,拱手而降!” 宁就是带键盘侠吧……夏侯安心中吐槽,懒得再做争辩。 夏虫不可以语冰,蠢逼无药可救。 见夏侯安不说话,蒋干自以为胜了,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笑容:“少年,不如我们打个赌。” 这家伙没事儿找事儿吧……夏侯安斜瞟一眼,也不怵:“赌什么?” “就赌董卓此番是否伏诛。”蒋干故意将声音拔高,引来了店里所有人的注视。 “赌注呢?” “我赢了,你以后就做我书童。” “若你输了呢?” “那我也给你做书童,如何?” “别,我可不用。” 夏侯安赶紧否了,众所周知,随身携带蒋干,等于自毁大将两员,但他一时也想不到好的赌注,遂说[笔趣阁.biqusa.vip]道:“倘若小子侥幸赢了,就权先记着,到时候你帮我做件事,如何?” “好!” 蒋干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在他看来,自己不可能会输。 之后,蒋干取出竹简,提笔写下两人赌注内容,留存于店家,同众人说道:“这是赌约,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爱凑热闹的吃瓜群众自然不嫌事大,纷纷点头称好。 立完赌约,蒋干不再刁难,向夏侯安拱了一礼,重新回到座位,继续谈笑风生。 友人对此颇为不解:“子翼兄,这小儿不过是逞口舌之利,纸上谈兵罢了,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真要能耐,咋不带人去讨伐董卓?” 蒋干却道:“我观此子相貌不凡,可惜愚顽不冥,故而有心留在身边,调教一二,或许未来可期。” “子翼兄胸怀宽广,我等不及也……” 友人拱手赞叹。 殊不知,这番话落入夏侯安的耳中,犹如灵光乍现! “仲康,走,咱们也去匡扶汉室!” 看着离开的主仆二人,店内食客先是怔楞,好一会儿后,爆发出满堂哄笑。 “你们听见没,那小子说要去匡扶汉室,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刚才还看见他从算命的那里讹铜子儿呢!” “如果这样的人都能匡扶汉室?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匡扶汉室了?” “哈哈哈……” 一时间,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第九章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出了饼店,夏侯安直奔城南。 城南有家私塾,教书的夫子颇具名声,年轻时去外郡做过长史之类的高官,后来因党锢之祸而弃官回乡,在当地士族的赞助下,开了这家私塾,传业授课。 能够在这里读书的,基本全是本地的富家子弟。 站在私塾外,里面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已经清晰可闻。 “主公,咱们来这里干啥?” 许褚不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疑惑。方才不是说,要去匡扶汉室吗? “当然是招兵买马了。”夏侯安叉着腰,自信满满。 “可咱们一分钱都没有了。”许褚为此感到担忧。 要钱作甚,白嫖不香么……夏侯安咧嘴笑着,随后大步走进私塾。 私塾里,须发皆白的老夫子正在授课,讲的是诗经里的名篇《秦风·无衣》,不过从打开的门窗往里探去,学子们似乎兴致不高。 听话些的,手握竹简,摇头晃脑跟着夫子照本宣科,稍微顽劣些的,要么挂羊头卖狗肉,自个儿玩自个儿的,要么趴在桌上睡觉,与周公相会…… 果然啊,不管哪个时代都有我辈中人! 在外偷瞄的夏侯安不由心生感慨。 重新将思路整理,走向塾堂门口。 面对微阖的木门,夏侯安深吸两口大气,定了定神,然后抬起右腿,猛地一踹! 嘭! 木门应声而倒。 课堂上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几十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就连那些睡觉打瞌睡的顽劣子弟也都醒神投来目光。 尘屑落定之后,映入门口的是一个高挺少年,粗布衣衫,头系黑巾,唇红齿白,五官俊逸,但他的声音却与相貌严重不符,格外嚣张狂妄:“大丈夫不去建功立业,在这里读个鸟书!” 堂内顿时哗然! 自建立私塾以来,从没人敢来这里撒野。 老夫子不能忍,花白胡须气得一颤一颤,手指门口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厉声喝斥:“竖子,你是谁家小儿?圣人之地,岂容你在这里放肆,给老夫滚出去!” 面对老夫子的暴跳如雷,夏侯安充耳不闻,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也不与老夫子争辩,大步走进塾堂。 夏侯安不滚反进,老夫子气得血压飙升,气势汹汹的想上前理论,结果被许褚单手抵在墙边,无法动弹。 来到讲台中央,面对几十双眼睛的注视,夏侯安双手往桌案上撑起,身躯前倾目光俯瞰,口中大声说着:“当今之世,天子蒙尘,我辈男儿自当抛头颅洒热血,挽大厦之将倾,扶狂澜于既倒。是爷们儿的,就跟我出来!” 说罢,夏侯安大步走出塾堂。 堂内的学子被他这么一激,也都嗷嗷追了出去。 来到空地,夏侯安回望追出来的学子,将身躯一定,继而振臂高呼:“国家蒙难,大好男儿之躯,此时不报效国家,更待何时!”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告诉我,你们是想在这里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跟着我,去做救世的英雄?” “救世的英雄!” 学子们激发出了血性,齐喝大吼,面部表情因激昂而亢奋,攥紧的拳头更是青筋凸显。 “吼啊!” 蓦然,伴随着一声怒吼,一棵碗口粗的树木应声炸裂。 “夏侯杰,你!干!什!么!” 老夫子咬牙切齿,胸膛都快气炸,那是他最心爱的小白柳。 唤做“夏侯杰”的少年神情暴躁,大吼回答:“夫子,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说完,又是一拳轰出,将剩下的一棵也崩裂成了两截。 老夫子见状,两眼一翻,当场晕厥。 情绪已经调动起来,夏侯安递给许褚一个眼神,后者收到之后,搬来准备好的大石,放在夏侯安的面前。 看外观,少说也得有几百斤沉。 “汝等看好了!” 夏侯安气沉丹田,凝拳在手,朝着大石当中劈下,口中暴喝:“给我破!” 在场的少年们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结果大石应声而裂,破成两半。 这也太猛了吧! 少年们目瞪口呆。 “当年霍去病能够靠八百骑打穿匈奴封狼居胥,今天我夏侯安带领你们剿除国贼董卓,同样不是问题!” 夏侯安掷地有声。 少年们彻底沸腾了。 只觉胸膛里热血滚滚翻涌,就快冲破胸口。 少年们的激昂情绪纳入眼底,夏侯安嘴角轻挑。因为他知道,仅凭语言激励远远不够,所以必须得用实力让他们彻底认可。 不仅要让他们嘴上信服,更要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崇拜。 至于为什么要选这批少年? 原因很简单。 其一,这些少年都是本土世家或豪强出身,有家世背景,打小就习过武,战斗力比普通乡勇要强。 其二,这些少年年轻气盛,正处于青春(中二)叛逆期,满腔热血,受不得激将,容易上头。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他们的家世,完全可以自备马匹,用不着夏侯安再去操心,甚至还能白嫖。 “愿意跟我干的,现在就回家牵马,无须告知父母。一个时辰后,西边县门,我们动身出发!” 抓住时机,夏侯安发号施令。 少年们激动不已,满心的凌云壮志,大声应下过后,各自往家的方向展开奔跑。 不久,夏侯府门前。 两道身影匆忙跑来。 守门仆人见了,弯躬身子讨好似的上前,露出谄媚笑容:“两位公子这么早就下学了呀?” 为首少年不耐烦的摆手,颐指气使:“休得啰嗦,快去给本少爷牵两匹马来,我和杰弟要去城外放风遛弯。” 仆人赔笑点头,哪敢说半个不字。 眼前这二位,身份非同小可。 神态桀骜的少年名叫夏侯恩,是当今夏侯家主的嫡亲孙儿,也是未来家主的首要人选。 在他旁边这位,名为夏侯杰,也是夏侯家最具血脉的嫡系子弟。 很快,两匹高大骏马牵来。 两兄弟熟练翻身上马,夏侯家祖上乃是名将夏侯婴,故而世代都习枪棒、骑乘。 “两位少爷,需不需要小的随行伺候?” 看门仆人讨好说着,显然想抱大腿。 然则夏侯家两兄弟这会儿心怀‘大事’,哪能让旁人跟着,扬了扬鞭子,没好气道:“去去去,少来烦我!” 仆人也没多想,目送两位少爷骑马的身影远去,点头哈腰,说着“少爷平安”。 与此同时,这种场景也在谯县各家大户不断上演。 申时三刻,西城郊外。 嘴里叼根草的夏侯安平躺草地,双手置于脑后,眯眼哼着小曲儿。 许褚护卫在旁,目光却时不时的望向城内方向,似乎比夏侯安还要紧张在意。 “主公,他们会来吗?” 到了约定时间,仍不见半个人影,许褚有些按捺不住的问道。 人不中二枉少年……夏侯安正想回答,忽地耳朵一动,继而笑说起来:仲康,你听~ 马蹄阵阵,从城内方向传来,不密集,却未曾间断。 回家的少年们陆陆续续赶到。 夏侯安伸了懒腰,起身数了数,差不多来了七成,共三十八人。 不少了。 看着这些朝气蓬勃且怀揣理想和热血的稚嫩脸庞,夏侯安心中畅快,翻身上马,目光远眺,意气风发的跃马扬鞭,口中激喝:“大汉帝国未来的将军、校尉们,随吾朝着洛阳,进发!” 第十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黄昏过后。 夏侯家用膳的厅堂里,亮起烛火,仆婢们端着各式菜肴,来回忙碌。 年过花甲的老爷子端坐大堂,下方两侧则是嫡系的宗族子弟,靠近前方的位置,空出三个。 夏侯荣病了,说是得了癔症,这件事已经有人禀报过了。 瞅了眼外边渐幕的天空,老爷子看向另外空着的两个位置,问:“恩儿和杰儿呢?” 老七夏侯德起身拱手回道:“回父亲,晌午之后,两个侄儿回来过一趟,说是没课,出城遛马去了。我已差人出城寻找。” 老爷子点了点头,这两小子真是越来越野了,仗着父辈们的宠爱,无法无天,这都吃饭的点儿了,还不知道回来…… “伯父,适才李、徐几家的家主差人来问,他们家的几位公子,是否在我府上?”趁着还没开饭,夏侯廉也起身禀道。 老爷子对此不知,偏头询问:“管事,有见到过这几家的公子吗?” 老管事摇头,并未听下人来报,遂给出自己猜测:“兴许是和两位少爷,一起出城骑马去了。” 少年郎嘛,正值桀骜难驯的年龄,总爱呼朋唤友,鲜衣怒马。 老爷子觉得有理,就再等等。 然而,两位孙儿还没等到,却先等来了私塾的夫子。 老夫子在仆人的搀扶下,面容惨淡,神色格外憔悴。 进到厅堂,见到夏侯家的老爷子,老夫子推开仆人的搀扶,涕泪齐流,别提有多委屈:“文焕公,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老爷子见此情形,以为又是两个孙儿惹祸,于是先让夫子坐下,又令仆人奉茶,听他细说原委。 老夫子委屈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补充:“那小儿唇舌十分厉害,不消半刻钟的功夫,便蛊惑了学生们,跟着他讨董去了!” “这两个混账东西!” 老爷子气骂一声,随后让管事带夫子下去,从库房里拿出钱财作为补偿。 没了外人,夏侯德起身请命:“父亲,半天功夫不到,料想两位侄儿应该走得不远,我这就带人去把他们追赶回来!” 说着,就要动身出府。 “站住!” 老爷子低喝一声。 夏侯德莫名所以,纳闷儿的看向老爷子。 “他两不能一辈子都活在你们的羽翼庇佑之下,就让他们去吧。” “可万一有个好歹……” 说话的夏侯德被老爷子剜了一眼,没敢继续往下说。 随后,老爷子看向亲侄夏侯廉:“元谦,募集的乡勇,训练得如何了?” “训练不足半旬,若想投入战场杀敌,恐怕还需一段时日。”夏侯廉恭敬回答。 老爷子对此摆手,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着:“不必训练了,明天一早你就率军动身出发,沿途保护那两个崽子,别让他俩生出好歹。” “遵命!” 夏侯廉拱手抱拳。 ………… 与此同时。 谯县西境,奔走二十里地的夏侯安下令安营扎寨。 没有营,更没有寨。 走得匆忙,哪来的营帐。 至于扎寨这样的粗活,诸位公子哥就更别指望。 好在这个时节已经不再酷寒,于是夏侯安生起篝火,在空旷的原野上,让少年们围坐成一个大圈。 到了饭点,许褚拎着半人高的布口袋开始发饼。 骑马奔跑了一下午的少年们饿得不行,接过饼子就大口开啃,然则嘴里嚼上两口,就很快吐了出来,满是嫌弃:“he~吐,这是什么玩意儿,一点也不好吃!” 烧饼又干又涩,十分难啃,打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少年们哪里咽的下去。 一名少年扔掉手里仅仅咬过一口的干饼,大声抗议:“我要吃狗肉!” “我要喝鸡肉瓠瓜稻米羮!” “我要吃甜品!” 其他的少年也都跟着大声抗议起来。 声音嘈杂,充斥在宁静的原野。 少年们吵得厉害,夏侯安没有做声,只是慢慢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扔掉的烧饼,然后在少年们的注视下,伸手拍去上面灰尘,放到嘴边,有条不紊的慢慢咀嚼起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老天想让一个人成就大事,就必先让他吃苦受累,从而激励他的心志,增强他的体魄。” “周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此等例子,比比皆是……” 夏侯安一个人在那儿叨叨。 少年们则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等到手里的烧饼吃完,夏侯安抹去嘴角残渣,眼神炯炯,渐渐提高声量,神情也变得慷慨激昂起来:“我不管你们以前在谯县有多威风,现在跟了我,就得听我号令。从这里到洛阳,还有成百上千里的路要走,不吃,就赶紧滚蛋!” “我是去建功立业的,不是来照顾你们这群小王人蛋的!也许,在你们之中,会有下一个樊哙,而你,则是下一个准阴候。只要熬过这段困苦,光宗耀祖,恩泽百世,留名青史,就在眼前。现在,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吃苦!” 空旷原野上,夏侯安声音响彻。 “我们能!”。 受了激励的少年们士气如虹,大口嚼咬起手中硬饼,纵使难以下咽,却再也没人说这饼子难吃。 见此情景,夏侯安心中舒气,得亏前半辈子干过销售,会画大饼,不然这些小犊子还真难忽悠。 少年们大口大口的啃着饼,夏侯安走到场地中央,大声说着:“五湖四海皆兄弟,今天咱们头一回见,也是命运让我们走到一起。我叫夏侯安,字伯阳,今年十八,父母亡故多年,如今四海为家,理想匡扶汉室!” “成亲了吗?”有少年大声问着。 “还没呢,你们要是有漂亮的阿姐,不妨介绍给我,我迎风能尿三丈!”某个不要脸的家伙哈哈大笑。 “嘁~” 少年们嘘声一片。 又有人问:“是平平安安的安吗?” “不是,是‘社稷将存亡,唯我安天下”的安!”某人可劲儿吹牛。 少年们偏吃这套,心头一阵澎湃。 夏侯安过后,围成大圈的少年们挨个起身自我介绍,既然敢瞒着家里偷跑出来,自然个顶个都是胆大包天的主。 “我叫夏侯恩。” “我叫夏侯杰。” 当听到这二位介绍的时候,夏侯安还是忍不住为之侧目。 之前的记忆里,原主和这二位少爷,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没想到,穿越过来之后,自己这个被逐出家门的庶子,反倒成了两个嫡系子弟的带头大哥。 果然,****啊! 夏侯安心中默默感叹。 各自介绍完毕,夏侯安又安排起了新的活动:丢手帕。 没有手帕,就用布巾代替。 简单而粗暴,既可以使小伙伴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也是一个加强内部团结和沟通的友好桥梁。 宣布完规则,夏候安也说了惩罚:输了的人,就得到中间来,唱、跳、rap,或者表演绝活,谈理想、说糗事也都可以。 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谯县少年,在听完惩罚后,不少人都面露难色,觉得当众表演,实在太过羞耻。 夏侯安不由分说,挨个赶鸭子上架。 月色下,有少年围着圆圈狂奔。 也有少年盘坐草坪,一边大喊快追,一边又喊快跑,听到糗事时,又敞开心扉哈哈大笑。 这是他们之前,从未有过的快乐。 第十一章 发家致富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 翌日清晨。 小草翠绿,晶莹露珠挂在枝头,麻雀喳喳飞过头顶。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呀!” 夏侯安伸着懒腰从梦中醒来。 夜间站岗分上下两班,每班各有四人值守,一是巡防野兽出没,二是添柴加火,保持气温暖和。 否则,火苗熄灭,大半夜全得冻醒。 对此,少年们没有任何异议。 叫醒熟睡的少年,夏侯安起身洗漱,一起吃完早饭,熄灭了篝火,重新整装出发。 途中,夏侯安骑在马背,心事重重。 作为这支小队的领袖,他要想的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衣食住行。 样样都伤脑筋。 尤其是‘吃’,最是迫在眉睫。 从谯县出来,夏侯安只带了两大袋烧饼,这还是他出卖色相,背地里找烧饼店老板武庆的女儿金莲,厚着脸皮赊来的,如果还不起,到时候估计得肉偿。 照昨晚的进食速度来算,估计再撑个两三天,这两口袋烧饼,就得底朝天了。沿途百姓倒是偶尔能够看到,可这些百姓比他们还穷。 咋个整呢? 夏侯安内心万分惆怅。 “大哥,我看你一路上愁眉不展,是不是有啥烦心事儿?有的话就说出来,咱们给你想想办法。” 徐家小少爷徐淮凑上前来。 昨晚过后,夏侯安说五湖四海皆兄弟,于是他们就统一称呼其为‘大哥’。这说明小老弟们对于夏侯安的能力,还是很服气的。 我都搞不定,你们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纨绔子弟能有啥办法……夏侯安心中吐槽,但转念一想,多个人多份力,说说也无妨。 老话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于是,夏侯安将粮食的担忧说了出来。 “就这?” 徐淮和小伙伴们还以为是有多大的麻烦,当即表示这也算事儿? “你有办法?”夏侯安霎时来了精神。 徐淮自是信心满满,拍着胸脯表示:“这有啥好担忧的,从咱们这儿往西南方向十二三里,就是扈里乡,那里有我家的田庄,别的不敢说,粮食管够!” 我读的书少,你可别骗我…… 夏侯安将信将疑。 之后,一行人快马驰骋,来到扈里乡。 正如徐淮所说,这里的确有很大一座田庄,数以百计的佃农正在田地里翻地锄草,播下新的种苗。 “少爷,您怎么来了?” 负责这片田庄的管事小跑出来,恭恭敬敬的对徐淮作揖行礼。 当看到其他人时,管事心头纳闷儿: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谯县公子哥,难道是出游玩耍到了扈里乡? “带我去粮仓瞅瞅。” 徐淮直奔主题。 管事也没多想,以为少爷只是路过看看,于是老老实实的在前面带路。 很快,一行人来到储藏粮食的仓库。 管事拉开架势,得意介绍起各处储备的粮食谷物,鼓吹自个儿功劳,徐家小公子却是懒得听他啰嗦,大手一挥,气势满满:“兄弟们,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去拿,有多少拿多少,不必与我客气!” 少年们哄然上前,大肆搜刮起庄园上的美味甜点。 只有许褚默默的当着工具人,吭哧吭哧的搬起几大袋几大袋粮食往外抗。 “少爷,您这是干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管事楞眼儿了。 “我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徐淮眉头一挑,语气大为不满,本少爷一生行事,何须向尔等解释? 眼看着粮食大口袋大口袋的搬出,管事急得冷汗直冒,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哀求:“少爷,少爷,您不能这样啊,老爷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 徐淮充耳不闻,招呼着许褚可劲儿的搬。 庄园上的扈从兵丁闻讯而来,将这里四面围住。 然则徐淮根本不怵,‘呛啷’拔剑在手,口中喝道:“一群狗东西,谁敢上前,我就砍了谁的狗头!” 扈从们知道这位是主子,远远地拿着兵器,谁也不敢上前。 ………… 小半时辰过去。 “够了够了。” “大哥,甭客气!这才到哪儿,再搬些,褚哥儿食量大,也好让他吃饱!” “真的够了,再多咱们就驮不走了。” “那……好吧!” 徐淮满是遗憾的说着,很显然意犹未尽。 出了田庄,收获丰实的一行人心满意足,翻身骑上马背。 “管事,咋么办?” 目送这群祸害走远,庄丁们内心松了口气,总算送走了这群瘟神。 但同时也感到一阵忧愁。 作为田庄里的守卫,主要责任就是保护粮食不被偷盗,现在少了几十袋精米良黍,以后清点下来,他们难逃责任。 而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管事作为这里的主要负责人,脸色更是难看,不悦的吩咐下去:“快去给我备马,我要回谯县,禀明家主!” 宽阔大道上。 一行人悠哉悠哉。 看着马匹上驮着的粮食,夏侯安竖起大拇指,对着徐淮一通猛夸:“好兄弟,这次你可帮了哥哥大忙。有了这些,短时间里,咱们就不愁吃食了。” 徐淮咧嘴笑着,只说小事一桩。 有人不服气了,当即说道:“这算什么!大哥,往南走,那里的山林都是咱家的,里面圈养了好多野味儿。山羊、豪猪、麋鹿……你想吃啥都行!” “大哥,我家也有……” “去我家吧,大哥!” 少年们七嘴八舌,邀功似的说着。 年轻气盛,彼此不服,又唯恐落在最后。 “光吃有啥用,大哥,前面山脚有我家的铁铺,咱们去搞些兵器装备!” “妙啊!” 夏侯安对此击掌称赞,他们现在还穿着常服衣袍,干架厮杀很不方便。另外,兵器除了佩剑,啥也没有,要是能搞来装备,那简直再好不过。 “大哥,下一个县地里有我家的勾栏舞坊,大哥要不要……” “正规吗?”夏侯安眼神一亮。 “必须正规。” “那我不去。” 少年为此感到沮丧。 夏侯安则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随后又环顾众少年,大手一挥,奔赴下一处地方。 半月时光荏苒。 出谯县地界的时候,这支四十人的小队,粮食、衣甲,兵器,兜盔,弓弩,箭囊,差不多都已装备齐全。 第十二章 失之交臂的古之恶来 装备有了,接下来干啥? 自然是刷经验升级。 这和网游同一个道理。 不攒经验,等级升不上去。 不管是联军将领还是董卓麾下的虎狼,那都是些高等级的怪物,至于吕布,更是代表了整个三国战力天花板的boss。 这些少年等级太低,平时横行乡里,自以为无敌,一个个叫嚣得厉害。一旦出了谯县,其实也就是些刚出新手村的萌新。 除了满脑子建功立业的中二幻想,也就只剩一腔热血。 少年最无畏,却也最可贵。 至于怎么去刷经验升级,同样也需要技巧。 那种动不动就出动上千人的贼寇,不仅不能上,还得主动避开,刷不动不说,真要撞见了,立马调头就跑。 毕竟,小命最重要。 那么,什么样的野怪适合刚出新手村的萌新呢? 自然是沿途的强盗流寇,人数少,战斗力弱,拿来练手再也合适不过。 只是这些拦路强盗也不是那么好刷,欺软怕硬是他们的强项,在瞧见夏侯安等人的兵马装备后,知道干不过,扭头就往山林里窜,几下就没了踪影。 山上地形复杂,马匹难以行进,夏侯安想追也追不了,除非下马。 所以一路走来,刷到的贼寇屈指可数,倒是给少年们增了不少胆气。 这一日,一行人骑马出了梁国,进入陈留地界。 诸侯就在陈留郡最北边的酸枣会盟。 照这个速度行军,再有小半月,就能成功抵达。 少年们神情雀跃。 休息的时候,夏侯安拿出地图查阅,根据图上的标注,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名叫己吾县,属于陈留郡东南方的县地。 沿途的乡邑人烟稀少,夏侯安见了,也只当是乡民躲避战乱,逃往其他地方。 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直到来到己吾县城,县城的四面城门紧闭,夏侯安这才发觉,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开门开门,大白天的关门干啥?” 夏侯杰骑马上前,暴躁的大喊起来。 城楼上的守卒向下探长脖子,神情戒备的大声询问:“尔是何人,来我己吾作甚?” “城上的听好了,我们是来讨伐国贼董卓,建功立业的!”有少年策马出列,大声嚷道。 “怎么就你们几个?” 守卒显然不太相信,据他所知,讨伐董卓的义军队伍,大都成千上万,而且这支小队的成员,看起来年岁不大,所以守卒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来闹着玩儿的。 “瞧不起人是吧,信不信本少爷打断你的狗腿!”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疑我们!” “给我滚下来!” 少年们为之大怒,用手指着城头,破口大骂。 他们以前在县里都是横着走得主儿,最恨被人小觑。 守卒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不敢发作。 这些少年鲜甲怒马,携带装备精良,俨然不是寻常身份。 禀报之后,城门缓缓打开。 站在城门口迎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材消瘦,看起来病恹恹的,蓄有文士须,穿着县丞的吏员官服。 “己吾县丞陈清,见过诸位义士。” 中年男人拱手作礼,作为仅次于县令的二把手,主动向这些小辈行礼,已然算是给足脸面。 夏侯安拱手回礼,带着一众少年下马入城。 进城之后,城门再次关上。 少年们不爽了,有话就问:“我说,你这大白天的关城门,是几个意思?” 陈清对此长吁一声,叫苦说着:“诸位少侠有所不知,大黄山上盘踞着一群贼寇,时常下山劫掠,故而不得不关闭城门,以防侵袭。” “有贼寇就去剿啊,县城里又不是没兵!”徐淮不以为意,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人教? 陈清面露难色。 要是能剿除,城门也不会一直紧闭了。 “贼寇很多?”夏侯安问。 陈清摇头,“其实也不算多,约莫三四百人。” “三四百人都搞不定,你这县丞干啥吃的,也忒窝囊了!”夏侯恩冷声笑道。 少年们更是无情嘲讽。 陈清一阵窘迫。 夏侯安又问:“县令怎么说?” 回答他的,是一阵叹息。 县令是灵帝时期花六百万钱买来的官,胆子小的很,除了会变着法儿的搜刮钱财,其他啥也不会,半月前就已经跑路。 “没了县令,你们可以上报给郡守啊!”有少年做出提醒。 唉~ 陈清再次叹气。 为了讨伐董卓,郡守张邈从郡内各县抽调了大批士兵,己吾县也在其中,这就导致县里守备不足,加上大黄山上的贼寇不比寻常,尤为勇猛,县里无力征剿。 写信报告郡府,张邈这会儿正忙着刷董卓涨声望,根本没工夫搭理这边。 回函说,江山社稷为重,唯有先灭国贼,再来覆灭这群贼寇。 所以,陈清和己吾百姓只能苟在城内。 “其实,这伙贼寇之前也没这么猖獗。” 到了县府,陈清招呼众人坐下。 夏侯安对此感到好奇:“这话怎么说?” 陈清答:“之前本地有健侠,后为友人报仇,在集市杀死了李永。可这李永不是平民,乃本土豪绅,府上收养门客百人,横行于县乡,无恶不作……” 呷上一口水,陈清接着说道:“除此祸害,本是一件值得叫好的事情。然,县令私下收了李府钱财,发下榜文进行通缉,没了典韦的庇佑,大黄山的贼寇这才开始入侵。” 哦,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 唯独夏侯安在怔楞之后,猛地抓住了县丞胳膊,似是求证般的迫切问道:“你说谁?典韦?” 陈清点了点头,颇为纳闷儿:难道少侠认识此人? 在场的少年们也是一脸好奇的看向自家大哥。 夏侯安当然不认识,但典韦的名字在汉末三国的记载中,可是大名鼎鼎。 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 这可是被称作‘古之恶来’的猛人啊! “那典韦人呢?” 夏侯安急忙追问。 “通缉的榜文下发之后,他就逃出了己吾,现在也不知遁去了何处。” “真的找不到了?”某人仍旧抱有幻想。 县丞摇了摇头,同样感到惋惜。 妈的,县令傻逼! 夏侯安心中大骂。 第十三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那典韦的妻儿呢?” “为防李家报复,在典韦还没被通缉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己吾。” 本来夏侯安还想着,典韦不在,就先跟他妻儿拉拉关系,方便以后典韦啥时候回来,来报个信啥的,也好借机收入麾下。 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了。 都怪这傻逼县令! 夏侯安心中怨气十足。 县丞不知夏侯安所想,瞥了堂内的其他少年一眼,看似好心的出言提醒:“诸位少侠,若是要去酸枣会盟的话,我建议避开大黄山,绕道从大棘乡走。虽说要远上两三天,但也总比搭上性命要强。” 他看得出,这些穿着轻甲的少年,都是富家少爷公子哥,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没他们这股桀骜气,也没他们这么目中无人。 果然,有少年不能忍,当即起身驳斥:“陈县丞,你这话几个意思?瞧不起谁呢!” 陈清连道不敢,摆手辩解:“不是陈某瞧不上诸位,我也相信你们是个顶个的好身手,但那伙贼寇非同寻常,你们怕是应付不了,还是听在下一句劝,从大棘乡走吧……” 然而陈清越是这么说,少年们就越是来劲。 “大哥,你不说要匡扶汉室吗?眼下这伙贼寇祸害县乡,着实可恶,不如就先拿他们开刀,也算为民除害!”徐淮拱手大声说着。 “对,干了他们!” “大哥,下令吧!我们这就动身!” “大哥别犹豫了!” “你说过,犹豫就会败北!” 少年们意气上头,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是义愤填膺,浑然一个个正义之士。 你们祸害乡里的时候,咋没这种绝悟……夏侯安心中吐槽,怪不得从开城门的时候,县丞的态度就格外的好,还以为是卖他面子,现在看来,是有心拿他们当枪使,腹黑得很。 能当上地方官,果然有两把刷子。 夏侯安没有着急应下,而是先反问一句:“剿灭贼寇,自是义不容辞。只是不知,我们兄弟若去大黄山剿匪,县丞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 陈清还没开口,夏侯杰章口就来:“大哥,不就一群小蟊贼吗?要啥帮手,就咱们兄弟的本事,还不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就是就是!” 其他少年一阵附和。 别人稍微给你戴个高帽子,你们就忘了自个儿是谁……夏侯安对这些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小老弟表示无言以对,只好静静的看向县丞陈清。 陈清对夏侯安的反应感到诧异。 这种冷静,在这样的年龄段,实在少见。 于是陈清拱手说道:“不知伯阳小兄弟想要什么帮助,只要我己吾县有,定会全力相助!” 看得出来,这个县丞,也是真心想剿匪的。 “有你这句话就行。” 夏侯安思虑之后,勉强应承下来。被人当枪使固然很是不爽,但念在这县丞也是一心为民的份儿上,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更何况,夏侯安也想先在陈留郡内,打响自己的名头。 以后别人问起,好歹也有个说得出的功绩。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五天之后吧。” “为啥?” “要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少年们不懂,只觉得大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当天下午,有消息在己吾县内不胫而走,说是县内大户程家急募乡勇,五天之后,要送一批珍宝去往郡城。 很快,此事全城皆知。 深夜,有人滑下绳索,从北门翻墙而出。 此人出了县城,一路往北,在翌日中午,抵达大黄山脚,与贼哨对出暗号后,又沿着小道登山,轻车熟路。 大黄山上,搭建起的贼寨里,贼帅卜巳手握长矛,正操练手下贼兵,呼喝之声,有模有样。 “卜帅,小的给您带好消息来了!” 走进贼寨,前来报信的李福远远喊了起来。 卜巳闻言,将三十斤沉的铁砣矛放回兵器架上,示意贼兵继续训练,独自走了过来。 将李福带到寨堂,用湿布擦拭手掌的卜巳漫不经心问道:“什么好消息?” “己吾县的程家,五天之后要送一批珍宝去往郡里,家主特意让我来禀知大帅。”李福嘿嘿笑着。 每次有这种大活儿,他都会跑来通知卜巳。 双方早有约定,劫持得来的东西,五五分成。 卜巳对此也没啥意见,在他看来,分出去的东西,不过是暂存在李家,早晚要拿回来。 回想六年之前,他还是赫赫有名的黄巾渠帅,手握重兵,在兖州与官军对峙。 那时候的南方黄巾军,除了占据南阳的张曼成,就属他最能打了。 结果仓亭一战,皇甫老贼先是以弱示强,继而诱敌深入,导致卜巳麾下的一万黄巾主力,被歼灭七千,余下的也全遭俘虏。 两位好兄弟张伯、梁仲宁,也被皇甫嵩的护军司马傅燮斩首,要不是自个儿买通看守的士卒,差点就去地下见了大贤良师。 这也是他至今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逃出之后,卜巳找不到投奔的大佬,只好重操旧业。 不过这次他吸取了教训,动作很小,只在己吾县一带活动,平日里最多就搞搞乡里,抢劫一下路过的商队。 当然,偶尔也接一下大活儿。 “除此之外,家主还让我告知大帅,昨日己吾县里,来了一群小儿,约莫四十人左右。” 小儿? 卜巳眉头一挑,没有好气道:“小儿关我甚事?” 李福嘿嘿一笑,凑前说道:“大帅有所不知,这些小儿个个穿着上好的轻甲,胯下马匹也是良驹。听口音,是从谯县那边过来的,说什么要去匡扶汉室……不知大帅有没有兴趣……” 马匹装备,这可是好东西! 听得这话,卜巳眼神一亮。 他在大黄山搞了这么久,可供作战的马儿至今不足十匹,好多弟兄甚至连件像样的护甲防具都没有。 也该给手下弟兄鸟枪换炮了! 说不定还能趁机讹诈谯县那边的老爷们一笔。 毕竟配有这种装备的少年,不会是寻常子弟。 这就是所谓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卜巳慨然应下,脸上渐露狰狞之色:“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儿,还说什么讨伐国贼,就先让我来给他们上一课吧!” 第十四章 钓鱼 四天时间,转瞬即过。 天一亮,就是约定的五日之期。 想到明天就要跟贼寇们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少年们兴奋不已,吹嘘起自己将如何如何,精神得睡不着觉。 “大哥,你杀过人吗?”有少年好奇问道。 其他人也同时投来目光。 也许他们在谯县里横行霸道,打架斗殴也是家常便饭,但真要说到杀人见血,他们之中可没一个干过。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的事情。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夏侯安哪儿杀过人,当初去何曼贼营时,身陷重围,面对数百贼兵,两条腿不听使唤的直打哆嗦,差点就尿了裤子。 不过自那以后,胆子倒是肥了很多。 如今面对小老弟的提问,夏侯安断然不能折了面子,而且也要给老弟们涨些勇气,淡然说着:“想当年,我手提两把西瓜刀,从南天门一直杀到蓬莱东路,三天三夜啊,眼都没有眨一下。” 少年们一听,果然大为崇拜。 根本没人关心南天门和蓬莱东路在哪儿。 只有站在房门口的许褚小声嘀咕:眼睛不干吗? 直到寅时将近,少年们才陆续进入梦乡。 一个多时辰以后,天色将明。 喔~喔~喔~ 公鸡报晓声中,侧卧床榻的夏侯安依旧睡眠正酣。 “大哥,该出发了!” 小老弟们在门外叫嚷,虽然昨晚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但却个个精气神十足。 许褚将门打开,穿戴整齐的少年们一窝蜂的涌了进来,满是期冀的看着还在床上未起的大哥。 被吵醒的夏侯安满是起床气,七嘴八舌的声音将他脑袋都快撑炸了,实在受不了了,就将手往房外一指,喝上一声:“吵死了,都给我滚外边儿呆着!” 换做别人,敢这么嚣张说话,肯定少不了一顿暴揍。 唯独夏侯安不会。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少年们是打心眼儿里认可这个大哥,也吃这套,所以全都老老实实去外边院子里罚站去了。 不久,换好衣甲的夏侯安走出屋外。 县丞陈清已经差人报信,说是护送珍宝的队伍已经出发。 “集合!” 夏侯安为之大喝。 少年们闻令迅速靠拢,按大哥教授的队列方式,以高低顺序,在眨眼功夫间,列成四排,阵列有序。 能把一群纨绔子弟调教成这样,已然十分满意。 夏侯安暗自点头,勒了勒腰带,走到一众少年面前,高声说着:“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是正式打响我们名号的第一战,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少年们兴奋大吼。 “很好,士气可嘉!” 夏侯安先是给予肯定,然后补充说道:“尽管你们有杀敌之心,但我还是要提醒一点。敌我厮杀刀剑无眼,不比市集打架殴斗,一旦与贼寇展开交锋,当以生死相搏,不得有丝毫心软!还有就是,莫过于上头,想当将军,就给我好好斩首立功,好好活下去。若是不幸流血受伤,甚至丢了性命,那就是自己无能,怨不得别人,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了!” 少年们浑然齐喝。 激励完手下的一帮小老弟,夏侯安大手一挥:“随我出府,上马出发!” 嚄! 少年们慨然应下。 出了县城,夏侯安往北追寻。 地面有很明显的车轱辘印,所以追踪起来并不麻烦。 没到大黄山路程的三分之一,夏侯安就已经追上了护送珍宝的行进队伍。 按照制定好的计划,护送队会在一处叫牧牛场的地方休息,这里距大黄山不远,且地势开阔平坦,最适合骑兵作战。 如果选择行进到大黄山脚,那里山林密布,骑兵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在这样的环境下作战,要剿灭这伙贼寇很难,甚至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赔本的买卖,夏侯安从来不干。 阳光藏进云层,抵达了牧牛场的时候,已是下午申时末刻。 行进的队伍选择了就地歇息,远远跟随其后的夏侯安也吩咐下去,一切照计划行事,耐住性子,别露马脚。 大黄山就在前方。 “大帅,他们来了!” 远远瞅见押运队伍的李福用手遥指,神色兴奋不已。 卜巳站在一旁,双目阴沉,双臂怀揣胸前,三十斤沉的铁砣矛牢牢插在脚边土里。 手下的贼兵已经藏于半山,只待这伙运输队伍抵达山下,他一声号令,就能立马杀出,杀人越货,抢了箱子里的宝贝。 然则,半个时辰过去。 这支在牧牛场休息的护送队,依旧没有要动身出发的意思。 卜巳对此眉头微皱:这些家伙在搞什么?还不出发,难道不怕耽误了功夫? 与此同时,夏侯安也在纳闷儿:这大黄山上的贼寇在等什么,居然还不动手? 吃过亏的卜巳很是谨慎,当年他就是因为鲁莽而吃了大亏,肥肉就在眼前,然则直觉却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会不会有埋伏? 卜巳托起了下巴,认真思索起来。 一个人,可不能犯两次相同的错误。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嗨呀,我说大帅,您还犹豫什么,他们不过来,咱们下山冲过去吧!他们跑不了的!”李福眼馋,从旁不断怂恿。 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回干了。 卜巳总觉得哪里不对,只说:“再等等。” 大黄山的贼寇迟迟不见动静,夏侯安有些坐不住了。 再熬下去,贼寇一定会起疑心,再想骗他们出来,可就难了。 得想个办法诱贼出来……夏侯安心思急转,很快便有了新的注意,与许褚招了招手:“仲康,你过来,听我与你吩咐。” 不久,许褚从后方骑马疾驰奔向牧牛场,途中故意扩大嗓门儿:家主有令,速回己吾! 牧牛场歇息的护卫循着声音看来,心中纳闷儿: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不过见来人是夏侯安身边的亲信许褚,他们又想,可能是计划有变。 于是纷纷收拾起行头,拉起牛车,准备返程。 牧牛场的情况落入眼中,李福为之大急,连忙催促:“大帅,不能再等了!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来不及了!” 卜巳仍在犹豫。 李福道:“难道是怕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儿?” “我会怕他们?简直笑话!” 卜巳冷哼一声,典韦不在,己吾县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还怕甚? 真实越活越回去了! 想到这里,卜巳单臂一提,那杆铁砣矛破土而出,随后这位黄巾渠帅凶相毕露,亲自带队下山:“兄弟们,跟我冲!” 第十五章 四象之阵 “杀啊!” 在贼帅卜巳的率领下,大黄山的贼寇大为躁动,手里挥舞兵器,脚下迈动双腿,从山里呼吼冲杀出来。 数百双脚掌踩踏地面,引起烟尘滚滚,气势直入云霄。 “快跑啊,贼人来了!” 牧牛场这边的护卫瞧见贼人架势,根本不敢与之交锋,活像一只只受惊的兔子,丢下牛车,只顾仓皇逃窜。 等卜巳等人冲到牧牛场的时候,那些护卫早已跑得远了。 “哼,一群无胆鼠辈!” 卜巳不屑的哼上一声,也不下令继续追赶,反正他只为图财,这些护卫跑了也就跑了。 “让开让开!” 挤开前方贼兵,李福迫不及待的上前,怀着一颗激动之心,将面前箱子打开。 霎时间,上百道目光齐齐投向箱内。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心情激动忐忑,幻想着箱内的珍宝如何珍贵。 然则当箱子‘嘎吱’打开之后,所有人又全都傻眼儿,就差当场自闭。 顺着视线看去,箱里哪有什么珍宝,里面盛放的不过是些再也普通不过的大块石头。 “李福,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卜巳黑着脸,语气很是不悦。 如果不是有过多次合作关系,他当场就能砍了李福脑袋。 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一箱毫无卵用的石头。 被当猴耍,也不过如此。 “不可能的!” 李福矢口否认,出动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不可能就只为护送一箱石头。 这箱子肯定有暗格! 李福心中笃定,当即叫人将里面的石头倒出,然后钻进箱内,一阵摸索。 好一会儿后,居然还真被他翻出一件东西。 一个朱漆镶边的黑木小盒,做工尤为精致。 “大帅,你看!” 李福站在箱子里,将小木盒拿在手中,得意洋洋的向卜巳炫耀。 这李府门客,果然有些门道……卜巳心中想着,目光却是落在那精致小木盒,带有赞赏的点头说着:“打开看看。” 贼寇们的心,再次跟着激动起来。 李福将盒口朝向自个儿,迫不及待的立马打开。 然则打开之后,盒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字条。 李福不识字,只好转交给卜巳。 卜巳拿来一看,原本还行的脸色,当即骤变,只见字条上面写着:汝等今日死于此地! 不好。 中计了! 卜巳就是再蠢,这会儿也已经反应过来。 他刚想下令退走,便听得前方蓦然爆发一声低喝:“贼寇,你今日走不了了!” 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前方地平线上,一个俊逸非凡的少年身着白银轻甲,眉目如电,嘴角微挑,跨骑棕色骏马,缓步上前,端的是英武不凡。 在他身侧,立有一个憨实青年,同样骑马,却并未披甲,仔细辨认,分明就是刚才报信的那个家伙。 在其身后,则是一众作鸟兽散的护卫,只不过这会儿已经重新聚集起来,列成矩阵。 “以为重新集合,就能赢我?小子,你未免太天真了些!” 看着这股出现在视野里的队伍,卜巳根本不怵,不管是人数上,还是战斗力,他都自信能够胜过对方。 他所天天操练的贼兵,可不像其他地方绣花枕头。 如果说,对方就仅凭这点人马来打,那简直就是羊入虎口,白白送死。 “阁下的名声,我在己吾县里也有所耳闻。所以,自然不敢怠慢,不信,你听~”夏侯安盯着卜巳,随手打了个响指。 贼兵西面,忽地有十骑杀出。 为首者,乃是被后世称作‘长坂战神-青罡剑圣’的夏侯恩,只见他白马银鞍,头戴缨盔,手挽一杆长枪,大喝一声:“列阵在西!” 身后排成一字的九名小老弟齐声呼应:“白虎听令!” “列阵在南!” 南边方向,徐淮为之大喝。 “列阵在北!” 一名魁梧少年横刀立马,他叫李泽,谯县辖内属他家最有钱,平日里不爱读书,专爱练块儿撸铁,所以身躯最为结实。 北方玄武,主防御。 这里由他当主将,最为合适。 同时,他身后的少年同伴也最多,为的就是切断退路,防止贼寇原路逃回大黄山里。 见此情形,卜巳眉头一沉,这些小儿个个骑马着甲,看起来的确有那么几分气势。 不过,只凭这群黄毛小儿就想破我,简直不自量力! 卜巳角目泛狠,脸上杀意浓烈。纵观整个己吾县,除了那脱逃的典韦,根本无人是我对手。 对此,卜巳很是自负。 东西南北,西南北都出来了。 “东呢?” 卜巳问上一声。 “老子就是东!” 夏侯安极为嚣张的回应一句,随后抽出马背旁三尺两寸的砍刀,那些长枪长矛他用不习惯,佩剑砍人又没气势,所以才特意叫人锻造了这把隶属于后世的砍刀,向前一挥,大声激励鼓舞:“弟兄们,砍死他们!” 说罢,夏侯安一马当先。 “杀啊!” 眼见十几岁的少年都有此胆魄,那些三四十岁的护卫们自是不甘落后,拿起武器跟在后面,奋勇前冲。 “冲锋,杀敌!” 西面,夏侯恩长枪一挥,带领夏侯杰等人发起猛冲。 “杀啊!” 南面的徐淮也是不甘示弱,大喝之后,开始冲击贼兵。 “小儿猖狂,小的们,不必手下留情,谁能杀死他们,他们的坐骑和兵器就通归你们!” 面对三面围攻,卜巳丝毫不慌,大声许下承诺。 贼兵们听得这话,心头大喜,在他们眼里,同样没将这些过家家的小儿放在心上。 于是,卜巳发下命令,让三个小头目各率贼兵去破西南北三面,他自己则亲率五十人,直冲夏侯安。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止官军明白,他卜巳也同样晓得。 西边的夏侯恩最先进入战场。 白虎在西,主进攻杀伐。 双方交战,夏候恩催马狂冲,先是撞飞两名挡在最前的贼兵,继而一枪递出,直接将迎面而来的骑马小头目给贯穿脑袋。 血水溅了一脸,夏侯恩发狂大吼。 身后的小老弟们齐冲过来,借助战马的冲驰,完全呈碾压之势,那些本想杀人夺马的贼兵完全不能抵挡,在巨大的战马冲力面前,如同纸糊的墙面。 一捅就破。 第十六章 恍惚 南边的徐淮同样势如破竹。 尽管这些大黄山的贼兵日日操练,远非拦路抢劫的强盗可比,但论战斗力,却始终不如这些世家子弟有专人教习的枪棒之术厉害。 外加还有马匹驰骋相助,贼寇们从正面冲锋,根本无法抵挡。 突击北边的贼寇没有遭受战马的冲锋,可处境同样也不好过。 列阵在北的李泽将手抬起, 身后的少年们并未发动攻势,而是取出马背旁的硬弓,搭箭上弦,在一声令下之后,对着那些冲来的贼兵,唰唰唰的不断射击。 没有掩体和护甲的贼兵们成了活靶子,不断栽倒在冲锋的路上。 贼兵们最后的希望,就只剩下冲击东边的卜巳。 然则卜巳这会儿根本还没意识到麾下贼兵的凄惨处境,他的眼里,只有对面迎冲上来的俊武少年。 双方照面的那一刻,卜巳手里的铁砣矛舞动,卯足了气劲,从上方猛地砸下,想要一招制敌。 夏侯安有心与这贼将交手,在瞧见铁矛落下的刹那,迅速挥刀上挡。 呛啷! 铁砣矛和砍刀相撞,发出一声响亮的交戈。 卧槽,好大的力气…… 夏侯安身躯在马背猛地一沉,继而借力与卜巳错马而过。 双方重新勒马掉头。 夏侯安甩了甩手,方才的碰撞,这贼寇力气大得惊人,一击之下,震得他手臂巨麻,差点就拿握不住手中的砍刀。 夏侯安的小动作卜巳看在眼里,这小子也不过如此,猖獗笑道:“小儿,你能接我一击,也算有些本事。还是赶紧滚回家去,喝足奶水再来,免得在此折了性命!” “少说废话,再来!” 夏侯安也是有脾气的人,你说我败给一流武将倒也罢了,你一个小小山贼都搞不定,那我以后还怎么混! 两人催马冲锋,再次交手。 与此同时,双方身后的护卫和贼兵,也冲至近前,展开厮杀。 许褚手提八尺长的鬼头斩刀,游离在夏侯安的左右,替他掠阵。若有不长眼的贼兵冲来,挥刀就送他去见阎王。 很快,两人又交锋数合。 夏侯安大口喘气,与卜巳拉开距离。 经过这几回合交手,夏侯安的手臂早已麻木失去知觉,若非他用布巾缠死,砍刀早就掉落在地。 两人实力悬殊不小,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夏侯安都落了下乘。 但尽管如此,夏侯安仍旧奋战。 想要提升实力,生死边缘的以死相博,是最为有效的办法。 别看他平日里嬉皮笑脸,但在心中,他也想成为许褚那样的猛人。 “大帅,这些小儿好生凶猛,咱们弟兄伤亡惨重,已经顶不住了!” 此时,后方有贼兵急忙来报。 卜巳听得这话,心头一惊,当即回望。 只见身后的战场上,烟尘缭绕,驰骋的身影来回穿梭,地上倒下的是数不清的贼兵,有的还在痛苦吟呻,有的已经没了声息。 而那些依仗着马匹装备精良的小儿,却在反复冲锋,对剩下的贼兵,进行单方面的戮杀! 这些可都是卜巳日日训练的手下,花费的精力和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一下子伤亡大半,何止心疼,简直滴血! “夏侯小儿,我要你命!” 卜巳双目赤红,怒声吼啸,眼珠里血丝遍布,双臂提着铁砣矛,面目狰狞的狂怒冲来。 就算他现在返身杀回,也挽回不了颓败局势。 想要扭转局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这伙小儿的统领。 卜巳发了狂。 夏侯安抹去额上汗珠,猛地深吸,继而吐出大口浊气。 策马狂奔,两人再度相逢。 卜巳长矛砸下,故技重施,想用力量进行压制。 夏侯安照旧挥刀去砍。 然则这次,却没有碰到卜巳的铁矛。 砸下的铁矛在半空一滞,斡旋回转,虚晃一矛后,突然前刺,竟是直戳心窝。 不好! 猝不及防的夏侯安心下大惊,瞳孔骤然扩大,头皮发麻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死神的照拂。 呃~啊! 千钧一发,夏侯安死咬牙关,发出一声低吼,拼命克制着由内心散发至体外的颤栗,在最后刹那,将发僵的身躯硬生往右侧开。 嗤剌剌~~ 铁矛从腋下穿过,巨大的刺击摩擦得肋部轻甲哗哗作响。 夏侯安为此呲牙咧嘴,火辣辣的灼烧感瞬间传遍全身,简直痛得要死! 同时心中也在庆幸:呼~好险! 这都没能得手,小儿真是命大! 卜巳心中愈发恼怒,趁着夏侯安还未回神,手中矛杆猛地一摆,横扫腰间。 夏侯安反应不及,摔下马背,在地面滚了几滚。 卜巳催马追上,眼前小儿不过强弩之末,面对在地面翻滚模样狼狈的夏侯安,卜巳抬起了手中铁矛。 这一击,必能取他性命! 卜巳对此充满信心。 夏侯安啃了一嘴巴子的泥土,手里砍刀也在坠马时脱落在地。他看向手握铁矛、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卜巳,知道无力再做反抗。 抵挡不住,不意味着他要坐以待毙。 “许褚!” 夏侯安为之大喝,亮出手里底牌。 一直游离左右的许褚打马直上,猛地扑来,在卜巳手里铁矛就要戳下去的时候,手中八尺长的斩鬼刀也是蓦然直下,宛如九天之上落银河。 卜巳艰难回头,眼中尽是骇然。 这股气势! 他想起了曾经在己吾县,那个魁梧如山的男人。 嗡~~~ 一阵耳鸣,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鲜红的血水从上方溅洒在夏侯安的脸上,粘稠而又滚烫,糊迷了他的眼睛。 恍惚中,他似是看见四面八方,有数不尽的兵马战车陈列,数以万计的敌人,手持戈矛,朝他步步紧逼。 在那瞬间,夏侯安只觉身体里好似有了无穷的力量。 虽万人,亦不可挡! 他狠狠甩了两下脑袋。 画面消散。 又什么都没有了。 “主公,你没事吧?” 抵入眼帘的,是许褚那张憨实的脸,罕见的露出了担忧之色。 夏侯安看了看四周,没有千军万马,又尝试着调动身体,发现虚弱得一匹。 刚才,我是鬼打头了吧! 夏侯安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 卜巳的脑袋和身体搬家,贼兵们弃了兵器,跪地受降。 厮杀已经结束,少年们大获全胜。 美中不足的是,那些奋勇杀贼的少年,此时大多蹲在地上,双手撑地的哇哇大吐,污秽物到处都是。 第一次杀人,尤为热血。 然则热血之后,再看那些残臂断肢和蠕动的躯体,就只剩下恶心和满腹的翻涌。 轻嗝一声,中午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就全都吐了。 夏侯杰更是连绿色胆汁都给吐了出来。 “平日里个顶个的吹嘘,现在看看你们,就这?” 夏侯恩擦拭着长枪走了过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心里也同样难受,但勉强还能压住。 见到其他小老弟哇哇大吐,他过来故意嘚瑟,想涨足自个儿威风。 “恩弟,你看,这贼寇头颅可还行?” 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肩膀。 夏侯恩回头看去,只见一张血肉可怖的脸突挂在眼前,鲜血淋漓,断口处还在哒哒的滴着血水。 五脏六腑的翻涌再也遏制不住,夏侯恩‘嗝儿’了一声,先是用手捂住嘴巴,然后杵着长枪,呕~呕~大吐起来。 夏侯安哈哈大笑。 许褚在一旁挠着脑袋。 夏侯恩弯腰一边吐,一边委屈而恼怒:大哥,你绝对是故意的! 第十七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打赢了这场小规模的战斗,夏侯安清点伤亡情况。 小老弟们受伤的不少,但所性无人阵亡。这对夏侯安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人是他从谯县连坑带拐骗出来的,他也想将来有一天,完好无损的再带回去。 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贼兵们伤亡较大,死去的将近百人,活着的除去伤残严重者,能够自行走动的,也不过一百五十来人。 如果从一开始,卜巳就集中兵力突杀回山,也许逃脱的概率极大。 可惜,他的小觑,害了他和手下贼兵的性命。 夏侯安腋下脱了两层皮,止了血,但还是痛得很,但他不说。 狗日的贼寇,下手真狠! 只是在心里问候了卜巳的先人不下百遍。 随后,招来两个受降的贼兵,让其带路。 去到大黄山,一把火烧了这座贼寨。 在漫天火光中,夏侯安带着小老弟们大步走下山去。 护卫队押着受降的贼兵先行回去,所以等到夏侯安他们抵达县城时,县丞陈清已经带着全城百姓,在城门口夹道欢迎。 少年们骑马凯旋入城,列于两道的百姓大声欢呼,直往前挤,展露出洋溢笑容,手里拿着瓜果和茶水,在少年们从面前路过时,争先恐后,不断递给他们。 夏侯安和少年们手忙脚乱,根本接不过来。 一名三岁孩童骑坐在父亲肩头,在夏侯杰的脖子上扭扭歪歪的系了一个很丑的领巾,语气天真无邪:“大哥哥,长大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当大英雄!” “恩哥儿,你听到没,他说要像我一样!”夏侯杰扭过头去,捂着胸口的领巾,热泪盈眶。 “你哭什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你还说我,你的眼睛不也湿了!” “胡说,分明是这梨儿太甜,甜的我牙疼!” 夏侯恩打死不认。 “啊!嗷呜!我也想哭!” 身躯壮硕的李泽直按扯开嗓门儿嚎了起来。 他这一嚎,带动了周围情绪。 与贼兵厮杀受伤都能咬牙坚持的少年们,此刻泪洒当场。 以前在谯县的时候,百姓们像躲瘟神一样的避着他们,这种被人拥戴和欢呼的感觉,是切切实实的头一回。 不得不说。 这种感觉,真好! 傍晚时分,县丞陈清在县府里举办了庆功宴,庆祝少年英雄们的大获全胜,也庆祝除此祸患,己吾县重得安宁。 席间,夏侯安看似漫不经心问陈清,准备怎么对付李家。 李家勾结贼寇,暗中传递消息,已是证据确凿。 对己吾县来说,李家的存在,就像水蛭,肥而无用,留着只会吸血。 谁的血? 当然是百姓的血。 如果陈清搞不定,夏侯安不介意再当一次利刃。 陈清对此笑容深长。 早在宴席之前,他就已经历数了李家这些年来的所有罪状,并且昭之于众,引发公愤的百姓,这会儿估计已经踏破了李家门槛。 众怒难犯,加上没了官府庇佑,李家难逃覆灭。 至于李家的财产,陈清也不没收,全都拿来分与百姓。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夏侯安对此深感敬佩,这陈清的心思虽说有些重,但总算是个记挂百姓的好官。 “还有件事,烦请陈县丞帮忙。”夏侯安看向陈清。 陈清放下酒盏,认真聆听:“伯阳请说,只要在下能够办到,定当竭尽全力。” 夏侯安饮了口酒,直言不讳:“我想请县丞撒销对典韦的缉捕。” “典韦可是伯阳亲友?” 陈清对此感到狐疑,之前夏侯安也提到过典韦,故而有此猜测。 夏侯安微微摇头,感叹:“在下只是有感典壮士义举,不愿他背负罪名漂泊。” 原来如此。 陈清为之颔首,随后坦然说道:“其实就算伯阳不说,在下也会这般做的。不过此事光我说了不算,还得写文书呈报郡里,由郡府审批之后,方能撤销。” 夏侯安‘嗯’上一声,向陈清敬了杯酒,也不强人所难。 尽管此番没能找到典韦,但将来若是得以遇见,就算不在同一阵营,至少也有这一份善缘在这儿。 几日后,夏侯安和小老弟们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毕竟,己吾县不是重点。 他们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一个风清气爽的早晨,在县丞陈清和己吾百姓依依不舍的挥手送行中,这支年轻的小队,踏上新的征程。 出了己吾县,小老弟们精神振奋,一路上东瞅西看,恨不得从哪儿再钻出一伙贼寇,好让他们再显神威。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直没能逮到机会。 快到陈留郡时,他们听见前方传来贼人的叫嚣。 “老东西,撒手!” “再不撒开,信不信送你去见阎王!” 道路上,两个瘦削男子正在抢劫一个老人的包袱,其中一个甚至已经亮出了刀子。 可那老头儿也是倔得很,死死不肯松手,甚至还嫌自个儿命长,对着那两名男子一顿怒斥大骂。 几番强抢不下,又听得老头儿骂声烦躁,持刀男子大怒,把心一横,作势就要送老头归西。 “住手!” 正义感爆棚的少年们为之大喝。 两名瘦削男子回头一瞅这么多人,还尽皆披甲乘马,吓得肝胆俱裂,哪还敢继续抢劫,当即扔下老人和还在争执的包袱,撒腿就跑。 少年们哪会让他二人逃脱,出动两骑,追上去就是一波双杀。 这样的小毛贼路上很多,但只要被他们遇见,能解决的,就绝不会放掉。 净化治安,人人有责。 “老翁,你没事儿吧?”来到老人面前,夏侯安关心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也认得出这伙少年并非官军装束,遂拱手致谢:“多谢诸位小英雄拔刀相助。” 少年们得意洋洋。 嘴上却是说着,小事一桩,不过举手之劳。 后来得知老人要去陈留。 徐淮说:“大哥,反正我们也要去郡城,不如捎他一程。” “这小老头儿一个人孤苦伶仃,腿脚还不利索,我们不在,等会儿估计还得挨抢。” 夏侯恩进行补充,其他少年也是纷纷附和。 夏侯安本来只想路过。 像这样的孤寡老人实在太多太多。 仅凭他们,根本救不完。 不过嘛。 难得小老弟们有此觉悟,夏侯安也不想打消了他们的积极性,于是点了点头。 行吧,那就捎他一程。 第十八章 草菅人命 途中,少年们谈论起老人的包袱。 好奇是少年的天性。 有人说里面装着金银,因为看起来鼓鼓沉甸甸的;有人猜是祖传物件,轻易不可示人…… 而夏侯杰这王八犊子却说,是老人儿子的骨灰,要落叶归根,埋回故土。 嗓门儿还特别大。 结果差点儿没被打死。 后来老人主动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个长方形的木匣,匣子打开,装着满满竹简。 据老人说,这是他这些年所珍藏的古籍,比命都重要。 少年们对此不能理解,撇了撇嘴。 这是他们最讨厌的东西。 没有之一。 当问起老人身份时,老人没有明言,只说,不过一归乡老叟。 来到郡城门口,少年们翻身下马,随后牵马入城。 守门士卒见状,根本不敢上前阻拦,这些少年一个个披甲带兵,眉间桀骜,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作为守城门的老油子,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走进郡城,城内热闹非凡,比起己吾县,简直天上地下。 兴许是曹老板在这里举诏讨贼,所以这段时间来陈留的外地人士不少,有义士侠客,也有江湖草莽。 人一多,就容易闹事。 所以郡城里也是加强布控,谁敢故意滋事,直接下狱候审。 走在城内的主干街道,马背上的老人走马观花,听着沿途陈留百姓那熟悉的口音,浑浊的眼中隐隐泛起泪花,不由为之感慨:“多年未归,陈留还是以前模样,而我,却已鬓发霜白……” 少年不知乡愁,更不懂老人的归乡情切,沿着街道,这里瞅瞅,那里晃晃。 寻常路人瞧见这群披甲少年,远远就主动避开。 倒有个衣衫褴楼的小男孩从后面胆大的跑了上来,抓着夏侯杰的腿甲,可怜兮兮:“小老爷,给些吃的吧,我娘亲快饿死了……” 夏侯杰回头瞥了一眼,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冲旁边的堂兄咧嘴笑着:“恩哥儿,你瞧这小子,虎头虎脑,一看就是练武的好材料。” “你又知道?”夏侯恩没好气道,他这个弟弟浑身冒着傻气。 夏侯杰不管,他只觉得这小孩儿有胆气,而且这么多人中,偏偏选中了自个儿。 也许,这就是天意。 “我给你钱,不过等我讨伐完国贼回来,你就得跟我走。” 夏侯杰将铜板掂在手中,然后竹筒倒豆般的滑落至小男生双手合捧的掌心。 看着哗哗落在手里的铜钱,小男孩眼神泛光,有了钱,就可以买吃的,有了吃的,娘亲就不会饿死了。 至于眼前这个大哥哥提出的要求,小男孩也是满口答应下来。 只要不饿死,叫他干啥都行。 “等我呀,小家伙!” 夏侯杰嘿嘿笑着,揉了揉小男孩鸡窝般的头发,挥挥手,转身追向前面堂兄。 得知夏侯杰的这番‘义举’,徐准等人捧腹不已,打趣说着:“夏侯杰,你这是白赔钱,等你回来,小孩儿早就没影儿了。” “就是就是,有这闲钱,你还不如请我们喝酒呢!” “去去去,都哪凉快哪呆着去!” 众人调笑起夏侯杰,夏侯恩这个当兄长的岂能坐视不理,小老弟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也只能由他欺负,别人谁也不行。 出来护犊子的同时,夏侯恩也安慰起自家小老弟,如果真是天意就一定还会再重逢! 夏侯杰重重点头,对此无比笃定。 没走多远,前面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街道上的百姓急忙避让。 十余骑如同旋风,横冲直撞。 为首的青年锦衣华服,头戴玉冠,腰间玉玦飞舞,身后跟着的恶仆,同样策马疾奔。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牵马而行的夏侯安等人也是急忙让开。 “混蛋玩意儿,饿死鬼投胎,抢屎吃呢你!”李泽破口大骂,他可不惯看这些玩意儿。 马背上的青年公子显然听到了这话,回头狠狠的剜了李泽一眼,若非要出城接友,他肯定下马好好教训这家伙一顿。 道路前方,小男孩去买了热气腾腾的大饼,尽管他已经饿得十分厉害,但始终没舍得吃,而是满心欢喜的奔向娘亲。 然则就在此时,一匹黑色骏马从右侧突兀的疾驰而来,带着干钧之力,撞击在他弱小身躯。 嘭! 闷响过后,小男孩飞出七八丈外,重重摔落在地。 “我的儿!” 原本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妇人见此情景,陡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接着强撑身体,不顾一切的奔向自己孩子。 可当她跑过去时,小男孩已经没了生机,满地的血在流淌。 “出人命了!” 聚拢过来的百姓发出惊呼。 勒马停下的青年公子眉头微皱,作为杀人凶手的他浑不为意,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不悦的轻哼一声:晦气! “少爷,您先出城,这里我来处理。” 身后随从不慌不忙,示意青年公子先走,显然他也不是头一回处理这种事情。 青年公子不想耽搁功夫,当即调转方向。 搂着儿子嚎啕的妇人瞥见青年想走,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阵力气,猛地扑了过去,死死拽住青年公子的小腿,脸上是作为一个母亲丧子的悲恸:“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周围百姓无不为之动容。 那青年公子却是蹙眉,声音冰冷,很是嫌弃:“乞丐婆子,把你的脏手拿开!” 妇人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这会儿已然有些精神恍惚,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死死拽住青年公子,不让他走。 聒噪! 青年公子被妇人念叨得烦了,不等仆人过来拉扯,直接呛啷拔出佩剑,在众目睽睽之下,往那妇人胸口一刺。 鲜红的血水很快溢出,染红了胸前衣衫,那形如竹竿的妇人仍旧没有松手。 青年公子于是拔出,再补一剑,待到妇人摇摇欲坠时,抬腿用力将妇人一蹬,将她踹倒在儿子的血泊之中。 草菅人命,不外如是。 这一幕,落在夏侯安等人的眼中。 少年们怒气上飚,虽说他们以前也干过横行霸道的事情,但总归不至于滥杀无辜。 夏侯杰扔掉马绳,奋力挤开人群,当他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小男孩时,内心升腾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看向马背上的青年,目眦尽裂,几乎钢牙咬碎:“王八蛋,我日你先人!” 第十九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百姓为之哗然。 他们看得出来,披甲佩剑的夏侯杰不是寻常子弟,但……马背上的这位青年公子,更是招惹不得。 因为这个青年公子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八厨’之一,也是本地的郡守——张邈。 而他,是张邈的独子,从小就被众人捧在掌心。 张泼面容阴鸷,出生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般辱骂,当即指挥起身后的狗腿子们:“将这厮给本公子抓起来,撕烂他的嘴!” 狗腿们跳下马背,狞笑上前,摩拳擦掌,围堵夏侯杰。 夏侯杰也不示弱,双手握紧拳头,弓起身子,准备孤军奋战。 然则就在此时,拥挤的人群再次被挤出一条道来。 钻进来的少年们同样披甲。 “谁敢动我杰弟!” 少年当中的夏侯恩声音冰冷,目光扫视过去,令那些恶仆为之一怔。 这种气势和态度,恶仆们再也熟悉不过,典型的世家子弟作风,就算不说话,他们也能辨别出来。 恶仆们一时间拿捏不准对方身份,回头用目光请示自家少爷。 张泼目露轻蔑,根本不将夏侯恩等人放在眼里,语气自负:“一切后果,自有本公子来承担。” 有了这句话,恶仆们再无顾忌,这些少年虽然穿着轻甲,但不过是些娃娃兵,能有多厉害? 然而,现实教他们做了人。 夏侯恩一马当先的冲来,飞起一脚先将一名恶仆踹飞,其他少年也是加入战团,乱拳挥砸。 很快,这些平日里为虎作伥的恶仆,就被打得满地打滚儿,哀嚎连天。 打得好! 百姓们在心底大声喝彩,恨不得亲自上前,痛打落水狗。 “少爷,救命啊少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恶仆们大声求救。 张泼则完全像个陌生看客,充耳不闻,几个毛孩子都收拾不了,一群没用的东西,要来何用。 解决完这些爪牙,夏侯杰双目发红,冲张泼吼道:“滚下来,磕头道歉!” 张泼呢,只是笑笑,依旧没有丝毫觉悟,他看着这伙怒不可遏的少年,继续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态度:“我不管你们家世背景如何,这里是陈留,你们说了不算。” 夏侯杰气得咬牙,作势就要上去将张泼扯下马来。 此时,一队官兵扒拉开人群,进入场地。 为首的中年校官瞥了少年们一眼,又看了看马背上的郡府公子,如何决策,心里已然有了定数。 他故作不知的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陈校尉,这群小贼伤我仆人,又欲对本公子行凶,还望您主持公道。”张泼显然认得此人,直接恶人先告状。 倒在地上的狗腿子们也不嚎了,来了军队撑腰,还有什么好怕,纷纷装作受害人的模样,大声向陈高诉苦:“陈校尉,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陈高当然知道这些狗腿子是在演戏,但他为了讨好这位郡守家的公子,也权当事情就是如此。于是摆出一副正义姿态,双手插腰,对夏侯恩等人呵斥起来:“光天化日,竟敢动手伤人,本校尉岂能坐视不顾。来啊,将这些小贼,给我通通拿下!” 听令的士卒们大步上前。 “慢着!” 徐淮将手一挡,随后方向一转,指向张泼:“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何撞死无辜孩童,又当街蓄意杀人?” “这小孩儿挡我去路,我也是无心之失,至于杀人嘛……” 张泼嘿嘿笑道,“有谁看见了,谁又可以证明?” “我们都可以作证!” 满腔正义的少年们齐声应道。 “你们是一伙的,自然互相包庇,作证无效。”校尉陈高大声说着,又问这些少年:“除了你们,还有别的人可以作证吗?” 说完,他故意扫视了一圈周围百姓,眼神里的威胁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没人敢出来说话。 威慑效果满分。 陈高很满意,将手一挥,招呼手下士卒:“通通拿下,送交官府,外加一条诬陷郡府公子之罪!” “狗官!” 少年们怒声大骂。 不远处的夏侯安撸起袖子,摸向挂在马侧的砍刀,看来,今天要在陈留郡城大闹一场了! 双方眼看就要展开火并厮杀,此时却有声音传来。 “老朽可以作证,是这位郡府公子撞人在先,然后又当众故意杀人!”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鬓发斑白的老人,饱经风霜,骑在马背上,给他牵马的少年,格外俊俏。 “老爷子,你不该卷进来的。” 已经取下砍刀的夏侯安回过头去,声音里带有愧疚。 他们大闹过后,完全可以跑路,但老人不同,他的家在陈留,事情过后,肯定会被张泼进行报复。 “你们这些小辈都敢出来打抱不平,老朽虽说一把年纪,却也知晓‘正义’二字。” 老人神色严肃,当他目光扫过陈高等人时,声音陡然变得高亢,勃然怒斥:“而你们,既食国家俸禄,却不思忠君报国,下安黎庶,只知一味曲意逢迎。这么大的两条人命摆在面前,你们却有眼如盲,颠倒黑白,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老爷子,骂得好!” 夏侯安竖起大拇指来。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要是换了他来,估计开口就是我*你*个b的玩意儿! 老祖安人了。 老人大骂过后,士卒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所做之事心中有愧,自是羞惭不已。 “哪来的老疯子,给我赶走!” 陈高脸色一沉,发下命令,仅一句话就将老人定性成了疯子。 疯子的话,自然不足为信。 此时,人群中又有一人站出,儒衫博带,气度文雅,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围观之人听得清楚:“在下也愿做证人!” 一直高坐马背的张泼见到此人,脸色霎时一变,此人他也认得,乃陈留郡内有名的士子,姓阮名瑀,写得一手好文章。 而他的老师,就是鼎鼎有名的大儒蔡邕。 阮瑀站出来表明立场,张泼铁青着脸,校尉陈高也感到无比的棘手,苦笑说着:“阮士子,你何必来趟这浑水。” 阮瑀没理他,走到老人面前,躬身弯腰九十度,行上一记大礼:“学生阮瑀,见过夫子。” 第二十章 名士 这老头儿是蔡邕! 夏侯安心里卧了个大槽。 不可能啊,这个时候的蔡邕,明明应该在董魔王那里打工才对。 围观的吃瓜群众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世人都知道蔡邕名声,可真正见过本尊容颜的,却为数不多。 “您就是蔡邕蔡伯喈?” 对于之前被定性为‘疯子’的老人,陈高下意识的用上了敬称。 老人微微摆首。 “那您是……” 陈高仍旧不敢怠慢,阮瑀的狂傲性子在陈留郡内是出了名的,很少将人放在眼里,能被他这般恭敬对待的,这老人身份肯定非比寻常。 “老朽边让。” 出于礼貌,老人拱了拱手。 此话一出,原本平静的氛围霎时掀起狂澜,炸开了锅。 边让何许人也? 乃是仅次于蔡邕的当代儒学名士,著有《章华赋》等名作,名噪海内。想当年,边让在大将军何进府上当令史的时候,孔融、王朗这些当代名士,都要主动递上名片,请求交往。 后出任九江,任职郡守。 假如提前知道边让回来,整个陈留郡的大小官员以及百姓,都会远远地出城相迎。 这就是排场。 边让是陈留郡人。 陈留百姓也时常引以为豪。 可如今,大儒就在眼前,在场之人,却没一人认出。 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吗? “边公,您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卑职等人也好早早的出城相迎。”陈高连忙赔起笑脸,浑然忘了刚才的独断蛮横,将身子躬低,极为谦卑的说着。 老变色龙了…… 夏侯安心里吐槽。 不过边让这个名字听着倒是耳熟,具体有啥事迹,夏侯安脑海里则没有太多印象。 毕竟汉末名士多了去,他也不可能谁都记得。 小老弟们的表情,除了惊诧,更多则是不信。 那些讨董的联军队伍里,超过半数都是地方郡守,譬如渤海郡守袁绍、陈留郡守张邈、河内郡守王匡、山阳郡守袁遗…… 再看边让,同样是地方郡守,还是知名海内的大儒,结果回乡没有马匹,也没有护卫随从,甚至差点被两个小贼在路边洗白,对比之下,这也混得太惨了吧。 “陈校尉,老朽的话,可否作数?”边让下了马背,看向陈高问道。 两害相较权其轻。 张泼是郡守的儿子,不好得罪,但边让更加不能招惹。 否则,天下间的士人学子早晚得把自己活活喷死。 感受到压力的陈高抹去额上冷汗,硬着头皮回答:“自然是作数的。” “那该如何?”边让进而问道。 “抓起来!抓起来!” 原本不敢吱声的百姓们此刻群情激奋,挥舞起拳头。有了边让带头,他们也有了底气,变得硬气起来。 陈高没得法子,只好吩咐手下士卒:“来啊,将郡公子拿下!” 得令的士卒再次调转方向,上前将张泼擒下马背。 张泼也不反抗,他很清楚,这会儿跟边让对刚没有任何好处,别说是他,就算是老子张邈见了,也同样得退让三分。 张泼被押了下去。 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夏侯杰安葬了这对苦命母子,少年们在坟前怔怔站了半晌。 良久,才默然离开。 夏侯安本来的打算是歇住旅舍,不过在得知老人身份后,愣是厚着脸皮,带着一众小老弟们住进了边让府上。 边让回乡的消息很快传遍陈留。 短短半日,前来登门拜访者,数以百计,收到的请柬更是数不胜数。 边让通通推了,闭门不见。 晚饭的时候,在边让的款待下,小老弟们吃得不亦乐乎,兴许是一路上的熟悉,所以对这位大儒也没有太多的拘谨,就跟在自个儿家里一样。 夏侯安则在边让准备离席的时候,起身拱手:“边公,小子有个不情之请。” 准备起身的边让又重新坐回位置,看向这个俊逸不凡的少年,抬了抬手:“伯阳,有话但说无妨。” 夏侯安整了整衣冠,从座位离席,来到大堂中央,面向边让作礼拱手:“小子斗胆,想拜您为师。”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刹那间,偌大的客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边让觉得不可思议,小老弟们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呢?” 徐淮最先言语。 当初分明是大哥踹门而入,气势满满的嚷着读书有个卵用,说要去建功立业,这才把他们给带出谯县,咋现在又想拜边让为师呢? 小老弟们大为不解。 夏侯安没做解释,只是目光诚恳的看向边让。 “伯阳,你的请求,恕老夫不能应允。” 边让直言不讳,回陈留的途中他观察过夏侯安,此子生性跳脱,性情乖戾,除了长相,根本没有半点跟文人沾边的地方。 虽然这伙少年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但作为文学界的泰山北斗,边让也有自己的原则。 而且,拜师不是儿戏。 夏侯安不气馁,继续厚着脸皮:“边公,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边让不做回答,继而起身离席。 夏侯安怔愣一会儿,直到边让彻底离去,他才回到座位,灌上一大口酒,被人拒绝的滋味儿,确实不咋好受。 小老弟们见大哥心情不好,纷纷过来安慰。 “大哥,以你的本事,还用拜别人为师?更何况,边让虽是大儒,但他除了会写写文章,作作诗赋,还会干啥?不是我吹,我单手就能把他撂倒!” “就是就是,他不收你,是他的损失,大哥你又何必叹气!” 听着小老弟们的七嘴八舌,夏侯安好气又好笑。 小老弟们显然曲解了他的意思,他想拜边让为师,并不是为了读书当儒生,他需要的,是边让的名声! 如果能拜边让为师,这对夏侯安来说,等同于走了一条捷径。 连编草鞋的刘备都知道给自己整个汉室皇叔的身份,夏侯安要是能成为边让的弟子,以后自然会有诸多好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自报家门的时候,你说:我叫夏侯安。 听都没听说过,你看谁会鸟你。 但你要是在后面加上一句,家师边让。 在场诸侯立马为你转身爆灯。 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边让的学生。 可惜啊,老爷子没给机会。 翌日一早。 夏侯安等人用过早饭,告别了边老爷子,牵马出府。 准备离开陈留。 第二十一章 正义会迟到,也会砸到头顶 酸枣在陈留北境,要去那里,得从北边出城。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右侧的市集里引发了阵阵骚乱。 大量的百姓和商贩不断往外奔跑,神情惊慌,有的人身上甚至还带有伤痕。 市集里,一匹黑色骏马横冲直撞,马背上的主人手握马鞭,对着附近的百姓就是一通乱抽,像是在发泄怒火,一边打,一边怒声喝骂着:“贱民!贱民!” 百姓们若是反抗,立马就有数名恶仆扑来,拳脚相向,将其打得遍体鳞伤。 “这家伙怎么瞧着眼熟?” 夏侯安等人站在街道中央,远远望来,总觉得这道背影,像是在哪儿见过。 管他见没见过,大哥说过,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正义的小少年们顿时大喝一声:住手! 马背上的男子一愣,这声音咋这么熟悉? 他回头望去,夏侯安等人望来。 好家伙! 张泼! 真是冤家路窄。 “你这家伙不是昨天才送交官府,在牢里候审吗,怎么还跑了出来!”夏侯杰大声质问。 “这个你管不着,怎么,今天还想再管闲事?” 换了身行头的张泼骑在马背,像是故意挑衅般,狠狠抽了几鞭周遭百姓,打得皮开肉绽,叫苦连连。 “你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 少年们咬牙切齿。 张泼不以为意,反而笑声猖獗:“你们大可去官府告我当街伤人,不就是医药费吗,本公子赔得起,我有的是钱,你们能拿我怎样?” 说完,又狠狠抽打起无辜百姓。 昨天当众丢了脸面,张泼心里窝火。然而,边让是名家大儒,很不好惹,阮瑀则是陈留名士,又是蔡邕学生,也不好直接下手,所以他今天特地来拿这些百姓出气。 结果好巧不巧,又撞见了夏侯安他们。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泼心里恨极了这群外乡小子,如今见到,自然想连本带利的再讨回来。 不过他也晓得,这些少年个个身手极佳,所以也不想硬碰。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你们不是喜欢伸张正义吗,那我就在你们面前痛打百姓,看你们又能怎样! 张泼冲恶仆们发下命令,只要不出人命,怎么殴打都成。 得令的狗腿子们当即动手,对着市集里的百姓和摊铺又打又砸。 百姓们哀声一片。 “去把这家伙给我抓来!” 夏侯安低沉眉目,眼中隐隐燃起怒火。 有了大哥这话,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少年们直接冲上前去,跟狗腿子们大战起来。 不多时,新换的一批狗腿子又倒在了地上吟呻。 可就在少年们准备擒拿张泼时,负责巡逻的士卒‘及时’过来,为首的军官瞅了一眼混乱不堪的现场,将手一挥,不由分说的下达命令:“聚众殴斗,给我拿下!” 很显然,又是一个‘陈高’。 马背上的张泼很配合的下马,穿过一众少年,当路过夏侯安身边时,他故意用力撞了夏侯安的肩膀,脸上神情自负,无比得意的笑着:“看来,你们拿我又没办法了。” 于他而言,官府衙门就是第二个家。 “许褚!” 夏侯安喊了一声。 身后许褚听令,伸出大手,抓住张泼的后脑勺,猛地往地上一拽,张泼站立不稳,踉跄一跪,然后便听得‘嘭’的一声,脑袋和地面来了个亲热接触,开了红花。 呜啊! 张泼大声痛叫,想要反抗,却被许褚死死的摁在地上,毫无挣扎之力。 “小子,你做什么!” 这伙少年居然敢无视自己的命令,军官顿时怒而吼道。 “做你*了个b!” 夏侯安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那军官腹部,将他踹飞将近一丈。 那军官也不知是不是缺乏锻炼的原因,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没了带队的指挥,士卒们群龙无首,而且他们也不是瞎子,行事如此嚣张,这伙少年肯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没了士卒的干预,夏侯安让许褚松开张泼,又叫夏侯杰和徐淮将他摁跪在地上。 “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事情没有朝着想象的局面发展,不可一世的张泼罕见的有些慌了。 而且他跪着的这个姿势,明显是死刑囚犯砍头时才有的待遇。 面对张泼的慌乱,夏侯安反而格外冷静。他来到张泼面前,缓缓蹲下身子,看着这个神态慌张的郡公子,轻轻拍了拍张泼的脸,淡然说着:“在我以前的家乡,有句话,叫杀人偿命。你昨天纵马行凶,连伤两条性命,今天又纵马市集,肆虐无辜百姓,恶行累累,我不能饶你。”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我要替天行道。 夏侯安起身的时候,许褚将斩鬼刀递到了主公手上。 围观的百姓们不敢置信,却又心怀大大希冀。 张泼心头一突,仍是嘴硬喊着:“就算有罪,也应该将我送交官府,轮不到你来处置!” “大哥,别信他的!” “送到官府,他准能重新出来!” 上过一回当的少年们大声提醒。 既然官府不能审判,那就我来……夏侯安深吸口气,双手握住斩鬼刀把,高高举起。 张泼这下彻底慌了,身躯开始剧烈挣扎,伸长着脖子,嘴里歇斯底里的喊着:“你不能杀我!我父亲是张邈,叔父是广陵郡守张超!还有……” 不等张泼把话说完,夏侯安手里的斩鬼刀就已经重重落下。 噗嗤! 犹如砍瓜切菜。 红艳的血水溅出两尺,圆不溜秋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沾上许多灰尘,瞪大着眼珠再也无法合拢,这位横蛮嚣张的的二世祖,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一生。 郡守家的公子死了。 市集里围观的百姓全部傻眼儿,巡城士卒也跟着发愣,只有小老弟们目露崇拜,胸中热血激流澎湃。 不愧是他们所追随的大哥! “今后尔等,谁敢再欺压百姓,不论身份高低,不论家世背景,一旦被我知晓,这就是下场!” 夏侯安声音朗朗。 全场寂静无声。 等到百姓们回过神来,少年们已经牵马走远。 第二十二章 我没有逃,我只是个追风的少年 边让府上。 送别少年,老爷子望着空荡荡的庭院,不久之前,还有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在这里奔跑吵闹。 吵得他脑壳儿很疼。 现在,总算是安静下来。 老爷子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可当他张嘴的时候,却叹出一口长气。 唉~ 应该再留他们几天的。 老爷子内心生出些许懊恼。 一路上,他已经习惯了这群少年的吵骂大闹,也喜欢他们的无拘无束,天性率直。更难得的是,秉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如今少年们走了,老人反而有些不舍。 萧瑟风中,他走向书房,提笔落字。 约莫两刻钟后,府上唯一的老仆来禀:“边公,阮学子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见您。”。 边让顿住笔锋,兴许是昨日的缘故,他对阮瑀的印象不坏,加上和蔡邕也有几分熟识,故而吩咐老仆:让他到客堂等我。 不久,边让来到客堂。 坐在位置上饮茶的阮瑀见了,连忙放下手中茶水,起身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学生阮瑀,见过夫子。” 夫子,除了特指孔子之外,对于传授学业的老师,以及学识渊博且德高望重之人,也可以冠以‘夫子’之称。 边让走到自己的专属位置坐下,看向这个在陈留郡内具有不小名声的晚辈,问他:“元瑜,有何要事?” 阮瑀拱手回答:“夫子可知,今日的闹市杀人事件。” 老爷子在家闲赋,外边的事情他几乎闭目塞听,不关心也不好奇,故而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淡淡说着:“既是出了人命,你应当报与官府,来老朽府上作甚?” “可杀人凶手,是昨夜留宿于您府上的那群少年。” 阮瑀语气凝重,他看得出这伙少年与边老爷子关系匪浅,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特意来府上求见。 果不其然,老爷子听到这话,神情刹变,罕见的有些着急起来:“到底出了何事,你且如实道来!” 语气里的担忧,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阮瑀其实也不是一线目击证人,只将自己听来的如实以告。 这群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郡守家的公子也敢当众斩首,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 不过, 干的漂亮! 边让嘴上大声数落,内心却为这些少年感到骄傲,那种情形之下,如果不杀张泼,他们也就不是他们了。 随后,边让吩咐府上老仆:“备车,老夫要去郡府。” ………… 出了郡城,夏侯安等人策马狂奔。 郡守家的独苗死了,这个消息一经扩散,肯定会有官兵来追击他们。 等到明天,通缉的海捕文书就会开始陆续下发。 “大哥,咱们还去酸枣吗?” 马背上疾驰的徐淮大声问着。 张邈是陈留郡守,作为半个东道主,也是会盟者之一,他肯定也在酸枣。 “你傻啊,咱们杀了他唯一的儿子,现在去,不等于自投罗网吗?”夏侯恩想也不想的说出自己看法,他们虽然自认本领不弱,但也顶不住张邈手下成千上万的将士。 李泽随之附和:“的确,现在去酸枣不是明智之举,张邈见了咱们,非得找我们拼命不可!” 其他少年也持相同观点。 去不成酸枣固然可惜,但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然而,作为带头大哥的夏侯安却大声说着:“张泼倚仗身份滥杀无辜,欺压百姓,本就该杀!咱们没做错事,有何可惧?” 曹老板在酸枣,还有夏侯家的老叔们,以及这些少年的伯叔也在。 他就不信,张邈敢当众砍死他们。 “那大哥你还跑这么快?” 小老弟们为之不解。 策马狂奔的夏侯安头也不回,只留下声音在耳边蒙绕:“谁说我在逃跑,我只是个追风的少年。” 听到这话,小老弟们愕然之中又带有崇拜,大哥不愧是大哥,狼狈逃命的事情,也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临近晌午,夏侯安勒马停足,找了处地方暂歇。马儿需要进食,他们也需要补充体能。 由于时间紧迫,又是逃命,所以就没功夫再生火做饭。 许褚照旧发起了饼子,这也是他们一路上吃得最多的东西。 与那些美味的糕点相比,大饼味道虽不咋样,但方便携带,且不容易腐烂坏掉。 少年们很自然的伸手接过,埋头大啃起来。 出谯县的那会儿,他们还咽不下去,到现在也开始慢慢适应起来。 不知不觉中,他们也在成长。 “大哥,有追兵!” 吃完饼子到远处撒尿的夏侯杰陡然大喊起来。 干,跑了这么远还追! 少年们豁然而起,作势就准备抄家伙干仗。 在少年们看来,我们肯逃跑,就已经给足了面子,你们还要这样穷凶极恶的追,那就只能干一架了。 “有多少人?” 与少年们的躁动不同,夏侯安很是沉得住气。 照他的推算,即使有追兵,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追上。 而且,也没听见大规模战马奔腾的声音。 夏侯杰怔了怔,讷讷回答:“好像……只有一个?” 少年们愣了。 夏侯恩更是大步走去,重重敲了弟弟脑袋,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人的追兵!” 等到靠近时,少年们才发现,马背上的男子居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阮瑀。 勒马停下,阮瑀向少年们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诸位少侠无须惊慌,郡城的追兵,边公已经为你们挡下,你们只管安心出发即可。” 这个消息可谓大好。 少年们为之一喜,如此一来,就不用再催马逃了。 夏侯安起身拱手:“多谢阮兄相告,烦你回城之后,替小子感谢边公。” 边让为人严肃,不喜苟笑,看似不近人情,其实相处下来,也是个挺不错的小老头儿。 “还有,这里有封书信,边公嘱托我转交给你。” 说着,阮瑀从怀里掏出书信递来。 “怎么有两封?” 夏侯安感到纳闷儿。 “另一封是我的。” 阮瑀很坦然的如实相告,他与恩师多年未见,去往洛阳的道路又被堵塞,书信传不进去,所以就希望夏侯安在进到洛阳的时候,把书信转交给老师蔡邕。 举手之劳的事情。 夏侯安收好书信,点头答应下来。 吃过午饭,少年们翻身上马,启程出发。 夏侯安在马背上打开了边让写的书信。 他默默看着。 小老弟们心痒难耐,探长脖子对此满怀好奇:“大哥,老爷子都说了些啥?” 夏侯安看完之后,将书信收起,嘴角挂笑:“老爷子说我不是读书的材料。” “那你咋个还笑?”小老弟们搞不懂大哥的思维。 夏侯安又说:“不过老爷子给我指了名师,还写好了推荐信。” “谁呀?”小老弟们更加好奇。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夏侯安故意卖起关子,心情大好之下,轻夹马腹,胯下马儿欢快撒蹄奔跑。 迎面的风,格外舒爽。 1603368068 第二十三章 洛阳城里有宝贝 数日之后,这支小队经过无数次的翻山越岭,终于抵达酸枣。 本以为会看到十几万大军驻扎,旌旗蔽日的恢宏场景,结果迎接他们的只有呼呼刮来的北风。 关东联军已经不在这里。 两日前,联军攻克虎牢关,朝着洛阳进发。 得知这个消息,夏侯安懊恼的一拍大腿:哎呀,可惜! 错过三英战吕布的名场面了! 这本是三国前期里最为精彩的戏码。 说到底,都怪这个时代科技不发达,信息传递太慢,要是有网络直播那该多好。 就算赶不到现场,也能在弹幕上扣波666。 略显失望的夏侯安未作停留,马不停蹄的奔赴虎牢关。 《穆天子传》记载:天子猎于郑,有虎在葭中,七萃之士擒之以献,命蓄之东虢,因曰虎牢。 虎牢关下。 少年们抬头仰望,眼神里充满愕然。 这个刻有‘虎牢’二字的关隘,何止巍峨高耸,简直快要插入云霄,南边连着嵩岳,北边濒临黄河,依山而建,自成一脉天险。 如如雄关之下,少年们只觉一阵无力。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地面和墙壁上留下大量暗红色的血迹。 很显然,这里曾爆发过大规模的战斗。 而且,死了不少人。 此时的虎车关已被联军所占领,守关的士卒照例进行询问。 夏侯安只说是来投奔叔父曹操。 守关士卒便不疑有他,放这群少年入关。 入关之后。 少年们凭高而望,夏侯杰手指西边,像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事情,大呼起来:“大哥,你看那边的云,好红啊,就像火烧了一样。” 夏侯安顺势看去,心头为之一沉。 那个方向,是洛阳! 历史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虎牢关败北之后,董卓大火焚烧洛阳,杀富户,掘皇陵,驱百姓,挟天子百官,西迁长安。 “我们走!” 夏侯安策马出关,带着小老弟们一路向西。 狂奔过后,天色渐暗下来。 终于,在距洛阳百余里外的偃师地界,夏侯安见到了驻扎在此的各路兵马。 十几万人的队伍,确实极为壮观,远远望去,乌泱泱的一大片,如同蚁穴。大寨下扎得方方正正,跟城池一样,各路兵马的旗帜到处都是,却井井有条,能清晰辨明哪儿是哪儿的军营。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中军处的两杆大旗。 上书:讨伐国贼、匡扶汉室。 十几路诸侯中,夏侯安也就勉强能和曹操拉上关系。 于是他跑去求见,结果却被告知,曹老板不在营中。 盟主袁绍下令在偃师屯住军马。 这里距离洛阳仅剩百余里地,大功就在眼前,袁绍却不走了,曹操就去问:董贼西逃,正可乘势追袭;盟主按兵不动,何也? 袁绍的回答是:将士疲困,进恐无益。 曹操又说: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这是天亡董卓。一战而天下定,不可失也! 众人却道,不可轻动。 曹老板被这些猪队友气得不行,当众扔下一句‘竖子不足与谋’,自个儿带着麾下追击董卓去了。 获悉此事,夏侯安忍不住喟叹。 又来晚了一步。 不出意外的话,曹老板会败北而归。 他这只小蝴蝶的翅膀,现在扑棱起来,还不足以扇起飓风,撬动历史的车轮。 不过曹老板是有大气运的人,不会轻易狗带。 除此之外,夏侯安还得知一个消息,除了曹老板,还有一个人,也不在偃师这里。 那就是有着‘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坚,他临时担任起救火队长,带人跑洛阳城里救火去了。 这件事情倒是给了夏侯安不小的启发,他心里一动,去找小老弟们。 由于曹操带人追击董卓,他之前所在的营地也就空了出来,夏侯恩带人去登记过后,领了帐篷,搁这儿搭了起来。 营帐里。 脱去甲衣的少年们躺在简陋的薄席上,大吐苦水:“总算可以好好歇一会儿了,这些天的奔波,可累死我了!” 其他少年也是躺着不想动弹,恨不得就这样一觉睡到天明。 夏侯安掀帐走进。 少年们瞧见之后,尽管内心不想动弹,但为了表示尊重大哥,还是坐起身来,好奇问着:“大哥,咋样,见到曹将军了吗?” 夏侯安摇头。 随后,他狭促起长眸,很认真的说着:咱们得去洛阳一趟。 听到这话,小老弟们的脸色霎时拉胯下来。 李泽更是夸张的叫着:“不是吧大哥,天都黑了,咱们还去洛阳干甚?” 其他少年也是纷纷向夏侯安打起商量:“要不然,歇息一宿,明儿个再去。” 这么多天的跋涉,尤其是最近两天不分昼夜的狂奔,他们是真的很累。 “明天不行,必须今晚。” 夏侯安的语气不容置喙,没有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他也知道小老弟们很累,但过了今晚,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 “那大哥你总得告诉我们,是去干啥吧。” 夏侯安说,是去找个宝贝。 少年们则表示完全不能理解:“那么大的火,洛阳城都被董卓烧成灰了,还能有啥宝贝?” “愿意去的就跟我走,不愿去的就留在这里,我不强求。”夏侯安语速很快,不想再耽误一分一秒。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小老弟们心里虽然不愿,但身体还是很老实的起来,开始穿衣披甲。 穿好之后,少年们又问:“大哥,到底是啥宝贝。” “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边走边说。” 夜幕下,少年们向着洛阳方向疾驰。 “大哥,现在可以说了吧?” 出营二十里后,少年们再次把话题引了回来。 一路上的出生入死,夏侯安对小老弟们很有信心,也不隐瞒:“昨夜火神托梦于我,说传国玉玺就在洛阳城内。” 当然,火神托梦是屁话。 只是不这么说,他怕小老弟们不信。 “大哥,你说真的?” 听到这个惊天消息,小老弟们激动得合不拢嘴,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因为洛阳城刚刚遭了大火,如果是火神托梦,那的确说得过去。 只是…… 洛阳城这么大,光靠他们这点儿人手,想挨个翻遍,恐怕远远不够! 小老弟们为此感到惆怅。 夏侯安则表示,火神还说过,玉玺就在皇宫的某处井里。 少年们顿时精神一振。 这就缩小了很多范围。 皇宫虽然很大,但有井的地方,应该不会很多。1603411315 第二十四章 天命 洛阳城有城门十二,东三西三,北二南四。 夏侯安率少年们从东边打马而来,在中东门略做驻足。 城门大开,城楼上不见守卒。 曾经的大汉帝都,就这样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我们走!” 夏侯安发出低喝,右手轻扯缰绳,带着小老弟们鱼贯而入。 入城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籍的街面,以及在大火焚烧之后垮塌的房屋,黑黢黢的一片,如同废墟。 城内的大火熄去大半,余烬带来的灼浪,扑使脸颊飞烫。 街道上,有百姓逃难时遗落下来的物品,有从废墟里拖出的焦尸,也有被戮杀在街道上的妇孺。 从身体里流淌出的血水,早已被大火烘干,深深嵌入地里,留下暗红的腥斑。 满眼望去,触目惊心。 此等衰败景象,再难将它和大汉国的帝都联系起来。 繁华落尽。 走在街头,少年们心里只觉莫名沉重。 “尔等何人,来此作甚?” 没走多远,便有救火的将士发现了这群少年,过来询问。 夏侯安照旧报上曹操侄儿的身份,说是前来帮忙救火。 问话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身高将近八尺,有些雄壮,他在认真审视了夏侯安等人一番后,见他们确实不像董卓爪牙,这才安心说道:“难得诸位小兄弟有此侠义心肠,不过这里火势已经扑灭,你们可以去西边看看,那里应该还缺人手。” 夏侯安点头称是。 随后,告别了这支救火小队,夏侯安向着西边出发。 当然,你要指望他去老老实实参加救火工作,那必不可能。 沿着正对中东门的大道疾驰,很快就看见了洛阳皇宫的宫墙。 洛阳城里分南北两宫。 北宫是皇帝的后宫寝苑,太后和太子的住所也在这里;南宫则是上朝和搞政务的地方。 先搜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连接两宫的道路名为‘御道”,平日里专供皇帝行走,旁人若是走了,砍头都算轻的。 而此时此刻,夏侯安正带着小老弟们在御道上纵马前行,通过玄武北门,直接进入南宫。 南宫的大火已经熄灭,垮塌的宫殿之中冒着滚滚浓烟,地面上升腾起的温度仍旧很高,不少宫室塌毁变成废墟,有些还在摇摇欲坠,时不时的传来两声房梁掉落垮塌的声音。 见此情形,夏候安眉头微皱,这里显然有人来过。 就是不知道孙坚找到了玉玺没有。 “四人一队,分头去找。” 夏候安吩咐下去,同时告诫小老弟们,不要走漏风声。 小老弟们点了点头,麻利的四散而去。 夏侯安和许褚以及另外两名小老弟一组,也开始进行搜寻。 南宫很大,大得离谱。 各式各样的宫殿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夏侯安无从下手,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窜。 毕竟,之前谁也没来过这里。 主要还是不够资格。 从北找到南,从东找到西。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 随着时间推移,夏侯安甚至有些失去耐心,他愈发的怀疑,玉玺肯定已经落入了孙坚手里。 否则,他扒拉了这么久,为啥一点儿收获也没有。 又过了半个时辰。 娘的,不找了! 满脸是灰的夏侯安恼怒的踹了一脚挡道的焦柴,彻底失去耐心,懒得再去扒拉。 另外两个充当工具人的小老弟这会儿浑身湿透,有些井是枯并,有些井里有水,下井摸索,湿身在所难免。 “大哥,你别气馁,找个地方歇会儿,我两再去找找。”两名小老弟主动安慰起夏侯安,随后真的去了别处摸索。 看着两个小老弟的背影,夏侯安大为触动,一直默默下井的小老弟都肯这么卖力,他这个当大哥的,还有什么理由在这儿抱怨?。 “仲康,咱们去那边看看。” 调整好情绪,夏侯安继续开干。 路过一处宫女别苑时,夏侯安胸口蓦然一突。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浮上心头,就像是尘封多年箱子上的封条,忽然动了一下。 沿着小门走进,苑里的房屋早已坍塌,夏侯安四处探望,地面除了塌落烧焦的木板,根本没有想要找的古井。 略带失望之余,夏侯安转身准备离开。 眼尖的许褚却似乎发现猫腻,上前猛地撬开了烧焦的废墟,大喊起来:“主公,这有口井。” 夏侯安快步走去,果不其然,在那片废墟之下,露出了六边形的井口。 和其它水井一样,这口并也有它自己的名字:甄官井。 夏侯安将绳索套在腰间,绑得格外结实。 本来许褚说要下去,可夏侯安没准。许褚的战斗力在他们之中虽然最高,但憋气的功夫,属实不咋。 估计还没沉到底,就已经开始呛水。 于是,许褚留在上面拉绳,夏侯安贴着井边,一点一点向下沉去。 等到井水即将漫过鼻腔,夏侯安深吸两口大气,然后抓紧绳索的手掌一松,整个身躯朝着井底急速下坠。 不知多了多久。 夏侯安感觉到身体不再下沉,蹬了蹬双脚,已经到了井底。 他将双眼睁开,伸手不见五指。 可别整个乌鸡国王让我来背,我可求不来老君仙丹……夏候安脑子里胡思乱想,有了西游记里猴子套路八戒的画面。 井底太黑,什么也看不清。 夏侯安无奈,只好瞎子似的一阵乱摸。 井下东西不少,其中以打碎的瓷器居多,一块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 我日你先人,乱扔垃圾! 玉玺没捞到,还把手给划伤了,夏侯安在井底破口大骂。 其实玉玺长啥样,夏侯安也不清楚。 反正他是按照电视剧里的样子来筛选辨别。 撤回手掌的时候,夏侯安摸到块石头,他拿在手里,竟有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气息已经不多。 夏侯安扯了扯绳索。 从夏侯安下井之后,守在井口的许褚就绷紧了神经,时刻不敢松懈,他好几次都想大喊,但又怕扰了主公心神,硬是把担心给咽回了肚内。 此刻感受到绳索那头传来的信号,许褚心头顿时大舒口气,然后急速收线,双臂不断提拉绳索。 不多时,浑身湿透的夏侯安浮出水面,然后在许褚的接应下,重回陆地。 “主公,找到玉玺了吗?”许褚好奇问道。 不问还好,一说起这个,夏侯安就格外来气:“有个锤子的玉玺,还把我手给伤了,不过倒是捡了个东西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说着,夏侯安从怀里掏出石头。 那一刻,漆黑的夜空霞光满天。1603454560 第二十五章 大哥,干脆你当皇帝得了! 夏侯安懵逼了。 在南宫各处搜索玉玺的少年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五彩斑斓的天空,眼神经历过惊诧、愕然、迷茫等一系列情绪,最后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是大哥所在的方向! 少年们当即翻身上马,急速朝那边驰骋。 洛阳西城。 这里的火势仍有不小,有着‘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坚正带领队伍在这里进行灭火。 “快快快,加快救火速度!” 站在石狮上的孙坚登高指挥。 麾下将士提着自制的水桶,不断从城外打来河水,泼向燃烧的房屋。 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然则就在此时,异像突变,漆黑的夜空猛地绽放出光彩,将整个洛阳城映照得宛如白昼。 霞光持续的时间很短,两个眨眼功夫,就又重归黑暗。 站在石狮上的孙坚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向作战勇猛的他,此刻的眼神里竟也不由的充满敬畏。 麾下救火的士卒同样惊呆,提着水桶怔在原地。 全场唯一没被石像化的,是一个穿着小甲衣的男孩儿,在霞光消散过后,他转轱辘起小眼珠子,用稚嫩的声音率先大喊起来:“父亲救火,泽感上天,这是上天降给父亲的祥瑞!父亲威武,江东威武!” 站在他身旁的英武少年信以为真,热血的振臂高呼:“天佑父亲,天佑江东!” “天佑主公,天佑江东!” 气氛一上来,那些将士也跟着兴奋大吼,皆以为是神灵庇佑自家主公。 这一刻,将士们的忠诚度直接拉满! 此时,孙坚也回过神来,他对儿子的祥瑞之说,不太相信。如果真是神灵庇佑,那这股祥瑞为何不降在我的头顶,而是落在皇宫上方。 肯定有事儿! 跳下石狮,孙坚果断把指挥救火的任务交给程普,自己则翻身上马,带上两个儿子和随行亲兵,直奔皇宫。 ………… “主公,主公!” 许褚连喊好几声后,夏侯安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手里拿着的‘石头’,第一反是:这就是玉玺? 真**丑! 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质感倒是挺沉,就是外观实在不咋,还缺了个角,这让有强迫症的夏侯安实在不能忍受。 小老弟们接二连三的赶来,不多时便已齐聚于此。 “大哥,你真的找到玉玺了?” 小老弟们神情激动,眼神里满是憧憬。 夏侯安没有明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先离开这里再说。 至于从哪个门出去,夏侯安心里已有打算。 孙坚在城西救火,发生这么大的异像,他十有八九会过来查看,如果在路上撞见,估计会有些麻烦。 所以夏侯安选择从东边走,来的时候那里人就少,这会儿返回,就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出了城门,夏侯安向南策马狂奔十余里,待到周围确实没有人烟之后,才勒马停下,在空地生起火堆,烘烤湿漉漉的衣服。 小老弟们几乎人人都下过井,这会儿全脱了衣服裤子,就穿着兜裆裤,围坐篝火,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家大哥。 活像一群饥渴的饿狼! 气氛渐渐蕉灼。 你要说一群花季少女这么盯着,夏侯安肯定二话不说挺枪就上,但一群小王八犊子,他是真没兴趣,从怀里将玉玺掏出,递给左边挨着的第一个小老弟夏侯恩:“行行行,拿去看吧!” 夏侯恩接过玉玺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玩意儿,估计也就他祖宗夏侯婴见过。 没想到到了他这一代,不仅能饱上眼福,甚至还能将它握在手中。 这种感觉,就一个字:爽! “夏侯恩,你摸够了没有,快往下传啊!” 后面的小老弟们大声催促,显得格外的急不可耐。 夏侯恩权当没听见,又摸了好一会儿后,才依依不舍的传给了下一位小伙伴。 当传到李泽手里的时候,这位谯县的大少爷好似浑不在意,甚至有些嫌弃的说着:“切,就这?也不咋样嘛!还没我家老爷子的印章好看!” “不喜欢,就赶紧传下来!”旁边的徐淮作势来抢。 李泽赶紧别过,像老母鸡护食一样,回头瞪了徐淮一眼,没好气道:“抢啥子,让我再仔细瞅瞅!” 这可是代表帝王权威的物件。 全天下独一份儿的存在。 “大哥,你是咋个找到这玉玺的?”有小老弟好奇问着。 这也是所有人都好奇的地方。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你们大哥我啊,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找个凡人的印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夏侯安吹着牛批。 如果实话实说,是运气好,瞎猫撞见死耗子,那不彰显不出作为大哥的非凡吗。 夏侯安这番话唬得小老弟们一愣一愣。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当玉玺轮转一圈重新传回手上的时候,烘烤的衣衫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夏侯安将玉玺揣进怀里,夏侯杰却突然冒出一句:“大哥,玉玺在手,干脆你当皇帝得了!” 此话一出,原先有说有笑的气氛,霎时陷入死寂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落在夏侯安的身上。 夏侯安怔楞了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将声量提高八度,责斥起小老弟来:“作死啊你!” 见到大哥动怒,夏侯杰挠起脑袋,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是哪里错了。 与此同时,李泽也怂恿起来:“大哥,你是武曲星下凡,怕啥!” 那是在天上,在地下我就是个弟弟……夏侯安心中郁闷,难道这些家伙就分不清吹牛皮和现实是两码事儿吗? “大哥,高祖皇帝不过亭长出身,光武皇帝也是放牛娃儿,吃软饭上位。如今你有玉玺在手,外加我们兄弟相助,成就大业,绝对不是问题!” 深思之后,夏侯恩主动充当起了狗头军师。 夏侯安对此咋舌:你倒是真敢说啊! “大哥,别犹豫了!” “拉着我们干吧,这是天意要让你当皇帝!”少年们纷纷建言献策,整得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热血沸腾。 要有黄袍在的话,你们是不是还准备给我披上? 夏侯安翻了个白眼,小老弟们仅凭脑子一热指点江山,反正他绝不上头。 史书上,袁术四世三公,手下兵马足备,又占据富饶之地淮南,结果呢,一称帝就被大佬们打得妈不认识,最后呕血而死。 我有什么? 一个虎痴,外加三十八个弟弟? 夏侯安敢说这话,只要他今天搁这儿大旗一竖,明天可能就会被各路大佬吊起来打! 还有,私塾里老夫子的几年素质教育,咋就没培养出一个忠君爱国? 第二十六章 休伤我孟德叔父! 小老弟们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 大哥要是当了皇帝,那他们就都是大功臣,父辈们经常在耳边念叨的光宗耀祖,也将在他们手里得以实现! “洗洗睡吧!” 夏侯安虽然偶尔喜欢吹牛皮,但绝不会做白日梦。 同时,他还告诫小老弟们,今晚的所见所闻,要通通忘掉,更不能出去乱说。 否则,你我皆不得活! 看着大哥脸上那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小老弟们晓得了此事的非同小可,郑重点了点头。 夜空下,篝火燃起温暖,少年们太过疲倦,倒在地上,很快进入梦乡。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远处似有嘈杂声音传来。 “主公,雒水对岸有兵马厮杀。” 巡夜的许褚叫醒了夏侯安。 夏侯安从睡梦中醒来,精神有些萎靡,不断打着呵欠,好在他很快就清醒了意识。附近有兵马厮杀,那就说明这里不再安全,于是他叫醒小老弟们,穿上烘干的衣衫轻甲,翻身上马:“走,过去看看。” 雒水西岸。 骑坐马背的曹操模样狼狈,麾下队伍在追击董卓途中遇伏,遭到西凉铁骑冲散,如今身边,只剩曹洪一人。 后面的追兵渐进。 前有大河,后有追兵。 坐在马背上的曹操面露绝望,现在的处境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子廉,我今日将死于此地,你无须管我,快走!”曹操大声说着,趁着追兵未近,现在逃命还来得及。 如果怕死,曹洪早就逃了。 “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 曹洪的语气格外坚定,哪怕是死,也要护得主公周全。 他脱下袍铠,将曹操扶下马背,随后半蹲身躯,佝起后背:“主公,速速上来!我负您过河!” 情况危急,曹操也很果断。 他趴在曹洪后背,大为感动:“吾若再生,汝之力也!” 曹洪背负起曹操,两只脚踏进水里,杵着长刀前行,用身躯趟过雒水。 渡河之后,曹操背靠石头歇息。 曹洪双腿发软的倒在地上,胸口起伏急剧,大口喘着粗气。 然则就在此时,上方喊杀声起,一彪人马迎面杀来。 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将曹操肩膀射伤的董将徐荣。 他在得知曹操渡水逃跑以后,哪肯就此罢手,急忙率轻骑从上流渡河,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人数不多,只有五十来骑。 但要对付已经疲乏至极的曹操两人,已经绰绰有余。 “主公,你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曹洪挣扎着从地面起身,单手提刀,将曹操护在身后。 就算死,他也要死在主公前面。 曹操倒是想走,但他实在没力气逃了。 看着眼前这群阴魂不散的追兵,曹操抬头望天,夜空灰蒙,他似是不甘的悲愤大吼:“老天爷,我曹孟德满腔热血,忠心为国,理想匡扶汉室,你今日为何亡我!” 他很不甘心。 徐荣对此哈哈大笑:“曹操,这里离你的盟军营地还远得很,你可劲儿叫吧,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前来救你!” “儿郎们,随我杀!” 徐荣一声轻喝,果断纵马出击。 曹操拔出宝剑,准备作最后的负隅顽抗。 徐荣根本没将其放在眼里,可就在冲锋的途中,斜地里突然杀出一队人马,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为首者银甲白袍,跃马挥刀,口中大喝:“谯县夏侯安在此恭候多时,休伤我家孟德叔父!” 光线微弱,但依稀看得出来,是一个俊采出尘、器宇轩昂的少年。 徐荣心头一沉。 “杀啊!杀啊!” 此刻,四面八方喊杀声起,丛林之间人影浮动,不知有多少兵马。 “我们走!” 徐荣一时间摸不清对方底细,但孤军深入的他也不想在此泥足深陷,当即发下命令,勒马掉头,带着部下迅速撤离此地。 吓跑了徐荣,夏侯安收拢虚张声势的小老弟们,来到曹操面前。 “叔父,你没事儿吧?” 夏侯安上前关心问道。 对于这个蓬头垢面、模样狼狈的中年男人,夏侯安没有丝毫小觑,因为他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同时赋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魏武皇帝。 不过,和史书一样,曹老板果然不太高的样子。 目测,唔~ 一米六。 嘿嘿嘿,我比他高二十厘米! 夏侯安内心活动丰富。 获得劫后余生的曹操长吁口气,他看向这个称呼自己为‘叔父’陌生的少年,脑海里实在没有丁点儿印象。直到看见身后的夏侯恩和夏侯杰时,他才算是彻底相信了夏侯安,也是自己在夏侯家的侄儿。 “若非贤侄及时赶到,恐怕吾与子廉,今日将葬身于此!”曹操语气感慨,很快就认了这个便宜侄儿。 火堆升起,烘烤着浸湿的衣物。 曹洪起身替曹操拔去箭簇,然后接过夏侯安递来的止血草药和绷带,给曹老板敷上,进行简单包扎。 从头到尾,曹老板没叫过一声,甚至还有说有笑的和小老弟们唠嗑,没有一点架子。 看得出来,是个狼灭! 不愧是干大事的人物。 记得当初剿匪的时候,负伤的小老弟们一上药,就痛得嗷嗷叫唤。 这就是差距啊! 衣服烘干之后,天边渐渐明朗。 夏侯安扶着曹操上马,准备朝盟军营地行进。 此时,远处又有一支人马奔来。 夏侯安神情一紧,心中暗忖:难道说,徐荣去而复返,想再搞事情? “所有人戒备,准备作战!” 夏侯安大喝起来,所有少年停下各自手头动作,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 等到前方的人马将近,夏侯恩和夏侯杰定睛一看,顿时欣喜的大喊起来:“叔父!” 迎面而来马背上的两个披甲军官也是愣了一下,确定没认错人后,才纳闷儿问着:“你两小子,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谯县塾堂里读书的吗?” “读书没啥卵用,所以就建功立业来了。”夏侯恩还在想借口,脑子缺根弦的夏侯杰却是直接说道:“二位叔父,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们新拜的大哥,名叫夏侯安,表字伯阳。” 夏侯安上前拱手:“见过二位将军。” 第二十七章 桃园三人组 “你也是夏侯家的人?” 左边那个气势浑厚的男人打量起夏侯安,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在他印象之中,并未见过这个少年。 “小子并非谯县夏侯氏。” 夏侯安拱手回道,这个男人应该就是‘独目苍狼’夏侯惇了吧! 不过这个时候的夏侯惇,两只眼睛都还在。 “原来如此。” 右边的男人点了点头,相较于夏侯惇的气势外放,他则内敛许多。 此人也是三国里鼎鼎有名的人物——‘白地将军’夏侯渊。 来到曹操面前,两人下马跪地,抱拳尤为自责:“令主公蒙难,我等罪也!” 见到这两位宗族老弟,曹操悬着的心,这才算是彻底放下,过去扶起二人。此时,又有几波残兵向着这边聚拢,乃是曹仁、李典、乐进等人。 见到曹操安然无恙,三人心底舒了口气的同时,也同样跪地请罪。 曹操上前挨个扶起,没有任何责备言语,反而好言宽慰:“这与你们无关,此番追击,皆是因我过于冒进,想获全功,才以致中了董贼埋伏……” 清点人数,起初的五千人马,只剩三百不到。 诸将为此感到沮丧。 “胜败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回再来就是,不必这般沮丧!”曹操翻身上马,眺望远方亮起一抹曙光的地平线,眼神深邃,浑然忘了方才差点就死在徐荣手里。 临近晌午,曹操等人回到洛阳以东的盟军营地。 营地里氛围古怪,到处都在低声谈论。 曹操让人问过之后才得知,原来在昨夜子时,洛阳上空惊现万丈霞光,好多将士都亲眼目睹。 望气士说,这是五色云气,代表将有圣人临世,乃祥瑞之兆。 而当时的洛阳城里只有孙坚的部队,孙坚麾下的将士也个个都说,是天佑江东,要让他们的主公成就大事。 曹操听完之后,表示无稽之谈。 夏侯安倒是内心一动。 走进中军大帐,各路诸侯都在。 得知曹操战败的消息,诸侯们并未有太多的惊诧,反而有些幸灾乐祸,仿佛是在说:我说不能追吧,你非要逞能,现在好了,把军队打没了吧! 当然,嘴上肯定还是少不了一阵安慰。 曹老板开会去了,小老弟们累得不行,全去歇着睡下。夏侯安倒是还有几分精神,于是带着许褚在军营里面晃悠。 逛着逛着,夏侯安也不知道自个儿到了哪里。 他隐约听到个大嗓门儿再喊:“大哥,这些个鸟人早就忘了匡扶汉室,那董贼西逃,他们也不乘胜追击,反而将十几万人驻在这个鸟地方,天天饮酒作乐,咱们还跟他干啥!” 夏侯安顺着声音,往前几步,便又听到另外一道声音:“三弟勿要急躁,袁盟主此番做法,自有他的深意。” 稍许沉默之后,还是那道粗犷的大嗓门儿:“二哥,你怎么说?” 大哥、二哥、三弟…… 听到这些称呼,夏侯安霎时激动起来,快步疾走过去。 穿过几处营帐,竖起的将旗上面,飘着‘公孙’二字。 说话的三人也终于浮现出庐山真面。 中间那人,相貌温儒,言谈举止间有一股君子之风,光从相貌上就给人以很强的亲和感。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耳垂很大。 在他的右手边,是一个身长八尺的黑汉,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乍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主儿。 而居于左边之人,身形最为高大,身长九尺不算,蓄起的长髯也飘到了胸前,少说也有二尺,再看肤色,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眉卧蚕,端的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这么明显的特征,就算是傻子,也该猜出身份来了。 桃园三人组! 夏侯安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他们仨兄弟。 二话不说,主动走了过去。 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先拉起刘备的手,进行了友好交流:“刘皇叔,你好你好!” 握完手后,又冲关羽抱拳:“二哥,幸会幸会!” 之后,又当场给了张飞一个熊抱,抱完之后,夏侯安轻擂自个儿胸膛:“三哥,啥也不说了,俺也一样!” 一顿操作猛如虎。 刘关张三兄弟彻底懵了。 眼神交流之后,三兄弟表示都不认识眼前此人。 不过看此人装束,应该是哪位将军或郡守家的子侄后辈。 自打跟着公孙瓒加入讨董联军以来,三兄弟一心想建功立业,博取名望,然而却从来没人给他们好脸。即便是关羽斩杀了华雄,三兄弟联手击退虎牢关boss吕布,他们仨的地位,也依旧没能高到哪儿去。 说白了,这是个讲出身讲背景的时代,刘备虽然挂着皇叔的头衔,但那是他自个儿标榜,在没得到官方认证之前,这里的诸侯们,根本没人鸟他。 更何况,联军之中还有个正儿八经的皇室贵胄——兖州刺史刘岱。 于是,有人问刘岱:你认识这位刘皇叔吗? 刘岱当然不认识,只管摇头。 所以,这就很尴尬了。 “阁下是……” 作为团队主心骨的刘备试探询问起眼前少年的身份。 夏侯安则是摆手,对此表示:“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三兄弟。那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走走走,去我帐内喝酒!” 说完,夏侯安拉起刘备就走。 刘备本来可以反抗,也可以叫两位兄弟拦下。 可他没有。 他只觉得,拉他手的这个少年不仅长得好看,说话还很好听,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回到帐内。 夏侯安好酒好肉的款待起刘关张三兄弟。 至于酒肉从哪儿弄来,他救了曹操,这些都不在话下。 三兄弟看着满桌的酒肉,感动得差点儿落下泪来,加入联军这么久,说实话,这还是头一次感受到社会主义的温暖。 夏侯安很会唠嗑,几杯酒下肚,就和三兄弟打成一片。 “你这小子,合我老张胃口。照我说,你干脆跟我们干得了,我大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张飞一碗接一碗的往嘴里灌着酒水。 不多时,黝黑的脸庞上就浮现出两坨醉酒的腮红。 第二十八章 孟德,将杀人凶手交出来! 提起这茬的时候,刘备若有若无的投来目光,就连为人高傲的关羽,也是为之侧目,目怀期冀。 空头支票,夏侯安可不接受。 现在的刘备寄人篱下,等他发育起来,至少还得有个十来年吧! “哎呀,实在不巧得很,在今儿个上午的时候,我就已答应了曹叔父,要随他回去重整旗鼓……” 夏侯安随便扯了个借口。 现在要是跟着刘备走,那就等同于四海为家,对于夏侯安来说,他还是更喜欢躺着挣钱。 三兄弟信以为真,因为夏侯安没有骗他们的必要,故而神情黯然的喝起了闷酒:可惜啊! “不过三位兄长也大可不必忧心,你们都是当世的人杰,即便没有小子的加入,你们早晚也能够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夏侯安说得笃定。 这番话叫刘关张三兄弟大为感动。 吨吨吨~ 又是几碗酒下肚。 “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拉弟弟一把呀!”夏侯安俨然一副小老弟的姿态。 万一穿过而来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倘若辅佐刘备的话,未必没有干翻曹老板的可能。 后世的蜀汉粉,可不再少数。 现在跟刘备搞好关系,也算提前投资,将来要是曹老板这里翻了车,也好有条退路。 “伯阳小兄弟说得哪里话,以后只要你来找我,不管多远,我们三兄弟都必将出城远迎!” 三兄弟神态微醺,夏侯安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这个时代酒的度数不高,入口寡淡,但这个时代的人们,似乎酒量不行,几碗下肚,就面红耳赤。 夏侯安在以前可是号称:白酒三斤半,啤酒随便灌。 虎牢关下,吕布输给三兄弟联手;现在,我喝酒撂翻三人。 由此推断,我>吕布,没毛病吧? “仲康,去把徐淮那小子叫来!”夏侯安吩咐起许褚。 不多时,睡眼惺忪的徐淮进入帐中,打着呵欠:“大哥,你找我?” “我知道你画画有一手,来,给我整两张!” 夏侯安不由分说的安排起来,笔墨他都准备好了,这么重要的历史时刻,怎么能没有合影呢? 几千年后,考古学界在一处发现的将军墓里,遇到了千百年来堪称最大的难题,这座将军墓里出土了大量文物,认真考据之后,得出结论,应该是汉末时期的产物。 但其中有一件文物,却叫所有专家教授都挠秃了头发。 那是一副用布帛绘制的人物画像,虽然经过千年时间的洗涤,但依旧可以清晰辨认得出,是刘关张和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少年居中,咧嘴笑得开心,刘备紧贴站立,身形稍矮一头,少年的手臂穿过后肩,搭在玄德肩上。 张飞则站在刘备的左手边,双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好像是在比‘耶’。而以义薄云天著称的关羽,单手捋长髯,另一只手居然是在……比心? 这一发现,震惊了整个考古学界。 酒饱饭足之后,夏侯安将桃园三人组亲自送出营外,离别的时候双方依依不舍,夏侯安也不忘招呼:有空经常来玩儿。 这一举动,被远处的一名军侯发现。 他急忙跑到张邈营中。 张邈最近的心情很是不好,可以说非常糟糕。 前几天,陈留郡传来消息,说是儿子张泼在市集被人砍头,脑袋搬了家。 这可是他治理下的郡城啊! 眼皮子底下,还叫人砍了儿子脑袋,张邈心里有多冒火,可想而知。 名士边让写来书信,说明其中原委,请张邈节哀顺变。 张邈没鸟他,想要撤军。 盟友们知道后,纷纷表示当以国家为重,死个儿子算什么! 死的又不是你们儿子! 张邈内心悲痛,但众口铄金,为了名声,他不得不强忍下来。只能每天晚上,独自在营中默默流泪。 他也问过前来报信的军侯,只知是群披甲骑马的桀骜少年。 当问起杀人凶手的容貌特征时,那军侯只说:俊逸、轩昂、长得特别好看。 张邈当场就给了他几鞭子,抽得军侯满地打滚儿。 夜色渐深。 “主公,军侯何泰在外求见!”亲兵入帐禀道。 张邈对此表示不见。 因为每次见到何泰,他总会想起他那死去的孩儿。 “何泰说,有极为重要的情报,是关于少公子的。”亲兵加以补充。 张邈听了,果然改变主意,吩咐让他进来。 入帐见到张邈,何泰抱拳行礼,随后直奔主题:“主公,属下方才外出巡视的时候,发现了杀害少公子的凶手。” 听得这话,原本黯然神伤的张邈眼神蓦然尖锐。 随后,张邈调齐兵马,直奔曹操所在营地。 守门的士卒正欲上前询问,结果被张邈一把推开,大步闯进。 这么大的阵仗,很快惊醒了曹操。 得知是张邈前来,曹操仅穿着睡觉时的内衫,小跑了出去。 见到张邈带人围了自个儿营地,换做别人,肯定会大动肝火,但曹操没有,他只是满脸纳闷儿的问向居首的张邈:“孟卓,你这是作甚?” 曹操在刺董失败之后,没有逃回家乡谯县,而是在陈留聚众起兵。 出征之前,曹操甚至写信给老曹头说,此番讨贼,我如果回不来,你就带着家人去投靠孟卓。 由此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 “孟德,我不与你为难,你只需要将杀害我儿的凶手交出即可!”兴师问罪的张邈大声说着。 “孟卓,这其中是否有所误会?” 张泼死了的事情,曹操是知道的,为此,他还特意安慰过这个好兄弟。 而如今,张邈让交出杀人凶手,曹操确实是没有半点头绪,更不知道要交何人。 不过,张邈的性格曹操是知道的,以两人之间的关系情谊,如果不是握有实证,张邈肯定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兴师动众。 曹操还在整理思绪,军侯何泰眼尖,一眼就瞅见了曹操身后两三丈远,站着看戏的夏侯安。 于是上前,在张邈耳边嘀咕了一番。 张邈顺着何泰所说的方向看去,阑珊之下,果然立着个少年,火光印照在他的脸庞,有一种朦胧的静美。 不过一想到此子就是杀害儿子的凶手,张邈怒气顿时上涌,以鞭长指,怒声喝道:“竖子,你敢不敢认!” 第二十九章 偿命 伴随张邈的怒喝,所有人目光齐唰唰看了过去。 灯火阑珊下,抱臂的少年在众人瞩目中,缓步走上前去。 “你儿子张泼,是我杀的。” 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好好好!” 少年如此明目张胆的承认,张邈怒极而笑,将手一挥:“来啊,给我将此子拿下!” 身后将士得令,直接大步向前。 “我看谁敢动我大哥!” 蓦然间,大吼之声响起,三十八个少年齐齐挡在夏侯安的身前,为他保驾护航。 “杀你儿子的事情,我也有份儿!” “还有我!” “我!” 少年们大声说着,浑然不惧这围住营地的数千将士。 “伯阳,这到底怎么回事?”曹操沉起脸庞,询问起这个新认不久的侄儿。 “张郡守之子张泼,当街行凶杀人,逮捕送官之后,翌日再次于市集鞭笞无辜百姓。此等恶霸,就算再选一次,我也照样杀他!” 夏侯安面容坚定,声音朗朗。 张邈可不管这些,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儿子死了,他这个当爹的就该为他报仇。 “我儿纵使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处置!” 张邈这会儿怒气上头,根本听不进去,冲着手下吼道:“你们还犹豫什么,速速将此贼拿下!” 且慢! 关键时刻,曹老板挺身而出,挡下了这些想要上前抓人的士卒。 “孟德,连你也要与我作对?” 张邈脸色发黑,声音低沉得可怕。 曹操自然不想和昔日的好兄弟撕破脸皮,但要他交出夏侯安,也是绝无可能。 “孟卓,伯阳于我有救命之恩。更何况,他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才仗义出手,还请你多加海涵,饶恕他这一次。” 曹操拱手抱拳,朝着张邈躬身行了大礼,语气近乎恳求的在替夏侯安求情。 此时的曹老板,还不是那个腹黑的枭雄,只是有着一腔热血和想要匡扶汉室的汉家男儿。 “其他的我都可依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行!” 张邈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着,你也应该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曹操当然知道,也正是因为张邈只有一个儿子,所以才过分溺爱,使得其无法无天,在陈留郡内横行霸道。 这要换成儿子曹昂,你看曹操会不会给他腿都打断! “孟卓,真的没有一丝丝商量的可能?” 曹操仍在进行劝说,但凡有一点儿希望,他都不愿放弃。 然而,张邈很果断的摇头。 今天非杀夏侯安不可! “既然如此,曹某的性命是伯阳救回来的,你若真要杀他,曹某愿代他偿命!” 说着,曹操从身边夏侯渊处拔出佩剑,架在了自个儿的脖子上。 “主公!” 见曹操想要自刎,夏侯惇等人急声喊道。 夏侯安也被曹老板的举动感动到了。 当然,小老弟们更加值得表扬。 “孟德,你不要逼我!” 张邈咬牙愤恨,显然已经在很克制自己内心的愤怒情绪。 曹操仍旧站在那里,不让道路。 张邈最后的一点耐心也就此耗光,面沉如水的他呼喝手下士卒:“绕过曹孟德,其他人谁敢挡道,通通——杀!无!赦!” 麾下士卒再无顾忌,纷纷扑向夏侯安所在位置。 “妙才,你带伯阳和这些谯县子弟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夏侯惇手中长枪一提,语气笃定。 他非但不责怪自家两个侄儿来出风头,甚至为他们的少年义气和担当,感到骄傲和自豪。 夏侯家的崽子,就该这么有种! 他像两小子这么大的时候,有人辱骂他的师父,夏侯惇直接将人杀了。 杀人之后,辗转江湖,几年之后,等到风声消去,经过夏侯家的打点,他才重新回到谯县老家。 张邈麾下的士卒扑了上来,夏侯惇带人顶了上去。 双方混战在一起。 很快就惊动了附近的其他诸侯。 “住手!” 位于中军营地的袁绍最先赶到这里。 身后,是一众陆续前来吃瓜的各地诸侯。 袁绍作为盟主,又是四世三公的袁家子嗣,张邈还是要给他几分脸面。 双方也就此停手。 “讨伐国贼,汝等怎生内乱?” 作为公投推选出来的盟主,袁绍不能跟其他人一样在旁边看戏吃瓜,他带有责备口吻的训斥起来。 “曹操营内的夏侯安是杀害我儿的直接凶手,身为人父,我来替子报仇,有何过错!”张邈抢先说道。 袁绍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听信张邈的一面之词,而且曹操的为人,他也清楚。所以袁绍将目光看向曹操,想听听他作何辩解。 曹操将事情原委与袁绍说了。 袁绍听完,也是站曹操的立场,好言与张邈安抚:“孟卓,张泼侄儿的死,我也同样难过。不过,他当街杀人在先,又鞭笞无辜百姓在后,遭此劫难,也怨不得旁人。还望你以国家为重,勿要公报私仇……” 张邈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攥紧手里的拳头。 “孟卓,人死不能复生,诚如盟主所言,夏侯小兄弟也不过是仗义出手。你若杀了他,天下人会说你,不分是非黑白,枉杀好人……” 河内郡守王匡也上前好言好语,名声对他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家教不严就家教不严呗,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啥。某些人以前不是说,愿为国家社稷粉身碎骨,秉公执法,绝不姑息奸佞之徒。咋,死个儿子就心疼的不行了?” 袁术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老阴阳人了。 夏侯安默默给这位‘仲氏’皇帝点了个赞。 张邈愤恨瞪了袁术一眼,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驱散麾下将士。 儿子的仇,看来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报了。 “这就对了嘛!” 张邈选择罢手,袁绍乐见其成,也让吃瓜的诸侯各回各的营地,早些歇息就寝。 临走前,曹操拉住张邈的手,亲切的拍着手背,丝毫不在意这位好兄弟之前的反目成仇,以诚意十足的语气说着:“孟卓,吾知你丧子悲痛,也不知该如何安抚。我有次子曹丕,今年刚满四岁,你要不嫌弃,我将他过继与你,如何?” 第三十章 二五仔的人选 曹操没开玩笑。 只要张邈点头,儿子曹丕立马就能改姓为‘张’。 张邈对此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面容苦涩的微微摇头,只说好意心领。 随后,张邈带着部下离开。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时,格外的冷清落寞。 “我与孟卓相识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悲凉。” 看着离开的孤寂背影,曹操忍不住为之叹息。 杀害儿子的凶手就在眼前,却不能为子报仇。 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哀莫大于心死。 “叔父,小侄给你添麻烦了。” 夏侯安上前致歉,今晚的情势有些脱离局面,如果不是曹操头铁,硬要护犊子,可能夏侯安这会儿已经被张邈的人给带走。 哪会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曹操回头看着这个年轻气盛的胆大少年,似乎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伯阳,你不必愧疚,这件事情你并未做错。遇见不平之事,自当拔刀相助。若是视而不见,枉为男儿,要这七尺之躯何用?” 曹操目光炯炯,说得很是笃定。 老叔,你没有七尺…… 夏侯安心中吐槽。 曹操不禁想起了以前在洛阳任北部尉的日子,秉公执法,棒杀权贵。 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如果这个时代有烟草的话,相信此时的曹操也会蹲在石头上,默默点燃一根烟,说起从前。 至此,处死张邈儿子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往后几天,联军的十几万队伍进驻至洛阳郊外。 看着被大火烧焦的故都洛阳,诸侯们表现得无比的痛心难过,大骂董卓,一个比一个骂得厉害。 然而,也就仅仅只是口头讨伐而已。 实际行动,没有一个人做出表率。 曹老板倒是想干董卓,但手下没兵。 联军队伍再次止步不前。 诸侯们开始喝酒庆功。 国贼虽然未除,但至少将董卓驱除了洛阳,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在这段时间里,夏侯安也没闲着,四处串门,去瞧了瞧那些载于史册的大佬,并凭借着良好的相貌和不亚于老司机的口才,成功博得一众大佬的眼熟和认可。 在江东营地里,他见到了江东猛虎孙坚、小霸王孙策,还有那个年仅九岁、粉嘟清秀的可爱孙十万。 在幽州军团,夏侯安则问白马公孙,子龙何在? 在袁术帐中,他又目光笃定的说着:袁将军,以后你是要当皇帝的。 一直以目中无人著称的袁术,瞬间觉得夏侯安怎么看,怎么顺眼! 甚至想招他为婿。 夏侯安当然不会同意。 软饭固然很香,但偶尔也要分人。 跟喜欢作死的袁术绑在一起,结果只能白给。 从北海郡守孔融的营地出来,夏侯安哼着小曲儿,心情显然不错。 此时,有人跑来通知,说是曹老板找他开会。 夏侯安心想,估摸着是曹老板看透了这些个猪队友,不想搁这儿虚度光阴了。 历史上也是这般记载。 来到曹营的主将帐中,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这些心腹将领早已聚齐,曹老板坐在主位,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 夏侯安上前拱手向曹操见礼之后,找了位置坐下。 人员到齐,曹操开门见山:“我准备离开洛阳,去扬州募兵。” 夏侯安心中道了声‘果然’。 如今的曹军阵营,一个谋士也没。 行军期间的大小事务,以及作战部署,全靠曹老板一个人熬夜掉头发。 也属实有点惨。 而且就在今天上午,各路诸侯照例开会的时候,曹操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遭到破灭。 当袁绍问起讨伐董卓的后续事宜时,诸侯们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全在划水发言。只有曹操竭心尽力,将这几天熬夜想出来的方案,坦诚布公的分享给了所有人。 袁绍领本部及河内兵马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堵塞轩辕、太谷两关;袁术则率南阳部众屯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同时筑高垒深壁,不与董卓交战,只用作疑兵,以顺诛逆,天下可定! 曹老板的致辞可谓慷慨激昂,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盆冷水从头顶泼到脚底,将他的满腔报国热情,浇了个熄灭。 在座的诸侯根本没人听取。 袁绍倒是没啥意见,不过嘛,如果都按照曹操说的来调兵遗将,那就显得我这盟主很憨。 诸侯们各找各的理由,曹老板伤透了心。 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从这一刻,他也彻底认清了形势:所谓的歃血盟友根本是靠不住的,想要匡扶汉室,只能靠自己壮大实力,然后再去和董卓扳手腕子。 对于曹操提出的撤离方案,麾下诸将没有任何意见。 主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干。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再说下一个事情。” 曹操点了点头,继续新的议题。 根据最新收到的情报,曹操安插在董卓身边的重要线人被揪了出来,已经处死,需要新的人前去补上。 否则,就无法实时获取董卓最新的相关情报。 “你们之中,谁人愿往?” 曹操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又说,愿意去的,上前一步。 夏侯安站在原地不动,只想静静的当个吃瓜群众。董卓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暴虐成性,更兼有毒士李儒在侧,去他身边当二五仔,这不是嫌命长吗? 那么,谁会去呢?。 夏侯惇性情冲动,暴躁易怒,估计还没靠近董卓,就先被咔嚓掉了;夏侯渊统兵还行,但要搞情报工作显然不太适合;曹仁、曹洪、李典、乐进,好像也不太现实.... 夏侯安神游天外,还在认真琢磨曹老叔的心思。 然则曹操这会儿却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大手伸出,拍在夏侯安的肩头,眼神发亮,语气里满是欣慰和赞扬:“伯阳,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 夏侯安满头问号。 明明啥也没干,曹操咋就相中了自个儿。 他微微侧目,原先站成一排的身边早已没人,曹军诸将齐刷刷退了一步,将他凸显出来。 诸将兴许是自知有愧,也不与夏侯安对视,假装看四处风景。 夏侯安觉得很淦! 第三十一章 一代目和四代目的首次会晤 “仲康,收拾细软,咱们今晚准备跑路!” 开完会回来的夏侯安第一时间通知许褚。 他算是明白了,为啥曹操特意要叫自个儿这个新来的前去开会,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还有夏侯惇、曹仁他们,要是没有曹操的授意,能干出这事儿? 走,必须走。 再不走就得去长安喂王八了。 许褚点头应下,但稍作犹豫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公,要不要叫上徐淮他们?” 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下来,许褚对这群少年,也有了很要好的感情。 尽管,他从来不说。 夏侯安对此很明确的摇头,要是通知他们,今晚就走不了了。 反正已经找到了曹操。 有曹操在,少年们吃不了亏。 黄昏落尽,很快临近傍晚。 收拾好行囊的夏侯安瞅着天色,准备等夜色彻底黑下来,再带着许褚悄悄跑路。 然则他刚一探出脑袋,就和迎面而来的曹操撞上。 被逮了个正着,夏侯安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叔父,晚上好啊!” 夏侯安将包袱递给许褚,恬着脸皮说道。 浑然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曹操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当场拆穿,而是语气平静的说着:“伯阳,陪我出去走走。” 这一瞬间,夏侯安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可以拒绝的理由,但当他和曹操四目相对时,他没来由的有些做贼心虚,觉得底气不足。 只好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叔侄俩沿着营地一路前行,曹操负手在前,夏侯安紧随其后。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气氛挺沉重的。 夏侯安本想找个话题,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出了军营,两人各挑一匹骏马,沿着官道全速疾驰,迎面的风呼啸吹来,扑打在脸上,吹进了心坎,这才使得堆积在心底的压抑减少许多。 两人在雒水河畔下了马背,将马拴在一边,人沿河岸而行。 凉爽的河风吹在脸上,格外舒爽。 走上一会儿,曹老板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你要走?” “嗯。”夏侯安点点头,也不加以掩饰。 “你不想去长安?” “我只是不想送死。” 沉默了一阵。 曹操换了话题:“伯阳,你对当今天下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站着看呗!” 夏侯安本想这么说的,不过在看到曹老板严肃的神情后,就打消了玩笑念头,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想了想,仍旧没能想出个子丑寅卯,遂惆怅说道:“小子学识浅薄,哪有什么远见。” 于是曹操说起了他的理想。 “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以至主上蒙尘,社稷沦为丘墟。我身为汉臣,欲伸大义于天下,想挽救百姓于泥浆,然董贼势大,希望渺茫……” 曹老板的语气很是平静,却有种汹涌欲来的澎湃。 夏侯安默默听着。 “本想寄托于各路兵马合力勤王,如今看来,也是虚妄……” 说到这里,曹操叹了口气。 当初对讨董联军抱有多大的希望,现在就有多么的失望。 “难道你不怕死?” 夏侯安忽地问了一句。 曹操看了这个少年一眼,笑了起来,世界上哪有不怕死的,我自然也怕。 夏侯安点了点头,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 然则曹操的下一番话,却是深深震撼了他。 “有一只飞蛾到处寻找火光,其他动物就问:你明明知道会被烧死,为什么还要不停寻找? 飞蛾说,因为那火光太过美丽,让我难以自拔。 眼下,汉王朝已经燃起大火,而我,就是那一只小小的飞蛾,纵使会死,可我还是会扑过去。 这条路的尽头,会是火光吗? 我不知道,甚至偶尔也会担心,但我还是要走一遭,不顾一切的奔向它。 因为……我是汉臣,兴复汉室,就是我这一生的使命,哪怕竭尽全力,也至死不悔!” 站在雒水河畔,曹操低头看着水面倒映出的熟悉面孔,神色淡然,以一种宿命的口吻说着,随后偏过头,看向身边的小侄,露出几许笑意:“当然,如果在我死后,能在墓碑上刻下‘征西将军曹孟德之墓’,那我这辈子就真正死而无憾。” 夏侯安其实很想对他说,屠龙少年,终有一日,也会长出龙鳞。 但他忍住了。 因为眼前这个蹲在河边,用凉水洗脸的小个子,这会儿真的很帅。 也许,这就是曹老板的个人魅力吧! “我想知道,这么多人,你为何独独选中了我?” 夏侯安看向曹操,等待他的解答。 曹操站起身来,与夏侯安四目相对,想也不想的回答:“因为你最合适。” “理由?” 夏侯安微沉眉梢,可不是简单的合适二字就能打发。 曹操遂缓缓道来。 “那些谯县少年个个家世背景不俗,生性更是桀骜难驯,却偏偏对你言听计从,你的手段可见一斑,此其一也; 在己吾县助当地百姓剿灭大黄山贼寇,在陈留郡诛杀郡守之子,你不畏强权,胸怀正气。如此,可托大事,此其二也; 最后,在联军营地,你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让那些将军、郡守记住了你。就连眼高于顶的袁术,都对你加以称赞。 这份儿人际社交能力,相信到了长安,也一样可以如鱼得水。 此其三也!” 曹操说完,目不转睛的看向身边小侄。 你不说,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我这么优秀…… 曹老板这么吹捧,夏侯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爽的。 “此去长安,我能带多少人走?” 夏侯安问,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曹操的回答是,人越少越好。 因为人一多,就容易引起董卓军的注意,也会徒增风险。 这话倒是没错,但转念一想,暴露之后的生存几率,也会直线下降。 “我去长安之后,你安插在那里的所有眼线,必须全权听从我的命令和调遣。” 这是夏侯安的条件,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否则,没得商量。 曹操点头答应,这是自然。 不知为什么,他潜意识里,格外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 第三十二章 离别总是愁滋味儿 回到营地的时候,火把已经亮起。 曹操去见了袁绍,说自己要离开这里,去南方重新募集兵马。 得知曹操要走,袁绍大吃一惊。 若是其他人要走,袁绍觉得还有可能,可曹操要走,他怎么也不相信。 两人从小玩到大,一起读过书,一起偷过人,父辈们也都是干过三公的厉害人物,所以袁绍很清楚曹操的性格,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如今国贼未除,曹操怎会突然放弃? “是不是有谁甩你脸子了,告诉我,我帮你找回公道!” 袁绍沉着脸庞,以为小老弟受了欺负。 毕竟曹操在追击董卓时吃了败仗,麾下如今只剩两三百人,别人说些风凉话来刺激他,也是有可能的。 尤其是他那弟弟袁术,于啥啥不行,阴阳怪气第一名。 曹操微微摇头。 “那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说要走啊?”袁绍很是不解。 他是真心舍不得曹操。 虽然有时候袁绍心眼儿很小,也会在心底悄悄妒忌比他能力强的人,但他对曹操,是真的挺好。 两人不仅相识多年,也曾一起在大将军何进的府上共事。而且当初会盟的时候,也是曹操不遗余力的推荐,他才能成为盟主。 否则,盟主就该是他老弟袁术来做了。 这些情谊,袁绍一直记在心里。 曹操对此也早有答案,语气坦然:“我麾下不过只剩些残兵败将,我走不走,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经影响不大。而且,有你在这里坐镇,我很放心。” 袁绍仍旧坚持挽留:“如今,董贼已经退至长安,我们眼看就要功成,你走了,天下人怎么说你?” 袁绍的意思是,让曹操留下来分完“勤王”这杯羹,把名声蹭上去再走。 毕竟,从讨董至今,唯一的败绩,就是曹操率兵追击董卓,结果差点全军覆没。 这传出去,对名声很不好的。 别人知道了,会笑话曹操,说他目光短浅,有勇无谋。 所以,怎么也得从董卓那里找回场子。 “如果真能除掉董卓,我发自肺腑的替你们感到高兴。不过就你们现在的状态,拿什么去赢董卓?” 这些话,曹操只在心底想了想,失望的次数越多,他对这些心怀各异的诸侯,就越是不抱希望。 所以在听完之后,曹操也只是莞尔一笑,表示自己去意已决。 另一边,夏侯安在回营以后,简单布置了帐内,将小老弟们叫来自个儿这里。 小老弟们陆续到来之后,看着桌案上摆放的丰盛酒食,感到颇为纳闷儿:不是吃过晚饭了吗? “大哥~” 见到夏侯安,小老弟们笑嘻嘻的喊了起来。 夏侯安也同样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大哥,今天咋不去其他营地遛弯儿了?”小老弟们很是好奇。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遛弯儿’这个词是他们跟夏侯安学来的,其他诸如此类的还有:卧槽、牛批、老子信你的邪、无情哈拉少小鸟伏特加...... 也不知为啥,大哥那里总有好多稀奇古怪的词汇,和好多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甚至还说,他们所处的陆地其实是个球。 这不瞎扯淡吗! 然而,小老弟们也从来不费劲儿去想。 不然,大哥咋是大哥呢! 少年们依次坐下,坐得满满当当,虽然吃了晚饭,但并不妨碍他们加餐。 大哥说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是男人应有的豪情。 话不多说,先哐哐哐干上三大碗。 酒水下肚,酒量不算很好的小老弟们脸颊升起两沱酒红,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多时,整个帐内就像麻雀开会一样的叽叽喳喳,格外闹腾。 夏侯安端着酒,来到夏侯恩的面前,跟他碰了一下,喝完碗中酒,认真叮嘱:“小恩,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个叫赵云的家伙,遇见他,你一定要躲!” “凭什么?” 夏侯恩眉头一挑,很不服气。 “我跟你说不明白,你记在心里就是!” 夏侯安拍了拍他肩膀,又走到下一个小老弟的面前,同样先喝一碗酒,然后说道:“还有你夏侯杰,千万别去当阳桥,把胆子练大一些,我可是知道,你夜里起床撒尿都不敢一个人去的。” “哈哈哈……” 听到糗事,少年们一阵哄笑。 夏侯杰满脸尴尬:“大哥,你没事儿揭我短干啥!” “阿淮,你画画水准不错,以后搞文学吧,比冲锋陷阵有前途多了。” “李大少,你也该成亲了……” 三十八个小老弟,夏侯安挨个挨个喝过去。 每喝一碗酒,他就认真叮嘱一番。 格外的有耐心。 “大哥,你怎么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咱们说好一辈子跟着你的!” “就是就是,咋跟个娘们儿似的磨叽!” 小老弟们先不耐烦起来,他们觉得,大哥的话,今天似乎格外的多。 被自家的小老弟们嫌弃,夏侯安挥手笑骂:“去去去,我是怕以后你们出息了,当上将军、大官,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小老弟们顿时不乐意了。 “大哥,你这说的啥话!” 酒劲上头的李家大少爷把桌面拍得啪啪响,嗓门儿也格外的大:“我李泽把话撂这儿,不管以后如何如何,你永远是我大哥!食言就是砍脑壳的王八蛋!” “我们也是!” 其他少年大声表明态度。 一张张稚嫩且笃定的面庞,异口同声的喊着自个儿‘大哥’,夏侯安心中涌出许多感动,但此时此刻,他不能有丝毫表现出来,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刀山火海也会跟着去的。 低头倒酒的时候,夏侯安用手背偷偷蹭了一把眼角,当他直起身来时,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混不吝的家伙。 夏侯安端起酒碗,大笑说着:“那我就祝各位将军,在未来的日子里,前程似锦!来,干了!” 一饮而尽。 “大哥,干!” 少年们也同样豪爽。 论喝酒,夏侯安在这个时代就没输过。 鏖战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将最后一个小老弟喝趴在酒桌上。 帐内,喝醉了的小老弟们横七竖八,有的仰头倒在地上,有的将腿翘在桌案,有的亲密搂在一起…… 呼噜声、梦话声,此起彼伏。 夏侯安上前为小老弟们逐一披上薄被,许褚已经在外等候多时,当夏侯安抬腿迈出营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们熟睡正酣。 离别总是愁滋味儿。 夏侯安心里头有着说不出的伤感,但他还是露出笑脸,像是对少年们说,也像是对自己在说。 可爱的小家伙们,有缘再见啦! —————— (本卷完)。 第三十三章 一路向西 朝阳升起的时候,已是辰时过后。 曹操传令部下,起军拔寨。 宿醉至天明的少年们打着呵欠出来,陆续回营各自整装披甲,等到骑马出发时,他们才恍然发现,夏侯安一直不在。 本以为大哥又是去哪遛弯儿去了,结果这个时候都还没见着人影。 于是少年们四处寻找。 找了一阵,夏侯惇过来告诉他们,不用找了,夏侯安已经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少年们的脑子有些发懵,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在这里的意思就是,他昨天晚上就已经走了。”夏侯惇很直白的说着,他昨晚巡夜的时候,是看着夏侯安那小子牵马走的。 “胡说,大哥昨晚上明明在和我们喝……” 徐淮想要大声反驳,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在嘴里戛然而止,他眼珠渐渐瞪大,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怪不得大哥昨晚上说了那么多话,原来他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 “那你知道,我们大哥往哪个方向走了?”少年们看向夏侯惇,面露急切的问着。只要知道方位,现在骑马追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就算今天追不上,还有明天,明天追不上,还有后天! 只要马不停蹄,早晚能够追上。 夏侯惇微微摇头,他其实知道,但不能说。 少年们不死心,又去找其他曹营将领挨个询问一遍,然而得到的结果,却几乎一致。 眼神里的希望渐渐褪去,这群原本生机勃然,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无精打采。 “我真傻!昨天晚上,我还嫌他啰嗦……” “早知是这样,就算不睡觉,我也要跟大哥在一起的!” 懊恼、自责过后,是无尽的沮丧。 这种颓败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就像被遗弃的小猫小狗,心里空荡荡的,少了很重要的东西。 看着这些昨天还神采飞扬的少年,此刻变得一蹶不振,夏侯惇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于是他告诉这些少年,你们没有被抛弃,只是夏侯安所去的战场,虽然没有千军万马,但却更加波涛汹涌。 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原来,大哥一直在替我们着想…… 得知真相的少年们,心里好受许多。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感到迷茫。 从出谯县以来,夏侯安一直都是他们的指路明灯,只要有大哥在,他们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管抄家伙干架。 现在大哥不知去了哪里,他们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就灰暗下来,再也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瞅瞅你们,一个个怂瓜着脸,都苦逼成啥样了!” 关键时候,还是李家少爷站了出来,他朝着这些沮丧的小老弟们大声说着:“都忘了昨晚上大哥怎么说的了吗?他说,叫我们当了将军或者大官,别忘记他! 现在,你们不去努力,搁这儿像个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下次见到,大哥问你,老弟啊,最近混得咋样? 你说,我还是个小卒。 你说的出口吗,反正我张不开嘴,丢人呐!” 李泽拍打着脸,随后又挺起胸肌发达的胸膛,掷地有声:“从现在开始,我给自己定个小目标,五年之内,必升校尉!” “李泽,就你能耐?我徐淮绝不输你!”徐淮也站起身来,一扫之前的沮丧,眼神里焕发出新的神采。 “你俩还是往后稍稍吧,我夏侯恩才是天选之子!大哥第一次见到我,就说我是‘青罡剑圣’,我早晚凭手里的三尺青峰,名动天下!” “还有我!” “我也要混出个名堂!”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少年站起身来,激发出内心斗志,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争取下次见面,给大哥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夏侯安呢,在通宵赶路之后,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简单吃过早饭,夏侯安骑着劣质黄马,优哉游哉继续朝着长安行进。 军中不是没有好马,但为了低调行事,只能骑劣马前行。夏侯安也脱了外甲,换上儒生服,人设是家道中落的落魄士子。 夏侯安当时也问过,凭啥不是富家子弟,吃香喝辣他不爽吗? 曹老板的回答是,董卓最喜欢搞富贵人家。 “当我没说!” 夏侯安认怂很快。 此番,与他同行的除了许褚,还有另外一个作游侠儿打扮的少年,剑眉星目,标准的小说主角。 乃是曹操最器重的长子,曹昂。 曹昂,字子脩,生于谯县,生母是庶妻刘氏,不过由于刘氏早亡,便由曹操正妻丁氏抚养,丁氏无所出,遂将曹昂视如亲子。 曹昂也因此得到了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 不过他命不太好,史书记载是,与太祖南征,殁于宛城。 倘若曹昂不死,估计后面也就没曹丕啥事儿了。 至于为啥要让曹昂同行,曹操当时的说法是,互相照应,如果出了危险,我儿必定死你之前。 具体是监视还是保护,恐怕只有曹老板自个儿心里清楚。 夏侯安也懒得计较,反正已经趟进这浑水里了,没有退路可言。 过了雒水,一路西行。 如果之前有人问夏侯安,东汉末年的特色是什么? 夏侯安会很向往的告诉你:是枭雄间的尔虞我诈,是骁将们在战场上的浴血厮杀、是运筹帷幕的智谋卓绝、也是床榻上软香入怀的娇俏可人儿…… 但你现在要是问他,他则会长叹一声,然后告诉你:汉末只有两大特色,一是流民尸体,二是强盗贼匪。 流民尸体不用多讲,以前在地方上就能看到。现在么,董卓挟洛阳百万之众,西迁长安,具体是怎么做的呢? 每百姓一队,间军一队,互相拖押;死于沟壑者,不可胜数。又纵军士***女,夺人粮食;啼哭之声,震动天地。如有行得迟者,背后三千军催督,军手执白刃,于路杀人。 沿途遗弃的尸体,足以筑起城墙,堵塞道路。 起初的时候,夏侯安还会有情绪上的愤怒,到后来,基本上就已经麻木。 怪不得董卓死后被点天灯,看来不是没有原由。 至于途中遭遇到的贼寇打劫,没有二十起,也有十七八起。 喏,你瞧,前面不又来一伙么! 第三十四章 我们中出了个叛徒! 强盗们的打劫地点往往选在山脚或是丛林。 这样的地形,方便隐蔽,也容易逃跑。 夏侯安在掀翻十几处拦路抢劫的强盗后,也是学到了不少先进的打劫经验。 还是那句话,多门技术在手,以后多条出路。 这一日,夏侯安三人下了马,在进入函谷关后,混进了一伙返乡的平民队伍。 这支队伍大概五六十人,老者居多,其中也不乏青壮,各自背着包袱行囊,大都穿着麻衣草鞋,这是最底层的平民打扮。 夏侯安起初以为他们是某个宗族搬迁,询问之下才得知,这些人根本互不认识,成群结队的走,是为了防止强盗劫掠,人数一多,可以壮胆,一般的强盗见了,也会先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实力,不敢贸然出手。 夏侯安三人想要入伙,他们无比欢迎,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得知夏侯安是读过书的士子,这些百姓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说话的时候,都用的敬称。 他们潜意识里认为,读过书的人,有很大机会当官老爷。 阶级不同,自然而然的就带有敬畏。 队伍里,有口薄棺。 一个名叫杜畿的年轻人推着在走,里面装的是他后娘的灵体。 杜畿老家在京兆杜陵,之前是在荆州避难。后娘死的时候想要葬在老家,所以杜畿才一路跋山涉水的赶往关中。 临近晌午,众人来到一处山脚,队伍在此歇息,顺便进食补充体力。 “如果我是强盗的话,我肯定会选择在这里进行埋伏,三面围上来,背后是大山,这里的百姓,一个也别想逃掉....” 啃着饼子的夏侯安发表起心得体会。 许褚不做声,只管大口吃饼。 主公说啥,就是啥。 曹昂则蹲着身子,没有一点架子的在为一些脚磨出血的老人进行简单包扎,得到了众人的点头称赞。 饼子还没吃完,一伙贼寇从山脚下的林子里窜了出来。 三十人左右,个个手中持有利刃,凶神恶煞的将他们围住,眼神里透出的凶戾,犹如在看待宰的羔羊。 “全都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贼寇们气焰嚣张,以不容置喙的口气,恶狠狠的说着。 队伍里的人们慌成一片,虽然人数比对方多,但架不住贼寇手里有家伙。 真拼起来,他们没好果子吃的。 早知道,就不该聚在这山脚下歇息的。 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仲康,你说,我是不是有干山匪的前途?” 众人慌不成样,夏侯安却不急不忙的吃完饼子,站起身来,双手握拳交叉放于胸前,只将大拇指竖了起来,冲那贼头笑道:“线上的朋友,小弟新上跳板,合吾合吾。” 贼首愣了一下,没想到人群里居然还有同道中人。于是以相同的方式,回了一礼:“原来是并肩子,芽儿道个万。” 并肩子是朋友,芽儿是少年。 “好说好说,在下铜锣湾扛把子。” 夏侯安见礼的姿势改为抱拳,说得有模有样。 贼首面露狐疑,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头。 此时,夏侯安又说:“灯笼扯高一点,这是黄草窑子。” 意思就是,这是些没有钱财的穷人。 百姓们听不懂,却也知道,这是黑话。 没想到,我们中出了个叛徒! 队伍里的平民甚至开始怀疑,是夏侯安联系的这群匪盗,内心对他的敬重也全部转变成了憎恨。 自古以来,内奸都是最可恨的。 贼头子摸不清夏侯安底细,不过既然都是吃这碗饭的,勉强算是同行,就说可以放他过去,不过须得留下一匹马,充当见面礼。 三匹马,他只要一匹,贼头子觉得自己还是给足了这个芽儿面子。 夏侯安点头称是,叫许褚和曹昂牵马上前,要哪匹马,让贼头子尽管来挑。 贼头子见这少年识相,脸色也是缓和不少,他走上前来,想牵走许褚的灰鬃。夏侯安舔了舔嘴角,笑眯眯的说着“并肩子,我有些口渴,一碗水端来大家喝嘛!” 听闻此话,贼头子脸色骤变,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曹昂就一剑结果了贼头子的性命。 其他贼寇见老大被杀,纷纷抄起家伙想要扑过来报仇,结果三五两下就被许褚杀散,落荒而逃。 解决了这伙强盗,夏侯安过来与百姓平静说着:“诸位不必惊慌,已经没事了,歇会儿,咱们接着赶路。” 刚才还在心里痛骂夏侯安内奸的百姓霎时又羞又愧,纷纷跪下磕头:“我等叩谢公子救命之恩!” “大伙儿这是作甚,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哈!” 夏侯安上前扶起跪地的百姓,表示小事一桩。 至于说的那些黑话,都是他沿途学来,试试效果罢了。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休息好了之后,队伍从新出发。 经过方才一事,夏侯安也从边缘0b,俨然成了队伍领袖。 有人好奇问他:“夏侯公子,你方才说喝碗水,那伙贼咋就忽然翻了脸?” 夏侯安对此不作明言,笑着说道:“兴许是这伙贼寇太穷,一碗水都给不起吧!” 百姓们哈哈笑着,路途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有了夏侯安三人当头,一路上的强盗几乎是来多少送多少,加上不断收拢沿途百姓,等抵达关中新丰县的时候,这支返乡队伍已经达到上千人的规模。 出了新丰,夏侯安和百姓们分道扬镳。 百姓们大为不舍。 夏侯安表示没有办法,因为他要直走去长安,而这些百姓则要往北渡河,回到故乡。 在此之前,百姓们曾多次劝他,不要去长安,因为国贼董卓在那里,虽然这些人都没见过董卓本尊,但从别处听来,那可是个滥杀无辜的大魔头。 从沿途遗弃的流民尸体,就足以看得出来。 说起流民尸体,夏侯安在人手足够以后,就开始慢慢掩埋途中的流民遗体,因为尸体腐烂发臭之后,到了炎夏,瘟疫就会爆发。 那时候,死的人就会更多。 夏侯安是这么想的。 可在百姓眼中,这种大而无私的行为无疑是仁君典范,心里对夏侯安的敬佩和推崇直接再上一个台阶。 分别之际,百姓们依依不舍。 夏侯安挥手道别,在目送百姓渡河以后,他勒马调头,目光远眺前方平坦开阔的八百里秦川,策马疾驰。 千里快哉风! 第三十五章 皇甫 快马驰骋,不出两日,便已抵达长安。 夏侯安从东边而来,入城走的是东边的清明门。 长安城有城门十二。 十二座城门四座与宫门相对,其余八座各与一条主道相连,街道笔直宽阔,以安门大街最长,约五千四百米,洛城门大街最短,四百七十米,每条大街分三道,中道宽约二十米,是专供皇帝走得‘驰道’。 驰道两边,才是吏民走的普通道路。 走在边道上的曹昂作着详细讲解。 “你之前来过长安?”夏侯安神色狐疑。 曹昂微微摇头。 夏侯安就更好奇了,那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读过书。” 曹昂的回答,让夏侯安有种想锤他的冲动,心里呸呸两声:读书了不起啊! 走在长安城的街道,又是另一种光景。 与东都洛阳相比,长安城内少了许多锦盛繁华,却添了几许庄严和肃朴。 “咱们这是去哪儿?” 曹昂走在身后,再次询问起来。 他们此行任务是负责长安城的情报收集,按理来说,入城以后,第一时间应该是去和线人接头,早点掌握局势。 可夏侯安却一直在四处晃悠,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曹老板的重要线人被李儒干掉了,谁知道现在接头安不安全? 更何况,谁知道城内哪些人是董卓布的眼线。 万一被人盯梢,顺藤摸瓜,结局就是凉凉。 夏侯安很珍惜他的小命。 “不去接头,咱们住哪儿?” 曹昂没好气的问道,夏侯安把钱全给沿途那些难民了,他们不仅身无分文,干粮也所剩不多。 找不到接头的线人,今晚估计就得睡大街了。 曹昂心情郁闷。 夏侯安对此倒是一点儿不着急,笑嘻嘻的说着:“放心,跟着大哥我,不会亏着你的!” 三人在长安城里兜兜转转,最后走到了未央宫北门以外的北阙大街。 这条街上行人极少。 这里,也叫北阙甲第,是地位最显赫、亦或是功勋极其卓著的大臣所住的宅邸。 夏侯安三人穿着平民衣衫,走在这条道上,显得格格不入。 “咱们来这里作甚?” 曹昂的胆子不算小,但这会儿却也忍不住砰砰砰的忐忑起来,身躯紧绷,时不时的回望一眼身后,就和做贼似的。 住在这条街上的大佬,就是他老爹曹操来了,见着面了,也得弯身躬腰。 如今,他们仨毫无身份的小子来这儿,不是作死么? 曹昂心里没底,夏侯安却脚步轻快,一路横着小曲儿,直到在一处相较简奢的府宅前停下了步子。 “就是这里了。” 夏侯安瞟了一眼,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曹昂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可是惊得不轻。 只见这座府邸门前的匾额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皇甫府。 皇甫? 天下间复姓皇甫之人本就不多,有资格住在这北阙甲第的,无疑就是皇甫嵩了! 皇甫嵩是谁? 名门之后,将门世家出身! 皇甫家历代替大汉拱卫边疆,出过无数能臣名将,皇甫嵩本人也是战功赫赫。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光和七年,太平道教主张角星夜传檄四方,发动叛乱。黄巾军所到之处,燔烧官府,劫略乡邑。一时间州郡失守,长吏逃亡,天下响应,京师为之震动。 危急时刻,皇甫嵩临危受命,领兵出征。先是长社大火攻破颍川黄巾,随后乘胜追击南下汝南,在苍亭击败卜巳所率的汝南黄巾主力,收复三地。 至此,南方的黄巾势力走向衰亡。 此后,皇甫嵩又率军北上,于广宗剿灭张梁,将张角“剖棺戳尸,传首京师”。同年十一月,又在曲阳杀死张宝,俘杀十余万人,用尸骨高筑京观。 次年,北宫伯玉、边章、韩遂叛乱凉州,人侵三辅,朝廷召皇甫嵩回镇长安,保卫皇家园陵。 于中平六年,暂平凉州之乱。 对于皇甫嵩的英雄事迹,曹昂如数家珍,他从小的理想,就是成为像皇甫嵩这样优秀的名将。 就连他的父亲曹操,以前都还在皇甫嵩麾下当过小弟。 曹昂还在原地发愣。 夏侯安已经大步走了前去。 守门仆人不出意料的伸手拦下。 人分三六九等,在长安,就更是如此。 在他们眼中,这个身穿平民服的少年,连走旁边小门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中间这道大门。 夏侯安伸手往怀里掏了掏。 见此动作,看门仆的眼神亮了起来,想不到这小子年纪不大,还挺上道。 他们以为,夏侯安是要拿钱贿赂他们,好行个方便。 这种事情,见得实在太多。 看门仆的脑子里都已经有画面了。 结果,夏侯安从怀里取出的,是一封藏在竹筒里的布帛书信。 这是当初边让写的推荐信,他给夏侯安推荐的老师,就是皇甫嵩。 “劳烦呈交皇甫公。” 夏侯安比较客气的递上书信。 仆人们的欢喜落了空,霎时就变了脸色,瞅着这个不上道的少年,没好气道:“家主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狗仗人势的家伙,信不信小爷分分钟教你做人! 夏侯安心里很是不爽,照他以前的脾气,直接就上去开干了。 不过为了给皇甫嵩留个好印象,这次他就暂时忍了。 收回书信,退了下去。 “咋样,吃闭门羹了吧!” 见到夏侯安无功而返,曹昂有些幸灾乐祸。 像皇甫嵩这样的大人物,哪是平民小子说见就能见的。 夏侯安也不气馁。 大不了就在门外蹲着,总能蹲到皇甫嵩出来。 话还没有说完,一队披甲持矛的卫士踏步从对面走来。 在皇甫府的门前停下,为首军官将手一挥,身后甲士径直冲了上去。 很显然,这伙人是冲着皇甫嵩来的。 看门的仆人想要阻拦,直接被打倒在地。 干得漂亮! 夏侯安内心喝彩,好似出了一口恶气。 甲士冲进了府里。 军官就站在外面等,也不着急。 当他余光瞥到街道上夏侯安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 夏侯安反应也快,偏着脑袋,斜鼻子歪眼,右手像鸡爪疯似的颤个不停:“军爷,我是来要饭的,阿巴,阿巴阿巴~” 第三十六章 新的落脚点 原来是个要饭的傻子。 军官面露轻蔑,蝼蚁一样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他亲自出手,于是挥手让夏侯安赶紧滚蛋。 夏侯安点头唯唯诺诺,一瘸一拐的往北阙大街外走,然则没走多远,就被人拉进了偏巷。 有人要下黑手? 夏侯安心头一凉。 等他回过头才发现,原来是曹昂和许褚两人。 “你们这两个没义气的家伙……” 夏侯安心中腹谤,随后三个人悄悄探出脑袋,看向皇甫府外。 不一会儿,冲进府里的甲士出来了,同时还带出个身躯微微佝偻的老头,头生几缕白发,难以辨别其真实年龄。 见到此人出来,站在外面的军官笑了笑:“皇甫将军,有人举报你与叛贼勾结,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者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军官走了。 这就是我要拜的老师? 夏侯安心中嘀咕,咋一点脾气也没有。 说真的,光看外表,确实很难将这个容颜憔悴的老者和声名远播的汉帝国名将联系起来。 曹昂拔出了佩剑。 夏侯安急忙喊道:“曹子脩,你干什么?” “皇甫将军蒙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理!”曹昂挺直了身躯,义正言辞的说着,像极了课本里的少年英雄。 “你是个憨批吗!” 夏侯安很没好气,大白天就敢大张旗鼓的在北阙甲第抓人,放眼整个长安城,除了董魔王,找不出第二家。 现在冲过去救人,能不能救出来还很难说,就算救出来,皇甫嵩的罪名也就板上钉钉跑不掉了,而且还会暴露自己等人的身份。 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夏侯安从来不做。 “那你说怎么办?”曹昂尽量克制着内心冲动。 “能怎么办,想办法呗。” “你有什么主意?”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个地方歇息,从长计议。” “所以,我们要去找线人接头吗?”曹昂眼神一亮。 夏侯安表示不急,好在还有下家。 出了北阙大街,夏侯安三人往城南方向走。 蔡邕府前,夏侯安微微颌首。 曹昂再次无语,他严重怀疑夏侯安的脑子被门来过,方才是北阙甲第,现在又是大儒府邸。 夏侯安飒步走去。 看门仆人不出意外的再次将他拦下。 不过夏侯安这次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直接来个李代桃僵:“劳烦通禀恩师,就说学生阮瑀来访。” 听说是蔡邕的学生,看门仆的脸色立马变了,赔笑说着:“原来是阮公子,您快请进。” 夏侯安拿捏身份,点了点头,招呼还傻愣在街上的曹昂和许褚过来。 在仆人引路下,三人穿过前堂,径直来到客厅。 婢女上前奉茶,府内管事也不怀疑夏侯安的身份,毕竟蔡邕乃当代大儒,桃李满天下,有一两个穷苦学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公子您在此稍候,我这就去通禀家主。”管事很客气的说着。 夏侯安点点头,端起茶水细品,悠哉悠哉。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等会儿蔡大家到了,看你怎么自圆其说,别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家扫地出门……” 曹昂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怨怨念念。 “曹子脩,你盼我点好行吧?”夏侯安撇撇嘴,你要不是曹老板的儿子,分分钟给你踹出队伍。 不多时,一名气神儒雅的老人来到堂中。 瞧这份气态以及管事的态度,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位就是当今名满天下的大儒——蔡邕。 听说学生阮瑀来访,小老头儿高兴坏了。 阮瑀是他器重的学生之一。 此子文采不凡,尤擅诗词、章表,以前蔡邕避难江东时,师徒两人还经常互通书信,后来战事频繁,联系也就断了。 如今登门拜访,蔡邕极为高兴,甚至已经准备拉着学生,彻底秉烛长谈。 可当蔡邕来到客堂时,发现堂内坐着的三人,似乎有些不对。 他虽然上了岁数,但也远远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见过蔡大家。” 从进府就一直坐立不安的曹昂赶忙起身行礼,尴尬得想要找个洞钻。 蔡邕不认识此子,但好在还算礼貌,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将目光看向堂内的另一名儒衫少年。 夏侯安见状,起身作揖,道明自己身份:“蔡大家,在下乃阮元瑜的好友,此番登府造访,是专程替好友送传书信给您。” 说着,在曹昂满是不信的眼神中,真的掏出了一封书信。 “这位公子,你方才不是说你就是阮瑀么?”管事神情纳闷儿。 “我说过吗?肯定是你听错了,嗨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夏侯安插科打诨,很快将此事糊弄过去。 蔡邕打开书信,上面的确是他学生阮瑀的笔迹。 书信看完,蔡邕感慨的叹了口气,随后问这少年:“后生怎么称呼?” 夏侯安抱了个拳,很洒脱的说着:“小子夏侯安,表字伯阳,您叫我伯阳就行。” 蔡邕点了点头,说了辛苦。 夏侯安打蛇随棍上,当即就顺着话往下说:“辛苦是真的辛苦,您老不知道,长途跋涉,又累又渴,如今到了长安也没地儿住,唉,估计今晚是要露宿街头……” 蔡邕见他说得可怜,遂下意识的出言:“那不如就在老夫府上,暂歇两日。” 夏侯安等的就是这话,果断应承下来:“那小子就却之不恭,多谢蔡大家了!” 真够脸皮厚的! 曹昂捂脸,装作不认识此人。 蔡邕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笑了起来。 如此率性的少年,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了。 入夜。 宵禁之后,长城内家家户户闭门。 街道上除了偶尔路过的巡夜士卒,冷清一片。 某处府邸内。 白天的军官正躬身向一名中年文士汇报:“大人,皇甫嵩已经下狱,是否需要即刻定罪?” 中年文士面藏于黑暗之中,看不清脸庞,但听得他的声音阴寒:“此事不急,皇甫嵩素有名声,若贸然杀害,于相国不利。” 军官点头称是。 “近几日内,长安城可有异动? “回大人,各府皆无异常。不过今日下午,有三个外地少年去了蔡邕府上,是否需要提审?” 文士揉起额穴,摆了摆手:“不必,关东诸侯不会这么愚蠢,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第三十七章 人生有时就是这么刺激 接下来的几天,夏侯安一直住在蔡邕府上。 只要蔡邕不拿扫帚撵,他就坚决不走。 当然,夏侯安这几天也没闲着,白天带上许褚走遍长安城,晚上就躲在屋子里画长安城的平面布局图。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夏侯安终于决定出山,去和线人接头。 听到这个消息,曹昂泪流满面,就差抱着夏侯安失声痛哭:你个没良心的,总算想起正事儿来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夏侯安三人步行出府,朝着长安城的西市出发。 根据曹老板的描述,接头人叫秦邵,在长安西市当屠夫,只要找到他,拿出曹操的书信,秦邵看过之后,自然会奉他为新的长官。 长安城的市集分东、西两市,东市里的物品多为奢侈品,是上流人物进行消遣的地方;西市则是中下阶层贸易往来的枢纽。 尽管这个时候的长安城处于董魔王的统治之下,但作为百年老字号的西都,人流量一直都不算少。 西市的街道上,行人商贩川流不息,摆在地上的,放在商铺门口的,各式各样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 吆喝声、叫卖声,也是此起彼伏。 市集里,卖猪肉的只有两家。 早在前两天,夏侯安就已经打听过了。 所以此番前来,轻车熟路。 来到秦氏肉铺,铺子老板秦邵正系着围腰,站在挂肉的案板前,大声吆喝生意。 近来,货币贬值严重,赶集来买猪肉的人,越来越少。 权贵人家不喜欢吃,穷人呢,又吃不起。 而且,猪肉也是一天一个价,只涨不降,生意就更难做了。 这不,马上临近晌午,秦邵的猪肉铺还没开张。 而另外一家卖猪肉的,虽说生意也不咋样,可人家有后台呀,卖不出去可以送到官府,虽说价格便宜了些,但好在能够回本。 做生意不怕亏本,就怕对比,人比人,气死人。 “唉~” 秦邵叹了口气,心里郁闷得紧。 再这样下去,就得换个行当了,虽然幕后老板曹家不差钱,但你一直亏本营业,别人早晚会有所怀疑。 此时,三名衣衫普通的少年站在了案板前面,其中一名游侠儿的眼神,充满了炽热。 “三位公子,可是要买彘肉?” 虽说秦邵不太相信眼前三人有购买猪肉的能力,但作为店铺老板,他还是拿出了对待顾客应有的态度。 这个时候的猪,官方统称为‘彘’。 夏侯安瞅了瞅这个腰膀有力的男人,看起来像是莽夫,也不知道曹老板看中了他哪一点,遂装作趾高气扬的模样使唤起来:“屠户,给我来十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好叻!” 来了生意,秦邵心情大好,应下之后,先取下一块挂着的后腿肉,扔在案板,随后提起两把宰猪刀,上下挥动,剁剁剁~剁剁剁~ 一盏茶的功夫,十斤瘦肉切好。 “公子承惠,四千钱。” 秦邵放下屠刀,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脂,将瘦肉包好,笑着递了过去。 夏侯安没接,同样回以笑容:“不急,再来十斤肥肉,同样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瘦的在上面。” 秦邵愣了一下,略显不悦道:“公子莫非是来消遣我的?” 这就顶不住了,我十斤软骨还没说呢……夏侯安看向秦邵,揶揄说道:“如此看来,你这刀法也不咋样,这刀卖吗?” 听到最后一句时,秦邵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但他很快就回复过来,心想,可能是误打误撞。 于是沉声问道:“买刀作甚?” “自然是杀鸡屠狗。” 夏侯安衔接十分自然。 是你! 秦邵目露惊诧,尽管他不愿相信,但此时此刻却也不得不信,这个年轻小子,就是曹操新派来的暗线。 “精肉我先拿走,剩下的十斤肥肉你切好之后,明日送到蔡大家的府上,到时一并结账,可晓得了?” 夏侯安提起打包好的瘦肉,不着痕迹的留下联络方式。 今天来只是先打个招呼,让秦邵有个心理准备。 市集人多眼杂,走得太近,容易露出马脚。 秦邵点头应下,说了声晓得。 离开肉铺以后,夏侯安又去买了两斤面粉。 曹昂表示不解。 夏侯安晃了晃手上的瘦肉,嘿嘿笑道:今晚给你们整点不一样的口味! 回到蔡邕府上,夏侯安霸占了府内厨房。 许褚在夏侯安的指导下,不停的用手和面揉面,反正他有的是力气。 曹昂则满脸不情愿的蹲在土灶边上架火烧水。 圣人说君子远庖厨,曹昂只想当上阵杀敌的将军,而不是搁这儿当烧火的伙夫。 面团揉好后,夏侯安先用擀面杖将其碾成薄皮,然后一个一个的包进肉馅儿。 近来蔡老爷子的食欲不行,所以夏侯安就想亲自下厨,整点新鲜的给他开胃。 毕竟人家好心的收留了自个儿,这么多天了,也没说过一次逐客。 人活在世,最重要的是感恩。 不多时,传来了蔡邕回府的消息, 瓮里的水已经烧开,夏侯安将包好的馄饨下锅。 碗里,是他调放好的作料。 馄饨下水不能久煮,否则就失了鲜味儿。 夏侯安见火候差不多了,就用汤勺舀起,装进碗里。 旁边的许褚口水直咽,曹昂也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 “你们想吃,自个儿拿勺舀,我先给老爷子送去。” 夏侯安端起煮好的馄饨,就往大堂方向走。 淡淡的清香飘溢而出,令人不由的食指大动。 “伯喈,你闻到没有,好香啊!” 客堂里,有人嗅了嗅鼻子,好奇的到处张望。 而这时夏侯安也刚好来到客堂,将端盘上的馄饨一举,献宝似的说道:“老爷子,来,尝尝我给您老做的馄……”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大堂里,赫然还有另外一人在场。 与瘦小的蔡老头相比,此人体型庞大得像头野猪,却穿着极为雍贵的华服,腰缠巨大锦带,锦带中间衔有一枚拳头大小的白玉,脸上络腮胡须倒卷,即便此满脸笑容,却也掩藏不住眼神里的凶戾暴躁。 不是吧! 夏侯安咽了咽喉咙。 董……董魔王? 第三十八章 想要什么赏赐 夏侯安想过无数次和董卓碰面的可能。 但没想过是在今天,而且来的这么措不及防。 对于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少年,董卓感到好奇,看向蔡邕:“伯喈,这是……” 蔡邕也没料到夏侯安会来这么一出,不过听他的意思,这碗清香四溢的食物,似乎是专门为自个儿准备。 这后生,有心了。 蔡邕心中暗自点头,笑着介绍起来:“太师,这是我学生的挚友,唤做夏侯安,表字伯阳。” 听老蔡头这语气,像是要给我铺路……夏侯安心思活络,察觉出了蔡邕的用意。 不过如此莽撞却没遭驱赶出堂,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帅? 嗯,一定是这样没跑了! 蔡邕主动引荐,夏侯安也不会错过机会。 只要在长安抱住董卓的大腿,别说文武百官,就是皇宫里面的小皇帝,也大可不必放在眼里。 念及此处,夏侯安当即提高声量:“小子夏侯安见过董太师,祝太师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千秋万载,一统大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董卓听得这话,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问夏侯安:“夏侯小子,你端着的是甚,咋闻起来格外鲜香?” “回禀太师,这是小子家乡的一种美食,名为馄饨。”夏侯安大声回答。 馄饨? 董卓自顾的低念一声,以前似乎从没听过这种食物,不过光是闻着这股清香,他就已经忍不住连咽口水。 于是,董卓伸出大手从端盘上拿起竹箸,另一只手端起陶碗。 汉代进食的规矩,尤其是做客别人府上,必须是在案桌前跪坐进行享用。 董卓不讲究这些。 他是糙人,又出身边鄙,没那么多的规矩礼仪。 他夹了一个馄饨,先是认真审视了一番这白皙晶莹的小不点,然后张开大口,用力咬了下去。 馄饨咬破,里面包裹着的汤汁刺激着味蕾,q弹的肉感,在唇齿间绽放,细而不腻。 这种感觉,就像在草原上驰骋时,迎面吹来的风,也像床榻上娇柔的美人儿轻轻的滑过你的舌苔,很软~很润~ 让人忍不住想要仰头大吼一声:爽! 呲溜~呲溜~ 尝过甜头之后,董卓筷子就没停过,一口一个,吃得大快朵颐。 三五两下,一碗混沌就已经消灭干净。 “再去盛一碗来!” 董卓意犹未尽。 我现在要是说没有,董魔王会不会打死我…… 夏侯安忽然想皮一下,但他不敢作死,双手接过董卓递来的碗,老老实实跑厨房去了。 厨房里,许褚和曹昂也在进食。 许褚胃口极大,加上这馄饨味美,主公说随便吃,所以,他已经添上三四碗了。 曹昂同样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他和夏侯安性格上不太对付,但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手艺,真是没得挑! 来到厨房,夏侯安顾不上和两人寒暄,直接锅盖揭开。 好家伙,偌大的瓮里,漂着的馄饨,只剩五六个了。 这么几个,拿去塞牙缝么? 夏侯安内心抽搐了一下。 “这有什么,等会儿再做就是!大不了,我给你烧火……”吃着馄饨的曹昂这会儿也不犟了,甚至主动承担起了烧火的重任。 因为他发现,自个儿碗里也见底了。 “你知道在客堂里的人是谁么,你就叫他等?” “能是谁,难不成是董卓?” 曹昂浑不为意的说着。 夏侯安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这个曹少当家,眼神似乎在说,你答对了。 确定没开玩笑,曹昂呛啷拔出宝剑,作势就往外冲。 夏侯安哪会不明白曹昂的心思,当即将他拦下,目光冷静的问道:“你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诛除国贼,就在今日!” 曹昂掷地有声。 夏侯安当即表示,去了就是白给。 董卓的三百虎贲甲士,全都停在府外。 别说杀死董卓,就是董卓身上磨破点皮,蔡邕府上,立马就会是一阵腥风血雨,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只要能诛杀国贼,死又何妨!” 曹昂这会儿满脑子的杀贼报国,哪里听得进劝。 还说,我绝不拖累你俩! “曹老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咋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夏侯安心中吐槽,嘴上轻喝一声:许褚! 许褚手起掌落,直接将曹昂打晕过去。 “看住他,别让他搞事情。” 夏侯安很认真的嘱咐,稍有差池,他们都得死。 没了曹昂的聒噪,厨房里安静不少。 看着锅里零丁的几个馄饨,夏侯安有些犯难。 许褚对此略感自责的说道:“主公,对不起,我……我太能吃了……” “没你的事儿,是我失算,没料到董卓会来。” 夏侯安摆了摆手,表示与许褚无关。 将锅里的馄饨舀起,夏侯安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大堂里,董太师望眼欲穿。 这种对食物的渴望,只在他幼年饿肚子时有过。 等他稍微长大一些,认识了陇西的羌人豪帅,就再也没饿过肚子,更别说现在贵为当朝太师,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夏侯安端着陶碗入堂,董卓本来满心欢喜的上前,结果发现碗里只有零星几个,霎时脸色一沉,以为遭了怠慢,语气不悦的进行质问:“怎就这么几个?” 夏侯安心里一突,正准备找借口说辞,结果却听到蔡邕不满说道:“这本就是伯阳特意为我做的,太师不吃,那就给我吧!” 说着,就要上前去抢。 董卓见状,赶紧将陶碗护在怀里,用宽厚的身躯背对蔡邕,瞪大起眼珠,连忙说道:“谁说我不吃的!” 然后端起碗,搅动筷子,吭哧吭哧的将为数不多的馄饨吞下肚子。 连碗里的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随后,董卓还故意把碗翻转过来,使得碗口朝下,似是在得意洋洋的向蔡邕炫耀,好像是在说,老蔡头,瞧见没,没你的份儿了,气不气气不气? 这还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董魔王? 夏侯安觉得自个儿一定是在做梦。 之后,董卓抹去嘴角汤汁。 心情大好之下,他看向这个皮囊不错的少年,很是大气:“这是本太师近来吃到过最好吃的点心,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第三十九章 你最好别来求我 夏侯安其实很想请董卓放了皇甫嵩,但他知道,仅凭一碗馄饨,恐怕远远不够。 “小子不敢居功,太师吃得满意,就是小子福气。” 夏侯安拱手回答,争取给董卓留下好的印象。 只要董卓能偶尔记起他这个小老弟,夏侯安在长安城,基本就能够横着走了。 “我不给你赏赐,伯喈肯定会说本太师小气。” 心情不错的董卓找了位置坐下,看向夏侯安:“听你口气,不像是关中人士。” “回太师,小子是沛国谯县人。” “可有功名在身?” 夏侯安摇头,很老实的说着:“不曾举过孝廉,现为白身。” 孝廉是“孝顺亲长、廉能正直”的意思。 举孝廉也是做官的常规操作。 只不过到了东汉以后,这项察举推荐制度就逐渐变味儿。坊间甚至有童谣: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对董卓来说,举不举孝廉无关紧要。 只要董卓高兴,哪怕你是街边乞丐,他也能让你立刻身居高位。 “想外任地方,还是留在长安当值?” 董卓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从内心的角度出发,夏侯安肯定是想离开长安这块是非之地,去外地当个小官它不香吗? 但问题是,董魔王走不到最后,曹老板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 思想向后,夏侯安给出自己的答案:“小子愿在长安当值。” 董卓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外地为官虽然自由,但长安前程更加锦绣。 “明天去公车署,就说是本太师的意思。”董卓毫不吝啬的说着。 “谢太师提携!” 夏侯安大声称谢。 等到董卓走后,夏侯安又去厨房鼓弄起来,端上新的一碗馄饨,送到蔡邕面前。 蔡邕享用完后,顿觉舒畅无比,赞了声:果然美味! 晚上的时候,夏侯安躺在床榻,回想起今日之事,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一碗馄饨,就换来了一份前程。 要是我再整点北京烤鸭、锅包肉、糖醋里脊、酱排骨…… 那还不得起飞啰啊!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的夏侯安高高兴兴出府。 今天过后,咱也是搞仕途的人了。 走在路上,迎面吹来的风都倍儿觉舒爽。 公车署毗邻皇宫,位于未央宫以西,设立于武帝时期,是负责接待地方学子的馆驿,应征之人于公车署等待皇帝任命,曰待诏公车。 汉时,当官的途径主要有二。 一是在太学读书,参加完毕业考试,成绩分甲乙两“科”。甲科称为郞,乙科称为吏。郞可以进入皇宫实习,有背景家世或者条件成熟以后,就可以出去做官。而吏则要回到原籍,不受中央任命,只能成为地方主官的僚属。 当然,如果政绩名声突出的话,也有机会重新进入中央。 相比之下,第二种方式就简单许多,也就是方才说的举孝廉。 地方上,以县为单位,每年都会推举大量学子来到皇城,于公车署待诏。 至于录不录用,那就得看自个儿的手段如何。 走进公车署。 里面的环境还是可以,石板铺成的大路,平坦开阔。 道路两旁栽有许多绿植,环境设施丰富:有藏书馆,有宿舍,有讲堂…… 总的来说,和大学校园相差不多。 里面的学子三五成群,有的捧着书籍在树荫下摇头晃脑,有的指物为题作着学术文章,也有人因见解不合,争得面红耳赤…… 年龄上参差不齐,小的有十几二十,大的有鬓发斑白,走路都颤颤巍巍。 皇家饭,不好吃啊! 夏侯安不由得为之感慨。 到了登记处,登记的佐吏瞅了夏侯安一眼,见他衣着打扮寻常,当场就没好气的嘟囔一声:又是个穷鬼! 夏侯安听见了,没跟他计较,穷鬼就穷鬼吧,反正自个儿本来就穷。 佐吏开始登记。 “姓名。” “夏侯安。” “籍贯。” “沛国谯县。” “可有地方官员文书?” “没有。” “……” 流程走完,佐吏指了指后方:“去里边测试学问。” 堂内,坐着三人。 一名穿着皂服的中年官员,两个看上起有些岁数的老叟。 夏侯安上前作了一揖,基本礼貌还是有的。 “少年,可曾做过文章?” 皂服官吏拿捏起官腔,从隆起的肚子就能知晓,这厮在任油水没有少捞。 夏侯安摇头。 现在的场景,让他找到了几分后世找工作面试时的感觉。 “可会辞赋、章表……”左边的老叟问。 夏侯安又摇头。 “《十三经》可曾会背?”右边老叟也开口了。 十三经是啥? 夏侯安听都没听说过,更何况,董魔王也没让自个儿准备这些东西啊! “那你会些什么?” 看着少年的茫然表情,中年官员略显不悦。 虽说公车署收留天下学子,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你要没点学识基础,那就只能说对不起了。 当然,如果你很有钱,另当别论。 不过看眼前少年这穿着打扮,就不是有钱人家的子弟,他们也就懒得再做疏通引导。 夏侯安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除了死记硬背的文章,其他的我好像多少都会一些。” “哼,无知小儿!” 两名老叟的脸色霎时板了起来。 少年这话,似乎是在内涵他俩。 中年官员也是一副官僚做派,摆手送客:“你先回去,如果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这就完事儿了? 夏侯安纳闷儿的起身离去。 然则当他刚走出堂外不远,便听到了那官员对登记处佐吏的骂斥:“瞎了眼的东西,以后不要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里边招呼,本官可没那么多的闲工夫陪他瞎聊!” 佐吏唯唯诺诺,连忙点头称是。 夏侯安转过头来。 中年官员恰好与他对上,他本以为夏侯安听到这番话后,怎么也会有所愤怒表情。 谁想,这少年眼中不喜亦不悲。 “你最好别来求我!” 少年如是说着。 中年官员先是一愣,继而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捂着大肚皮,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你们瞧,这小子疯了!” 第四十章 变色龙 夏侯安走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 这些声音里有嘲笑,有惋惜,更多的还是可怜。 “你看这少年的背影,像不像一条落魄的败犬。” “得罪了公车令,这辈子估计都仕途无望了。” “唉,年轻人啊,总是喜欢意气用事,低个头又能怎样?” 在些嘈杂的声音中,中年官员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他站在台阶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冲那少年背影喊道:“夏侯安,你此刻回来低头认错,本官胸怀大度,可以既往不咎,宽恕你这一次,仍向上面递交你的名单……” 当然,话是这么说。 行动上肯定不可能这么做的,黄奢混迹官场多年,里面的勾当,他再也清楚不过。 他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戏耍夏侯安一番,既彰显自己的宽宏度量,又让这个顶撞自己的小子当众难堪。 “少年,服个软吧,有什么比前程更重要呢?”有年纪稍大的长者低声劝说。 来公车署的学子,基本上都是没家世背景的人设,一旦离开,这辈子几乎就告别了仕途。 夏侯安顿下脚步。 所有人目光投来,以为他要回心转意。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少年竖起了他的中指。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黄奢神情纳闷儿,他也竖了个中指,反复看了看,未能参透其中奥妙。 不过结合这少年的态度来看,显然应该不是什么好的表达方式。 出了公车署,一直守在外面的许褚迎了过来。 “主公,咋样?”许憨憨的关心溢于言表。 去他娘的鸟官! 夏侯安啐骂一口。 来的时候有多高兴,走的时候就有多烦闷。 夏侯安走后不久,公车署前停下马车,太师府的功曹从事从车上下来,笔直走进公车署内。 “哎呀,范从事,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公车令黄奢赶忙起身相迎,脸上灿烂的笑容,仿佛是看见亲人一样。 不,比看见亲人还要热情。 两名老叟也是当即起身作揖。 范衡端着递来的茶水,慢悠悠品上一口,盖上茶盖儿,不急不缓道:“我这次来吧,也没别的事,就是太师昨个儿回府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说今天有个叫夏侯安的人过来,让你们安排一下。 “您说谁?” 黄奢怀疑自己耳朵没有听清。 两名老叟也是心口一突,心里涌起很不好的预感。 范衡瞅着三人脸色不对,纳闷儿道:“我说夏侯安呐,具体啥模样太师没说。怎么,你们见过了?” 何止见过,他们还把人狠狠羞辱了一顿。 但这话黄奢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夏侯安是太师亲戚?”黄奢试探询问。 范衡瞥他一眼,声音冷淡:“不该问的别问,只管做事儿就行。” “是是是,下官愚钝了。” 赔笑间,黄奢将一枚玉珠不着痕迹的塞到这位功曹从事手里。 范衡掂了掂,很满意的走了。 送走了范衡,两位老叟急得不行。 早知道这夏侯安是董卓的人,就是给他们一百个狗胆,他们也不敢对夏侯安这般说话。 “公车令,这可如何是好啊!”两名老叟在堂内打转,完全没了起初的淡然模样。 “你问我我问谁?” 黄奢瞅着这两个老东西,没好气道了声:“能怎么办,去把人找回来呗!” 两个老者明显有些不太情愿。 “拉不下老脸?没关系,那就等着太师泄怒吧!” 黄奢丢下一句,径直出了堂外。 —————— “夏侯安往哪个方向走了?” 公车署外,黄奢问起看门小吏。 “大人,您要对付他吗?不过小的看他身边跟着的那个青年,似是有些魁梧,恐怕不好对付,要不要小的找几个帮手……”看门小吏心思活泛,想趁机舔一波上级,加深一下在领导心里的良好印象。 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黄奢用力一脚踹在这小吏腿上,很没耐性的叱骂:“你只管说就是,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好像是往东城方向走了……” 小吏怯怯说着,不知哪里得罪了领导。 有了方向,黄奢急忙开跑。 不一会儿,公车署里的两名博士也出来了,问了和公车令相同的问题,然后也跟着追了上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吏挠着脑袋,只觉得莫名其妙。 ……………… 夏侯安这会儿正走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构思着今后的情报工作怎么开展。 “夏侯公子,夏侯公子……” 忽地,后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 这声音似是有些耳熟。 夏侯安回头看去,只见方才面试过自己的公车令黄奢此刻正向着这里奔来,见到夏侯安回头,更是激动的挥舞着手臂。 夏侯安驻足停下。 黄奢见状,卯足体内气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冲到夏侯安的面前,双手拄着膝盖,脸上汗如雨下,一边喘一边说:“夏侯……夏侯……夏侯公子……” 夏侯安让他稍安勿躁,先把气儿喘匀再说。 黄奢大口喘息,上气不接下气。 稍微好了一点,就忙不迭地的告知夏侯安:“夏侯公子,好消息啊!方才我将你的名单递上去,你猜怎么着?不一会儿就传来消息,说公子你被选中,让您去宫中候职呢!” 黄奢满脸的惊喜,像是在发自内心的替夏侯安感到高兴。 这种伎俩骗骗涉世未深的小老弟还行,想骗夏侯安这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还缺不少火候。 夏侯安用脚指头想就知道,肯定是董卓那边施压了,否则就黄奢刚刚那拽儿八百的模样,能主动跑来找他才怪。 “公车令,你回去吧,我不想做官了。” 夏侯安摆了摆手。 “为啥啊?” 见到夏侯安想走,黄奢赶忙挡在前面,将两只肥手支楞开来。 他本以为夏侯安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高兴的跟着自己走。 毕竟,哪有人会不想当官的呢! 结果夏侯安还真就出乎了他的预料。 夏侯安也给出了自己的原因:“公车令,毕竟我不会背十三经嘛。” 黄奢听了,神情立刻变得义正言辞起来:“那都是些迂腐的东西,老酸儒才会死记硬背!” “可我也不会写文章啊!” “公子,这有啥的,别人会写就成。” “我字儿写得贼难看。” “那也比下官好啊!我斗大字儿不识一筐,扁担倒了,我都不知道是个一字……” 第四十一章 尚书台 夏侯安心眼儿不大。 不说睚眦必报,但也不是圣母白莲花。 刚才黄奢在公车署内当着那么多学子百般嘲讽,现在想起来找我跟你回去,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夏侯安光脚不怕穿鞋,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听,就当是王八念经。 黄奢口水说干了,夏侯安仍旧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他只得改变策略,整出一副凄惨兮兮的模样:“公子,算我求您了成吗,你要不回去,太师肯定会杀了我的!我死倒没什么,只是可怜我那八十老母,和那三岁小儿……” “再说,我要知道您是太师的人,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般对您啊!” 道理说不通,只好打感情牌了。 此时,两个老叟也小跑到了这里。 见到方才羞辱过的少年,两老头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巴里半天蹦不出个字来,显然要他们这种自认学识清高的老儒,向一个毛头小子低头认错,实在很难启齿。 “让我跟你们回去,也不是不行……” 夏侯安瞅了三人一眼,不急不缓的开口说着。 黄奢眼神一亮,只要事情有得谈就行:“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下官能办到,就一定满足公子。” 他甚至已经谦卑的自称起了下官。 两名老叟也是跟着附和。 ………… 未央宫外,公车署。 看门小吏正揉着淤青的腿部,刚才黄奢那一脚,着实将他踹得不轻。 “也不晓得黄胖子今天抽的哪门子风,等我以后寻着机会上位了,非得叫你好看!” 小吏脸色愤愤,嘴里小声嘀咕。 此时,远处有四道身影朝着这里走来。 小吏可劲儿揉了揉眼,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夏侯安重回公车署,昂首阔步。 沿途学子频频为之侧目,很快引起了众人热议。 “你们快看,这不是方才那个少年么!” “什么少年?” “你还不知道呢!来来,听我与你细说……” “看公车令的态度,似乎对这少年特别恭敬,你看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威风。”。 “岑夫子和许夫子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哩!” “这少年怕是大有来头哟!” 学子们的议论声传人耳中,黄奢偏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学子见了,立马噤若寒蝉。 回过头来,黄奢脸上又是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 走到登记处,门口的佐吏瞧见夏侯安,又见黄奢在场,想起之前的训斥,当即起身,狗仗人势的大声责骂:“夏侯安,谁让你回来了!” 结果它的主人直接上去‘啪啪’两声,赏了佐吏两个大耳刮子,怒声驳斥:公子名讳,你这厮也配直呼?。 不怪黄奢心里上火。 好不容易才请回这尊菩萨,哪能让这玩意儿坏了大事! 随后,黄奢恭恭敬敬将夏侯安请进堂内。 佐吏懵了。 内心直呼: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 夏侯安在堂内仅坐了小会儿,黄奢就将公车署的马车唤来,未免夜长梦多,赶紧送走这位小祖宗,才是上策。 至于到了皇宫里,如何分配,那可就与他无关。 出了公车署,马车在外边已经停置妥当。 夏侯安在黄奢的主动搀扶下,踏上了马车。 这还是夏侯安头一回坐这个时代的车辆,与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包厢马车不同,他坐的这个马车很小,四面也没个遮挡的物件,中间倒是插有伞盖,可以用来遮阳。 两个大木轮子轱辘轱辘转,两匹马儿开始小跑起来。 公车署距离未央宫不远,两炷香的功夫,便以抵达未央宫以东的苍龙门外。 核符验籍以后,守门的卫士放两人入宫。 领路的在前边带,夏侯安自觉跟在后面,也不添麻烦,只是时不时的瞅上一眼未央宫的景象。 他之前去过洛阳城里的南宫,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废墟一片,相比之下,这座未央宫倒是格外的庄严肃穆,却又不失磅礴大气,很有历史的厚重感。 不多时,领路人在一处宫殿面前停下,随后走上前去,与殿外卫士交谈之后,那卫士点了点头,进去通报。 宫殿里,尚书令丁宫正在处理政务。 尚书台虽然隶属于少府,日常俸禄也不算高,但它主管文书﹐省阅奏章﹐同时也负责传达皇帝的命令﹐朝廷乃至地方上的政务,都要在这里进行汇总,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机构。 没两把刷子,进不来这种地方。 当初董卓入京,要废少帝刘辨,满朝汉臣无人敢主持废黜仪式,只有丁宫站了出来,主动迎合董卓。 废帝以后,丁宫果然得到了董卓的器重,入主尚书台。 别人背地里都在骂他走狗,丁宫充耳不闻,继续帮着董卓为虎作伥。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道理,丁宫很早就知道了。 卫士入了宫殿,面向正堂方向丁宫坐在的位置,躬身禀道:“尚书令,公车令黄奢荐了个人来。” 丁宫手里的笔锋一顿,原本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神光。 黄奢是个官场上的老油子,长安为官多年,官场上的条条框框没他不知道的,寻常人物,他不会送到这儿来。 十有八九,是董太师家的亲戚。 董卓当权以后,把他宗族里的子嗣,封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于一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在听说以后,也不远万里的来投奔董卓,祈求图个好的前程。 这种事情,早已屡见不鲜。 丁宫心里有数,让卫士将人请来。 不一会儿,夏侯安走进殿内。 宫殿很大,里面的人也不少,但他们似乎格外忙碌,都干着各自手中的活计,头也不抬,案桌上垒起的竹简,有些甚至比人还高。 两面墙壁的书架上,也全是摞了又垒的奏章。 夏侯安的进场,于他们而言,似乎无关紧要。 只有坐在中间主位上的那个老人,眼神悠悠的看向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捂着胸口轻咳了一阵,问他:“少年郎,可愿在我尚书台任职?” 第四十二章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夏侯安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他问丁宫:如果我留在尚书台,是不是也要像他们这样,天天对着这些竹简,忙个不停。 丁宫点头。 尚书台的人都很忙,包括他这个尚书令在内。 从早到晚,几乎没有过多的休息时间。 “那我还是不干这个了吧……” 夏侯安不做犹豫的说着,本来替曹老板打工就已经够废脑子了,再搞这些,估计脑仁都得裂开。 丁宫对此略显诧异,尚书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进不来的地方,而夏侯安居然就这么拒绝了。 难不成他还想要更高的职位? 丁宫额上皱纹深了几分,他看向殿内少年,问:“那你喜欢什么?” 说起这个,夏侯安心里也有打算:“就是有没有那种不费脑子,每天练练武,骑骑马,就能领俸禄的职位。” 他有一颗很想变强的心,现在实力太弱,连三流武将的门槛都还摸不到,单挑的话,比寻常武夫强半点,也就能砍砍普通山贼。 夏侯安的梦想,可是想成为像许褚那样冲进贼窝里,虎狼皆环视,无人近我身的猛男。 “我知道你该去哪儿了。” 听完夏侯安的想法,丁宫书信一封,交予殿内的一名功曹,让他领夏侯安前往。 夏侯安跟着功曹走了。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 穿过阔道,功曹领着夏侯安来到新的宫室。 守在这里的卫士,与之前见到过的宫廷禁军有所不同。 相比之下,他们的甲胄更加精致严实,覆甲率极高,手持长戈,笔挺的立在道路两旁,头戴兜盔,盔上还插有一根很长的白羽。 羽林军! 夏侯安的脑子里蓦然跳出这三个字来。 羽林军又名“建章营骑’,创建于武帝时期,因警卫建章宫得名,后改名‘羽林”,意为: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军人数在1800人左右,主要职责是宿卫侍从和出充车骑。 其中最高长官为羽林中郎将,麾下羽林郎128人,左、右监各一人,左骑800,右骑900。 羽林军选拔条件极为苛刻。 一是六郡三辅之地的良民。 何为六郡三辅? 是指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地,和京兆、左、右扶风三辅。良民也不是普通百姓就行,须是本地有家世名望的子弟才行。 二是征战有功者,会从中选取很小一撮。 三是从军阵亡将校之子孙,也叫羽林孤儿。 早在桓帝时期,董卓就曾担任过羽林郎,如今掌权了,自然不忘老东家,羽林军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现在担任羽林中郎将的,就是董卓麾下心腹将领李蒙。 夏侯安留在殿外。 功曹进去面见,躬身与李蒙说着:“中郎将,这是尚书令向您推荐的人物。” 斜躺在殿内的李蒙醉意醺然,身边是两个**娇躯的年轻宫女被他搂在怀中。 不仅董卓被权势财色所侵,跟着他从西凉出来的部众,不少人也同样沉迷其中。 西凉之地苦寒。 董卓对此也持包容态度,大手一挥:兄弟们跟着我打了十几年的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只要不搞到本太师头上,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有了董太师的默许,西凉诸将更加肆无忌惮,期间也因分赃不均,发生过数起冲突,诸将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生出裂痕。 “什么来头?” 李蒙懒洋洋的询问。 功曹小声回答:“像是与太师沾边。” 沾边,那就是关系户了。 李蒙心里有数,倘若真是太师的心腹,不可能送到羽林军来,估计只是有那么丁点儿关系,想来混混日子,所以才被分派到了他这儿。 想通了道理,李蒙也不起身,只稍稍抬起脑袋,使视线能够穿过,冲着外边大声喊道:“张子玉,有个新来的小子,你去带带他,没什么事儿,别来烦我!” 守在殿外的羽林少年点头称喏。 功曹的任务圆满完成,告辞之后,往尚书台方向走了。 望着走远的功曹,夏侯安收回目光,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流程,站在原地,等着下一棒的接力。 不多时,一名英气十足的羽林少年来到他的面前。 “跟我走吧。” 张子玉口气冰冷。 这么拽的么? 夏侯安心里吐槽,脚下却很老实的跟了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你会是羽林郎的人选……” 张子玉一边走一边说,羽林郎和羽林骑同属羽林军,但具体分工不同,羽林郎主要负责天子夜间寝时宫殿外围的护卫,白天则是由虎贲郎负责。 说白了,就是夜间站岗的保安呗! 夏侯安小声嘀咕。 张子玉似是没有听见,接着说道:“羽林骑则是在陛下出行时充当随行的护卫侍从,地位低于羽林郎,高于其他宫廷禁军、卫……” “平日里若没其他任务,相较自由。” 听到这句,夏侯安眼神发亮,当场就想大呼。 我想去当羽林骑! 我想划水,我想摸鱼! 夏侯安试探询问能不能调去羽林骑,结果被张子玉回瞪了一眼,似是在责怪他有些不知好歹的意思。 随后,张子玉又简要介绍了一番长安城内的皇宫建筑和布局,以及羽林军的作息时间。 当值的时候必须留守宫廷,不当值的时候,回家也是可以。 原则上是上五休一。 如果有特殊情况,休假就会取消。 总之,以实际情况为准。 俸禄是三百石。 比起两千石的大佬差距不小,但比起一些官署内的普通吏员,则要高出许多。 之后,张子玉又带着夏侯安去取了盔甲兵器,同时也刻录了符籍。 符籍上面写着夏侯安的名字、住址,以及他的职位和所隶属的部门,主要用以辨明身份,相当于后世的身份证件。 有了这个,才能通行于皇宫诸殿。 一套流程走完,基本临近黄昏。 想起今天和秦邵还立有约定,夏侯安扯了个借口,说是要回去告诉家中长辈,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张子玉也不勉强,让他明晚过来当值。 出了皇宫,夏侯安神清气爽。 此今天起,咱也是搞仕途的人了! 第四十三章 千年琵琶万年筝 回到蔡邕府的时候,秦邵已经走了。 毕竟他只是来送猪肉,如果滞留时间过长,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干情报这行,谨慎小心最为重要。 夏侯安得知后,没说什么,反正以后住在长安城,有的是时间碰头。 晚膳的时候,蔡邕笑眯眯的问起:“听说公车署把你荐去了尚书台?” 这小老头儿消息挺灵通嘛……夏侯安点了点头,道了声:“小子没去。” “为何?” 蔡邕感到纳闷儿,尚书台是要职,即便是打杂的小厮,也非等闲人物可以当职其中。 夏侯安对此也是实话实说:“蔡伯父,您是知道小子的,我性子浑得很,最是耐不住,哪受得了天天坐在案桌前,对着一摞摞的案卷竹简。” 听夏侯安这么一说,蔡邕也不意外。 相处这么些天,夏侯安这小子除了相貌像个读书人,其他行为举止,确实不太像文儒的书生,甚至有些泼皮的无赖。 “小子后来被送去了羽林军,出任羽林郎。” 夏侯安将自个儿的符籍递了过去。 蔡邕接过看完,微微点头,羽林郎倒也不错。 伴随天子左右,表现好的话,还能得天子青睐。 而且,不管在朝廷亦或是地方郡守类的大员,都必须要有郎官的经历,才能出任。 这是不可或缺的前提。 晚饭过后。 临近就寝时,夏侯安去敲了蔡邕的房门。 “伯父,您睡了吗?” 夏侯安站在门外小声询问。 稍许,屋内传出蔡邕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夏侯安轻轻推门而入。 房间里,蔡邕仅穿了内衫,披着外衣,佝偻着瘦小身板,虚眯老眼,借着烛光,正在案桌前秉烛夜读。 如今的蔡邕,早已是名噪全国的大儒,如此名声,还不忘勤奋学习,这种学无止境的精神,着实值得所有读书人学习。 怪不得人家是大儒呢! 夏侯安心中钦佩,上去躬身见礼之后,说明自己来意:“伯父,在府上叨扰多日,小子明天就准备离开府上了,所以特意前来通禀您老一声。” 听得这话,蔡邕神情微怔,停下手中翻阅竹简的动作,侧身投来目光。 说实话,他挺喜欢这小子的,模样合眼,性情率直,做事从不拐弯抹角,而且心性也是极佳。 如今突然要走,蔡邕反倒还有些舍不得了。 夏侯安没察觉出小老头儿的情绪变化,继续说着:“小子自知住在府上的这段时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如今要走,也没啥好东西拿得出手,听说您喜欢乐器,小子不才,做了把家乡的乐器,送给您老,聊表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夏侯安只有一件宝贝,就是从井底捞出的玉玺,但这玩意儿他没带在身上,也不能轻易示人。 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说完,夏侯安从身后拿出他亲手制作的乐器。 蔡邕顺势看去,只见夏侯安手上的物件奇特无比,他自认学识无数,却从未见过这种乐器,不由好奇问道:“伯阳,这是何物?” 夏侯安介绍起来:“在我们家乡,这叫二胡。” 有道是: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 以蔡邕对音乐的喜爱,相信他也肯定会喜欢这件乐器。 结果当天夜里,夏侯安就后悔了。 蔡老头吱呀嘎呀的拉了一晚上,难听得要死,偏偏还乐此不疲。 要不是怕折了这老头儿脸面,夏侯安非得从床上爬起来给他整个十二名曲的绝活。 太难听了! 真的。 第二天清晨,夏侯安顶着熊猫眼起床了。 一脸疲惫的还有曹昂和许褚。 曹昂可以理解,但许褚就说不过去了,这位可是连续通宵站岗五六天都没事儿的猛人,这才一晚上,居然也有了反应。 许褚对此表示,精神上的折磨,实在太难熬了。 吃完早饭,三人去向蔡邕道别。 结果这小老头儿沉浸在二胡的世界里,完全无法自拔。 夏侯安也不打扰,与府内管事说上一声,就带着曹昂、许褚出了府邸。 出府之后,夏侯安去了城北小巷。 小巷里,早有管事等候多时,见到夏侯安三人前来,主动迎了上去,恭敬问道:“是夏侯老爷吗?” 眼前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管事不敢有丝毫小觑。 自家老爷叮嘱过,这位少年与太师沾亲。 夏侯安点头‘嗯’上一声。 “请随小的来吧。” 印证了身份,管事在前面带路。 不多时,来到一处宅邸。 这间宅邸坐北朝南,门面不大,和三进两出的大豪宅没法比,但比普通民居要强上数倍。 昨个儿上午黄奢找到夏侯安的时候,夏侯安表示自己没有住处,黄奢多精的人呐,主动献上宅子,不然夏侯安怎么可能重回公车署。 “瞅瞅,咱这新家可还凑合?” 管事将门打开以后,夏侯安率先走了进去,在宅子里晃荡起来。 数了数,连客堂在内,足足十三间屋子。 “夏侯安,你这宅子哪儿来的?” 曹昂纳闷起来,他可是知道夏侯安的口袋空空,根本不可能置办得起房产。 夏侯安对此也不隐瞒,说是公车令黄奢送的。 “你和黄奢很熟?”曹昂又问。 “不熟啊,昨天才刚认识。” “刚认识,就送你宅子?”曹昂一脸不信的模样。 夏侯安耸耸肩,臭屁说着:“大概是他知道我出任羽林郎,随时侍奉陛下左右,今后会成为天子红人,所以提前来巴结我的吧!” he~tui! 曹昂心里碎上一口,找不到反驳理由,气得牙痒。 管事恭恭敬敬的把钥匙交给夏侯安,随后告辞离去。 之后,夏侯安三人去了趟市集,买了些日常用品,以及瓜果蔬菜。 钱从哪来? 自然是找秦邵要的。 曹老板家大业大,根本不差这么三瓜两枣。 中午的时候,照例是夏侯安下厨。 曹昂负责灶前烧火,许褚在院儿里劈柴。 从灶房里飘出的肉香气儿,叫人闻了,肚子呱呱直叫。 吃饭时,秦邵也在。 他本来只是来送肉上门,结果在闻着味儿后,肚子里馋虫作祟,说什么也要留下来饱餐一顿。 第四十四章 从今天开始吃皇家饭 午膳时,夏侯安小露一手。 一荤两素,三菜一汤。 看着面前油光晶莹的小炒肉,以及那从盘子里飘出的阵阵香靡,秦邵的喉咙都在不自觉的咽动,口水吞了又吞。 汉时的烹任方式以烹、煮、煎、炸、烤为主,炒菜在这个时代,并未盛行。 在夏侯安示意开饭以后,秦邵早已是迫不及待,夹起一小块炒肉,直接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肉质的肥美和油脂的滑腻在口腔中绽放,辅以酱料、姜蒜的调香,这种滋味儿,简直不要太爽! 尝到甜头的秦邵大快朵颐。 很快,他面前盘子里的炒肉清扫一空,另外两盘素菜,也同样未能逃脱毒手。就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家伙是饿死鬼投胎吧……夏候安看着自己面前才动了三分之一的食物,又看了看许褚和曹昂,默默把曹昂也划了进去。 至于许褚,他一向是很能吃的。 一顿饭三四斤的量,夏侯安早已见怪不怪,也不知道他肚子咋就这么能装,比起在怀远乡的时候,如今的许褚已经增重很多,有些猛将该有的魁梧范儿了。 盘子里的炒菜吃完,里面的油水秦邵也没剩下,拌上米饭,端起来吃得干干净净,锃光瓦亮,就跟用水洗过一样。 饭菜消灭干净,秦邵仍有些意犹未尽,擦去嘴角油沫,面向夏侯安不加吝嗇的大声称赞:“公子,实不相瞒,在下生平喜好美食,山珍海味不敢说,但开在长安城内的饭馆酒坊,某也食之八九,直到今日,才知何为真正世间美味!” “公子您这般手艺,我敢保证,纵观整个长安城里,找不出第二家来!” 秦邵信誓旦旦。 如果让他来评价夏侯安的厨艺,那就是一个字:绝! “秦老哥,你该不会是想怂恿我开饭馆儿吧?” 夏侯安打趣说着。 秦邵倒是有过这种念头,但也只能想想。 “公子如今已是宫廷里的羽林郎,身份高贵,自然不可能再行市井之事。只是今日尝了公子所作之美食,以后其他食物,叫我如何下咽?食之无味矣!” 秦邵悲痛大呼。 可惜啊,我的理想不是当一个厨子……夏侯安看着戏精一样的秦邵,将话题拉回正轨:“既然秦老哥在这儿,那就说说正事儿吧。” 听得此话,秦邵也收起了之前的痛心模样,竖耳认真聆听。 夏侯安虽然年少,但始终是曹操指派来的上级。 曹昂也故作不经意的看了过来。 “我新来长安不久,城里的线人目前也就只见过你一人,但这不重要,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出困在牢狱里的皇甫嵩。” 夏侯安缓缓说着。 有了边让的介绍信,成为皇甫嵩学生的可行性很高。 夏侯安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倘若不借助旁人的声望,就他的资质,很难出人头地。 董卓的大腿倒是好抱,但可惜董魔王名声不行,跟着他混,早晚会被别人打上走狗鹰犬的标记,一辈子都很难抬头。 这个时代,名分很重要。 秦邵虽不明白夏侯安为什么急于营救皇甫嵩,不过皇甫嵩毕竟是当朝名将,战功赫赫,又受万人敬仰,倘若能够将他从牢狱救出,也同样是义举一件。 秦邵想了想,给出自己的看法:“皇甫嵩如今身陷廷尉府的牢狱,那里戒备森严,仅凭咱们这点的人手,硬来没有丝毫希望,须得想其他法子。” 夏侯安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人是董卓下令抓的,除非董卓松口,否则,即便是天子的诏书,也未必好使。 “想让董卓改变主意,唯有使其心腹进言。” 秦邵指出,董卓麾下的文官集团,主要心腹有五:董旻、李儒、丁宫、蔡邕、王允。 董旻是董卓的亲弟弟,李儒是女婿,丁宫是废黜少帝的爪牙,蔡邕是海内大儒。 至于王允么,最擅迎合董卓心意。 听完秦邵分析,夏侯安微微颌首。 看来,近两日得抽空去拜访一下那位王司徒了。 别人不知道王允底细,夏候安可是一清二楚。 一番商量过后,夏侯安决定先按兵不动,反正硬碰没啥希望,那就先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说服董卓。 送走秦邵,夏侯安瞅了瞅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该去皇宫当值了。 宫门处核验符籍完毕,夏侯安从偏道进入羽林苑,在储物间里取来衣甲套上,拿起那杆比他脑袋都要高出很长一截的长戈。 佩戴整齐之后,倒也像模像样。 他一出来,便有不少目光投来,附近的羽林郎都在打量着他。 胆大些的更是直接上来就问:“新来的?” 夏侯安瞅着这些年纪不大的披甲少年,也不怵,点了点头。 “老家哪儿的?” “谯县。” “谯县是什么地方?” “谯县在……” 夏侯安正准备回答,却忽地听见一声大喝:“集合!” 目光看去,原来是昨个儿的张子玉。 张子玉的到来,使得原来有些喧闹的场地霎时安静下来,三五打堆唠嗑的羽林郎们很快集合,自觉列成四排。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很怕张子玉…… 队伍整合完毕,张子玉将夏侯安叫到前方,与一众羽林郎说道:“给你们介绍个新人……” 张子玉将目光看向夏侯安,夏侯安当即接过话来,抱了个拳,大咧咧的说着:“诸位兄弟,谯县夏侯安,请大家多多指教。” 点完人数,已经临近卯时。 李蒙作为羽林中郎将,除了开始那几天,后来基本是甩手掌柜,大小事务,全都扔给了张子玉。 在张子玉的率领下,羽林郎们朝着天子寝宫齐步走去。 清凉殿外。 见到前来换岗的羽林军,居于殿外的披甲男人熟络打起招呼:“哟,小崽子们来上岗了?” 虎贲,译为如老虎奔逐野兽的勇士。 与六郡良家子不同,虎贲郎多源于军中。 如果说羽林军是初升的朝阳,未来可期;那么虎贲军就绝对是正午当空的烈日,凶狠燥戾。 而且,如今当值的这批虎贲郎,早已不是原班人马,而是董卓在李儒建议下,特地从西凉军中挑出的心腹。 领军之人,即虎贲中郎将,也就是刚刚向他们打招呼的这个男人。 姓樊,名稠。 第四十五章 我真不想当厨师啊! 历史长河滚滚,在浪花里耀眼璀璨的名将无数。 樊稠不算出名,也很难排得上号。 但若是单论汉末三因,樊稠还是小有名气,至少比程远志、波才之流更让人印象深刻。 夏侯安在人群里偷偷打量。 张子玉则上前抱拳见过。 “李蒙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懒散了,轮到当值也不来,赶明儿我非得在太师面前,好生说道说道!” 樊稠沉着黑粗的眉毛,略显不悦的说着。 相较于其他沉醉酒色的西凉将领,樊稠如今还算比较守纪律的同志,兢兢业业干着董老板交代下来的一切大小任务。 张子玉对此没说什么,背后嚼人舌根不是他的作风。待樊稠领着虎贲郎走后,他便接管了清凉殿外的武装。 夏侯安被安排在殿外右侧的走廊,每隔一丈便有一名羽林郎,日常任务就是像木头人一样的持戈站立。 这使得他不禁想起了前世站军姿时的酸爽。 好在这一世的原主体质不错,加止夏侯安本身就渴望变强,与许褚日日训练,实力也在稳步上涨,所以通宵站岗对他来说,其实也不算难事。 “也不知殿内的小皇帝,长的什么模样?” 夏侯安感到好奇,人在这里站着,思绪早已神游天外。 与此同时,相国府内。 权倾朝野的董太师正在大发雷霆。 原因很简单,用晚膳的时候,看着盛上来的油腻肉脂,董卓倒了胃口,想吃些清淡的食物。所以就不自觉的想起了那天在蔡邕府上吃过的馄饨,于是吩咐厨房做好送来。 然则,府上的名厨们傻眼儿了。 馄饨是啥? 听都没有听过,自然就无从下手。 董卓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本就不多的耐心耗光,于是派人将府内的庖厨全部叫来问责:连最简单的乡野小食都不会做,还有脸号称名厨,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 庖厨们吓尿了,跪伏在地上,颤栗着身体哆哆嗦嗦,脑袋向下贴着地板,不敢抬起丝毫。 董卓发火,那是要见血的! “请、请、太师示下,锟、馄饨为何物?” 万般无奈之下,一名胆子稍大的庖厨跪着出列,用膝盖上前两步,将脑袋磕得砰砰直响,以示对董卓的尊敬,但他一开口,却是连话也说不利索。 由此可见,其内心对董卓的恐惧之深。 董卓只管吃,哪管怎么做,不过馄饨的模样他也说的上来,没好气道:“馄饨是谯县的一种面汤小吃,外面是面皮,里面包着肉……” 庖厨们听完董卓的描述,虽然还是不清楚馄饨是啥,不过心里已经大致有数。 反正他们是不敢再接着继续往下问。 董卓要是会做的话,还要他们干什么? 于是,一众庖厨重新回到厨房,七嘴八舌的商量过后,和面的和面,剁肉的剁肉,愣是硬着头皮做了一碗出来。 馄饨呈到董卓手里,看着碗里一个个圆鼓鼓的东西,董卓挑了挑眉,模样倒是还行,不过就是个头大了些……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放进嘴里。 咀嚼了一下,便吐了出来。 咔嚓! 董卓将碗摔在地上,浓郁的油脂气味升腾,实在太腻了! 进奉食物的庖厨见状,心里咯噔,当场跪下磕头连连,乞求着大呼起来:“太师饶命!太师饶命!” 董卓挥了挥手,两名甲士径直将庖厨架起,往外拖了出去。 随后,董卓传下话去,把夏侯安给我找来! 甲士领命而去。 皇宫里,天色已幕,各处宫殿陆续亮起了灯火。 “夏侯安,你过来。” 魂游天外的夏侯安被张子玉的叫声拉回了思绪,握着长戈走了过去。 过去之后才发现,在殿前的石梯上,站有两名甲士,披甲带刀,身形尤为魁梧。 此等甲士,夏侯安在蔡邕府上见过,是董卓的心腹亲卫,名为熊虎军,多以西凉羌人为主。 见到夏侯安过来,张子玉也不啰嗦,直接说明情况:“太师要见你,你随他们去吧。” 什么情况,董卓要见我……夏侯安心里冷不丁颤了一下,心想我这情报队长还没开始干活,难道就已经露馅儿? 夏侯安忐忑的跟着甲士走了。 在一众小伙伴的羡慕眼神中,提前下班。 途中,夏侯安试探的问过其中原由。 然而这两人就跟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不多时,夏侯安就从皇宫来到了相国府。 甲士进去通禀。 夏侯安先在堂外深吸口气,平复好心境以后,待里面叫到他的名字时,才故作轻松入堂,一脸灿烂笑容的面向董卓行礼,声音很大:“小子夏侯安,拜见太师,太师千秋万载,一统天下!” 董卓心情本来不咋,不过在听到这番话后,加上夏侯安模样不错,心情也就随之好了许多。 “夏侯小子,本太师养的这些庖厨笨得很,连馄饨也不会做,你去做一碗来,顺便也教教他们……” 比起之前,董魔王语气缓和许多,但没人能够拒绝。 至少,在长安城内如此。 就为了这个? 夏侯安怔楞过后,心里悬起的大石落地。 来的路上,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馄饨惹的祸。 “能为太师效劳,小子荣幸之至!” 夏侯安当即拱手抱拳,什么君子远庖厨,对他来说,都是屁话。 在甲士引路下,夏侯安来到厨房。 这里几乎抵得上他在城北居住的整座宅子。 我果然是个穷人…… 夏侯安默默流泪。 厨房里,负责日常膳食的庖厨们正耷拉脑袋,一个个无精打采,有的甚至还在偷抹眼泪。 夏侯安的到来,并未引起他们注意,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里懂美食之道。 没人搭理,夏侯安就先自个儿转悠起来。 这间主厨很大,几乎和菜市场无二,四面筑有很多石案,用以放置厨具和作料,室温较低,适合蔬菜肉类的保养。 转着转着,夏侯安在一处瓮锅前停下脚步。 翁锅里,滚烫的水面上漂浮着油脂,几个圆弧形的面团正在不断翻涌,隐隐能够看到里面包裹着的肉酱。 夏侯安眼神发亮。 好家伙,小笼包都给你们发明出来了! 不过,他旋即又纳闷儿起来:包子下锅煮,这又是什么操作? 第四十六章 搞美食也可以发家致富 庖厨们还在丧气。 夏侯安已经换了锅水,随后拿起宰刀砍下一截猪腿肉,在案板上砰砰砰的狂剁起来。 如此之大的动静,立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们别只光顾着看,来几个人重新和面,面和好以后,将它擀成薄面皮,还有相应的佐料也快些准备齐全……”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夏侯安也不客气的吩咐起来。 “凭什么听你的调遣?” 庖厨们对此表示不服。 嚯,你们还不服了……夏侯安将刀一撂,大有不干了的姿态:“反正我无所谓,太师尝不到馄饨,砍的又不是我的脑袋。” “你会做?” 庖厨们明显有些不信。 “不然勒?” 夏侯安白了一眼。 厨子们这才将信将疑的行动起来,毕竟事关各自性命。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不多时,猪肉剁碎,面皮也已经按照夏侯安的要求擀好。 包馄饨其实不难,夏侯安仅仅只示范了两次,庖厨们便己然学会。 大火烧开以后,馄饨直接下锅。 利用煮的这会儿时间,夏侯安左手拿起一颗青菜,右手五指飞速转刀,在眼花缭乱中,青菜外表如少女衣物般层层脱落。 几个眨眼功夫,便化作了精致的青莲。 鬼斧神工! 庖厨们惊呆了。 “少年,你这手法和刀法是与谁学的?” “新东方啊。”夏侯安随意答道,将雕好的青莲放出碗中进行装饰。 “新东方?” 庖厨们神色疑惑,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么一号人物。 夏侯安摆了摆手,“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用漏勺将馄饨捞起,盛进拌好佐料汤汁的瓷碗,霎时清香四溢。 好香啊! 庖厨们不自觉的咽动喉咙,眼巴巴的看着夏侯安端起馄饨离开,似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不如,我们也试着做来尝尝吧!” 有人小声建议。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不用担心人头落地,大伙儿心里也踏实许多,说干就干,庖厨们积极忙活起来。 说实话,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这般渴望过一道美食了。 相国府的大堂里,吃着新鲜热乎的馄饨,还是熟悉的味道。 董卓对此赞不绝口,直呼美味! 一大碗馄饨连汤吃完,董卓放下碗筷,心满意足的摸了摸鼓胀的肚子,笑呵呵的说着:“赶明儿派人去把老娘和白儿接来,也让他们尝一尝这世间美味。” 心情大好之下,董卓赏了夏侯安一盘金饼,共计一十二个。 夏侯安喜笑颜开,白捡这么多钱,能不高兴么? 嘴里直呼太师英明,又拍上一通马屁,才美滋滋的告辞离开。 出相国府的时候,有个中年文士迎面走来。 昏暗的视线下,很难看清他的模样,不过此人的目光却在夏侯安身上停顿了稍许,然后两人才擦身而过。 下完台阶时,夏侯安在门阙处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已经入了府邸,不见身影。 不过,那种阴寒而锐利的眼神,着实让人很不舒服。 怀揣着沉甸甸的金饼回到住宅,四周静悄悄的,院外大门已经倒上门栓。 许褚和曹昂在里屋睡下。 夏侯安砰砰敲了好一阵子,许褚才出来开门。 看着站在门外的夏侯安,许憨憨揉了揉眼,然后挠着脑袋,很是纳闷儿:主公这时候不应该在皇宫当值么,咋个回来了? 夏侯安顺着大门而入,相较于皇宫和相国府里的灯火通明,自家院子实在太过寒碜,连个灯火也没有,黑漆麻乌的,什么也看不清。 鞋子踩在地面,发出哗吱、哗吱的声响,这是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枯叶。 就这种状况,估计来贼了都没人知道。 “仲康,你明天去趟市集,让秦邵找些人来,帮忙看家护院。” 夏侯安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金饼,觉得自个儿腰杆硬了不少,同时也叮嘱许褚,让他告知秦邵不要用自己的人,找些流民就行。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曹操的人在长安城里各自布有身份,本领是有,倘若用来看家护院,大材小用不说,一旦董卓生疑,派人调查,很容易直接翻船。 流民则不同,他们没有根脚,四处漂泊,就算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清状况。 许褚没有应下,在犹豫过后,跟在夏侯安的身后,小声说着:“主公,其实我可以睡院子里的。” 他知道夏侯安口袋空空,请人看家护院,那是要花大价钱的。 有这闲钱,拿来买米他不香吗? “仲康,你要是个女人,肯定特别会持家。” 夏侯安揶揄起来,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饼,嘿嘿笑道:“你瞧瞧这个。” 漆黑的小院里,亮起了微弱的金色光芒。 许褚陡然睁大眼珠,显然极为吃惊。 “主公,你去哪儿偷来的?”许褚看着金饼发愣,脑子里有些转不过弯。 “呸呸呸,什么偷,我这是靠本事挣来的!” 夏侯安啐上一口,并且得意洋洋的告诉许褚:像这样的金饼,我有十二个! 许褚人傻了。 一夜过后。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的夏侯安和许褚一同出门。 许褚要去市集,夏侯安则是去廷尉牢狱。 长安城内。 平民犯法,有京兆尹、长安令负责审判收押,可若是官员渎职违法,则大多拘于廷尉府的大牢。 根据秦邵给出的情报,皇甫嵩就被关押在廷尉大牢里。 来长安城已经有些时日,城内的重要线路夏侯安基本已经摸清。 去到廷尉府的大牢,在给那位当值的廷尉右监塞上一个金饼子后,夏侯安如愿的来到了关押皇甫嵩的监牢。 这间牢房整体环境较为干净,墙壁上方还特意开有一扇天窗。 透过天窗,照进一缕暖阳。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更显沧桑憔悴,此刻正佝偻的跪坐在一张案桌前,凌乱的发丝垂下,他手里握着笔,在竹简上唰唰唰不停地写着,格外专心致志。 狱卒将牢门打开。 夏侯安缓缓走进,见皇甫嵩仍旧专注于手头的事情,他放下手里提着的饭龛,拱手躬身行礼:“学生夏侯安,拜见老师。” 第四十七章 师徒相见 在竹简上疾走的笔尖顿了一下。 皇甫嵩抬起头来。 他打量起眼前这个躬身的少年,穿着平凡的衣衫,身上并无任何名贵之物,显然不是权贵之家的子弟,但观其相貌,却是格外的俊逸非凡。 “老夫与你素昧谋面,何以老师呼我?”皇甫嵩出声询问,后辈在他面前自称‘学生’这没问题,但老师二字,却不能随便乱叫。 想想也是,突然找到一个帝国名将,说要拜他为师,人家跟你都不熟,甚至面都没有见过,也难免会怀疑你别有用心。 夏侯安拱手说道:“此举的确有些鲁莽,但小子是诚心拜师,您就收下我吧!” 夏侯安说得诚恳,皇甫嵩却不为所动。他对眼前少年的家世背景一无所知,天地君亲师,师在其中,说明传承极为重要。 夏侯安自知很难说动皇甫嵩,于是掏出当初边让写的书信,恭敬递了过去:“老师,这有边夫子写给您的书信,您看完之后,在做决断不迟。” 皇甫嵩将信将疑的接过。 边让在洛阳为官时,皇甫嵩与他有过些许交情。 那时候蔡邕因得罪十常侍被流放塞北,洛阳城内边让独占鳌头,声名鹊起,熟悉边让的人都知道,他有三高:学识高、名声高,还有就是眼光高。 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人或事,谁的帐也不买。 如果这小子真是边让推荐,想必定有可圈可点之处……皇甫高心中这般想着,手头已经打开书信,认真浏览起来。 边让在信中对夏侯安不吝褒赏之词,说他桀骜酒脱,却又不失本性,胆子极大,敢于坚守自己的理想和原则…… 当看到夏侯安在陈留市集替百姓们打抱不平,最后公众处死张邈儿子时,皇南嵩忍不住的想要击掌称赞。 这般不畏权贵的少年,只欲伸张正义于民间。 做自己门生,再也合适不过! 最后,边让在信的结尾处说,本来他想收夏侯安当学生,但很可惜夏侯安志不在此,也沉不下心读书,不是走文人儒生的料子,跟着他只会埋没了这颗赤子之心。 于是才将夏侯安推荐给皇甫嵩,希望他能够好好打磨这块璞玉,使其成为真正的国之栋梁。 皇甫嵩看完以后,将信放在桌案,目光重新看向夏侯安时,多了几许欣赏:“伯阳是吧,文礼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不过在此之前,老夫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有戏! 夏侯安心中一喜,皇甫嵩的态度明显在往好的方面转变,看来只要自个儿回答好了这个问题,拜师已经不在话下。 “老师请问。” 夏侯安语气恭敬。 对于老师这个称谓,皇甫嵩似乎已经默认,没有再纠正夏侯安改过,神情郑重问道:“告诉我,你志向如何?” 这个问题,意料之中。 夏侯安此前想过很多种回答方案,而此时,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神情虽然憔悴无比,但眼神里似是在期冀着什么。 于是,夏侯安便知道该如何答了。 他将答案归结于八个字:匡扶汉室,死而后已! 与其罗里吧嗦的说上一大堆感人肺腑的话,还不如单刀直入,简单明了。 好!好!好! 看着少年抱拳回答时的笃定模样,皇甫嵩一连说了三声好,情绪激动之下,几乎老泪纵横。 待到心境平复下来以后,皇甫嵩主动招呼夏侯安到近前坐下,然后缓缓说着:“难得你有此心,但我还是不能收你。”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夏侯安懵了。 皇甫嵩分明是很欣赏自己的,而且对刚刚的回答,显然也十分满意。 他没理由不收我啊! 夏侯安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皇甫嵩不久便给出了解释:“若是以前,我肯定会收你为徒,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现在身处牢狱,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若是收你为徒,你很可能遭此牵连,落下大狱,这是我不愿看到的……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你还敢来拜我为师,说实话,我很欣慰……” 原来是这个。 夏侯安心里多少有些感动,但皇甫嵩这个老师他是拜定了,耶稣也拦不住他。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全力救您出去!” 夏侯安抱了个拳,语气无比笃定。 皇甫嵩摇头。 他只当夏侯安是年轻气盛,根本不知其中厉害。 这回进来,恐怕很难再活着出去,所以他才要来笔墨,想把自己这些年带兵打仗的心得全写下来,也算是给后世留下点有用的东西。 去年岁末,议郎盖勋找他密谋,说趁着关东联军进攻洛阳东面时,董卓无暇西顾,他们也出兵从长安函谷关出,来个正义的背刺。 未奉诏而领军入京,视为谋逆。 当年董卓入京,好歹是受了大将军何进的邀请。虽说那时候董卓还没到洛阳,何进就已经死了,但至少名义上说得过去。 忠君爱国的理念在皇甫嵩脑子里根深蒂固。 所以,他犹豫了。 众所周知,犹豫就会败北。 曾在西凉平叛时,董卓还是皇甫嵩的部将,听令与他,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师,权倾朝野。 而他,也曾战功赫赫、风光无限,却成了阶下囚。 可谓造化弄人。 “老师,您别气馁,有学生在,定能将您救出这劳苦之地!”夏侯安一边说着,一边从饭龛里将酒菜端出。 他就怕皇甫嵩哪天想不开,气短之下,直接上吊或者抹了脖子。 然而皇甫嵩似乎已经心灰意冷,让夏侯安不要白费功夫,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少年,在这皇城之中,能有多大办法? 有这份心,皇甫嵩就已经心满意足。 夏侯安没说什么,他很清楚,现在就算把天说破,皇甫嵩也不会相信,得拿行动证明才行。 待到皇甫嵩吃完以后,夏候安又陪他闲聊了小会儿,才提着饭龛离开。 走的时候,他还特地找到负责此处的狱卒,塞了不少钱财,让他们多加照顾一些。万一有什么情况,悄悄报个信,也是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狱卒没收,说是崇敬皇甫嵩的为人,自然会多加照顾。 又说夏侯安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很多,平日里亲切无比,如今皇甫将军落难,却没一个人前来探监。 真是人心薄凉。 狱卒这番说了,夏侯安也不再塞钱,拱手道了声谢,说是欠他一个人情。 随后,离开了廷尉大牢。 第四十八章 叔父 夏侯安走后不久,潜伏于此的暗哨悄悄尾随跟上。 夏侯安本来打算去拜访司徒王允,可瞅了瞅天色,已经过了晌午。 时日不早,于是打道回府。 回到住宅,院子里颇为热闹,除去许褚、曹昂,还有不少的陌生身影。 “主公,您要的流民,我给你找来了。” 见到夏侯安回来,许褚快步过去,禀报起来。 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也齐刷刷的望来。 这一看,却是极为吃惊。 印象中的家主老爷们,不说六七十岁,起码也得三十起步,眼前这个少年,估计还未及冠,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实在太年轻了。 夏侯安一眼望去,这些个流民与他印象中的孱弱也大为不同,身板都比较结实,身材也颇为高大,估摸着是经过许褚的精挑细选,才找来的这一帮人。 “叫主公!” 许褚回头冲那些流民喊道。 十二个流民齐喊起来:“主公!” 夏侯安微微点头,挨个询问过去。 为首的高挺汉子答道:“我叫蒲陶,今年三十五。” “葡萄?这名儿可有些意思。” 夏侯安笑着点头,不过这个时代的葡萄可不便宜,是西域进贡的珍品,寻常人家一辈子也吃不上。 走到下一个,下一个流民回答:“主公,我叫陈青黔,二十七!” “读过书?” 夏侯安打量询问。 寻常人家起不出这么有内涵的名字。 陈青黔点头。 祖上当过地方佐史,前些年家道中落,又赶上黄巾作乱,县地房屋被焚烧殆尽,被迫成为流民,四处迁徙。 “主公,俺叫徐黑炭,今年十七。” 见到夏侯安走来,个头稍矮、肤色较黑的少年悄悄踮起脚跟,挺起胸膛,想让自己尽量显得魁梧一些。 夏侯安愣了一下,这名儿取得应景。 只不过,你这性感大腮胡都有了,确定你才十七? 发育得也太爷们儿了吧! 十二个流民逐次问完,夏侯安心中大概有了初步印象。 总体来说,比较满意。 正当他准备再说些什么时,一道倩影从里屋冲了出来,她踩着极为显眼的红色小皮靴,身穿短打紫云衫,杏眼鹅蛋脸,用淡青色的丝带扎着束发高马尾,沐浴在阳光之下。 当她目光四处扫视之后,锁定在夏侯安身上时,开心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脸颊上漩起小小的梨涡。 是青春的味道! 夏侯安短暂的愣神之后,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许褚,情不自禁竖起了大拇指,快要泪流满面。 仲康,你懂我! 许憨憨居然知道给我找暖床丫头了,总算没白疼你!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叫你憨憨了! 夏侯安张开怀抱,准备迎接向他奔来的少女。 少女竟真的一头撞进了夏侯安的怀里,将他抱住。 少女的身子,可真软啊! 夏侯安搂着怀里的少女,内心一阵澎湃,恨不得当即仰天长啸:这才是穿越者正确的打开方式! 怀里的少女微微仰头,喊了声:“伯阳阿兄!” 夏侯安当场石化。 “你叫我啥?” “阿兄啊!” “你再叫一遍。” “阿兄!” 夏侯安触电似的将手缩回,退后两步,重新审视起眼前少女。 记忆中,原主是个孤儿,父母早亡,根本没有妹妹,夏侯家倒是有不少女子,但她们根本瞧不上旁支庶出的夏侯安。 那么,这个少女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回想不起来,夏侯安向许褚??了??嘴,用只有他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问道:“仲康,这丫头谁啊?” 许褚回答说,是秦屠户的女儿。 “秦邵的女儿来我这里作甚!” 夏侯安没好气道。 之前吃饭的时候,他听秦邵提起过,说是有一儿一女,女儿跟在身边,儿子则在老家读书。 “秦屠户说,是送给主公当丫鬟用的。” 许褚很老实的说起了今天在市集和秦邵碰面时的场景。 夏侯安听完之后,当即啐了一口:狗日的秦邵,又占老子便宜! 之前夏侯安一直管秦邵叫秦老哥,现在他女儿兄长这么一叫,不等于夏侯安白白矮了一截辈分么! 眼前的妹子,忽然就不香了! 至于说的当丫鬟一事,也就许褚当真。 夏侯安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要真拿秦沐可当丫鬟使,估计秦邵当天就能提着杀猪刀登上门来。 “你父亲是怎么同你说的?” 夏侯安背起手儿,以长辈的口吻问道。 秦沐可眨巴眨巴眼睛,乌黑发亮的眼神里带有强烈的憧憬和期待:“爹爹说,阿兄你做的饭菜可香了,比桂云坊的糕点还要美味,让我吃腻了再回去。” 吃腻了再回去…… 夏侯安满头黑线,狗日的秦邵,尽不干人事儿! 随后当众教育起秦沐可:“我与你父亲同辈,怎可呼我兄长。以后叫我叔父,听到没有?” “可你好像并不大耶。” 秦沐可疑惑兮兮,在她印象中,宗族里的叔父,都是蓄有长胡子的人。 不大? 夏侯安眉头一挑,觉得受了侮辱,大有亮剑之势,不过考虑到影响不好,暂且作罢,板起脸来:“不叫就把你撵出去!” 秦沐可表示绝不可能! 不过这种铁骨铮铮,在尝过夏侯安厨艺之后,顷刻荡然无存。 吃饭的时候,由于人数较多,夏侯安选择煮大锅饭,方便快捷,味道虽然差了些,但总得来说还行。 然而这对于新加入的护院们来说,却不仅仅只是一顿午饭。 主公亲自下厨,为他们接风,这是何等的恩情! 所有人都感激涕零。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里,夏侯安作为穿越者,其实很难体会到他们心情。 另一边,从廷尉大牢出来就一直尾随夏侯安的暗哨,在抵达院外以后,又贴着墙壁偷听了一阵,才悄无声息的从这里离开。 离开之后,他将此事汇报给了上级。 上级又去到相国府,找到正在处理情报的李儒。 李儒听得此事,微微皱了皱眉。 夏侯安这个名字,他也是昨晚才听说过,据说是煮了碗名为馄饨的食物,博得了太师欢心,得赏一盘金饼。 不过当时的李儒并未在意,在他看来,靠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根本不足以成就气候。 谁想今天,这小子就和皇甫嵩牵连在了一起。 “大人,是否需要将人抓回严审?”暗哨的上级试探询问。 李儒摆手,示意不要打草惊蛇,先找人盯紧再说。 顺藤摸瓜,才是上策。 第四十九章 赛马 时间在日升日落中交替,转眼间,从初到长安至今,已有月余。 一个天朗气清的上午。 夏侯安带着许褚出门,目的地是去司徒王允的府上。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老司徒五十三岁寿诞。 夏侯安借着休沐放假的机会,也去凑凑热闹。 一年前,也是在王允的生日宴上,曹老板挺身而出,借刀刺董,行刺虽然失败,但曹操因此名声大涨。 到了司徒府门口,夏侯安因没有请帖,而被看门的仆人拦了下来。 “我是太师义子,你敢拦我?” 夏侯安眉头一挑,眼珠斜瞟仆人,章口就来。 别说,还真有几分纨绔子弟的嚣张跋扈。 仆人果然被夏侯安的气势唬住,一听是太师义子,哪还敢拦,腿肚子都在打着哆嗦,连忙放夏侯安进府。 夏侯安迈过司徒府的门槛,大步走进。 司徒府里,远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前来给王允祝寿的人比预料中的要少很多。 在夏侯安看来,王允好歹也是位列三公,出生并州名门,凭他的人脉关系,过个寿诞,不说人流涌动,至少也得高朋满座吧。 结果,一路走来,见到的宾客很少。 直到快到会客的主堂时,才听到里面有说笑声传来。 “蔡中郎,听说你新得一件乐器,爱不释手。不如借此机会,演奏一番,也好为为司徒公祝寿如何?” “此议甚佳,蔡中郎不仅是儒学大家,在音律上的造诣,也是当世一流,今日,我等有耳福矣!” “这……” “蔡中郎,这么大喜的日子,你不会不给司徒公面子吧!” 堂内诸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轻松就将蔡邕逼到了无路可退之地。 蔡邕不擅唇舌齿辩, 在诸人的再三施压下,不得不应了下来:“既然诸公想听,那老朽就献丑了。” 不久,堂内传出悠长的二胡声,哀怨,苍凉,丝丝缕缕,声音呜咽,如泣如诉。 夏侯安顿下脚步,情不自禁的闭上双眼,沉浸其中。 从二胡声里,他听得出来,蔡邕这些时日是真下了心血和功夫。光靠自己钻研,就能摸索到这种地步,蔡邕对音律的掌握,的确当得起大家二字。 然而,堂内的诸公却不买账了,纷纷指责起来。 “蔡中郎,这么喜庆的时日,你却奏如此哀伤的乐曲,该不会是想咒司徒公死吧?” 蔡邕闻言,立刻停止了演奏,略带愧疚的表达:“老朽惭愧,至今未能参悟如何转悲为喜。” “那你也该早说明了才是,料想司徒公也不会怪你,把氛围搞得这么悲伤,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在做白事呢!” “蔡中郎,你真的过分了!” 小老头儿在众人的指责声中百口莫辩,很是委屈。 但他不说。 “谁说它奏不出欢快的曲目?” 堂外,夏侯安身形显现。 蔡老头儿多好的一个人呐,豁出老脸给你们表演,演奏是你们提出来的,现在你们还搁这儿阴阳怪气,也就蔡老头儿脾气好,换成自个儿,早跟他们干起来了。 蔡邕于夏侯安有收留之恩。 所以今天这事儿,夏侯安肯定要替蔡邕出头。 至于这些人为何故意刁难排挤,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因为蔡邕得董卓器重和青睐,他们眼红嫉妒,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给蔡邕打上董卓党羽的身份,故意借机欺辱。 伯阳! 见到夏侯安替自己出头,蔡邕情绪一上来,霎时红了眼眶。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司徒府邸?” 堂内一名穿着褐色锦衣的男人豁然起身,看向堂外的陌生少年,阴沉着脸大声责问,大有将夏侯安下狱问罪之态。 蔡邕本想过来引荐,夏侯安摆却了摆手,示意不用小老头儿出来打圆场,他也不怵在场诸人,掷地有声的说着:“小子夏侯安,如今任羽林郎一职。得知司徒公寿诞,故而前来祝寿!” 得知夏侯安只是羽林郎的身份,诸人心里轻视不少,加之并未听说过董卓麾下有姓夏侯氏的心腹,遂更加有恃无恐起来。 “大胆小儿,司徒府内,岂容你这小小的羽林郎放肆!” “来啊,给我将此子叉出去!” 堂内诸人义愤填膺,似乎完全把司徒府当成了自个儿家的地盘。 护府的兵丁闻讯而来,在看清形势以后,作势就要将夏侯安拿下。 关键时刻,坐在正对大门方向主位上的王允大呼一声:“且慢!” 有了王允的发话,府丁们自是不敢再冒然动手。 诸人对此感到不解,难不成这小子真是王允家的后辈? 堂内诸人不知夏侯安,王允却是晓得。 仅仅凭借两碗馄饨便博得了董卓的好感,而且擅于迎合奉承。 这小子,有些门道。 “原来是夏侯郎官,老朽未能出门相迎,实在惭愧,还请伯阳见谅。”王允主动放下身份,如同长辈一般的笑呵呵说着,算是给足了脸面。 堂内诸人对此感到诧异,他们混迹于官场,王允的表态,足以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小子有些来头。 而且,是跟董卓沾边的人! 王允并未点名夏侯安的身份,客套比了个请的手势:“来者是客,伯阳请落座就席吧!” 相比之下,王允实在太会做人了。 夏侯安对此表示不急,扫了堂内诸公一眼,向王允拱了拱手:“小子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好礼,所以想借花献佛,暂借蔡伯父的胡琴,为司徒公奏上一曲,算是祝寿之礼,还望司徒勿要嫌弃!” 原来这小子是蔡邕的侄儿! 可若单是蔡邕的侄儿,王允也用不着如此客气,想必还有更深一层的身份。 在场诸人的心思千奇百转。 而此时的夏侯安已经接过蔡邕手里的二胡,阖上双目,右手提拉弓杆,轻轻拉动起来。 与蔡邕方才的哀怨凄凉不同,夏侯安所奏出的效果明显截然相反。 欢快,轻扬! 在场之人听了,忍不住的想要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去认真聆听,而就在闭上眼的瞬间,整个人仿佛都置身于茫茫草原之上。 胯下是骑着雄骏的宝马,随着节奏的攀升,胯下马儿的速度也从慢跑,飞速疾驰起来,甚至能够感受得到扑面而来的风,强劲的打在脸上。 演奏到高潮之处,好似真有成千上万的骏马在一起奔腾,巍峨壮观,场面恢弘无比,他们本人,也好似化作了其中的一匹,竞相往前奔逐。 吼! 高昂时,蓦然想起了虎啸之声! 二胡声戛然而止。 夏侯安睁眼,低头。 弦,断了。 第五十章 羽林,夏侯安! 原本沉浸在赛马声中的诸人,也因二胡声的突然中断而睁开双眼,大好心情变得颇为糟糕。 行至高潮处,眼看就要一写千里,汪洋入海,结果忽然断了。 这种心情,简直令人抓狂。 “是谁在司徒府聒噪!” 方才质问夏侯安时的官员怒声大喝。 其他诸人也是目光四顾,想要揪出这个打断他们听曲的可恶之人。 “是我。” 堂外,一道淡淡的声音传入。 包括夏侯安在内的诸人目光向外看见,只见此时的大堂门口,出现了一道极为高挺的身影,九尺有余,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武将常服,腰系革带,却不佩剑。 身形谈不上特别魁梧,只能说尤为高大,但却就是有一种压制性的威慑,令人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不过面貌倒是神俊非凡,五官雕刻犹如鬼斧神工,一双贪狼眉斜飞入鬓,而眉下的那双虎目,藏着嗜血凶戾,少有人敢与之对视。 他分明站在那里未动,然而给夏侯安的感觉,却像极了一头正在嘶吼咆哮的猛虎。 此人瞥了一眼方才质问的官员,抬腿迈过门槛,冷笑起来:“怎么,御史中郎有何赐教?” 眼神对接之下,那位起初气焰器张的御史中郎下意识的踉跄后退,好一会儿后,才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细汗,赔笑说着:“原来是吕将军,您这一声吼,当真是虎虎生威,气吞山河!” 老变色龙了……夏侯安内心唾弃,不过这个出现在大堂门口的男人身份,也已经呼之欲出。 三国战力天花板,董魔王麾下头马——飞将吕布! 方才他就是因为吕布的吼啸而震慑住了心神,所以才不受控制的用力过大,拉断了二胡。 对于吕布其人,历史上褒贬不一。 后世也多有调侃,说汉末三国里,有三大高危职业,分别是:吕布的义父,东吴的都督,还有就是刘皇叔嘴里口呼的明公。 上次董卓来蔡邕府上的时候,夏侯安以为可以见到这个汉末武力值第一的男人,结果那天吕布恰好不在,后来晚上去董卓府上做馄饨,也同样没能见到吕布。 夏侯安于是感叹,可能是自个儿和吕布的缘分不够,没想到今天却在王允的生日宴上,见到了这个一直想见的男人。 虽然人人都在唾弃吕布,骂他卖主求荣,但谁又不想骑最好的马呢! 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床榻上。 初次见面,吕布展现出来的印象,夏侯安的评价——高傲且雄武! 吕布有自负的资本,虎牢关下吕布一战成名,干死各地的名将不少,又作为董太师的义子,身份和本事都摆在那里。 只要董魔王不垮台,他就是长安城里的一人之下。 对于那位御史中郎的逢迎,吕布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此类小人他见得多了,这种毫无营养的马屁,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走到堂正中央,吕布向王允拱手抱了一拳,说明此番来意:“太师得知司徒公今日寿诞,太师本人政务忙碌,无暇分身,故而差吾前来,为司徒公送上寿礼……” 说罢,吕布招了招手,堂外的士卒抬着箱子进来。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块质地极佳的素白玉石,玉石上面雕刻着四个厚重大字:国之砥柱。 跪坐在位置上的王允见了,连忙从座位起身,下到堂中,用手摸着‘国之砥柱’四个大字,感动得当场垂泪,语气同样哽咽:“太师盛恩,老朽此生不敢忘却,唯有竭尽全力,为太师效命。纵使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 眼泪说来就来,简直情真意切。 要不是知道剧本,夏侯安还真就被王允精湛演技给骗了。 这要放到后世,最少影帝起步。 之后,王允命人将寿礼小心翼翼收好,平复完心情,又拱手同吕布说着:“吕将军,留下来喝杯水酒再走。” 其他人随之附和。 虽然心里不这么想,但嘴上还是要这么说的。 然则吕布丝毫不给面子,连礼都懒得还,直接扔下一句:“不了,吾还要回去复命。” 五原人太没礼貌了! 王允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强,将军慢走。他日有空,记得来府上做客,老夫必定提履相迎……” 吕布象征性的‘嗯’了一声,转身欲走时,却忽地侧目看向夏侯安。少顷,又将目光下挪至他手里提着的古怪乐器,很难想象,就这么两根弦,竟能奏出如此激昂之声。 “方才那曲是你所奏?” 吕布对此有所好奇。 夏侯安点了点头,随后将头抬起,直视吕布。 四目相对之下。 不知怎地,此刻的他竟有种想跟吕布交手的强烈欲望! 我一定是疯了! 夏候安死命的抑制着心中这股情绪,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去和吕布干架,吕布只手都能捏死自己。 这小子眼中,似乎燃有战意。 吕布微诧。 他与夏侯安未曾谋面,故而将夏侯安的举动理解为是想出名,所以才想与自己争锋。 虎牢关以后,吕布风头很盛,只要打败他,就能天下扬名。 年轻人想出名,这很正常。 吕布是这般想的。 不过他方才听了赛马,这会儿心情不错,一时来了兴致,也想试探这小子的潜力。 气势外放,一股无形的威压扑来。 夏侯安身形一怔,心头直降,这种感觉他说不出来,好似有一块块的石头从上方叠压,落在他的心坎。 起初还好,渐渐的情况就不对了。 他发现,自个儿明明很用力的在呼吸,却很难将气吸进肺腑。 到后来,那些“石头”累积得越来越沉,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 额上渗出了冷汗。 夏侯安想反抗,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凭意志咬牙死撑。 可纵使如此,他的目光也从未在吕布的凝视中挪开。 “你叫什么名字?” 瞅着夏侯安快支撑不住,吕布收敛了气势,眼中有过一抹欣赏。 呼~! 没了吕布的施压,夏候安如释重负,狠狠呼吸了几口大气,然后又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掷地有声的回答:“羽林,夏侯安!” 吕布重新审视起这个不屈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 第五十一章 谋划 随后,吕布什么话也没说,将目光拉回,大步离开了司徒府邸。 望着渐渐走远的高挺背影,夏侯安揉着胸口,仍旧心有余悸,暗道:好强的家伙! 吕布走后,司徒府的大堂里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欢快气氛。 夏侯安看着手里断弦的二胡,对蔡邕报以歉意:“不好意思啊伯父,把这二胡拉断了,赶明儿我再重新做一把给您。” 众人听得这话,皆是咋舌。 怪不得夏侯安琴艺如此炉火纯青,原来这古怪胡琴竟是这少年所制。 蔡邕听闻此言,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忍不住的抚须哈哈大笑,畅快无比:“伯阳,听汝一曲,老夫此生再无憾矣!” 一直触摸不到的境界,此刻竟也似有所悟。 回到相国府的时候,董卓和李儒正商议事情。 吕布入堂抱拳见礼,将王允当时的反应,细细禀报。 董卓听完之后,极为大悦,笑得开怀:“满朝公卿中,本太师就知道王司徒对咱呐,是绝对的忠心耿耿!” 随后,董卓看向近前的自家女婿兼心腹谋士,颇有几分得意:“文优,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李儒笑着称是。 然而心里,仍旧是不信的。 王允虽然办事尽力,平日里遇见他时,这老头儿也总是笑么呵的,不过却总给人一种伪善的感觉,很不真实,就像是戴着一张画有笑脸的人皮面具。 不过李儒熟知董卓脾气,也从来不会和这个老丈人起正面冲突,他只会顺着董卓的心思,挨个挨个拔掉道路上长出的绊脚石头。 和李儒说了会儿话,董卓发现自家义子的脸色不再冷峻,嘴角微扬,于是问道:“奉先,看你神情,似乎心情不错。” 吕布也不作隐瞒,说是在司徒府上遇到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哦? 董卓霎时好奇起来,撇下和李儒的正事,先问起吕布:“能入你眼目之人,想必此子必然不凡,是哪家少年,且说来听听。” 吕布如实回答:“哪家的倒不知道,孩儿只知他在羽林任职,名唤夏侯安。” 听得夏侯安的名字,董卓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的李儒却是眼眸骤然一缩。 又是夏侯安! “义父为何大笑?”吕布不明所以。 “奉先,不瞒你说,其实为父也挺喜欢这小子的!” 董卓捋了把粗犷的腮胡,凶狠的脸庞上此刻全是笑意:“还记得我赐给你的馄饨么,就是这小子做出来的。” 前两日,董卓赐了一碗馄饨。 吕布只吃下一个,不是不好吃,而是太好吃了! 所以他才强忍一口气吃完的冲动,选择端回家,给妻子和女儿品尝。 女儿当时吃得可开心了。 儿子早夭,女儿就是他的心头肉。 没想到,这小子精通音律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厨膳方面的天赋。 吕布内心啧啧称奇。 当然,他最看好的,还是这小子展现出的顽强意志。 有此不屈的桀骜,拿来练武,最为合适。 另一边。 夏侯安吃完午饭后,就告辞走了。 夜间,王允府上。 靠西的偏院里,有一间荒废已久的房屋,周围长满杂草,残破不堪。这里之前曾吊死过婢女,故而王允命人将此处封闭,更不准下人踏足,以免沾染晦气。 而此时,屋子里却亮着微弱的烛火。 透过残破的木板向里望去,六七道身影聚集于此,鬼鬼祟祟。 其中一人,赫然是这座司徒府的主人,王允。 其他几人,白天都没来过,却也是朝堂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司徒公,董贼一日不除,国家社稷将永无安宁!”尚书仆射士孙瑞义愤填膺的如是说着。 不久前,从东面传来消息,说是关东联军驻在洛阳迟迟没有动静,由于董卓走之前一把大火焚烧洛阳,根本没有物资留下。 粮食告罄,联军渐生内乱。 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兖州刺史刘岱找东郡太守桥瑁借粮,桥瑁不借,刘岱怒而杀之。 “君荣兄说的没错,关东联军指望不上,只能靠咱们自己了!”护羌校尉杨瓒为之附和。 “话是这么说,可光靠咱们这些人手,根本奈何不了董卓。” 尚书郑公业面露愁色,别看他们官位抬得挺高,实际上,要兵没兵,要权没权。 “奈何不了,也得想办法上!”。 士孙瑞掷地有声:“我建议,刺杀董卓!” 此话出口,屋内的气氛瞬时一滞。 王允没有做声,浑浊的眼神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观察过董卓最近行踪,上朝的时候,他基本都没有再带熊虎军贴身护卫,只有一个义子吕布在侧……” 士孙瑞说出自己的看法。 “吕布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尚书郑公业认为不妥,微微摇头。更何况,即便熊虎军不在,皇宫里也还有虎贲、羽林,皆是董卓爪牙。 “郑尚书此言差矣,虎贲、羽林的主要职责是宿卫宫殿,并不属于董卓的私人武装,更不会时时刻刻的跟在董卓身后。只要董卓离他们稍远一些,咱们就有行刺的机会!” 护羌校尉杨瓒认真分析之后,得出最为重要的结论:“如何牵制吕布,这才是咱们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侍中赵温说道:“吕布我可以引开,不过拖不了太长时间,你们须得把握机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敲定了刺董计划。 计划倒是有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派谁去刺杀董卓呢? 他们府上倒是养有门客,不过皇宫门口需要核符验籍,没有身份,这些门客连皇宫的第一道大门都走进不去。 一旦出了宫外,熊虎军又会随侍董卓左右。 所以,最佳场所,就是在皇宫以内! 养的门客用不上,那就需要他们自己选人登场。 在场之人不做声了。 行刺之事风险极大,不管刺杀成功与否,这个人都将必死无疑。 倘若侥幸得以诛杀国贼,那么此人也会被闻讯赶来的吕布或者附近的虎贲杀死;如果失败,那么,结果就不单单只是自己人头落地,还会牵连整个宗族。 谁也不愿当这样的傻子。 然而在众人失落时,有一人却缓缓站起身来,带着置之死地的决绝语气,沉声应道:“吾愿往。” 视之,乃是越骑校尉伍孚。 计划和傻子都有了。 士孙瑞兴奋起来,他看向王允,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司徒公,您与董贼相近,定个时间吧!” 其他几人也是目光看来,只等王允作最后的定夺。 然而王允脸上却不见有丝毫欣喜,因为他知道,董卓贴身置有宝甲,寻常刀剑难伤。 而且,董贼力大。 以伍孚的本领,根本不足以杀死董卓。 王允准备拒绝这个计划。 此时,忠仆管事忽然来报:“老爷,白天前来贺寿的那位年轻羽林郎去而复返,说是有东西落在了我们府上。” 第五十二章 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 王允皱眉。 他对此记得清楚,夏侯安分明是两手空空的来,哪会有东西落下。 “你寻个理由,将他打发。”屋内的王允略显不悦的说着,似是在责备相随多年的管事,连这点小事还要来惊扰自己。 “老爷,打发不走,那小子浑得很。” 管事感到棘手,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来此之前,他已经明示暗示了许多次,可夏侯安浑然就当没听见,东翻翻,西找找,有模有样。 大有找不到就不走的意思。 管事也不敢叫府上兵丁将他撵走,因为夏侯安有着羽林郎的身份。 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来找的王允。 此地隐秘,不能暴露。 王允只好说道:“诸公在此稍候,老夫去去就回。” 诸人这会儿正沉浸在刺董计划的美好幻想中,在没定下时间之前,让他们走都不会走,于是让王允早去早回。 王允离开偏苑,来到大堂。 夏侯安已经快把大堂翻了个底朝天。 王允看在眼里,心中不悦,但当夏侯安回头看来时,他又立马换上了和颜悦色的神情,一副长者关怀的模样,好心问道:“伯阳,你找什么呢?说出来,老夫也好叫人帮忙找找。” “我家祖传的宝刀丢了。” 夏侯安如是说着。 听得这话,王允只觉可笑,这夏侯小儿摆明是没事找事,他今天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佩刀。 然而夏侯安却坚称不可能,我分明记得,来的时候宝刀还在我腰间。 两人各执己见,王允犟不过这小子,只好顺着话往下问:“那你且说说,宝刀有何特征。” 夏侯安认真想了想,回答起来:“宝刀上镶有七颗宝石,呈北斗七星之状,故名:七星。” 王允霎时不笑了。 神色有过短暂的僵硬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夏侯郎,莫要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 夏侯安一脸认真的说着。 王允当即指出:“七星刀在太师府上,你要找,怕是来错了地方。” “此刀不是从您老的府上流出去的么?” 夏侯安当即变脸,笑嘻嘻的说了起来。 王允一听,霎时间心惊肉跳。当初在洛阳时,曹操来府上借刀刺董,此事只有他和曹操两人知道,这小儿是如何得知? 不过王允肯定打死不认,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夏侯郎,话可不能乱说。老夫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可莫要含血喷人,无故栽赃!” 侯在外边的管事见自家老爷少有的失态,便晓得事不简单,当即先将堂外的仆人屏退。 王允急了,夏侯安的心里反而稳了,他笑着说道:“老司徒,实不相瞒,在下便是曹孟德的侄儿。叔父说您忠心为国,小子此番前来长安,就是受叔父嘱托,协助您诛除国贼。前些时日风声紧,所以迟迟未能与你相见……” 夏侯安说得有模有样,王允却是不信,脸上涌起怒色,当即呼喝打断:“大胆小儿,竟敢呼太师为‘国贼”!来啊,给我将此子拿下!” 他也怕夏侯安钓鱼执法。 然则夏侯安根本不怵,站在原地也不挣扎,因为他吃定了王允。 如果王允真的要杀董卓,那么任职羽林郎的夏侯安,绝对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工具人。 外边的仆人和府兵早就被管事驱远,自然不会有人前来。 王允的目光落在夏侯安的脸庞,重新打量了半晌,见少年神色坦然,才试探问道:“你真是曹孟德的侄儿?” 夏侯安摊开手,在王允面前转上一圈,笑容十足:如假包换。 王允没再做声,沉默良久之后,才说了一句:“你随我来。” 夏侯安跟在王允身后屁颠屁颠的走了。 去到府上的一间密室。 推开隐蔽的石门,走过亢长的暗道,这间密室颇大,但里面的东西却很少,值钱的物件更是没有。 王允点亮烛火,视线才渐渐明朗起来。 各自落座以后,王允问夏侯安:孟德他还好吗? 夏侯安没看王允,目光好奇的打量四周环境,随口说着:“不咋样,前两天传来消息,说老叔在扬州募兵不是很顺,只募得三千多一点人。回来的途中,因缺粮的缘故,还逃跑许多……” 末尾,夏侯安似有调侃的说着:“总之,跟您老比啊,可就差太多了。” 想想也是,王允位列三公,又得董卓器重,每天有吃有喝,这样的快活日子,还是很令人羡慕嘀。 而曹操,天天在外风吹日晒,有一群猪一样的盟友,还在徐荣手里吃过败仗,命都差点折了进去,千里迢迢跑去扬州募兵,结果兵也跑了大半…… 跟在长安城里稳坐钓鱼台的王允相比,确实挺惨。 “你以为老夫过的很好?” 王允似乎被踩了痛脚,花白胡须一颤一颤,浑浊的眼珠子里罕见的带有怒火:“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夏侯安面无表情,表示并不知道。 于是王允起身,走到一面墙壁处,伸手将暗格拉开。 暗格里,摆有香炉,正燃着两柱清香。 香炉往上,全是灵牌。 从汉高祖刘邦开始,漫漫数下,一直到灵帝刘宏,整整二十四块牌位。 “这些年来,我白天对着董贼赔尽笑脸,阿谀奉承,大呼太师千秋;可又有谁知道,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我却常常对着历代先帝的灵位忏悔,默默流泪……” “这种剜心的痛楚,你们谁人能知!” 老司徒抑制不住的低吼咆哮,内心积攒已久的抑郁和愤怒,如洪水般猛然倾泻,甚至在这个后生面前,落下两行老泪。 如若不是心念汉室,谁又愿做董贼走狗! 王允悲愤欲绝,夏侯安内心也同样有所触动,不由暗自感叹:这老头儿,也挺不容易的! 等王允发泄完情绪,心境稳定下来,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交流了彼此所获的情报。 随着交流的深入,王允对夏侯安的印象大为改观,甚至变得格外欣赏:这小子是个胆大心细的主儿,怪不得曹孟德会让他来长安负责最为重要的情报工作。 暗室里不见天日。 估摸着时间不早,夏侯安起身告辞。 再晚些走,届时被宵禁的士卒逮到,就不好狡辩了。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王允在踌躇犹豫之后.浑浊的眼神陡然一亮,忽地叫住了他:“且慢!” 第五十三章 我在等你呀! 听得王允急呼,夏侯安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略显狐疑:“司徒公还有何交代?” 王允直视这个年轻后生,原本浑浊的眼神此刻竟闪烁着精光,语气很缓,一字一句:“明日散朝以后,越骑校尉伍孚将会刺杀董卓。” 夏侯安一愣,继而问道:“这种机密之事,司徒如何知晓?还有,你将此事告知于我,是想作甚?” 这老头儿该不会指望我也去捅董卓一刀吧! 然而王允的回答却令人出乎意料,他说:“伯阳,明日的行刺注定失败,所以我希望你去帮董卓挡刀,最好受些轻伤。董卓虽然残暴,但却极重情义,你帮他挡了刀,今后必为他的心腹!” “如此一来,你我二人便可内外联手,诛灭国贼指日可待!” 王允说得信誓旦旦,夏侯安根本不买账:这老头儿疯了吧,叫我去挡刀,万一我死了咋整! 夏侯安想也不想的否了。 王允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只见他不顾身份的往地上一跪,对着夏侯安直抹眼泪:“伯阳若不答应,江山社稷危矣,天子百姓危矣!” 不是,我说你这老头儿,说话就好好说话,咋还哭起来了……夏侯安头皮发麻,这么大把岁数还对自己下跪,他哪受得起,让王允赶紧起来。 王允哭的投入,根本不听夏侯安的劝,一个劲儿在那儿说着家国大义,好像汉室江山立马就要亡国一般。 夏侯安没得办法:“行行行,答应你了。” “当真?”王允似有不信。 夏侯安点头,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不过诛了董卓以后,你也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根据历史的进程,在董卓死后,蔡邕同样会被王允处死,这小老头儿为人挺好,所以夏侯安想救他一命。 “不管什么条件,只要能诛杀董卓,老夫肯定应允!” 王允立马就不哭了,果断答应下来。 这老头儿变脸可真快! 夏侯安觉得自己被套路了,但是没有证据。 本来他还想看看传说中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不过想到明天就要‘死了’,看美女的心情也随之烟消云散。 不久,夏侯安出了司徒府邸。 送走了夏侯安,王允又回到偏苑。 “司徒,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 诸人颇有怨言。 王允当即拱手致歉,至于和夏侯安的谋划,他没有告知诸人,谎话更是随口就来:“令诸位久等,实在抱歉。只是那小子喝多了酒,浑得很,老夫也花了好一阵子,才将其打发。” 原来如此。 众人微微点头。 “好了,说正事儿吧。” 士孙瑞将谈话拉回正题,对王允说着:“司徒公,行刺一事,大伙儿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诸人皆是点头。 王允故作深思以后,终究同意下来,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老夫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据我所知,明日董卓会上早朝,不如就选在明日动手!” 王允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瞟着伍孚,观他有何神情变化。 好在伍孚神色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王允这才放下心来。 “好,就在明日!” 有了王允的提议,众人一致拍板。 之后,各自回去准备。 夏侯安一路走回住宅,想到明天就要替董卓挨刺,脑子里思绪万千,混乱如麻。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一道悦耳中带有欣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宁静。 “小叔父!” 蹲在门口的秦沐可在瞧见夏侯安以后,远远地就冲他跑来,眼睛里亮起的神采,星光璀璨。 夏侯安本就心烦意乱,此刻见到秦沐可,就更没好气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蹲门口干啥?” 都说古代女子温婉恬雅,偏偏秦沐可性格大咧,还喜欢与人斗狠,像个假小子。 十有八九是在市井呆久了,受她那杀猪的父亲影响。 秦沐可自动忽略了夏侯安的烦躁语气,俏皮的吐着舌头:“我在等你呀!” 夏侯安心头一暖,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似是有些过了。 他正打算缓和下来,却又听得秦沐可说:“等你做饭给我吃,我好饿呀!” 娇俏的杏花眸里满是憧憬。 夏侯安顿时满头黑线。 果然,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只知道吃。 “不是已经请了厨子么?”夏侯安不耐烦道。 “庖厨没你做的好吃。” “我不想做。” “小叔父,我饿……” 秦沐可小脸儿一垮,可怜兮兮。 一个老妖精,一个小妖精,你们是老天故意派来搞我的吧…… 夏侯安内心郁闷,看着眼前活泼贪吃的小姑娘,也实在拿她没法,叹了口气:“说吧,你想吃啥。” 秦沐可当即开心的呼呼起来:“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 夏侯安赶紧比了个停的手势:“打住,你搁这儿报菜名来了?” “这不是小叔父你上次做饭时嘴里叨叨的吗?”秦沐可对此记得清楚。 别的记不住,吃的倒是一样不落! “我当时就随口一说,再说现在这么晚了,我去哪儿给你搞这些材料。扬州炒饭,爱吃不吃。” “吃吃吃!” 秦吃货忙不迭地的答应下来,生怕夏侯安会反悔。 走进院落。 院子里亮着灯笼,五六道人影来回走动。 夜巡的蒲陶等人见到夏侯安回来,上前抱拳见礼,喊了“主公”。 夏侯安点头算是还礼。 随后便带着秦沐可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以后,夏侯安看向身边的秦吃货,面无表情吩咐:“你去烧火。” “好叻!” 秦沐可答应得超级爽快。 不一会儿,厨房里升起了炊烟,接着便是饭菜下锅的声音,飘出阵阵勾人肠肚的鲜香。 秦沐可端着比她脸盘子还要大的陶碗,美滋滋的吃着。 她本来准备去堂屋里,结果见夏侯安蹲在大堂屋基的台阶上,遂也跟着蹲了下来。 天上的月亮很圆。 银白色的光辉落在秦沐可的脸上,很是圣洁。 她偏过头问:“小叔父,你不吃吗?” 夏侯安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等到秦沐可手里的炒饭见底,夏侯安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秦沐可见状问道:“小叔父,你要去哪儿?” 夏侯安说:“我去趟皇宫。” “哦,那你小心些呀!” 第五十四章 夏侯小子,你来此处作甚? 走在夜深的长安街道,凉风习习。 偶尔会遇到巡夜的士卒前来盘问,夏侯安只需亮出他羽林郎的符籍,说明原由,便也平安无事。 大半个时辰以后,夏侯安来到玄武大阙。 宿卫宫廷北门的司马望见夏侯安的身影,过去主动攀谈:“夏侯郎,今儿个不是该你休沐么,你还来这儿作甚?” 夏侯安笑着说道:“初来乍到嘛,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得多学学。老哥辛苦,得空了弟弟做东,请老哥和弟兄们去城里最好的酒坊,喝他个不醉不归!” 说着,不着痕迹的塞了钱财与北门司马。 “这多不好意思,回回都让老弟破费……” 司马脸上笑出了褶子,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与其他那些年轻高傲、恨不得把鼻孔瞪到天上的羽林郎不同,夏侯安这小子着实招人喜欢,很会来事儿。 换做别人,北门司马肯定是不让进的。 至于夏侯安嘛,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告别了北门司马,夏侯安快步去了羽林苑,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换上平日里站岗执勤的盔甲。 穿到一半时,他仍旧有些不太放心,于是脱下盔甲,又在心脏要害处加垫了一层铁板。 刺中别的地方最多也就多躺两天,要是刺中这里,直接一步登天。 穿好盔甲,夏侯安去了当值的宫殿。 中郎将李蒙照旧没来,负责镇守宫殿大门的依旧是年轻的张子玉,他在瞥见向这边走来的夏侯安后,英气的眉宇间略有狐色:“夏侯安,你咋来了?” “想你了呗!” 夏侯安故作轻松的说着。 然则张子玉却是将脸色一寒,冷声责斥:“宫廷禁地,禁止嬉笑!” 夏侯安立马老实下来,他跟张子玉有过一次切磋,这家伙很猛,至少打两三个自己,丝毫没有压力。 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家伙咋就这么恐怖! 夏侯安为此还郁闷过好一阵子。 原先的位置有人代替了,于是夏侯安转到走廊末尾,持戈站立。 旁边的羽林郎同样好奇:“夏侯安,你咋来了?” “关你屁事!” 被张子玉说了一通的夏侯安很是不爽。 少年也不生气,选择反怼回去:“你这家伙,属狗脸的吧!” “咋地姜仲奕,你还想跟我打一架?” 夏侯安的表情尤为挑衅,打不过张子玉,捶这个汉阳少年还是不在话下。 少年‘哼’上一声,不再搭理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时间如水,静静流逝。 来到寅时,百官陆续入朝。 夏侯安所宿卫的寝殿里,也响起了宦者呼唤天子起床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虎贲郎已经在未央宫的宣室大殿外站岗值守,他们只需将天子护送至宣室殿外,与虎贲完成交接,便可以回羽林苑卸甲,下班回家。 不多时,穿戴完毕的天子从宫殿起驾。 夏侯安持戈站在队伍靠后位置,偶尔会远眺一下前方帝辇上的弱小身影,心里其实也不是特别羡慕。 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小孩儿也挺可怜。 到了宣室殿外,虎贲中郎将樊稠接管了天子圣驾。 任务完成。 张子玉带着百余名羽林郎沿途返还。 到了羽林苑,少年们在储物间里脱甲置戈,随后便回各白的屋子呼呼大睡,补充精神。 其中,大部分人都会留宿羽林苑。 毕竟老家在西北六郡,距长安城远着哩! “夏侯安,你不回家么?” 脱下衣甲的姜仲奕好奇问道,往常的这个时候,夏侯安早就没影儿了。 用他本人的话说就是:下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我的符籍好像落了,我得回去找找。” 夏侯安专程进宫,当然不会就此离去,他找了个借口,径直出了羽林苑。 一路晃荡,来到了宣室殿外的广场。 到了这里,夏侯安蹑手蹑脚,趴在台阶下方的扶手石台处,探长脑袋向朝会的大殿方向望去,只等着董魔王出来。 此时,一只大手悄无声息落在他的肩头,吓得夏侯安猛地一个激灵回头。 身后那人缳甲持戟,比起初见那日,更显威风。 不是别人,正是董魔王的义子吕布。 “夏侯小子,你来此处作甚?” 吕布对夏侯安很有印象,见他在这儿鬼鬼祟祟,所以过来有此一问。 夏侯安被吕布吓了一大跳,缓下心头之后,才说明缘由,是符籍丢了,所以到处寻找来着。 “没收拾的小子,这么重要的物件也能弄丢!” 吕布微皱眉头,略带责备的说着,随后准备叫人过来帮忙寻找。 这一举动让夏侯安深感意外,连忙摆手表示不用,同时也谢过吕布好意。 他觉得王允有些多虑了,有吕布这个猛男保护董卓,哪里还用得着自己来给董卓挡刀,除非把驻守长安城的军队开到皇宫里来还差不多。 然而这种概率,几乎为零。 吕布还想再说什么,此时侍中赵温过来,先是对吕布拱手见礼,然后压低了声音:“吕将军,我有要事向你禀报。” 吕布与赵温不熟,瞥了他一眼,问:“何事?”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温是已故司空赵谦之弟,近几年很有名声。 见赵温说得认真,吕布回头看向宣室大殿,估摸着离散朝还有一阵子,遂同赵温走了。 看着吕布走远的身影,再联系王允昨日说的那些话,夏侯安心头直呼:调虎离山!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赵温也参与了此次行刺事件。 他的任务,就是负责将吕布引开。 夏侯安还在这里琢磨,宣室殿方向却已经传来了退朝散会的声音。 第一个走出大殿之人,正是董卓。 百官还在门口穿鞋履佩剑,董卓已经大步走下了台阶。 吾儿奉先呢? 不见吕布身影,董卓感到纳闷儿。 夏侯安此时故意背对董卓,蹲在地上到处摸索,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谁,你看见奉先没有?” 董卓朝着夏侯安的背影喊道。 夏侯安回过身来,见是董卓后,脸上立马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弯腰行礼的大呼:“小子夏侯安,拜见太师!” 第五十五章 刺董 看清面前少年的样貌后,董卓大感好奇:“夏侯小子,怎么是你?” 这个时间点上,不该羽林郎当值。 夏侯安略显愧疚的拱手:“回太师的话,小子符籍落了,所以回来找找。” 董卓对夏侯安印象不错,所以也就顺着话,问他找着没有。 “承蒙太师关心,小子找着了。” 说着,夏侯安拿出自个儿的符籍,给董卓瞧了瞧。 “以后记得收好,勿要粗心大意了。” 董卓审视之后,将符籍递了回去,同时认真叮嘱了一番。 夏侯安点头称是,见董卓目光四处寻找吕布的身影,遂如实说道:“吕将军方才被人叫走,估计得有一阵子才会回来,太师是否等等?” “既是被人叫走,那便不等了。” 董卓是个没耐性的人,迈开步子准备自个儿出宫。 中郎将樊绸在后方望见,赶忙带人过来,既然吕布不在,那他就要承担起护送董卓出宫的重任。 忠心值得表扬。 然而董卓却并不领情,出宫没几步路,根本用不着虎贲将士护送。 于是不耐烦的摆手道:“去去去,你们给本太师盯紧天子小儿,我这里不需要你们的护送,夏侯小子陪我就行。” “还有,等奉先回来,你告诉他,就说本太师出宫去了,让他忙完以后,来太师府见我。” 董老板不愿意虎贲护送,樊绸也不敢回怼,赶忙点头应下。 董卓带着夏侯安出宫,一路上,夏侯安左顾右盼,东瞅西望。 这番举动,自然引起了董卓的注意,不由问道:“夏侯小子,你怎地这般紧张?” 马上就有人要杀你了,我还得为你挡刀,能不紧张么……夏侯安心里吐着苦水,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带有惶恐的说着:“太师乃国之顶梁,小子作为随行护卫,深感责任重大,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 董卓不疑有他,摆手表示大可不必如此。 “长安城是本太师的天下,谁敢谋逆,本太师就灭他全族!”董卓说得掷地有声,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干过。 两人一路往前走。 兴许是见夏侯安年轻俊俏,又穿着羽林郎的盔甲,董卓来了兴致,说起自个儿当年在宫中任职羽林郎时的景象。 夏侯安嘴里附和,可心里根本听不进去,那叫一个备受煎熬,说好的行刺呢,怎么还不出现? 再过两道门儿,就是青龙阙了! 董卓的熊虎军正在那里候着。 殊不知,暗地里的伍孚也同样惆怅。 他已经从旁尾随了一阵,可董卓身旁,始终有个羽林郎跟随左右。 出宫的大门已然不远,伍孚觉得,不能再伺机下去了。 于是,他从黑暗中显出身形,朝着董卓快步走去。 夏侯安还没察觉,董卓却是将脚步一顿。 “太师,怎么了?” 瞧见董卓驻足,夏侯安不由问道。 董卓回转身躯,夏侯安也只好跟着扭头。 黑暗中,一名穿着朱色朝服的男人正向他们这里快步走来。 董魔王的嗅觉,居然比自己还要敏锐! 夏侯安心头一惊。 一直以来,他都在不自觉的忽视身边这个臃肿的胖子,却浑然忘了,董卓能有如今的地位,也是靠他的杀伐果断得来。 年轻时候的董卓,本就是一个跃马疆场的盖世猛将。 “下官越骑校尉伍孚,有紧急军情,面呈太师!” 见董卓转身,伍孚立马在原地顿足,躬着身躯,双手将竹简捧过头顶,在那双戾目的审视之下,心里扑通直跳。 他不敢上前一步,唯恐引起董卓的警惕。 董卓一阵打量之后,确定伍孚没有异样,才将手一招,让他把竹简呈到面前。 老贼合该受死! 伍孚内心暗喜,躬身迈着小碎步快速靠向董卓。 来了! 与董卓的淡定相反,夏侯安眼眸缩敛,内心狂跳,身躯已经在不受控制的颤栗。 伍孚来到近前,双手将竹简呈上。 董卓不疑有他,伸出肥大的手掌去抓握竹简,然则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董贼,纳命来!” 瞧见大好机会,伍孚当即激喝一声,掏出藏在袖袍里的匕首,双手握住前推,以迅雷之势,直刺董卓心窝。 “太师小心!” 早就绷紧神经的夏侯安急忙大呼,他守了一晚上,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董魔王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就先一步推开了董卓那近两百斤的吨位,用身躯挡了过去,同时挥拳狠狠砸在伍孚脸上。 砰! 嗤!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伍孚挨了一拳,踉跄得倒退几步,眼冒金星。 夏侯安腹部也挨了一刺,溢出血来。 “伍孚,你好大狗胆,竟敢行刺!” 见此情景,董卓怒不可遏。 既然已经暴露,伍孚索性摊牌,正义激昂的大声吼道:“董贼,你欺君罔上,残害忠良,种种行为早已是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我恨不得生啖你肉,渴饮汝血!” 听得这些怒骂,董卓熊目中戾气大涨,神情也变得异常暴躁,大步走向伍孚,口中喝道:“来,杀我!” 伍孚于是咬牙握紧匕首,奋力刺向董卓。 董卓对此不闪不避,在伍孚刺来的瞬间,一把抓住了伍孚的手腕,随即用力一掰,吃痛之下,伍孚手掌不受控制的松开。 ‘哐当’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 随即一拳挥出,砸落在伍孚额侧,爆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西瓜大的脑袋,直接炸裂。 鲜血飙洒一地。 夏侯安被这血腥的景象,震惊得咋舌不已:董魔王喝酒玩女人,颓废了这么久,居然还这么猛! 好在王允没叫自个儿也上,否则的话,自己的脑袋,怕也是保不住了。 不过心窝要害处的铁板,算是白准备了。 见到董卓转身,夏侯安选择躺在地上,装作要死的样子,奄奄一息。 “夏侯小子,你没事吧?” 董魔王过来搂起夏侯安,凶戾的脸色为之缓和,甚至还有几许担忧挂在脸上。 王允老头儿说得果然没错…… 夏侯安打蛇随棍上,躺在董太师的怀里,捂着流血的腹部,故作虚弱的说着:“太师,小子,咳咳,小子怕是要死了……” 董卓直道不会,刺中的只是腹部,不会死的。 夏侯安只当没听见,眼睛虚弱得快要闭上,不忘交代起自个儿的临终遗言:“临死之前,小子有个请求,斗胆恳求太师。” 气氛烘托到位,董卓也不由的把自己代入进去:“好,你说。” “小子想请您释放皇甫老将军,他一生征战于国家有功,从未对太师有过忤逆之举。他这一生,不过是忠于汉室罢了,请太师给他一条生路吧……” 董卓面有踌躇。 “太师……”夏侯安愈发虚弱,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董卓见状,连忙应下:好,本太师答应你了! 得到董卓的亲口应允,夏侯安的私人计划也算成功。 他准备再装一会儿,却忽地有些头重脚轻。 这不科学。 于是,甩了甩脑袋,非但没能振奋精神,反而连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这匕首,有毒! 第五十六章 怎么哪哪儿都有这小子! 挡个刀会把自己小命给搭进去。 这是夏侯安没想到的。 腹部的疼痛感由物理伤害变成魔法灼烧,意识反应变得迟钝,视线逐渐模糊…… 种种迹象表明,这匕首上淬有剧毒。 我要死了? 夏侯安心有不甘,没想到方才说的话,竟会一语成箴。 他死死抓着董卓的手臂,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只想说:王允,我操你大爷! “伯阳!伯阳!” 见夏侯安在怀中偏头昏死过去,董卓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急忙呼喊起来。 可这么会儿的夏侯安已然没了意识。 “来人,快来人啊!” 董卓大声呼吼。 不一会儿,闻讯的宫廷禁军赶来,负责统领禁军的是董卓的侄儿董璜。 他见董卓怀里搂着一名年轻羽林郎,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具脑袋炸开花的尸体,便猜到是有人行刺,当即命人警戒四周,同时抱拳应道:“叔父,有何吩咐?” 董卓抱起夏侯安直往最近的寝宫跑,嘴里呼喝:“快去传医郎来!” 董璜点头应命。 他已经许久不见叔父这般紧张了。 最近的宫殿名为福德殿,本是天子寝宫,董卓这会儿根本不管这些,抱着夏侯安直接踹门而入。 不多时,宫廷里的医郎们陆续赶来。 “我等拜见太师!” 医郎们齐齐行礼。 董卓大手一挥,这个时候就别搞一套繁琐礼仪了,他指向摆放在床榻上的羽林少年,同这些医郎吩咐:“都别墨迹,赶快瞧瞧这小子怎么样了?” 医郎们连忙称是。 一伙人涌了过去,把脉的把脉,相面的相面,各显神通,诊断起夏侯安的病症。 望闻问切之后,宫廷里的太医们交流意见,最后由一名年岁最长的医者到董卓面前给出结论:“太师,经我等查验之后,这名羽林郎腹部伤口处染有剧毒,如今已流遍周身的各处筋络肺腑,恐怕回天乏术……” 董卓一听,脸上布满的阴沉之色可怖,以不容置喙的口气说着:“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给本太师救活这小子!救活了,尔等有赏,救不活,全部陪葬!” 太医们面露难色,觉得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不过董魔王说一不二,他们哪敢讨价还价,如果他们敢说,抬走吧,没救了,董魔王肯定立马就能摘了他们脑袋。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了。 此时,殿外响起通禀:“太师,司徒公王允求见。” 殿外,位列三公的王允低头等候。 伍孚的失败早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夏侯安这小子居然把动静搞得这么大,真的肯下血本! 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王允心中直赞。 待到董卓走出,他急忙迎了过去,满脸的关怀担忧之色:“太师,听闻有狂徒行刺,您没伤着吧?” 瞧见王允脸上的担忧神色,董卓心里好受不少,说是夏侯小子替我挡了刀。 干得漂亮! 王允内心欣喜,这小子果然不负所望。 但他脸上却是不露丝毫,只说:“能为太师挡刀,乃是此子荣幸,只是不知其伤势如何?” 唉~ 董卓叹上一声,没有说话。 王允见状,心头不由的为之一沉,难道说有性命之虞? 殿内的医郎们尤为忙碌,气氛格外压抑。 加上董卓的神情,王允此刻竟真的担心起来。 夏侯安是他新设的重要棋子,可千万不能死啊! 如果事先知道伍孚会在匕首上面淬毒,王允断然不会让夏侯安去的。 “义父,您没事儿吧!” 不多时,身形高大的吕布也赶到了福德殿外,略微有些小喘,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你当的什么值!” 董卓剜了一眼义子,怒声呵斥。 自从收服吕布以来,董卓对这个义子百般满意,这还是他头一次当众进行责斥。 吕布自知失职,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方才侍中赵温找孩儿有要事相商,故而离开了稍许,孩儿也没想到,宫廷之中,竟还有残党余孽,敢冒死袭击义父……” 董卓对此置以冷哼,要不是夏侯小子替我挡刀,这会儿躺在床榻上的就是我了! “孩儿惶恐!” 吕布头出冷汗,将高大的身躯躬低。 再有一会儿,本该守在相国府里的李儒也急匆匆的来了。 见到董卓无事,他才放下心来。 随后,李儒从董卓口中了解了事件始末。 作为董魔王麾下的头号智囊,李儒很认真的分析其中关键。 吕布显然是被故意引走,所以,侍中赵温很可能是参与者之一。 另外,行刺一事事关重大,筹谋者肯定不该只有这么两人参与,料想背后还有诸多推手。 而且董卓上朝时间并无规律可言,只有少数心腹知道,那么他们之中,必然有人走漏了消息。 除此之外,伍孚身藏匕首入宫,却不被察觉,宫门处负责搜身检查的卫士,估计也有他们的人手。 李儒脑海里思绪万千,不过在得知是夏侯安替董卓挡刀以后,他却不经意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哪哪儿都有这个小子! 自从那日在相国府外见过以后,好像很多事情,都和这小子沾染关系。 李儒起初也怀疑过,对方是用苦肉计故意设的局。 不过他很快便又否了,设局的可能性很大,但如果是一伙的,根本没必要在匕首上面淬毒。 如此,便可排除夏侯安的知情性。 只是,此子的符籍早不丢、晚不丢,偏偏是在今天,而且是刚好撞见太师下朝,在时间点上,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但要说故意为之,李儒却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那这小子豁出命也要救下董卓,图什么呢? 李儒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夏侯安是忠于董卓,可以为之献出生命,李儒是一百个也不信的。 直到董卓派人去廷尉府,下令将皇甫嵩无罪释放,说是夏侯安的临终遗言。 李儒这才明白其中关键,原来夏侯安是冲着皇甫嵩来的,是想报恩。 如此一来,夏侯安的嫌疑,便可彻底抹除。 李儒由此往复推测数次,觉得自己的思路,一点毛病没有。 第五十七章 落气 廷尉府的监牢里,暗无天日。 除了必要的就寝休息,皇甫嵩的撰写工作几乎一刻也没停过。 多日未见,他的脸色更显憔悴,蓬散的头发间添了不少白发,以往明亮的眼神此刻也变得尤为浑浊,失了往日生机。 锁住牢门的铁链哗啦啦的响起。 牢门打开,廷尉左监站在门口,目光探了进去,看向这个曾名震四海的汉帝国名将,语气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寻常小事:“皇甫嵩,你自由了。” 跪坐在地上的皇甫嵩身躯陡然僵住,手中笔杆‘啪’的一声,因用力过度而折断。 此番进来,他没想着能够再活着出去。 董卓是什么样的人,皇甫嵩再也清楚不过,宁杀勿纵的脾性,天子说废就废,百官在董卓眼中,甚至连草芥不如。 而如今,董卓居然下令无罪释放。 皇甫嵩如何也想不明白。 走出廷尉大狱,阳光落在身上。 恍然间,皇甫嵩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廷尉大狱,悠长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何止万千。 随后,他迈开步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家中,儿子皇甫坚寿在得知父亲下狱之后,从外地急忙赶回。 他去求过董卓,无果之后,又四处奔走,拜见了长安城里的各处权贵,请他们帮忙搭救父亲,结果却也同样的功败垂成。 就在皇甫坚寿准备走最后一条路的时候,父亲回来了! 他急忙跑出府去。 站在府门外的父亲,与上次拜别后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再无往日威严,白发苍苍,容颜憔悴。 皇甫坚寿泪流两行。 “父亲遭此大罪,儿之过也!” “此事与你无干,你能回来,为父很是高兴。” 父子两许久不见,如今阔别重逢,皇甫嵩眼中多了许多欣慰。 在牢狱里的这些天,他想过很多,此生若是能再相见,他绝不会再逼儿子从军入伍,做他自个儿喜欢的事情便好。 随后,在儿子的搀扶下,皇甫嵩回到府邸。 “父亲如何脱的困?” 落坐之后,皇甫坚寿对此感到好奇。 皇甫嵩瞧儿子脸色狐疑,他也跟着纳闷儿起来:“这不是你的主意么?” 在此之前,皇甫嵩一直以为是儿子找的人情。 别看他在疆场上叱咤风云,但要论官场上的人际关系,说句实话,属实不咋。 不是儿子,还能是谁? 皇甫嵩一时间想不到更为合适的人选。 至于曾经来监牢探视过自己的夏侯安,这个名字只在皇甫嵩的脑子里闪过瞬间,随后便消失不见。 在皇甫嵩看来,夏侯安只是个小小的羽林郎,根本不具备和董卓对话的资格。 难道说,是董卓忽然良心发现? 皇甫嵩摇了摇头,这更不可能。 于是,他命儿子出去打探消息。 若真是承了别人的情,那一定是要还的。 约莫晌午时分,皇甫坚寿便将消息带回。 “父亲,孩儿在多番打探之后,得知今日散朝时,越骑校尉伍孚孤身行刺董卓。是一个名为‘夏侯安’的羽林郎,替太师挡了一刀,也是他求太师放过父亲……” 皇甫坚寿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如实禀报。 至于夏侯安是谁,皇甫坚寿没听说过,只将他当成是忠于父亲的门下故吏。 否则,寻常人谁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与儿子的平静模样相反,听完这个消息,皇甫嵩内心大为震动! 只见过一面的小子,居然如此奋不顾身。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夏侯安为董卓挡刀,不求名利富贵,为的只是想求董卓放了自己…… 他不觉的想起了那日夏侯安来探监时,信誓旦旦的说着,要救自己出狱,让自己一百个宽心。 当时的皇甫嵩根本没放在心上。 谁想,今日竟真的应了此言! 想到这里,皇甫嵩不觉泪湿眼眶,这个傻孩子啊! “父亲,您怎么了?” 察觉到父亲神情异样,皇甫坚寿急忙问了起来,以为是父亲在牢狱里受了刑法,身有痛楚。 皇甫嵩对此摆手,只问夏侯安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皇甫坚寿答道:“人在福德殿里躺着,宫里的医郎们忙得团团转。据说伍孚在行刺的匕首上涂了毒,这小子怕是活不了了……” “董卓对此也下了狠话,要是救不活夏侯安,所有医郎通通陪葬!” 这是董卓的作风。 皇甫嵩听完以后,同儿子吩咐:“去将为父的朝服取来,我要入宫一趟!” “父亲,您刚出狱,这个节骨眼儿上入宫,怕是不妥,您还是过些时日再去。” 皇甫坚寿如是劝道,要是撞见了董卓,指不定又得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叫你去,你就去!” 皇甫嵩将脸板起,语气不容置喙,什么时候轮到儿子教老子做事了。 皇甫嵩是个直性子,夏侯安豁出性命才将他救出牢狱。 如若不去,此生于心难安。 犟不过老爷子,皇甫坚寿只好去找来朝服,给老爹换上。 然后,亲自驾马车送老爷子入宫。 抵达福德殿时,董卓已经不在这里。 皇甫嵩阔步走进大殿,殿内除了忙碌的医郎们,还有大儒蔡邕也在。 见到皇甫嵩的到来,在场之人皆未感到意外,毕竟夏侯安求董卓的事情,他们也略有所知。 皇甫嵩上前询问蔡邕情况。 蔡邕说夏侯安的腹部开了一道口子,血已经止住了,就是身体里的毒清不出来。 医郎们开了许多去毒活血的方子,强行灌下去后,却不见任何效果,可真真是急死个人! 蔡邕面容戚戚,心里显然也不好受。 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兴趣相合的后辈小友,谁曾想,今天竟遭此毒手。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皇甫嵩抓住一名路过的医郎,不死心的问道。 “能用的手段我们都已经用了,如果真的醒不过来,那就只能说,此子命数已定……” 太医叹息说着,对此表示束手无策,他们也迫切的想要救活夏侯安,毕竟董魔王已经下了最后的通关文牒。 可是,想救活和能不能救活,是两码事情。 伍孚行刺用的是剧毒,他们能将夏侯安维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皇甫嵩还想再问,此时,守在床榻前的医郎在探过夏侯安的脉搏鼻息之后,脸色一僵,如同丢魂儿似的愣在那里。 旁人问他,他也不答。 直到有人从旁推了推他,他才如丧考妣的告知诸人。 夏侯安落气儿了! 第五十八章 灵堂 落气意味着什么,已经不需要多做解释。 在场的医郎们脸色惨白,有不信的还特意跑过去验气,验完以后,直接丢了魂儿,仿佛躺在床榻上死了人是他们自个儿,心中也只剩最后一个念头:完了,夏侯安死了,他们要被董卓拉去陪葬! “伯阳!伯阳!” 听到夏侯安落气,皇甫嵩不顾一切的挤开人群,看着床榻上面容平静恬淡的少年,忍不住急声大呼,想要以此将他唤醒。 这个曾经阳光灿烂,说要拜自己为师的少年,此刻再也听不见了。 皇甫嵩万分懊恼。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当初一定答应下来。 至少,也不会让他带有遗憾的走。 蔡邕心里同样很不好受,夏侯小子以前住府上的时候,带给他许多欢乐,还亲手做了二胡相赠,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看着床榻上不再桀骜跳脱的少年,他只觉胸中有股气倒饬不上来,在一旁不停地摇头叹息,真是天妒英才。 消息传到相国府内,董卓大发雷霆。 “一群饭桶!连个人也救不回来,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董魔王很生气,觉得这些皇宫里的医郎忤逆了他的意思,当即吩咐手下,等夏侯安下葬那天,就将这些医郎通通活埋,用来生祭! 同时,也向朝廷表奏,追谥夏候安为建武中郎将。还有就是,夏侯安既然从怀远乡来,那就追封他为怀远乡侯。 此番做法,足够仁至义尽。 之后,董卓还交代吕布:“奉先,你派人去通知长安城内所有大小官员,开设灵堂之日,所有人必须随本太师前往吊唁!谁敢不去,哼!” 吕布抱拳应命。 他也为夏侯安的死感到惋惜,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可惜了。 不久,夏侯安的灵体从皇宫送到住宅,摆在了院子里。 看着白布下躺着的躯体,许褚傻眼了。 当他伸手去掀白布时,手臂竟不受控制的在颤抖,他告诉自己: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白布掀开,露出的是那张熟悉的脸。 只是他再也不会亲昵的搂着自己肩膀,喊自己许憨憨了。 “是谁?” 许褚咬紧牙关,问向那些抬回来的宫廷禁卫,原先憨实的面孔此刻变得无比凶戾,冷冽霜寒。 不管是谁害了主公,哪怕是皇帝小儿,他也要杀进宫去,为主报仇! 护送灵体的禁卫首领抱了一拳,拱手说道:“壮士请节哀,行刺之人已被就地正法,你还是准备好后事,送夏侯郎安心上路吧。” 许褚楞在原地,死死攥着拳头,连最后可以为主公报仇的机会也被剥夺。 之前听主公提起过,说是父母早亡,不久前又叛出了夏侯家,没了兄弟姐妹。 倒是有些小老弟,不过他们远在关东,以如今消息的传递速度,肯定赶不过来。 也不知道夏侯恩、徐淮这些小老弟们在得知大哥死讯后,将是如何的悲痛欲绝。 许褚叫上护卫,把主公灵体抬回正堂。 随后买来缟素,将宅子挂白。 曹昂和秦沐可一大早去了秦屠夫那儿,有说有笑的回来,却发现宅子门前挂起了白布,里面还隐隐约约传出道士做法诵经的声音。 秦沐可小跑而入,发现蒲陶、徐黑炭这些护卫皆披缟素,独独不见夏侯安,该不会…… 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堵,当即撇下曹昂,火急火燎的跑向正堂。 正堂里,停有一口木棺。 堂内有六名道士,两人舞动桃木剑起法驱邪,余下四人各占灵堂一角诵经。 木棺前放有牌位,上书:羽林郎夏侯安之灵位。 望见此景,秦沐可脑海里‘轰”的一声,漂亮的杏花眸中满是不敢置信,小脸儿煞白之下,脚步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那个做饭好吃、没皮没脸的小叔父,居然死了! “许褚,怎么会这样!” 秦沐可美眸生雾,快要哭出声来。 许褚默不作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是自已没能保护好主公。如果当时自己跟在主公身边,断然不会有此事发生! 不久,曹昂也走进堂中,在闻悉夏侯安的死讯之后,他同样有些猝不及防。虽然嘴上经常和夏侯安干仗,但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两人之间也有了一定的熟悉和默契。 如今夏侯安就这么走了,曹昂心中多少有些悲伤。 不过后来在得知夏侯安是为董点挡刀而死,曹昂心里忽又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世人都恨不得董卓去死,夏侯安倒好,居然去为国贼挡刀,这种行为简直愚不可及! 傍晚时分,有相国府的从事来到宅子,说是太师明日将会亲临灵堂吊唁,让他们做好迎接准备。 说完,便走了。 曹昂听得此话,眼神霎时一亮,伍孚刺董不成,还得看我曹子脩为国除贼! 这是机会,也是天意! 察觉出曹昂的异样,一直跪着没动过的许褚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这个眼神里藏不住兴奋的曹家小子,冷声警告起来:“曹子脩,不准在主公的灵堂见血,否则我饶不过你!” “仲康,这种不辨忠义的糊涂鬼,根本不值得你的追随!” 曹昂试图和许褚讲大道理,若是许褚肯答应一块儿动手,此事几乎十拿九稳。 “这是我许褚认定的主公,一辈子都是!” 许褚语气笃定,根本不为所动,在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等将主公下葬后,他就遣散护卫。 主公没有子孙后代,他就为主公守灵,在陵墓旁搭间小屋,与主公的英魂共守此生。 说不通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曹昂径直走了。 明日刺董,势在必行!, 一夜过后。 翌日上午,董卓如约而至,携百官前来吊唁。 小老头儿蔡邕念着写好的悼词,董卓上前点燃两柱清香,面对天子都不曾躬身的他,此刻也鞠躬三下,然后将香插在灵牌前的香炉里。 堂外百官跟着在哭,悲恸一片。 不管真哭假哭,至少都在做着抹眼泪的样子。 士孙瑞、杨瓒这些人心中其实恨极了夏侯安,如果不是这小子,估计现在躺在棺材里的就是董卓了。 可恨啊,天不亡此国贼! 此时,钻过层层人群的曹昂悄悄摸进堂内,看着近在眼前的董太师,他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抖。 扬名天下,只在今日! 可当他准备再靠近点动手时,一道尤为高大的身影忽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太师吊唁,任何人不得靠近堂内,出去!” 吕布以不容置喙的口气说着。 “我是夏侯安的……” 曹昂试图说明理由,来获取此人信任。 然则吕布根本不听,眼眸一敛,大有此人再不退去,就地格杀的姿态。 曹昂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在这个蛮不讲理的男人面前,他竟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勇气。就像是一座横空出世的大山落在了面前,纵使他全力攀爬,也无法逾越。 这种实力悬殊的差异感,实在太压抑了。 国贼就在眼前,却不能手刃。 曹昂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第五十九章 我与汉室不共戴天!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如果躺在棺材里的夏侯安能够听见的话,肯定会这样来上一句。 然后补充,鲁迅说的。 深度昏迷之后,当他醒来时,已经不知身处何地,周围是驱散不尽的迷雾,什么也看不清楚。 在迷雾之中笔直的走了许久,仍旧看不清前方的路。 这就是地狱吗? 夏侯安心里起初颇为忐忑,如果是天堂的话,那应该有很多漂亮妹子,写着天上人间。 走得久了,内心的恐惧渐渐消散,夏侯安胆子变得大了起来,甚至直接大喊:“喂,有鬼吗?” 没有任何的声音回应。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死哪儿去了,也不出来接接小爷!” 夏侯安嘴上埋怨,内心不爽:难道我就这么没有排场? “来个鬼啊,老子要投胎!” 迟迟没有回应,夏侯安越想越气,干脆一边走一边喊,头一回下地府,他没经验,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光阴不知过了几何。 沧海桑田,又好似白驹过隙。 迷雾之中,响起一道深邃幽然的声音:“你来了。” 乍一听觉得很远,仔细一听,仿佛就在身边。 夏侯安急忙四处张望,却不见任何身影,于是大喊起来:“你在哪儿,我怎么见不着你!” “静心,凝神。” 迷雾中响起方才的声音。 夏侯安跟着照做,找了个地方盘膝而坐,然后闭目静心。 从苏醒之后,他一路上确实心烦气躁,从未静过心神。 约莫静坐了两刻钟的功夫,心境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重新睁开眼,眼前果然有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此人头发凌散,面容倒是神俊,身体却并非实躯,而是裹在一层黑雾中,浑身散着黑气。 照玄幻修仙里的风格,典型的邪魔歪道。 对视之下,此人竟目生双瞳。 夏侯安汗毛炸竖,活似见了怪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在他意识到自己也是鬼,所以就不怕再死一次,于是强压内心恐慌,硬着头皮问道:“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那人问。 夏侯安摇头,表示从未见过。 于是那人说道:“我是一缕亡魂,名字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生于楚地,你就叫我楚籍吧。” 楚籍? 夏侯安内心狐疑一声,历史上好像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他也不管这么多,当即拱手抱拳,虔敬说着:“小弟夏侯安,初到地府,还请老哥多多关照。” “地府,什么地府?”黑雾环绕的男人感到莫名所以。 夏侯安也跟着懵了:“不是地府,那我们身在何处?” 楚籍答:“在你的神魂之内。” “可我已经死了。” “所以你才见到了我。” 夏侯安表示不懂,人死之后下地狱可以理解,但我死了,跟见到你,有什么逻辑关系? 楚籍于是缓缓道来。 他死在了许多年前,临死之前,曾发下血咒:汉室不亡,吾魂不灭! 所以,肉身虽亡,灵魂却长存至今。 之后,每隔百年楚籍便会夺舍一具躯体,进行反汉,只是每夺舍一次,实力和记忆都会大幅下降,同时还会沉睡很长一段时日。 “那日,你触摸玉玺之后,我才渐渐苏醒。” 怪不得我当时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是你在反应…… 夏侯安心有所悟。 “对了,你还没说,怎么会寄存在我的躯体里?”这时的夏侯安对楚籍的恐惧已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诸多的好奇。 楚籍盯着眼前少年,一字一句:“这具躯体,本是我的!” ??? 夏侯安满头问号。 楚籍见他不信,回忆说道:“那日,我苏醒之后寻找新的躯壳,在一处深丛树林里,见到你,不,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奋勇杀贼,勇而无畏,只是他力有不逮,死于叛贼之手……” “于是,我便趁他神魂未消之际,进行夺舍,然后替他报仇……” “等等,你是说,那一百多个蛾贼是你杀的?” 夏侯安至今还记得,当时穿越过来时的景象,周遭遍地都是蛾贼的尸体。 当时他还以为这里是发生过一场小规模的战争,自己惨死其中,没想到是楚籍在进行单方面的屠杀。 一个人单挑一百多号持刀的黄巾恶匪,居然全杀光了! 你确定你是在虚弱,而不是强化? 楚籍点了点头。 夏侯安只觉咋舌,要没弱化,你得猛成什么样子! “后来呢?” 夏侯安紧接追问。 楚籍说道:“杀完这些蛾贼以后,我准备彻底融合这具新夺的躯体,然而,你却突然出现,以极其蛮横的态势霸占了这具躯体。 我与你相争,结果输给了你。 之后,我便沉沉睡去。” 再往后的事情,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夏侯安表示自己只是个弱鸡,于是又问起新的问题:“现在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重新接盘?” 楚籍对此摇头,同一具躯体,只能夺舍一次,直到躯体消亡,才能重新寻找。 另外,夺舍的前提是,必须要等技能冷却完毕之后。 也就是一百年。 夏侯安大概明白了。 也就是说,楚籍现在只能寄于神魂之中,或者选择重新沉睡,一直等到夺舍技能的cd过去,才能重新夺取新的身躯。 “你能救活之前的原主,那是不是意味着也能救活我?”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夏侯安内心充满了悲忑和期冀。 如果可以的话,那是否就意味着,拥有了不死之躯。 “自然可以。” 楚籍坦然点头,但他也不忘告诉夏侯安,前提是脑袋不能搬家。 我的脑壳应该还在脖子上吧……夏候安于是鼓动起来:“楚老哥,照我说,与其漫漫沉睡,还不如寄托在我这里,起码我还能陪你唠嗑。” 楚籍也是这么想的。 否则,夏侯安根本见不到他。 “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老哥你说。” “助我灭汉!” 说到灭汉时,楚籍浑身黑气大盛,怨气十足。 夏侯安豁然而起,将头发往后一拢,当即表示:我与汉室不共戴天! 第六十章 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 深夜的灵堂里,道士的诵经声依旧。 许褚在此守灵。 秦沐可也在一旁,身穿素服,精致的小脸儿上流露出悲戚之色,每每想起夏侯安生前戏弄自己的时候,眼泪就不争气的往下流。 小叔父走了,她也想尽一份心。 只是时间熬的长了,难免有些困乏。 许褚让她休息,秦沐可却固执的不肯。 恍惚间,她看见灵堂正中的棺材板,好像动了一下。 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哭肿的杏花眸。 接下来的一幕,却更加诡异。 一只白皙的手从里边伸了出来,扣在了棺材板上。 “啊!!!” 秦沐可尖叫出声。 她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说到底也是女孩,对于鬼怪之物,存在着心理上的天然恐惧。 “主公灵堂,噤声!” 许褚当即低喝,目光暴戾的扫视过去,他可不会因为秦沐可是女生而留有情面。 对他而言,主公永远排在第一。 道士说,人死之后,最忌讳深夜惊扰。 他不想主公在黄泉路上也不安稳。 “许褚,你看那边!” 花容失色的大侄女颤抖着纤手指向棺材。 许褚望去,暴躁的眼神化作巨大的惊愕。 原本应该躺在棺材里的主公,居然……站起来了! “鬼,鬼啊!” 专门请来驱邪的道士瞧见这一幕后,吓得屁滚尿流,落荒逃出堂外。 “鬼你大爷!” 从棺材里爬起来的夏侯安轻啐一口唾沫,发现棺材架得有些高了,于是向许褚招手:“仲康,过来扶我一把。” 许褚本不信的,但他见到夏侯安那熟悉的面孔,还有那轻佻不羁的行为,他内心已经信了七分。 当触摸到夏侯安怀有温度的手掌时,许褚震撼不已。 “主公,真的是你?” 夏侯安扶着许褚递来的手臂,从棺材里一跃而下,搂着许褚肩膀,嘿嘿嘿的咧嘴笑了起来。 许褚怔楞刹那,这个以前只知道干饭的猛男,从未流露过情感,此刻竟忍不住的热泪两行。 猛男落泪! “仲康,不至于吧!” 跳到地面的夏侯安笑着打趣,正准备安抚这个手下头号铁杆猛将。此时,一团柔软猛地扑进怀里,抱着他大声啜泣起来:“小叔父,你没死可真是太太太好了!刚才,吓死我了,呜呜呜……” 小美女梨花带雨。 夏侯安于是果断弃了许褚,哄起这个大侄女儿:“嗨呀,你哭个什么!我都说了,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阎王爷呀,不敢收咱!” 一众闻讯而来的护卫在亲眼目睹自家主公死而复生后,也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翌日,夏侯安住处的宅里宅外,挂起了大红灯笼和红色的喜庆门帘。 从门前路过的人们对此感到诧异无比。 其中有不少人还在私下嘲讽:“瞧见了没,前两天还挂着白,今儿个就起了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有多大喜事儿呢?” “就是,头回听说家里死了人,还这么高兴……” 休息沐浴之后,换上干净衣衫,夏侯安去拜见了蔡邕和皇甫嵩。 “伯父,我想死你了!” 夏侯安见面就给了蔡邕一个大大拥抱。 这可给小老头儿吓得不轻,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直到再三确认之后,蔡邕才真正相信了夏侯安是死而复生,感到啧啧称奇。还说夏侯安大难不死,一定会有后福。 “承伯父吉言啦!” 夏侯安咧嘴笑着。 到了皇甫府上。 皇甫嵩老爷子见到夏侯安重新活了过来,惊异之后,那叫一个激动万分,拉着夏侯安叭叭了一个早上。 其中,也明确了要收夏侯安为入室弟子,只等挑一个黄道吉日,便可进行拜师仪式。 有了皇甫嵩的支持,夏侯安信心满满,到时候只需干个漂亮仗,名扬天下指日可待。 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 走出皇甫府,夏侯安心情大好。 就是一个字:爽! 之后,夏侯安又去了相国府。 在相国府外通禀的时候,守着大门的士卒见鬼似的跑了。 “何事如此着急?” 见到士卒匆忙跑来,守在堂外的吕布眉头微皱。 “吕将军不好了,夏侯安、夏侯安他……”士卒脸色涨红的大口喘着粗气,肚子里的话有些说不上来。 “慌什么,难不成他还诈尸了不成!”吕布没好气道。 士卒缓了好一阵儿后,才咽着发干的喉咙艰难点头:“没错,就是诈尸了。” 吕布闻言神色一凛,当即让士卒前面带路。 到了府外,果然见到夏侯安立在外边。 “夏候小子,你是人是鬼?” 吕布低声喝问,浑身散发出强烈杀意。 这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令夏侯安很是难受,他当即指着身后的地面说道:“我当然是人,不信你瞧这地上,鬼是没有影子的……” 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吕布的时候,夏侯安就特别想跟吕布干上一架,当时他还不清楚为啥会有这种反应,现在想来,十有八九是楚籍在神识里面作怪。 只是不知道是楚籍牛掰,还是吕布更猛。 吕布往后看去,黄泥砖铺成的地面上,果然有一道和夏侯安身形相吻合的影子。但他没有立刻点头,而是又审视了半晌,见夏侯安确实没有那种鬼怪妖魔的气息,这才选择了相信。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夏侯安分明咽了气,怎会没死? 即便皇宫里面的医郎全是庸医,但也不至于连一个人的死活都验错吧!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我没死就是。” 随后,夏侯安和吕布进了相国府邸。 见到夏侯安活蹦乱跳,董卓甚至都没有询问其中缘由,上前拍着夏侯安的肩膀,笑得极为开怀:“哈哈哈,本太师就知道你这小子命硬得很,哪会这么轻易就死!” 夏侯安怔了一下。 这是今天见过的人中,最为镇定的一个。 不愧是董魔王,鬼都不怕。 “太师,既然夏侯郎还活着,那您为他讨取追谥的官职和爵位是否……”主薄田景过来请示。 如果不削减降低,有些不合规矩。 然则董卓顾念挡刀之恩,大手一挥,照给! 董老板大气! 夏侯安心里大拇指竖起。 从今往后,咱也是正儿八经的中郎将了。 还有,怀远乡里的税收,全是我的! 第六十一章 伯阳已经死了,你挑的嘛司徒! 夏侯安去了趟相国府,消息很快传到李儒耳中。 “大人,夏侯安活了。” 暗卫统领站在李儒近前恭声禀报。 “活了?” 听得这个消息,李儒面色微楞,手里笔锋停顿之后,抬头瞥了眼这个心腹将领,深皱起眉头:“不是说已经断气了么,宫廷里那么多的医郎,在此之前,就没一个察觉出异样?” 中年将领也觉得不可思议,出言禀道:“听他府上的人说,这小子是天上的星宿转世,阎王爷不敢收他……” “星宿转世?哼,可笑!” 李儒冷哼一声,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不过夏侯安死了还能复生,这事儿确实透着邪乎。 “太师追谥的官职和爵位,也丝毫不减的给了这个小子。” 说起这个的时候,中年将领的语气有些发酸。 他在董卓麾下兢兢业业干了五六年,到现在莫说乡候,连个亭侯也没捞到。 如今夏侯安这小子只是替太师挡了一刀,又是中郎将,又是怀远乡侯,简直坐火箭一样的升迁。 难免会令人心生嫉妒。 “你放心,相国府里的好处,不是这么好拿的。” 李儒安抚起心腹的同时,笑容里透着阴险:“这小儿不是自吹天上星宿降世么,那我们就帮他把势造起来,就说太师是天命所归,故而上天专程派星宿转世的夏侯安前来效命。太师遇刺,夏侯安奋命相抵,就是最好证明。” 总的来说一句话,要亡太师,须得夏侯安先死! “大人英明!” 听完此番谋论,中年将领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一来,那些还存有行制念头的顽党,肯定会拿夏侯安先行开刀。 在李儒的策动之下,消息很快传遍长安,并且通过情报向各地渗透。 李儒,nmsl! 升官加爵还没几天的夏侯安听说此事后,在自家院子里破口大骂。 这李儒简直是个老银币,偏偏夏侯安还不能反驳,否则,董魔王也会找他麻烦。 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随后的一段时日,夏侯安这个名字响彻了天下。 梦寐以求的名气有了,不过不是好的方面。人们都在说,如果不是夏侯安,可能董卓已经死了。 各地的儒林士子咬牙切齿之余,也纷纷攥写文章、辞赋痛骂夏侯安助纣为虐,将来肯定不得好死。 这也仿佛成了一种新的时尚潮流,文人学子见面,你要不大骂几句狗日的夏侯安,你就不好意思说自个儿是搞文学创作的。 一时间,夏侯安竟成了比董卓还恶贯满盈的人物。 远在兖州一带的蒋干获悉此事后,逢人就炫耀:这个夏侯安,当初在谯县,我就觉得这小子不行,他还非要死乞白赖的给我当书童,我断然拒绝了! 蹭着热度,也混了不少名声。 对于这些谩骂之言,夏侯安是左耳进右耳出,他脸皮够厚,根本不惧流言蜚语。 后世的键盘快,可比这些儒生历害多了,他都能大战三百回合,所以对于这些动不动就之乎者也的学子,夏侯安鸟都不鸟。 期间,受父亲影响、满腔爱国情怀的曹昂也跑来找到夏侯安,说是要割袍断义,自己单干。 他不屑与夏侯安此等护董之贼为伍。 夏侯安没功夫搭理这个愣头青,回复同样简单粗暴:问你爹去,你爹要是答应,那就当我没有话说。 于是,曹昂还真就给曹操写了书信,可盼来的结果却是一顿狠批,让他感到委屈的同时,又很没脾气。 只能继续乖乖的给夏侯安打起下手。 风和日丽的一天,司徒府的管事来到夏侯安的住宅,递上请柬。 “主公,王司徒又派人来了,说是请你晚上到府上一叙。”护卫蒲陶前来禀报,这已经是主公复活之后,王司徒送来的第五次请束了。 夏侯安根本不想见,这老头儿差点害死自己,要不是体内有楚籍之魂,估计早就见了阎王。 夏侯安不见。 于是当天下午,王允亲自登门来了。 夏侯安称病,王允也不恼,就在院子里一直等。 这老头儿也是个厚脸皮的家伙。 等到太阳落坡,等到夜幕降临。 夏侯安问守在外边的许褚:“仲康,王允走了没?” 许褚摇头,还在院子里呢! 他问主公,要不要我去把他轰走? 夏侯安起初‘嗯’了一声,随后又叫住了他。 许褚回过身来,略显纳闷儿。 “算了,这老头儿不好打发,说个清楚也好。”夏侯安心里有了决断,反正他是要和王允一刀两断了,省得这老头儿以后天天来叨烦自个儿。 领了命令的许褚离开。 不一会儿,王允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夏侯安安然无恙,王允快步上前,从旁把住夏侯安的手腕,脸上写满关心,轻言温语:“伯阳,你的伤势如何,可还疼痛?” 夏侯安不吃这套,将手撇开,同时脚下挪动两步,拉开与王允的距离,语气冷淡:“劳司徒挂念,已经无碍了。” 王允见状,知道夏侯安心里有怨,于是诉苦起来:“我知道你怨憎老夫,可我也没想到伍孚会在匕首上面涂毒,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让你去的……” “好在有老天庇佑,让伯阳你转危为安。” 王允为之感到庆幸,随后又说:“此番,咱们的计划也差不多算是成功。如今的你,几乎已是董卓近前的心腹,还封了建武中郎将。” 狗屁中郎将,手下一个兵也没有,不过是徒有虚衔罢了……夏侯安心里不爽,今天就算你王允说破了天,老子也不会再帮你办事了! “王司徒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夏侯安转过身去,下了逐客令。 布置的棋子活了,王允哪会甘心收手,抹着老泪,苦口婆心的劝谏:“大局为重啊伯阳!” 上次就是因为于心不忍,所以才上了王允的套。 夏侯安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进坑两次,他回头盯着王允,陡然提高了声量,怒气呼之欲出:“伯阳已经死了,你挑的嘛司徒!” 王允见夏侯安态度决绝,内心急转直下,再不做点什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要翻了。 随后他听得夏侯安说:“我现在身败名裂,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指不定哪天就死于非命……” 王允当即接话:“请伯阳静待时日,等诛灭董贼以后,老夫定然帮你恢复名声!” “我若死了,将来连个守灵的后人也没……” 王允又道:“老夫最近收有义女,名唤貂蝉,国色天香,伯阳若是不弃,愿嫁于府上为妾。” 准备摔门而出的夏侯安脚步霎时一顿,接着转身回头,脸上的怒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义正言辞的慨然,对着王允抱拳便拜:“诛除国贼,乃吾辈义不容辞之任!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第六十二章 闭月貂蝉 有句话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王允以前只听说过,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听着眼前小子一口一个岳父大人的叫着,王允心里非但不觉着高兴,甚至还有些嫌弃,默默给夏侯安打上了好色之徒的标签。 只是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笑容,语气感动的说着:“伯阳如此通明事理,实乃大汉之幸也!” 夏侯安不接这顶高帽,长安城里的大佬比比皆是,他只觉自己是个小人物,家国大事跟他也没有太多的牵扯,至于谁当皇帝,又关他屁事。 他现在只关心一点:“岳父大人,那小婿的婚事……” 王允对此微微摆手,捋着胡须:“此事不急,待老夫回去挑个黄道吉日,再……” “甭挑了,就明天吧!”夏侯安一口断定。 “这……未免太仓促了些。” 王允感到为难。 夏侯安见状,当即肚子一捂,就往床榻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故作矫情的喊:“哎哟喂,我这腹部咋又疼了起来,不行不行,我还是得静养,静养……” “伯阳,你这就……” 王允头皮发麻,方才明明都已经答应好了,现在又搞这出,哪有这般无赖的! “哎哟喂,痛啊!” 夏侯安杀猪似的嚎叫。 悬在半空的肉,只要不吃进肚子,就永远不是自己的。 更何况还是漂亮的女人。 要是期间貂蝉让董卓或者吕布先见着了,还能有我的好? 迟则生变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王允这种老狐狸级别的人物当然知道夏侯安是故意犯浑耍赖,但他没得法子,也很清楚,不给点甜头,今后很难再忽悠这小子给自己办事,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下来:“好吧,此事就依伯阳你了。” 听得此话,夏侯安立马就不疼了,佝偻驼背的身躯一下立得笔直,冲王允抱拳:“岳父大人,区区小伤不足为碍,小婿我哪怕为汉室江山赴汤蹈火,也定是在所不辞!” 王允满头黑线。 这小子,肯定是属狗的! 商量完相关事宜,王允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很快告辞离去。 回到府上,王允先歇了一阵,随后去了府苑后庭的水榭亭阁。 这个时候,貂蝉应该还在亭畔练舞。 说是义女,其实也就是个豢养的歌姬,只是姿色冠绝,所以才收为义女,将来以做他用。 对于王允而言,只要能兴复汉室,所有人都是可以用来牺牲的工具。 越骑校尉伍孚如此,貂蝉也是如此。 他杵着藜拐,步履蹒跚,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来到亭阁水榭处,貂蝉果然在水畔起舞。 身姿婀娜,舞段优雅。 连天上的月色都羞于出来见人,藏在云层里,似是被这女子的容颜惊艳。 王允也不故意靠近,在不远处选了个石墩靠坐,故意阵阵长叹起来:“唉~唉~” 叹息声传到少女耳中,她收了舞蹈,果然靠向这里。 “父亲何故叹息?” 声音如黄莺一般悦耳。 王允瞧见义女过来,脸上当即流露出愧疚之色:“婵儿,都这么晚了,你怎还没就寝?为父若是知道你在此习舞,断然不会来扰。” 说完,就要起身离去。 少女连道无碍,又将王允唤住:“父亲眉眼愁锁,可是有烦心之事?” 王允看着眼前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只是抹着眼角,仰天垂泪。 少女聪慧,见此情形便猜到可能与自己有关,遂施礼纳福,诚然说道:“这些年蒙父亲恩养,锦衣玉食,又教习歌舞,虽粉身碎骨,也难报父亲万一。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王允闻言,噗通就跪了下去。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这老头儿的膝盖,好像一点儿也不值钱。 少女为之大惊,赶忙扶起王允,惊诧十足:“父亲何故如此?” 王允为之呜呼嚎啕:“婵儿,请你可怜大汉千万生灵吧!” “父亲,有事您但说无妨,女儿愿为父亲肝脑涂地!” 少女说的恳切笃定。 她虽是女子,却也晓得一些家国大义。 王允于是垂泪说着:“贼臣董卓,将欲篡位;朝中文武,无计可施。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唯有你,可安天下……” “父亲位列三公,尚不能除贼,妾一女子,又有何为?” 貂蝉虽然很想帮忙出力,但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弱女子,根本没有安天下的本事。 王允对此摆手,缓缓说来:“你有所不知,为父最近新结识了一少年,名为夏侯安。此子聪慧有余,却是个好色之徒,深得董贼信赖,如今官封中郎将,又获爵怀远乡侯……” “为父打算将你下嫁给他为妾,你我暗中互通有无,若是寻得机会,还可以怂恿他刺杀董贼!” 说着说着,王允似是发现有些不对。 比起夏侯安,难道吕布不是更为合适的人选吗?我为什么不用貂蝉来勾引吕布呢? 这笔买卖好像亏了! 王允想要反悔,但他转念一想,若是此时反悔,以夏侯安那小子的脾气,断然不会甘心,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给自己当工具人了。 权衡利弊之下,王允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还是先安抚了夏侯安再说,免得这小子又横生内乱。 至于吕布,将来再看吧! 王允划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剧本,对着貂蝉再拜:“若是能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功,不知婵儿意下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貂蝉还能说些什么? 只好点头应下:“一切全凭父亲做主。” 得了貂蝉应允,王允喜上眉梢:如此,大汉有救矣! “只是不知父亲何时将我送往夏侯府上?” 王允答:“就在明日。” 听得这个答复,少女蹙起了细柳一般的乌眉,似是觉得有些进展过快。 王允对此早有说辞:“婵儿你有所不知,此子貌容极俊,每日去他府上说媒之人数不胜数,几乎踩烂门槛,为父也是好不容易才争来的机会,若是迟了,怕他反悔!” 少女这才应下。 第六十三章 三个爸爸一个女婿 翌日。 夏侯安的住宅处张灯结彩。 由于是纳妾的缘故,所以夏侯安搞得比较低调,只宴请了蔡邕、皇甫嵩等人,没敢去惊动太师府里的董魔王。 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一番简单流程走过,新娘送去了洞房,作为新郎官的夏侯安则就在外边陪客。 酒过三巡,有些醉意的蔡邕拉住了夏侯安的手,醺然问道:“伯阳啊,你还没有正室夫人的吧?” 所谓正室夫人,就是在律法上名正言顺的妻子,讲究明媒正娶,而不是像纳妾这样随随便便就能敷衍了事。 妻子的地位与妾相比,犹如天上地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妾可以用来买卖,而妻子不行。 如果今天嫁过来的是王允宠爱的女儿,那就不是纳妾,而且娶妻了。 所以在这个年代,女人虽然都是被视为用来生孩子的工具,但她们的家世背景,同样尤为重要,这也关系到她们过门之后,在夫家的地位高低。 夏侯安装醉似的点头,心里透亮:听这小老头儿的意思,是要给我说媒啊? 以蔡老头儿的眼光,那女子肯定差不了。 夏侯安心里美滋滋。 今天夏侯安纳妾,蔡邕为他感到高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随着相处的时日变长,他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子,听他还没娶妻,所以也就动了念头:“不瞒你说,老夫有小女,可算与你良配!” 熟料夏侯安听了之后,非但不喜,甚至还对此撇嘴,这老头儿怕是喝多了,尽喜欢瞎扯淡…… 之前住在蔡邕府上的时候,夏侯安就特地打听过。早在两年前,蔡琰就已经出嫁河东,嫁给了卫仲道那个短命鬼,现在还在河东守活寡呢! 这老头儿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接盘吧? 夏侯安内心不定,他虽然有些向往这位汉末有名的才女,但也就仅限于向往而已。 他是个跳脱性子,你要他娶闷闷的文学少女当老婆,夏侯安可能有些接受不了。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荡爱基友~啊呸,自由…… 夏侯安心里唱了起来。 然则蔡邕却没注意到夏侯安的表情变化,继续说来:“小女贞姬,今年也是二八,待字闺中。现如今身在河东,伯阳若是有意,老夫可唤她回来。” 贞姬?蔡贞姬? 听得这个名字,夏侯安脑子有些发懵,历史上有这个人么? 好像只有蔡文姬吧,而且在这个时候,蔡琰的名字该是昭姬才对。 我读的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踌躇之时,皇甫嵩也走了过来,同样抓起夏侯安的另一只手,与他说道:“伯阳,你的性子不适合大儒之女,应当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子,白头偕老。” 师父,你懂我~ 夏侯安眼神感动,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正准备出言附和,皇甫嵩接下来却道:“吾有一女,名为珏儿,今年十五,性格也是活泼,正好与你相配!” 皇甫坚寿作为皇甫家唯一的接班人,却不喜欢军营行伍,不能子承父业,这令皇甫嵩感到格外扎心。 而夏侯安作为入室弟子,曾在牢狱中许下毕生兴复汉室的宏愿,皇甫嵩同样青睐,若是能让此子入赘皇甫家,自己的衣钵也能彻底得以传承。 皇甫嵩是这般想的。 瞧见皇甫嵩过来抢人,蔡老头儿不乐意了,将夏侯安往自个儿这边一拽,吹胡子瞪眼:“义真,这件事分明是我先提出来的!” 蔡邕是海内大儒,如今更是董卓身边红人,一般人多少要给些面子,皇甫嵩却丝毫不怂,与之针锋相对:“蔡中郎此言差矣,伯阳乃吾弟子。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其父母已经亡故,所以他的婚姻大事,我是有资格做主的!” “那不行!” “这你说了不算,得伯阳开口!” “你少在这里借题发挥,伯阳唤我伯父,我也同样是他长辈!” 两位在文武方面俱有建树的老人就这么在大堂里公然拉扯起来。 作为“受害人”的夏侯安苦不堪言,他不由的想起了儿时在电视上看过的那则广告:中药好,西药快…… 几番拉扯之下,夏侯安实在受不了了,与两位老人乞缓道:“两位老大人呐,你们轻点儿,我的小身板儿都快被拉成两截了!” 听得夏侯安叫疼,两位老大人还是心疼他的,同时松手,嘴上却是哼哧起来:“那你说如何?” 虽然用的是询问语气,但话里的意思已是不言而喻,就是说:正妻之位只有一个,夏侯安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夏侯安郁闷了。 因为这两位,他谁也得罪不起。 摸了摸脸,原来长得帅,也是这么的令人苦恼。 不管怎么说,反正皇甫家的女婿肯定是不能当的。 皇甫嵩死忠汉室,至死不渝,但夏侯安体内还有个一心亡汉的强大怨灵。 一边喊他匡扶汉室,另一边又叫他赶紧灭汉。 到时候,不管帮那一边,都不得好。就算楚籍不弄死我,皇甫嵩也得教我做人! 可如果拒绝,怕是又拆了老师的台……夏侯安倍觉惆怅,急思两全之法。 好在此时王允走了过来,先是向两人行上一礼,然后笑呵呵的打起圆场:“皇甫公、蔡中郎,您二位都是德高望重、名宵海内的大家。今日乃伯阳喜宴,您二位作为长辈如此相逼,怕是有些不合适吧?今后传了出去,也只会徒增笑料,不若就此言和,至于伯阳娶谁,相信他自有定夺。” 听完此话,蔡邕和皇甫嵩也意识到行为不妥,大庭广众之下争扯,确实有失身份。 于是二人互相致歉后,各自回到座位,继续饮宴。 王允出马轻松搞定了两位难缠的老大人。 夏侯安看得一愣一愣。 不愧是人老成精的人物。 果然还是王爸爸老奸巨猾啊! 夏侯安表示又学到了。 酒宴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夜晚,众人喝得酩酊大醉。 夏侯安状态还好,吩咐护卫将这些宾客送回各自府上歇息。 至于他么,该去洞房了。 娇俏的新娘还在等着他呢! 第六十四章 日上三竿 提着灯笼,夏侯安亦步亦趋。 不多时,抵达新房之外。 守在门外的陪嫁丫鬟玥儿纳福行礼,夏侯安摆手,随后将门轻轻推开。 屋内点亮烛火,床头坐有佳人。 大红盖头掀开,露出一张美艳冠绝的脸。 夏侯安心头为之一窒,怪不得董卓和吕布会因这女子翻脸,这么漂亮的女人,即便是他,也有些把持不住。 这就是我的丈夫么? 盖头掀开的刹那,貂蝉也在打量夏侯安。诚如父亲所言,这少年果然生得俊俏,五官俊朗,眉目轩昂,但旋即想到此子是个好色之徒,内心初见时的好感,又霎时全无。 她轻启丹唇,唤了声‘郎君’。 声音酥软,令人心痒。 夏侯安褪去外衣,端起桌案上的酒与少女饮过之后,又伸手轻捏少女脸颊,羞得她低下头去,俏脸滚烫。 “抬起头来。” 夏侯安轻道一声。 少女抬头,眼眸生雾,却又楚楚可怜:“请郎君怜惜奴家。” 夏侯安a了上去。 床榻嘎吱嘎吱,摇过凌晨半夜。 翌日。 日上三竿。 明媚的阳光落在院子里,光芒万丈,天气大好。 往常这个时候,夏侯安已经和许褚练完功,在跟院里的护卫牛逼了。 可今天,日上三竿还没起。 秦沐可愤愤不平的想着,定是被那女人迷了心窍。 昨天拜完堂后,新娘送入洞房,她悄悄的摸去见过那女子,确实漂亮得不像人样。 秦沐可打小没读过书,所以也找不到可以用来形容和描绘的词语。 也许说书先生口中的狐狸精,大概就长这样吧! “秦姑娘,你在吃醋?”瞧见秦沐可气鼓鼓的模样,蒲陶故意打趣起来。 秦沐可闻言,当即杏眼圆瞪,小手叉腰,呲着小白牙咬牙切齿,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语气很是不屑:“笑话,我会吃他的醋?” “不是吃醋,那你气啥?”蒲陶故意反问。 “我这是恨铁不成钢,这家伙明明说着要勤奋习武,成为天下间最厉害的人物。这才几天,就忘了东南西北!” “秦姑娘,你以前可是整天整天小叔父小叔父的喊着,今天咋改称呼了?”蒲陶笑得戏谑。 秦沐可霎时俏脸儿一红,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当即扑棱过去:“你这死葡萄,看我不打死你!” “哎呀,姑奶奶饶命啊!” 好男不跟女斗,蒲陶连忙投降求饶。 秦沐可这才饶过,嘴上哼道:“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的牲口!” 蒲陶赔笑称是。 “诶,此言差矣!” 此时,一道藏着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如果只靠下半身思考,那说明他有慧根!” 听着这道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秦沐可寻声望去。 果然,走廊拐角处,夏侯安显出身形,笑嘻嘻的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昨夜春风一度,今早起来,精神倍儿爽。 蒲陶立在原地躬身见礼,喊了‘主公’。 夏侯安点头回应,同时看向大侄女,笑着说道:“前两日吕布约我出城,去他军营遛弯,有没有兴趣随我一起?” 秦沐可小脸一扭,冷冰冰道:“哼,你咋不叫她陪你一起!” 秦沐可没有好脸,夏侯安也不晓得哪里得罪了这位大侄女,往常见到自己,这小妮子可是高兴的很,今天咋了,吃错药了? 不过对于这种行为,他也从来不惯着,把脸一沉:“不去拉倒,仲康,我们走。” 说完,扔下秦沐可,带着许褚就往外边走。 望着渐渐离去的背影,秦沐可气得跺脚,当即又追了过去,不开心的大喊起来:“谁说我不去了!” ………… 出了西边直城门,吕布早就在此等候。 他那高大的身影,一眼就能望见,而且胯下还骑坐着火一般的赤免马,只要不是瞎子,都能辨得出这位吕将军的身份。 不过令人瞩目的是,在他身前,还倚靠着个小姑娘,八九岁的模样,扎着哪吒样的丸子头,身穿精致小甲,很是活泼可爱。 “小女,玲绮。” 吕布的介绍很是简短,不乏自豪。 在吕布开口之前,夏侯安便猜到了。 吕布这家伙虽说人品不昨样,但对老婆女儿着实没有话说。 夏候安拱手见礼之后,也介绍了一番秦沐可:“这是我家大侄女,名为秦沐可,自小长于市集,性子野得很,得知我要去往军营,哭着闹着求我带她一起,我也是实在没得法了,将军不会介意吧?” 身后的秦沐可闻言,不好当面截穿,狠狠揪了一下夏侯安的胳膊,分明是你邀请我的! 吕布略作打量,微微点头:“果然有几分英气。” “将军若是有意,嫁给你做个妾室,也是可以滴!” 夏侯安半开玩笑的说着。 谁料吕布一听,却是面露正色,语气笃定:“伯阳休要胡言,吕某已有妻室,也曾立誓:此生绝不负她!” 这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看愣了夏侯安。 要不是我读的书多,差点就信了你的邪……夏侯安心里吐槽,貂蝉就不说了,你后面还纳了徐州曹豹的女儿。 当然,剧透的事情,能不说就最好不说。 泄露天机,容易遭雷劈。 第六十五章 狼骑vs陷阵 并州营位于长安城以北,临近渭水。 从夏侯安这些时日所获的情报来看,董卓麾下的兵马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阵营。 其一是入京之前归于大将军何进的洛阳北军,何进死后,董卓顺手接管了这支拱卫皇城的军队,随后交给了徐荣统领,现驻扎于长安以东的要塞,主要负责对抗关东诸侯。 其二是原属于丁原的并州军,吕布杀死丁原后,拜入董卓麾下,成了并州军的大当家,如今负责拱卫长安。 其三就是最主要的西凉军,乃是董卓的嫡系主力,其女婿牛辅镇守大本营陇西,麾下中郎将段煨、董越等沿途驻扎,为董卓的后路提供着最坚实的保障。 三大军营的地位也由此可见,西凉军>并州军>中央军。 抵达营门以后,吕布未曾下马,带着夏侯安直入军营。 得知吕布前来,并州诸将也是纷纷前来参拜。 吕布为之依次介绍:魏续、曹性、宋宪、成廉、郝萌…… 好家伙,二五仔一大堆! 夏侯安内心直呼内行。 这个时候,正好赶上操练,吕布便带着夏侯安及一众将领立足于高处观看,士卒们操持着手中兵器,一招一式,呼喝喊杀。 “小叔父,你快看,他们好厉害啊!” 大侄女头回见到如此庞大的阵势,拽着夏保安的胳膊摇晃,小脸儿激动得通红不已。 头发长,见识短。 夏侯安撇了撇嘴,吕布手里的王牌军,可不是这些一二一二、喊着嘿哈嘿哈的并州步卒。 此时,目布以手遥指下方,颇为炫耀道:“伯阳,看我并州儿郎是否雄壮!” 论演技,夏侯安不输任何一人。 只见他久久才收回目光,似是由哀感叹:“真虎狼之师也。” “再看我帐下诸将,是否威猛?” 吕布又让夏侯安点评其麾下将领。 “皆是沙场猛将,百战之士,不过嘛……” 夏侯安语气一顿。 身后诸将为之不喜,这小子倘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定要叫他好看! “虽是猛将,却比君侯差之远矣。”夏侯安望向吕布拱手,诚然十足的说着。 “哈哈哈……” 吕布先是一愣,继而开怀大笑,他就喜欢这小子,长的好看,说话又好听,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趁着吕布高兴,夏侯安好奇问道:“听闻将军常在塞外与鲜卑、匈奴作战,只是小子听说,鲜卑人擅于游猎,步卒如何能胜?” 说起这个,吕布倒是行家:“伯阳有所不知,单凭步卒自然不能取胜,步卒只是用来守关据隘,要破胡骑,还是得靠骑兵。” “哦?”夏侯安故作惊讶。 “走,看看我的狼骑去!” 吕布心情不错,大手一挥。 狼骑营位于军寨最东处,抵达此处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血腥味气味儿。 “拜见将军!” 见到吕布到来,狼骑营将士迅速集合,恭敬的抱拳行礼。 他们个个身穿轻甲,体格健壮,身上流露出的彪悍之气,稍微凶一下,就能吓哭很多十岁以下的小朋友。 夏侯安心里流起了口水。 说实话,他也想组建一支专属骑兵,骑兵能打能跑能突袭,是这个时代最有前途、也是最强力的职业。 当初带小老弟们打山贼的时候,他就已经爽过一次了。 当然,这个念头目前也只能想想。 主要原因还是没钱,养骑兵绝对是最烧钱的,没有之一。 一匹好的战马,照现在的市场行情,少说也得十几万钱起步,贵的甚至达到几十万、上百万钱,更别说还有精饲、保养这些,加在一起,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当初吕布还是丁原手下马仔的时候,在洛阳城外跟董卓约架,董卓自恃兵多将广,完全不将丁原放在眼里,结果被吕布率狼骑一阵突突,当场就给董卓干懵逼了。 他不是没见过猛人,只是没见过这么猛的! 那道闪耀在万军之中的耀眼光芒,仿佛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所以后来董卓才不惜一切代价,把吕布给挖了过来。 得知狼骑营训练已经结束,夏候安叹息说着:“唉,不能得见狼骑之威,实乃人生憾事!” 夏侯安感到沮丧,吕布催马过来拍了拍他肩头,爽朗笑着:“伯阳,想看我狼骑训练,这有何难……” 说着,他目光落在狼骑营里的一名青年将领身上,冲其喊道:“魏越,你率五百骑,朝东南方向营地,突击!” 名为‘魏越’的骁将抱拳领命。 夏侯安目光朝东南方向望去,那里也有一座营地,孤立于外,却也同样高挂吕字大旗。 于是夏侯安就纳闷儿了:这不是你自个儿的营地么? 就算是演习,也得先打个招呼吧! 让部下带着骑兵去突袭,这真的没问题吗? 别到时候翻脸,来找我的麻烦。 “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伤了自家将士,岂不可惜?”夏侯安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吕布。 吕布对此则表现得毫不在意,摆了摆手:“不必,你尽管瞧好便是。” 魏越率领五百狼骑翻身上马,一声喝令之后,发动突袭,直奔那处营地。 夏侯安本以为这会是一场碾压,骑兵突袭步卒,以他的观点来看,那不跟老子打儿子一样? 谁想,这处营地里的士卒同样反应极快,不过须臾功夫,便集合在外,列阵进行抵御。 百步以内,狼骑营开始进行马背上的攒射! 在没有双马镫的情况下,居然能够解放双手进行骑射。 夏侯安暗自点头,属实了不起! 箭矢如蝗虫般的飞来,只听得营地里响起一声中年男人的低喝:御! 麾下清一色的重甲步卒立即将手里擎着的大盾举起,第一列蹲下,第二列躬身,第三列站起,层层盾牌相嵌,合成一面光滑整齐的铁壁。 锋利的箭簇射击在盾墙上,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好似下雨一样。 狼骑一路狂射,待到将至近前,位于阵中的男人又果断发出新的命令:“击!” 重甲士们得令,透过仅有的缝隙,将手中将近一丈的长枪向外刺出,同时踏动脚步,将盾墙向前推进。 “卧槽!” 夏侯安心里惊呼,还能这样玩? 这狼骑要是撞了上去,不死也得残啊! 然而那魏越也不是寻常之辈,见到对方推进,知道硬嗑不行,当即喝令:“迂!” 身后狼骑霎时一分为二,从两翼扩开,进行快速包围。 速度,就是他们最强力的优势。 重甲士缩在一团,狼骑营很快就将他们围住,正准备发动四面齐射时,里面又变阵了。 原先的盾墙迅速回首,首尾相接之下,裹成圆形铁桶,连头顶也被盾牌遮盖。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半截身子陷入土里的铁球,浑身还长满了尖刺,叫人无从下口。 除非能从地面打洞,否则,根本破不了此阵。 一阵连射以后,狼骑营主动退了回来。 第六十六章 高顺 “并州狼骑,果然名不虚传!” 观摩完这场突击对抗,夏侯安不由的由衷赞叹。 不管是执行效率还是作战时的反应速度,狼骑营都足以堪称优秀。 怪不得吕布会说‘横扫漠北,鲜卑人莫之敢逆’皆狼骑之力也! 有吕布这么个愣种带头冲锋,外加一群嗷嗷叫的狼骑,鲜卑人能干得过,那才是有鬼了。 汉末三国时期内部虽然很乱,诸侯割据烽烟四起,但在对抗外胡蛮夷上,呈绝对的吊打之势。各地的边境骑兵,也都强得一匹,西凉铁骑、白马义从、并州狼骑…… 比比皆是。 这些汉家精骑,即便自己碰上,估计也会被打得狼狈不堪。 夏侯安如是想着。 不过相较于狼骑,这支重甲营则更加令人侧目。 在遭遇突然袭击的情况下,居然能丝毫不乱的迅速成型,并且和狼骑打得有来有回,也属实厉害! 夏侯安隐隐猜到了这支重甲土的番号。 狼骑退回之后,重甲营也撤去了防御,在一名中年将领的率领下,过来参拜吕布。 “拜见主公。” 中年男人走至近前,夏侯安打量着他。 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有着标准的国字脸,双目炯炯,面庞坚毅,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沉稳,老成持重。 吕布抬了抬手,示意此人不必多礼,随后笑着与夏侯安介绍起来:“伯阳,这是我在并州所收之将,名为高顺,表字伯正,武艺虽说差了些,但带兵打仗,很有一套。” 从吕布的语气里,听得出他对高顺颇为推崇。 吕布是个高傲的人,这点很多人都知道。 能够在战场中让他瞧得上眼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以前在并州的时候,每逢吕布率领狼骑出击,高顺就带步兵坐镇后方,鲜卑人屡屡偷袭,皆为高顺所退,使吕布可以放手厮杀,毫无后顾之忧。 听完吕布介绍,夏侯安当即翻身下马,上前去和高顺亲切握手:“哈哈哈,这可真是有缘,我唤伯阳,兄为伯正,喊你一声高大哥,不过分吧!” 夏侯安笑得爽朗。 手握剧本的他很清楚,吕布迟早要凉,要是能把高顺拉入麾下,那就绝对赚大发了! 高顺则拱手表示不与夏侯安高攀。 界限划拉得很是清楚。 夏侯安也没指望能够立马拉拢高顺,今天能留个印象就行。 每每读三国,有三将最为可惜: 其一,忠烈陷阵,高顺; 其二,凶镬沿袭,徐荣; 其三,界破白马,麴义。 这三个都是一等一的军事统帅,战功赫赫,但可惜的是,三人结局都挺悲惨。 蜀有五虎上将,魏有五子良将,江东有十二虎臣,袁绍也有河北四庭柱……我以后混得好了,手下也得搞几个牛皮哄哄的组合出来,不然今后熟人见面,都没好意思跟人搭腔…… 夏侯安内心幻想着美好未来。 不多时,他注意到陷阵营的将士汗水流淌。 如今本就是初夏,气候渐渐炎热,加上方才一阵噼里啪啦的急促交锋,陷阵营又身披重甲,不汗流浃背才怪。 不少士卒已经被汗水模糊了眼睛,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伸手去擦。 训练有素的军队,就是不一样。 夏侯安暗自点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话果然很有道理。 高顺统兵,陷阵营想不猛都难。 夏侯安想趁机揽些军心,于是面向陷阵营数百将士拱手说道:“使诸位受苦,皆吾之过也。诸位,快快卸甲歇息吧!” 夏侯安的语气很是亲切,没有半分架子。 场地上,静悄悄的,两只乌鸦发出枯哑的叫声从头顶飞过。 没人鸟他。 这就很尴尬了。 秦沐可在一旁捂嘴偷乐。 见到夏侯安出糗,她似乎格外高兴。 夏侯安没好气的瞪了这妮子一眼,转过头来,脸上又重新带有笑意,笑着同吕布说道:“到底是将军手下的兵,看来还是得君侯发话才行。” 听得此话,吕布略显得意,接过话来,冲陷阵营摆了摆手,意思很明确:都卸甲歇会儿吧! 然则,陷阵营依旧矗立原地,不为所动。 这…… 夏侯安感到纳闷儿。 吕布脸庞上的得意也在此刻僵住,平添了几许霜寒,声音冷上几许,口中发出喝令:“卸甲,归营!” 陷阵营这回动了,不过动的只有眼睛,身体照旧挺立,目光齐齐的看向高顺。 “卸甲歇息!” 高顺大吼一声,众将士这才卸去沉重的甲衣。 “老高,作死啊!” 夏侯安内心直呼,怪不得吕布后来不敢把兵权交给你,就你这样,别说吕布了,就算是我,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放心啊! 吕布脸上的表情,比起那日输给刘关张,还要难看。 夏侯安get到了,所以赶紧打起圆场:“君侯麾下,果然纪律严明,小子佩服之至!” 当着外人的面,吕布不好发作,冷冷扫视了高顺一眼,于是带着夏侯安往别处转溜去了。 直至下午临近黄昏,在并州营里混完一顿午饭的夏侯安才优哉游哉的骑着小马回城。 通过今天参观并州军营,夏侯安收集到几个很有用的情报: 第一,并州狼骑和陷阵营确实很猛; 第二,张八百不在吕布这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始至终,女儿吕玲绮都在吕布的视线范围以内。 一个要干大事的人,居然为亲情所羁,这是很致命的。 怪不得后来下邳鏖兵,吕布本来是有机会突围逃掉的,结果因为听信妻子的话,把自个儿也搭了进去。 一路上,夏侯安想了很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要对付吕布,或许吕玲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第六十七章 一切都是命运之石的选择 往后的月余时日,是夏侯安穿越以来,过得最舒坦的一段时光。 作为正儿八经的中郎将,两千石的俸禄已经算是高薪,虽然没有实权掌兵,但头衔和名分摆在那里,凭着这个,夏侯安白天可以四处晃荡,不管是在宫廷,还是在长安城里,大多数人途中遇见,都得躬身称呼他一声将军。 别说,这种感觉真的挺爽。 到了晚上,则有美人相伴。 夏侯安身强力健,又正值青春年少,在这方面精力充足,床榻的嘎吱声,经常摇到半夜。 不过有一点,却令夏侯安颇为惆怅。 他将貂蝉纳为妾侍,本该是一家人,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与其说是两口子,倒更像py,见面除了干事儿,似乎也没啥其他话题可聊。 在此之前,夏侯安尝试与貂蝉进行过深入交流,然则貂蝉却并不打算与他坦诚,只知一味逢迎,当问起她对于一些事情的建议和看法时,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一句:妾身唯郎君是从。 夏侯安不喜欢这种难唯诺诺的女人。 但是一到晚上吧,每每路过房间的时候,又很难克制自己。 这就很操蛋了。 期间,王老头儿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不肯安分,隔三岔五就以探望女儿的名义登门,实际上却是来找夏侯安进行秘密谋划。 对于董卓,夏侯安内心其实挺矛盾的。 董魔王可能不是一个好的帝国统治者,其人性情残暴、凶戾,一贯秉持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行事态度,人没少杀,也干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情。但他对手下、以及新加入的夏侯安,确实挺好。 一个对你好的人,但凡有些良心,你就很难对他痛下死手。 夏侯安夹在中间,也很难办。 这天,王允来到住处,准备找夏侯安商量他新制定的计划方案,结果夏侯安没在,护卫说是蔡邕派人来请去了府上,交流乐器去了。 王允眉目间的不悦一闪而过。 夏侯安与他见过所有的后生都不大相同,这是个没皮没脸却又八面玲珑的小子,天生一副好的皮囊,生性还格外聪慧。以至于王允每有新的计划方案时,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这个小子。 别人都在用空闲的功夫去享受和花天酒地,夏侯安呢,却用这些时间去结交人脉,如今朝中除了一小股顽固的权贵,其他人多少都与这小子攀了交情。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请夏侯安登府赴宴。 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小子似乎就成了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夏侯安不在住处,王允也没就此离去。 他去见了义女貂蝉,询问夏侯安最近和哪些人走得很近。 临近晌午时分,吕布来了。 他是奉命而来。 近几日,兴许是气候炎热起来的缘故,山珍海味惯了的董太师觉得胃口愈发不好,吃不下东西。 医郎诊治之后,说是肝火燥旺,需要静养,多喝滋补药汤。 两天药汤喝下来,结果还是吃不下东西。 于是,董魔王发火了。 负责诊治的主医郎当场拉下去砍了头,束手无策的其他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后来还是主薄田景找到吕布,让他去找夏侯安,说是这小子心思活泛,主意多,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吕布应命而去。 结果到了夏侯安的住处,这小子没在。 吕布问明缘由,准备调头去往蔡邕府上,却在无意间听说王允也在这里,于是又从赤兔马背下来,重新进门。 王允虽无兵权,却是董卓在朝堂上极为倚重的大臣,既然知道他在这里,不去拜见一番,有些说不过去。 更何况,大家同为并州人,虽然郡地不同,但也能算半个老乡。 吕布径直往里面走,在路过一处房屋时,听见了王允的声音。 尽管王允的声音不大,可却逃不过吕布那双灵锐的双耳。 于是,推门而入。 房间里,跪坐着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吕布认得,乃是他要找的王允。 目光扫过,当落在另外一道身影上时,却再也挪不开了。 那是一位穿着轻纱流仙裙的妙龄女子,在吕布推门而入时,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长长的睫毛为之微颤,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艳欲滴。 既带有令人怜惜的温柔,又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丝的妩媚可喜。 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揉抚,好生疼爱。 世间纵有文字千万,却也写不出她的半分柔美。 吕布看得眼都直了,呆愣愣的杵在原地。 谁想,世间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 只是那盘起的发髻,略显刺眼,因为这昭示着她——已为人妻。 “君侯,君侯……” 王允喊了多声,吕布才回过神来。 此时的女子早已起身,转退至屏风之后。 自觉失态的吕布主动退后两步,他没在第一时间回复王允,而是先面向屏风后面的倩影,拱手致歉:“未得经允,布擅自而入,不想唐突佳人,实在罪也!” 立于屏风之后的貂蝉纳福还了一礼,朱唇轻启:“郎君不在,恕妾身不能相迎,将军请回。” 王允于是将吕布带出房外。 “司徒公,方才那女子是……” 到了外边,吕布仍旧有些恍惚。 身高只在吕布胳膊处的王老头轻轻捋着胡须,笑着回答:“那是老夫小女,不久前许配给了伯阳为妾,今日老夫也是途径于此,顺便过来探访……” 得知此女是夏侯安的妾室后,吕布脸色僵了一下,心中不知怎的,格外不是滋味儿。 似乎是在懊恼,自己在长安城里这么久,怎么就没有早一些遇见她呢! 当初夏侯安纳妾时,吕布也有所耳闻,不过那时候他没放在心上,毕竟纳妾不算大事,他也忙着保护董老板安危,所以也就没来。 谁曾想,这妾室竟会如此貌美! 与王允寒暄一阵后,吕布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在走的时候,更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王允看在眼里,若有所思之后,一道灵光忽然在脑海乍现。 以至于他那浑浊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笑意。 第六十八章 其实我很羡慕你 出了夏侯安的住宅,吕布骑上赤兔,一路奔至蔡邕府邸。 途中,他脑海里抑制不住的回想起那惊鸿一瞥的神仙女子,实在太过惊艳,有种细微的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到了蔡府大门,看门仆人知晓吕布身份,不敢妄加阻拦,只说老爷正在府内待客。 吕布问起客人是谁,仆人给出的答案,正是夏侯安。 于是,大步迈入。 走过前庭,还未至正堂间,耳力灵锐的吕布便听到了从大堂方向传来的二胡和古琴合奏。 曲调激昂激进,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 前奏结束。 不久,有豪放的歌声传出,中气十足:“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这是蔡邕的声音。 吕布脚下一顿。 他本欲继续往前而行,却发现如何也迈不动腿了。乐曲之音透过双耳,顺流直下,犹如冲击波一般,不断冲击着他的心脏。 吕布定格在了那里,沉浸其中。 闭上双眼的刹那,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 神游中,他的身躯好像变得很大很大,甚至与天地齐高,立身天地间,俯瞰人世的山河与海。 倏地,一声浪潮打来。 睁开眼,前方竟是不断翻涌的滚滚浪潮。 立于潮浪前,巨潮掀起万丈狂澜,吕布不仅没有感到害怕,胸中反而跟着澎湃激昂,在浪潮扑来时,他亦将憋在心中的凶戾喷出,发出巨大吼啸,与那浪潮相撞。 一时间,天崩地裂! 歌声也在达到高潮之后渐渐落幕。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豪情还是那股豪情,却多了几分失落与嘲笑。 与浪潮战斗过后的吕布筋疲力竭,大海归于平静,四周荒芜一人,只余海水哗哗声响。 吕布平躺在沙地,大口喘息。 “夫君。” 一声轻唤。 有女子梨涡带笑,面如桃花,如阳光明媚。 “薇娘……” 吕布回了一声,脸上不由生出了几许柔情,伸出手掌,想要触摸女子脸颊。 “阿爹,抱抱!” 不远处,有小女孩笑着朝他跑来。 腰间别挂的细小银铃,铃铃~铛铛~ “玲绮。” 吕布脸上笑容愈盛,他从地上爬起,膝盖半蹲在地上,犹如骑士般张开双臂,等着女儿扑入自己怀抱。 小女孩冲至近前,高高跃起,在扑向吕布怀抱的刹那,消失不见。 吕布抱了个空,惊愕的瞪着眼,四处寻找,大声喊着“玲绮”。 “夫君~” 当他回过头时,那笑靥如花的女子,身体也开始雾化,直至消失不见。 吕布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拼了命的想要挽留,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薇娘! 他跪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脑袋,痛苦的大吼起来。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在一阵阵畅快的大笑声中,曲谣结束。 余音袅袅,重新回过神来的吕布怔在原地,心中百般滋味。 我这一生,究竟在追逐什么? 他扪心自问,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年少时,我曾与薇娘说,此生白首不相弃,怎可负她? 想到这里,吕布摇曳的心志为之坚定了不少,深吸一口气后,大步向前。 来到中堂,吕布对着蔡邕恭恭敬敬的弯腰行了一礼。 吕布性子高傲,这点蔡邕是知道的。 所以他对此颇为诧异:“将军何故行此大礼?” 起身时,吕布发自肺腑说道:“蔡中郎,方才听你一曲高亢,某受益匪浅,故有此拜!” 听了此话,蔡邕抚须哈哈大笑起来:“吕将军错矣!此曲非是老夫做所,乃是伯阳谱曲作词,老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小子可没有伯父您这唱腔。” 夏侯安不敢居功,将手里的二胡放下,起身笑着说道。 这首《沧海一声笑》乃是后世黄霑大师所作,年轻人唱不出这其中的沧桑沉浮。只有经历过世间坎坷和世间洗礼的老人,才能将此曲发挥得淋漓尽致。 蔡邕的一生,起起伏伏。 所以夏侯安将词曲赠与了这位老人。 别看蔡邕岁过半百,但他心态一直很好,也很乐意去接受新的事物。 既不固步自封,也不一味的遵循守旧。 每逢与友人谈论时,他总会不自觉的称赞起夏侯安,说这小子是天生的乐律家。 夏侯安则对此表示,我拉二胡,其实也就图一乐,真正的大师境界,我这辈子估计是够不着的。 得知吕布前来是要带走夏侯安,小老头儿不乐意了,当即给吕布甩下脸子:“老夫好不容易才将伯阳借来府上一天,你一来就要将他带走,老夫可不答应!” 皇甫嵩、王允平日里跟他抢人倒也罢了,毕竟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岳丈,现在董卓也要横插一杠,哪有这种道理? 吕布说董卓胃口不好。 “他那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油脂蒙了心!” 小老头儿直言不讳,又把脸一板,没好气道:“胃口不好就去找医郎,或者叫庖厨做些清淡饮食,伯阳又不会治病,找他作甚!” 气势满满。 估计整个长安城里,也就这老头儿敢这么跟董卓说话了吧!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夏侯安实名羡慕了。 别人不给脸面,吕布大可以动手暴揍一顿,可这位老大人不行,蔡邕和董卓的交情不一般,吕布拿他没招儿。 于是乎,他便暗自给夏侯安递了眼色,让这小老弟自己想办法脱身,别让老哥难办。 吕布都来了,不走肯定不行。 夏侯安点头回应,表示收到。 于是他看向略显生气的蔡老头儿,好言好语的说着:“伯父,太师抱恙,兹事体大关乎国家,小子今日且去,改日再来府上叨扰。” “不行,你之前已经这么忽悠过老夫一次了!” 上次夏侯安也是这么说,结果七八天也没个人影,蔡邕可不答应。 “我保证!” “保证不好使,必须得立字据!到时要是不来,老夫就手拿字据,亲自去你住处提拎你这小子!” 说完,小老头儿竟真的写字据去了。 堂堂国之大儒,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夏侯安哭笑不得的在字据上摁了手印。 一老一少,吵吵嚷嚷。 吕布看在眼里,别提有多羡慕。 第六十九章 再露一手 出了蔡邕府,夏侯安骑上马背,和吕布同往太师府去。 途中,他总感觉吕布若有若无的在打量自己,这种眼神和以往不同,有些怪怪的。 夏侯安最后实在忍不住偏过头去,开口问道:“大兄为何这般看我?” 沉默了一阵。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骑坐赤兔的吕布如是说着。 夏侯安对此感到纳闷儿:我有啥好羡慕的? 吕布想了想,叹出一口气:“不管是国之大儒,还是市并里的贩夫走卒,好像每个人都很喜欢你,在说起你的时候,他们总是会赞不绝口。而我呢,不管怎么努力,在旁人嘴里,也不过一句‘边鄙武夫’。” 不不不,他们更喜欢叫你三姓家奴…… 夏侯安内心吐槽,当然,这话他是不敢明说的,否则身边这位好大哥,分分钟就能砍死自己。 “大兄此言缪矣,兄之勇武冠绝天下,试问当今谁人不知?威慑狄胡,长驱塞北,此番功绩,也必然会名留青史!小子若是能有兄一半厉害,便是睡觉,也能笑醒……” 夏侯安拱手摆出一副极为崇敬的表情。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对待吕布这样的猛男,吹就完事儿了。 果然,吕布在听得这些话后,脸上的抑郁不再,甚至有些不经意的微挑嘴角,显然很是受用。 心情一好,连带语气也爽朗起来。 他与夏侯安说:“伯阳,同你说话,心中就是畅快,我家玲绮若是再大些,某定是要将她嫁与你的。” 好家伙,我拿你当好大哥,你居然想当我爸爸? 夏侯安拱了拱手,满是谦逊:“小子高攀了。” “哈哈哈……” 听闻此话,吕布笑得更加开怀。 两人骑马,不多时便抵达相国府邸。 夏侯安让吕布先别告诉董卓自个儿来了,他想先去厨房,看看董魔王最近吃了些啥,再做思量。 吕布点头应下。 到了膳房,这里的氛围冷冷清清。 庖厨们零零散散的坐着,哀声叹气,他们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董卓食欲大开,反倒有两人因做得不好,还被砍了脑袋。 如此一来,敢主动献菜者,都得先摸摸自个儿脖子。 夏侯安抬腿迈过门槛,闲庭似的走了进来。 庖厨们发现以后,霎时眼神亮起,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纷纷快步迎来,语气里满是委屈和诉苦:“夏侯大人,您可算来了!” 他们虽是各地名厨,有着各自的拿手厨艺和绝活,彼此之间也大都不服,唯独对这年轻后生心服口服。 夏侯安点头算是回应,他穿过人群,走到灶台前,掀开尚有余温的锅盖,里面的热气升腾,阵阵浓郁肉香飘出。 夏侯安逐一看过。 驴肺汤?鹿鞭?熊肝…… 好家伙,你们是生怕董魔王心里不够燥是吧! 这些东西,补是补,但不是夏天该喝的,天天吃这些,难怪董魔王会肝火旺盛,动不动就要砍人。 夏侯安心里大概有了数,于是生火烧水。 围过来的庖厨们见状,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于是说道:“夏侯大人,馄饨我们已经做过了,太师没吃。” 之前夏侯安做馄饨得赏金饼,这件事传出去后,庖厨们少不了一阵眼红,之后为了邀宠,他们也天天学做馄饨。 如此一来的结果就是,董卓吃上一阵后,就腻了。 山珍海味都会腻,更何况馄饨。 “谁说我要做馄饨了?” 夏侯安瞥了眼众人,起身又舀上一瓢水,没往锅里倒,而是走至切菜处,取来淀粉,同这一瓢水掺兑在一起,用手进行调制。 不一会儿,锅里的热水烧开。 夏侯安这里也调制得差不多了,于是重返灶台,将调制好的淀粉水慢慢倒入,同时在锅里快速进行搅拌,短短几分钟后,锅里的水开始渐渐黏糊。 这显然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庖厨们对夏侯安感到失望。 锅里黏糊糊的浆,别说太师了,就是他们,看着也都没有一丝食欲。 “做这个给太师吃,会被处死的吧?” 有人小声叨叨,窃窃私语。 其他庖厨没有做声,出奇的达成了一致看法。 反正他们是不敢呈这个给太师尝的。 夏侯安懒得去管这些庖厨们的想法,他在大碗里刷了油,然后将锅里的白浆装进碗里,带到阴凉的贮藏室去,之后就不再管它。 这就完了? 见到夏侯安要走,庖厨们为之大急,纷纷劝道:“夏侯大人,您还是做个其他的吧?不是我们不信你,实在是您这个根本过不了关,到时候太师动怒,大人您也会受到责罚。” 夏侯安对此摆了摆手,只让众人宽心,有责罚算我的就是。 “我去溜个弯儿,你们都别动它。” 说完,夏侯安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一众庖厨在膳房里急得跺脚。 头一回来相国府的时候,夏侯安觉得这里很大。 现在依然。 好在他来的次数较多,如今对相国府里各处机构的设置,也基本上心里有数。至少,不会迷路。 途径一处院落时,路过的夏侯安似是听到有小女孩的焦急呼喊。 “果果,你快下来,上面危险!” 听到‘危险’二字,夏侯安当即推门而入。 然则在推门而入的瞬间,有道黑色的东西猛地朝他扎来。 夏侯安同样反应不慢,以手护额,连忙急退两步。 交锋中,有个锥子一样的东西,啄在他的手心,生疼得很。 “小黑,回来!” 小女孩呼唤一声,那道挡在眼前的黑影霎时不见。 夏侯安放下手臂,这才看清院子里的小姑娘,穿着碧绿的翠烟衫,置有淡绿色的长裙。 约莫十来岁的年纪,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被绾成了可爱娇俏的缳髻,齐齐的刘海下面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极天空中湛蓝的宝石,小巧玲珑的鼻子下,一张嫣红水润的小嘴巴,加上甜美无暇的粉扑脸蛋儿,简直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长裙下,若隐若现,是褪去鞋袜、光溜溜的可爱小脚丫。 wdnmd,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夏侯安杵在那里,内心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大裂变,火山接连碰撞喷勃,耳畔甚至还听见了蒸汽火车呼呼呼的疾驰。 他本想上前,却忽地察觉出有东西正在盯视自己。 目光扫过。 小女孩的肩头,立有一只黑鸦,血红色的瞳锋锐利簇,对视之下,极为瘆人。 第七十章 夏侯大人,您的厨艺是! 你再瞪?信不信小爷分分钟把你毛薅秃噜了? 夏侯安回瞪那黑鸦一眼,他敢肯定,刚才绝对是这玩意儿袭击的自己,虽说这黑鸦看上去挺瘆人的,但已经‘死过’一次的夏侯安根本不怵,老子堂堂大活人,还能被你这禽兽给吓到不成? 心里有了底气,夏侯安抬腿迈过门槛,好在那黑鸦识相,没再进行袭击。 庭院中央种有一株数百年的大叶榕,枝繁叶茂,夏侯安顺着小女孩的目光抬头望去,斑驳的光影间,有些晃眼。 “喵~” 树上,响起轻微且慵懒的叫声。 居然有猫! 夏侯安内心诧异无比。 自打他穿越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听见猫叫。 狗他见的多了,因为在汉朝时期,不管是贵族官僚,还是民间百姓,都流行养狗,人们也热衷于吃狗肉,甚至比吃猪肉还要流行。 夏侯安重新抬头仰望。 目光扫视两个来回之后,终于叫他在一条枝干上发现了踪迹。 这是一只异瞳的橘色波斯猫,左蓝右黄,宛如宝石。 波斯猫有“猫中王子”之称,因举止优雅和性情温驯而得名,其尾巴与身材对称,毛发膨松而长,色泽光亮,让人瞧了,就忍不住的就想要去撸它一把。 然则眼前这只,似乎更应该叫它~波斯猪。 无他,实在太胖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如何爬到这么高的枝干上去。 “小姑娘,要抓它下来吗?”夏侯安仰着脑袋,问起身边的小女孩。 小姑娘点点头,问:“你会爬树吗?” 夏侯安点头,自然会的。 小时候长在农村,上树几乎是必备技能,摸鱼、掏鸟窝更是家常便饭。 “那你要小心些呀!” “我不上树,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夏侯安很是清楚,猫在树上几乎没有对手,估计还没等他摸爬过去,这只橘猫就已经溜远。 而要让它下来,并非只有上树一种方式。 小姑娘纳闷儿的看着夏侯安跑了出去。 不多时,夏侯安又跑了回来,在他手上,多了一小捆狗尾巴草。 这是他从相国府菜园子里摘的。 随后,夏侯安蹲在地上,先朝树上‘喵’了一声,待到胖猫目光瞅来,他便挥动起狗尾草开始逗弄。 小女孩刚想问:这管用么? 树上的胖橘猫就已经支棱起来,别看这家伙胖得像猪,身手却是异常灵活,三五两下,就从好几丈高的大树上,窜溜下来。 稳稳落在地上,它径直奔向夏侯安,准确的说,是夏侯安手里的狗尾草。 逗弄上一阵后,夏侯安顺势将胖橘搂进怀里,然后伸手去rua它的身体,毛发柔软,手感极佳。 撸猫果然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夏侯安内心愉悦。 这波操作,看呆了旁边的小姑娘。 平时,果果根本不让别人碰的,即便是她阿翁,也是不行。 如今再来看它,待在夏侯安的怀里,分明是一脸享受的模样。 “你好厉害呀!” 小女孩目露崇拜,灵动的眼眸里桃花泛起。 她说,果果和小黑是我最好的朋友。 夏侯安于是将胖橘递还给小女孩,同时也有些纳闷儿:“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朋友?” 即便是千金小姐,也总该有一两个闺中蜜友,更何况是小女孩了。 而且,还这么可爱。 小女孩轻轻摆着脑袋,告诉夏侯安:翁翁说外边的人都是坏人,不能和他们交朋友。 你翁翁真辣鸡! 夏侯安内心吐槽,主动伸出手去:“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成为你的朋友。” “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 小女孩语气急促,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夏侯安,似是生怕他会反悔。 夏侯安其实不太能够理解这种心情,但他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小女孩激动坏了,像只小喜鹊,在院子里自由翱翔。 ………… 回到膳食房的时候,已是临近傍晚。 见到夏侯安回来,庖厨们焦急的脸色总算有了一丝丝的好转,一窝蜂的全围过来,七嘴八舌:“我说夏侯大人欸,您可算还记得这里,这么大一下午,您到底是去哪儿了呀!听说太师又发脾气了,方才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次了……” 面对董卓的怒火,庖厨们不敢接招,只好把希望寄托于夏侯安的身上。 夏侯安去了贮藏室,将下午做好的食材取出。 庖厨们瞧见以后,纷纷皱起眉头:“夏侯大人,您还是执意送这个给太师品尝吗?” 看着那用木板盖上的大瓷碗,庖厨们不抱任何希望。 然则夏侯安心情不错,所以就当众揭开木板。 大瓷碗里,白色的浆糊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犹如白玉般的晶莹剔透,通体水润弹性,简直比女人的肌肤还要嫩滑。 众庖厨瞠目结舌。 他们明明亲眼看见,起锅的那会儿,还是白色的粘稠浆糊,怎么一打开,就成了这般……成了这般好看的物件! 这小子难道会魔法不成? 好一阵儿后,才有人反应过来,掩饰不住吃惊的问着:“夏侯大人,这是何物?” “这是凉粉。” 夏侯安漫不经心的说着。 众人持续懵逼。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清楚,还是等我以后有空,再跟你们细说!” 时间抓紧,夏侯安将瓷碗里的整块凉粉倒在左手掌心,右手提溜起一把菜刀,在食指上旋转一圈后,上下翻飞,直接在手上开工。 横竖切了七十二刀,途中没有丁点凉粉掉落,待到完工以后,手掌倾斜,那块白玉无瑕的凉粉就顺势落入碗里,成了一盘齐齐整整的细条。 好厉害的刀工! 庖厨们再次震撼其中。 稍有不慎,整只手就没了! 而夏侯安呢,在整个切削过程中,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其对力道的把握,堪称完美中的完美。 庖厨们的吃惊落入夏侯安的眼中。 古代人真可怜,连卧槽都不会说。 夏侯安为之摇头,内心替他们感到可惜。 见到夏侯安摇头,庖厨们以为是在觉得他们厨技不行,遂纷纷低下头去,感到羞惭不已。 随后,夏侯安将调制好的佐料酱汁从凉粉顶上淋下。 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很多道喉咙吞咽口水的声音。 凉粉做好,夏侯安让人端去给董卓品尝。 走出膳食房的时候,后面‘噗通’一声,有人跪在地上,冲着离去的背影,发出高山仰止般的大喊:“夏侯大人,请您告诉我,您的厨艺究竟是……” 夏侯安脚下一顿,身形立于原地,只是回眸,语气似是喟叹,又似是回味:“我说过,新东方,技术强,三百个床位不锈钢……” 第七十一章 伯阳,你愿意为之付出吗? 相国府的厅堂里,董魔王高坐软塌,这会儿他心情不错,原因是在方才,位于前线的中郎将徐荣送来战报,称在梁东击破孙坚,且生擒颍川太守李旻,以大鼎烹之。 孙坚素来有着‘江东猛虎’之称,早些年讨伐凉羌时,董卓与其有过谋面,此人作战勇猛,且有谋略,可谓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在诸侯联军进攻虎牢关时,董卓私下里就派人去游说过孙坚,想与他结为秦晋之好,并让孙坚开列子弟中能任刺史、郡守的名单,保举任用他们。 孙坚却没答应,斥声痛骂:“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县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 使者抱头鼠窜而归。 没曾想,此般骁勇的猛虎,也会败在徐荣手里。 等到再熬上一阵,关外诸侯退去,就可以彻底高枕无忧。 想到这里,董卓心情大好。 此时,膳食吏送来食物,站在门槛外,躬着腰,恭恭敬敬呈上:“太师,晚膳到了。” 董卓这会儿也饿了,他向门口瞅上一眼,瞧见端盘上的食物后,顿时不开心了,挑起粗黑的眉毛,不悦起来:“怎只有这一小碗?” 照他平时的饮食标准,一顿少说也得有个二十道菜,今天这一小碗,何止怠慢? 膳食吏不敢抬头,当即回道:“非是庖厨所作,乃夏侯郎所献。” 听说是夏侯安的手艺,董卓脸上的不悦这才渐渐消去,这小子很合自己胃口,也从来不会让人失望,遂命人将其端至近前。 董卓将盖碗拿开,露出庐山真面目,白玉般的长条,一层接着一层,如金字塔般叠得整齐,顶上淋着淡香酱汁。 轻轻一嗅,董卓忍不住的吞了吞喉咙。 “此乃何物?”董卓问。 “回太师,此物名为凉粉。” 这是膳食吏从夏侯安那里听来的名字。 董卓微微点头,然后伸手拿起竹箸,夹了一筷放进嘴里,咀嚼嫩滑,犹如处子肌肤,果然清凉爽口,舌苔间更是回味无穷。 这小子不当庖厨,真是可惜! 董卓一边摇头惋惜,一边狼吞虎咽,三五两下,就将一整碗凉粉来了个风卷残云。 一碗凉粉下肚,董卓食欲提了上来,觉得意犹未尽的同时,命人再做两碗,一碗送来这里,另一碗送去给董白品尝。 只要有好吃的东西,董卓从来都不会忘记这最喜欢的孙女。 至于夏侯安,董卓知道这小子贪财,遂命人赏赐四箱珠宝,抬去夏侯安的宅邸。 夏侯安在收到董老板的赏赐后,果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连呼直呼:太师英明,愿为太师赴汤蹈火! ………… 没过两日,王允再次登门。 说实话,他越来越不喜欢这老头儿了。 夏侯安本想避而不见,但耐不住这老头儿脸皮厚,只得将这位名义上的‘老丈人’迎进屋来。 “伯阳,我这两日新得一妙计,可诛董贼,特来请汝与老夫共商……”王允进屋之后将门轻轻合上,他的开场白似乎永远不变。 夏侯安已经记不清,这是王允第几次这般说了。 回回来都这么说,但就没有一次靠谱过。 “老大人,小子跟您老说过无数次了,我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小角儿,像诛除国贼这样的大事,有你们这些老前辈操刀,小子在后面摇摇旗帜就行……” 夏侯安表示自己只想安安静静的猥琐发育,更何况,王允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队伍党羽,士孙瑞、杨瓒、郑公业这些朝堂大臣,不都是你的同伙么? 有事情,找你的团队商量去,隔三差五来烦我干啥,要是哪天有个猪队友露出马脚,董魔王少不了将我大卸八块。 刚纳了美娇娘,夏侯安可不想就这么快速的去领盒饭。 “伯阳,老夫此计,绝对能成!” 今天的王允,似乎格外自信。 老丈人拍着夏侯安的肩头,眼神尤为炽烈。 “伯阳,你愿意为之付出吗?” 在老王头的注视之下,夏侯安硬着头皮答道:“愿为汉室江山,赴汤蹈火。” “有伯阳此话,老夫便放心了。” 王允捋起胡须,眼神里尤为自信,一副板上钉钉的模样:“老夫此计,名为连环。” 听得‘连环’二字,夏侯安心里咯噔一下。 ………… “夫人,司徒公来府上了。” 陪嫁过来的丫鬟月儿兴冲冲的跑去告诉貂蝉。 房间里的女子放下木梳,缓缓起身。 她自幼孤苦,四处浪迹漂泊,后来得王允救助,被其收为义女。 在她心里,是将王允当做生父一般对待的。 外界都在说,王允投靠董卓,为虎作伥,简直愧为汉臣。 但她知道,父亲是忠于汉室的,侍奉董卓是迫不得已,也是忍辱负重。 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她也常常为自己是王允的女儿,而感到骄傲。 就像那日父亲要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时,尽管她内心百般不愿,却也还是从了。 说起这个夫君,倒是个与世不同的男子。 父亲说他好色,这话却也不假,每天晚上床榻间的承欢,都要折磨她到凌晨深夜,时常叫她第二天也下不来床。 可若就此来给夏侯安定上好色之徒的标签,却也有失偏颇。 如果真的好色,哪会一直等到十八岁,才纳第一房妾室? 好在郎君得父亲倚重,父亲也经常来找他商量对策,这对于小女子的她来说,翁婿和睦,已经足够。 不过话说回来,上次见父亲时,父亲鬓发间又白了许多,显然是过度的劳心劳神,以致神情憔悴。 于是她亲自去到厨房,为父亲做上一碗凉汤,好在这炎热的夏季里消热去火。 她只是个小女子,不懂齐家治国这些大学问。 能做的,只有这些。 凉汤做好,小心翼翼的盛进碗里,然后用托盘双手端起,满心欢喜走向父亲所在的堂厅。 转过走廊,有声音从屋内传出。 她本不欲偷听,那些话却偏要钻进她的耳朵。 “前两日,吕布来你府上,撞见貂蝉后,魂不守舍,老夫观其模样,定是为我那女儿所迷……” “于是,老夫计由此出:伯阳可先将其献给吕布,然后又送予董卓,期间利用貂蝉从中挑拨,叫这父子二人反目,届时,老夫只需一席话语,管叫吕布归于我们阵营!” “有了吕布这匹夫相助,灭董还不易如反掌!啊?哈哈哈……” 这是父亲的声音。 她愣住了。 脚下的莲步顿住。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委屈。 很委屈,很委屈。 以至胸前的玉瓷碗里,都荡起一圈涟漪。 第七十二章 天王老子,也不行的 屋子里的王允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兴奋,仿佛是已经看到了董卓身死人手的下场,眼神发亮。 夏侯安没有做声。 王允见他不喜,便道:“伯阳,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区区妾室?” 也不怪王允这般说辞。 这个时代,妾的身份低下,和正妻地位有着天壤之别,陪客、交易、送人,早已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如果是你夫人……”话还没有说完。 “老夫愿意。”王允回答得斩钉截铁。 夏侯安为之哑然,我忘了,这老头儿是个疯子。 屋内沉默了一阵。 屋外端着凉汤的貂蝉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被当成礼物,送给董、吕二人,然后成为他们床榻上的新宠。 父亲是为了汉室江山社稷着想,我一无足轻重的女子,牺牲也就牺牲了吧…… 她只好这般安慰起自己,如何也不愿去承认,在父亲心里,自己是如稻草般随手可弃。 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没来过这里,更没听到过这般叫人心寒的话。 而且,还是出自最敬重的父亲之口。 “老大人,或许我和你的思想观念不同……”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屋内,夏侯安的声音想起,打破了之前的沉默,声线平稳:“我睡过的女人,别人不可以碰,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王允愣住了。 在外的貂蝉也同样如此。 她从没想过,自己对夏侯安竟这般重要。 这两句话,没有气吞山河的豪迈,但给她的感受,却比山盟海誓,还要叫人笃信。 美眸深处的瞳孔扩张,里面不止有惊讶和愕然,还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欢喜。 “伯阳,为天下计,何惜一女子?”王允循循善诱,等灭了董卓,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我又不当皇帝,天下关我屁事!”夏侯安‘嘁’了一声,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也不怕撕破脸皮,大不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这样,我还落得清静。 至于女人,得睡过才算。 兄弟如手足,这话不假。 女人如衣服。 夏侯安不敢苟同。 至少,做不到将同床共枕过的女人,弃如敝履,送到别人榻上。 之前明明说好,现在又翻脸不认,面对夏侯安的出尔反尔,王允终于破防,指着这个不讲信义的后生,气急败坏的怒声斥骂:“竖子,汝怎敢!” 称呼也从“贤婿”“伯阳”唤为了竖子。 更何况,还说出当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论。 这对自诩汉室忠良的王允来说,是绝对不能忍的。 “咋地,想打架?别说我年轻人不讲武德,我让你一只手都行。” 夏侯安瞟向王允,作势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开干的模样。 王允被气的不轻,花白的胡须在胸前一颤一颤,脸上因怒气而变得潮红。 这小子浑得很,保不准真有动手的可能,王允最后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自己已经年迈,老胳膊老腿,真打起来,哪是这小子的对手。 说也说不听,打也打不过。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憋屈。 听着屋内的争吵,站在门口的貂蝉觉得,不能再让矛盾继续升级下去,否则,郎君和父亲真有打起来的可能。 于是,她收拾好已经不那么糟糕的心情,玉手轻扣门扉,声音温软:“郎君,妾身见天气烦热,故而酿了凉汤,送来郎君和父亲解暑,妾身可以进来吗?” 听得屋外貂蝉的敲门声,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滞,夏侯安把撸起的袖子又放了下来,默默把踩在桌案上的右脚撤下,坐回到位置上,同时看向王允,大概是用眼神示意他:老头儿你听听,这么好的女儿还卖,你是不是有些太不知好歹了。 王允微哼一下,平复心情。 不过从他的神情里看得出,这老头儿并无悔改之意。 以后,不能再让王允来了。 夏侯安心中立下决断。 随后,他看向门口,将烦躁压下,道了声:“进来吧。” 嘎~ 白皙的手指轻轻推门,金色光辉落映,容颜倾城的女子端着凉汤,迈动莲步缓缓而入。 屋内的两人皆是演技派的代表,此刻浑如没事儿人般,彼此微笑。 一幅翁婿合鸣的场面。 若非方才亲耳听到,可能她还真的会天真以为如此。 “你们父女俩聊吧,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夏侯安喝完凉汤,起身径直走了。 王允也不挽留,看向收的义女,露出慈父笑容,嘘寒问暖,一副好父亲的派头。 王允没将计划告诉貂蝉,在他看来,在成功说服夏侯安之前,这个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少。 至于夏侯安的态度,冷静下来以后,王允也不是那么恼了,以后慢慢想,总有办法逼他就范。 看着王允那慈祥的面孔,貂蝉强颜欢笑,内心却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老者,根本不是真正关心自己,在他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个随时都能牺牲的工具罢了。 而他脸上的笑容,更像是一张缝合的人皮面具,格外令人恶心。 反倒是那个胡乱嫁入的郎君,在她失落至极时,给了她最有力的臂弯和靠背,令她感到安然。 说了一阵话后,王允也告辞走了。 走之前,他仍旧不忘给女儿洗脑,让她盯紧夏侯安的动向,同时注意府上来客,好及时向他汇报。 貂蝉点头称是。 王允并未察觉不妥,背着手儿满意离去。 当天晚上,夏侯安照旧驰骋疆场,长枪直捣,七进七出,震荡得床榻嘎吱嘎吱。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缘故,身下的女子似乎比以往还要缠绵。 缠绵里,还有种很特别的情感夹杂其中。 这种感觉,夏侯也说不上来。 第二天早上,夏侯安罕见的没能在辰时起床练功,直到朝阳落进院子好一阵后,夏侯安才揉着腰从房里出来。 刚刚踏出门槛,就撞见了向这里快步走来的护卫队长蒲陶。 见到夏侯安后,蒲陶立于原地,抱拳禀道:“主公,秦屠夫来了,说是有要事见您。” 第七十三章 大事不妙 和秦邵的见面是在厨房,倒不是瞧不起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尊卑贵贱,倘若堂堂中郎将在待客的厅堂里接待了一个市井屠夫,传了出去,保不准要让人生疑。 作为线人兼二五仔,夏侯安的一切行动,包括言行举止,都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小命玩完。 别看近来风光,实际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在高空走钢丝,稍有差迟,落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厨房里,秦屠夫带来的消息可谓糟糕至极。 负责暗中书信传递的王书生,昨晚被李儒的人连夜带走了。 秦邵也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消息,所以赶忙来找夏侯安进行商议。 王书生这个人夏侯安是见过的,长的高高瘦瘦,像根竹竿,他是老曹家的门生,住在长安城南,明面上以替人写信谋生,实际上,是暗中负责书信传递的重要情报人员。 就连夏侯安给曹操写信,也得先把信交给秦邵,然后通过王书生的渠道,再传递出去。 “好端端的,怎会被捕?”夏侯安内心狐疑。 “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十有八九是被人点了水。” 秦邵给出自己猜测,不过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不知道王书生那里,有没有搜到主公的书信? 如果搜出来了,那长安城里的线人,以及他和夏侯安,可就都危险了! “应该没有。” 相较于秦邵的着急,夏侯安表现得颇为冷静,现在李儒还没有带人登门,就足以说明这点。 即便真是如此,秦邵也仍不放心:“要是王书生在狱中招供了咋整?” 这的确是个棘手问题。 夏侯安托腮想了一阵。 “要不然,咱们还是先逃吧,等风声过了再回来。”秦邵给出自己的建议。 夏侯安对此摇头,长安城里,李儒安插的眼线同样不在少数,谁知道哪一个是?更何况,现在卷铺盖走人,反而会显得做贼心虚。 “李儒此举,很可能是在故意打草惊蛇,想将我们引出水面,然后一网打尽。” 对于夏侯安的分析,秦邵觉得很有道理,但也怕东窗事发,遂烦闷的抠着脑袋:“那老弟你拿个主意,我听你的!” 夏侯安如今得董卓器重,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下,只要抵死不认,李儒也不能拿他怎样。 脑海里急思之后,夏侯安给出对策:“秦老哥,目前我想到两个方案,其一,找人将王书生灭口,因为死人不会说话。” 秦邵果断摇头,人刚被抓,就想着灭口,如此过河拆桥,难免会叫人寒心,传了出去,以后谁还敢全心全意的替曹操卖命。 夏侯安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给出第二个方案:劫狱。 再过几日,就是董卓五十五岁寿辰,那日长安城里的大小官员差不多都会到相国府里给董卓庆寿,这也是劫狱的最佳时机。 只不过,在此之前,先得摸清王书生的关押之所,同时也要规划好劫狱以后的退走路线。 秦邵选择了二,劫狱的风险虽然不小,但值得冒险一试。 即便失败,至少问心无愧,也不会留有遗憾。 夏侯安点头“嗯”上一声,同时也告诉秦邵,自己不会亲自出马,只能负责筹谋和情报,具体的人手和行动,得靠秦邵自己出力。 秦邵表示理解,郑重答应下来。 送走了秦邵,夏侯安也出了趟门。 他先去找了吕布,旁敲侧击,问他知不知道王书生被抓的事情。 吕布对市井琐碎无感,根本不关心这个。 只是他很好奇,夏侯安为啥忽然问起一个无名之辈来了。 夏侯安对此早有说辞。 说是许褚想给家里写信,但他又不识字,也不想麻烦自己,于是去找王书生代笔,结果发现王书生被抓了,所以夏侯安才来问问。 “别的事情或许为兄还能帮忙,这事儿怕是不行。” 吕布面露难色的说着,义父授予过李儒特权,不准旁人插手他的事情。 像王书生这样没有背景身份的平民,落在李儒手里,基本上等于两条腿踏上了黄泉路。 “为兄提醒你一句,李儒这家伙,你最好别去招惹。” 这家伙,没人性的。 这点夏侯安也知道,如果不是关乎自己性命,他也不想去和李儒对线。 吕布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夏侯安只好另寻他法。 最为直接的办法就是去问李儒本人,但这个方法肯定是行不通的,以李儒的智商和嗅觉,夏侯安只要去了,肯定会引起这厮的怀疑。 思来想去,或许还有个人,可以一试。 那就是相国府里的主簿田景。 田景是董卓身边的老人,很早就追随董卓起家,相国府里没设长史,作为主簿的田景,就等同于府里最大的管家。 料想,他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趁着董魔王不在相国府,夏侯安去找了这位田主簿,一番寒暄加吹捧之后,果然从田景口中套出了王书生的关押之所。 夏侯安为此心情大好,和田景道别以后,准备出府,好将此事告诉秦邵,让他早做准备。 路过前庭时,在右侧种植的花圃园里,有个小姑娘正背对夏侯安蹲在土里,哼着欢快的曲谣。 不是别人,正是董魔王的亲孙女,渭阳君——董白。 当初得知董白身份时,夏侯安还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和她成为拉勾的朋友。 当然,内心也免不了一番吐槽:董魔王长的这么丑,满脸横肉卷腮胡,而他的孙女,居然这么灵气可爱。 没道理啊! 夏侯安想过去打个招呼。 一团黑影扑来。 夏侯安眉宇一沉,左手挥掌,当即将那黑影击退,同时口中骂骂咧咧:“死乌鸦,又想偷袭我?” 听到夏侯安的声音,花圃田里的小姑娘迅速摆动脑袋,扭过头来,见果然是夏侯安,精致可爱的小脸蛋儿上霎时洋溢起开心的笑容,向他不停招手:“伯阳,快来快来!” 夏侯安走了过去,瞧见趴在地上的胖橘猫后,顺手撸了两把,然后抱在怀里,笑问起来:“兮辞,忙什么呢?” 董白伸出小手擦了把脸,好看的小裙子上也沾了不少泥土,但她仍旧乐此不疲,与夏侯安说着:“阿翁生辰就快到了,我想编个花环送给他,你快进来帮我选选!” 夏侯安没动,他说:“在我家乡那边,过生辰,是要吃生日蛋糕的。” “蛋糕是什么?” 对于这个陌生且新鲜的词汇,董白满是好奇,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看着蹲在花圃中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夏侯安笑容和煦。 第七十四章 寿诞 六月十七,昼。 有白色长虹贯日而过。 望气丞谓之不吉,当天,逢董卓五十五岁寿诞。 相国府里,遍处高挂红彩,门庭若市, 往来宾客如云,门口的恭迎声络绎不绝,前来拜寿的官员所携之礼,垒得比人还高。 入府之后,各自相熟的官员彼此寒暄,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笑容,像是在发自内心的祝福。 主宴场所分内外两堂,内堂无需多说,除了董卓心腹,便是朝野内外极具明望之徒,即便是设于中庭的外堂,也绝非等闲人物可以入席。 能够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的,随便哪个出去跺上两脚,也足以让长安城抖上几抖。 直到晌午将近,作为东道主的董大魔王才姗姗来迟。 今日的他一改往常装束,内着朱色绫罗衣,外置宽大紫气云锦袍,腰系红云镶边锦带,中间衔有颗孩童巴掌大的血玉,腆着大肚子,一路走来,笑着与起身相迎的众人点头,与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更像寻常所见的大腹便便富家翁。 穿过中庭,董卓走进内堂,内堂里的宾客同样起身行礼,直到董卓在正对大门的主位落座,然后往下压了压手,堂内堂外这些站着的官员才小心翼翼的跟着落座。 随后,主簿田景走出堂外,将手里的竹卷文章打开,当着众人大声颂念,文章里极尽华丽辞藻,对董卓所立下的战功和为朝廷所做之贡献歌功颂德。 外堂的官员们表面认真聆听,其实内心不知骂了多少遍天杀的董贼,但脸上却不得不露出认同的表情,同时为之附和。 因为不怕死的,在董卓入洛阳时,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堂内,董卓看向这些自己所倚重的文武,逐个问起。 “伯喈,老夫今日寿诞,你可曾备有礼物?” “有山水一幅,赠予太师。”蔡邕面向董卓拱手。 董卓闻言,故作不悦道:“你明知道本太师一介粗人,哪欣赏得来你的墨宝,你莫不是故意挖苦本太师?” 换做旁人,听到这话,估计已经吓尿。 蔡邕却是不怕,看向董卓丝毫不服软:“太师不要,那老朽收回便是。” 说着,就要起身去将礼物要回。 董卓赶忙示意旁边的人拉住蔡邕,同时脸上的不悦一扫而光,笑么呵的说着:“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还大儒呢,小家子气,一点玩笑也开不得……” “行行行,赶明儿我就把它挂在中堂,每天欣赏几百上千遍,这总行了吧?” 蔡邕这才坐了回去。 蔡邕之后,就是王允。 作为一张打入狼群内部的好人牌,王允在明面上可谓是对董卓忠心耿耿,今日董卓寿诞,他更是费尽心思,命人铸了一樽半人高的玉鼎,作为贺寿之礼。 鼎有帝王之意,亦常指国家。 董卓笑着点头,很是满意。 身为太师,权倾朝野手握重兵,距离帝位,也仅剩最后的一步之遥。 知我者,王司徒也! 当目光落到吕布身上时,吕布起身抱拳,声音朗朗:“父亲,孩儿偶得一对玉璧,今日奉献于您!” 董卓点头,吕布虽是义子,倒也孝心可嘉。 至于关陇之地的其他将领,因驻防缘故,赶不到长安,但也都送了贺礼,以表忠心。 吕布之后,是汉帝国的名将皇甫嵩。 将他座位排在吕布后面,多少有点羞辱的意思。 “义真,当年征讨凉羌时,你为帅,我为副,时至今日,如何?” 董卓笑呵呵的问他。 皇甫嵩向董卓拱手,语气嗟叹:“未曾想太师会有今日。” “哈哈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甫嵩低了头,董卓为之大笑,浑然志得意满。 田景在外颂念完毕,进来询问:“太师,是否开宴?” 董卓没有点头,因为他旁边的位置尚且空着。 “白儿呢?”董卓问。 他是最喜欢这个小孙女的,所以位置也安排在自己身边。 田景回答:“好像是和夏侯中郎将在一起的。” 听得夏侯安,董卓目光向堂内扫了扫,好像是没瞧见这个小子。 此时,外边响起高亢的通传:“渭阳君到~” 所有人目光齐齐望了出去。 身穿浅绿长裙的董白宛如花间精灵,手里捧着一个高约两尺的圆形木盒,在万众瞩目下,落落大方的走过中庭,迈进内堂。 “白儿拜见阿翁,这是给您的礼物。” 董白拜礼之后,将礼物呈上。 “好好好!” 董卓连叫几声好,大为欣慰。 且不论送的什么,哪怕里面只是一堆泥土,他也同样高兴。 圆盒打开,里面摆放的礼物出乎意料,是一款从未见过的精致糕点。 上面糊有白色的奶油,还穿插着一些小粒果肉,在糕点上方的正中央,写着:祝阿翁生辰快乐! “这是什么?” 没见过此物的官员们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蔡大家可知此乃何物?”堂内的人询问起见多识广的蔡邕。 然则纵使蔡邕将脑海里的知识翻了个遍,古籍上也并无此载。 董卓张开血盆一般的大口就要开吃,董白见状,急忙喊停。 “阿翁,这是蛋糕,您要先插上蜡烛许愿,许完愿后,吹灭蜡烛才可以吃的!” 董卓往盒子里瞅瞅,里面果然还有几根细细的红烛,只有半截竹签大小。 将蜡烛取出,逐一插上蛋糕,然后点燃。 与此同时,董白看向祖父,轻轻唱起:“祝您生辰快乐,祝您生辰快乐,祝您幸福祝您健康,祝您吉祥长寿……” 清脆的嗓音空灵,很是悦耳。 夏侯安在一旁轻拍巴掌,替小姑娘打着节拍。 一生征战,从未喊过疼的董魔王,此刻潸然泪下。 看着孙女的天真无邪,面对点燃的蜡烛,此时此刻,当皇帝似乎不再是他的第一梦想,董卓闭上眼睛,认认真真的许下愿望:惟愿白儿此生,开心常伴,无虑无忧。 吹灭蜡烛,吃上一口蛋糕,有些发腻,但甜进了心里。 董卓抹去眼角泪水,同内外众人说道:“老夫情不自禁,诸位见笑了。” 众人连连摆手,长安城里,谁敢笑他? “阿翁,好吃吗?” 董白满是期冀的问道。 董卓不吝褒赏之词,大加称赞起来:“好吃,这是阿翁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糕点!” 几天的努力,加上好多次的失败,终于得到了阿翁的称赞,董白同样开心不已,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是伯阳教我做的。” 话题扯到了自己,夏侯安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当即上前两步,拱手抱拳,口中呼道:“小子夏侯安,祝愿太师永远威武雄壮,万寿无疆!” 第七十五章 董白的请求 “我就知道,只有你这小子,才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董卓咧开大嘴,笑得极为开怀。 “能为太师贺寿,是小子几世修来的福气。”夏侯安再次抱拳,诚恳的顺势说道。 哼,马屁精! 在场不少官员心中已经开始唾弃鄙视,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们眼神里的羡慕和内心酸溜溜的滋味儿。 见到董卓如此喜欢夏侯安,座位上的 王允微眯老眼,心中暗忖:看来,还是得找个时间和这小子和解才行。 没有此子相助,大事难成。 至于脸面什么的,王允在决定给董卓当狗的时候,就已经扔掉了。 堂内座无虚席,而且多是朝堂大佬,夏侯安虽说是董魔王的新宠,但也没有欺行霸市的想法,准备去外堂蹭个位置。 见到夏侯安要出内堂,有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伯阳,过来与老夫同席。” 夏侯安回头看去,乃是大儒蔡邕,正对他招着手。 果然还是蔡爸爸爱我! 夏侯安内心感动。 “伯阳,到为师这来。” 与此同时,一道略显威严的声音响起。 作为老师的皇甫嵩也看向了夏侯安。 “这……” 本来是个单项选择题,现在又多了一个选项。 面对两位大佬同时发来的邀请,夏侯安感到难顶。 不管去谁那里,都会使另外一人有失颜面。 “伯阳,愚兄可是给你把酒都满上了!” 吕布笑着的举起酒盏。 你不去跟董爸爸干杯,找我凑什么热闹……夏侯安头大不已,完全不晓得腿该往哪儿迈。 “夏侯郎,我这里也是宽敞……” “到我这儿来坐坐,你我把酒言欢如何?” 兴许是气氛所至,堂内宾客纷纷出言,明知道夏侯安不可能过来,但也发出邀请,拉拢关系。 夏侯安为之感慨,有句话说得很好,朝堂不是打打杀杀,大佬们也讲人情世故。 这番众人相邀的景象落在外堂官员们的眼中,别提有多羡慕这小子了。 最后还是董白喊了夏侯安,后者听到之后,对相邀的众人还以愧疚之色,然后就立马圆润的滚了过去。 坐下以后,夏侯安借着和董白唠嗑的间隙,悄摸环视一圈堂内,还真叫他发现一处盲点:董魔王生辰寿诞,如此重要的日子,作为女婿的李儒居然没在。 这不科学。 难道说,他知道我们今天要去劫狱? 还是说,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夏侯安心思百转。 此时,府里的仆从陆陆续续开始上菜。 董卓作为长安城里最大的执宰者,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招待宾客的膳食自然不会寒碜,端上桌面的,是一盘盘的大鱼大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前面的菜系尚在情理之中,最后一道压轴的,却叫夏侯安始料未及,居然是凉粉。 他也因此哭笑不得。 然则那些没有口福过的官员对此大为吃惊,纷纷揣测起这是何物。 “此物名为凉粉,清凉爽口,乃是炎夏解暑之良膳……” 蔡邕缓缓说来,很显然他是吃过的,而且不止一次。 当说起这也是夏侯安传到府里的手艺时,官员们再次侧目。 “伯阳,真是你教的吗?”董白仰着小脑袋,眼眸里崇拜的小星星一闪一闪。 “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夏侯安笑容和煦。 菜品上齐,作为东道主的董卓大手一挥,示意众人可以进食。 但所有人都很老实,直到董卓先夹了第一筷后,他们才开始在各自的位置上动筷用餐。 “白儿,你做的蛋糕阿翁很喜欢,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董卓看向自己的小孙女,丑恶的脸庞上满是宠溺。 对于董白,董卓一向是不吝赏赐的,董白十岁时,就获封了渭阳君,被授予朝廷印绶,等同于万户侯的级别。 也由此可见,董卓对她的宠爱。 说到赏赐,董白从席位处起来,走到董卓面前跪下,叩首拜道:“阿翁,白儿想请您救救城外的难民们,他们没有东西吃,好多人都快饿死了,他们好可怜的!” 董卓因此怔了一下,随后便看向夏侯安,似乎在询问这是不是他的授意。 因为近两天,和董白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小子。 夏侯安当即摇头,表示与自己无关。 我不生产矿泉水,我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夏侯安内心默默念道。 他确实没有教过董白这些,他不过是闲暇时带董白出去骑马溜了一圈,当然,在回来的时候,他有意经过那些难民聚集的地方,看到那些流民惨象,小姑娘哪能忍心。 既然不是夏侯安的意思,董卓脸上的神色为之和缓不少,他生平最恨别人裹挟自己的亲人,来达到某种目的。 “白儿,听阿翁与你说,那些都是贱民,没必要为他们浪费粮食。” 董卓如是说着,希望小孙女能够明白。 可董白一个劲儿的摇头,不依不饶:“阿翁,咱们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而他们都在吃树根,吃沙土,好可怜的,您就救救他们吧!” 小孙女的语气楚楚可怜,嗜血成性的董卓唯独对她狠不下心,面泛难色,踌躇不决。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好的辅助,本来王允是最佳人选,但由于两人最近闹了矛盾,夏侯安就没鸟他,于是给老蔡头递了眼色。 蔡邕收到以后,觉得此事可行,起身与董卓拱手:“太师,渭阳君小小年纪,便有此仁心,实在难得。相信今日救济了难民,他们也一定会感恩于心,日日夜夜为渭阳君颂念祈福……” 这番话算是说到董卓心坎儿里了。 他本身是不信这些的,但如果是为孙女祈福积德,倒也并非不可。 思想转过弯的董卓接过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朝着外边大喊:“长安令何在?” 一名正在呲溜凉粉的官员听得这道大嗓门儿,浑身一个哆嗦,赶忙起身离席,因紧张还撞翻了桌案上的一大碗滚烫肉羹,痛得他内心嗷嗷大叫。 然则这些情绪他根本不敢表现出来,再痛也得忍着,站在中间空地,面向内堂方向,他恭恭敬敬作礼:“请太师示下。” “去,开太仓取十万石粮食,救济城外贱民。告诉他们,这是渭阳君不畏艰难替他们求来的!” 董卓对外人的语气,一向是不容置喙。 长安令哪敢说半个不字,赶紧领命而去。 长安令走后不久。 李儒来了。 第七十六章 李儒的寿礼 对于李儒,相信在场大多数人,都恨不能去刨他家的祖坟。 鸩杀少帝,助董为虐,火烧洛阳,开掘皇陵…… 种种罪行,早已是罄竹难书。 然则,他们也忘了,当初如果不是李儒规劝,让董卓上书替曾经被阉宦定罪的士人平反,使其重获名爵,又让董卓收擢名流,才让他们在这相国府里有了一席之地。 不然的话,这些人指不定还在哪儿吃着牢饭,或者在某个边塞过着奴役般的生活,风吹日晒,搬砖砌墙。 结果呢,费劲心思换来的政治筹码,这些人并不领情,表面上喊着太师,背地里却是一口一个董贼。 “贤婿,你怎这个时候才到?” 见到李儒,董卓哈哈笑着,他对这个女婿,一向极为满意。 董卓能达到如今的地位,除了自身的实力和野心以外,这个幕后筹谋的李姓谋士,至少也有一半功劳。 为了表示信任和器重,董卓还将女儿下嫁给他。 “适才为太师挑选贺礼,费了些时间,故而来迟,请太师见谅。”身穿浅蓝短襟的李儒拱了拱手,目光看向董卓,微含笑意。 “是何礼物,拿出来给本太师与在座诸公一观!”董卓表现得大气十足。 李儒看了一眼董白。 董卓会意,便对小孙女说:“白儿,出去玩吧。” 董白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如今听得翁翁这般说,正合了她的心意,她本想叫夏侯安一起,然则夏侯安走不了,否则就太不给董魔王面子了。 董白也不勉强,搂着怀里的胖果果,往外走了。 董白走后,李儒轻拍巴掌。 外边八名赤膊壮汉抬着一口大鼎进来,置于堂外院内正中。 鼎内有酒气飘出。 “素知太师甚爱美酒,故特意奉上佳酿,请太师品尝。”李儒站在外边,笑眯眯的拱手说着。 就这? 夏侯安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时代的酒水属实不咋,不会蒸馏,最多也就十几度,算个der的好酒。 董卓起身走出。 他来到酒鼎面前,刚准备伸手去舀,李儒却道:“太师莫急,酒虽是好酒,但也须有好的泡酒之物。” 说着,李儒又拍了两下巴掌。 外边走进十余名甲士,手中提着半人高的白色布袋,袋子下方有红色的液体滴落。 夏侯安和在场诸人心里皆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甲士来到鼎前,在征得李儒的示意后,各自解开袋口,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顺势而出,咕咚咕咚的落入鼎内,将本就浑浊的酒水,荡得猩红。 “太师,近两日下属查获了几处逆贼窝点,揪出了不少有用情报。这些人里,有的勾结关外二袁、有的在给刘表效力,还有些,尚在诸位坐客之中……” 李儒环顾一眼在座之人,藏在眼窝深处的笑容愈显阴鸷。 董卓听说在座之中还有余孽,先是一愣,继而怒火大涨:“贤婿,还有何人?” 李儒转过身,看向已经停下饮宴的众人,声音清寒:“诸位,是我挨个点呢,还是你们自个儿主动出来?” 在座之人,寂静的如同死水。 就连夏侯安也同样如坐针毡,心脏跳得厉害。 这种感觉,比起小时候课堂上被老师点名时的忐忑,还要难捱万倍。 等了一会儿,仍旧不见有人主动自首,李儒便用目光逐一扫过,缓缓念来:“太中大夫李闵、中散大夫常荐、光禄仆射黄成、左都候冯庭……” 名字一个接一个的从李儒口中蹦出。 被点中名字的那些人如丧魂魄,直愣愣的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洞。 李儒则如同判官,一个接一个的从生死簿上勾去名字。 有一个人,倒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卫尉张温。 张温本是太尉,后因不能平乱,而降为九卿。 李儒给他定的罪名,是勾结袁术。 “卫尉卿,你当真勾结袁术?” 董卓回身,问向坐于内堂的张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与其他六神无主的官吏相比,张温倒是颇为镇定,慨然起身,直视董卓。 没有反驳,那便是认了。 董卓的眼神立马凶煞起来,语气也变得暴躁:“本太师待你不薄,你竟这般对我!” “吾是汉臣,汝为国贼,如何一样?” 张温大约是知道今日在劫难逃,索性也豁了出去,环顾众人,悲凉大喊:“当年不听孙文台之言,才有今日之祸,吾夜夜难寐,悔之晚矣!汉室江山遭此大难,吾难辞其咎,罪也!” 当年凉州羌人叛乱,在皇甫嵩挂帅之前,一直是张温在前线统领指挥。 当时,张温以诏书征见董卓,董卓拖延了很久,才前去晋见。 张温就此事进行责备,而董卓呢,态度毫无恭顺可言,甚至屡屡出言顶撞。 当时任职佐军司马的孙坚在目睹之后,私下就对张温说:“董卓气焰嚣张,口气狂妄,应该按照军法‘受召不及时到达’一条,申明法令,予以处斩。” 张温则担心董卓在黄河、陇山之间攒有威望,现在将他杀死,今后征讨羌人恐怕没有依靠。 孙坚于是又细数董卓三条大罪,再劝张温除董。 张温犹豫了。 犹豫的下场,就是日后的董卓入京,祸乱江山社稷,以致今日之祸。 “给我拿下!” 董卓怒不可遏的大吼,亏他当初还念在老领导的份上,让张温可以安享晚年,结果他非要作死,还勾结外贼! 见到甲士扑将过来,张温抢先一步,决绝大呼:“诸位先帝,臣来了!” 言讫,一头撞向石柱。 张温倒了下去,额上鲜血四溢,却未能立刻就死。 董卓见状,神色不见任何怜悯,甚至命人将张温于大庭广众之下,活活鞭打至死。 其余之人,也遭尽数杀害。 之后,剥去衣物,直接扔进酒鼎。 “贤婿,还有逆贼没有?” 暴虐气息上来,董卓的目光凶戾狂躁。 既然开了杀戒,那就索性杀个痛快。 “夏侯中郎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李儒转身,凝视坐在仅次于董卓席位旁的俊朗少年。 那双锐利阴寒的眸子,好像能刺破人的心窝。 听到此话。 夏侯安,炸了! 第七十七章 死撑 在这瞬间,夏侯安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念头,其中最强烈的就是,擒贼先擒王,先把董卓拿下,然后挟持逃离相国府。 好在理智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熊瞎子一般体型的董魔王,就堂内的义子吕布,就不会让夏侯安轻易得逞。 别看平日里两人称兄道弟,但真要到抉择的时刻,吕布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干爹那边。 强来不行,那就只剩下咬死不认这一条路。 夏侯安认定李儒没有确凿证据,即便将王书生带上堂来对质,他也决心打死不认。 本想起身怒斥李儒,却发现跪坐太久的原因,导致大腿麻了,站不起来,遂狠狠掐了一把,恢复了些知觉,夏侯安目视李儒,面色霜寒:“李尚书,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侯安没有起身,落在旁人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别的官员在听到李儒点名以后,皆是丢魂失魄,这小子倒有胆色,静如老僧坐定…… 不少人都在暗暗称奇,为这小子的胆识气魄感到赞叹。殊不知,夏侯安是腿坐麻了,根本站不起来。 “中郎将,本官话里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李儒脸上的笑意愈盛,盯着这个年轻后生,有条不紊的缓缓道来:“前两日所获的贼哨中,轮番拷打以后,有人受不住刑,招供出中郎将就是幕后指使。” 原本不愿相信的董卓在听得这话以后,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夏侯安的眼神里,失望散去,凶戾异常。 王书生招了……他招了…… 桌子底下的指甲已经嵌进肉里,夏侯安遍体生寒,他强忍身体颤栗,死死的紧咬牙关,随后与董卓抱拳,仍不改口:“太师明鉴,小子从未与外贼有过勾结!李尚书如此言之凿凿,就请他将那罪犯带来,卑职与他当堂对质!” “太师,那夜皇宫遇刺,是伯阳奋不顾身替您挡的一剑,他也因此差点死了。他若勾结外贼,当日何必冒死相救?” 关键时刻,蔡邕站起身来。 在他之后,皇甫嵩也坐立不住,起身拱手,面色郑重:“太师,蔡中郎所言甚是,下官可以担保,伯阳绝非谋逆之辈……”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哪怕不顾一切,也要保住这个侄儿和学生。 其余官员静坐不动,默默吃瓜。 虽说夏侯安这小子平日里招人喜欢,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们也怕站错了队伍,从而丢了性命。 而作为夏侯安老丈人、本该最先发声的王允却一直没有作声,观其神态好似恍惚,年迈昏聩。 他知道夏侯安底子不干净,万一真被李儒查了出来,他可不想遭受牵连,于是选择了静观其变,必要时刻,弃车保帅也不是不行。 董卓看向李儒。 李儒的目光在夏侯安身上滞留片刻之后,见那少年眼神如铁,坚不可摧,他竟忽地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众人只觉脊背发凉。 “在下见气氛紧张,故而开个玩笑,夏侯大人何必当真。”李儒笑容十足,他自然是拿不出证据的,否则,早就命人将夏侯安抓进了牢狱。 听得这只是个玩笑,不少人胸中长舒口气。 董卓的脸色也为之缓和下来,他看向李儒,略显责斥道:“贤婿,你这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以后莫在讲了!” 从内心深处讲,他很喜欢夏侯安,只要这小子不造自己的反,多大的罪,董卓都愿意为其赦免开恩。 “谨遵太师之命。” 李儒躬身,笑着点头。 这段风波算是告一段落。 “诸君,与吾共饮!” 处死了逆贼,董卓心情大好,随手从大鼎里舀起一盏浸泡得猩红的酒水,仰头大灌。血红的液体顺着嘴角,流过腮胡,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其他人见了,无不面如土色。 “诸君怎地不饮,是不是不给本太师脸面!” 见没人上前,董卓将脸色一沉,强邀众宾客过来饮用。 要命还是喝酒? 关于这点,众人还是分得清的,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过来舀酒,然后像吃死苍蝇一样的将酒吞进肚里。 夏侯安也没能逃过这关。 看着酒盏里猩红的液体,他强压五脏六腑之间的剧烈翻涌,仰头一饮而尽。 董卓对此很是满意。 不少人喝完以后,身体承受不住,当着董卓的面,扶住庭院里的树干,弓身就哇哇呕吐起来,一个个面容惨白,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董卓见状,哈哈大笑,酒水一碗接一碗的干着,他就喜欢俯视这些弱小的生物,什么狗屁风骨,还不是一样屈服在本太师的虎威之下。 酒宴一直持续到傍晚,直到董卓大醉离场,众人才各自散去。 没有人想在这里多留一秒,皆是逃也似的出府。 仿佛这里,就是人间炼狱。 宾客散去。 出了相国府,李儒脚步轻快,心里卸去一块大石。 跟在旁边的副将不解,恭敬问道:“大人,狱中囚犯明明没有指认夏侯大人,您为何……” 李儒嘴角勾起,流露出一丝得色:“前两日,夏侯安私下找田景问了犯人的关押之所,他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他为何不来问我?这点就很可疑。” “故而我今日借机试探,想看他反应如何。” “那您有结果了么?”副将好奇的继续追问。 “如今看来,他果然是不知情的。” 李儒眼眸内敛,给出自己的判断。连张温这种老鬼都被诈了出来,他一个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子,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城府。 李儒对此深深笃定。 “大人做法倒是没错,不过那夏侯安深得太师器重,又有蔡中郎和皇甫将军为其撑腰,如今您得罪了他,怕是……”副将神色担忧,他从别处听闻,夏侯安不是好惹的主儿,听说当初一怒之下,还于闹市斩杀过郡守公子。 “哼,我得太师信任,他纵使本领通天,又能奈我如何?” 李儒冷笑,根本不怕夏侯安进行报复。 而夏侯安呢,在出府以后的相近街角,找到了一直蹲守在此的许褚。 “主公,你脸色怎地如此苍白?” 见夏侯安面色不对,许褚赶紧伸手去扶,触碰之下,又发现主公的手脚也是冰凉。 鬼门关又走了一趟,夏侯安到现在也没缓过劲儿来。 他虚弱的对许褚说:“仲康,蹲下背我。” 许褚老老实实的蹲下,相处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公这般惊怵。 直到趴在许褚那日渐宽阔起来的后背上,夏侯安才感到踏实许多。 “你咋了主公?” 背起夏侯安的许褚回头问道。 夏侯安说:我腿软。 第七十八章 决断 月如钩,锁清秋。 夏侯家住宅的某处房间里,容颜绝美的女子端坐在妆台前,用木梳轻轻拨动着发丝,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升起弧度。 每逢这个时候,夏侯安都会来的。 关于这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以前的夏侯安,她谈不上喜欢,但也讨厌不起来。 不过自从那次以后,她发现,这个男人身上,其实有着很多优点…… “我的女人,别人碰不得,天王老子也不行!” 每每想起夏侯安的坚定,她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脚步声起。 他来了。 脑海中的思绪紧忙收住,貂蝉拢了拢秀发,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又整了整衣衫,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他看。 然而,那脚步却在屋外顿住,并没有推门的打算。 与此同时,门外的黑影微微躬身,恭敬禀道:“如夫人,方才主公交代,今晚就不过来了,请您早些歇息。” 如夫人是对妾室的尊称,意指如同夫人。 作为当今司徒公的义女,她担得起如此称谓。 他不来了! 听得这个消息,女子坐在妆台前愣了许久,心里更是发酸:他……这么快就厌倦自己了吗? 她内心感到无比的失落。 “我知道了。” 女子淡淡回上一声。 见到屋外的黑影退走,她却又忍不住的问道:“可是府上来了新人?” 在她看来,郎君不来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了新欢。 “不是,是主公身体抱有。” “郎君怎么了?”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您最好也别去打扰,早些歇着吧。” 说罢,护卫离开了此地。 他怎么了…… 女子托着腮,美眸里升起一缕忧色。 ………… 临近寅时。 一声惊魂的尖叫刺破住宅的宁静。 “啊~~~!” 声音是从夏侯安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守在门口的许褚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其他巡守的护卫也在听到动静以后,急忙冲了过来。 “主公!” 破门而入的许褚大声喊着,直到看见夏侯安坐在床上安然无恙,他才放下心来。 而夏侯安呢,额上冷汗密布,脸色惨白,浑身打颤着哆嗦,像是见到了极为可怖的东西,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主公,您没事吧?” 随后赶来的护卫们也是一阵担心。 夏侯安直直的看了众人好一阵后,才缓过神来,在床上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都退下吧。” 看样子,主公是做了噩梦。 护卫们对视一眼后,躬身退去,将门轻轻关上。 房间重归于黑暗,夏侯安往后倒下身子,重新盖上薄毯。 方才,他的确是做了噩梦。 梦见董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管如何乞求,董卓都无动于衷,下令屠灭住处。许褚和护卫们即使拼尽全力,也全部被杀,自己更是被拦腰切成两截,扔进了煮沸的酒鼎里。董卓舀起酒水,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帮凶爪牙们也都在跟着狰狞大笑。 夏侯安如何也睡不着了。 闭上眼,就是梦中的景象重现。 翻来覆去好几次,仍旧是睡不着。 夏侯安踹开薄毯,翻身而起,在床榻边上坐起身来,套上鞋袜,然后打开了房门。 嘎吱~ 厚实的房门打开。 “主公,你怎么起来了?” 听得开门声,守在外边的许褚偏头询问起来。 夏侯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吩咐:“去打盆冷水来。” 对于夏侯安的交代,许褚从来不问缘由,乖巧的‘哦’了一声,立马跑去打水去了。 不一会儿,一大桶冷水拎来,哗啦啦的倒进盆子里。 将水倒满以后,夏侯安弯腰,双手按住盆子的弦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脑袋扎了进去。 不知浸泡了多久,直到水底不断吐起泡泡,夏侯安快憋不住气,才将面庞脱离水中。 接着,又是一阵急剧的喘息。 站在一旁的许褚默默看在眼里,不知道主公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夏侯安将前额处湿漉的头发,往后攒起。 冰凉的井水,以及快要窒息的感觉,总算让他回复了一些状态。 之后,他并未回屋,而是坐在了门前的小梯坎上,双臂抱住膝盖,仰望起漆黑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坐,就是数个时辰。 从天黑坐到天亮。 许褚静静守在一旁。 天空中,亮起了鱼肚的白色。 如同雕塑般坐着的夏侯安终于站起身来,想了一晚上的事情,在此刻也有了答案。 眼神不再迷茫和挣扎,变得坚定起来。 也许。 他和董卓之间,是该有个决断了。 ………… 朝阳升起的时候,长安皇宫里已经散朝。 王允再度登门。 上次因为貂蝉的事情,两人翻脸。 事情才过去多久? 这老头儿居然又厚着脸皮来了。 要是换作以前,夏侯安绝对不会让他进来,你图别的倒也罢了,居然打起我女人的主意,这谁能忍! 不过今天,夏侯安也有事要同王允说。 进到府里,王允在客堂见到了夏侯安。从篮子里取出煲好的肉汤,这老头儿恬着脸皮笑道:“贤婿啊,昨个儿你受惊了,所以老夫特意熬了滋补的乌骨汤,来给你压惊。” 夏侯安看在眼中,心里冷笑:昨天李儒找我麻烦时,可没见你出来替我说话。如今觉得我还有用,就满脸堆笑的跑来,一口一个贤婿叫着。 这脸皮,可真不是盖的。 瞥见夏侯安没有说话,王允还以为他是在为上次的事情过不去坎儿,于是降下脸面,主动赔罪起来:“上次那事,的确是老夫思虑不周,伯阳你说得很对,国家大事自有男儿担当,牺牲一小女子,确实不算本事,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夏侯安懒得听他啰嗦,而且王允这老头儿除了在匡扶汉室这件事上是来真的,其他几乎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于是,夏侯安直奔主题:“司徒公,我们联手吧!” “对对对,没放在心上就好……” 王允捋须继续打着哈哈,但他旋即便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目光锁定在夏侯安的身上,眼眸深处似是在期冀着什么,就连语气也跟着急促起来:“伯阳,你说什么!” 第七十九章 王允出手了 如果不是昨天董卓看自己的眼神太过于凶戾……亦或是在李儒指认自己的时候,董卓能够大手一挥的表示,这小子本太师宽恕他了…… 夏侯安都不至于想和董卓彻底决裂。 毕竟董魔王待他,已经足够好了。 可惜,没如果。 关乎身家性命,夏侯安别无选择。 初来长安时的他,本想当个简单的咸鱼二五仔,一边巴结董魔王,一边给曹老板传传消息,混迹在诸多大佬之中,过着简单而又快乐的穿越生活。 结果,他还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面对王允那强烈到近乎渴望的眼神,夏侯安点了点头。 “好贤婿!” 王允的老眼珠子里光芒绽放,口中大赞出声。 以前他来找夏侯安商议大事,这小子总是指南说北,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想到今天居然开了窍。 随后,王允起身走到门口,脑袋向外探了探,见只有许褚铁塔般的守在门口,遂放下心来,将房门轻轻关上。 关上了房门,王允重新回到座位,神情期望的问向夏侯安:“伯阳有何妙策?” 我能有什么妙策? 在天亮之前,夏侯安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王允对此也不勉强,毕竟诛董是件大事,丝毫马虎不得,稍有差池,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来日方长,也好。 夏侯安则在沉吟之后,缓缓道来:“妙策我是没有,不过我知道,想要对付董卓,有两个人必须得提前搞定。” “哪两人?”王允当即追问。 夏侯安也不兜圈子,给出答案:“李儒和吕布。” 李儒是董卓麾下的头号智囊,董卓白手起家,一路干到太师的位置,少不了李儒的出谋划策。 你可以否定李儒的人性,但你不能忽视他的智商。 有李儒在,针对董卓的讨伐计划,他几乎一眼就能看穿。 至于吕布…… 只要他站在那里,即便你有千军万马,也很难杀死董卓。 听得这两人的名字,王允摇了摇头,表示很难对付。 李儒虽是文士,但在这长安城里,他的眼线遍布,危险的地方从来不去,对自己的性命尤为谨慎。 至于吕布,虎牢关下群雄都奈何他不得,长安城里的小鱼小虾,更是不放在眼里。 你拿什么杀他? 本来是有连环计可使的……王允悄悄的看了眼夏侯安,心中想起上次两人因此事翻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皆是沉默了一阵。 喝上两口水,润了润嗓子。 原本以为此事会暂时打住,然则王允却忽地想起什么,提起话头:“伯阳,听说吕布对他的妻女尤为上心……” 夏侯安闻言心中一凛。 王允顺着话,继续往下说:“要对付吕布,未必要与他正面厮杀。咱们可以挟持他的妻女为饵,然后设下重重陷阱,将其诱至郊外的泥沼,进行伏杀!” “那沼泽我去过,只要陷了进去,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根本爬不上来。纵使吕布有通天彻地之能,到时也难逃一死。” 王允眼眸缩动,语气极为笃定。 只要吕布一死,董卓就等同于折了一臂。 别人都说,祸不及家人。 这老头儿看着面善,其实心比谁都狠。 夏侯安下意识往旁边挪开两步,拉远了与王允的距离,同时也否决了这个提议:“吕布府邸有他的亲信护卫,严氏平日里极少出门。至于吕玲琦,每次出府吕布都是将她带在身边,想要劫持,根本没这机会……” 夏侯安说明了难处,然则王允却并不打算放弃,他看向夏侯安嘿嘿笑道:“伯阳,素知你与吕布关系很好,若是你去诓骗的话,老夫相信,严氏和小东西一定会随你出来!” 你还是个人? 夏侯安心里挨个问候了一遍王允,这老头儿为达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夏侯安干不出这种缺德事来,每回他去吕布府上做客的时候,严氏都待他极好。如果不是董魔王容不下我,我也不想和他为敌。 不过经王允这么一说,倒也想起一些事来。 “司徒公,咱们一人一个吧。” 夏侯安看向王允,认真说道:“吕布我来负责搞定,你只需专心对付李儒即可。咱们的目的,也不一定非要将其杀死,只须使董卓与他们离心即可。” 王允点头,表示同意。 在不能使用貂蝉的情况下,他还是更倾向于对付李儒。 毕竟就钱财待遇这一块儿,他就算掏空了家底,也不如董卓给的钱多。 敲定任务以后,王允本想去探望貂蝉,然则夏侯安没准,但即便如此,这老头儿也同样是高高兴兴的走了。 “头一回见王司徒走的这么高兴。” 看着王老头儿离去的背影,巡逻走过的蒲陶等人各自揣测。 “兴许是踩狗屎了吧。” 走出门口的夏侯安听见,随口损了一句。 ………… 往后的一段时日,倒也风平浪静,只是时不时的有坊间流言传出,说董卓的天下都是李儒打下来的,如果没有李儒的指点,董卓还在老家放牛。 董卓压根儿不信,李儒也来解释过数次,随后进行打压,把造谣的人抓起来通通处死,然而邪门儿的是,他越镇压却反弹得越为厉害。 夏侯安知道,肯定是王允出手了。 有句话叫‘三人成虎’,一件事情传的人多了,慢慢的就会成为别人耳中的事实。 昨天,在王允的请宴上,伴随着歌姬的曼妙舞姿,董卓喝得酩酊大醉。 模模糊糊之际,他听见了李儒的声音:“如无我,卓为太师耶?犬彘也!” 这句话霎时将董卓气得炸裂,他摇摇晃晃起身,追逐出去,拔剑便掷。 那身影见状避开,仓皇逃走。 董卓追之不及,气得怒喝连连:“李儒,汝这竖子,竖子!” 第二天,清晨。 相国府外,有事前来觐见的李儒遭到了拒绝,守在门口的士卒宣布了董卓的命令,责令李儒在家面壁思过。 听到这个消息,李儒懵了。 随后,他强烈要求入府面见,然而气头上的董太师根本不想见他。 昨夜在王允府上的那人,当然不是真正的李儒。 王允府上豢养了不少门客,其中有一人,最擅模仿别人的声音,所以王允设计让他换上李儒的衣服,说出了那句“如无我,卓为太师耶?犬彘也!” 你问夏侯安怎么知道。 喏,这老头儿不正搁这儿面露得意的说着么? 第八十章 李广后人 “伯阳,老夫这手段如何?” 王允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夏侯安心里还是挺佩服这老头儿的手段,三五两下,就把李儒弄了个面壁思过。 不过面壁貌似没啥大用,过个三五天,一旦遇到新的问题和麻烦,董魔王照样会宣召李儒前来议事。 说到底,李儒还有女婿的身份。 董卓本人呢,对亲情也看得极为重要。 夏侯安思忖说道:“以李儒的智商,肯定能猜出幕后主使,到时候,你老人家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众所周知,得罪李儒的人,几乎是没有一个好的下场。 熟料,王允根本不怕:“猜出来又如何?” 夏侯安纳闷儿了,这老头儿哪来的底气? 王允接着道来:“赶明儿我就联合士孙瑞等人上书,请求朝廷加冕董卓为王。” 封王? 夏侯安神色狐疑,这口口声声说忠君爱国的老头儿,莫不是疯了? 好在王允很快就揭晓了答案:“以目前的形势,董卓一旦称王,关东的讨董联军必将再起,作为谋士的李儒已经从洛阳退过一次了,必然深知其中厉害,所以断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到时老夫只需添油加火,不信这二人不翻脸反目……” 好算计! 如此一来,李儒即便阻拦下了董卓称王,也一定会遭到董卓怨恨,再加上坊间流传的那些谣言和在王允府上说过的话,就算不至于处死,但有王老头儿这个老银币从旁拱火,驱除长安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夏侯安心中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伯阳,吕布那边如何?” 说完了自己这边,王允询问起夏侯安的进展情况。 “司徒公放心,小子心中有数。” 夏侯安没有坦明方案计划。 王允也不多问,如今的两人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信得过这小子。 “那老夫就静候佳音了。” 交流完情报,王允拍拍屁股走了。 吃过晌午,夏侯安也带上许褚出门。 穿过朱雀大街,根据打听得来的消息,夏侯安在一处不大的府院门口驻足。 抬头看去,匾额上的两个字有些黯淡:李府。 是这里了。 夏侯安转身登上石阶,看门仆人在打量完夏侯安的穿着以后,就变得极为恭敬起来。 “建武中郎将夏侯安前来拜访。” 本以为这小子只是哪家的公子哥,没想到居然顶着‘中郎将’的头衔,仆人们惊诧之余,更是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将夏侯安迎请到外堂稍坐,随后跑内府里通报去了。 “夏侯安?” 在听完仆人的禀报之后,李府主人皱起了眉头。 长安城的上流阶层里,几乎没人不知道这小子的名头。 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短短两三月,就深得董卓喜爱。 不过,我与他并无交际瓜葛,他一个太师眼前的大红人,来我这里作甚? 李府主人想不明白,但他还是选择了面见夏侯安。 不多时,在家仆的引领下,一个面容极为俊逸、五官轩昂的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 “子钦兄,久仰久仰!” 年轻人率先拱手抱拳,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风。 李府主人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赶忙还礼回道:“中郎将大驾光临,倒是下官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欸,说这话就实在见外了!” 年轻人摆着手,笑呵呵的说着:“今日到府拜访,纯属私交,官场上那一套咱就甭来了,兄年长,称呼我伯阳即可。” 李府主人怔了怔,算是有几分明白,怪不得如此年轻,就能在这鱼龙混杂的长安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如此谦逊的态度,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李府主人应下之后,招呼夏侯安入座。 等到仆人将瓜果点心奉上以后,李府主人又为夏侯安沏了茶水,这才问起:“不知伯阳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夏侯安呡了口茶水,笑着说道:“也无甚事,只是无意间听说,兄的祖上乃是飞将军李广,在下对李广将军可谓追崇至极,故而慕名前来拜访。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兄长见谅。” 听闻此言,李府主人摆了摆手,面露惭愧的表示,祖上荣光传承到他这一代,几乎湮灭于历史。 “李将军一生骁勇善战,射石搏虎,守边戍塞,直叫匈奴人闻风丧胆,尊呼其为‘飞将军’。唉,可惜的是,一辈子未曾封侯,真是叫人惋叹……” 夏侯安叹息连连,一副恨苍天不公的模样。 当然,李广其实有不少黑历史的,但他没说。 “若是换作现在,那该多好。” 夏侯安感慨一声,报以憧憬的说着:“连我这种无用之人都获封了怀远乡侯,兄作为李将军的后人,肯定也是大有作为了吧?” 听到这话时,李府主人放在大腿上的两只手陡然攥拳,两腮微微凸起,显然是咬紧了后槽牙。 良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未曾。” “啊?怎会如此?” 夏侯安故作惊讶。 “我听说于虎牢关前天下无敌的吕将军,当初还在丁原帐下时,杀得董太师丢盔弃甲,当时无人能挡,临危之际,是兄以过人的胆魄,孤身前往,说服吕将军主动来降……” “如此功劳,难道还不足以封侯么?” 夏侯安表示替他感到不值。 “别说了!” 李肃咬牙低吼。 夏侯安的话犹如根根尖刺,扎进了他的心窝子里,刺得血肉模糊。 当初,他也天真的以为可以得董卓重用,加官进爵,谁曾想,在收服吕布以后,董卓就再也没有召见过他。 后来,他与西凉军的将领发生矛盾,明明过错在他们身上,结果贬职的居然是自己,何其不公! 这口气,他咽不下。 但,又能如何? 说白了,他始终是个外人。 听完李肃的遭遇,夏侯安表示同情:“有一说一,太师这么做,确实有些让人寒心。但,兄长如果有真本事的话……” 砰嚓! 握在手中的瓷杯应声而裂,李肃盯着流血的手掌,神色不见丝毫动容,声音冷冽。 世人皆知吕布神勇难挡,可又有谁知,我李肃也同样骑射无双! 第八十一章 我李肃岂是卖主求荣之人? 晚饭是在李肃府上吃的。 夏侯安插科打诨赖着不走,李肃也不好撵他。 晚饭过后,两人走在府上的园子散步,起初只是闲聊,后来说着说着又旧事重提,说起了封侯的事情。 “子钦兄,你可想封侯?” 夏侯安看向李肃,明知故问。 对于封侯一事,李肃抱有深深执念,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他做梦都想,可‘封侯’二字说得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也! 没有功勋,董卓也不给他机会。 照此以往,怕是等到黄土埋过头顶,也盼不到封侯那天。 所以在夏侯安问起封侯的时候,李肃竟有种这小子能带来希望的幻觉,认真点了点头。 只要李肃有想法,这个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夏侯安循循善诱:“实不相瞒,我现在手上就有件大事,需要兄助。一旦事成,莫说封侯,青史留名也是不在话下,就看子钦兄是否有这胆量?” “只要能够封侯,刀山火海吾也愿去一试!” 李肃语气铿锵,同时拱手请教:“请伯阳教我!” 态度诚恳,看来十分迫切……夏侯安审视了一番李肃,对此没有明言,而是捡起树丫,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李肃顺势看去,不等夏侯安写完,他就认出了这是一个‘董’字。 随后,夏侯安在写好的‘董’字上面,狠狠斜划一杠,将‘董’砍作两截。 见状,李肃心头一惊,蓦地扭头,眼神愕然万分:你要对付太师? 夏侯安没有做声,颔首默认。 李肃好一阵没有说话,整个身子都在发颤,等他再开口时,语气一改之前的和气,变得尤为愤怒,厉声质问:“太师待你极好,你为何反他!” 他想不明白,董卓待夏侯安如此之好,这家伙居然还想着反叛。 如果太师肯这般待我,我肯定肝脑涂地,一辈子忠于太师! 李肃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但夏侯安觉得问题不大,冷静的淡淡说道:“具体原因你无须知晓,我也是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李肃先是冷笑,继而讥讽起夏侯安:“没错,我是想晋爵封侯,但你也休要小瞧了我,太师于我有知遇之恩,李某铁骨铮铮岂会背叛!倒是你夏侯安,包藏祸心,实乃小人!我这就去通禀太师,说你意图谋害于他!” 说罢,李肃就要撇下之前还在称兄道弟的年轻人,准备去相国府检举告发。 对于李肃的突然发难和威胁,夏侯安根本不急,来的时候就想过这种可能,他对着李肃的背影笑道:“子钦兄,你尽管去,到时候看太师信你,还是信我?” 李肃闻言,脚下一顿。 夏侯安又道:“当日太师寿宴上,李儒尚且不能拿我如何,你觉得你一个被冷落许久的掾曹官可以?” “我叫你一声子钦兄,纯属是看在李广将军的颜面上,否则,这事有的是人想做!” 身后传来夏侯安的冷嘲热讽,李肃气得直咬腮帮,脸上先是一阵青一阵白,后来又化作羞愤的赤红,他紧紧攥握起拳头,脚下却再也迈不开步子。 夏侯安说的这些话虽然扎心,但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既然你不愿意,我走就是。” 见李肃立在原地不动了,夏侯安反客为主,看似不以为然的说着,同时迈开步子从李肃身边走过。 眼瞅夏侯安的身影渐行渐远,没有一丝的牵挂停留,李肃手里的拳头攥得更紧,脑海里不断天人交战,直到夏侯安快要走远,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大喊了一声:“夏侯安,你有多大把握?” 上钩了。 夏侯安嘴角一挑,回过头时,神色又重回平静,语气却是格外笃定:“十成!” ………… 李府的书房里,烛火点亮。 屋内,只有李肃和夏侯安两人,摇曳的烛火将两人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找位置坐下以后,李肃也不拐弯抹角,目光掠向夏侯安,直奔主题:“说说你的计划吧!” 夏侯安正准备开口,李肃却又忽地打断了他,补充起来:“事先声明,我非吕布敌手,而且,即便引开吕布杀死了董卓,他手下那帮人也不会放过咱们,咱们也逃不出长安城。” 李肃对此有着很清晰的认识,如果只是想拿自个儿当枪使,他断然不会同意。 封侯的愿景固然美好,但相比之下,小命活着显然更为重要。 这家伙下午吹牛逼的时候,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咋一说起对上吕布,立马就怂了…… 夏侯安内心鄙视,不过论单挑能干赢吕布的,目前确实还没见着,即便是他身边的猛人许褚,也依旧和吕布有着不小差距。 “子钦兄放心,此事不需你亲自动手,你要做的很简单,而且对你来说,只是轻车熟路的一件小事。” 夏侯安语气轻松,仿佛要做的事情,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办到。 “何事?” 李肃神情警惕,他可不信夏侯安的鬼话。 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只有一下午的功夫,但夏侯安这小子浑身都是心眼儿,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 说是小事,指不定比登天还难。 夏侯安喝了口水,不急不缓的给出答案:策反吕布。 “当初你能将他从丁原帐下带走,相信你也一样可以使其反叛董卓。” 夏侯安两指轻巧桌面,目光和李儒对视。他虽然和吕布关系不错,但在拉皮条上,李肃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对此,李肃没有否认,只是很平静的说道:“董卓为了招纳吕布,耗费数十箱珠宝,外加一匹超级赤兔,才将吕布搞定,不知道中郎将准备拿些什么出来?” 谈钱多伤感情呐…… 夏侯安摊了摊手,表示钱我是没有的,至于马么,估计天下间也找不到比赤兔更好的了,另外,貂蝉也被我给娶了。 所以,我能白嫖么? 李肃对夏侯安的死皮赖脸选择了无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行啊,提钱伤感情,那我想要个五原郡守,你能给么? 第八十二章 离心 就这? 夏侯安还以为多大事呢,只要你能策反吕布,别说五原郡守,就是朝堂公卿,相信王老儿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夏侯安答应得爽快。 李肃又道:“那好,你先去把我赴任的诏旨弄来,以示诚意。” 夏侯安对此感到头疼,这玩意儿我怎么给你? 郡守乃是地方大吏,相当于后世市长的级别,甚至更高。上任的文书,不仅需要负责人事的司徒签授,更需加盖天子的玉玺。 王允那里倒是好说,只是天子的玺印就很难搞,迁都长安以后,董卓命人造了新玺,放在皇宫里,日夜有专人照看,时刻处在董卓的人监视之下,这个时候要是去拿来盖印,那不等于白白的悍跳送死? 夏侯安对此说明难处。 然则李肃根本不管这些,要是没有上任的文书,我如何信你不是空口白话? 他也怕夏侯安事后反悔,毕竟这小子实在太滑头了。 “这样,我和你签个盟约如何?谁要是反悔,谁就不得好死!”夏侯安知道古人最看重誓言,所以选择了自认为最好的办法,来博取李肃的信任。 “老实说,我信不过你。” 换做别人,李肃或许也就信了。 “子钦兄,那你想怎样?”夏侯安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李肃还是那句话:“很简单,我只要走马上任的文书,你弄得来,我就帮你策反吕布;弄不来,那就只能说声抱歉。孰轻孰重,你自个儿掂量……” “顺带一提,除了我,其他人说服不了吕布。” 李肃对此很是自信。 这句话,也正好打中了夏侯安的七寸。 杀死董卓倒是有很多种办法,但要在杀死董卓之后控制住长安,非吕布不可。 他犹豫了一阵后,一咬牙:好,我答应你! 听得夏侯安应下,李肃心底也同样松了口气。 这些年,他拼了命的想往上爬,想升官想晋爵,结果造化弄人,命运没给他任何机会。 如今的他已经有些累了。 走马五原,衣锦还乡吧…… 他如是想着。 两人达成协议之后,在李肃的目送下,夏侯安离开了府邸。 走在街道上,进入宵禁模式的长安城冷冷清清。 天上的月亮藏进云层,只洒下淡淡的微弱光辉。 一路上,夏侯安想了许多,直到快回到住宅时,他才下了决定,侧身同跟在身旁的许褚交代:“仲康,你去趟洛阳,不要惊动任何人,将我藏的玉玺取来!” 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 稍有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 许褚也没多话,语气闷沉的‘唔’了一声。 ………… 翌日。 朝阳还未升起,未央宫的朝堂上唱起了一出大戏。 王允和他的同党们联名上书,要求加封董卓为王。 这一提议,遭到其他众臣强烈反对,甚至于厉声斥骂。 异姓王的出现,无异于分裂国家。 王允等人自然也是不甘示弱,一番唇枪舌战下来,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就此散朝。 相国府里。 听完早朝议事的董卓哈哈大笑。 他本人是很不喜欢去早朝议政的,对于朝堂上的那些公卿显贵,他也只是当成泥菩萨供着,随你们怎么折腾。 不过要论真正能发号施令,还是得看我董太师的。 “王司徒,本太师果然没有错看你!” 对于王允请命封王一事,董卓尤为开怀。 王允对此也不居功,表现得十分谦逊,一张老脸笑出了褶子:“能为太师效劳,本就是老朽的荣耀。” 两人谈论得正为高兴,忽有甲士抱拳来禀:“太师,尚书令李儒求见!” 不是叫他在家中思过么?这才一天不到,居然就跑了出来。难道真如市井所言,是李儒仗着宠信,过于骄纵,甚至也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了? 原本畅谈愉悦的董卓脸色闪过一抹不悦。 甲士瞥见以后,躬低着头,赶紧又补充起来:“李尚书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今日必须面见太师。”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进来吧。” 董卓摆了摆手,到底是多年的心腹谋士,他打心底还是念及情分的。 有了董卓的首肯,不多时,李儒走进堂中,只是他的气色不太好,原本就因熬夜眼窝深陷,如今更是憔悴不少。 见到王允也在,李儒目光泛寒,同时示意董卓,使其屏退王允。 以往每逢李儒和董卓议事,王允自己都会识趣离开,但他今天没有。 而董卓呢,因为早朝的事情高兴,所以也就没有屏退王允的意思,大度和李儒说了起来:“王司徒乃本太师肱骨,你有话,但说无妨。” 王允从旁露出笑容。 李儒见状,心中暗恨,但眼下正事要紧,等过了这阵以后,再找这老家伙的麻烦。 只见他神色郑重,拱手同董卓说道:“太师,封王一事,万不可行!” 此话一出,董卓脸色霎时沉了下去。 “尚书令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老王头儿阴阳怪气。 李儒没有理他,继续苦口婆心,说明当下形势:“太师,关东群贼虽散,却也同样虎视眈眈,若是此时称王,势必会激起更大的讨伐,一旦他们卷土重来,长安城必将朝不保夕……” 好不容易关东诸侯才各自退走,现在称王,就等于给他们再来一次的机会。 李儒对此看得透彻。 “李尚书此言,恕老夫不敢苟同。” 关键时刻,还是王允站了起来,充分发挥起一名节奏大师应起的作用,他先是面向董卓恭敬的行了弯腰大礼,然后使出毕生所学,猛吹起来:“太师雄威,坐镇京师,宵小之辈无不闻风丧胆,更兼吕将军天下无敌,关东那些蛇鼠蝼蚁,有何可惧?” 正好有事进来的吕布听到这话,心里美滋滋,当即拱手抱拳,表示王司徒说得很对。 二人一唱一和,董卓觉得很有道理。 可,李儒急了。 “太师,这老贼不是个好人,先是陷害于我,现又肆意鼓吹,虚伪谄媚,实欲将我等葬于万劫不复之地!万不能听信于他啊!” 李儒急的眼都红了,声音也因焦虑而扩大,这还是他头一次感到,有劲儿使不上来。 然而老王头也不是善茬,既然撕破了脸皮,他就不会给李儒任何反扑的机会。 “苍天在上,老朽对太师绝对忠心耿耿!此生得遇太师,实乃万幸,虽万死难报其一,李尚书如此含血喷人,实在污人清白,老朽宁愿撞死于此,也不愿再受你侮辱!” 说罢,对准吕布身后的柱子猛地撞去。 李儒自然恨不得这老头儿死了才好。 可吕布眼疾手快,当即就将王允拦下。 终于,董卓坐不住了,他面色发黑的盯着李儒,愠怒的声音,一字一句:“李儒,你逼死那么多人,如今连王司徒也要迫害吗!” 李儒愕然,神态愣愣:太师…… 第八十三章 玉玺在手,天下我有! 这些年来,翁婿二人从未急赤过脸。 董卓在前线身先士卒,李儒就在后方运筹帷幄,两人相得映彰。 在外人眼中,董卓也是极其的信任这个入赘的女婿。 然则,牙齿和舌头还会咬到,更何况人呢? 矛盾积攒得太久,一旦爆发,就很难再回到原点。 “李儒,不要以为离了你,本太师就一事无成。今日你不让我封王,本太师偏要封给你看!” 董卓熊目瞪起,凶戾的脸庞充满不悦,语气像极了叛逆期的孩童。 同时双拳抵腰,将他的身型托得更为庞大。 李儒呢,在遭受责斥之后,虽然内心无比的委屈和失望,但还是苦口婆心的再三劝谏:“太师,我知道今日惹了你的不快,但封王一事,请您务必三思,若是有怒,就请降罪于我,万不可意气用事!” 他是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多年的谋划和打拼得来的基业,毁于一旦。 然而正在气头上的董卓根本听不进去,洛阳和长安城里的富贵奢靡掏空了身体不说,也使得他早已目空一切,妄自尊大,听不得逆耳之言。 如今李儒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讨厌。 “来人,将李儒送回府上,没我命令,不准他再踏出府门一步!” 董卓大手一挥,宣布了李儒的下场。 这位董魔王的首席谋士,怔怔楞在当场。 他从没想过,意气风发的自己,也会有今天。 甲士闻声而入,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来到李儒身边,压低声音:“李尚书,不要让我们难做。” 李儒回过神来,他看向王允,目光中恨意凛然,急怒之下,呛啷拔出佩剑,猛地刺了过去。 脑海里意识决绝,即便是死,今天也要杀了王允老贼! 王允见状,急忙躲到董卓身后,用董卓庞大的身躯作起挡箭牌来。 吕布见机就要上前护主,董卓却摆手制止了他,随后夺过李儒刺来的佩剑,接着一掌便将其推到在地,原本愤怒的脸庞此刻尤为冰冷,仿佛没了情感,他盯着这个智囊女婿,气势上压迫感十足:“李儒,你疯了!” 倒在地上的李儒被两名甲士扑来按住,模样狼狈,挣脱不开,只能勉强仰起半个脑袋,嘴里却是痛心疾首大喊:“太师,今日不听我言,他日你我都将死于这老贼之手!” 董卓只是冷冷看着,任由甲士拖走了李儒。 “太师!太师……” 不甘的呐喊,从咆哮渐渐小了下去。 最后濒临绝望。 出了相国府,王老头儿高高兴兴的乘车去了夏侯安的住处。 他要把这天大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自己的好女婿。 听完王允绘声绘色的讲述,夏侯安心底并没有太多的高兴。 李儒也算是个厉害角色,能帮董卓从凉州苦寒之地,一路过关斩将兵进洛阳,成就董卓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其智谋和眼光可谓不凡。 虽说坏事作了不少,但站在谋士和下属的角度来看,为主上获取更多的利益,这样的做法,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他对董卓一直忠心耿耿。 只可惜啊,政治上还是玩不过王允这老狐狸。 “伯阳,李儒短时间内应该是翻不了身了,你那边进展得如何?” 讲述完毕之后,王允询问起夏侯安。 夏侯安则告诉王允,李肃已经答应策反吕布,不过他想在策反成功以后,谋得五原郡守之职。 王允对此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点头答应。 正如夏侯安所想,别说区区五原郡守,只要能除了董卓这国贼,三公九卿,王允都不会皱下眉头。 如今,正好赶上李儒垮台,尚书台没了主事人,弄来一份诏旨,对于董卓的‘重臣’王允来说,已经不算难事。 夏侯安让王允赶紧弄来。 王允也不含糊。 第二天下午,一封加盖了司徒公和尚书台印章的上任文书就送到了夏侯安这里。 临近宵禁,府上护卫正欲阖门巡夜,一只大手将门给推了开来。 站在门外之人,身高八尺余,身膀魁梧,闷不做声。 不是别人,正是去了趟洛阳的许褚。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神色跳脱的青年,探张着脑袋往院子里东瞅瞅,西看看。虽是青年,但他的身板扎实,手有粗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仲康,这家伙是谁?” 蒲陶瞥了眼青年,问向许褚。 许褚没有应他,径直去见夏侯安。 青年留在院儿里。 面对蒲陶等护卫的审视,他也不怵,拱手嬉皮笑脸:“在下裴元绍,见过诸位兄弟!” ………… 书房里,烛火点燃。 许褚小心翼翼取出玉玺,递交给夏侯安。 “仲康,辛苦你了。” 夏侯安眼神柔和,如今在他周围团聚着许多人,但要说最信得过的,只有许褚。 许褚呆愣摇头。 能为主公出力,本就是他的职责。 玉玺拿在手上,夏侯安掂了两下,还是熟悉的感觉,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袁术那句台词:玉玺在手,天下我有! 将上任的文书铺在案桌,夏侯安双手握住玉玺,用力印了上去。 印章所盖之处,浮现出八个字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搞定了诏旨文书,夏侯安知会许褚,让他跟着再去趟李肃府邸。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 出了书房,来到庭院。 原本该巡夜当值的护卫们此刻却围在一起,期间还有一道较为陌生的声音唾沫横飞。 护卫们听得聚精会神,夏侯安走到身后,也没人察觉。 咳~咳~~ 夏侯安轻咳两声。 护卫们听得声响,赶忙回过身来,夏侯安的声线他们再也清楚不过,纷纷低着脑袋抱拳:“见过主公。” 羞愧的模样,像极了翘课被逮的学生。 “唠什么嗑呢?” 心情颇好的夏侯安也没计较这些。 作为护卫队长的蒲陶正欲说明情况,此时蹲在中间的裴元绍主动站起身来,看向夏侯安,也不拘束:“这位小哥,你就是许褚哥的主公了吧,那从今天起,也就是我的主公了!在下裴元绍,这厢有礼了!” 望着这个自来熟的家伙,夏侯安愣了愣。 裴元绍,这名字咋这么耳熟? 第八十四章 李肃登门 随后,裴元绍说起原委。 他本是黄巾军里的小渠帅,在同官军作战失利以后,带着残部,在山中干起了贼寇这一很有前途的职业,手下有上百个喽啰小弟,日常以拦路抢劫为生,虽说没发大财,但也能吃喝不愁。 那日,他听手下喽啰来报,说是有人骑着好马,从洛阳而返,途径他们山脚。 裴元绍起了心思,带人将许褚拦下。 结果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回碰上了硬茬,许褚一人就将他们横扫。 一直在山中坐井观天的裴元绍就此发现了人生的新目标,他想拜许褚当大哥,但许褚没搭理,于是就一路死皮赖脸的跟来了长安城。 许褚见他没有坏的心思,甚至一路上鞍前马后,所以就没有对其痛下杀手。 黄巾裴元绍? 夏侯安总算想起了这号人物,正史里没有此人记载,不过在演义里倒是有过描述,也是想抢马,结果被一枪捅死。 因为他抢的那个人,名叫赵云。 夏侯安打量了一番裴元绍,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他。 大老远跟了一路,诚意已然足够。 虽说裴元绍实力不咋,但总归比寻常人厉害不少,可以列为c级将领,主要是可以白嫖,这对目前手下缺人的夏侯安来讲,何乐而不为呢。 之后,夏侯安带上许褚去了李肃府邸。 李肃也还没睡,得知夏侯安前来,心头忽地有些激动,赶忙将他迎进府里。 “中郎将,如何了?” 客堂里,招呼夏侯安坐下以后,李肃沏了茶,看似平静的问道。 夏侯安也不吊他胃口,从袖口中取出文书,放在桌案,微笑看向李肃。 “这是……” 看着桌案上的文书,李肃目光一挪不挪,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心脏骤然跳得厉害,眼神炙热。 “子钦兄大可打开亲自过目。”夏侯安笑着说道。 李肃早就按捺不住,有了夏侯安这话,当即过去拿起赴任文书,小心翼翼打开,认认真真的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又仔细辨认了玺印,确定不是仿制后,他心潮澎湃。 “中郎将果然好手段!” 李肃忍不住赞上一声。 夏侯安则在李肃看完以后,伸手又将文书拽了回来。 瞬间两手空空的李肃很是不悦:“中郎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赴任文书我已经给你看了,我要的结果呢?”夏侯安对此表示,既然是搞交易,那就得有交易的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肃听了这话,倒也没有反驳,只说给我两天时间。 翌日,李肃去城里逛了一趟,买上许多礼物。 第三天,他去了吕府登门。 这天,正好吕布休沐在家。 听得李肃前来拜访,在院儿里教女儿打拳的吕布大为高兴,牵着女儿小手,就去门口迎接了李肃。 “李伯伯。” 见到李肃,吕玲绮甜甜的喊着。 李肃笑容满面的应上一声:“小铃铛,都这么高了呀!” 随后,将提拎起的一大摞的礼物送给这个小侄女。 小姑娘捧着比个头儿还要高的礼物,脸上笑得乐不可支。 “子钦,你我何须这般见外,来就来吧,还带这些礼物作甚?”吕布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眼神里还是颇为高兴。 进入府堂。 堂内,严氏正低头纳着鞋底,聚精会神。 吕布身上的衣物,几乎全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见到严氏,李肃又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个玉盒:“弟妹,许久未见,这是愚兄的一点心意。” 盒子里,摆放着一顶精巧的珠色流苏发冠,同时伴有一枚玉簪,珠圆玉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严氏也不例外。 她见之心喜,接过玉盒放在身前,将流苏发冠取来戴在头上,然后用玉簪束发。 “娘亲,你真好看!” 吕玲绮眼神泛光,大咧咧的说着。 严氏没有搭理女儿。 她转身看向吕布,神情有些小女子的羞涩:“夫君,好看吗?” “薇娘,你戴什么都好看的!” 吕布的笑容里满是柔情。 对上夫君的目光,严氏脸上升起两酡晚霞,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 随后,她向李肃施了一礼,开开心心的带着小铃铛走了。 堂内剩下吕、李二人,吕布招呼着李肃坐下,语气亲切:“子钦,又让你破费了!” 李肃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小铃铛如此可爱,我本就喜欢;至于弟妹,以前我落魄时,受过她家照拂,否则,早就被野狗吃掉……” 回忆起往事,两人皆是唏嘘不已。 “子钦,咱们有些时日没见了吧!” 吕布饮上一口酒,在长安城里,他的朋友不多,夏侯安算一个,李肃则是另外一个。 小时候,两人生于同乡,关系一直很好。 后来李肃出门闯荡,从此断了联系,直到那天他忽地来访,让吕布反杀丁原。 也一如今天,这般突然。 “贤弟如今已是位高权重,你我地位岂可同日而语,愚兄深感羞愧。” 说起此事,李肃大为叹息。 他当骑都尉的那会儿,吕布还是丁原手下主簿,如今自己个儿官职一降再降,吕布却是节节高升,成了太师义子。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般****。 吕布闻言,霎时将脸色一摆,故作不悦道:“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我能有今日之地位,皆是受兄当初之点拨。我吕布把话撂这儿,不管今后如何,你李子钦永远都是我的好兄长!来,干!” 说完,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肃也跟着干了。 之后,两人开始畅饮,互诉衷肠,偶尔也会说起小时候的糗事,从堂内传出一阵又一阵的开怀大笑。 酒过三巡,酒水已经喝光两坛。 吕布准备再敬李肃时,发现他这个小时候的玩伴正面露忧愁,像是欲言又止。 吕布以为他是遇到了麻烦,所以才会今天登门,遂义气十足的表示,有什么话尽管说,你我不是外人,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你! 然则李肃却微微摇头。 “那是为何?” 面对吕布的再三追问,李肃在犹豫许久之后,像是豁出去的模样,放下酒盏看向吕布,神情中有说不出的严肃:“奉先可知,如今你,已是大祸临头矣!” 第八十五章 吕布说,我悟了 大祸,我能有什么大祸? 吕布对此感到纳闷儿,他位列中郎将,又是当朝太师义子,手握重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身体倍儿棒,吃嘛嘛儿香。 要论本事,天下间更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所以在他看来,李肃肯定是喝多了,开始瞎咧咧的说胡话。 李肃当然没醉,他问吕布:“贤弟以为,董卓何人也?” 还能是谁,我的太师父亲呗! 吕布心里想当然的回答。 李肃却大摇其头,义正言辞的说着:“我来告诉你,董卓狼子野心,鸩杀少帝,又欺辱新君,朝堂之上公然迫害忠良,名为太师,实乃国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李儒神色浩然,掷地有声,宛如一名正义的战士。 这一番话把吕布给惊了个不轻,长安城可是董爸爸的地盘,当即打断:“兄休要再讲!方才之言,我可以当做没听,但你以后不准再说,否则落入旁人耳中,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见到吕布慌了,李肃反而嘿嘿笑着:“怎么,贤弟怕了?” 吕布神情复杂,却也没有做声。 李肃便进一步说道:“贤弟有擎天驾海之才,虎牢关一战,更是威扬天下,四海之内孰不钦敬?” “至于董卓,何曾真心待你?他真要拿你当儿子,就不会在城外驻扎心腹,让西凉军来掣肘你了,他这是不放心呐……” 李肃挑拨的本事也同样是一等一的。 吕布对此犹豫起来,诚如李肃所言,并州军和西凉军表面上看似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关系却极为糟糕,矛盾冲突不断,西凉军仗着是董卓的老部下,根本没把并州军放在眼里,时常进行寻衅滋事。 曹性、宋宪等诸将为此已经反映过很多次了,这事吕布也和董卓提过,但他这个义父从来都是偏袒西凉军,搞得吕布也郁闷不已,没法向手下交代。 “董卓如今早已是过街老鼠,天下士人无不唾弃,贤弟跟着他,无异于助纣为虐,长此以往,早晚遗臭万年。” “那你说如何?”吕布反问。 “奉先,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王司徒与我说了,只要你肯响应,董卓死后,大将军之位就是你的!” 听到‘大将军’这几个字,吕布眼神陡然一亮。 这些话当然是李肃在瞎鸡儿扯淡,他最近连王允面都没有见过,但他不管这些,他只负责搞定吕布,等到杀死董卓,那时候他已经去了五原上任,封不封大将军,长安城咋样,关我屁事。 一句句的话刺进心里,起初还在反抗的吕布此时已经缄默不言,一口接一口的往喉咙里灌着酒。 良久之后,吕布看向李肃,仍在犹豫:“我已经反叛过一次丁原,再反叛,天下人如何看我?” 虎牢关下,张飞大骂三姓家奴,着实对吕布心理造成了强力暴击。 听得吕布明显有松口迹象,李肃心里道了声有戏,趁势而进,接着蛊惑:“董卓国之大贼,贤弟为国讨逆,天下百姓只会赞你大义,广为流传,史官也会在青史上为你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想留名青史、封侯拜相,还是跟着董卓遗臭万年,贤弟可要想清楚了。” 随后,见吕布在座位沉思,李肃又加重语气,循循善诱:“机会只有一次,别怪愚兄没提醒你,见机不早,悔之晚矣!” 吕布仍是不决:“我与董卓拜为父子,如何下手?” 原来是为这个? 李肃为之笑道:“国贼姓董,贤弟姓吕,毫无半点血缘,何来的父子之情?” 短暂的愕然之后,吕布醍醐灌顶,当即冲着李肃拱手抱拳:“听兄一言,弟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说完,连敬了李肃三大盏。 “此事关乎重大,兄长可有谋划?” 饮完酒,吕布神色认真的询问起来,他虽然脑子里没那么多的花里胡哨,但也绝非彻头彻尾的莽夫。 长安城外有董卓的西凉军,人数上几乎与并州军持平,一旦杀不死董卓,西凉军立刻就能驰援城内,而且在长安以西的各处要塞,皆有董卓部曲,大本营陇西郡内还有牛辅的数万精锐,一旦董卓将兵马调来,吕布自认难敌。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宁可不出手。 具体计划李肃也不知晓,他的任务只是策反吕布,如今吕布问起,他便如是说着:“贤弟勿忧,明日来我府上,我领你去见个人,届时你自然知晓。” 李肃说得镇定,吕布便信了他,点头应下。 夜间。 吕布躺在床上,双臂枕着脑后,旁边是妻子严氏。 小铃铛在中间呼呼熟睡。 酒意散去大半,他张开眼,望着黑漆漆的上空,试探性的小声说着:“薇娘,我有些睡不着。” 枕边人很快就给予了回复:“夫君,是否李肃与你说了什么?” 吕布叹了口气,他来送我一份前程。 “这是好事,夫君为何叹息?”严氏表示不解。 对于枕边人,吕布没有任何隐瞒,缓缓说来:“他要我合谋杀死董卓,你知道,义父其实待我不错,但他不该那么对天子百官,坏了名声,以致朝野民间怨声载道。” 严氏平日里很少出门,但董卓的口碑,她也略有所知,已经烂到不能用坏来形容。 “司徒王允说,如果此事成了,会向天子表奏,加封我为大将军。在董卓手下,我可能一辈子也坐不到那个位置……” 大将军,代表了天下武夫一辈子的梦想。 “所以,我很乱。” 吕布深吸一口,李肃说得好听,可他当初劝我杀丁原时,也是这么说的。 “薇娘,我谁也信不过,我只信你。” 吕布偏过头,眼神殷切的看向妻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严氏对此没有明说,只道:“国家大事,妾身哪懂。妾身所想,只是希望咱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等小铃铛长大后,走在街上,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话里的弦外之音,吕布听得出来。 所以,他悟了。 第八十六章 吕布,我们来打一架吧! “哦打哦打哦打哦打哦打打打……” 晨曦洒在院落,少年暴喝声起,双拳犹如****。 身穿短打练武衫的夏侯安四面出击,使出浑身解数猛攻,而作为对手的许褚则是以掌相抵,只守不攻。 众护卫从旁围观,看得津津有味。 “没看出来,咱这主公人不大点,拳脚倒挺有劲儿。”新加入的裴元绍蹲在前排砸吧着嘴,有模有样的点评起夏侯安的进攻路数。起初他还以为夏侯安只是生了副好皮囊,绣花枕头,没想到还真有两下。 听得裴元绍的聒噪,作为队长的蒲陶霎时不忿起来:“你这厮休要小瞧了主公,就连吕将军都说,主公的意志是天下间一等一的。” “就是那个自诩天下第一的家伙?” 裴元绍斜瞥一眼,语气不屑。 “不是自诩,是公认!”蒲陶进行纠正。 切,那是没遇到我…… 裴元绍正欲反驳,却忽地听见旁边的徐黑炭大喊起来:“许仲康,你踩线了!” 因为这一声大喊,场地里的搏斗戛然而止。 许褚脚下,有一个白石灰撒画的大圈,约莫丈余宽,只要被击退得踩线或者出圈,就算许褚输了。 这是夏侯安定的规则。 不是他不要脸,而是两人的实力悬殊,差距太大。 不用规则限制,基本上就是白给。 起初这个圆只有两尺宽,也就是直径四十厘米左右,只够许褚两只脚站在里面,可即便如此,夏侯安也破不了防。 如今,圆圈已扩至数倍。 胜负已分。 持续猛攻的夏侯安在弹开之后,胸中强憋的气机散去,身体内早已是干涸匮乏,在原地杵着膝盖急剧喘息,豆大的汗珠更是如同珠帘断线,顺着脸颊啪嗒啪嗒落在地上,他侧目看向护卫中的一人,喘息着问:“青黔,这次用了多久?” “主公,两柱半香。”陈青黔恭声回道。 一炷香大概是五分钟左右。 两柱半,也就是十三分钟。 果然,我还是太菜了……夏侯安垂着脑袋,在众人看不到的视线下,神情略显沮丧,等到气息稍微平稳了些,他才直起身,接过递来的毛巾,擦拭起大汗淋漓的脸庞。 “有仲康哥在,主公还这么拼命干啥?” 护卫中,年纪最小的徐黑炭表示不能理解。 其他人也同样不懂。 院外街道上。 吕布和李肃并肩而行。 昨夜在妻子的‘点拨’下,吕布决定反水。 所以他今天一大早就去见了李肃,李肃在见到吕布后,眼底闪过欣喜,心中大石落地,五原郡守之位已是十拿九稳。 衣锦还乡,指日可待。 简单寒暄两句,李肃带着吕布出发。 一路上,吕布想过很多具有可能性的幕后黑手,就连那个十岁出头的小天子也被他位列其中,然则当李肃在夏侯安的家门口停下脚步时,吕布仍旧有些猝不及防,甚至主动提醒起李肃:“子钦,你怕是走错路了,这里是夏侯伯阳的居所。” 夏侯安舍命为董卓挡刀,这已是关中地区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且,夏侯安还深得董卓器重。 所以在吕布看来,谁都可能叛变,唯独夏侯安不会。 然而李肃的回答却极为残忍:“实不相瞒,我们今天要见的,就是夏侯安。” 轰隆! 万丈晴空里,好似炸响一声惊雷。 吕布傻了。 他木在原地,脑子好似被巨雷劈中,三观也在这一刻崩塌化作碎片,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仿佛是再说:什么!这浓眉大眼的小子,也叛变革命了? 吕布愣了好一阵子,李肃也没催他。 等到吕布缓过劲儿后,两人才先后步入庭院。 身材高大的吕布,引起了裴元绍的注意。 他问身边的徐黑炭:“小黑子,那高个的家伙是谁,看起来蛮豪横得嘛!” “他就是吕将军。” 徐黑炭的语气带有强烈的崇拜。 这是对强者应有的尊敬。 吕布? 裴元绍眼神发亮。 步入堂内。 正在喝水的夏侯安见到吕布与李肃一同到来,心中已然猜到是李肃成功策反了吕布,遂放下水杯,笑着同二人拱起手来:“两位贤兄齐至,看来今天,果然是个不错的日子。” 李肃任务完成,心情也是不错,点头表示赞同。 只有吕布在看夏侯安时的眼神极为复杂,有愤怒、有不解…… 当夏侯安招呼落座时,他终于忍不住的质问起来:“伯阳,为什么!” 夏侯安知道吕布所指。 “关乎性命,身不由己。” 这是他的回答。 吕布与其对视良久,最后默然叹了口气。 三人在堂内说了一阵。 不多时,房门打开,吕布最先出来。 他还有职责在身,虽然如今加入了反叛者的阵营,但在身份彻底暴露之前,仍旧得去相国府里继续充当义子的角色。 一直蹲守在外的裴元绍见到吕布出来,当即冲出,拦在他的面前。 面对这个天下第一的高大男人,裴元绍丝毫不怵,昂扬起脑袋,躯体紧绷,浑身战意激昂。 “吕布,听说你是天下最强的,来,我们打一架吧!” 他大声叫嚣。 轰! 不久,院子里响起闷沉的爆炸。 巡逻的护卫闻声而来,却没发现人影。 最后,还是徐黑炭眼尖,用手指着:“头儿,你看那边!” 一众护卫望去,只见东边院墙的中央,墙面呲裂,凹陷进去很大一片,显然是受到了强烈冲击所造成的破坏。 在那窝陷进去的地方,似乎……还有个大黑蛤蟆? 不,那是个人! “是裴元绍!” 走近一些,护卫们认出了这个家伙,于是急忙小跑过去。 裴元绍整个身子嵌在了墙里,灰头土脸,根本动弹不得。 众护卫问他发生了什么。 这满嘴溢血的家伙吃力抬起头来,头发蓬散形同乞丐,兴奋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望向那空无人影的院地,仿佛那道高大的身影还一直矗立在那儿,接着便是神经质的兴奋大叫:这个家伙,好强啊! 第八十七章 你问我和吕布几几开? “主公,裴元绍肋骨断了两根。” 诊断过后,蒲陶将此事禀报给夏侯安。 在堂内正和大侄女五子棋大战的夏侯安陷入胶着状态。 秦沐可紧盯棋盘,围棋她不会下,但小叔父发明的这个五子棋,她可是喜欢。 如今棋盘上白子攻势强劲,占据主导上风,黑而棋可就惨了,面对被白子从中间破开的窟窿,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手忙脚乱的到处填补。 优势持续扩大,秦沐可露出小白牙,眉眼笑得如同狐狸:“小叔父,快下,快下,你就要输了!” “别吵吵,我还有大招没使呢!” 夏侯安略显烦躁的嘟囔,想找一个破局之法。 恰好此时蒲陶进来禀报。 听完此事以后,夏侯安啧啧称奇,奇的不是其他,而是裴元绍这种在传记中不入流的人物,在挑衅吕布以后,居然还能存活下来。 这家伙的抗揍能力,倒是顽强。 “不得不说,巅峰时期的吕布,连我也要避让三分……” 夏侯安放下棋子,侧目远眺,好似英雄惺惺相惜的喟叹一声。 秦沐可被这神情所吸引,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叔父,让你和吕布打,你觉得可以几几开?” 夏侯安拉回目光,瞥了这大侄女一眼。 “这么跟你说吧,我和吕布在武学上的造诣,各有千秋。如果你非要问我和他几几开,我只能说……我裂开!” 噗嗤! 这满脸严肃的表情和一本正经的模样,瞬间让秦沐可破了防,甚至笑出声来,笑得乐不可支,肚子都笑痛了。 “小叔父,我真不是故意笑你,库库库……” 秦沐可憋着笑。 “我知道,你受过专业训练的嘛,无论遇到多好笑的事情,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夏侯安随口来梗,趁着吸引注意力的这会儿,左手也没闲着,不着痕迹的从边角顺走一枚白子儿,棋盘上局势瞬间反转。 原本两边堵死的四子黑棋,霎时续上了一口气。 夏侯安顺势落下黑棋,五子连成一线。 “大侄女,你输了!” 夏侯安先是摆出高人的风轻云淡,微笑装逼。 接着,便是一阵巨爽无比的大笑。 秦沐可急忙低头,果然在黑白厮杀的战场边角,有五颗黑子斜连一线。 她觉得似有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低蹙起好看的小叶眉,小脸耷拉,可怜兮兮。 吕布反水的消息,夏侯安派人告诉了王允。 王老头儿得知此事,差点感动得哭了,董卓老贼合该受死! 是时候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共商大事了……王允拿定主意,以为太师筹谋封王的名义,广发请帖。 散朝下班以后,诸多朝臣陆续抵达司徒府。 夏侯安和吕布最后抵达。 问清仆人王允所在,夏侯安轻车熟路。 当门推开时,望着堂内坐着的诸公。 吕布惊呆了。 司徒王允、太尉黄琬、尚书郑公业、大司农张喜、议郎皇甫嵩、尚书仆射士孙瑞…… 堂内坐着的,足有二三十人。 而且一眼望去,全是熟人。 这些个朝廷大员,多是明面上吹捧董卓的心腹,没想到,居然全都是二五仔! 堂内坐着的大佬们也惊呆了,怎么把董卓最器重的两个爪牙给招惹来了?心中纷纷想着该如何串供撇清关系时,作为东道主的王允却是笑着说了起来:“诸位勿惊,老夫与诸位介绍,吕将军和夏侯中郎将,也是咱们的除董义士!” 有了王允的旁白介绍,吕布很有礼貌的抱拳见礼:“布,见过诸公!” 兴许是出身的缘故,在面对这些豪族名望的公卿们时,他心底总是有些自卑。 夏侯安则没那么多的礼仪,笑嘻嘻的和诸公揶揄,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见状,众人心底总算松了口气。 怪不得王允今天格外有精气神,连说话声都比以往要高亢三分,底气十足。 原来是握有吕布和夏侯安这两个杀手锏啊! 当然,也有人不悦的质问起来:“王司徒,你既然早已拉拢了吕将军和夏侯郎,为何不早些与我们言明,害我们方才白白担心一场,是不是拿我们当外人了?” 其他人心里也有这个想法。 说好一起齐心戮力,结果你这老头儿还留了一手。 王允当即拱手赔了罪,说明自己苦衷:实在是兹事体大,怕走漏了风声。 众人听闻之后,虽有不满,却也不再为难。 “既然人都到齐,那咱们可以开始了。”王允担当起主持人的角色。 诸公齐聚于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有的为了国家,有的为了名声,有的为了更好的前程…… 目的各不相同,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诛灭董卓。 “有吕将军在,何须咱们出主意,只需手起刀落,直接就能一了百了。”尚书郑公业想当然的说道。 不少人为之点头,出言附和。 吕布勇猛,又是董卓所纳义子,只要出其不意,杀死董卓,还不跟捏死蚂蚁一样? 夏侯安对此冷笑,这些家伙都想缩在背后,只拿吕布当枪使,有功就出来抢,失败就装傻充愣,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面对诸公的视线压力,吕布没有回应,夏侯安便替他出头:“诸位大人,你们未免也太想当然了吧!” 被年轻后生如此顶撞,尚书仆射士孙瑞起身表示不喜,目光直射过去:“夏侯郎,此话何意?” 夏侯安倒是直言不讳:“我只想说,刺杀有风险,万一失败,岂非功亏一篑?” 虽然外界传言,董卓近两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那一晚,他单杀伍孚的残暴手段,可是历历在目。 “更何况,即便杀死了董卓,城外驻扎的西凉军又该如何处理?他们一旦得知董卓身死,必定会冲进城内拼命,到时伤着诸公,可别怪刀剑无眼。” 夏侯安半提醒半恐吓的说着。 在座诸公一听,霎时皱起了眉头。 这倒是个问题。 若是先对付西凉军,又必定会打草惊蛇。 董卓一旦逃出城外,留给他们的下场,估计就是惨不忍睹了。 “老夫以为,咱们可兵分两路,一路将董卓引出,进行伏杀。另一路,突袭西凉军营,打他个措不及防!” 关键时刻,又是老王头站了出来。 这个提议赢得了在场超过九成人数的赞同,但也有人表示,董卓每逢出行,必有熊虎军护卫,这些都是最早跟着董卓打天下的心腹精锐。 不是小瞧吕布的本事,而是有熊虎军在,即便是吕布,也未必能轻易杀死董卓。 王允对此也没了法子。 所以,怎么才能使董卓和熊虎军分开,这成了当下最难攻克的难题。 “或许,有一个地方可行。” 夏侯安的声音不大。 第八十八章 给我十天时间 众人忙问何处。 夏侯安道出皇宫。 “呵,我还以为夏侯郎有何高见,就这?” 尚书仆射士孙瑞故意将声音扯得很高,一副全然知晓的模样:“熊虎军是不会进入皇宫,但在皇宫里,董贼的侄儿董璜掌管宫廷禁军,除此之外,羽林、虎贲两军也分别由其心腹李蒙和樊稠统领,这些爪牙恐怕比熊虎军更难对付吧?” “亏你夏侯郎曾在羽林军里任职,怎连这也不知?” “呵呵,到底是年轻娃儿,目光短浅了些。” 当着诸公,士孙瑞摆出一副前辈的模样教育起来。 不过在夏侯安的眼里,像极了哗众取众的小丑。 士孙瑞,夏侯安要是蠢的话,你就是头猪! 看着自鸣得意的尚书仆射,王允内心唾骂了一声,别人不晓得夏侯安的聪颖机智,他可是早有领教。 夏侯安敢说这话,就说明他不会无的放矢。 “伯阳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王允笑眯眯的说着,俨然十分看好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女婿。 其他人也因此投来目光。 夏侯安给出说法:“正因为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们将董卓引入皇宫,他才会绝对的放心。” “引入皇宫又如何,你拿什么杀他?”士孙瑞对此嗤之以鼻。 “那要是我能把皇宫里的禁军,换成咱们的人呢?” 夏侯安淡定反问。 听闻此话,诸公眼中无不升起兴奋,若真能如此,那董卓入宫,就是百分百的必死之局! 见风头被夏侯安抢了去,士孙瑞愈发不甘,语气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说换就换,人家调兵换防要合虎符!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也不知……” “闭嘴!” 猪队友三番五次抬杠,饶是素以好脾气示人的王允也忍不住低喝一声。 这位尚书仆射怔楞刹那后,果然没再做声,显然是有些怕王老头儿的。 “换防事宜,我会和我老师负责,不劳诸位操心,你们只管去把董卓引来。”夏侯安不看众人,目光落在桌面上,依旧平静。 这年轻人,过于狂妄了! 诸公有些不悦。 “夏侯郎,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有人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身为谏议大夫的何禹更是起身直言:“你不说出详细计划,休想本官把身家性命搭在你的身上!” 对此,士孙瑞投去赞赏的眼神:好兄弟。 夏侯安没作声,只将目光看向王允。 王允当然信得过他。 迄今为止,这小子承诺过的话,几乎每一桩都实现了。 但他也不愿得罪其他人,于是说道:这样吧,既然大家怀有异议,咱们就投票决定。赞成和支持伯阳的,请起身;不赞成的,就坐于原处。” 言毕。 有道身影毫无迟疑的站了起来。 诸人望去,乃是议郎皇甫嵩。 也是夏侯安的老师。 之前他没说话,众人皆下意识的忽略了他。 如今他一起身,诸人才发现,这位已显老态的大汉名将,脊梁依旧挺直。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吕布。 第三个,是李肃…… 接着,作为东道主的王允也站起身来。 在王允投来的目光下,作为王氏党羽的士孙瑞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 其他诸人经过眼神交流,也陆陆续续起身。 到最后,全体起立! “既然诸位皆无异议,那老夫宣布,伯阳提议有效。” 王允对此很是满意,随后示意众人坐下,又取来早就立好的盟约,让在场之人,逐一签字。 总之。 翻了船,谁也别想跑。 签字画押以后,王允将盟约收好,又问夏侯安:“伯阳,你觉得,咱们何时动手为佳?”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目含期冀的看向夏侯安,仿佛这个最为年轻的后生,成了主心骨。 “给我十天时间。” 夏侯安如是说。 于是,时间定在十天以后。 会议散去,各回各家。 出府时,吕布快走两步,叫住了前方的夏侯安:“伯阳,你真有把握吗?” 他是董卓义子,深知没有董卓兵符,任你拿出皇帝圣旨,对西凉将领来说,也一样使唤不动。 吕布面有忧愁,夏侯安本想拍他肩膀安慰来着,结果身高有些不够,于是就拍了吕布臂膀,笑着说道:“兄勿虑,信我便是!” 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回到住处,夏侯安把手下护卫通通叫来。 不多时,除了躺在床上养伤的裴元绍,其他执勤的和备勤的护卫们全部到齐,夏侯安不由分说的开始吩咐。 “葡萄,我等会儿画个图纸,你拿着它去找城内铁匠,在明天太阳落坡以前,务必按照图纸给我打造出来。” “青黔,你等下带几个兄弟去市集一趟,买些高粱、辣蓼草、桂树叶、桔树叶回来。” “初晨,你和黑炭去城外,替我找或者买间屋子,尽量宽敞些,周围不要有人,越偏僻越好!” “此事干系重大,你们外出需乔装打扮,万不可暴露是我府上之人。” 众护卫虽不知其用意,但见主公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严肃,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怠慢,皆是抱拳笃声应下:“谨遵主公之令!” 随后,领到任务的护卫各自散去。 下午时分,陈青黔等去市集的一行人最先回来。 看着买来的辣蓼草和桂树叶,夏侯安又让人去舀了一碗米,随后来到临近厨房的小院子,这里有墩石磨。 “仲康,推磨!” 夏侯安不由分说。 许褚走过去,吭哧吭哧的推起磨来。 夏侯安把米和辣蓼草等混在一起,然后往磨孔里丢。 在石磨一圈圈的运转下,不多时,丢进去的混合物化成碎渣。 全部碾完,夏侯安又将其收好。 倒上一些凉水,将其逐一捏成拇指大小的丸团。 几名护卫看得莫名所以。 皆是纳闷儿,主公这是做甚? 夏侯安并没有解释的打算,让许褚把事先准备好的篮子和稻草取来。 先在篮底铺上一层,然后把捏好的丸子分开摆放在干稻草上,摆放完毕,又在上面加盖了一层稻草。 之后,取来破旧的被子将竹篮捂住,送去阴凉地方。 第八十九章 如此佳酿,在下可共饮否? 翌日,骑马外出的徐黑炭和初晨回来,说是地方找着了。 吃过午饭,夏侯安跟着出城。 东郊二十里外的半山腰上,夏侯安见到了这处遗址,从外貌建筑来看,这里原本应该是处山贼据点,不过屋内杂草丛生,很是荒芜,看来应该是很久没有过人烟了。 如此,正好。 夏侯安带头拾掇起来,随行的护卫也跟着忙活。 期间,夏侯安吩咐:“黑炭,你带几个人,去通知蒲陶,让他把赶制好的蒸桶等物搬来这里。” 徐黑炭领命而去。 “青黔,把你买来的高粱用水泡进缸里……还有,其他人也别闲着,在我画好的地方,打个圆灶出来……” 房屋清理完毕,夏侯安继续指挥起来。 “主公,咱们到底要干啥呀?” 有人忍不住的问道。 忙活这么久,纵使想破脑子,也没有任何头绪。 其他人也同样投来求教的目光。 “我要酿酒。” 夏侯安自信说着。 酿酒? 听的这个答案,众护卫愣了。他们头一次觉得主公脑子有些不大好使,去市集买现成的它不香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夏侯安摇头,你们不懂。 夜半时分,蒲陶等人打着火把,把蒸桶运来了。 夏侯安挨个比了尺寸,与自己设计的图纸,相差不大,于是命护卫们将其架在灶上。 “主公,要生火吗?” 蒸桶放平以后,蒲陶询问起来。 夏侯安表示不用。 “主公,接下来干啥?” 撸起袖子露出黝黑臂膀的徐黑炭咧嘴问道,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但他依旧干劲十足。 “找地方,睡觉。”心情不错的夏侯安语气爽朗。 “好的,找地方,睡……哈???” 徐黑炭顺嘴一答,然后懵了。 夏天的夜晚,微醺的山风透着丝丝清凉。 走出屋外,夏侯安也不矫情,随便找了个地方,屁股往地上一坐,然后上半身一倒,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十足的躺在草坪上,享受着山间独有的宁静。 主公都这般洒脱,护卫们也是依样画葫芦,找个地儿一趟,眼睛一闭,不多时,便已呼呼入睡。 翌日,晨曦破开黑暗,大地迎来光明。 天亮了。 夏侯安醒来以后,作出新的安排,留下两人看守此地,其余人分散,各自回城。 隔了两天,夏侯安将之前放于阴凉处的竹篮取来,上面盖着的稻草扒去,里边的丸团已经长出一层霉菌。 “主公,这能吃吗?” 护卫队长蒲陶神情拧巴,这玩意儿看着都犯恶心。 夏侯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告诉你这是吃的?” “不是吃的,那就肯定是毒药了!” 众护卫不约而同的想着。 夏侯安也不多做解释,逐个取出,放到太阳底下暴晒。 暴晒三天之后,丸团已经干燥无比,夏侯安又将其碾成碎粉,用罐子装好。 听说夏侯安好几天没有出门,王允急在心头,急匆匆的登门,免不了一阵催促:“伯阳,只剩下一半时间,该采取行动了!” 看着王老头儿着急的模样,夏侯安笑了笑,合着老丈人这些天一直以为自个儿搁这儿玩呢! 不过这样也好,能瞒过这老家伙,其他人就更难明白揣测了。 “老大人勿忧,小子心中有数。” 夏侯安笑着安慰。 然则王允笑不起来,从进府就一直是愁眉不展:“你迟迟不见动静,如今好多人都怀有怨言,老夫也很难办!” “老大人,只管照你们的计划行事即可,我这里,无需担心。”夏侯安语气轻松。 “伯阳,老夫这次可是将汉室大业全押你身上了,你可千万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知道知道,您老到时瞧好就行。” 送走王允以后,不久,夏侯安再次出城。 抵达郊外山腰,夏侯安开始蒸煮高粱。 高粱在蒸煮过程中,散发出升腾的白色热气,加上如今正值夏季,人还没动,光是站在这屋子里,就已经是浑身汗流浃背。 高粱煮好以后,夏侯安身先士卒,用簸箕从滚烫的蒸桶里端出蒸熟的高粱,然后倒进摆好成两行的十六个簸箕里。 护卫们见状,纷纷效仿。 不一会儿,蒸桶里的高粱,全部端了出来。 夏侯安没歇着,挨个往簸箕里的高粱撒上自制的酒曲,等到高粱温度降下一些,他又端起簸箕,开始向腾出来的空地进行翻洒。 翻洒完毕后,夏侯安歇了一阵。 等到地上的高粱彻底冷却,他又和护卫们将其装进大石缸里,用白布捂上多层,进行发酵。 “主公,你确定这是在酿酒?” 护卫们围着石缸打转,七嘴八舌。 这种酿酒的法子,不仅闻所未闻,而且也从没听说过,高粱还可以用来酿酒。 “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跟着本主公,好好学吧!” 夏侯安怀抱双臂,嘴角略显得意。 接下来的两天,夏侯安没再回到长安,而是一直蹲守此处。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夏侯安估摸着差不多了,亲自将盖在石缸上的白布掀开。 一股浓郁的酒香霎时溢满屋子。 夏侯安深吸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与此同时,外边站岗的护卫们嗅着味儿全都进来了。 “好浓醇的酒气!” “我感觉,光是闻着这味儿,我都已经要醉了!” “主公竟真的酿了出来!” 护卫们目瞪口呆之余,馋的快流口水。 看着这群惫懒货的馋样,夏侯安啐上一口,催促起来:“干活干活,到时分你们一些便是。” 护卫们闻言,就跟几十年没吃过肉的饿狼一样,眼冒绿光,霎时干劲十足,大呼主公英明! 别说分一些,哪怕只能喝一口,就已然是此生无憾。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蒸馏出酒! 夏侯安吩咐众护卫赶紧行动起来。 此时,屋外竟冷不丁的响起了一阵快意笑声:“如此佳酿,在下可共饮否!” 夏侯安眉头一皱。 这事儿可不能泄露出去。 房门推开,站在门外的是一名约莫八尺的稚嫩青年,青丝束发,面容俊逸狷狂,带笑的眉眼间尽是放荡不羁。 夏侯安心头陡然一突,小心脏都激动得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第九十章 国服第一喷子已上线 随后,他便以极为热情真挚的笑容,上前给了青年一个大大拥抱,语气也是说不出的激动:“奉孝,多年未见,可真真是想煞我也!” 电光火石间,夏侯安脑子里已经闪过上百种的坑蒙拐骗方案。 穿越者人手必备的鬼才,既然碰见,那就如何也不能错过! “老天爷,你待我还是不薄的!” 夏侯安心向苍天,喊了声好兄弟。 “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青年使劲儿挣脱怀抱,十分嫌弃的将夏侯安推开。 在他看来,两个男人做出如此亲密之举,自己是没问题的,那么,这家伙就很有断背的可能! “奉孝,我啊,我,夏侯伯阳!你忘啦?我们小时候一起在阳翟的书院读书,我还抄过你作业呢!” 夏侯安语气仍是激动,用手不断的指着自个儿介绍。 他胡编乱造的本事张口就来,反正这么多年,鬼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史书记载,郭嘉就是阳翟县人,像他这种满腹策论之人,不可能没读过书。 只要读过书,那咱就是同学了。 关系一拉进,其他就好办了。 然则青年神色越发冷漠,甚至目露轻蔑:“在下祢衡,平原郡般县人氏,从未去过颍川阳翟。” 啥?祢衡? 夏侯安一口老血。 老天爷,你tm玩儿我! 祢衡出名吗? 很出名,至少在汉末三国这个时代,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喷子中的王者,杠精界的精英。 说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上至曹操、刘表,下至荀彧、陈群、曹仁、曹洪、黄祖等人,无一例外都被祢衡喷过。 不是针对个别人,而是说在座各位,都是辣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死的时候,才二十六岁。 祢衡出名很早,故而自负才学,又恃才傲物。 月余前,他本在青州游学,名为游学,其实是到处踢馆,凭借着满腹才学,几乎一路横扫,从未落败。 后来听说诸侯讨董失败,祢衡在失望之余,不由唾弃这些诸侯:一群无用之辈! 董卓乃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于是祢衡买了快马,决定亲赴长安,联合义士,完成诛董大业! 结果误打误撞的来到这里。 途经山脚时,他望见山腰处有白汽滚滚,以为这有人家,想去问个路,顺便换些吃食。 闻到酒香以后,肚内更是酒虫大动,索性推门讨些酒喝。 然则没想到的是,刚推开门,一个长的比自己还好看的家伙直接扑上来便抱,猝不及防之下,祢衡被抱了个结结实实。 “你说你叫夏侯伯阳,呵,我道是谁?原来是董贼走狗,这酒不喝也罢!” 听了夏侯安的名字,祢衡面露讥讽,想要拂衣而去。 既然发现了这里,想走,怕是由不得你了! 夏侯安一个眼神,众护卫如恶狼般冲出屋子,将祢衡围在中央。只需主公一声令下,立马就能将其大卸八块。 护卫们凶相毕露,单挑都未必能胜的祢衡自知在劫难逃。 左右为男,他仰天悲呼:“想我弥正平一生坦荡,今日居然会死在尔等这群宵小手中,哀兮,叹哉,呜呼!” 许褚一记手刀,从背后将其打晕。 “主公,这家伙咋整?” 看着倒在地上的祢衡,蒲陶踢上两脚,防止他在装死。 有人对此建议:“要不然杀了吧!” 主公说此事干系重大,不能泄露任何消息。 在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护卫们投来目光,只要主公开口,立马就地挖坑埋了。 夏侯安摇头,杀了倒不至于,祢衡好歹是个名士。 “找根绳子捆起来,留人看着,在计划成功之前,别让他离开这里。” 夏侯安如是吩咐,说祢衡是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放出去怕他误事。 留在这里,最为妥当。 众护卫点头称是。 之后,夏侯安继续忙活正事,对发酵的高粱进行最后一步工序——蒸馏。 大火熊熊,密闭的蒸桶内热气滚滚,蒸汽顺着上方管道进入盛满冷水的空心桶,冷却凝成液体,然后顺着拇指大小的管道流出。 这就是酿出的白酒。 纯郁的酒香霎时弥漫整间屋子。 夏侯安尝上一口,入喉温润,进入脏腑之内,却又有些烧心,初步鉴定,大概在六十度左右。 度数有些偏高,但和超市里卖的那些酒水相比,即使喝再多,第二天醒来也不会头疼。 “主公,咋样!” 一众护卫咽着发干喉咙,直愣愣的盯着夏侯安,迫不及待的问道。 夏侯安微微点头,表示还行。 此番酿造,总共出酒四十斤。 主要还是蒸桶小了。 否则,上百斤也不再话下。 夏侯安先分了两斤出来,装进准备好的精美瓷瓶里,这是进贡给董卓喝的。 这个时代的酒水,哪怕是皇宫地窖里深藏的佳酿,十三四度也就已经顶天。 六十度的烧酒,足够董卓喝一壶了! 至于剩下的,夏侯安只拿出一小部分给众护卫尝了尝,倒不是吝啬,而是怕他们喝酒误事。 随后,夏侯安留下四人看守此处,其余护卫同他返回长安。 回到住宅,夏侯安令人通知王允,说计划已成,让他只管行事。 入夜。 劳累数日的夏侯安终于美美睡上一觉。 夏侯安睡得很香,而此时,却有人备受折磨。 山腰的房屋里,祢衡转醒过来。 他发现自个儿并未身处阴曹地府,而是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于是运起国服喷子的实力,口灿莲花,对着这几名看守护卫就是一阵狂喷。 当然,祢衡作为名士,绝对是很有素质的人,所以他喷起人来,也不会带有一个脏字。 阴阳怪气肯定是少不了的。 反正,他不怕死。 “大哥,我受不了了,我好想打死这个家伙!” “俺也一样!” 两名护卫推门而出,向在外边透气的大哥发起牢骚。 作为大哥的李愚也感到万分惆怅,到底怎么才能让这家伙闭嘴。 从醒来之后,祢衡嘴巴就没停过,已经叨叨了大半个时辰,没有一句重复,再这样下去,他不疯,我们都得疯在这里! 几个人最终忍不住了,进去狠揍了祢衡一顿。 结果你猜咋样? 这家伙反倒更来劲儿了。 “大哥,给他灌酒吧!主公怕咱们喝酒误事,但没说不准这家伙饮酒。” 几人一合计,干脆就这么干! 看着几人笑意岑岑的端着酒水过来,祢衡还以为他们是良心发现,想要赔礼道歉,但他是何其高傲的人物,尽管浑身疼痛,却也不失风骨的怒声呵斥。 “我祢正平就是从山上跳下去,死外边儿,也绝不喝你们一口酒!” 第九十一章 夏侯安窃符救汉 翌日上午,散朝之后的王允带着一众党羽齐赴相国府。 “太师,天子有诏。” 走在当头的王允面露喜色,脚下步子也是无比轻快。 正在石亭纳凉的董卓单手衬住脑袋,肥大的身躯侧躺软塌,四名美婢小心翼翼为他捏肩捶腿,董卓眼皮也不抬,心不在焉道:“何诏?” 之前李儒在身旁时,几乎每道诏旨都会事先知会董卓,如今李儒遭到圈禁,尚书台的活儿大多落入王允手里,因此就没人给董卓递话了。 王允躬身回道:“今日朝会,天子言龙体欠佳,难承大业,故想聚百官于未央殿,议事禅位太师。” 这也是王允等人商议出来的结果。 事已至此,与其再说封王,倒不如一步到位。 “当真?” 听得这话,原本慵懒的董卓一骨碌翻起身来,动作竟比猴子还要迅捷,盯视王允的眼神中充满迫切渴望。 “不敢欺瞒太师。” 王允再次躬身行了大礼。 身后党羽也是随之附和起来:“司徒所言,具是属实。” 皆是这么说,董卓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本太师就这样继承大统,别人会不会说我谋朝篡位?” 高兴归高兴,董卓对此也有些担忧。 “太师神文圣武,本就该应天合人,江山社稷传至太师手中,只会威震四夷,变得更加强大!” 王允马屁一拍,党羽们纷纷称是。 “哈哈哈……” 董卓开怀大笑,拍着王允肩膀,格外器重:“我若登基,卿当为太师!” “臣王允,拜谢陛下!” 王允大呼过后,竟真的跪了下来,拜行臣子大礼。 论演技,他拿影帝毫不过分。 董卓上前扶起王允,轻拍手背的亲切交代:“劳烦司徒公再走皇宫一趟,就说本太师明日定至未央殿,顺便告诉那小儿,本太师不会为难于他,还会保他刘氏一族平安富贵……” “太师仁慈,古今未有也!” 王允高声称赞。 董卓又是一阵大笑。 晚上,董卓设宴款待众人。 门外卫士来禀:“太师,夏侯中郎将来了。” 落座的王允等人彼此交换眼神,心照不宣,就看这小子的了。 夏侯安大步走进,见到容光满面的董卓后,拱手抱拳:“小子夏侯安拜见太师,太师千秋万载,一统江山!” 董卓大笑着招手,同夏侯安说:“你这小子,有些时日没来相国府了吧?在忙什么呢!” 夏侯安赔笑回答:“太师,小子前些天夜梦紫薇大帝,大帝说太师当为人皇,故降下仙酿要小子去取。” 董卓听得这话,一边笑,一边大摇其头:“你这小子……说你聪明,却也犯傻,梦里的事,岂可当真?” 不过,这梦倒是个好梦。 “可是,我真的取来了!” 夏侯安满脸无辜,很认真的取出装酒的瓷瓶。 董卓盯着那瓷瓶,半信半疑道:“伯阳,你可莫要诓我!” “太师明鉴!” 夏侯安故意很大声,然后当众将瓶盖的塞头拔开,阵阵浓郁酒香溢出,顷刻间便弥漫在厅堂之内。 董卓轻嗅,眼神中光芒四射,忍不住大赞:好酒! 主薄田景见状,赶紧取来银片试探,确定无毒后,交到董卓手里。 董卓倒上一盏,只见壶中美酒晶莹透亮。 如此清冽,简直就和井水一样! 但酒气却是格外的浓郁! 在座官员们皆是眼巴巴的望着,再看看自个儿喝的,原本甘美浑浊的酒水,忽然就不香了。 这小子肯定还有!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着,但也没人点破,只是心中暗道:以后寻的功夫,怎么也得去找这小子要些来喝! 此时的董卓,仰头大干一盏! 酒水流过喉咙,灌入体内,宛如一条燃烧的火龙,四处冲击,在脏腑之内熊熊灼烧。 “噢~~~啊!!!” 控制不住的董卓发出巨大咆哮。 在座之人见了,无不心惊肉跳。 主薄田景急忙上前,想要扶住董卓,语气担忧:“太师,您没事儿吧!” 董卓很不满的推开田景,卷胡倒竖,凶戾的脸庞上满是兴奋,从心底嘶吼起来,气势豪迈:“这酒,好烈啊!伯阳诚不欺我,果然仙酿也!” “我仿佛回到了最年轻时候,驯最烈的马,与羌人厮杀,我好想脱去外衣,再上疆场,杀他个昏天黑地!” “痛快!痛快!” 董卓大呼过瘾,旋即又干了一盏! 猛! 夏侯安忍不住在袖袍里竖起大拇指。 不过这两杯烈酒下肚,董魔王今晚上肯定是醒不来了。 果不其然,董魔王在宣泄完郁积的情绪以后,坐下没一会儿,就耷拉着脑袋,趴在案桌上昏睡过去。 田景唤来甲士,将董卓抬回寝屋。 不久,夏侯安借着尿遁,跑去见了董白,请她帮忙引开守在门口的卫士。 董白不明就里,又见夏侯安神情着急,于是答应下来,说是胖猫果果丢了,让卫士帮忙寻找。 换做别人,卫士们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甚至当场击杀。 但董白不一样,这位年仅十余岁就获封‘渭阳君’的小姑娘,可是董卓最疼爱的孙女。 于是,他们打起火把,开始四处寻找。 夏侯安趁势而入。 房间里,躺在床榻上的董卓仅穿了一件宽散的白色单衣,嘴巴一张一合,打着很响的呼噜,宛如雷声。 “如果我这时候动手,董卓必死无疑的吧!” 夏侯安内心如是想着。 但他也有顾忌,他怕卫士回来以后,听不到董卓的打呼声,会进来查看。 如果被发现,那他们所制定的计划,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的。 届时,长安城也会因此涂炭生灵。 最重要的一点,不知为何,他下不了手。 吕布说过,兵符如果不在董卓身上,就一定在董卓的卧室里。 夏侯安先是去搜了董卓的衣服,并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 看来,是在这屋子里了。 他不敢明火,一阵翻箱倒柜后,终于在董卓枕下的秘匣中,找到了那个被剖去一半的冰冷物件。 小心翼翼将其取出。 随后,夏侯安手脚麻利的退出房间,同时将房门关好。 仿佛从未来过。 第九十二章 问心有愧 出了相国府,走在宽阔寂静的长安街道,原本凉爽的晚风,此刻吹到夏侯安的身上,竟是格外的寒冷刺骨。 偶有巡夜士卒路过,在认出夏侯安后,领队的校官皆是笑脸寒暄,主动打起招呼。 所谓的宵禁,其实只对平民有效,像夏侯安这种级别的人物,他们是万万不敢轻易得罪。 回到住宅,已是深夜。 见到夏侯安回来,夜间巡防的护卫上前禀道:“主公,王司徒和吕将军、还有皇甫公,他们全在大堂等你。” 夏侯安点了点头,快步走向客堂。 堂内,吕布和皇甫嵩相对而坐。 王允等得有些着急,坐不安稳,在堂内来回踱着步子,今日夏侯安进献美酒,其意图王允能够猜出大概。 此时,见夏侯安入堂,王允急步而去,也不客套,直奔主题:“伯阳,明日便是十日之期,换防一事,你可有把握?” 吕布和皇甫嵩也同时投来期冀的眼光。 夏侯安默不作声,伸手往怀里掏了掏,摸出得来的物件放于桌案。 三人定睛一看。 正是董卓的虎符! 物件虽然冰冷,但三人的眼神却是万分炙热。 有了这个,敕令皇宫里的兵马换防,简直轻而易举。 “伯阳,汉室江山得救,皆汝之功也!” 王允眼神中流露出强烈欲望,激动的想要伸手去拿。 然则夏侯安却先一步拿起,交给了皇甫嵩,郑重交代:“老师,这些时日我叫你暗中网罗旧部,如今兵符在手,劳烦您亲自去趟皇宫,进行换防。” 皇甫嵩侧目看向王允。 王老头讪讪收回手来,换上和蔼笑容:“义真,老夫最是信得过你!” 皇甫嵩点头,这才取过兵符。 同时夏侯安还交代,换防完毕以后,须得再将兵符还来。 否则,只怕董卓生疑。 “伯阳,老夫晓得了。” 皇甫嵩拿了虎符,大步出府。 不久,就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大兄,明日你留守城外,我将以锣声为号,你听到锣声,便率军突袭西凉大营。” 这是夏侯安交给吕布的任务。 吕布话不多说,点头应下后,就此离去。 此时的堂内,只剩夏侯安和王允两人。 “那老夫也先回去准备了。” 王允站起身来,心情颇为不错。 皇宫有皇甫嵩换防,城外有吕布克制西凉军,诛灭董贼,已是万事俱备。 “老大人且慢。” 见到王允要走,夏侯安叫住了他。 “伯阳还有何事?”王允神情纳闷儿。 “我有事要与你约法三章。”夏侯安难得的语气严肃。 王允还以为夏侯安是想功成分大饼,所以很是爽快的说着:“伯阳,你我翁婿何须见外,有话但说无妨!” “我想请你事后,放过包括董白在内的董氏宗族,以及宽恕牛辅、李蒙等董卓党羽。”夏侯安说出条件。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国家。 于公,他不想再有李傕、郭汜长安之乱。 于私,董卓终归是待自己不薄。 王允面色沉了下去。 但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严厉的教训起夏侯安:“伯阳,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懂吗?董卓乃是国贼,犯下欺君谋逆大罪,唯有诛灭宗族党羽,才能昭显汉律。这个时候,你岂能有妇人之仁!” 夏侯安也不听这些,只问王允:“你只须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别的事情可以商量,这件事,不行!” 王允的回答也很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夏侯安对此早有准备,耍起浑来:“好,那我现在就去将此事告诉董卓,看他如何对待。” “竖子,你敢!” 王允肚里的火气‘噌’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此事牵连甚广,他不信夏侯安真敢去通风报信。 王允不松口,夏侯安把心一横,迈过门槛就往外走。 他要逼这老头儿就范。 王允原想抵死不从,眼见夏侯安越走越远,这小子干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也不知道夏侯安是不是来真的,然则此事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任何岔子。 几番思量下,他终究是在这场心理博弈中败下阵来,恨声喊道:“好,老夫应你便是!” 夏侯安脚下一顿,回头看向王允:“老大人,请你立誓。” 狡诈小儿! 王允恨得咬牙,却拿夏侯安没有任何办法,事到如今,也只能受制于他,于是竖指向天,不甘说道:“苍天在上,诸方神明,老夫王允在此立誓,若是秋后算账,他日必死无葬身之地!” “老大人,我这还有一份承诺书,请您老签字画押。” 这些东西,夏侯安早就准备好了,也是为了防止王允事后翻脸。 如果可以,王允真想拔剑砍了这小畜生。 签完字后,王允将笔重重一扔。 “夏侯安,你很好!”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逐个逐个蹦出来的。 听得出,这位老大人,快要气极冒烟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约莫五更时分,一直静坐堂内闭目养神的夏侯安忽地睁开眼睛,他听见街道上有大量士卒行进的声音,盔甲鳞片摩擦得哗哗作响。 料想,皇甫嵩那边应该是成了。 又过了大半时辰,皇甫嵩果然回来。 “伯阳,老夫已经控制了宫廷。” 皇甫嵩捋着胡须,面容矍铄的说着,眼神里掩饰不住亢奋,将虎符重还夏侯安。 夏侯安收回兵符,看向旁边被他召回的曹昂,与他说道:“曹子脩,你随我老师走吧……” 曹昂为之一愣。 “伯阳,你不去吗?” 皇甫嵩语气着急,手刃董卓的机会,他本是想留给夏侯安的。 因为,这将是扬名天下的大好时机! 夏侯安说。 “老师,我问心有愧。” ………… 不久,夏侯安去了相国府。 因为昨天有过约定的缘故,董白一直没睡。 故技重施很难,所以夏侯安将虎符给她,请她帮忙悄悄放回董卓枕下的盒子里,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董卓。 董白不明就里,‘嗯’着点头应下。 “兮辞,对不起。” 夏侯安忽地说了声。 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小姑娘依旧天真烂漫,她还在为帮上夏侯安的忙,感到开心,冲夏侯安开心的挥手,笑靥如花。 “伯阳,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第九十三章 拉勾 这一夜。 对夏侯安来说,极为漫长。 我心里颇不宁静。 坐在门前青石台阶上的夏侯安五味杂陈,他微微仰起脑袋,看着夜空中的星辰一点一点消散,偶尔有清风拂过俊逸的面颊,一向跳脱好胜的心态竟变得有些苍凉。 喔~喔~喔~ 拂晓时分,院里的公鸡报晓,以往的这个时候,夏侯安开始起床练功。 尖锐的打鸣声刺破黑暗。 许褚说:主公,天亮了。 夏侯安深吸口气,缓解了些许疲惫,坐得酸胀的屁股墩从石梯上挪开,他缓缓站起身来,眺望远方的天际线,原本漆黑的夜空,泛起了一抹鱼肚的白色。 “仲康,跟我去趟相国府。” 夏侯安压低着声音,目光深邃。 许褚“嗯”了一声,默默跟在身后,从来不问为什么。 “叫上蒲陶他们。” 夏侯安进行补充。 许褚脚下一停,立马去召集人手。 不多时,府上护卫全部到齐。 夏侯安只留下四人守家,其余的跟着一同出门。 相国府里。 醉酒一宿的董卓在床榻上悠悠转醒,打了个大呵欠后,肥胖的手臂伸了一个大懒腰,往日众多烦心的事情好像在此刻全部消散不见。 真是好久都没睡得这般舒服过了! 董卓坐起身来,习惯性的摸出枕下的盒子,打开看了看,兵符躺在里面,他拿出来握在手里,只觉格外安心。 此时,主簿田景在外禀道:“太师,王司徒他们皆在大堂等着您了。” “哎哟,我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董卓一拍脑门儿,才想起今天还要去皇宫里的未央殿议事。 于是急忙叫来侍女,换置朝服。 到了大堂,在此等候已久的王允等人见到董卓,皆是拱手行礼:“我等拜见太师!” 董卓心情不错,难得的用了好语气回复:“诸公无须多礼,且随本太师一同入朝。” 王允等人无不应允,主动让开道来,请董卓先行。 董卓正欲走时,忽地有双小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大水桶腰。 “阿翁!阿翁!” 小姑娘大声喊着,泪眼梨花,可把董卓心疼坏了。 “哎哟哟,我的乖孙女儿嘞!瞧瞧,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告诉阿翁,我这就去帮你讨回公道!” 董卓的逻辑很简单,不管对错在谁,只要惹了孙女不开心,那就一定是对方的错! “翁翁,我梦到有条长了脚的大蛇咬你,咬得你身上穿了个窟窿,出了好多血……” 董白呜咽。 这个梦,实在太可怕了。 已经准备发飙的董卓犯难起来。 似今天这般喜庆的日子,旁人敢说这话,董卓直接叫人拉出去砍了。 但董白肯定是不能砍的,别说砍,连打一巴掌,董卓都会心疼个半死。 董白不让走,董卓也感到头疼。 关键时刻,又是王老头儿站了出来。 他看向泪眼朦胧的董白,老脸上的表情和蔼可亲,笑着说道:“渭阳君,你有所不知,蛇生四脚乃是龙。真龙罩身,这意寓着太师即将成为真龙天子,此乃大大之吉兆也!” 这也能圆? 其他人看向王允的眼神霎时充满了敬佩,同时也面向董卓拱手附和:“太师,王司徒所言甚是。” 董卓不懂这些,但听王允这么说,又觉得很有道理,再联想起今日的小皇帝禅位,导致越发坚定了这个事实,为之大笑不已。 “白儿,吾为天子,汝当为皇长孙公主也!” 安抚完孙女,心情大好的董卓在众人拥簇下离开相国府邸。 相国府外,董卓登上以金玉镶边的朱幡骈车,然则没走多远,便听得“崩”的一声,右侧的车轱辘忽地裂开,董卓险些因此摔下马车。 没了车轮子,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董卓于是换马乘行。 不到两里地,胯下马就像疯了一样的咆哮嘶喊,直至掣断辔头,跑得无影无踪。 “这畜生!” 董卓黑着脸骂上一声,又问王允:“王司徒,你说说这车折轮,马断辔,又是何兆?” 众人心想,这下完犊子了。 王允却喜笑不已:“这是说太师应绍汉禅,弃旧换新,将乘玉辇金鞍之兆也!” 众人懵了。 董卓又笑了。 夏侯安抵达相国府的时候,董卓一行人已经走了好一阵子。 此番非是为董卓而来,他是来找董家小姑娘的。 想了一宿,夏侯安还是信不过王允。 虽说王允已经发了毒誓,还签字画押了承诺书,但夏侯安就是觉得,这老头儿有翻脸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上个保险总归是最为妥当。 见到董白时,小姑娘眼袋肿胀,眼睛通红通红,显然是哭过一场。 夏侯安因此吓了一跳,以为是偷兵符的事情被董卓发现,董白因此受到责罚。 “兮辞,你没事吧?” 夏侯安担心询问起来。 董白将做噩梦的事情与夏侯安说了。 原来是这个。 夏侯安悄悄松了口气,随后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他看向董白,认真说着:“兮辞,我与你讲,近些时日,长安城内可能会有大的动荡。我想带你出去避一阵子,等情势稳定了,我再接你回来,可好?” 小姑娘当然信得过这个最好的朋友,但她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伯阳,这事翁翁知道吗?” 夏侯安摇了摇头。 “那翁翁会有危险吗?”董白又接着追问起来,语气也比方才更加紧张不少,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是担忧。 何止是危险,脑袋都得搬家! 夏侯安内心如是说着,但若是这般说了,小姑娘在精神上肯定受不了这种打击,于是含糊回答:“你阿翁那么厉害,谁伤的了他啊?” 董白想想也是,甜甜笑了起来:“那我们拉勾,你一定要来接我呀!” 看着董白伸出的小拇指,夏侯安也同样伸了出去,两个小指头勾在一起,大拇指互相摁住盖了个“章”。 “嗯,拉勾。” 夏侯安重重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其实最好的结局莫过于是董魔王归还兵权,然后带着董白归隐田园,不问世事。 然而。 这样的结局只会是在梦里。 现实中,董卓不会罢手,王允等人更不会答应。 第九十四章 命数已定 出了长安城外,夏侯安在这里与董白分别。 “仲康,替我保护好兮辞。” 临别之际,夏侯安不仅拨出去六名护卫,让他们全程护卫董白,甚至连许褚都放了出去。 倒不是怀疑蒲陶等人的忠心,而是单论实力,只有许褚,才最能让人安心。 “主公,那你呢?” 许褚目露担忧的问着,自从上次遇刺事件过后,他几乎和夏侯安形影不离。 此时此刻,他更想护卫主公左右,而不是被打发走,去保护这个小不点。 哪怕她是董卓的孙女。 夏侯安对此笑道:“仲康,无须担心,我好赖还有几分本事,一两个小蟊贼奈何不得我。更何况,还有陈青黔、初晨他们,你且放心!” “还有,兮辞对我特别重要,她没出过远门,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她。” 夏侯安再三叮嘱。 许褚重重点头,表示知晓,同时拱手抱拳,瓮声喊道:“主公,保重。” 蒲陶等六名护卫也是齐齐抱拳,与主公道别。 “伯阳,记得来接我呀!” 马背上,怀有憧憬的小姑娘不断挥手。 胖猫趴在身前熟睡,黑鸦立在肩头,一声嘎哇之后,振翅飞向天空。 目送一行人远去,走了许远许远,夏侯安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城内走去。 此时的董卓等人已经快到皇宫。 然则就在此时,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忽然狂风骤起,接着便是昏雾蔽天。 飞沙走石间,别说向前行进,就是睁开眼,都很难办到。 好一阵后,风沙渐渐平止。 熊虎军重新开道,董卓拂去身上泥尘,吐了两口吃进嘴里的细沙,阴沉着脸很是不悦的问:“王司徒,好端端的天气,怎会突起大风?” 此时,莫说董卓及随行官员,就连王允都有些怀疑人生了:老天频频示警,难道真是天不亡此国贼? 恍惚只有一会儿,当听得董卓问起时,王允已经回过神来。 不,董贼今天非死不可! 哪怕与天为敌! 一切都是为了汉室江山! 自我洗脑以后,王允眼神再次变得坚定,回复起董卓:“料想这是天上神灵知道太师即将登上大位,故而飞沙走石,以壮太师天威!” 董卓脸上的凶戾就此一扫而光,笑了起来,直呼妙哉。 众人继续前行。 没走几步,董卓又停下步子。 从相国府到皇宫才多远距离?今天却是一波数折,各种突发情况一茬接一茬。 王允心里恨的骂娘,嘴上却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小心问道:“太师,怎么了?” “司徒,我好像听到有群小孩儿在唱童谣,曲调很是凄凉。” 童谣? 王允竖起耳朵,如何也没听见。 他又环顾四周,前方有熊虎军开道,街上别说小孩,就连行人都没见着一个,又哪来的童谣? “太师,会不会是你昨夜没有睡好……” “嘘~你听!他们好像在唱: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闭上眼睛的董卓认真聆听,也跟着唱了起来。 歌声消失以后,董卓怔楞的问起王允:“司徒公,这童谣晦涩难明,我没听懂。你说这其中,会不会蕴有什么深意?” 王允起初不觉,细细一品,心头霎时为之大惊。 千里草为董,十日卜为卓,青青意指手下爆发,不得生是说董卓要死。 老天爷居然都提示到这个份儿上了! 王允脑子里嗡嗡作响,实在找不出解释理由,只好敷衍搪塞,说童谣的意思,是指刘氏灭、董氏兴。 然而,董卓信了。 皇宫,北玄武大阙。 穿过这道阙门,便是禁宫深庭。 董卓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仿佛已然透过层层宫墙,看到了未央殿里,小皇帝退位让贤、群臣跪拜时的场景。 “太师,不能入宫啊!” 蓦地,一声急切的大喊从身后传来。 董卓和随行官员同时回头望去,只见向这里奔来发出声响之人,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褴褛乞丐。 熊虎甲士将其拦下。 那人便扒拉开垂下遮住脸庞的污垢蓬发。 仔细辨认。 居然是李儒!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如此邋里邋遢,是故意来丢本太师脸的吗!” 董卓很是生气。 李儒心里委屈,不这样,我出不来啊……但现在不是吐苦水的时候,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他告诉董卓:“太师,昨夜有兵马调动,我在家中听得真切!这肯定是针对您的,所以此时,万万不可入宫!” “李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恼怒之余,董卓也感到可笑。 兵符分明在我枕下,没有兵符,谁又调动得了麾下诸将? “太师,你若执意入宫,就请把城外西凉军唤进来吧!” 李儒大声说着,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 匡扶汉室只差一步,王允哪会让李儒搅了全盘大计,当即从旁离间:“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当年迁都长安时,也是李尚书使孩童在市集上唱: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方才,太师听到有童谣声哀怨,想必也是李尚书的杰作了吧?” “老夫想不明白,太师登基,举国欢庆的事情,李尚书作为太师女婿,怎就这么不待见呢?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太师登基?” 拱火大师王允节奏带得飞起。 战争谋划我不行,搞人心态你不行。 “王允老贼,我杀了你!” 本就在家里关的有些精神恍惚的李儒哪还受得了这种莫须有的栽赃和刺激, 情绪激动之下,捡起石头就要砸死王允。 曾经最为器重的谋士,如今居然疯疯癫癫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还要捡石头砸人,董卓丢不起这脸,厉声低喝:“李儒,你当真就见不得本太师一点好吗!” 听得这声低喝,李儒身体一颤,一向阴蛰的眼神竟然有些呆滞,抓在手里的石块,咯噔落在地面。 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怔怔的说:“太师,你信我啊!” 可董卓根本不会信他,因为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登基称帝。 于是,命熊虎甲士将李儒强行拖到一边! “太师!太师!” 被甲士架起的李儒在空中蹬着双腿,疯了似的大叫。 董卓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睁睁的看着董卓穿过玄武阙,步入皇宫。 李儒眼神里的希望,一点一点散尽。 黯如死灰。 第九十五章 要不然跟我混吧! “我等,死于今日矣!” 空空荡荡的北城街道上,蓬头遮脸的李儒仰天长叹,丢了魂儿一般,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浑浑噩噩间,好似撞到了人。 抬起头,映入眼帘,是一张无比俊逸的脸庞。 “李尚书,小半月时间没见,你怎成了这般模样?” 夏侯安略显诧异,若不是对方主动撞到身前,他还真没认出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落魄之人,就是曾风光无限的相国府首席谋士。 夏侯安本是想来送董魔王最后一程,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晚来一步,稍许有些遗憾。 如今大局已定,即便是李儒,也同样翻不了盘,所以夏侯安就想和这位汉末榜上有名的“毒士”唠唠嗑。 然而李儒并不领情,狭促起双眸,阴寒说道:“夏侯安,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吧?” “李尚书,你想多了。” 夏侯安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今日之事,也有你的份吧?” 透过垂下的篷发间隙,李儒抬起眼珠上瞥。 对此,夏侯安很坦诚的承认了。 李儒是个聪明人,这些手段,很难骗得过他。 “果然如此……” 听完夏侯安的话,李儒笑了两声,透出许多悲凉。 不仅是为董卓,也是为自己感到可悲! 一身治国平天下的本事,到头来,终究还是错付了他人。 夏侯安问李儒:“董卓死后,你打算怎么办?” “董卓不听我言,招至今日之祸,神人难救。至于我的下场,呵……不过一死而已!” 作为董卓的最大爪牙、鸩杀少帝的罪魁祸首,李儒对自己的结局有着充分的认知。 说完,他推开了夏侯安,头重脚轻的继续往回走。 “喂,李儒!” 夏侯安忽然回过头去,冲着那道落魄身影大喊:“我这人最听劝了,怎样,要不要考虑跟我?” 踉跄的身影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头也不回的扔来一句:“夏侯安,你别忘了,当初我是如何的想要置你于死地!” 这事儿夏侯安当然记得,他为此还做了噩梦,整宿不敢入睡。 但若就此来排斥李儒,夏侯安觉得老爷们儿心胸不够敞亮。 “一码归一码,当初你是替董卓办事,竭尽心力是为尽忠,咱们各为其主,这点容人之量我还是有的。” 夏侯安说得很是认真。 李儒心机深沉、手段狠毒不假,至少忠心毋庸置疑,远比王允这样的深水狼要好得多了。 “董卓有枭雄之气,你有什么?”李儒依旧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再往回走。 我有一张帅气逼人的脸! 还有,我的貂蝉在身上。 夏侯安很想大声说,但眼下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他耸了耸肩,摊开手很老实的说:“我啥也没有。” 听闻此话,李儒不加掩饰的鄙夷。 夏侯安也不恼,因为迄今为止,自个儿身上确实没有可以吸引李儒的地方。但他并不打算放弃,于是笑着说来:“不过,与其就这样等死,还不如在我身上赌一把,你觉得呢?” ………… 城外,并州大营。 天色刚亮不久,三万并州将士便已吃过早饭,衣甲鲜明的列于营地。 这是昨天晚上各部下达的紧急命令,具体内容,上面没说。 与此同时,高顺、宋宪、曹性等将齐聚中军大营。 吕布在帐内踱着步子,神情看上去有些焦虑,似是在等着什么。 “头儿,咱们弟兄都已经齐了,有什么命令,你就直说吧!” 同乡人曹性站起身来,表现得急不可耐。 吕布的回答是:再等等。 “将军,咱们到底等什么啊!”其他将领纷纷发来询问。 吕布仍旧不做明确答复,在木已成舟之前,他还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主公,锣声响了!” 帐帘掀开,魏越跑进来大声禀报。 好! 听得这个消息,吕布眼神骤亮,心中大石尘埃落定。 他一扫之前忧虑,整个人都变得格外自信起来,目光掠过诸将,意气风发的挥手:“诸位,随我出帐!” 三军当前,吕布骑着火焰般的赤兔驻足阵前。 他骑在马背,看向三军将士,面容肃穆的大喝:“儿郎们,今日将尔等召集于此,是想告诉你们:董卓欺君罔上,残暴虐民,已是人神共愤!如今,本将军幡然醒悟,决心不再助纣为虐!” 并州将士安静听着。 宋宪等人很是惊讶,听将军的意思,这是要跟董卓撕破脸啊! “撕破脸好,老子早就看不惯西凉军那群瘪犊子了!” 郝萌的名字很萌,但他本人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躁老哥。 其他诸将也在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 “自古忠孝难两全,忠字在前孝在后。我与董卓虽有父子之名,但国家大义当前,容不得本将军再犯糊涂,唯有大义灭亲!” “今日,我便割袍断义。从今往后,与董卓再无瓜葛!” 说罢,吕布拔出佩剑,“咻”的一挥,斩下衣角。 “本将军知道,你们平日里也受够了西凉军的欺辱,今日,就一并做个了断!” 这句话才是重点。 并州将士的情绪一下子变得高涨起来。 以往西凉军仗着有董卓当靠山,横行跋扈,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屡屡生事。 今天,硬碰硬。 非得干死他们! 吕布很满意士气高涨的麾下将士, 将宝剑回鞘,取来他的方天画戟,朝着西凉军驻地一扬,暴喝起来:“众将士,听我号令!目标,西凉大营,全军突击!” “杀!!!” 并州大营里,三军将士倾巢而出。 西凉军这边呢,还在醉生梦死中。 太师要当皇帝,他们这些跟着征战多年的老部下。地位自然也该跟着水涨船高。 自迁都长安以来,这支西凉军上至将校,下至普通小卒,几乎再也没有操练过了。 用董太师的话说就是,我打了一辈子的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有太师做靠山,别说长安城,就是关中地带,他们也照样可以横着走。 所以。 以至于并州军都杀到营门口了,被酒色麻木的西凉军才懒懒散散的出来,大骂并州小儿好大的狗胆。 然而回答他们的,是数不尽的长枪。 并州军破营而入。 见人就杀,没有丝毫留手。 西凉士卒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急忙跑去禀报主将。 胡轸听说此事,神情尤为愤怒,大声质问来报的士卒,并州营是哪个家伙带队。 士卒说是吕布。 胡轸懵了。 谁??? 第九十六章 李儒死了 慌忙披上甲胄,胡轸跑出帐外。 西凉营地里早已是乱作一团,往日横行无忌的西凉军在并州将士的凶猛攻势下,缺乏组织,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和待宰的羔羊无二,不断遭受屠戮。 凶猛杀来的并州军中,为首者跃马挥戟,杀人如割草。 胡轸瞧见后,当即跑过去,挡在火一般的赤兔马前,用身体拦住去路,不悦的大声质问:“吕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西凉军和并州军私下里有矛盾,胡轸是知道的,不过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弟们的恩怨,作为老大的吕布亲自带队下场,甚至不打招呼的就打了过来,这不合规矩。 吕布低瞥了一眼胡轸,目露轻蔑:“本将军行事,何须向你交代。” 胡轸脸上的神情僵住,他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一听吕布这蔑视的语气,顿时火气大涨:“吕布,不要仗着你是太师的义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方才叫你一声吕将军,纯粹是看在太师的面子上。 “你若识相的话,赶紧带着你的人走,本将军可以既往不咎!” 胡轸到现在还没分清状况。 吕布眼神里露出可怜之色,仿佛是在看怜人小丑。 好话说不听,胡轸于是搬出董卓:“你还不走?好,我这就去禀报太师,说明这里一切,看你如何向太师交代!” 说罢,胡轸转身就准备去相国府里告状。 见着胡轸想走,吕布岂会让他如愿,轻扯缰绳,呼唤一声:“胡轸,别麻烦了,我送你一程吧!见着董卓,你好好向他交代!” 身后,马蹄声急骤。 胡轸回头,高大雄骏的赤兔疾驰碾来,马背上的男人挥戟,劈开一道耀眼的银色光芒。 胡轸想要拔剑,但那一戟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他还没摸到剑柄,身子就已经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 血水哗啦啦的从躯体里流了出来。 西凉军为之大骇。 “贼将已死,全力杀敌!” 吕布将胡轸头颅挑起,眼眸里睥睨之气大盛。 “杀!!!” 并州军气势如虹。 ………… 城外的双方交战激烈,闹出动静不小,城内人心惶惶。 “夏侯安,你保不住我,王允这些汉室党羽不会放过我的!” 走在往返的街道上,李儒跟在夏侯安的身旁,略显悲观的说着。 他本是抱有必死之心,然而夏侯安的那句‘你多年刻苦,这一身本事,不该就此湮没’,使他又重燃了生的念头。 只是,生机渺茫。 不说别的事情,光是毒酒鸩杀皇帝这一条大罪,就足以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夏侯安倒是没想这么多。 他想的是:我现在身边全是肌肉猛男,一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李儒虽说不是理想型的谋士,但收于麾下,以后遇着事情,至少能有个商量的人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对于李儒的悲观,夏侯安如是说着。 几人一路走,不久便来到了李儒府邸。 “你来这里作甚?” 李儒对此不甚理解,总该不会又把我关回去吧? “你瞧好便是。” 夏侯安心有计划,让李儒和两名护卫找个地方隐蔽,随后他便急忙跑向李府门口。 看守此处的军侯自然认得夏侯安,这位在相国府里出尽风头、备受太师器重的年轻人,恐怕没几个不认识的吧。 夏侯安停了下来,双手杵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额上全是汗水,瞧这架势,显然是跑了好一阵子。 “中郎将这是怎么了?” 军侯吴贺叫人取来水碗,倒上许多,由他本人端着,客客气气的递向夏侯安。 “筋疲力尽”的夏侯安没接,而是手指皇宫方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快……快……快去皇宫,太师在未央宫遭困,万分危急,汝等快去救援!” 情真意切,真的不能再真了! “可是,我等奉命守于此处,非太师手书,不得擅自离开。” 军侯吴贺对此很是犹豫。上一次李儒跑去相国府大闹,董卓已经很生气了, 要是这次再让李儒逃走,太师非得砍了自个儿不可。 “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师性命重要,还是守着李儒重要?” 夏侯安急得大呼,就差给自己两巴掌了:“更何况,营救太师乃是泼天大功,吴军侯,我是看你人不错,所以才在第一时间赶来找你,你不去,那我便去找别人了!” “到时候,功劳被人家抢了去,可别怪我没来找你……” 灌完碗里的凉水,夏侯安就要走。 “别别别,中郎将,我去便是!” 听夏侯安这么一忽悠,权衡利弊之下,吴贺果断选择出击,同时不忘对夏侯安拱手致谢:“中郎将,这份恩情,吴某记下了!” 之后,吴贺迅速收拢李府四周的部下,拔出佩剑大喝:“所有人听令,随我前去皇宫,搭救太师!” 两百余人顷刻动身出发。 吴贺走后,夏侯安大步走进府里。 “你家老爷呢!” 夏侯安找到府上管事,询问起来。 管事对此面露愁容,委屈说着:“老爷自从遭到禁锢以后,就一直不吃不喝,医郎说是发了癔症。今天早上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小的也不知去了哪里……” 管事说话的时候,夏侯安一直注视着他,观察了好一阵,不像是在说谎。 “你可知道我是谁?”夏侯安问。 “您是建武中郎将,夏侯将军。”管事恭敬回答。 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 “我与李儒的恩怨,想必你也清楚。李儒如今已经倒台,趁我这会儿心情好,不想死的,就赶紧滚!否则,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夏侯安故作凶神恶煞,拔剑砍断一棵树枝,吓得管事哆哆嗦嗦。 消息传出以后,府内仆人尽皆狼狈逃窜。 很快,偌大的李府中,就只剩下夏侯安孤零零的一个。 他找来火油,泼向各个房间。 然后点燃火把,向着房屋扔了过去。 轰~ 火焰碰到油脂,呈席卷之势,熊熊燃烧起来。 李府起火了! 在外的两名护卫见状,准备冲进火海之中,却发现夏侯安已经掸着身上灰尘,安然无恙的出来。 夏侯安说:“方才在府内,李儒自焚死了。” 两名护卫一脸懵逼,觉得脑子有些不太够用。 李儒死了,那夹在中间的邋遢男人是谁? 第九十七章 吾儿奉先救我! 长安城皇家宫邸有五,占据了整个城池总面积的三分之二,分别是:未央、长乐、桂、北、明光。 五处宫邸各有所用。 北宫,主要是供皇帝娱乐玩耍的地方,《汉书·东方朔传》有载:“常从游戏北宫,驰逐平乐,观鸡鞠之会,角狗马之足,上大欢乐。” 桂宫,后妃们居住生活的宫殿,其内建筑奢华,有鸿宁殿、桂光殿等,也有阁道通往未央。 明光宫,颇为特殊,据说建造这座宫殿的目的是为了祈求神仙降临。“明光”之名,本指神话传说中昼夜常明的丹丘,是神仙之地。 长乐宫,寓意为“长久快乐”,因其位于未央宫东,故又有东宫之称。 长乐、未央之间,有武库。 武库建于汉高祖八年,系丞相萧何营建,是当时全国的武器制造和贮藏中心,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传说西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后,他所使的霸王枪就藏于其中,只是西汉末年长安大火,武库遭到焚毁,霸王枪因此遗失,不知所踪。 说完了上面四个,接下来的未央宫,地位斐然,乃是西汉帝国的大朝正宫,也是东汉以前的政治中心和国家象征。 同样是由萧何监造,在原秦章台的基础上修建而成,位于汉长安城地势最高的西南角龙首原上,大朝正殿筑于龙首山的山丘之上,俯瞰整座长安,《西京赋》中云: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 北掖门外,董卓将三百熊虎军留于此处。 再往前,就是宫廷禁军和虎贲、羽林等宿卫的地界。 董璜是自家侄儿,樊稠、李蒙追随多年,皆是心腹,董卓很放心他们。 熊虎军统领却道:“太师,吕将军今日不在,您还是带些人随行吧!” 毕竟之前有过行刺的案例在先。 董卓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他环顾了一眼周遭谨小慎微的官员,哈哈笑着:“你太多虑了,这些可都是本太师未来的忠臣良相!” 随后又看向王允,半开玩笑道:“王司徒,你会害我吗?” 王允连忙摇头,只差赌咒发誓:“老臣对太师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董卓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则熊虎军统领执意要派人护卫,董卓拗不过他,最后还是带上八名甲士随行。 沿着宫道,一路前行。 董卓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 未央宫很大,总面积将近五平方公里,抵达前殿下方的广场时,还是费了不少时间。 抬头望去,前方便是未央宫的正殿,也是天子与群臣朝会议政的地方。 通往正殿有很长的台阶,共有两百余步,民间呼为“登天梯”。 过完这些台阶,便能见到天子。 尽管之前已经来过无数次,但董卓的心情仍旧不免澎湃起来。 今天和往日不同。 往日是以臣子的身份入殿叩拜,而今天议政过后,那个刘家人坐了几百年的位置,就是我的! 董卓开始登梯。 他的步子很缓,一步一步。 与此同时,脑海里也开始倒放影像,回想起往日里征战杀伐,从年少到青年,再到中年,直至如今。 无数次的尸山血海,他都活了下来。酸甜苦辣咸,数十年百般滋味儿,只有自个儿心里清楚。 如今看来。 一切都是值得! 走至一半时,上方紧闭的殿门缓缓向外推开。 殿内,一名披甲执剑的将领走出,身形有些佝偻,鬓发已是霜白,左手摁剑,右手持诏。 董卓眼神微愕,他当然认得这个昔日的老领导,只是有些出乎预料,他怎会在此? 正常情况下,拱卫殿外之人,应该是虎贲中郎将樊稠才对。 正殿前,皇甫嵩将佝偻的身躯直起,右手高举手中圣旨,发出正义大喝:“董卓,你欺君罔上,迫害忠良,以至生灵涂炭,百姓怨声载道。今日圣诏在此,吾奉命杀贼!众将士何在!” 宿卫此地的四方将士为之大吼:“请将军号令!” 董卓惊得急退。 什么时候,我的心腹将士,换成了皇甫嵩的部下? 董卓内心,百思不得其解。 他转头看向王允,却发现王允等人不知何时已经与自己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平日里卑躬屈膝的王老头此时形同换了个人,一双老眼冷冷盯着董卓,声音很大,透着强烈的阴寒怨毒:“董贼,老夫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的就是今日!你这天杀的大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王允开了头,其他官员也是不甘落后,纷纷落井下石的破口大骂,‘忠君爱国’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董卓,你这国贼,老夫早就想将你碎尸万段,以报陛下!” “奸贼,我恨不能生吃你肉,渴饮汝血!” “狗贼,你合该受死,还不束手就擒,给你留个全尸……” 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董卓气得血气翻涌,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自以为养了一帮心腹,结果居然全是白眼狼! “庸狗敢如是邪!” 暴怒之下,董卓拔出佩剑,要去砍了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生! 然而皇甫嵩不会让他得逞,大手一挥:“诛杀董贼!” “杀!” 士卒们高声呼喝。 正殿前的士卒沿着台阶杀下,下方的士卒又顺着台阶拾级而上,汹涌而来。 董卓困在当中,无处可逃。 “太师,我们掩护你杀出宫去!”一名甲士大声说着。 只要能冲到北掖门,就有咱们自己的人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个道理,董卓明白。 所以他强忍下砍死王允等王八蛋的冲动,带着仅有的八名甲士,开始突围。 最终,一番厮杀下来,董卓总算得以出逃。 但也仅有他一人而已。 拼尽全力的跑到北掖门,董卓以为会有他的熊虎军,结果却是另有其人,羌校尉——杨瓒。 见到浑身浴血的董卓,杨瓒稍稍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董卓居然还能活着出来。 不过,紧接着便是狂喜。 这意味着,除贼的大功,就要落在他的头上。 老天爷,你待我杨瓒不薄! 杨瓒脸露狰狞,得意之中又带有兴奋:“北掖门的甲士已被悉数射杀,董卓,你今日逃不了的!”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难道,天要亡我董卓吗! 负伤累累的董卓喘着大气,濒临绝望。 若非里面有宝甲护体,他早就死于殿外。 可即便如此,在遭受数番戳刺后,宝甲也几乎溃烂,防御值降低为零,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 蓦然间,马蹄声起。 有一道身影纵马疾驰而来,手握长兵。 被血水模糊眼睛的董卓杵刀看去,只见那人一路横冲直撞,无人能挡。 董卓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充满希望的大喊起来。 “吾儿奉先救我!” 第九十八章 西凉董卓,断开连接 战马驰骋至前,马背上的曹昂为之大喝:“董贼,受死!” 接着,便是毕生所学灌注在这已经出手的定龙枪上,枪尖裹挟雷霆万钧,犹如一头吼啸的猛兽,冲进了董卓臃肿的身躯。 唔! 长枪贯体,董卓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这才看清,来者非是他的义子,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英气青年。 “小儿,你是何人?” 自知死劫的董卓“嗬、嗬”喘气,眼神里暴戾之气消散,但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曹昂并未道出自己的姓名,而是引以为豪的回答:“家父,曹孟德!” 竟是曹操的儿子! 吃惊之余,董卓也有些释然,生子当如此也! 曹昂不再多说,定龙枪在董卓胸口一绞,猛地拔出。 就像三太子抽了敖丙的龙筋。 董卓身躯一僵,在长枪离体的那一刻,肥胖臃肿的身躯四仰八叉的重重摔倒在地面,他瞪大着一对堪比铜铃的眼珠,想挣扎,却无能为力,大滩大滩的血水从身体里不断溢出,浸红大片过道。 “老娘,白儿……” 这个曾豪气干云、威慑羌凉的雄武男人,眼神渐渐焕然,伸手抓向天空,最终无力落下。 开启天下纷争、群众逐鹿的大魔王,就此落幕。 董卓死了! 后面追击赶来的官员和将士见状,皆是大叫欢呼。 唯有王允,在原地怔楞了好一会儿,无力的跪倒在地,两行老泪顷刻间潸然而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大众面前,流露出真情实感,痛哭流涕,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隐忍憋屈的委屈通通发泄:“汉室的历代先帝们,你们看见了吗!董卓这个恶贯满盈的狗贼,今日终遭恶报,老臣不负先帝和陛下,汉室江山终有救矣!” 听着王允的大声嚎啕,其他官员和将士也跟着默默流泪。 哭了好一阵后,众官员请王允主事。 王允于是下令,将董卓尸首,号令通衢。 通衢,即为四通八达的道路。 消息一经传出,全城百姓无不为之欢呼。纷纷丢下手头事务,争先恐后的跑来围观,几乎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尸体肥胖,扔在道路中间,有人点火放在肚脐为灯,膏流满地。 得到默许以后,百姓激动之中又带有兴奋的过来践踏尸体,狠狠发泄起心中怨恨。 夏侯安站在人群中,滋味儿百般。 此时,数队甲士佩戴整齐的从南往北。 带队的是士孙瑞,看他们的方向,显然是冲着相国府去的。 夏侯安心里一沉,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相国府前,士孙瑞将手一挥,身后所带来的甲士鱼贯而入。 下达的命令是,不问老少,一概处死。 凄惨痛哭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夏侯安为此感到愤怒,因为在此之前,王允已经答应了自己,只杀董卓一人,不会追究董氏宗族及其党羽。 去找士孙瑞理论,然则这个得意洋洋的家伙根本不鸟夏侯安。 夏侯安一气之下,跑到皇宫尚书台,找王允给个说法。 见到夏侯安,王老头颇为高兴,若非夏侯安天衣无缝的计划,如何能顺利杀死董卓。 “伯阳,你来的正好,此番诛董你有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老夫好替你请赏!” 放下手中笔墨,王允很是开怀的大度说着。 “司徒公为何食言?”夏侯安开门见山。 食言? 王允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老夫可没有食言,你瞧瞧,我这不正和诸位商讨着如何写赦免书吗?” 尚书台里的官员皆是点头,替王允作证。 夏侯安随机拿过一封草诏,果然是用来赦免的文书。 他对此将信将疑:“那你为何指使士孙瑞屠戮相国府?” “什么,竟有此事?” 王允表现得极为惊讶。 说实话,这老头儿的演技早已炉火纯青,夏侯安难辨真假。 “这个士孙瑞也是,怎可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杀人呢!” 老狐狸的眼中带有得意。 “伯阳放心,老夫这就命人前去制止。” “等唤回士孙瑞,老夫一定好好批评!” 只是简单批评? 相国府里,起码有上千条性命,如今遭到屠戮,一句批评就没了下文。 可真是好算计啊! 夏侯安心有怒气,却拿王允没有任何办法。 “听说李儒死了?” 王允扯起另一个话题。 夏侯安点了点头,这件事肯定瞒不过王允。 李儒作为董卓的心腹谋士,必须得死,就算夏侯安不动手,王允和一帮朝臣也决然不会放过。 如今夏侯安将其焚杀,李儒也算罪有应得。 王允对此表示理解,宽慰说着:“老夫知你与李儒有怨,将其焚死泄愤,实属正常,老夫不会怪你。” 偷天换日,瞒过了这个老狐狸,夏侯安心里踏实许多。 相国府的事情,夏侯安无力回天。 也没心思和王允闲聊,落寞的告辞走了。 看着夏侯安离开的背影,站在尚书台里的王允忍不住脸上得色,得意的捋起胡须:“夏侯小儿,想与老夫斗,你还嫩着呢!” 不久,士孙瑞来见。 尽管已经换了身行头,但在他身上,依旧有着很重的血腥气。 见到王允,士孙瑞拱手禀报:“司徒,遵您口谕,相国府内男女老少尽皆屠戮,只是……” “只是什么?” 低头处理事务的王允头也不抬的问道。 士孙瑞犹豫了下,然后禀道:“只是不见了董白。” 听闻此话,王允手中笔杆一顿,抬头看向士孙瑞,眼神中带有冷厉之色:“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会不见?” 士孙瑞赶忙给出解释:“下官搜遍了相国府,甚至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有人说,在早上的时候,看见夏侯安去过相国府,下官怀疑,是他将董白带走……” “夏侯安……” 王允低念名字,继而略显狰狞的咬牙:“又是这竖子!” 士孙瑞见机献策:“司徒公,依下官所见,此事不如由您出面,找夏侯安要人,他是您女婿……” 他不会给的。 王允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那就索性抓起来,严刑逼问!”士孙瑞眼神一寒,再上良策。 王允仍旧没有同意。 此番诛杀董卓,夏侯安毕竟有功,这事不少人都知道,而且夏侯安身后还有皇甫嵩等人支持,眼下大局未定,还不能撕破脸皮。 “你找人盯紧夏侯安,但凡有线索,格杀勿论!” 这是王允的主意。 不论如何,作为董卓的嫡亲孙女。 董白必须死! 第九十九章 你不该就这样寂寂无名的! 翌日,朝廷论功行赏。 王允因诛灭董卓有功,从司徒一跃成为太傅,位列三公之上,俨然成了新的朝堂第一人。 皇甫嵩也因此官复原职,从议郎晋升车骑将军。 平日里跟王允走得近的官员,也得以重用提拔。 曹昂手刃董卓,凭此大功,获封羽林中郎将。 吕布得了温侯,但武勋上依旧是中郎将,这让他很是不爽。 于是找到王允,王允也是一脸纳闷儿,心想你这个武夫,给你封了温侯,还想咋地? 更何况,我什么时候答应过给你大将军了? 好在,王允也没当场翻脸,毕竟吕布有勇,以后不少地方还得依赖这个莽夫。 打架王允不行,但要论忽悠人,他绝对是王者级别。三五两下就把吕布忽悠瘸了,慢慢来,大家都是并州人,我肯定会提拔你的! 偏偏吕布还真就信了。 至于夏侯安,朝廷对他不升也不降,依旧保留了他中郎将的虚衔,以及怀远乡侯的爵位。 “伯阳,你是没看见。朝堂上的那帮官员,全部把矛头指向你,说你是董贼心腹,必须斩首示众,才能平息民愤,老夫是费尽唇舌,再三作保,才能替你正名。” 王允说话时的模样,像极了力挽狂澜的英雄。 夏侯安对此呵呵一笑。 值得庆幸的是,王允遵守了之前承诺,对依附于董卓的朝臣没有进行深究,像徐荣等原来的中央军将领,王允免了他们罪责,依旧保留原职,使其为朝廷效力。 如此一来,长安之乱,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吧! 夏侯安如是想着。 回到府上,屁股还没坐热,新晋羽林中郎将的曹昂就大步流星的来了。 他将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印绶往夏侯安面前的桌案一置。 “咋地,找我显摆来了?” 夏侯安笑嘻嘻的开起玩笑。 曹昂显然没有玩笑的意思,板起脸色,看着这个畅游于长安城内玩世不恭的少年,郑重说道:“诛灭董卓,本就是你的功劳,这羽林中郎将的印绶该是你的!” “说什么傻话,是你亲手杀死的董卓,当时好多人都看着呢!” 夏侯安可不背这锅,虽然这是好多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小姑娘会恨我一辈子的吧! 曹昂不愿违心,脸上认真神色不减:“那时候的董卓,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换做是你,也一样可以轻易将其杀死。” “你这固执的模样,可一点儿都不像你老爹。”夏侯安揶揄笑着。 “你能让我手刃国贼,我很感谢你!” “之前,是我莽撞,不懂你的用心良苦,可即便如此,你还是将这个机会留给了我。论心胸,我不如你!” “昨夜,我一宿没睡,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连在一起,终于恍然大悟。” 曹昂发自肺腑,父亲说得没错,你才是成大事之人。 是我没睡醒吗? 夏侯安恍惚了好一阵,这还是以前那个处处跟自己抬杠的曹家大公子吗? “中郎将我还给你,还有,以后你说话,我听你的!” 曹昂对此充满坚定。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他也成长许多。 “真听我的?” 夏侯安试探问道。 “当然。” 曹家大公子郑重点头。 夏侯安见状,顺着话就往下说:“那好,我的意思呢,其实很简单,中郎将还是你来做,以后咱们在皇宫也好有个照应……” 曹昂显然不太同意这个说法,正准备开口,夏侯安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还有,杀死董卓之事,我不希望再掺和进来,你也别再与人张扬。” “为什么,你不该就这样寂寂无名的!” 曹昂提高了声量,替夏侯安感到不值。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果没有夏侯安,董卓根本就不可能就这样轻易伏诛。 说不定还会引发大战,致使长安城血流成河。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找不到说辞的夏侯安缓缓起身,只留下这一句,余音绕梁。 看着离去的背影,斜阳将地上的倒影拉得老长。 曹昂羞愧的低下了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这道不算高大的身影,好似可以与父亲比肩。 ………… 出了府邸,夏侯安在街上溜达。 董魔王死了,长安城轰动一时过后,又恢复了以往模样。 天空,还是这片天空。 巡城的,也照旧是原来的士卒。 只是他们在见到夏侯安时,不复以往的热情,甚至有意的避而远之,像是在躲瘟神。 夏侯安看在眼里,心中哂然。 以前董卓当政,我是相国府里的红人,所有人都想巴结讨好;现在董卓垮台,王允当政,没有给我升职加薪,这在他们眼中,就成了一种危险的信号。 怕和我沾上关系,从而受到诛连。 不怪他们,这是现实。 走着走着,有人撞到了身上,力气还不小。 夏侯安胸口发痛,心想这么宽的路,你也能撞到我? 正准备恶语相向,结果一低头,撞人的居然是好久不见的小老头儿蔡邕。 到了嘴边的祖安语言,赶紧又咽了回去。 诛杀董卓之事,蔡邕毫不知情。 这也是所有人瞒着他私下商量进行的。 事后,王允也遵守约定没有对付蔡邕。 不过,这并不代表王允不想拿他开刀,只是缺乏好的理由。 两人曾一起在董卓手下共事,王允自认为是在忍辱负重,而蔡邕却是真的和董卓交情匪浅,受宠程度也远甚于众人。 三天之内,遍历三台,纵观整个朝野,也只有蔡邕一人。 嫉妒和愤恨,促使王允想要进行报复,但碍于蔡邕的名声和自己之前的允诺,迟迟不能动手。 “蔡伯父,此般匆忙,是要去哪儿?” 既然撞见,夏侯安免不了几句寒暄。 蔡邕回答得倒也坦然:“我想去给仲颖收尸。” 仲颖,就是董卓的字。 “他虽是恶贯满盈,但终归是待我不薄,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横尸街头。” 蔡邕为之叹气。 夏侯安听了,直呼作死。 王允没来找你扯皮就很不错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往枪口上撞? 第一百章 收尸 夏侯安向蔡邕说明其中利害,希望这小老头儿赶紧回头。 蔡邕微微摇头,只说:“伯阳,你的好意,老夫心领。” 然后绕过夏侯安,继续往前行。 没走几步,蔡邕停下步子。 夏侯安以为这小老头儿是想明白了,准备回心转意,于是小跑上前。 结果这老头儿却道:“伯阳,老夫如果有个好歹,贞姬就拜托你了。” 这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 夏侯安虽说性格有些放荡,但秉性纯良,是可以值得托付之人。 得,这老头儿是抱了必死之心。 夏侯安嘴上说着愚蠢,董卓已经死了,不是说收尸不好,而是为了收尸将自个儿性命搭进去,没这必要。 但在心底,挺佩服这小老头儿。 以前,王允用实际行动告诉夏侯安,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蔡邕也给夏侯安上了一课,叫君以国士待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往前没走几步,蔡邕眼前一黑,向前倒了下去。 夏侯安偷袭了他。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可能眼巴巴的看着这小老头儿送死。 于是,夏侯安蹲下身子,将小老头儿背回府上。 之后,又让人去蔡府报信,就说蔡邕这几天不回去了,住在夏侯安的宅院。 醒来时,已是夜晚。 夏侯安道了歉,说是情非得已。 对此,蔡邕并未责怪,他也知道夏侯安是良苦用心,但人活在世,不能昧了良心。 从塌上起来,还是坚持要去给董卓收尸。 好不容易背回家,夏侯安自然不放他走,甚至还安排了仅有的两名护卫,留在这里进行看守。 蔡邕逃不出去,于是绝食表示抗议。 夏侯安可不怕这个。 这招他小时候用过,爹妈不惯着,没啥用,饿了还是得吃。 过了两天,蔡邕仍旧滴水未进。 夏侯安进屋拜见时,小老头儿整个人都虚弱得很,嘴皮子发白,两眼无神,好像随时都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夏侯安滔滔不绝的劝了一阵,口水都说干了,这小老头儿楞是冥顽不化。 “好!有本事你就一直饿着,看咱两谁耗得过谁!” 夏侯安脾气上来,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明明是为你好,你咋就不领情呢! 在院子里冷静一会儿,夏侯安跑去找了貂蝉,和她商量:“小婵,待会儿我下厨弄几个好菜,你端去屋子里,好好跟小老头儿说道说道。” 自己唱红脸,让貂蝉唱白脸。 一唱一和,应该问题不大。 结果,还是没用。 小老头儿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倔又硬。 夏侯安实在没得法了,总不可能真看着蔡邕饿死在屋里,只好做出妥协:“伯父,你赢了,我去替董卓收尸,这总行了吧!” 听到这话,小老头儿的眼神里一下子就有了光:“当真?” “骗你没jj行了吧!” 夏侯安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伯阳!” 小老头儿眼泪哗哗,感动得不行。 夏侯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扔下一句“好好吃饭”,然后就大步走了。 “唉,老夫这回,真是难为了伯阳!” 貂蝉则是美目含柔。 夫君他呀,其实一直都想去的吧! ………… 出了住处,夏侯安去了皇甫嵩的府上。 “恭喜老师官复原职。” 夏侯安笑容满面。 皇甫嵩对此很是高兴,官复原职倒是其次,能为国除此大贼,才是真的欣慰。 当日论功行赏的时候,夏侯安榜上无名,皇甫嵩为此还打抱不平过。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学生,不仅才干出众,而且心性极佳,如果他愿意辅佐天子,则汉室可兴。 这也是皇甫嵩一生的梦想。 只恨那王允老儿,找了一大堆的理由搪塞。 “老师,学生今天登门,是有事儿想要求您。” 简短寒暄一阵,夏侯安说起来意。 皇甫嵩对此表示:“伯阳,你我师生早已情同父子,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呸,又占我便宜! 夏侯安心里轻啐,怎么每个大佬都想当我爸爸? “学生想为董卓收尸。” 夏侯安话刚出口,皇甫嵩便将手中阅览的竹简往案桌上重重一拍,予以了坚定否决:“不行!董卓乃国之大贼,这是他罪有应得的下场!” 皇甫嵩的反应在夏侯安意料之中,但他也有说辞:“董卓生前待学生不薄,老师您说过,人活一世,当知恩图报。如今董卓已然伏诛,百姓们也唾弃践踏过了,就请让学生尽最后一点心意。否则,学生这辈子都寝食难安……” 说完,夏侯安弯腰诚恳的行了一记大礼。 这个学生,可真叫人头疼啊! 皇甫嵩叹了口气:“看守董卓尸首的,确实是我旧部,但你如何运得出城?” 如果运不出去,估计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吧。 如此一来,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会坐实夏侯安是董卓党羽的罪名。 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他。 夏侯安便将所拟的计划与皇甫嵩说了。 皇甫嵩认真听完,用自己的经验,又帮夏侯安完善了计划,随后取出信物,也叮嘱这个学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出了皇甫府,夏侯安马不停蹄的又去找了吕布。 在客堂等上一阵,穿着单衣的吕布才缓缓出来,打着呵欠:“伯阳,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我府上来作甚?” “小铃铛好不容易才睡着,你一来,她又精神了,吵着要和你玩!” 吕布略显不满的语气,泛有很重的醋味儿。 女儿以前,可是只喜欢我这个老爹的! 以往这种时候,夏侯安肯定少不了要整上几句骚话。 但现在,他没这心情,直奔主题的说着:“大兄,小弟有事求你。” 吕布闻言,神情正色不少:“你我兄弟,何须如此见外,有什么事儿就说,能出力的地方,为兄铁定帮你!” 夏侯安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就此说道:“听说长安城东,宣平门那边一直是大兄的部下在巡城守夜,小弟想运个东西出城,希望大兄能打声招呼,让他们替我保密。” “什么东西?” 吕布好奇问道。 夏侯安也不隐瞒,说明答案。 吕布愣了足足两秒,声音里满是震惊。 “伯阳,你疯了!” 第一百零一章 埋了的和活着的 夏侯安当然没疯。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吕布作为汉末第一猛男,实力无须多言,但有的时候,胆子也实在忒小。 “大兄,董卓生前待你我不薄,如今人已经死了,说他是国贼,也受到了应有的恶果。我只是觉着,没必要再这样一直曝尸街头。” 夏侯安打起感情牌来。 这番话,也触动了吕布心弦。 他其实挺后悔的。 当初在董卓麾下,人人都要敬他三分。现在呢,虽然晋爵成了温侯,但其实根本没多少人将他放在眼里。 远不如以前在董卓麾下得势。 如今木已成舟,吕布无法回头。 夏侯安旧事重提,吕布在震惊过后,心中也为之动容,紧挨夏侯安坐下,低声说道:“替你保密没有问题,问题是……你怎么把董卓的尸首弄来。” 夏侯安则道:“这个大兄无须担心,小弟自有办法。” 吕布也不多问,点头应下。 之后,夏侯安又去找了秦邵。 回到住宅时,天色已经有些亮了。 忙碌奔波一宿,夏侯安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到了晚上,宵禁过后,夏侯安悄然出门。 来到摆放董卓尸体的街道,守在这里的校官见是夏侯安后,立马呼呼大睡起来,显然事先皇甫嵩已经打过招呼。 与此同时,秦邵也推着独轮车抵达这里。车板上,安静躺着一头壮硕的黑色野猪,已然没了生机。 两人合力将野猪卸下,和董卓尸体互换,然后盖上草席,推着独轮车往宣平门走。 来到宣平门下,城门已经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吕布居然也在这里。 夏侯安将独轮车停下,颇为纳闷儿:“大兄,你怎会在此?” 吕布犹豫了一阵,还是没忍住上前将草席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残败不堪的尸首,与往日里的雍容华贵,大相径庭。 他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总归是父子一场。” 出了城门,向东走上五六里地,在一处荒野,三人见到了蔡邕。 早在下午,蔡邕就已然出城。 “伯阳,如何了?” 蔡邕快步迎了过去。 夏侯安将板车上的草席取下。 尸首早已面目全非,原先臃肿的躯体也因点天灯的缘故,油脂燃尽,变得枯瘦如柴,惨不忍睹。 见此模样,蔡邕老泪霎时涌了出来,跪伏在车轮边上,抓着那不成人形的手掌,止不住的嚎啕:“仲颖,仲颖啊!” 声音凄凉,如泣如诉。 好在这是荒野,没有人会听到,随便怎么发泄心中的悲痛。 情绪一上来,夏侯安和吕布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但他俩不会像蔡邕这样悲痛大哭,于是默不作声,拿起准备好的锄头和铁铲,开始就地挖坑。 天上月色清寒,人间嚎啕悲凉。 大半时辰过去。 一个九尺长、五尺宽的墓坑已然挖好。 蔡邕还在哭。 夏侯安劝说不下,就让秦邵将蔡邕强行拉开,不然等会儿该回不去了。 墓坑中,草席打底,然后抬着将董卓尸首放上。 “太师,小子别无长物,这枚相国府的令牌是您当初送给我的,现在就让它代替小子,陪着你吧!” 夏侯安取下腰间玉牌,送到董卓手里。 吕布也摘下宝刀,放在董卓的另一只手上:“义父,这是你最喜欢的七星刀。” 蔡邕则将剪下的白发用布囊包好,颤颤巍巍的放在董卓胸口。 之后,夏侯安和吕布开始填土。 不多时,泥土堆满,垒成一座小小坟包。 牌位是蔡邕刻的,写着:故人董公之墓。 墓名不敢写太明白,否则,早晚会被人掘尸。 墓碑立好,三人朝着坟头鞠躬。 回到城内的时候,天还未亮。 一切刚好。 夏侯安在宣平门和吕布道别,随后各回各家。 翌日,董卓变成野猪的消息不胫而走,在长安城内引起巨大轰动,并且越传越玄。 啪! 尚书台里,王允将竹简重重摔在地面,神情丝毫不加掩饰的愤怒吼道:“好端端的尸体,怎么会变成野猪!” 前来报信的士孙瑞忐忑回道:“太傅,下官方才已经询问过守夜的将士,他们对此也是糊里糊涂,说是昨夜有一道白光闪过,董卓的尸体就忽然变成了野猪。” 难不成见鬼了! 王允根本不信。 从旁的杨瓒也说:“这会不会和坊间传闻一样,是上天对董卓降下的惩罚~” “愚蠢!” 王允破口怒骂:“神灵真要存在的话,十常侍作乱那会儿就该出来了,哪会等到如今!” 显然是有人掉包,偷梁换柱! “可是,下官也问过守城的各处将士,皆说宵禁之后,无人出城。”士孙瑞皱起眉头,很老实的回道。 “你是蠢猪吗!” 然而王允根本不听这些,只管下死命令,查不清,就别来见我! 挨了一通骂的两人悻悻而退。 走在出皇宫的路上,士孙瑞和杨瓒并排而行。 “士孙大人,你发现没有,自从董卓死后,太傅就好像变了个人。以前他对咱们,可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现在这两天,动不动就破口大骂,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他了……”杨瓒发起牢骚。 作为心腹的士孙瑞赶紧摆手,左右环顾一眼,压低了声音:“杨将军,小声些,其实咱两已经算好的了,其他人见到太傅,还得下跪呢!” “什么!还有这事儿?”杨瓒吃惊不小。 即便是天子,也没有动不动就叫人下跪的吧! 更何况,王允还没坐到那个位置上。 士孙瑞点着脑袋,面露担忧:“听说朝野上下,对此也都颇为不满。” 引起众怒,这可不是好的现象。 杨瓒急忙说道:“士孙大人,咱们之中,属您追随太傅最早。烦请找个时间好好劝说太傅,让他收敛着些,别再让大伙儿难堪,不然的话,恐怕早晚会起变故。” 不得不说,杨瓒的目光还是比较长远。 然则士孙瑞却是摇头,叹息说着:“早在几天前,郑公业这些人就已经劝说过了,可太傅根本听不进去,还叫人罢黜了他们,说是为国除贼,当受此礼……” “……” 听得这话,杨瓒竟无言以对。 第一百零二章 屠龙者终成恶龙 时间向前回溯。 董卓被杀的当日。 西凉军在城外遭到并州军的猛烈袭击,伤亡惨重。 胡轸等将领皆为吕布所戮,仅有虎贲中郎将樊稠侥幸得脱,本想进城,却意外得知董卓身死的消息,惊骇之余,仓皇向西而逃。 董卓活着的时候,手下有六位实权中郎将,分别是西凉军的:牛辅、董越、胡轸、段煨,以及后来加入的并州军吕布和中央军徐荣。 如今董卓伏诛,段煨、徐荣、吕布三人受降于朝廷,胡轸部元气大伤,董越据守要道陈仓,牛辅坐镇陇西本部。 值得一提的是,董卓麾下二十万部众,仅陇西一处,就有十万凉兵。 樊稠逃至陈仓,面见了董越。 听闻此事以后,董越同样震惊,实在无法想象如董卓这般强大之人,也会遇害。 董越拿不定主意,决定去陇西找牛辅进行商议。 然而牛辅在听说此事后,大为震怒,同时也恼怒董越没在第一时间兴兵替董卓报仇,以为他也被朝廷策反,疑而杀之。 之后,牛辅发榜凉州各地,通知手下诸将,起兵为董卓报仇。 时任麾下校尉的李傕、郭汜,也在其中。 不过可惜的是,牛辅显然不是一名合格的统帅。 在行至河关县驻营时,夜里有士卒背叛出逃,造成不小内乱,结果牛辅以为整营皆叛,于是带着金银珠宝,与亲信胡赤儿等五六人逾城北渡河。 与岳父大人董卓如出一辙的是,牛辅所信赖的胡赤儿等人,也都不是好鸟。 他们用绳索系在牛辅腰间,将其从城头放下,但胡赤儿等人谋财,于是在离地面数丈高的地方,就松开了绳子,使得牛辅重重摔在地上,腰脊皆断。 而后,胡赤儿将牛辅斩首,首级送往长安。 李傕、郭汜等人听说老大没了,得,咱也上降书,保个命吧! ………… 长安城,未央宫正殿。 收到胡赤儿送来的牛辅首级,王允大笑不已,带上大殿,与诸位朝臣同观。 原先依附董卓的谄谀之臣们,纷纷盛赞老太傅,说他威名远播,羌胡也拜作神灵。 此番牛辅得诛,全是太傅功劳。 一通马屁拍的王允神清气爽,就差当众大呼:天道在我! 浑然忘了,在董卓伏诛以前,他是最恨这些人的。 这样的谄谀之人每个时代都有,对他们来说,王允和董卓其实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换了个名字而已。 观完牛辅首级,之后开始议事。 今天朝会的主要议题,就是关于是否赦免李傕郭汜等人。 杨彪、马日磾等汉臣一致认为,董卓新诛,关中地区局势未稳,对于董卓这些旧部,应该向徐荣等人一样,实行宽大处理。 更何况,李傕郭汜主动上了降书,足以说明,求生欲满满。 然而如今的王太傅早已不是以前的卑微小王,董卓死后,就已然膨胀起来,对于百官的谏言,符合心意就听,不合心意就否。 你问我帝位上的天子算什么?一个小吉祥物罢了。 国家大事,真正拍板定论,还得看我王老太傅。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汝等愚昧,如果此番宽恕了他们,这些人以后一定还会再犯。只有严厉的责罚,才会让他们感到真正的心安!” 王允板起脸色,责斥了一通说情的官员。 杨彪等人听了,心想:这不是逼狗跳墙么? 于是,继续好言劝道:“太傅,还是留些余地为好,毕竟李、郭等人手上还有不少兵马。” “你以为本太傅会怕这些残党?” 王允冷笑两声,言语间自负满满:“不妨告诉尔等,在此之前,本太傅就已经将宋翼、王宏派去了左冯翊和右扶风,加上本太傅亲自坐镇长安,三辅地区兵多粮广,诛灭这些董氏余孽,简直易如反掌!” 虽然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但王允自认看过诸多兵书,觉得打仗也就那么回事儿,如果由自己统兵,绝对堪称世间良将。 杨彪等人哪肯答应,明明可以通过和平方式解决的问题,为啥非要通过战争来暴力解决,于是继续苦劝:“太傅,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关中地区将重燃战火,万望三思。” 半数以上的官员为之附议。 王允霎时来了火气,听你们的口气,好像都觉得我会输? 董卓之所以得势,皆是因这些爪牙相助,谁都可以赦免,唯独这些鹰犬不行! 他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喝道:“吾意已定,再有替李、郭等人求情者,一律按同党论处!” 说罢,不悦的拂袖而去。 留下一众朝臣傻愣在大殿里,干瞪着眼睛。 一场朝会,最终不欢而散。 ………… 夏侯安最近很烦。 不仅是因为出行有人跟踪的缘故,更烦的还是祢衡这个家伙。 自那夜董卓埋了以后,夏侯安就将郊外山腰的四名护卫收回。 后来发现酿的美酒少去大半,夏侯安于是问起。 四名护卫皆是面露难色。 最后支支吾吾,说是祢衡喝了。 “主公,不是我们想给,而是这个家伙太能骂了!我们说也说不听,打也打不怕,实在没招了,才给他灌的酒。” 李愚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主公酿的好酒,他们都舍不得喝,结果全让这家伙给糟蹋了。 夏侯安听明原委后,并未责备他们四人,相反还安慰了一通他们受伤的心灵。毕竟祢衡是史书中有名的喷子,而且那天确实是自己过错在先,打晕了祢衡,还将其囚禁了十天半月。 这些酒,就当赔罪好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然而没过几天,祢衡就找上门来,对着夏侯安就是一通语言输出。 夏侯安脾气也暴,撸起袖子就要干他。 祢衡说:士可杀不可辱! 于是夏侯安就拔了刀。 可祢衡真不怕死,愣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主动引颈受戮。 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遇到这种一根筋的家伙,夏侯安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把刀收起,问祢衡到底想咋样。 祢衡说,很简单,写个忏悔书贴到市集里,然后磕头认错。 第一零三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祢衡,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祢衡翘起了尾巴,夏侯安眼眸微敛,蛰藏的野性重回眉宇。 董魔王死了,然后所有人都以为我夏侯安成了任人拿捏的柿子? 既然你喜欢喷人,那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祖安人的力量! “子不教父之过,你骂我,是我的错。” 夏侯安看似服软的冒出一句。 祢衡起初不觉,细细一品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变着法儿的占便宜,说是我爹吗? 于是当即怒骂回去:“汝这无知小儿,分明是你过错在先,如今反倒恶语相加,禽兽若通教化,也定胜你百倍!” 合着我就是禽兽不如呗? 谩骂的语言,早在替董卓挡刀时,就被士子文人口头或文书讨伐过无数次了。 夏侯安早已百毒不侵,冷笑回道:“祢衡,别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娘,人人都得让着你。看我嘴型,我*你个大**!” “你、你怎能如此辱我!!!” 祢衡气得发抖。 这就不行了? 夏侯安挑起眉头,一副欠揍模样的笑道:“咋,想打我?来,我让你双手双脚,动根手指头,我就不叫夏侯安!” 如此挑衅,祢衡忍不了,太tm欺负人了。 于是握紧拳头冲向夏侯安。 几名看戏的护卫见状,哪能让别人在眼皮子底下伤了主公,一人一拳将祢衡打倒在地。 祢衡哪是这些莽夫的对手,痛苦倒在地上,身躯蜷缩抽搐,欲哭无泪。 夏侯安对此满是无辜:“我只说我不动手,旁人干预,那可就与我无关了!” “夏侯安,你卑鄙!你无耻!” 急火攻心之下,祢衡张嘴吐出一口血水。 夏侯安拱手继续挖苦:“没想到祢衡兄听我一席话,居然能呕出二两小血,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你!你!你……” 祢衡气急败坏,一向以饶舌著称的他,此刻竟然连话都说不利索,当场昏死过去。 深受其害的几名护卫见状,默默竖起大拇指:主公,牛掰! ………… 昏睡数个时辰后,祢衡醒来。 他决定去找蔡邕评理。 蔡邕是海内大儒,又写得一手好文章,是天下士子的榜样,找他绝对没错。 向人打听了住处,就往蔡邕府走。 途径朱雀大街时,听到有人在喊:“蔡大家,你站那高作甚?” 这一呼喊,霎时引起了诸多人的注意。 蔡大家,即是世人对蔡邕的尊称。 蔡邕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顶级流量。 所以很快就引来一大批文人粉丝和吃瓜群众的围观。 在人群中的祢衡抬头望去,只见左侧的楼阁上方,果然有个身形消瘦的小老头儿站在扶栏位置。 见到众人围观,蔡邕也不怯场,双手扶栏呵呵而笑:“诸位,老夫前两日与一小友打赌,说是不同大小的两块石头,同时从高处落下,哪个会先着地?” “这还用问?肯定重的先着地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嚷着,声音虽然嘈杂,但得出的结论却是出奇一致。 祢衡也是发笑,这蔡邕老糊涂了吧,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来此哗众取宠? 下方闹喧哗得厉害,蔡邕比了个安静手势,笑着说道:“老夫当时也是这般说的,但我那小友却坚称会同时落地,如果他输了,就要娶我女儿。所以老夫今日便想在此一试,烦请诸位做个见证。” 听得此话,下方众人大恰柠檬。 这种好事,怎么落不到自个儿头上! “蔡大家,您可千万别被骗了,他这是故意想骗娶您家千金呢!” “就是就是,蔡大家,这明显是必输之赌,您可别上当啊!” 下方众人在酸完以后,纷纷苦劝,想要搅黄这桩婚事。 然而蔡邕的想法,却和这些吃瓜群众大相庭径。 小老头儿心里,其实巴不得夏侯安输,他中意这小子很久了,偏偏夏侯安不上套,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所以才将地点选在行人很多的朱雀大街,有这么多人见证,定要这小子无话可说,也休想反悔! 万众瞩目下,蔡邕从走廊上捡起早就准备好的两块石头,大小很容易辨别。 他将双手伸到扶栏外边,保持在同一水平位置,然后望向下方说道:“烦请诸位,为老夫读数!” 百姓们自然乐意参与其中,如此一来,以后逢人便有了谈资,数百人默契十足的大呼起来:“三!” “二!” “一!” ‘一’字刚出口,蔡邕的两只手同时松开。 咚! 石头急速下坠。 落地时,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全场死寂。 俄顷,一片哗然。 “我没看错吧!是我眼花了吗?” 一名农家老汉揉起了老花眼,一度以为是自个儿眼花耳背,错看了结果。 “真的同时落地了!” “这怎么可能啊!” 下方闹哄哄的,吃瓜群众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嘈杂的声音令人心躁。 原本对此不屑的祢衡,此时脸上的表情就此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 “这不可能!” 低呼一声过后,祢衡的第一反应就是蔡邕在石头上做了手脚。 于是,他从地上重新捡起两块石头,闯进阁楼里,噔噔蹬蹬的沿着楼梯,一路急跑到比蔡邕扶栏位置更高的楼顶。 这个时候,祢衡已经不相信这位国之大儒了。 “汝之谎言,就让我来拆穿吧!” 站在楼顶,祢衡自信满满。 他向下探望了一眼,人群此刻在眼中尤为渺小。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向外伸出双手,手中紧紧握着一大一小两块石子。 不知怎地,却迟迟没有松开。 手臂微微颤抖,脑海中天人交战。 连死都不怕的祢衡这会儿忽地有些怕了,他怕会是自己错了。 不,我不会错的! 一咬牙,两只手掌同时打开。 石头向下急坠。 祢衡的目光紧盯着两颗石子,一息也不敢挪开。 然而得到的答案,却和方才蔡邕的完全一样,两块石子同时着地。 下方的人群再次鸦雀无声,如果说刚才还有人怀疑是蔡邕的手法,那么此刻祢衡的梅开二度,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亲眼目睹答案的祢衡面如死灰,浑身精力仿佛在此刻彻底抽干,踉跄倒退数步,最后跌坐在地。 第一零四章 思维逐渐跑偏的祢衡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明明不可能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跌坐在地的祢衡状若疯癫似的自言自语。 这一刻,他脑海里所构筑的世界观已然彻底崩塌。 曾深信不疑的答案,却被自己亲手毁掉,那之前所坚信的种种信念,是否也全是虚妄? 不,我得问个清楚! 这个念头生出,宛如大钟在脑海里撞响。 从地上爬起,祢衡急匆匆的下楼,找到同样处于失落状态的蔡邕,行礼问道:“蔡大家,学生祢衡,我想请问,您的那位小友乃是何人,家住何方?” 石子落地,看似是简单小事。 结果连自己也被骗了,这就不再是小事情了。此人看得透彻,想来必是有经天纬地之才。 祢衡心性高傲不假,但却有着一颗非常积极向上的求学之心。 触及到知识盲区的东西,他一定要当面请教。 蔡邕这会儿正失落着,本以为必胜的赌局,结果还是输给了夏侯安这小子。 多少人求之不来的婚事,这小子倒好,硬塞都塞不进去。 蔡邕原本是打算将小女儿和淮南袁氏结亲,结果在遇见夏侯安后,小老头儿改变了主意。 这小子不当我蔡邕女婿,我死都不会瞑目! 小老头儿对此很是执着。 不管怎样,一定是要收了夏侯安的! 此时祢衡上前行礼,蔡邕抬头打量了一眼,眼前少年和夏侯安年龄相仿,颇有几分相似,生得也是俊逸出尘,只是给人的感觉大有不同。 夏侯安是玩世不恭的桀骜洒脱,而祢衡眉宇间带有倨傲,显然是自负才学之辈。 长得帅的人,运气一般不会太差。 古时候以貌取人,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所以祢衡的运气很好,尽管蔡邕这会儿心情不佳,但也如实对他说道:“我那小友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安字。” 夏侯……安? 祢衡傻掉了。 那个将我气得半死、且浑不讲理的家伙,能有如此智慧? 不,一定是我听错了,或者说是同名而已。 祢衡强压心头震惊,问向蔡邕:“请问您那小友家住何处?” 蔡邕向北指了指:“他家啊,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城北小巷里。” 真的是这家伙! 再三确认之后,祢衡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但他又细细一想,我生平与人论战无数,上至八十老叟,下至五岁小儿,从未输过一次,夏侯安三言两语便能将我气得吐血,说明这家伙确有本事。 顺着这个思路反推回去。 夏侯安能酿出世间罕见美酒,是当今太傅王允的女婿,也能结交蔡邕此等大儒,似乎还是名将皇甫嵩的入室弟子…… 难道说! 一道闪电蓦然划过脑海。 祢衡悟了。 夏侯安是故意表现得泼皮懒散,想以此藏拙,好不让别人注意,然而他本人实在太耀眼了,所以即使自污,也掩盖不住他内在的才华。 不然,蔡邕为何在得知女儿不能嫁给夏侯安时,表现得如此闷闷不乐? 一定是这样! 好家伙,大隐隐于市! 居然连我也给骗了! 醒悟过来之后,心情迫切的祢衡顾不得向蔡邕告辞,急匆匆的下楼,开始调头狂奔,冲向那个让自己吐血的宅院。 不多时,便已抵达门外。 此时,夏侯安正在院儿里和护卫们切磋武艺,经过这段时间每天闻鸡起舞的苦练,实力有了不少长进,以一敌二已经没啥太大问题。 当见到去而复返、扶在大门上气喘吁吁的祢衡时,夏侯安头皮发麻:这家伙咋又回来了? 夏侯安还没开口,祢衡抢先一步问道:“两块石头落地,可是你与蔡大家的打赌?” “你咋知道?” 夏侯安对此颇为纳闷儿。 董卓死后,他去过蔡邕府上几次,小老头儿整日闷闷不乐,于是就想帮他走出哀痛,早日恢复心态。 所以就打了这个赌。 果然是你!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听到夏侯安亲口承认时,祢衡仍是一惊,脸上却故意露出风轻云淡的模样:“何止是我,估计现在整个长安城都传开了吧。你可真是厉害,连我也被你给骗了。” “我骗你啥了?” 夏侯安抠了抠脑袋,这家伙该不会是刚刚被气傻了吧。 祢衡对此很是生气,你还装? 夏侯安,你瞒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 “我有个问题,请你作答。” 祢衡直接发招:“一至九,组成三行三列的矩阵,如何能使横竖斜之和皆为十五?” 这不是小说里玩烂的梗吗? 夏侯安一口老槽不知该往何处吐。 答案随口就来:“五在中间,上七下三,六二为肩,一九为腰,八四为足。” 祢衡脸上未见异色,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你果然有本事,我再问你:今有池塘一处,用木瓢舀,一个半时辰可以将池水舀干,用桶倒,半个时辰便能装满,如果让桶先倒半刻,然后瓢舀,问多久能将池塘装满?” 祢衡嘴角挂起自信笑容。 刚才只是开胃,现在才是主菜。 这是老师当年所出之难题,祢衡为此闭门算了足足两天,才得出答案。他至今也忘不了老师当时看自己的震惊眼神,宛如看向神灵。 夏侯安期待了半天,还以为是啥难题,结果就这? 随手捡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起来,仅仅两三分钟就给出了答案。 一直等着看夏侯安出糗的祢衡脸上笑容戛然而止。 这家伙,居然眨眼间就算了出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祢衡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往夏侯安的方向看去,地上只有一堆看不懂的符号。 即便是夏商时期的甲骨文字,祢衡也略懂一些,但如今这院里地上的文字,他却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祢衡上前发问。 夏侯安答:“这是方程式。” “方程式又是什么?” “算了,我跟你说不明白。你只需知道,不是我瞧不上你,而是论术学,你是真的赢不了我。” 夏侯安无奈说着,他没有糟践的意思,这个时代的《九章算术》固然牛逼,但算式算法和后世比起来,还是相去甚远。 “我不信!” 大受刺激的祢衡矢口否认。 除非,你能证明。 第一百零五章 小心眼儿的王允 这家伙,咋就这头铁呢? 夏侯安心想。 既然如此,那给你来个稍微简单点的。 有一方正城池,不知其大小,各边都从中间开门,出北门二十步有一棵树,出南门十四步,再向西走一千七百七十五步就看见这棵树,问城池每边的长为多少。 这怎么算? 听完题目的祢衡深皱眉头,一时间竟无从下手,却也不想认输,蹲在地上捡了块石子,用他的方法开始计算。 然而大半个时辰后,涂涂改改许多遍,仍旧没有笃定的答案。 “算不出来吧?” 夏侯安笑眯眯的问起。 祢衡心乱如麻,却死活不肯服输:这么小会儿,难不成你能算的出来? 夏侯安很平常的点头。 “我不信!” 祢衡觉得这家伙一定是在吹牛。 夏侯安话不多说,直接上手:“小老弟,好好看好好学,咱们设城边长为x步,列出方程式……所以城池的边长为二百五十步。咋样,你懂了吗?” 祢衡完全听不懂夏侯安在说什么。 但用二百五十步去验证,得到的答案,果然如此。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祢衡看向夏候安的眼神已经有些骇然了。 良久之后,他颓然叹了口气,眼神里的自负少了许多,认真说道:“术学我认输,但我长处远不止于算术。天文地理,三教九流,你再问我其他,我定能答得上来!” 术学输了,祢衡想找回颜面。 在遇到夏侯安前,他本是州郡里公认的天才,老师也说他可以致君为尧、舜,配德于孔、颜。 输给学历渊博的老夫子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夏侯安! 心高气傲的祢衡接受不了。 所以不论如何,他今天也要赢回一场。 祢衡执着要战,夏侯安接着便道:“既然如此,那就问你些生活常识,众所周知,石头的位置越高,下落的速度越快,数丈间便能杀人。” “那么,假使将一滴水放到万丈高空,落下时也会砸死人吗?” 祢衡对此不假思索,很快就笃定的给出了答案:“当然,别说一滴水,即便一粒沙,只要高度足够,也足以杀人!” 夏侯安笑了,你淋过雨吗? 祢衡瞪楞着眼睛,再次傻掉。 “还有,你说你懂天文地理,我且问你,为何夏季白昼时间长,而冬季白昼时间短?瓜果成熟以后,为什么往下掉,而不是向上飞……”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钻进耳朵里震耳发聩,宛如大闾嗡嗡作响,竟比拳打脚踢还有令他难受。 祢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生平自负的学识,在这一刻,竟然连一个也答不上来…… 我不会输,不会输的! 甩了甩头痛欲裂的脑袋,祢衡上前拽住夏侯安的袖口,神情魔怔:“不,你重新考我,咱们不考这些。我们考四书五经,考周礼策论,我一定答得上来!” 周遭的几名护卫见到状态半疯癫的祢衡逼近自家主公,作势就要上前,口中先行请示:“主公,这家伙会不会是疯了?要不然,咱们把他扔出去吧!” 夏侯安摆了摆手,祢衡目前的状态,只是有些接受不了而已。就像吕布,倘若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无名小卒狂虐,他也同样会怀疑人生。 不过,夏侯安并不会因此而可怜祢衡,因为这家伙之前太过于无礼。现在遇到我,是你运气好,以后遇到曹老板,直接把你脑袋给咔嚓掉了。 哦,不对,我老叔貌似没有砍你…… 砍你的人是黄祖。 “这次答不上来,你就不会再来烦我?” 夏侯安出言问道。 祢衡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最后的倔强,赌上了所有的尊严。 为了使耳根清净,夏侯安于是使了个坏心眼儿,张口便来:“离离原上草。” 乍然听得这句,祢衡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在脑海里开启了最快的搜索引擎,结果得到的答案,竟是一片空白。 几番苦思不出,祢衡讷讷问道:“这诗出于何处?” “你这是要认输了么?” 夏侯安故意刺激起来,嘿嘿笑着:“如果是的话,我当然可以告诉你答案。” 祢衡攥紧双手,死死咬着牙。 之前已经输得一败涂地,最后的心气不允许他再低头,于是从牙缝里蹦出话来:“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出答案!”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大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架势。 夏侯安长吁一口气,终于送走了这个瘟神! 耳根清净,世界仿佛又恢复了和平。 心情不错的夏侯安准备搞顿美食犒劳大伙儿,结果鸡子刚拔毛,就来了人,说是皇甫嵩找他。 于是夏侯安出了住宅,去到老师府上。 对于皇甫嵩的府邸,夏侯安已是轻车熟路。 师徒二人各自落座,升为车骑将军的皇甫嵩开门见山:“伯阳,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夏侯安一头雾水。 皇甫嵩于是将朝会上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听到牛辅身死,李傕、郭汜上降书被拒。 夏侯安当场就震惊了。 合着我撬了半天的车轨,结果历史的车轮还是在往原先的轨道上走。 这样下去,长安城还得完蛋。 不行,我得去找王允,让这老头儿改变主意……夏侯安心中定计,当即辞别了皇甫嵩,出门往太傅府去了。 太傅府门前,车水马龙。 如今的王允府上,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可以随意出入,任何人想见王允,都得先在外边恭敬站着,等候召见。 眼下形势要命,救急如救火。 夏侯安哪里等得,疯狂塞了钱,才买通一名管事,答应进去通禀。 处理政务的大堂里,老太傅王允批阅着从各处呈报上来的奏折,管事站在门槛外,声音很小的恭敬禀道:“太傅,中郎将夏侯安在外求见。” “不见。” 王允头也不抬。 管事得了回复,心想这也不能怨我,于是准备去回绝了夏侯安。 然而正当他准备走时,王允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管事脚下一顿,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然而王允却道:“这会儿不必去和他说。” 这小儿之前喜欢晾晒老夫,今天也要让他尝尝这种羞辱的滋味儿。 往事种种,王允全都记得清楚。 第一零六章 现在,可以改变主意了吗? 等了好一阵子,夏侯安也没等来回信儿,甚至连那进去通报的管事也不见了踪影。 夏侯安选择了默默离开,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而入。 入府以后,夏侯安轻松找到了还在办公的王允。 王允对此大为诧异,心头纳闷儿,夏侯安这个时候,不应该在门外苦等吗? 但他旋即便明白过来,肯定是哪个狗东西又收了钱财,私下擅作主张,放了这小子进来。 既然见到,王允也不好直接撵人,毕竟两人之间还存在着翁婿的名义,于是停下手中笔墨,笑问起来:“伯阳,今儿个怎么得空,想起来老夫府上?” 王允不招呼落座,显然是想三言两语的将人打发。 夏侯安倒不客气,就近挑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又自顾的倒上茶水,老牛饮水般的灌上几大口,然后才放下杯子笑脸嘻嘻:“老大人,您这府邸可不好进,小子今天来此,只为一件事情。” “哦,伯阳有何事,但说无妨。”王允心里不悦,但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很足。 于是夏侯安看向王允,直言道来:“听说李傕郭汜上了降书,您老没准,小子此番前来,就是想请您收回成命。既然他们有心忏悔,咱们又何必再打打杀杀?小子觉得,不如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使他们重新为朝廷效力,您觉着呢?” 夏侯安语气诚恳,然而在王允听来,却又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你在教我做事? “斩草要除根,不杀他们,国家只会后患无穷。” 对此,王允态度笃定。 斩草除根的道理夏侯安自然明白,但问题是李傕郭汜手上有兵,而且这两人也都能打。 “老大人难道忘了,之前签过承诺书,保证不与董卓党羽秋后算账。”夏侯安旧事重提。 王允对此不否,承认说道:“对,老夫是答应过你。所以徐荣、段煨这些人,老夫都已经既往不咎,但李傕郭汜不行!这几个是董卓的心腹爪牙,他们不死,老夫将来到了地下,也没脸去见汉朝历代先帝!” 这老家伙,果然反悔了! 夏侯安有些生气,但现在拿王允根本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既然要打,小子也有建议,请派车骑将军皇甫嵩挂帅,再以徐荣为副。” 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高配置。 其他人,真干不过李傕郭汜。 王允听了,嗤之以鼻:“哼,小儿之见!” 王允之前也想过皇甫嵩,然而他忌惮于皇甫嵩的名望,万一将兵权交出,保不准又会成为第二个董卓。 更何况,夏侯安这小子一向对自己缺乏敬畏。 若是他师徒二人掌了权,那还得了? “老夫驻守在左冯翊和右扶风的宋翼、王宏,皆是世间良将,对付区区董贼余孽,根本不在话下!” 王允对此很是自负。 可看过史书的夏侯安知道,照这样下去,长安城肯定玩完儿。 “您真的不肯改变主意?” 夏侯安从位置上缓缓起身。 王允以为夏侯安要走,神情故作叹息:“伯阳,事关汉室江山社稷,恕老夫不能徇私。” 夏侯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随后呛啷拔剑,转身以最快速度逼近王允。 王允还没来得及反应起身,锋利的剑刃就已经架在了肩头,眼前少年挑着一双很好看的长眸,静如死水:“那现在,可以改变主意了吗?” ………… 回到府上不久。 黄门侍郎前来宣旨,圣旨中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夏侯安没听太懂,不过最后的罢官剥爵,他是听明白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也像王允的报复。 反正逼着这老头儿写了纳降书,李傕郭汜看到以后,应该不会再生事端。 至于丢官去爵,心疼肯定是心疼的。 但好在还有曹老板这条粗腿,只要紧紧抱住,走向新的人生巅峰,应该问题不大。 常言道,无官一身轻。 既然成了庶民,长安城也就没有值得可以留恋的地方。 毕竟董白和李儒还在手里,就像两颗不定时的炸弹,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 两天以后,夏侯安在府上摆宴,到场的有皇甫嵩、蔡邕、吕布等人。 夏侯安也派人去请过王允,然而王允没来。 酒宴上,作为东道主的夏侯安高举手中酒盏,逐一敬过在场诸位。 同时也宣布了,三天以后,就要离开长安。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伯阳,为何要走?” 所有人都将目光凝聚在这个年岁最小的少年身上。 夏侯安打着哈哈,与众人笑说起来:“长安城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伯阳,你要是觉得闷的话,为兄可以陪你出城骑马,跑多远都没问题!” 吕布停下手中酒盏,看向夏侯安的眼神里,满是挽留和不舍。 董卓死后的这段时间,他在长安城里其实并不快活。除了妻儿,也就只有这小老弟能够彼此交心。 所以吕布很舍不得。 把小铃铛嫁给我,我就不走……夏侯安很想揶揄一句,但当对视到吕布那真诚的眼神时,又把玩笑的话咽了回去,过去和吕布碰上一杯,笑着说道:“大兄,我的人生目标可是击败你呢!留在长安城,一辈子都没希望的吧?” “别说得好像离开长安城,你就能赢我一样。” 吕布微微摇头。 论单挑,我从来都没输过。 “说不定下次见面,你就输给我了呢?” 夏侯安嘿嘿一笑,将杯中酒饮去大半。 老师皇甫嵩则说:“伯阳,是不是因为罢官免职的事情?如果是的话,就来我车骑将军府任职,将来跟我上两次战场,凭军功一样可以拜将封侯!” 老爷子说得硬气。 戎马一生的他也确实有这资本。 夏侯安好言谢过。 带兵打仗,皇甫嵩是个行家,但要论心术城府,十个皇甫嵩加在一起,也不是王允对手。 安抚完老师,夏侯安来到蔡邕面前。 看着这个最为中意的年轻后生,小老头叹了口气,很是颓然说着:“你这一走,就再也没人和老夫琴箫合鸣了。” 第一零七章 辣个男人,出现了! 纳降的诏书从长安发出,经渭河,直达北地。 北地郡归属于凉州,分别在永初五年、永建四年、永和六年,有过三次内徙寄居,与关中左冯翊、右扶风相临,如今李傕、郭汜的部队,就驻扎于此。 收到朝廷发来的特赦诏书,两人大为高兴。 这些天一直悬在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地。 前任老板董卓虽然待他们不薄,但人死不能复生,新的带头大哥牛辅又被手下砍了脑袋,送往长安。 他两麾下虽有数千兵马,但和朝廷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小胳膊小腿,根本不敢和朝廷做对。 只要能够不被降罪,李、郭二人就已然心满意足。 然而收到特赦诏书的两人还没高兴多久,在某个朦胧的清晨,就遭到了宋翼和王宏联合发起的突然袭击。 措不及防之下,李、郭二人惨遭大败。 宋翼、王宏得手以后,乘胜追击,李傕郭汜被迫从与左冯翊交界的富平县,一路败退至泥阳山下。 期间,他们也派人去问过缘由,是不是有所误会。而宋翼、王宏给出的回答是,奉命清剿董贼余孽。 李傕郭汜听得这个回复,又惊又气,大骂朝廷不讲信用。 当天夜晚,趁众人睡下,李傕把郭汜叫来帐中。 近日连败,士气跌入谷底。 两人一合计,既然朝廷容不下,咱们还是各自逃命去吧! 拿定了主意,两人收拾行囊想走。 此时,帐帘忽地被人掀开。 走进来的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面目和善,眼角的鱼尾纹很重,其貌不扬,给人的感觉很是平凡。 “二位将军,弃部众而独行,实在有失将帅风范。”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说着。 吃了连续败仗,郭汜心情本就不好,如今听得眼前之人奚落,心头就更是冒火,正准备好好教训一番,李傕却将他拦下,甚至有些客气的请教:“贾辅军有何高见?” 进帐者不是别人,正是“汉末三毒”之一的贾诩。 早些年间,贾诩在凉州三明的张奂手下任职,后成为董卓部将,先后任职过平津都尉、讨虏校尉,后因遭到李儒猜忌,主动请辞,去到牛辅麾下任辅军一职。 牛辅死后,就来投奔的李傕。 如今,朝廷要清余孽,贾诩也在其中。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是贾诩的人生信条。 只想一路苟到世界末日的贾某人,在面对朝廷痛下杀手时,肯定不可能坐以待毙。 于是就想到了现有的两位工具人。 贾诩对此缓缓而谈:“独自逃命,只需一介亭长,就能将二位缚交于官府。在下有一策,可助二位将军成事。” 李傕一听,当即把腰一弯,拱手行礼,表现得谦卑无比:“请先生教我!” 之前他听主公董卓提起过,贾诩祖上乃是长沙王、太傅贾谊,贾谊师从宰相张苍,张苍又师从儒学三巨头之一的荀子,也是荀子的关门弟子和得意门生。 武威郡贾氏一族,可谓正统的儒学豪门。 所以从一开始,李傕就对贾诩客气的原因,就在这里。 郭汜也跟着说道:“若能得脱此劫,某愿奉先生为师!” 看得出来,两人态度很是诚恳,毕竟性命攸关。 贾诩提笔,在竹简上写了起来。 两人同时投去目光,看着浮现出的文字,心中也跟着默念起来:率军西进,攻打长安。 默念以后,郭汜当即就跳了脚:“这算哪门子主意,咱们这才多少兵马,跟朝廷硬磕,根本没有丁点儿胜算,还不如卷铺盖走人的好!” 与此同时,李傕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以目前两人的兵力,就算合在一起,也只有四千不到。 而朝廷方面,光是宋翼和王宏的兵马,就有三万之众。 但他还是比较沉得住气,也相信贾诩不会信口雌黄:“季渊,勿要急躁,且听贾兄细说。” 贾诩略带赞赏的看了李傕一眼,然后铺开他的计划: “想攻进长安,其实不难,只需做到三点: 其一,打出为董公报仇的旗号,联合各地旧部。另外,特别还要提到,进军长安不是谋反,而且清君侧; 其二,往凉州后方散播流言,就说王允要将所有凉州人赶尽杀绝,激起凉州人的愤怒; 其三,击垮挡在面前的宋翼、王宏,为其他人树立榜样。” 贾诩说完,李、郭二人仍旧愁眉。 前面两点倒是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最后。 这些时日,他们已经连败多场,手下将士早已丧失信心。 更何况,双方兵力悬殊太大。 贾诩对此摇头,是二位将军心怯了而已。 “不瞒二位将军,我之前也观察过宋翼、王宏的排兵布阵,此二人作战调度死板,战场协调能力更是一般……” “反观二位将军,皆是追随董公多年的善战之将,而且董公麾下骑战骁悍的飞熊军,也一直是由李将军统领指挥,只要二位将军正常发挥,一战便能击溃敌军!” 李傕被贾诩说的有些心动,看向郭汜,征求起他的意见:“季渊,你觉得呢?” 郭汜脾气暴躁,与其这样窝囊逃走,还不如听贾诩的赌上一把。 “横竖是个死,干他娘的!” 郭汜把心一横。 李傕也为之拍板,握紧的拳头重重锤在桌面,语气果断:“好,干他娘的!” 翌日。 郭汜率领本部兵马前进,向宋翼、王宏所在的营地发起搦战。 手下败将,还敢叫嚣? 得知消息,宋、王二人当即领兵出战。 双方交战片刻,郭汜为之败退。 王、宋二人穷追不舍,誓要将郭汜斩首。 然而在追击过河桥时,李傕率领飞熊军忽地杀出,从中截断,于万军之中,斩杀宋翼。 宋翼一死,后方为之大乱。 听得后方遇袭,王宏急忙回援,可郭汜没有给他机会,在李傕取得优势以后,立马转守为攻,果断出击。 王宏为此无暇分身,于是就想着先集中兵力弄死郭汜,然后再回头去解决李傕。 有此想法固然美好,然而之前的连胜使得王宏过于的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西北二狼。 多年的并肩作战,李傕和郭汜的默契程度几乎堪称完美,前后夹击之下,呈摧枯拉朽之势,汉军死伤无数。 王宏最后也死于乱军之中。 诚如贾诩所言,一战而定。 第一零八章 人生于世上有多少知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没有碧连天。 一辆马车,几匹劣马,外加四五名护卫。 这就是夏侯安的全部家当。 前来送行的人很少,也就皇甫嵩、蔡邕,吕家父女,还有秦杀猪。 “呜呜,伯阳阿兄,我舍不得你!” 小姑娘扑在夏侯安怀里,哭的可伤心了。 夏侯安看向吕布,作为老父亲的吕布也同样满脸无奈。于是夏侯安半蹲身躯,温柔的揉起吕玲绮的脑袋,笑着同她说道:“小铃铛不哭不哭,咱们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小铃铛仰起头,梨花带雨的问道:“以后是多久?” 这可把夏侯安难住了,他也说不准,犹豫之间,小姑娘又要哭了,夏侯安见状,赶忙说道:“明年春暖花开,我来找你。” “真的?” 小铃铛将信将疑。 夏侯安替她擦去眼角泪珠,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安抚好了小铃铛,夏侯安与其他人拱手告别。 皇甫嵩知道挽留不住,就将带来的木箱交到夏侯安的手里:“伯阳,自你拜入我门下以来,我也从未好好传授过你,这些竹简是我戎马一生的心得,谈不上著作,你有空就翻来看看,兴许会有所帮助。” 夏侯安郑重点头。 最初来长安城的那会儿,他只是拿皇甫嵩当上分工具,利用皇甫嵩的名声,给自己狂刷声望。 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师徒二人关系融洽,如今要走,夏侯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老师,曹子脩一直视您为偶像,得空的话,您稍微指点指点。” 曹昂今天没来送行,昨个儿晚上,曹昂私下里找夏侯安喝过酒了,明明不会喝酒的家伙,非要逞能,估计这会儿还没醒呢! 皇甫嵩微微点头,他对那个阿瞒家的长子,其实印象不错。 “夏侯老弟,保重!”秦杀猪抱了个拳。 夏侯安笑嘻嘻,左右看了看,发现少了一人:“我那大侄女儿呢?” “你家大侄女儿不想来送你,说你天天就知道捉弄她!” 秦屠夫把脸一黑。 “嘿嘿嘿……” 夏侯安抠了抠脑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轮到蔡邕的时候,小老头儿取出他最爱的焦尾琴,赠予夏侯安。 夏侯安表示,我不会弹琴,您老还是自个儿留着用吧。 蔡邕执意要送,夏侯安也搞不懂这小老头儿的思路,推脱不了,只好收下。 眼瞅着天色不早,几人像是还有说不完的话。 再这样唠下去,估计天黑也走不了。 夏侯安把心一横,比了个留步的手势,翻身上马与几人拱手:“好了,大伙儿就送到这儿吧,咱们就此别过!” 蔡邕等人止步,眼巴巴的看向夏侯安。 他们也知道,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 而此时,正是别离的时刻。 “诸位保重!” 夏侯安勒马,催促队伍启程出发。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今日别急共你双双将握手,友谊常在你我心里……” 没走多远,身后蓦然响起蔡邕的高歌。 这首《友谊之光》是夏侯安前两日在蔡邕府上醉酒时所唱。 此情此景,再也合适不过。 蔡邕起了头,秦杀猪也跟着大吼起来,他是个糙汉,胸腔和气势更是十足,唱起来更为豪迈。 “今天且要暂别,他朝也定能聚首,纵使不能会面,始终也是朋友……” 到最后,吕布也忍不住的跟唱起来,脑海里泛起过往种种。 夏侯安动了动喉咙,忍了又忍,光天化日,这种羞耻爆表的事情怎么能做? 然而当唱至高潮处时,他还是忍不住了,蓦然回头,与众人合唱:“说有万里山,隔阻两地遥,不需见面,心中也知晓,友谊改不了!” 一曲歌罢,众人相视,皆是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只有小铃铛不懂。 夏侯安在马背上用力挥了挥手,转过身,再无留恋。 ………… 回到长安市井,秦杀猪推开院门。 自家丫头蹲在梯坎上,双手托着粉腮,仰望天空怔怔出神。 “哟哟哟,丫头这是咋的啦?”秦杀猪故作诧异。 自从那日夏侯安宣布离开,自家女儿的状态就一直不对,时常心不在焉,有时候甚至连喊好几声都没回应。 作为当爹的,女儿的心思他还能不明白? 秦邵也问过女儿心意,然而丫头死活不肯承认。 今天也一样。 秦沐可照旧没搭理这个杀猪匠。 往常这个时候,得不到女儿回应,秦邵往往会去猪圈里找头肥猪来杀。 今天却不相同,秦邵没去杀猪,他走到女儿身边,屁股一坠,挨着女儿坐下,大有父女谈心的架势,语重心长:“丫头,说真的,真要放心不下,现在追还来得及。” 秦沐可没有做声。 秦邵便接着说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以后可千万别后悔哦!” “你好烦啊!” 秦丫头不耐烦的起身。 起身以后,又用很小的声音嘟哝:“他又不喜欢我!” 竖起耳朵的秦杀猪听得这句,当场就举了例子:“你娘亲当年还不喜欢我哩,那我还不是照样天天死皮赖脸的往你外祖父家跑,靠着我的诚意,终于打动了你们娘亲。不然哪来的你和真儿?” “真的可以吗?” 听完父亲的爱情故事,秦沐可眼中升起一抹亮色。 小心脏也开始快速砰砰跳动起来,仿佛有个声音再催促着喊:快,快,快去追他! 女儿明显意动,秦邵又添了把火:“这小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跟着他,我很放心。” 另外,秦邵还不经意的透露,外边有备好的马,数十万钱买的,速度超快! “爹,我想出城转转。” 秦沐可改变了主意,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接过老爹手里的马鞭,快速向外跑去。 跑出小段距离,她忽地又折返回来,仅露出一个小脑袋,冲在院儿里的老爹喊道:“郑重声明,我才没有喜欢这个家伙!” “我只是觉得,别人的饭没他做的好吃!” 第一零九章 伯阳,你骗我! 出了长安,夏侯安先去接了董白。 自从上次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一是问心有愧,二是身后有狗。 夏侯安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潇洒离开,心中就再无顾忌。 沿着留下来的暗号,夏侯安费了不少周折,才找到董白所在的居所。 这是一处已经荒凉的村庄,若是观察仔细,还能发现有大火焚烧过的痕迹。 屠戮无辜村民,用他们的首级攒为军功,这是西凉军的常规操作。 村庄外围,有作农汉打扮的护卫暗自巡哨,看得出来,警卫工作很是到位。 夏侯安一行人又是车辆又是骑马,自然引起了他们注意,不过在看清是夏侯安后,两名护卫的脸色为之一喜,接着快步上前见礼,喊了主公。 夏侯安的到来,也就意味着他们终于要离开这鸟不生烟的地方。 夏侯安点了点头。 在护卫的引领下,进入村庄。 因为之前一场大火的缘故,村里早已没有完好的建筑,如今村里的房屋,全是他们自个儿砍木头搭建,算不上气派,但也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去到院子里的时候,董白正乖巧的坐在小马扎上,在温煦的阳光下,撸着怀里的胖猫。 院子里,还有一些羸弱气虚的老人,大概十二三人。 “这些是村里的老人?”夏侯安远远的在外问道。 护卫摇了摇头,对此表示:“这些老人是在路过此地时,因饥饿或病痛倒在路边,白儿小姐不忍,故而收留的他们。” 夏侯安顿下步子,只觉得老天爷有时候真的爱开玩笑。 董魔王生平杀人无数,于他而言没有好坏,只有顺逆,杀戮之重可谓恶贯满盈。然而他最喜欢的孙女却心地善良,有一颗菩萨心肠。 “兮辞!” 夏侯安在外大喊。 院儿里的小姑娘听得这熟悉声音,先是一愣,继而转动起上半身,满是迫切的到处搜寻,最终目光锁定在外边的那道熟悉身影上。 “伯阳!” 她雀跃的欢呼出声,放下怀中胖猫,闹心欢喜的跑了出去。 小姑娘宛若精灵。 夏侯安嘴里浅笑,轻轻张开怀抱,等待董白扑进自己怀里。 然而,在快要撞进怀抱时,董白生生刹住了脚步。 她今年十二岁,已经知道男女有别。 多日未见,在夏侯安想象的剧本中,小姑娘在见到自己后,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冲进怀里,然后抬起头泪眼汪汪的说些我想死你了之类的话语。 结果,这就很尴尬了…… 讪讪收回手臂,干笑着掩饰起方才的尴尬。 夏侯安看向董白,尽管穿着最为劣质的布衣钗裙,却也掩饰不住她的甜美纯真。 “兮辞,你瘦了。” 夏侯安目光温柔,语气里很是愧疚。 相比之前在相国府里,如今的董白起码轻了十多斤,整个身子都瘦下去一大圈。以前天天锦衣玉食,现在跟着这帮茹毛饮血的糙汉,根本指望不上营养二字,能吃得下饭,就已经阿弥陀佛。 是我疏忽了。 夏侯安倍感自责。 然而董白对此根本不在意,摆动起小脑袋,甜甜笑着:“没有呀,这里比相国府好多了,自由自在,有新鲜的空气,早晨起来也能看见晨曦,果果和小黑也喜欢这里……而且,每当肉食吃完,还可以和许褚哥、蒲陶哥他们去山里游玩,抓豹子、逮野猪,我跟你说哦,许褚哥可厉害了呢!” “那么大的野猪,他一拳就能打倒!” 董白划拉着两条小胳膊,将那野猪的身型比的很是夸张,又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快乐! 小姑娘天真烂漫的欢喜,夏侯安也跟着高兴:“只要你喜欢就好。” 等到两人叙旧得差不多了,许褚等人才过来见礼。 “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夏侯安看向几人,很是满意。 蒲陶等人抱拳,笃然回道:“为主公,万死不辞!” 之后,夏侯安告诉他们,即将离开这里。 “那这些婆婆呢?” 董白急忙询问。 总不能丢下她们吧? 带着一起走,显然也不现实……夏侯安想了想,对此说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会找人安排她们,不说锦衣玉食,至少吃穿无忧。” 董白这才点了点头,跑去和婆婆们说明情况。 等到行礼收拾完毕,董白在外找了好半天,也没找着胖胖的阿翁。 起初她还以为阿翁是想给自己惊喜,所以故意压轴出场,可现在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也不见阿翁出来。 于是就问夏侯安:“伯阳,阿翁怎么没来?” 夏侯安心头一紧。 对于这个问题,从董卓死的那天,他就一直在想借口,如今董白问起,夏侯安挑了个自认最完美无瑕的理由,告诉董白:“太师他啊,去了很远的地方平叛,估计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回来。临走之前,他叮嘱我,说一定要照顾好你。” 重生之前,夏侯安在某点网上看过一本叫《汉末之吕布再世》的重生小说,作者名叫帅比大宝剑,主角当时就是这么忽悠的董白。 所以夏侯安依样画葫芦,来个故技重施。 本以为天衣无缝,然而在听到这个回复以后,董白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散。 发现小姑娘神情不对,夏侯安心头一突,有些忐忑,却依旧保持着语气平缓,不露痕迹的问道:“兮辞,你怎么了?” 小姑娘眼里隐隐有了泪花,抬起头看向这个最好的朋友,一字一句:你骗我! 自己都找不出破绽的借口,居然被小姑娘给看穿了。 夏侯安摇起脑袋,连说没有。 夏侯安死活不承认,董白哭的更伤心了。 因为,连最好的朋友也要骗我! “上次爹爹走的时候,阿翁也是这么说的,后来我才知道,爹爹死了!” “你告诉我,阿翁是不是也死了?” 没有! 夏侯安矢口否认。 小姑娘豆大的泪珠扑簌扑簌往下掉。 夏侯安看在眼里,心里疼的要命。僵持一阵后,在夏侯安这里得不到答案,董白抹去眼角泪珠,故作坚强的就往外走。 夏侯安拉住她玉藕般的小手,忙问:“兮辞,你要去哪儿?” 董白咬着小白牙,尽量不让眼珠落下:“我要去长安,我要找阿翁!” 夏侯安想也不想的一口否决:“不行,长安城很危险,你不能去!” 万一落入王允等汉党手里,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你告诉我,翁翁是不是死了?” 董白抬头,泪眼婆娑的与夏侯安四目相对。 这一刻,对夏侯安而言,竟比当初还要揪心。 最终,他败下阵来。 实在不忍再去欺骗这个天真纯良的小姑娘,艰难点了点头。 “哇~呜呜!” 得知真相,董白再也憋不住满腹委屈,哭出声来,眼泪如珠帘断线,到最后,抬起头大声嚎啕:“翁翁!我再也没有翁翁了!” 第一一零章 阿翁只是睡着了 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成了泪人。 夏侯安满怀愧疚的上前,将她拉进怀中,伸手轻抚如瀑般的秀发,温言细语的说着:“兮辞,以后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这话既是安慰,也是承诺。 董白仍是哭,泪水很快就浸透了夏侯安的胸膛。 夏侯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叹了口气:“走吧,我带你去见阿翁。” 听的这话,董白止住了嚎啕,啜泣着抬起头,看向这个仅剩的唯一朋友,泪眼朦胧:“真的吗?” 夏侯安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然后伸手向董白,将她拉上马背。 随后,夏侯安与蒲陶等护卫交代,让他们收拾好东西,然后启程出发,去找藏于另外一处的李儒。 找到以后,再等他回来会合。 蒲陶等人抱拳称是。 交代完后,夏侯安带上董白快马急驰,两刻钟的功夫,就赶到了城郊埋葬董卓的地方。 这里背靠大山,却是荒芜凄凉,几乎看不到人烟,坟头上已经长出许多黄浅的杂草。 蔡邕亲手刻的墓碑还在坟前:故人董公之墓。 是这里了…… 夏侯安抬腿滑下马背,双手小心翼翼的将董白抱下。 站在不大的坟土堆前,董白跪在地上,心里的委屈霎时全涌上来,但她想起翁翁最不喜听别人哭喊,于是又把到了眼角的泪珠强憋了回去,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翁翁,我是白儿,我来看你来了!” 山脚下,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 董白一个人跪在坟前低声诉说,仿佛董卓还在世一样。 “你说过等我再长大些,就要教我骑马,还要带我去看大河,怎么能不算数呢!” “翁翁,我好想你,你不要丢下白儿。” “我们回陇西,好不好?”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夏侯安束手束脚的站在旁边,眼眶也是通红。 男人痛苦,可以大醉一场。 对这样的小姑娘,夏侯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害死了董卓。 他也是杀人凶手之一。 好一阵后,董白偏过头看向夏侯安,可怜巴巴的模样惹人心疼:“伯阳,阿翁是不是睡着了,所以才一直没有理我?” 夏侯安忙不迭地的点头。 “对对对,阿翁只是在这里睡着了,可能要睡很久很久,你千万别吵醒他。” 旋即,夏侯安又说:“以后每年我都带你回来看阿翁,好不好?” 董白眼含泪珠的“嗯”了一声,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她也愿意活在这样的谎言当中。 天色不早。 夏侯安埋下头深吸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仍旧跪在坟前的董白,温声说着:“兮辞,我们该走了。” 董白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利用这段时间,她清除了坟上的杂草,还精心编了个花环。 听到夏侯安说走,董白没有再犟,缓缓起身,布裙上的泥土,她也没拍,将花环戴在墓碑顶端。 白色的小花,很是好看。 “翁翁,白儿会想念你的。” 走的时候,董白照旧是坐在夏侯安的身后,小手环抱夏侯安的后腰。 嘎哇! 黑鸦从董白肩头展翅,飞到墓碑上,直直矗立。 “小黑!” 董白为之呼唤。 然而往常听话的黑鸦却一反常态,嘎哇叫上两声,飞到了坟旁的枯树上,静静矗视下方。 董白喊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回答。 “也许,它是想留下来吧。” 夏侯安慰然说着,这样也好,至少董卓在这里,不会孤单。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董白为此恢复了不少精神,朝着黑鸦大喊:“小黑,好好陪着翁翁,以后我回来看你!” 嘎哇! 黑鸦振翅而去,在坟头盘旋一圈,又重新落在枝头。 “小黑它答应了!” 董白开心起来,不停的朝着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小伙伴挥手告别。 回去途中,董白在后面睡着。 感应到的夏侯安悄悄下了马,然后重新翻上马背,坐在董白身后,揽过她的小脑袋,偏靠在自己怀里。 与来时的风驰电掣不同,回去的时候,夏侯安放缓了速度,尽可能的保持马背上的平稳。 迎面吹来的秋风,很是凉爽。 从始至终,这个善良的小姑娘也没有提过报仇二字。 与许褚会合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许褚怕夏侯安找不到路,于是打着火把,在外接应。 夏侯安背着董白,深一脚浅一脚的有着,在许褚的照亮下,走进布置好的屋子。 将董白放在床榻,夏侯安轻手轻脚的为她盖好被子,确定没有惊醒到她,才退出门槛,轻阖屋门。 “白儿小姐这是怎么了?” 蒲陶等护卫齐齐守在外边,向里面探张着脑袋。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作为当朝太师最宠爱的孙女,董白性格上不仅没有养尊处优大小姐的毛病,而且心地善良,愿意力所能及的去帮助每一个人。 即便是他们这些地位卑下的护卫仆从,董白也从未有过颐指气使,甚至还会在称呼他们时,用上叔伯兄长的敬称。 要是谁让小姑娘受了委屈,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夏侯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叮嘱起所有护卫:“说话小声些,兮辞好不容易才睡着,谁也别去吵醒,让她好生睡会儿。” 众护卫连忙称是,连走路都踮起脚尖,小心翼翼。 之后,许褚打来冷水,夏侯安捧起水往脸上狠狠泼了几次,略显疲倦的神识霎时清醒不少。 用布巾擦干脸后,夏侯安去见了李儒。 在此之前,两人有过约定。 夏侯安救李儒性命,李儒则必须跟他两。 两年以后,还李儒自由。 当然,如果期间夏侯安死了,李儒也得跟着陪葬。 许褚在前面带路,不久,夏侯安就见到了这个本该死于大火中的李姓谋士。 相较于上次见面时的狼狈邋遢,李儒如今气色好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许多。 见到夏侯安进来,正在屋内看书的李儒站起身来,还是给了面子,起身拱了拱手,带有笑意的寒暄:“中郎将,好久不见。” 第一一一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夏侯安直勾勾看了李儒好一阵子,然后才走到其身边落座,两人中间隔了张小桌,夏侯安随意的将手耷在上面,笑着说道:“李儒,你看起来,似乎更瘦了。” 李儒对此不作回复,倒了杯茶水,推给夏侯安,问他今后有何打算。 夏侯安端起茶杯浅呷一口,这件事没有瞒李儒的必要,两人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除了我,也没人敢收留这个祸害。 于是同李儒缓缓道来。 只要李傕郭汜不搞事情,长安城三四年的和平应该没有问题。 届时等曹老板强大起来,我就率先献策,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王霸之业。 单凭这一件功劳,就能吃一辈子。 更别说还有救命和让功的恩情。 想到未来的美好前景,夏侯安心情愉悦不少。 这也是他目前唯一值得期盼的事情。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倒是个有趣的说法。” 李儒笑了起来,他一笑,眼眸习惯性的藏进了眼窝,像条蛰伏的毒蛇。 这和当初他劝董卓废帝,然后扶持傀儡登基,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法倒是不错,只是……” 李儒故意把话说了半截。 “只是什么?”夏侯安忍不住问了起来。 李儒为之笑道:“你自以为聪明,早早布置好了一切,可实际上,你很愚蠢。” 夏侯安面色一寒,你怕不是没搞清楚,现在谁才是大哥! 夏侯安有翻脸的迹象,李儒心头一顿,心想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惹毛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于是略显认怂道:“我的意思是,计划不错,只是你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别卖关子,有话就说!” 夏侯安有些不耐烦,他最不喜说话留半截的人,费脑筋不说,他也懒得猜。 新老板脾气不好,李儒压下卖弄的心思,直接点醒:“你忽略了王允,这老家伙的心理已然扭曲,他不会放过董卓的余党。” 夏侯安对此摆手,朝廷已经下了诏书,难不成自诩汉室忠良的王允还敢公然违抗? 李儒对此早已看透:“公然违抗倒不会,不过鸡蛋里挑骨头,随便安个罪名讨伐,这事儿他做得出来。” 夏侯安眉头紧锁,要真是这样,那就糟了。 吕布倒是不用担心,担心的是皇甫嵩、蔡邕还在长安城里,谁知道李傕郭汜打进城会不会殃及鱼池。 夏侯安面色不太好,李儒倒是觉得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他知道夏侯安在担心什么,于是宽慰起来:“其实这事也用不着太过担心,即使王允赶尽杀绝,李、郭二人也未必会反。他两的性格我再也熟悉不过,说不定听说王允痛下杀手的消息,他俩就先行逃了。” 退一万步来讲,李傕郭汜真的反叛,王允的赢面,也同样不小。 李傕郭汜追随董卓多年,冲锋陷阵倒是厉害,因为背后有董卓压阵,容不得他们退缩,但充当统帅远远不够。 更何况,王允手里的中央军也有不少,还有皇甫嵩和吕布等王牌在手。 “王允赢不了。” 夏侯安叹了口气,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场战争的胜负走向。 我都给你分析得这么透彻了,你还不信? 李儒觉得夏侯安过于执着了, 在他看来,王允胜算起码有八成,只要不是猪指挥,闭上眼睛都打的赢。 夏侯安没做声,闭起眼睛,脑海里急思,看有没有什么能够扭转乾坤的办法。 李儒对此颇为生气,他觉得夏侯安这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既然不相信,那还问我作甚! “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东西,跟你说不明白。甚至说了,你也未必会信。” ………… 长安城内,歌舞升平。 太傅府里,王老太傅心情大好。 近几日,前线捷报频传。 王宏、宋翼的军队连战连胜,相较之下,李傕郭汜已是穷途末路,只需再赢上两三场,就足以将其彻底剿灭。 为此,每逢朝会,天子殿前,王允便要搬出这些事来议上一议。 王老头儿得意洋洋,看着百官,之前你们都反对斩草除根,现在瞧见了吧,李傕郭汜根本就是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本太傅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凭着宋翼、王宏在前线的出色发挥,王允这些时日在朝堂上,是出尽了风头,也耍够了威风。 与此同时,他还大肆排除异己,只要不站在他这边的,通通都定性为董贼余孽,该下狱的下狱,该杀头的杀头。 一时间,朝堂上下心心慌慌。 王允的口碑也呈暴跌式的下滑,从受人尊敬的老太傅,变成了人人闻而色变的老恶魔。 只是他自己丝毫不觉,仍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这一日,王允在府上处理完政务以后,发现本该昨天就送来的战报,直到今天,也没有放在他的桌上。 老太傅对此很是不悦,询问起府上主簿:“前线战报怎么还没送来?” 听得老太傅发话,主簿赶忙放下手中笔墨,从下方侧旁的位置上起来,躬身行礼,然后小心翼翼的回答:“兴许是在路上耽搁了。” 耽搁了? 以前怎么没耽搁? 王允板起脸庞,当即吩咐派人去催,务必在凌晨以前,给我把战报送来。 要不然,明天的朝堂大会,我还怎么装逼? 主簿哪敢说半个不字,连连点头应下。 随后就走出堂外,差人快马去取战报。 然而刚到门口,前线战报就火急火燎的送来了太傅府门口。 “怎么这晚才到!” 主簿颇为怨气的埋怨一声,也不听那报信斥候辩白,拿了封好的信筒,就往大堂快步而返。 “太傅,前线战报到了。” 主簿急匆匆的跑进堂内。 王允闻言,顿时面露喜色,有些迫切的向主簿一招:“快,呈上来!” 同时,让人煮上温酒,准备像以前一样,一边饮酒享受,一边慢慢欣赏捷报。 封好在竹筒里的竹简取出,酒水也准备妥当。 目光瞟向竹简,嘴巴吹走杯中热气,刚准备悠上第一口。 咔嚓! 手里的白玉杯落地,摔得粉碎。 竹简上字数不多,内容却很是醒目,这样写着:宋翼、王宏全军覆没,王老狗准备引颈受戮。 署名:李傕。 第一一二章 坏起来了 贼竖焉敢! 王允面容发愤,双目几欲喷火。 他气得不是全军覆没,也不是宋翼、王宏阵亡,而是李、郭二贼对自己缺乏敬畏,居然用“王老狗”这种侮辱性极强的称谓,来称呼我这当朝太傅! 情绪一上头,王允怒不可遏的拍桌:“传我命令,即刻再集精兵,讨伐叛贼!” 主薄对此不敢妄言,恰好此时太尉黄琬前来拜见,听说此事后,黄琬也是大惊失色,之后连道不可:“太傅,宋翼、王宏战死,左冯翊和右扶风的兵力尽毁,眼下三辅地区所剩兵力无多,若再有个闪失,恐长安危矣。” 黄琬以为,固守才是上策。 “怎么,你也觉得本太傅会输?” 王允把脸一沉,不悦的瞥起眼角。 至于调遣兵力,吕布手下不是有不少精兵悍将么,正好以此为由,把吕布的军权分出大半。 听手下人说,吕布平日里仗着手下的几万并州军,常常耀武扬威,还到处跟人说和自己同为并州人氏,是老乡…… 哼,这莽夫也配? 王允内心对吕布充满了成见和鄙视。 在他眼中,吕布固然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总归是莽夫一个,更何况,这家伙三番两次的卖父求荣,实在是彻头彻尾的小人一个。 黄琬叹上口气。 如今的王允已然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自从当上太傅以后,王允整个人就性情大变,不复以往的谦和与友善,不仅不听忠言,甚至公然排除异己,在天子殿前动刀。 以至于朝堂之上,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 有些人甚至怀念起董卓当政的时光,董卓虽然残暴,但起码对士人友好,对于名望之辈,也很有礼貌。 王允呢,出身世家,嘴上喊着复兴汉室,实际上搞一人专政,稍有不合心意,他就冷眼相视,进行迫害。 根本没人劝说得了。 “太傅既然执意讨伐,下官有个建议,可使车骑将军皇甫嵩挂帅。”黄琬知道不能使王允改变主意,便只好顺着他,给出自己的看法。 皇甫嵩作为汉帝国名将,声望极高,打过的胜仗数不胜数,由他坐镇指挥,朝内朝外无比放心。 王允对此大摇其头,他根本不放心皇甫嵩,武人掌权只会乱政,董卓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绝不会重蹈覆辙,于是说道:“皇甫义真已经年迈,人一老就容易昏聩。此事关乎长安城的存亡,容不得半点马虎,事关重大,恕老夫不能将赌注压在他的身上……” 昏聩是人是你吧……黄琬心里有气,干脆就问:“太傅准备以何人为帅?” 王允早有人选,说出杨瓒。 黄琬直呼不可,杨瓒固然出身行伍,也带过几年兵,但至今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让他去和李傕郭汜这样的豺狼厮杀,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黄太尉是在质疑老夫的眼光吗?” 王允不悦冷哼。 黄琬见状,知道惹了王允不快,再说下去也是徒劳,甚至还会断送自个儿前程,话不投机,半句也是多的。 于是拱了拱手,道了声:“下官不敢。” 谅你也不敢。 王允面露嗤夷,抬起右手,示意送客。 黄琬只好失望而归。 ………… 第二天,杨瓒领兵出征。 天不亮,王允就带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来为杨瓒送行。 披坚执锐的杨瓒对此大为感动,当即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消灭叛党,不负太傅和朝廷厚望。 然而,事与愿违。 在距长安城不到两百里的美阳县,杨瓒遭到叛军伏击,之后再次中计,被叛军逼进山谷,最终绝望自杀。 消息一经传入,朝野震动。 长安城内人心惶惶。 根据传回的情报,前方再无险阻,李傕郭汜已是直驱长安而来,最多不过三四天的时间,就能打到长安城下。 期间,二人沿途不断收拢董卓旧部,先是汇合了牛辅的副将张济,然后在陈仓要塞,接管董越部众的樊绸也就此加入…… 一时间,叛军声势浩大,号称有二十万大军。 而长安城中,只剩三万不到。 近乎十倍的兵力悬殊! “陛下,微臣请求撤离长安!” 未央宫里,升任太仆卿的士孙瑞大声说着,理由也很充分,不是臣下怕死,而是为陛下着想。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纷纷为之附议。 反正长安也是迁都来的,现在迁回洛阳也是一样。 他们把叛军最敬爱的董太师点了天灯,鬼知道这些西凉蛮子打进城后,会不会将自个儿也大卸八块。 叛乱进攻太猛,根本抵挡不住。 留在长安,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王允要背大锅,但没人敢站出来指责这位王老太傅。 哪怕这老头儿现在人不在这里。 据说在消息传回的当日,王允就气昏了过去,大病一场,至今下不来床。 不少人对此幸灾乐祸,这老头儿平日里打压朝党,独断专权,不纳忠言,活该遭此报应! 说起迁离长安,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太仆卿,试问,你跑得过叛军的铁骑么?” 迁都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而且人数众多,行进速度简直就和龟速一样。 不出半天,就会被叛军追上。 此人认为,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一搏。 士孙瑞当即反讽:“常校尉可真会开玩笑,拿什么搏?叛贼足足有二十万大军,咱们这点人手,不是鸡蛋碰石头,白白送死?” “要不然咱们还是分开跑……呸,分开撤吧!” “秦议郎,此话有理。” “呵,说白了,尔等就是怕死!” “胡说,我等铁骨铮铮,其实贪生怕死之辈?” 有了矛盾,主战派和主逃派开始互喷。 一时间,肃穆的大殿竟比菜市场还要嘈杂。 小天子坐在帝位,从登基以来就是吉祥物的他苦皱着脸庞,快要哭了。 此时,殿外忽地响起一声高亢的通传。 “王太傅到~” 听得这个声音,争吵不休的官员们同时噤声,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正殿大门。 一道消瘦的身影迈过殿槛。 出乎意料的是,王允未穿朝服,而是披了甲胄。 他走到最前,缓缓禀明天子。 之前,是老臣错用了将领,招至叛军长驱直入。 所以此番,老臣将亲自挂帅,坐镇城头。 誓与贼子决一死战! 第一一三章 我是浑了些,却也知‘良心\’二字 另一边,夏侯安从长安启程已有数日。 出了弘农郡,往东便是河南尹。 这些时日,不断有商贾从西边逃难。 商人重利轻离别,夏侯安从他们口中探来不少情报,诚如李儒所言,王允果然事后翻脸,招至李傕郭汜反叛。 也正如史书记载的那样,李傕郭汜等叛军在贾诩的辅助下,声势壮大,连破朝廷军队,不日就要抵达长安城下。 这些豺狼一入城,好多人都得遭殃。 期间,夏侯安问过李儒有没有可以改变局势的策略。 李儒则道:知天易,逆天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夏侯安手下无兵,哦不,有十三个护卫,但这点儿人手,还不够叛军塞个牙缝。 至于关东诸侯,即便肯来,也同样鞭长莫及。 历史是否会重演? 夏侯安心中没底,如果李傕郭汜打进长安,那么皇甫嵩和蔡老头儿,是否能够安稳渡过此劫。 还有曹家大公子,这个视父亲为榜样的愣头青,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满腔的忠心报国,他会不会和叛军拼命? 倘若曹昂死了,回去怎么和曹老板交代? 夏侯安想了很多,始终得不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伯阳,想什么呢?” 董白掀开车帘,胖猫果果在她怀里懒散的趴着打盹儿。 尽管一路上夏侯安什么话也没说,但她明显能够感受得到,夏侯安心事重重,而且在极为努力的抑制着某种情绪。 骑在马背上的夏侯安侧过头来,看向车厢中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小姑娘,摇了摇头,故作没事的笑了笑:“没想什么。” 董白当然不会相信,缅怀说着:“翁翁以前总说,有些事情不做,一辈子都会后悔。” 兴许是这两句话点醒了夏侯安,他将马缰一扯,胯下马驹停止行进。 不久,前方开道的护卫队长蒲陶过来请示:“主公,何事吩咐?” “我有东西落下了,必须回去一趟。” 夏侯安如是说着。 他心想,带上许褚,应该问题不大。 蒲陶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说道:“主公,我也陪您一起去吧!” 其他护卫也是纷纷表态。 “带上我吧主公!” “俺也一样。” “主公,算我一个!” 护卫们忠心可嘉,夏侯安却是摇头。 此番回去,纯粹就是为了救出皇甫嵩、蔡邕、曹昂。更何况,护卫们要是带走,谁又留下来保护董白? “夏侯安,你回去没有胜算的!” 李儒泼起冷水,他是有脑子的人。 夏侯安瞥了一眼李儒,知道他说得很对,却也坦然相告:“去不去救和救不救得了,是两码事情。我有时候虽然混账,但我家老头子打小就教我,做人当问心无愧。” 李儒对此不敢苟同,摇头说起他的道理:“何必呢,你是要成大事之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时候,就必须舍弃很多。” “所以啊,我从来就不是成大事的材料,我只是想安静的当条咸鱼而已,可老天爷一直没有给我机会。” 夏侯安自嘲一笑,如果连对你好的人,你都能见死不救,那和禽兽有何区别? 李儒一时词穷。 于是夏侯安继续吩咐众护卫:“出了弘农,你们继续往前走。曹孟德在东郡,假如我回不来……” 夏侯安顿了顿,“你们就去投奔他,他自会善待你们!” 此去凶多吉少,夏侯安心里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提前安排起‘后事’。 蒲陶等人霎时红了眼睛,连忙摇头,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直说:“主公,您一定会平安无事!我们等您回来!” 得知夏侯安要走,车厢内的貂蝉掀开车帘,美目含忧的轻启朱唇,嘱咐了一句‘郎君小心’。 董白则是直接钻出身来,手里握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荷囊,递给夏侯安,然后两只小手轻轻握住夏侯安因练武而变得格外粗糙的右手,闭上眼睛满是祈祷的说着:“伯阳,这是小时候翁翁送给我的护符,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现在我送给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夏侯安内心有被这善良的小姑娘给打动到,认真点了点头,接过绣囊,也不打开,直接放进了怀里。 “许褚,我们走!” 两人勒马调头,回驰长安。 ………… 长安城外,已是兵临城下。 李傕郭汜率大军压境,将长安城所有城门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城内,只剩两万守军。 李傕一声令下,麾下部众发起进攻,准备一举攻破皇城。 然而关键时刻,身为国之太傅的王允亲自披甲上阵,督战城头,同时放出狠话:想要破城,先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眼见满头白发的王允都亲自上阵了,城内守军一时间士气大涨,人人奋勇杀敌,给李傕郭汜的部队造成了不小伤亡。 强攻数日,竟然未能破城。 城外驻营。 吃了憋亏的李傕从前线退回,一走进大帐,就扔了头盔,嘴里骂骂咧咧:“娘的,这长安城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身后,郭汜、张济、樊绸等将陆续而入。 这几日他们轮番上阵,几乎没给守军喘息的机会,然则纵使如此,也仍旧没能攻破长安。 王允这老家伙,真有两把刷子! 四人各自落座,大灌起凉水。 肥肉就在眼前,只要攻破城池,掳了天子,他们就可以效仿太师,也给自己封个将军当当。 然而,王允这个绊脚石是又臭又硬。 加上那个猛地不像人样的背主之贼吕布,简直就和噩梦一样。 郭汜曾在城下搦战,引来吕布单挑,结果自负勇武的郭某人不到十合,就被方天画戟刺穿了胸甲,要不是运气好,差点就当场挂掉。 自此,再也没人敢提出和吕布单挑的愚蠢建议。 可就这样退去,四人皆是心有不甘。 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如何是好? 这成了摆在当下最为头疼的问题。 关键时刻,还是贾诩献策:“诸位将军,在下以为,想入长安,非是只有强攻一策。” 李傕等人闻言,皆是眼神一亮,齐齐看向贾诩。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有些瞧不上这个相貌普通的中年文士,那么在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之后,他们对贾诩已经是彻底的心服口服。 如今听得贾诩有策,四人皆是放下水碗,拱手请教起来:“先生有何妙计,吾等洗耳恭听!” 第一一四章 上将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贾诩捋起山羊须,不急不缓的说着。 李傕郭汜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些打打杀杀的糙人,表示根本听不懂这文绉绉的玩意儿,让贾诩说得更直白一点。 临近黄昏时分,李傕郭汜等人卷土重来。 “叛军又来了!” 角楼上的哨卒望见,急忙向下大呼。 在城墙内打盹歇息的士卒们听到警示后,尽管身躯已经疲惫不堪,却也都扶着手头兵器,陆陆续续的站起身来。 城内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哪怕拼尽性命,也不会让这些豺狼入城一步! 城下,李傕骑坐高大的西凉骏马,只身骑乘上前。 此番,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的抬手发起进攻,而是卯足气息,胸劲发力的大喊:“城内守军听着,吾乃西凉军统帅李傕,吾等此番前来,目的有二:一是为太师报仇,二是清君侧,只杀奸贼王允!其余官员,概不追究,更不会伤害城中无辜百姓。” 声音传到王允耳中,王允听了直呼糟糕,顾不得休息,急忙跑出城楼,扶住墙垛向下打断了李傕,须发皆张的当即喝道:“叛贼,休要废话,有本事就打上城来!老夫与你血战到底!” 见到王允冒头,李傕便将冒头指向了这个罪魁祸首,再度提高声量:“王允,你为了让自己活命,竟然牺牲这么多的无辜将士性命。你是何居心?名为太傅,实乃小人!你要真有骨气,就下来跟我一对一的单挑!” 一把老骨头的王允肯定不会下去单挑,但也不会就这样坐视李傕埋汰自己的名声,厉声喝骂:“叛贼,休想挑拨离间,老夫和众将士断不会中尔奸计!” “急了,急了,你急了!” 李傕阴阳怪气的大笑,他告诉城内守军,已经命人放行了长安城东的三处城门,若是信不过他,也大可逃命而去,西凉军保证绝不追击。 围三阙一,虚留生路。 这是贾诩的原话,只要有生的希望,这些守军就断不会血战到底。 至于长安城的东边,近乎百里的平原,哪怕王允趁机逃跑,以西凉铁骑的追击速度,撵上王允,就跟杀鸡仔儿似的。 “两天以后,吾必将与王允决一死战。届时,仍有助王允者,就休怪我等不讲情面,杀无赦!” 一颗枣子一根棒。 丢下狠话,李傕勒马回头。 杀人诛心! 王允的身躯在城楼上剧烈颤了一下。 李傕方才的话,直指人心,杀伤力比起之前的强攻还要厉害。 人心涣散,才是最可怕的! 周围将士对此已然有些动摇,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 王允见状,紧忙代表朝廷作出官方辟谣,说这只是叛军设下的奸计,目的就是为了引诱我等出城,好一举歼灭屠戮。 然而,效果不太理想。 第二天,风平浪静。 西凉军很守信用,再也没来攻城。 “太傅,我去其他城门转转。” 这些时日一直守在城头的吕布向王允拱手抱拳。 连续几宿没合眼的王允神色憔悴。 他身心疲乏至极,却如何也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场景就是,董卓狰狞咆哮的来向自己索命,或是叛贼将他擒住,然后五马分尸。 如今听得吕布要去巡城,躺在椅子上的王允半睁开眼,拖着疲惫口气,有些欣慰的说着:“奉先,辛苦你了!” “老夫已经年迈,如今长安城又岌岌可危,只能是全指望你了!” “如果此战得胜,老夫定向天子奏请,封你将军之位。” 王允重复啰嗦的说了很大一通。 吕布也很有耐心的站着听完,然后抱拳笃声应下:“末将遵命!” 然而在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浓浓的不屑和轻蔑。 下了城门楼。 吕布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亲信魏越从旁提醒:“将军,您不是要去巡视其他城楼么?” 吕布大步向前,对此没有丝毫犹豫。既然有机会全身而退,为什么还要给别人卖命? 他此生想守护的,只有妻女罢了。 至于王允和长安城内百姓的死活,又管我屁事! 他告诉魏越:“你去通知其他人,随时准备撤离长安。” 魏越领命而去。 回到府上,妻子严薇正在教小铃铛识字,只是观其面容,忧心忡忡,教字的时候,也常常心不在焉。 丈夫好些天没有回家,作为妻子的她很是担心。 “夫人,将军回来了!” 此时,婢女在外轻轻敲门,小声禀报。 听闻此话,严薇先是一怔,继而心中欢喜,牵起女儿就向外走去。 庭院中,吕布伫足树下。 “阿爹!” 见到站在院子里的高大身影,吕玲绮远远就开心大喊起来,然后径直扑向父亲。 见到女儿奔来,吕布不觉的露出笑容,双手展开怀抱,将女儿抱起,在空中转上两个圈圈,逗得女儿开心大笑。 然后他才看向妻子,语气温柔:“薇娘,收拾东西,咱们今夜出城。” 严薇也不问为什么,轻轻‘嗯’上一声,家中不管大小事务,一向是吕布说了算数。 丈夫就是她的天。 入夜。 长安城外,西凉军驻营。 李傕郭汜等人齐聚帐内,他们在位置上坐立不安,毛焦火燥。 昨日听了贾诩献策,他们都以为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结果这都一整天了,城内一点风吹草动没有。 真是急死个人! 贾诩倒是淡定,甚至优哉游哉,很有闲趣的品着茶水。 “先生,您这计策,真的管用吗?” 其他三人不做声,脾气暴躁的郭汜忍不住先问起来。 他的想法是,如果这招不管用,那就趁早动手攻城,免得夜长梦多。 反正城内守军也坚持不了几天。 “郭将军勿急,即便是射兔子,那羽箭不也得先飞一会儿么!” 贾诩放下茶盏,笑着说道。 更何况,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最为宁静。 “可这支箭也飞得太久了吧!” 樊稠按捺不住的起身,当初‘迟则生变’,也是你与我们说的! 话音落地,就有斥候来报:“诸位将军,长安城东的宣平门处发现大量将士潜逃,只是这些人掩了旗号,不知道统帅何人。” 第一一五章 吕布去哪儿了 “嘿,贾文和,还真让您给料中了!” 听完斥候禀报,樊稠急躁的脸色霎时转喜。 李傕等人一合计,立马就有了决定:等到天一亮,咱们就攻城! 贾诩对此摇头,眼眸深处掠过强烈自信:“不,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李傕、郭汜几人一愣,觉得贾诩有些糊涂。 现在是晚上,黑灯瞎火,攻城很不方便。 更何况,让这些逃兵逃得更远,不是更好么? 至少,不用担心他们回援。 于是李傕看向贾诩,笑着说道:“先生呐,论计谋咱不如你,但要说带兵打仗,你可不如我们,哪有夜间攻城的道理。” “那就点亮火把攻城!” 贾诩语气笃定。 这些人既然逃走,就肯定不敢再回来! 趁此机会,向城内施加压力,只要东城门打开,城内守军势必溃逃。 如此。 天亮之前,可破长安。 李傕、郭汜等人你看我,我看你,几番眼神交流之后,反正贾诩的计策从没让他们吃过亏,索性干了! 当即回去召集各部兵马,准备连夜攻城。 亥时末刻。 李傕郭汜等人率领麾下将士,再度兵临城下。 望楼上的守军远远瞧见下方无数的火把点燃,急忙去报王允:“太傅,叛军准备攻城了!” 刚在塌上阖目小憩的王允睁开老眼,眼眸中已是血丝遍布,他翻身下榻,披甲直奔城楼。 这么多天以来,叛军还是头一回夜间来犯。 不过如此也好,夜间攻城,叛军视线受阻,行进不便,这对守军极为有利。 到了城楼,王允发现本该坐镇守城的吕布居然不在,心中顿时不喜,这莽夫又跑哪里去了,真是一点不知轻重! “吕将军人呢?” 王允问起城楼上的校官将士。 众人皆是摇头,表示不知。 “那还不赶紧去找!” 王允火气‘噌’就上来了,这几天没睡好,精神压力很大,脾气一上头,对着近前的几位校官就是一通乱骂。 校尉们挨了骂,心里也是憋屈。 此时,李傕来到城下,全副武装的他长枪挑指城头,坐在马背大吼:“王老贼,速速下来受死!其他三面守军皆已溃逃,尔等不要再做无谓抵抗!“ 此处守军听得这话,纷纷面色骤变,他们一直守在这里,根本不知其他几处城门的情况。 要真如李傕所说,已经溃逃,那他们留在这里也只有死路一条,与其等死,还不如早些投诚,或者是趁机开溜。 守军士卒军心动摇,再这样下去,很可能造成哗变。 王允见状不对,赶紧向周遭大喝:“勿要听这叛贼之言,我等上下一心,岂有背逃之徒!” 李傕又道:“开城门纳降者,封校尉,赏钱十万!” 王允攮过弓箭,一箭射了过去。 黑灯瞎火,阴放冷箭。 李傕偏头避开,面有怒色,这老东西不讲武德! 没能射中李傕,王允心里窝火,扔了弓箭厉声喝道:“贼子,休逞口舌之利,有本事就上城楼,与老夫决一死战!” 李傕也不再废话,将手一挥,号令进攻! 呜~呜呜呜~ 低沉的进攻号角响起。 “主公,叛军进攻了!” 城东以外十余里,听见后方传来的号角声,跟在吕布身边的曹性大声说着。 吕布当然也听见了,但他没有任何回援的念头,心中甚至有些庆幸:多亏本将军机智,走得早,不然就该跟王允陪葬了! 此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吕布询问何事,前哨回报,说是发现两名鬼祟之人,正在进行围堵。 难不成是西凉军的奸细? 吕布眉头顿皱,如果真是这样,绝不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回去,免得西凉军来追杀自个儿。 “魏越、成廉,你二人各率精骑,立刻去将这两名细作给本将军抓回来!”吕布低声喝道。 麾下两名猛男抱拳:“得令!” 前方丛林,窜逃的正是夏侯安和许褚。 夏侯安本想回长安救出皇甫嵩和蔡老头儿,没想在途中撞见了这支没有番号的军队。 妈的,不会是西凉叛军吧! 夏侯安心中郁闷,正打算牵马猫腰的悄悄溜走,结果马蹄踩到干树枝上,发出的声响顷刻吸引了哨探。 于是乎,夏侯安上马开溜,想甩掉这些家伙,然而这些哨探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夏侯安,四面八方的进行围堵,搞得夏侯安焦头烂额。 此时,又有两股骑兵从侧翼进行包抄。 看样子是准备将我包饺子了啊! 夏侯安瞅见情况不对,呛啷拔出佩刀,冲身边的许褚低喊:“仲康,准备硬杀出去!” 许褚闷闷‘唔’了一声,将挂在马腹旁的斩鬼刀取下,握在手里,憨实的眼神瞬间变得凛冽起来。 侧翼铁骑环绕,将前方道路阻断。 夏侯安准备快马杀出,却忽地听见前方响起纳闷儿的声音:“中郎将,怎么是你!”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夏侯安暂压心头拼杀的冲动,向前细细一看:卧槽,魏越? 脚步声响起。 骑坐赤兔的吕布望见魏越回来,凝视问道:“人抓到了?” 魏越点点头,将身形侧开,夏侯安和许褚大步上前。 “大兄,我们又见面了。”夏侯安笑嘻嘻的说着。 “伯阳,怎会是你?” 火光下,少年的装束颇为狼狈。 吕布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当日送行,他也在场。 夏侯安走了有些时日,照吕布推算,倘若走得快的话,这会儿应该到洛阳了,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长安城郊。 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吕布遂直白问道:“伯阳,你不是早就走了么,怎又回来了?” 夏侯安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吕布。 对此,他颇为高兴。 倘若能说服吕布回援长安,未必没有胜算。 “大兄,李傕郭汜叛乱,势必霍乱长安,与其苟且离去,不如随我回去营救天子,事成以后,绝对的大功一件!” 夏侯安拿出国家大义和营救天子的功劳来蛊惑吕布。 然则吕布听了,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甚至还叫夏侯安也别回去,说叛军此刻正在攻城,纵使回去,也是无力回天。 “大兄,你可是天下第一猛将,怎么能怂给这群鼠辈?” 游说不通,夏侯安施起激将。 吕布眉宇间闪过一抹不甘,很快又隐了下去,任夏侯安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为所动。 说了好一阵,夏侯安口水都快说干。 吕布态度仍旧明确,东走我们可以顺路,想回长安,那就只能抱歉。 要是李肃在这儿就好了! 此时此刻,夏侯安竟有些怀念起这位衣锦还乡的五原新郡守。 偏头看向马车,一个大胆的想法涌现心头。 如果现在劫持吕布妻女,能不能逼他回援长安? 第一一六章 逆流 念头闪过。 夏侯安也只能是心底想想。 吕布距车驾如此之近,估计夏侯安还没动手,方天画戟就先一步落在他的肩上。 许憨憨是很厉害,但肯定干不过吕布。 更何况,周遭还有这么多的心腹将领。 心思辗转间,小铃铛从前帘钻出上半身,乌黑发亮的双眸在看向夏侯安时,充满欢欣雀跃,然后讨好似的请求父亲:“阿爹,你就帮帮……” 然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母亲严氏拉回了车厢。 吕布对此摆手,示意麾下将士护卫车驾先行。 夏侯安见状,只好拱手告辞。 对此,吕布略显愧疚的说着:“伯阳,其他事情或许为兄还能帮你,但这件事情,为兄只能说声抱歉。你说我怯懦也好,说我贪生怕死也行,总之,我只想好好活着。” 妻子不能没有丈夫,女儿也不能没有父亲。 吕布这个人,或许缺点一大堆,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好男人。 如果没有妻女,他应该会跟我走一遭的吧! 催马离开的时候,马背上的夏侯安回望了一眼吕布,这头咆哮于世间的虓虎正远远目送着他。 倘若此去不回,以后应该就再也见不到了。 之前在长安的时候,两人有着不错的交情,想到这里,夏侯安勒住缰绳,冲吕布大喊起来:“大兄,以后不管如何,千万别去白门楼!” 吕布莫名所以。 他连白门楼在哪儿都不知道,去那干甚? 于是也没放在心上。 目送走夏侯安,吕布重回队伍。 车驾内,小铃铛气鼓鼓的和母亲辩论。 “娘亲,你方才为何拦我?” 严氏对此说道:“夫君不愿回去,自有他的顾虑。夏侯伯阳既敢回来,想必也有他的手段,用不着你去求情。” “阿爹天下第一,谁能伤得了他?” “你阿爹也是人。” “他就是怕了,照我说,伯阳才是大英雄!” “玲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 作为妻子的严氏自然知道丈夫心思,在这个男权主义盛行的年代里,她很庆幸能嫁给这样体贴的丈夫,只是年岁尚小的女儿还不能明白这种幸福。 她伸手想将女儿揽进怀里,然而小铃铛却赌气似的将手推开,掀开车帘,朝守护车外的父亲生气大喊:“阿爹,你这个胆小鬼,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哼!” 喊完,就把车帘放下,不让父亲再看到自己。 骑坐赤兔的吕布神情怔楞。 当年,在虎牢关下,被刘关张三兄弟联手欺负,吕布都没觉得委屈。 此刻听得女儿说再也不喜欢自己,他竟满腹酸楚。 在原地怔楞片刻,吕布阖上双目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心中郁疾缓缓吐出。 心里的憋屈随之散去大半,之后,他又叫来心腹将领,认真同他叮嘱:“魏越,你率五百骑回去,别让这小子死在了长安! 魏越抱拳,笃声应下:“遵令!” ………… 临近长安城东,从西面传来的攻城锤撞击声,震耳欲聋。 夏侯安沿途遇见无数逃难百姓,即使在城郊以外数里,仍能望见城内燃起的火光。 期间,夏侯安叫住百姓问过,可没人知道城内战况,只知道今夜西凉军异常凶猛,长安城怕是守不住了。 长安城东有城门三处,从北往南依次是: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 夏侯安选择从清明门入,这里离蔡邕府邸最近。 抵达清明门时,这里早已是水泄不通,城内百姓、商贾纷纷往外涌,如同巨大洪流。 夏侯安骑马立在城外,城门里涌出的百姓太多,根本没法进城。 他抬头望向城楼,然而城门楼上早已没了守军。 指望不上守军维持秩序,夏侯安只好使用最为粗暴的方式,他看向许褚,神色坚毅:“仲康,告诉他们,谁敢挡道,立杀无赦!” 论嗓门儿,夏侯安远不如许褚。 许褚应下以后,开始大口大口的吸气聚于胸腔,等到再也吸不进肺腑时,便如洪水泄闸般的猛然咆哮起来,宛若炸雷,震得城门口的百姓们紧忙捂住耳朵。 有了许褚的威慑,这些逃难百姓立马识趣的将中间道路让开,夏侯安因此得以快马而入。 入城以后,直奔蔡邕府邸。 途中,夏侯安祈祷过希望这小老头儿不在府上,已经先行逃出城去。 结果,夏侯安失望了。 这小老头儿还在府里。 见到夏侯安,蔡邕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确定以后,他仍然诧异无比:“伯阳,你怎么回来了?” 夏侯安这会儿哪有心思跟他闲扯,眼下破城在即,时间就是生命,他拉起小老头儿的手腕,连忙催促:“伯父,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快跟我走!” 然而蔡邕却挣脱了夏侯安,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别以为你是大儒,他们就不敢动你…… 夏侯安心里那个急啊,李傕郭汜这些人可都是凉蛮子,没受过教化。 据史书记载,这些家伙在打进长安以后,纵兵劫掠,百姓、官员死伤不计其数。 夏侯安询问起缘由,蔡邕也没隐瞒,如实说了起来。 府内有他这些年所积攒的藏书,逾过千万册。这些书籍大多是孤本,比他性命都还重要,万不能毁在叛军手里。 千万册? 夏侯安想起蔡邕确实是有藏书的癖好,他初步估略了一下,即便用车拉,恐怕也得动用上百辆车才能拉完。 问题是,这个时候他上哪儿去找车? 更何况,城门口已经是人挤人,车子根本过不去。 夏侯安向蔡邕说明其中利害关系。 然而,小老头儿不听不听,只当王八念经。 说不通这倔老头儿,夏侯安脾气也上来了,我跟你说个锤子!仲康! 许褚会意,抬头小臂,从身后直接将小老头儿打晕。 将蔡邕扛出府外,扔到马背驮上。 夏侯安与许褚吩咐:“仲康,你先带蔡邕出城,我去找老师和曹子脩,之后咱们城外汇合!” 许褚对此摇头,瓮声说道:“主公,还是我去找曹昂和皇甫将军吧!” 毕竟就夏侯安的武力值而言,实在太菜了。 许褚很不放心。 如果可以的话,夏侯安当然愿意交换,但问题是,许褚这个大虎逼,脑筋不够灵活。万一遇见叛军,夏侯安真怕他陷在里面。 于是脸色一板,声音平淡却是不容置喙:这是命令。 第一一七章 本欲屠龙扶汉,哪想书生误国 长安城西,在叛军攻城锤的猛烈攻势下,临近东、西两市的雍城门率先告破。 城门破了! 城门破了! 城门处的叛军为之欢呼,疯狂向内涌入,士气高涨不断。 消息很快传到直城门,王允听得这个消息,脸色可谓难看到了极点。 透过眼神,这位历经宦海沉浮的老人已然有些慌了。 他站在城头,看向下方数之不尽的凶猛叛军,双手吃力的扶着城墙,勉强稳住身子,早已不复之前的底气,只是用手指向雍城门的方向,口中不断重复:“快,快去将城门堵上!” 身边将校神情也是颓然,摇头说明形势:“太傅,城内起了大火,咱们人手不够,雍城门守不住了!” 雍城门守不住,叛军很快就会从内城杀到直城门来。 “吕布呢,他怎么还不来!” 王允张望四处,满脸焦急,这已是长安城最后的救命稻草。 校尉如实回答:“太傅,我们差人寻遍了长安,也不见吕将军的踪影,去他府上,早已人去楼空……” 什么,这个匹夫! 乍听此消息,王允气得心肝绞痛,他捂住胸口,恼怒万分。 国难当头,身为中郎将的吕布竟作鼠辈之举! 亏他平日里还自诩天下第一,狗屎! 越想越气的王允破口大骂,以此来缓解城下叛军带来的心理压力。 佐官对此好言相劝,如今作为顶梁柱的吕布走了,再骂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向王允进言:“太傅,叛军攻进城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逃吧!” 王允斜棱了此人一眼,脸上涌起凶戾之色,猛地拔剑将佐官杀死,须发怒喝:“竖子安敢妄言,乱我军心!” “众将士,随老夫死战!” 王允的激励并未使得将士们奋命,相反,他滥杀佐官,引得众将士皆是反感。 尤其是迟迟等不到吕布现身,叛军如今攻破雍城门,马上就要打到这里来了。 往东城逃离,尚有一线生机。 军心涣散之下,一名将官承受不住压力,率先带头跑路,城楼上的守军见状,也都不愿留下等死,纷纷四散溃逃。 霎时间,城门楼上混乱一片。 王允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追向这些逃兵,口中大喝不止:“站住,都给老夫站住!尔等难道忘了朝廷,忘了如何报效天子了吗!” 然而,根本没人理他,各顾各的狼狈逃着。 王允上了岁数,哪还追的上这些青壮士卒,不一会儿,便上气不接下气的扶墙急喘。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原先的心腹遭到放逐,这阵子提拔的亲信也都弃王允而去。 不多时,直城门的城楼上,就只剩下王允孤零零的一人。 可谓众叛亲离。 “悔不该当日,不听伯阳之言!” 这个时候,他倒是想起夏侯安来了。 阖上双目,流下悔恨老泪。 可惜,为时已晚。 不多时,从雍城门杀来的叛军,打到了直城门这里。 叛军先是将下方城门打开,迎接李傕入城。 骑坐西凉大马的李傕对此喝道:“告诉前头攻城将士,谁都别杀王允,留给本将军亲自手刃!” 前来报信的士卒领命,继而往城内传令去了。 城门楼上,王允只身拔剑在手,少数没有逃走的守城将士尽皆殒命,叛军一拥而上,将他堵在城楼,进退不得。 王允准备以死相博,叛军却齐齐让开道来。 李傕从叛军后方大步走来,看着穷途末路的王允,他难掩得意的大声笑着:“王允老儿,你不是要与我单挑么,来啊!” 身后西凉军跟着哄笑,满是嘲讽。 别说身为大将的李傕,即便是从他们中随便挑出一个,也足以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匹夫。 王允心中愤恨,身为当朝太傅,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公然侮辱,当即指着李傕大骂:“尔等贼子,犯上作乱,老夫未能替朝廷剿灭尔等叛贼,是我无能。不过,老夫乃是汉臣,岂能死于尔等贼人之手!” “王老儿,事到如今,你还能如何?” 李傕咄咄逼人,根本没将王允放在眼里,继续大步向前。 眼看李傕越走越近,王允深知自己根本不是李傕的对手。 “今日,有死而已!” 可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有气节,不能任由这些贼子糟践。 王允心中决然,弃了手中宝剑。 李傕见状,还以为王允怕死,想要跪地求饶,于是笑得更为嚣张:“王老儿,你要是肯从我裤裆下面钻过去,或许本将军还能宽宏大量的留你全尸……” 城楼上的叛军再次哄笑起来。 王允没有理他,缓缓闭上双目,一滴老泪从眼角划过沧桑面颊,他不禁仰天悲呼:“不能兴复汉室,使贼人寇掠长安,老臣死不瞑目。历代先帝们,老臣王允侍驾来了!” 喊罢,这位当朝太傅便以决绝之势,直接从倚靠的墙垛翻下,在空中犹如断翅的风筝直直坠落,最终以头触地。 砰! 一声闷响过后,众叛军齐齐望下,直城门下方的吊桥上,血水溅了一地。 王老太傅躺在了地上,睁开的眼睛涣散无神,永远告别了人世。 纵观他这一生,出身望族世家,年轻时也曾秉公执法,享誉州郡。后来入京为官与十常侍相斗,几乎死于狱中,导致性情大变。 出狱以后,王允机关算尽,忍辱负重,终于屠灭恶龙,却也因居功自傲,党同伐异,至今日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不多时,郭汜、张济、樊稠等人也陆续抵达城楼。 “王允呢?” 几人开门见山的问。 李傕向下撇了撇脑袋。 郭汜等人顺势望向城下,只见白天还在城楼上叫嚣的王太傅,此刻已经安静的躺在了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郭汜为了泄愤,当即在城头取下头盔,朝尸体用力砸了过去,听得‘哐啷’一声,然后狠狠吐上一口唾沫,骂骂咧咧:“不能将其生杀活剐,真是便宜这老东西了!” 对于这个想置他们于死地的老人,在场诸人皆没有丝毫怜悯。 王允已死,守军溃逃,长安城已是囊中之物。 下一步又该如何? 讨论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郭汜角目泛狠,放出话来:“照我说,索性杀了天子,咱们也效仿太师,另立新君,再由咱们四人把持朝政!” 第一一八章 落入虎口 李傕、樊稠皆是觉得可行。 反正已经打进长安城,也不差这最后一步。 唯独张济连连摇头,直呼不可。 “我等本就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而来,今日王允已死,若是我等再冒然杀害天子,天下之人不会服我,届时关东诸侯再联合卷土重来,恐难抵挡……” 李傕、郭汜几人听了,觉得张济所担忧的不无道理。想当初董太师那般强横,不也被关东诸侯打退至长安,换做他们,肯定是挡不住的,于是又问:“那你说如何?” 张济道:“依我之见,不如仍然奉这小天子为主,先下诏书诓骗各镇诸侯入关,去其羽翼,然后杀之,天下可图。” 李傕郭汜一合计,点头表示认可:“这倒是个好法子,就照你说的办!” 定下目标,四人分头行动。 由张济的部队据守长安城的十二处城楼,樊稠则负责歼灭城内尚在负隅顽抗的残余守军,郭汜去召集百官,李傕则入宫面见天子。 另一边,夏侯安从皇甫府里出来,催促皇甫嵩快行。 要骗这位老师,其实不难。 玉玺在夏侯安的手上,来之前他就已经写好了一份伪劣诏书,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玉玺的印章。 皇甫嵩身为汉室死忠,只要是圣旨,他就一定会遵循。 果不其然,夏侯安成功将他骗出。 没走多远,便听说了叛军攻进雍城门的消息。 夏侯安心头一沉,城门一旦告破,这座皇城恐怕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了。 不久,又传来王允身死的消息。 夏侯安对此略有惋惜,惋惜的不是今日的太傅,而是当初那个在密室里,对着历代先帝灵位流泪、与他诉说兴复汉室的肱骨老臣。 如果不是刚愎自用,哪会有今日劫难?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败局已定,无法挽回。 只有赶紧逃命才是真的。 两人骑马向城东而走,途中,好巧不巧的撞见了樊稠。 这家伙正带兵以肃清残余的名义,到处烧杀劫掠。 更巧的是,这位昔日的虎贲中郎将,一眼就认出了夏侯安,并且喊了起来:“夏侯小儿,还认得我否?” 夏侯安心里骂了声‘草’! “老师,快走!” 好在皇甫嵩这会儿还没暴露,夏侯安赶紧用眼神示意,能逃一个算一个吧! “伯阳,那你呢?”皇甫嵩也瞧见了这伙叛军,但他担心夏侯安,故而没有立马就走,压低了声音。 火炭掉脚背上,你还不走? 夏侯安那叫一个着急,下了马,一个劲儿的使眼色:“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别在这里拖我后腿!” “好吧,那为师在城外等你。” 皇甫嵩也知道自己留下来用处不大,反而还会让学生担心,于是催马而走。 望着皇甫嵩的背影,樊稠莫名觉得眼熟,正准备叫人追上去进行盘问。 然而夏侯安忽地转过身来,上前就抱住樊稠大腿,泪眼汪汪的嗷嗷大哭起来:“樊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这一嗓子,将樊稠刚刚所想的思路彻底打乱。 樊稠最是见不得男人哭哭啼啼,他在马背上瞥向这个曾经最为太师器重的小子,嫌弃的踢了踢脚,踹开夏侯安手臂,没好气道:“你哭什么!” “我不是哭,我是在高兴,樊将军回来了,咱们希望就有了!” 夏侯安抹着眼泪,诉说起委屈:“您是不知道,我这些天都过的什么日子,王允那老贼天天派人折磨,我是生不如死啊!” 之前诛杀董卓时,夏侯安并不在场,而且事后也没听说夏侯安因此获功,在外人眼里,夏侯安纯粹是因为王允女婿身份的缘故,才被赦免。 而王允这个人呢,心眼儿很小,据说之前就和夏侯安有过矛盾,秋后算账,也未必没有可能。 樊稠对此将信将疑,质问起夏侯安:“当日太师被诛,你为何不杀了王允,替太师报仇!” 夏侯安脑瓜子转得快,立马就有了对答,委屈巴巴的说着:“小子倒是想啊,可那吕布的实力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儿是他的对手……” 话题引到吕布身上,樊稠果然来了火气。 吕布这家伙,身为太师义子,居然勾结外人谋害太师,相比王允,此獠更为可恨! 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夏侯安赶紧说道:“将军,我是身在曹营心在……啊呸,是身在汉营心在将军啊!这不,小子知道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稀世宝贝,所以才特地跑来告知将军。” 长的帅的人,哪怕是谄媚讨好的样子,看着都会让人觉着舒心。 “当真?”樊稠俨然信了几分。 “您就是给我一万个熊胆,小子也不敢欺瞒将军呐!” “好,你前面带路,如果真有宝贝,以前的事情,本将军可以为你作保。”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夏侯安连忙道谢,不过在望了一眼跟在樊稠身后的西凉将士,他又以手掩嘴,压低了声音:“将军,人多眼杂,就怕事后走漏风声,引起他人觊觎……” 想想也是,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 樊稠觉得夏侯安说得不错,于是回头朝麾下将士吩咐:“你们继续各处掠夺,本将军去去就回。” “喏!” 身后的西凉将士自是无不应允,与其跟在樊稠后面捡屁吃,自己去抢钱发财,它不香吗? 身后叛军很快散去。 夏侯安重新翻身上马,很自觉的在前面领路,同时寻找起适合下手的地方。 方才人多,动起手来没有半点胜算,现在只用对付樊稠一个,胜算就多了不少。 如果不杀死樊稠,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走上一阵儿,樊稠不耐烦了:“怎么还没有到?你莫不是诓骗本将军!” 夏侯安连道不敢,知道时间不多,于是指了处较为阴暗的院落,说宝贝就在那里。 这种破院子能有宝贝? 樊稠有些不信任的瞅了夏侯安一眼,见他说得认真,不像有假,于是下了马,跟着夏侯安一同推开院门。 进院以后,夏侯安目光快速扫视四周,最终锁定在右侧的柴堆位置,他告诉樊稠:“将军,宝贝就在这柴禾之下。” 樊稠走了过去。 正准备扒拉开柴禾时,身后夏侯安悄然拔了刀。 第一一九章 老哥,我渴望力量! 剌~啦~ 扒拉开的柴禾发出窸窣声响。 夏侯安抓住机会,眼神一狠,猛地砍向樊稠后颈。 正弯着腰的樊稠冷不丁的瞧见了映在柴禾上的寒光,心头霎时大惊,多年的刀口舔血,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顾不得继续搜寻宝贝,先将身躯急忙往旁一闪,锋利的刀锋贴着臂甲斩下,森寒的杀意几乎令他窒息。 再慢半分,脑袋就会彻底搬家。 躲过致命一击的樊稠脖颈发凉,他看向身后拔刀的年轻小子,惊怒交加,怒声喝道:“夏侯安,你做什么!” 没能一击毙命,夏侯安倍觉可惜。 既然偷袭不成,那就只好趁樊稠这会儿惊魂未定,奋力将其杀死! 夏侯安心里有了决定,便不做回答,再次砍向樊稠。 樊稠见状,连闪直闪,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在躲过夏侯安的几轮攻势后,他很快定下心来,抓过长枪,与夏侯安展开对决。 长安城已是李傕郭汜等人的囊中之物,两人厮杀闹出的动静不小,耗的时间长了,很快就会引起叛军注意,迅速赶来这里。 念及此处,迫切想要杀死樊稠的夏侯安因过于心急,反而露出破绽,被樊稠一枪刺中肩头。 夏侯安为之闷哼,脚下急退。 樊稠见状大喜,趁机而攻。 夏侯安自知难敌,虚晃一招先逼退樊稠,然后顾不得其他,狼狈逃出院落。 逃到街道,四面声音嘈杂,远处还有火光燃烧,吹来热浪。 夏侯安以最快速度爬上马背,想要夺路而逃。 可紧追而出的樊稠哪会让他如愿,手里长枪猛地抛出,顷刻间将战马腹部贯穿。 雄骏的西凉大马发出嘶鸣噗通倒地,坐在其背上的夏侯安用力拉扯不住,重重摔落地面,滚上几滚,啃了满嘴的泥尘。 樊稠于是大步走来,想要彻底杀死这个背信弃义的卑鄙小子。 夏侯安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奋力将手中武器砸了过去。 樊稠侧身闪开,目睹这砍刀‘哐当’落在地面,发出清脆响音。 呵,黔驴技穷了么! 樊稠为之冷笑,习武之人一旦没了兵器,就如同断了爪子的猛兽,再凶猛,也不具任何威胁。 然则当他回过头时,却是满脸惊愕。 方才还躺在地上痛苦叫唤的夏侯安,竟不见了踪影。 他急忙四处掠视,当再次发现夏侯安时,这小子已经宛如兔子跑了许远。 无耻! 樊稠又急又气,当下就去追赶,然则他穿有甲胄在身,哪有夏侯安这小子灵活,撵了一阵,夏侯安却是越跑越远,当追到一处巷道时,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竖子!小儿!” 樊稠的拳头狠狠锤在墙壁,气得哇呀大叫。 附近叛军听得樊稠吼声,连忙跑来,询问发生何事。 “尔等听着,今夜就算不眠不休,哪怕是翻遍长安城,也要把夏侯安给本将军揪出来!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樊稠目眦尽裂,无比狰狞的咆哮起来。 他信任了夏侯安,而这家伙,居然拿我当傻子! 换句话说,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绝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跑上老远以后,确定樊稠没再追来,夏侯安斜站着身躯,找了个墙壁靠着,大口大口的吸气吐气。 肩部传来的火辣灼烧,令他忍不住呲牙。 “妈勒个巴子的,董魔王手下,果然没有一个弱鸡。” 捂着流血的左肩,夏侯安扯下块布巾,给自己止血。 简易的包扎好后,夏侯安疲倦的倚着墙壁,闭上眼睛想要缓一阵子。 从进城以后,就一直绷紧神经,现在还受了伤…… 他实在太累了。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忽地响起:“夏侯安,你好弱啊!” 夏侯安被吓得一个激灵,顿时睁开眼睛,条件反射的四处扫视。 像极了惊弓之鸟。 四周不见人,夏侯安还以为是自己神经压力过大,以致产生了幻觉。 他正准备直起身体离开,却陡然想起了什么,惊喜似的在神识里大声呼唤:“楚籍老哥,是你吗!” “是我。” 得到回复的夏侯安几乎感动得泪流满面,我的大腿终于来了! 自从上次楚籍帮自己复活以后,就一直没有动静,夏侯安也尝过很多办法,结果都没能唤醒楚籍。 如今,楚籍居然主动开口,夏侯安正愁瞌睡来了没有枕头,这不就正好么! “老哥,快把力量给我,老子要回去弄死樊稠这狗东西!” 夏侯安脸上的疲倦一扫而光,神色之间掩饰不住兴奋,甚至于有些迫不及待。 在樊稠手上吃了亏,他当然想找回场子。 之前楚籍说过,有办法将力量借予自己。 有了楚籍的实力,要搞死樊稠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楚籍对此答道:“没错,我是能将实力暂借于你,不过这须得是以燃烧寿命的代价为前提,而且以你目前的状态,最多能撑半个时辰。” 燃烧寿命?半个时辰? 夏侯安忽然想起之前复活的事情,忐忑问道:“那我上次……” “上次折了五年。”楚籍很明确的给出答案。 草! 夏侯安心里已然开骂,照这样推算,那用上几次,岂不是直接成短命鬼了!什么辣鸡设定,凭啥别人想开挂就开挂,到我这里,就这么惨,还得以性命为代价? 强忍骂人的冲动,夏侯安又问:“那我有多少年的寿命?” 楚籍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对此,夏侯安满腹郁闷。 他心底其实是很想去开挂干樊稠的,但想到要折寿,家里还有那么漂亮的媳妇儿,总不能白白便宜曹老板吧? 于是身体很诚实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小爷我不跟这种西凉蛮子一般见识。 既然开不了挂,那就还是得靠自己。 夏侯安探出脑袋看了看外边地形,这里是宁和巷,往前走就是安门大道。 安门大道往东,武库就在附近,方才将兵器扔了,得先去找个趁手的家伙,然后再找机会夺个马匹……过了武库,就是未央宫,嗯~曹昂应该还在宫里…… 夏侯安心里盘算以后,趁着月黑风高,慢慢向武库摸去。 第一二零章 这是我的戟 叛军打进了城里,听到风声的武库将士早已逃之夭夭。 夏侯安猫腰溜了进去。 武库,乃典藏天下兵器的地方。 长安武库在王莽时期遭到焚毁,后来也没翻修,远不如洛阳规模。 不过现在洛阳城的武库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董魔王迁都时,也是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墟。 夏侯安如今所在的武库,共有七个仓室,东四西三。 眼下时间紧迫,根本没时间挨个挨个去找,好在之前闲聊时,夏侯安听老师皇甫嵩提到过,说好东西都在东一仓库里。 于是当即顺着仓室序号找去。 找到地方时,东一仓室的大门已经被人打开。 夏侯安急忙跑进一看,好家伙,里面比盘子都还干净。 叛军还没占领这里。 不用说,肯定是守军监守自盗。 毕竟这里面的兵器,随便一样拿去卖了,也都是价值不菲。 夏侯安不甘心,到处搜寻起来,看能不能捡个漏。 结果,大失所望。 不过在离开时,他倒是注意到,房梁之上,有个黑色生锈的大铁杆,作为中流砥柱,支撑着整个房梁的顶盖。 指不定是找不到木头,从哪里收来的破烂…… 夏侯安心中腹谤,皇家仓室的逼格都被你整没了。 正当他准备去其他仓室时,身体里的楚籍开口了,语气听起来有些缅怀:“这是我的戟。” 夏侯安懵了,抬头又瞅上一眼,这玩意儿是戟? 怎么看都不像。 “老哥,你认真的?” 夏侯安语气狐疑,这根铁棒整个外观糊得一塌糊涂,而且锈迹斑斑,怎么看都是破铜烂铁。 楚籍对此很是感慨:“我转世数次,曾找寻多年,都没寻得。没想到,今天却叫你给碰着了,想来,这或许是天意使然……” 后面的话,夏侯安没听进去,他只晓得,这是楚籍找寻多年的宝贝。 那还等什么,赶紧搞起来啊! 他立马搬来梯子,爬上房梁去取。 很快,夏侯安的右手便抓住了那锈不拉叽的铁杆,只是任他如何使力,也拽扯不动。 之前被樊稠挑伤,夏侯安本就有些窝火,现在区区死物,也要跟我较劲儿? 几番拉扯不动,夏侯安火气大涨,我今天还真就要拔你出来! 于是卯足吃奶劲儿,狠狠一掌砸打在铁杆底端。 铁杆动了一丝,但房顶上开始簌簌簌的往下落灰尘。 见状,夏侯安意识到另外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真要把这武器扯下来,房顶也得跟着塌吧! 到时,岂不是把我活埋了? 这种蠢事,我可不干。 夏侯安松了手,神识里同楚籍交流:老哥,你这玩意儿可真沉。 楚籍对此回道:“我这戟重九十六斤三两七钱,一般人使不动的。” 夏侯安为之咋舌,要知道,吕布的方天画戟也才四十来斤。之前夏侯安腆着脸去要来耍过几次,简直累的够呛。 楚籍这玩意儿重九十六斤,比老婆貂蝉还沉,我舞得动个锤子! 算了算了,还是以后再来取吧,扛着这玩意儿,根本没法跑路。 夏侯安果断放弃了念想,之后下了梯子,往别的仓室搞兵器去了。 好在武库将士存有良心,在其他仓室里留有不少兵器,夏侯安挑了两把五尺长的利刃,一把别在腰间,另一把握在手上,即便手头这把卷了刃,至少也还有的换。 出了武库,夏侯安往未央宫的方向走。 走不多远,便望见前方有一彪人马出来,约莫两三百人,看不清面目,但瞧他们的步伐,显然杂乱且匆忙。 夏侯安往旁边一躲,蹲在一处牌坊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向外窥探。 在没分清敌我之前,一切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等到这支队伍从近前路过时,夏侯安才看清,原来是皇宫里的禁军,羽林骑、虎贲郎都有…… 夏侯安还在人群里找到了曹昂。 如此一来,也省去了许多功夫。 “曹子脩!” 夏侯安从旁喊了起来。 听到喊声的曹昂偏头看来,见果然是夏侯安,诧异之后,便是一阵兴奋:“伯阳,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 “别扯这些了,快跟我走!” 夏侯安将其打断,拉住曹昂的手腕,一句废话都懒得再说。 然而曹昂却挣脱开来,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不行,天子还在这里。” 啥? 夏侯安愣了一下,目光掠去,果然小皇帝也在其中。 夏侯安顿时急了,冲曹昂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他干啥。保命要紧,他是皇帝,叛贼不敢拿他怎样……” 而且根据历史的进程,过不了两年,你爹就会把天子接到许昌,开始走向王霸之路。 最重要的是,身体里还有个誓要灭汉的大佬,夏侯安也不确定楚籍会不会忽然暴走,将小皇帝杀死。 更何况,带上这些累赘,目标巨大,根本跑不掉的! 曹昂只是不肯,说:“伯阳,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等身为汉臣,世食汉禄,理应忠君报国,岂能弃天子于不顾?” 另一边,从西城而来的李傕在入宫以后,并未找到天子。 于是抓住一些宦官审问,宦官们为之瑟瑟发抖,说早在半个时辰前,羽林中郎将曹昂就带着天子跑了。 没有天子,我还怎么当大将军? 李傕面色阴沉,分出心腹劫掠皇宫,自个儿则率部进行追击。 在夏侯安的说服下,曹昂同意了轻车简从的办法。 将小皇帝从龙辇上请下,然后只带了二十余骑,跟随夏侯安往偏僻的巷道里跑,直冲东边城门。 即便如此潜行,还是叫一小股叛军给发现了。 双方交锋之下,叛军溃败,可也因此跑去求援,正好撞见从皇宫里出来的李傕,于是将消息如实禀报。 李傕听了以后,眼神放光,当即安排人进行围堵。 不多时,曹昂便发现身后有大量叛军追赶,显然是行踪败露。 照此速度,怕是在出城以前,就会被叛军缠上。 念及此处,他侧目看向夏侯安,面容决绝且坚毅的喊道:“伯阳,叛军将近,你带天子先行,有我殿后!倘若不幸身死,烦你转告父亲,就说曹昂没有给他丢脸!” 第一二一章 今日黄袍,他日予身 夏侯安没有做声。 只是扯下小皇帝的外衣,披在自个儿身上。 “夏侯安,你大胆!” “小儿,安敢无礼!” 忠心的禁军卫士见了,当即怒喝起来。 天子衣冠,岂能予以他人! 曹昂也为之愣了一下,抢夺帝王袍服,加之予身,乃是杀头的大罪,夏侯安这是疯了么? “伯阳,你这是作甚?”曹昂不解问道。 对此,夏侯安回答得简单明了:“曹子脩,你带天子往东走,我去引开叛军。” 留下曹昂断后,肯定是个死。 换做自个儿,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汉室江山存亡,与我无关。 改变夏侯安主意的,是曹昂这份胆魄。 如果将来继承曹老板衣钵的是这位曹家大公子,也许日后,就不会再有五胡之乱,之后所有历史,也许都可以翻篇重来。 听完夏侯安的说辞,方才喝骂的几名禁军卫士皆是面色涨红,原来他们都误会了这个少年,这少年是想以身为饵,牺牲自己来为他们争取时间。 如此伟大的胸怀,他们居然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厉声叱骂。 想到这里,几人心中皆是羞惭不已。 然而曹昂不肯,殿后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之前他已经白嫖了夏侯安的泼天功劳,现在更没理由自己逃难,让夏侯安留在城内送死。 “少啰嗦,忘了来时你爹怎么说的?你得听我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赶紧滚犊子!” 说罢,也不管曹昂答应不答应,夏侯安将胯下坐骑一扯,随即将方向调转,压低身躯往西边疾驰。 “伯阳!” 曹昂大喊起来。 身边禁军卫士却是示意他赶紧噤声,急切劝导:“曹将军,咱们走吧,别让夏侯公子的心血白费。” 曹昂心头,是百般滋味儿杂陈。 来长安之前,他总是看不顺眼夏侯安,更不明白打小崇拜的父亲大人为何会将如此重要大任,托付给这总是没个正型的家伙。 现在他明白了。 关键时刻,只有夏侯安,才是救世的英雄。 自己除了不怕死,其他一无是处。 而夏侯安,总能临危不乱。 看着那道已然远去的背影,曹昂心底肃然起敬的同时,也在默默祈祷:伯阳,一定要活着回来! 这一天,曹家公子再次成长。 再说叛军,军队里的士卒九成九都没见过天子,唯一见过天子的樊稠如今尚在别处,所以西凉将士只认衣裳,见穿着帝王服的人驱马往另一边急跑,于是纷纷在后大喊起来:“天子往西边跑了,天子往西边跑了!” 身后叫声汹涌,夏侯安压根儿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直往前冲。 然而夏侯安跑的越快,叛军在后面追击的就越是兴奋。 这使他们有种狩猎的快感。 几经追逐。 终于在一处街道拐角,叛军将夏侯安围堵下来。 听说截获了天子,李傕大为高兴,急忙催马赶来,正准备假模假样的行礼时,却发现眼前之人,似乎不像本朝天子。 且不说气度举止,单是年岁,就有些合不上。 李傕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皇帝,但据说当今天子才十一二岁,眼前这位瞅着,怎么都不像十一二岁的人。 李傕狐疑之际,夏侯安趁机缓了口气,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别慌,稳了稳心神,自来熟的开口,笑脸嘻嘻的拱手见礼:“李将军,头回见呐,小子夏侯安,昔日也是太师器重的得意门生,如今将军打进长安,可真是太好了!” 夏侯安决定故技重施。 然而李傕不吃这套,一双豺目恶狠狠的盯着夏侯安,声音阴沉:“天子呢?” “什么天子,我咋不知道呢?” 夏侯安装傻充愣。 “你不知道,身上怎会有天子之服?” “哦,你说这个啊!这是我刚刚在街上随手捡的,见样式好看,就披在身上了。” 夏侯安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鬼扯! 李傕当然不信,眼下他急于抓住天子,自然没时间跟夏侯安废话,于是只问一遍:“夏侯安,你再不说实话,就休怪本将军翻脸无情。” 他才不管夏侯安到底是不是董卓的得意门生。 现在的长安城,由他说了作数。 对此,夏侯安将手一摊,满是委屈道:“李将军,我真没骗你啊!这衣服就是我捡来的……” 李傕额上起了黑线,这家伙是真拿自己当白痴了么? 他也不想再浪费口水,将手一挥,发下号令:给我将这家伙乱刀砍死! 收到命令的叛军四处涌将上来。 夏侯安见状,急忙比了个停的手势,大呼起来:“慢着,我有话要说!” 就这? 李傕心里冷笑,以为夏侯安贪生怕死,故而改变主意,将手一抬,暂缓了手下士卒动手,耐着性子又问一遍:“说吧,天子究竟在哪儿?” 天子在哪儿,说了也未必能活。 夏侯安心里无比清楚,以李傕目前表露出来的状态,翻脸不过迟早的事情。 拖延时间才是正道。 夏侯安于是指着喉咙,将声音变得沙哑:“李将军,嗓子冒烟儿了,我口渴得很……” 李傕不疑有他,当即叫人扔了水囊过去。 夏侯安拔开塞子,咕嘟咕嘟的喝起水来。 喝了一阵儿,夏侯安还在饮水,好像水囊里的水永远喝不完一般。 李傕没耐心的催促:“夏侯安,本将军耐心有限。不想死的话,就赶紧交代!” “好吧好吧,我确实是看见过天子,他们往那边跑了……” 夏侯安手往城南方向指,想以此诱导李傕。 “你糊弄鬼呢!” 觉得上当受骗的李傕神态暴躁,将手一挥。 “别别别,李将军,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实话实说……” “你说!” “其实天子还在皇宫……” “夏!侯!安!!!”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咬牙蹦出来的,李傕忍无可忍,面容变得狰狞起来。 说了半天,这小子一句实话没有。 叛军重新杀了过来。 夏侯安紧忙求饶,然而这次李傕没再给他机会。 事已至此。 看来,还是得用这最后一招……夏侯安闭上双目深吸口气,气沉丹田,面对眼前数百上千围拢过来的叛军,犹如奥特曼变身时的大喊:楚籍!!! 呼! 狂风乍起! 第一二二章 我于人间全无敌 一股汹涌狂暴的力量袭遍全身。 与此同时,冲在最前头的叛军发难,手中西凉长枪齐刷刷的刺了过来。 借用楚籍力量的夏侯安浑身散着黑气,面对数十杆刺来的长枪,嘴角露出诡异笑容,不退反进,拔出别在腰间的利刃,一刀砍去,用蛮力斩断所有枪头。 这一举动,将冲在前头的叛军吓了个不轻。 之前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唯唯诺诺、卑微求饶的家伙,这会儿忽然狂性大发,甚至连砍数人。 前后对比,宛如换了个人。 破开前方叛军,夏侯安纵马狂奔。 楚籍说他的身体最多能撑半个时辰,所以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赶紧杀出城去。 夏侯安轻松破围,李傕望见以后,脸上霎时涌起怒气,气得破口大骂:饭桶,一群饭桶! 麾下将士见老大发火,谁也不敢吭声,连忙进行追击。 城内燃起大火,到处都是叛军劫掠的身影。 追击在后的西凉将士一吆喝,四周的其他兄弟部队,也都纷纷赶来拦截。 前方叛军挡道,然则夏侯安这会儿根本不怵这些虾兵蟹将。只是手里的兵器太轻,掂在手上就跟木片似的,要手感没手感,要质感也没质感,很不得劲儿。 而且,使蛮力杀人,很快就卷了刃。 躲过斜地里刺来的长枪,夏侯安弃了手里卷刃的兵器,抓住枪杆一拉,将那西凉骑卒当场拽下马背,轻松夺过长枪。 正准备长枪突刺,然而手臂一震,枪杆便应声而裂,断成两截。 夏侯安愣了刹那,这长枪质量未免也太差了吧! 随后又抢夺几次,结果都是这样。 此时,据守前方的叛军冲来,夏侯安手里没有家伙,只能左右闪躲。 目光再往前掠,数百人正向这里增援。 见此情形,夏侯安俯身抓起一名西凉士卒,单臂将他提起,一百四五十斤的壮汉,在他手里居然也不觉沉,于是干脆举过头顶。 只是这名士卒似乎颇为惧高,身体升到半空中时,已是面如土色,慌乱的蹬起手脚,像只旱鸭子扑腾起来,惊恐呜哇大喊。 见此骇然一幕,身后追击而来的叛军也同样脑子发懵,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算魁梧的少年,竟有如此臂力。 战马前冲,与赶来的数百叛军即将碰面。 夏侯安将举在手上的士卒猛地投掷过去,顷刻间砸倒一片。 随之方向再转。 此时此刻,他急需一把趁手的兵器。 而这些叛军将士所使的家伙,对夏侯安来说,实在太轻。 也正是在方才,他忽地想起了留在武库里的生锈‘神兵’。 于是调转方向,直奔武库而去。 身后的叛军将士搞不明白夏侯安的用意,但也知道,今天要是不拿夏侯安的人头回去,根本没法向老大李傕交差,于是也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夏侯安驰骋抄近道而行。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抵达武库。 他在外边下马,奔向一号仓室。 见到夏侯安窜进了武库,叛军中有人指挥大喊起来:“快,将这里围起来,别让这家伙跑了!” 赶到这里的西凉将士闻言,分左右两翼包抄围住武库。 仓室里,夏侯安抬头望向竖在房梁上的生锈铁杆,纵身一跃,抓住铁杆底部,接着就是用力一扯。 轰隆隆~ 巨大的垮塌声引起了外边叛军注意,所有人将目光投来,只见夏侯安跑进的那间仓室,似乎遭逢重创,整个房顶像锅盖般轰然塌下。 居然塌了? 方才负责指挥的都尉在原地怔楞了好一阵子,为此感到不可思议。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浪费多余的时间和兵力。 仓室垮塌,夏侯安肯定活埋在了里面。 正当都尉准备发号施令进去搜尸时,忽然听得身边士卒惊愕的指着那片废墟,见鬼似的喊道:“都尉……那家伙,还活着!” 都尉心神一震,急忙看去。 飞扬的尘埃之中,果然有道身影立在那里。 夏侯安额头出血,发丝间也是沾上许多灰尘,使得原本乌黑的头发,染上了一层银灰色的霜白。 呼~ 夏侯安呼出一口浊气。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之中又蕴含着无尽怒吼的波涛。 他踩过废墟,缓缓向前。 房瓦碎片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头,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使得所有人都开始下意识的后退。 位列后方的都尉见状,心里有些没底,但照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一咬牙,当即喝道:“都别怕,这小子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儿,大伙儿千万别被他给唬住,都给我上!” 听得都尉这么一吼,原本退缩的叛军霎时增添了不少底气。 想想也是,我等在疆场上厮杀多年,什么样的悍将没有见过,如今居然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儿给唬住,当真可笑。 见到手下恢复过来,都尉趁机再加把火,高声吼道:“将军说了,得此子首级者,赏钱一万!” 此话一出,周围叛军瞬间沸腾起来。 西北穷苦之地,一万钱,足以干好多事儿了。 为防别人捷足先登,都尉话音落地,便有上百号叛军抄起家伙,争先恐后的冲向夏侯安。 其他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叛军懊恼之余,也都紧随其后的冲将上来,想趁机分口汤喝。 见此情形,都尉心里哂笑:小子,你死定了! 夏侯安抬起的右脚位于半空,本该收回进行防守的他,却选择向前继续踏出,落在地面瓦片,继而身躯一震,气势爆发,将手一甩,体内的磅礴力量涌向臂膀,再由臂膀灌注到手掌里的兵器,原本黑黢生锈的战戟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铮鸣,刺啦刺啦的开始蜕皮。 锈片层层裂开,露出属于它的本来面目。 这杆楚籍所寻找的神兵,与其说是戟,倒更像是杆大枪,枪头扁平且长,锐利无双,左右下方有两个小戟,乏起耀眼寒芒。 握在手里,不轻不重,正是刚好! 环顾四周冲向自个儿的叛军,夏侯安嘴角微挑,将身上破碎的皇袍抛向天空,脚下箭步发力,身躯飞速前冲,倒拖长戟,声音里激昂大喝:“汝等,看好了!” 第一二三章 樊稠将军进场了! 轰! 向前奔冲的夏侯安带起急劲狂风,手中楚戟横扫,迎面而来的数名叛军直接倒飞出去,鲜血乱吐。 侧翼长枪突袭。 夏侯安身如闪电,挥起楚戟,将所有刺来的枪头斩断。 一戟出,万兵折。 望着手里仅剩木杆的长枪,两侧贼兵吓得连连后退。 远处指挥的都尉亦是神色骇然,做梦都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之猛,以至于在呼喝将令时,面部肌肉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打颤:“快快快,前面补上,侧翼填充,都给我一起上,千万别让这家伙闯出来了!” 夏侯安听来,只觉聒噪。 抢过一杆完整长枪,对着那约莫百步距离的都尉猛地一掷,长枪带动呼啸的破空声,顷刻间将那都尉身躯贯穿。 随之,长枪破体而出,钉在身后不远的墙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受此致命一击,都尉眼珠鳏凸,脸上的神情和手头动作都在这一刻僵硬静止,猩红滚烫的血水顺着胸前穿透过的窟窿,哗啦哗啦往外流。 当场身死! 另一边,樊稠仍在大动肝火的找寻夏侯安。 为此,他甚至连劫掠都放弃了。 不把这小子抓起来大卸八卦,做什么他都觉得憋屈。 搜索间,有士卒来报,说是在武库方向,有个棘手的家伙狂性大发,杀了上百将士,李傕部下跑来求助,请求我们增援。 樊稠对此皱起眉头,李傕这家伙干什么吃的,亏他平日里还吹嘘手下如何如何的勇猛善战,结果连一个狂徒都收拾不了。 简直啪啪打脸。 不过…… 毕竟是盟友部队,不好见死不救。 樊稠唤来手下军司马,与他吩咐:“你且带些人去,杀死此獠以后,就从武库附近搜寻过来。” 夏侯安受了伤,短时间内应该跑不出长安。 军司马抱拳领命,一边召集人手,一边询问士卒,狂徒的姓名和特征。 士卒对此答道:“听来求援的人说,好像是叫夏侯安。” “再说一遍,那人是谁!” 本准备去往别处的樊稠就此勒马,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起来。 士卒不敢隐瞒,又说了遍夏侯安的名字。 好啊,果然是这小子! 樊稠正愁无处泄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深知夏侯安的实力,根本算不上强,更何况还被他挑伤了肩部,有伤在身,能翻起多大风浪? 李傕的手下连受伤的夏侯安也对付不了,简直是群废物! 军司马还在召集人手,樊稠当即喝道:“军司马,不用带人去了,本将军一人足矣!” “将军,听说那狂徒尤为厉害……”樊稠要单枪匹马的前往,部下对此有些担忧。 哼,手下败将,有何可惧? 樊稠心里冷笑,根本不将夏侯安放在眼里,大声指挥部下:“尔等速去各府抢掠,勿让财物落入他人手中!” 樊稠信心满满,部众皆是抱拳领命。 交代完事宜,樊稠纵马在长安城街道狂奔,眼神里充满急切和怨恨,恨不得胯下战马生翼,立刻就能赶到武库。 抵达武库时,里里外外已经围了好几层西凉将士。 显然李傕的部下不单单只是向樊稠求了支援。 阵中,沙尘弥漫,数不清的身影晃动,武器的交戈声不绝于耳,同时还伴有西凉士卒的痛苦惨叫和哀嚎。 “都给本将军让开,吾来取这小儿性命!” 樊稠为之怒喝,手攥长枪,催马只管冲击。 听到大吼的叛军纷纷回头,见是四大统帅之一的樊稠,纷纷主动让道。 很快,骑马的樊稠杀进了战圈。 “樊将军进场了!” 叛军们大声喝彩。 听得身后马蹄急劲,夏侯安挥扫一戟,先是逼退左右攻来的叛贼,继而脚掌猛地跺地,身躯借力腾跃而起,回头就是一招回马枪的套式,锋利的戟尖当场将樊稠穿了个通透。 唔! 马背上的樊稠发出痛苦闷哼,瞳孔扩大的眼珠里满是不敢置信,低头看向穿透身躯的长戟,他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不久前还是手下败将的夏侯安,怎会突然实力暴涨? 围观的西凉士卒亦是为之哑然,在他们看来,这一幕实在太过荒唐,分明是樊稠自个儿控制不住速度,冒傻气的往夏侯安刺来的戟尖上撞。 殊不知,是夏侯安出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樊稠还未反应过来,就笔直的撞了上去。 火云邪神曾经说过: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刺穿了樊稠躯体,夏侯安并未就此抽出长戟,而是手臂攒劲,将樊稠整个人挑落下马。 随后,翻身骑上马背。 嘶~律律! 身体里涌出的煞气使得胯下战马受惊,发出强烈痛苦的嘶鸣之后,便发狂似的奔跑起来。 樊稠的尸首躺在了地上,纵马挥戟狂战的夏侯安如虎添翼,叛军士卒根本抵挡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夏侯安冲破防线,往别处逃走。 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为之大呼:快追! 冲出武库重围,夏侯安沿着主道向南奔逃。 “将军,有人往我们这边来了!” 安门城楼上,望见动静的校尉急忙向郭汜禀报。 听闻此事,郭汜快步从城楼走出,双手扶住墙垛,目光远眺而去。 以城内燃烧的大火为背景,有一骑正以雷霆之势杀来,身后数百上千骑为之追赶,时不时有人选择包抄从侧翼夹击,皆被其一合砸于马下。 “想不到长安城里除了吕布,竟还有此等猛士!” 郭汜砸吧着嘴,眼神里燃起战意,若不是前些时日被吕布刺中胸口,伤势未愈,他还真想亲自下城,去和此人一较高下。 不管怎么说,被西凉军追击,肯定是敌非友。 “派人上前拦截!” 郭汜发下命令,顺便瞅了眼此人的胯下坐骑,只觉有些眼熟,却又说不上来,好像真的在哪儿见过。 城下叛军收到郭汜命令,集结向前冲锋,结果仍是未能奏效。 这家伙,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郭汜见部下不能抵挡,面容略显阴蛰,于是又发号出新的命令:放箭,阻止他的前行! 第一二四章 一战成名 城楼上弓手纷纷搭箭上弦,冲着临近城门的夏侯安,一通猛射。 箭矢如飞蝗而来。 夏侯安单手舞戟,旋动得戟杆浑如圆盾,密不透风,箭矢落在上面,噼里啪啦如同暴雨急骤。 不多时,夏侯安冒‘雨’来到城门,继续向城外发起冲击。 郭汜见状,要是今天让这家伙逃出城去,一旦传开,西凉军的颜面就算彻底丢尽,他急得在城楼大喝:“快起吊桥!” 城楼上士卒听令,几名壮汉合力转动绳索,拉动城外吊桥缓缓升起。 生路就在眼前,夏侯安哪肯错过,不再与追击的叛军恋战,胯下发力,催动得战马狂飙,冲至吊桥,奋力一戟斩出,戟刃劈在铁链制成的绳索上面,冒出一连串的火星迸发。 吼啊! 夏侯安为之怒吼,身体里的楚籍也在凶猛咆哮,两个人此刻合二为一,宛如夜里的修罗鬼刹。 砰!!! 城楼上,控制绳索的机关炸裂。 这一击,怕是有万顷之力! 拉动吊桥的几名壮汉脚下踉跄,也因重心不稳,滚倒在地。 升至半空的吊桥轰然塌下,重重落在地面,绽起大量飞尘。 夏侯安趁机驱马踩过吊桥,以一往无前之势,飞速冲出城外。 身后叛军紧随而出。 越过护城河的夏侯安猛然回头,双眸暴射出凛冽的寒芒,透出残忍嗜血的凶戾。 追击而出的叛军被此吓得不轻,他们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竟然目生双瞳,瞳孔里释放出摄人心魄的威压,叫人肝胆俱裂。 叛军们齐齐在吊桥上止住缰绳,皆是不敢再往前追。 郭汜在城楼上亲眼目睹,伸手擦了擦额上冷汗,望着夏侯安驰马而去的背影,不由喟叹:真乃神人也! 随后,传令麾下,以后遇见夏侯安,可避不可战! 吓退叛军,夏侯安拔马狂奔。 逃出许远,确定身后没有追兵,窜进一处深林,夏侯安大吐一口浊气,刚刚差点就被这口气给憋死,当然,也全靠着这口气死撑,他才能杀出重围。 此刻吐出之后,犹如抽走了身体里的全部精气,他再也支撑不住,身躯向前一倒,失去了意识,趴在马背上昏沉睡去。 另一边,曹昂护着天子,在夏侯安吸引走叛军主力以后,终于冲出东城门外,得以逃出生天。 城外二里地处,曹昂见到了皇甫嵩和许褚,以及昏睡过去的蔡邕。 当问及夏侯安时,曹昂羞愧的低下了头。 随后,将夏侯安以身为饵的事情与皇甫嵩等人说了。 对此,皇甫嵩感慨的长叹起来,别看他这学生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其实充满责任和担当,兴复汉室的重任,必是在他身上! 许褚则将蔡邕从马背扛下来,交给曹昂,神色肃穆:“曹子脩,你带他们先走。” 曹昂不解的问:“那你呢?” “我要去接应主公!” 许褚的回答,在曹昂意料之中,他也知道劝说不了这个死脑筋,而且他本就内心有愧,于是向许褚请求说道:“仲康,烦请你一定要把伯阳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不须你说,我也知道。” 说完这句,许褚已经翻身上马。 也就在这时,忽有阵阵马蹄声起,向着这里迅速赶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吕布麾下的狼骑都尉魏越。 “你们来此作甚?” 曹昂眉头微挑,当即质问起来,怕他们也是来打天子主意。 魏越拱手如实回答:“奉君侯之命前来保护夏侯大人。请问,夏侯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不等曹昂开口,许褚接过话来:“主公陷在城中,尔等可敢随我杀进城去?” 魏越也是善战之人,听得许褚相激,当即应道:“有何不敢!” 于是,二人领着五百狼骑,朝着长安城发起疾驰。 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不多时,许褚、魏越来到长安东城门外。 魏越让狼骑营在这里卸去番号,偃旗息鼓的入城。 此行目的是救出夏侯安,而不是与叛军厮杀。 所以没必要大张旗鼓的惹人注目,一旦暴露身份,就很难全身而退。 入城以后,许褚急切的想要展开地毯式的搜索,然则魏越却是将他拦下,摇头说道:“仲康兄弟,长安城这么大,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找到天亮,也未必找得到夏侯大人。” 听魏越这么一说,一向死脑筋的许褚罕见的没有反对,偏头看向魏越,问他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魏越想了想,很是认真说道:“曹中郎将说夏侯大人以身为饵,吸引了叛军注意,想必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城里不少人都应该知道。咱们不妨抓些叛军来审问,相信总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许褚不擅动脑,点点头,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于是二人开始趁乱抓捕西凉叛军。 在抓到第三个小头目进行审问时,就已然有了答案。 这名小头目说,他曾在武库参与过围剿夏侯安的行动,结果夏侯安过于生猛,生杀上百号人后,又单枪匹马的杀出重围,无人能挡。 魏越觉得不可思议。 许褚自然也是不信,主公习武固然勤奋,但论综合实力,只能说是一般。 而在这小头目的口中,夏侯安的形象简直形同于妖魔鬼怪,偏离了人类应有的范畴。 于是许褚毫不犹豫的扭断了小头目脖子,又重新抓来几个,然而得到的答案,居然出奇的一致。 一个人胡说八道,这没什么,但总不可能每个人都睁眼说瞎话吧! 魏越对此很是不能理解。 许褚这会儿反而明白了,他告诉魏越:主公之前提过,说自己是天上的武曲下凡,如今蒙难,保不准是神力护身。 举头三尺有神明。 魏越点头表示认可,除了这个,他也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之后,许褚又抓来两名落单的骑卒,逼问他们夏侯安身在何处。 两名骑卒颤颤惊惊的如实交代,说夏侯安已经从南边的安城门杀了出去,无人敢追,所以就没人知道他具体跑哪儿去了。 获悉夏侯安已杀出城外,魏越和许褚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从原路退出,绕道往安城门的方向疾驰。 第一二五章 虎落平阳 一夜过后。 长安城内燃起的大火扑灭,李傕、郭汜、张济三位西凉大佬坐在一起议事。 樊稠死了。 这个消息传来,三人皆是出乎意料。 不过没人为此感到沮丧,对他们来说,樊稠死了反而更好,如今长安城已破,少了个人,吃蛋糕就可以少分一份。 而且,樊稠麾下的军队,也正好二一添作五,三家一起分了。 经过议事,三人敲定了相关事宜。 一是划分各自的利益所得; 二是将坠城而死的王允吊在城门楼上曝尸,同时还将城内与王允相关的人物,以及参与过诛董的官员尽皆杀害; 三是强迫百官发出声明,称西凉军入京纯粹只是为了清君侧,绝无造反叛乱之心。 之后,便是各自在长安城里建府,心安理得的享受荣华富贵。 贾诩得知此事,跑来找到三人。 三人见到贾诩也是格外高兴,从当初的丧家之犬,到如今麾下将士过万,稳坐长安。 这其中,贾诩居功至伟! “先生来的正好,当日若无先生谋划,我等哪有今日。”李傕哈哈笑着,满面红光的招呼贾诩落座。 张济亦是起身邀请起贾诩,顺着话往下说:“我等不是忘恩负义之徒,王允死了,正好先生为太傅,我等心服口服……” 郭汜闻言眉头挑了一下,心中略显不悦,冲锋陷阵皆是我等在前,贾诩不过是在帐内动了动嘴皮子,凭什么就该坐三公之上的太傅之位? 他第一个表示不服。 贾诩本人对当官兴趣不大,他的愿望只是苟全性命于乱世,此番也不是为自个儿邀功请赏而来,而是认真向三人给出建议:没有天子在手,始终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应当将逃走的天子追回。 三人相视一眼。 郭汜最先冷笑:“刘协小儿本就是太师所立,何来名分?况且,汉室的刘姓子弟这么多,咱们随便再扶持一个,不就是了,何苦再去浪费兵力和时间进行追击?” 沉浸在胜利喜悦之中的李傕也是这么认为。 迎回天子有什么用? 每天对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儿三跪九拜,哪有现在无拘无束来得痛快。 不过此事毕竟是贾诩提起,李傕不好直接拂了贾诩面子,于是笑着说道:“先生啊,我等即便有心去追,然则关中这么大,谁也不知天子往哪个方向逃了……” 贾诩对此笃定,天子必往东行! 郭汜对此不悦。 李傕则是讪讪笑道:“先生,将士们连日攻城,加之昨晚夜战一宿,皆是劳累困乏。咱们这些当将军的,有时也该体谅体谅他们,要不歇息两天再追?”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贾诩也不是糊涂蛋。 言尽于此,点到即止。 李傕、郭汜不是成事之辈,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 “将军体恤将士,实乃三军之福也!” 贾诩随之附和。 至于李傕所言的太傅一职,贾诩没要,称自己一向没有什么名望,难以服人,寄希望于回凉州老家,当个地方小吏。 李傕虽然没有听从贾诩之谏,却也晓得贾诩的厉害,不肯放他走。于是改拜贾诩为尚书,掌管选拔人才,留在长安城内。 贾诩拗不过,只得点头应下。 出了府邸。 没走多远,便听得后方有人喊道:“先生慢行!” 贾诩回头看去,原来是张济叔侄追来。 贾诩停下步子,在原地等到张济以后,出言问道:“张将军,何事唤我?” 张济匀了口气,对着贾诩拱手而拜,神色肃穆郑重:“先生,某愿信你!愿率本部兵马,出兵追回天子!” 贾诩眼神为之一亮。 ………… 不知昏睡了多久。 夏侯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天空一片灰蒙。 看样子,天快黑了。 捋了捋思绪,出城之后的事情,没有丁点儿记忆。 夏侯安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于是他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巨大的痛楚霎时传遍全身,感觉身体像是支离破碎的碎片,随时都要裂开一样。 籍哥,你在吗? 神识里,夏侯安呼唤楚籍,然而无人回应,估计是潜水去了。 不知道这次,又得折多少寿命。 想到这里,夏侯安倍感惆怅。 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用了。 他在心里如是保证。 头顶的天空一点点的幕沉下去。 这么大半天了,也没见个人影路过……天当铺盖地当床,看来今晚上只能这样凑合睡一晚了…… 动弹不了的夏侯安心态倒是挺好,也没那么多的讲究。 只是肚子有些饿…… 算了算了,睡着就不饿了。 想到这里,夏侯安闭上眼睛准备继续困觉。 然则,一阵窸窸窣窣的走动声,使得差点睡着的夏侯安惊醒过来,他偏过脑袋看向黑黢黢的四周,警惕喊了声:谁啊? “汪!汪!汪汪汪!” 一阵凶恶的狗吠声响起。 听叫声,不像是家养的狗崽子。 山林间的野狗,出来是要捡肉吃的! 在长安城里大杀四方都没有怵过的夏侯安,此刻慌得一匹。 咬脖子大不了就是一死,要是野狗一口先咬裤裆…… 嘶~ 夏侯安倒吸一口凉气,胯下隐隐作痛。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有人吗?” 身体动弹不得,夏侯安求救似的大喊,只能寄希望于有路过的好心人,来帮他驱逐这条恶犬。 然而,无人回应。 地面传来的动静更大了一些。 野狗加快了速度,听得出来它在快速奔跑。 狗哥,你不要过来啊! 夏侯安内心发出步惊云似的咆哮,嘴上也没歇着,使出吃奶劲儿,喊得更为大声:“来人呐,救命啊!野狗要吃人了啊!” 空旷的地带,依旧无人回应。 此时的野狗已至近前,距离夏侯安不过十步距离。 见到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夏侯安,野狗露出尖锐的狗牙,看得出来,它很兴奋,接着腾空而起,扑向夏侯安! 尖锐的利爪在黑夜里透出寒光。 撕咬的下场已然能够预料。 想我纵横长安,面对数千上万的叛军,我都生杀出来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对一条野狗束手无策。 夏侯安认命的闭上眼睛。 他想,如果这时候真有人出来救我,哪怕是基佬,我也愿意以身相许。 第一二六章 出乎预料之人 电光火石间。 咻! 一支箭羽从右侧破空激射而来。 虽然未能命中目标,却也颇具威慑性的使得野狗后退两步。 “汪!汪!” 野狗狂吠起来,恶狠狠的盯视这个忽然杀出的不速之客。 咻~咻~ 又是两支羽箭射来。 “再不闪开,我可就要射杀你了!” 听声音,明显是个少女。 不过,有些耳熟不知道是为什么。 躺在地上的夏侯安视野受限,看不见来人,但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 管他的,只要能赶走野狗就行! 对于少女的示威,野狗还以两声狂吠,在瞧见马背上寒芒重新亮起的时候,它果断选择了认怂,夹着尾巴窜逃进山林,很快消失不见。 野狗逃进了山林,夏侯安紧悬的心总算能够收回肚内,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朝向这里走来的少女大声喊着:“这位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听得这话,翻身下马的少女霎时羞红了脸,轻啐起来:“呸,小叔父,早知道你这么油腔滑调,刚刚就让野狗吃了你!” 火把点亮,黑暗的夜色中燃起一缕光明。 看着火光下的姣好面容,夏侯安也是愣了半晌:“大侄女儿,怎么是你?” “怎就不能是我?” 见夏侯安略显失望,秦沐可气鼓鼓的反问。 那日,她骑马出长安,本是想追赶夏侯安的,结果在山林间迷了路,越走越远,以至于偏离了航道,最终来到这里。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得以阴差阳错的捡到夏侯安。 既然是熟人,也就没那么多的客套话可讲。 “大侄女儿,我昏睡了多久?” 夏侯安直接询问起来。 秦沐可掰了掰手指,认真回答:“从我捡到你算起,快三天了吧!” 三天? 听得这个答案,夏侯安有些冒火,当场就质问起大侄女:“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长辈,平日里待你没得说吧?好吃好喝供着,而你呢,就把我扔这儿,不管不问?” 要不是命大,我早就没了! “小叔父,你可休要在这儿胡言污人!要不是我天天给你灌水送食,你早就饿死了!”说到这里,秦沐可似是想起什么,脸蛋儿一偏,双颊酡红。 脸红个溜溜球啊! 夏侯安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脸红是几个意思,还是说,我哪儿整错了? 之后,他便知道,确实是自己错了。 那日秦沐可捡到夏侯安,本想将他拖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放置,结果手一碰到夏侯安的身体,他脸上表情就十分的痛苦,反复几次之后,吓得秦沐可也不敢强来,最后只好将他留在这里,自个儿去找水和吃食。 “行吧行吧,是我错怪你了,小叔父向你道歉!”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屈能伸。 意识到自个儿过于武断的夏侯安,道歉速度也是很快,女孩子嘛,哄一哄也就好了。 秦沐可果然没有再计较这件事情。 “有吃的没有,我好饿啊!” 夏侯安张着嘴巴,有气无力的说着。 秦沐可当即从马背取来布囊摊开,里面全是她白天摘来的野果。 “就没点带腥味儿的食物?” 看着这些红蓝白绿的野果子,夏侯安两条眉毛都快皱成一条直线。 秦沐可很实诚的摇了摇头。 “唉,刚才那条野狗你不该放它走的,不然咱们现在就有狗肉吃了!说不定,还能炖个狗肉火锅,可香了!” 说到这里,仿佛香气已经弥漫出来,轻嗅一口,夏侯安肚子咕咕直叫。 “那我再去抓它回来!” 秦沐可起身作势欲走,她方才那三箭其实已经很用心了,至于后面说的射杀,纯粹是吓唬野狗而已。 夏侯安摆了摆手:“算了,大晚上的,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单独行动,危险得很!” “小叔父,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秦沐可俏皮的眨着眼睛。 “屁话!” 夏侯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秦沐可却不恼,心里甚至甜滋滋的。 捡来柴禾,将篝火升起,地面随之升温不少。 夏侯安躺在地上,早已是饿得不行,偏头喊道:“大侄女,我身体动不了,果子你得喂我吃。” “啊?” 听得这话,秦沐可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随后扭捏走来,乖巧坐在身旁,将野果喂到夏侯安嘴里的时候,甚至有些手抖,脸红得厉害。 夏侯安呢,只当是火光映红了脸颊。 “我感觉你今天傻乎乎的,你以前可不这样……” 夏侯安嚼着果子,要不是动弹不得,非得伸手敲这傻侄女两个大板栗,让她顿时元气满满,满院子的‘追杀’自己。 趁着进食的功夫,两人也闲聊起来。 “大侄女,看到我的马没?” 这是夏侯安比较关心的问题之一。 虽说比不上吕布的赤菟,但好歹也是樊绸的坐骑,顶级的西凉大马,按照市场价,得卖近百万钱呢! “小叔父,你马死了。” “……” 夏侯安满头黑线。 郁闷一阵过后,夏侯安又问:“那你有没有见着一杆长戟,长长的,前身很像枪,但下端有两个小戟……” 秦沐可点点头,就在附近,而且老沉了。 神兵还在。 夏侯安舒了口气,总算有个念想。 吃完野果,夏侯安很快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都是同样的生活模式。 醒来吃,吃了睡,睡醒再吃,吃了再睡。 同时,夏侯安也体验了一把瘫痪的感受,除了脑袋能动,其他部位,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啊,我要死了!” 第四天上午,精神濒临崩溃的夏侯安大呼大喊。 听得动静的秦沐可放下手中事务,急忙跑来,漂亮的小鹅脸儿上满是焦急和担忧,连连询问:“小叔父,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夏侯安很想摇头来着,但他实在受不了了。 身体本就虚弱得一匹,秦沐可还天天给我整野果子吃,而且有些都没熟,吃得我都快窜稀了。 “我想吃肉!想吃肉!” 夏侯安大声抗议。 第一二七章 大梦谁先觉 晌午时分。 卷起裤脚露出白嫩小腿的秦沐可踩着赤脚跑来,秀发的末梢湿漉的黏在一起,衣服上沾了不少黄泥,有些脏兮兮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大好心情。 她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便是青春的活泼。 “小叔父,我抓到鱼了!” 两斤重的胖头青被她举在空中,扑棱扑棱甩着尾巴。 这使得原本以为又要野果充饥的夏侯安精神大振。 “快快快,剖腹去鳞,生火烤起来!” 嘴巴都快淡出鸟来的安某人急不可耐的催促。 若非身体受限,他早就爬起来亲自操刀了。 之后,在夏侯安的口头传授下,忙碌小半个时辰的秦沐可终于走完程序,将鱼置于火堆架上转动烧烤。 不久,鱼香四溢,夏侯安口水直咽。 等到鱼儿彻底熟透,秦沐可取来这两日用野草编织的靠垫,将夏侯安身体支楞起来,因为平躺着不好下咽,而且容易卡着喉咙。 一切就绪,火堆上的烤鱼停止了转动,葱白的手指撕下一块鱼肉,从指尖传来的温度令秦沐可皱起了好看的眉梢,显然有些烫手,但她并未就此扔掉,而是忍着灼烫,小心翼翼的将鱼肉去刺,格外认真。 “大侄女,不用这么麻烦,扔我嘴里就是。” 夏侯安对此满不在乎,大老爷们儿吃鱼,练的就是口活儿,哪用得着这样根根鱼刺去挑? 秦沐可权当没有听见,依旧自顾的扒拉,直到再三确认没有鱼刺以后,才递到夏侯安的嘴里。 许久没沾荤的夏侯安自是大口咀嚼起来,这条烤鱼没有佐料,算不上美味,只能说是一般,但胜在野生鲜美,蛋白质丰富。 快速嚼完嘴里的鱼肉,夏侯安偏过头,准备喊再来一块,然则当看到认真为他挑出鱼刺的秦沐可时,那渗出细汗的精致侧颜和一丝不苟的认真模样,夏侯安为之恍惚,不由的感慨一句:“你温柔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呐!” 秦沐可先是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啊”了一声,因为她从没想过,这样暧昧的话会从夏侯安的口里说出。 紧接着,俏脸儿“唰”的一下红了,她赶紧将头偏向一边,不让夏侯安看到自己的窘迫,略带娇嗔道:“哼,小叔父,又开始油腔滑调,我不理你了!” 夏侯安搞不明白,明明是夸赞的话,咋个还生气了呢? 哄了哄,不见效果。 看来,只能祭出法宝了…… 于是,夏侯安脸色一变,吃痛的叫唤起来:哎哟哟,疼疼疼! 秦沐可果然上当,回过头来,急忙关心询问:“小叔父,你没事儿吧?” 招式奏效,夏侯安装模作样的疼了阵后,才委屈巴巴的说:“肚子~饿~” 对此,秦沐可好气又好笑,重新给他喂起鱼肉。 很快,支架上的烤鱼过半。 夏侯安见秦沐可一点儿没吃,这丫头可是有名的小吃货,如今的表现,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设啊! “大侄女,你不吃吗?”夏侯安纳闷儿问了起来。 悄悄咽过好几次口水的秦沐可摇晃着脑袋,很是认真说着:“我吃野果就行,小叔父,你快吃吧,我不喜欢吃鱼。” 鱼的身上刺儿多,女孩子不爱吃很正常……夏侯安觉得没有毛病,点了点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看着夏侯安大快朵颐的模样,秦沐可心情也跟着大好,问起小叔父:“好吃吗?” 嚼着鱼肉的夏侯安含糊不清:“必须的!” 秦沐可“嗤嗤”笑了起来。 抓鱼不易。 但, 一切值得。 ………… 晚饭过后。 夜间的清风,格外凉爽。 山林静谧,雀兽无声。 燃烧的篝火,为熟睡中的两人披上一层温暖的外纱。偶尔也会爆出一声‘噼啪’脆响,迸发出小小火星。 朦朦胧胧间,夏侯安被一阵尿意憋醒。 他恍恍惚惚的站起身来,睡眼惺忪走到一棵树前,脱下裤子嘘嘘。 尿完以后,又提上裤子,重新走回到睡觉的地方,倒在地上四仰八叉,接着做刚才没做完的美梦。 然则美梦还没续上,他就陡然将眼睛睁开,犹如最初穿越而来时的怀疑人生:我刚才……站起来了?!!! 接着,毫不犹豫的伸手抓了抓裆下,还有反应。 卧槽!卧槽!卧槽! 一连串的“卧槽”穿梭过脑海,夏侯安“噌”地一下弹坐起身,活络和检查全身经脉,除了臂膀和腰部酸痛得厉害之外,其他关节差不多可以行动自如。 这意味着,他终于不用再当植物人了! “啊!!!” 夏侯安很想仰天长啸,只是余光瞥到熟睡正香的秦沐可时,怕会扰到她美梦,于是硬将这股想要发泄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的时候,秦沐可从睡梦中揉着眼睛醒来。 按照往例,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河边洗漱,然后打水回来为夏侯安擦脸洗手。 然而今天,睁开眼后,原本空荡的盆子里居然盛满了清水,不远处摊开的方巾上,还放有新的野果。 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沐可有些发懵,但这不重要,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望向夏侯安,结果当目光落到夏侯安所在的位置时,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小叔父不见了! 顾不得洗漱,她急忙起身去找,心里着急:可千万别被野兽给叼走了! 然而越想越急,还没走上多远,她就红了眼眶,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沿途大声喊着:“小叔父,小叔父……” 树叶飒飒。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一块很高的大石上,迎着从云层里射下来的漫天金光,夏侯安倾斜身体,单臂拉开,比了个无比骚包的姿势。 望见前方光芒照耀下的身影,秦沐可重新揉了揉眼,确认无误后,她小跑过去,俏脸上满是欣喜:“小叔父,你没事了!” 兴许是怕闪到腰的缘故,夏侯安摸着石头慢慢滑下,落到地面以后,仍旧不改男儿装逼本色:“还没恢复到巅峰,也就勉勉强强和吕布五五开吧!” “切,吹牛!” 话是这般说,可看向夏侯安的眉眼间皆是春风。 第一二八章 小叔父,你就是个木头! 吃过早饭。 夏侯安找到遗失的楚戟,拾掇拾掇,准备启程上路。 秦沐可对此很是好奇:“小叔父,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夏侯安当然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如何在野外辨明方向,只要向东而行,大方向不出岔子,就肯定错不了。 秦沐可将信将疑。 于是夏侯安利用间隙,给她普及了一些简单的辨别方法。 其中最简单的就是观察树的枝叶,枝叶茂密的一边就是南,因为光照总是在南边,所以南侧的枝叶更加茂密。 同理,也可以用来观察岩石。在岩石众多的地方,可以找一块醒目的岩石来观察,岩石上布满青苔的一面是北侧,干燥光秃的一面为南侧。 有阳光时,可以插竹竿与地面垂直,观察影子的走向,也可以辨别南北。 除此之外,夜间的北极星,正下方就是正北。 有闲情逸致的话,还可以观察蚂蚁的洞穴,因为蚂蚁穴的洞口大都是朝南开的。 秦沐可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很好奇的昂起下巴:“小叔父,你咋懂这么多?” “因为我是天才!”夏侯安勾起嘴角,帅气一笑。 四目相对之下,秦沐可俏脸微红,心虚的低下头,轻啐了一声:不要脸! 嘴上这么说,她心底却是认可,甚至于有些小小的骄傲。 因为即便是市井里那些滔滔不绝、自诩渊博的老学究,都未必有夏侯安懂得多。 而且,平日里也没见夏侯安读过书,甚至是很反感那些枯燥无味的书籍。 如此,不是天才,又是什么? 辨明了方向,夏侯安翻身上马。 见秦沐可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喊了一声,用目光向后示意:上来啊! “这这这……” 看着不算宽阔的马背,想着要和夏侯安胸背相抵,秦沐可局促不安,小手搓着衣角,露出小女子的忸怩。 夏侯安瞧在眼里,大概也明白其中缘由。 两人虽是叔侄关系,但这个时代毕竟男女有别,男女同乘有些不太合适。 夏侯安想了想,抠着脑门儿说道:“要有两匹马,我肯定不跟你同骑,但现在不是只有一匹么,我也没办法。你总不能让我这个病人,牵马走到东郡吧?” 秦沐可在忐忑和期待中,最后还是爬上了马背,只是伸出的双手上,两根手指很小心捏着夏侯安的衣襟。 “你抓个蛇呢!” 夏侯安忍不住吐槽一声,当场手把手的教学,不由分说的抓起柔嫩小手,环绕在自己腰腹,紧紧抱住以后,嘴里也不忘嘟哝着:搂紧一些!等会儿跑起来,掉下去可咋整! 大侄女脸颊滚烫。 夏侯安+秦沐可+楚戟,差不多三百斤的体重。 夏侯安抚顺鬃毛,拍了拍马脖子,俯身在大马的耳旁说道:“马兄,路上辛苦些,等找到了队伍,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保管天天给你换好看的小母马……” 胯下坐骑仿佛通了人言,欢欣打个响鼻,夯哧夯哧的奔跑起来。 两旁的树木风景开始向后倒退,迎面扑来的清风,带来阵阵凉爽,吹拂起垂下的鬓发后扬。 秦沐可看得入迷,轻轻趴在背上,那不算宽阔的背湾,竟让她无比心安。 也希望这一刻,便是永恒。 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前面的夏侯安开口了:“沐可,谢谢你这些天无微不至的照顾,你放心,男子汉大丈夫,我一定会对你负责!” 不像以前老是捉弄自己,声音里尽是温柔。 “哎呀,你说什么呀!” 脑补了一连串的爱情故事,秦沐可脸红的不好意思,荡起青春的羞涩,心口起伏得厉害。 然而夏侯安丝毫没有察觉,也看不见身后秦沐可的羞涩,大声说着:“你尽管放心,从今天起,你的终身大事就包我身上了,叔父一定给你找个好的人家!” ??? 秦沐可短暂的怀疑了耳朵,打出一连串的问号。 偏偏前面那个家伙毫不自知,反倒越说越起劲:“不说别的,就冲你这些天的任劳任怨,还为我下河抓鱼,咱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了你。” “至于侄女婿的人选嘛,我也有些,你可以参考参考……当然,像陈登、杨修这种t2、t3级别的就不要来了,最起码也得是猪哥、郭半仙、周回头这种级别的大帅比!” 一想到将来这些大佬要给自己当侄女婿,冲自己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叔父’,夏侯安就忍不住hiahiahia的坏笑起来,满脸的春风得意。 “你就是个木头!” 秦沐可被这大傻子气得不轻,赌气似的狠掐了一把夏侯安的腰,疼的他呲牙咧嘴。 夏侯安对此郁闷不已,问秦沐可为啥要掐自个儿,后者对此哼了一声,不开心的把头偏向一边。 夏侯安莫名所以,自然也觉着委屈,分明是为你好,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对我‘痛下杀手’,你是不知道,这些人有多抢手! 估计也就只有我,能勉强压他们一头。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 夏侯安郁闷了一阵,想起这些天秦沐可的照顾,又拉下脸来道歉,心里想的是: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头发长见识短。 老话说得没错,天下之大,唯女子难养也。 沿着道路向东走了七八天,终于见到了第一个活人。 是个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大爷,拄着拐棍儿正往南走。 夏侯安下了马,小跑过去问:“大爷,这是哪儿啊?” “什么爷儿?”老人竖起耳朵,有些听不太清。 “我说,大爷!这是哪儿啊?”夏侯安提起嗓门儿,加大了音量。 “哦,你问我这是哪儿啊?”老人也跟着大声说话。 由于相隔较近,这一声回喊,不亚于朝耳朵里扔了炮仗,炸的耳朵嗡嗡作响。 夏侯安顿时戴上痛苦面具,连忙说道:“大爷,你小点儿声,我耳朵疼!” “啥,你耳朵聋?” “算了,您还是告诉我,这是哪儿吧?”夏侯安彻底放弃了挣扎。 这回老大爷听明白了,特意加大嗓门儿,告诉这个耳聋的后生:“这里是新丰。” 第一二九章 凶镬沿袭,怎会轻易无伤 两人的嗓门儿一个比一个大。 听着一老一少的病友交流,马背上的秦沐可笑得乐不可支。 新丰? 夏侯安狐疑念叨一声,觉得这个地名莫名有些耳熟。 于是脑海里迅速搜索一番,然而关于新丰的情报,却是一无所知,只是听起来耳熟,就好像在哪儿见到或者听说过一样。 得知夏侯去往东郡,老人指出了个大概方向,同时好心提醒:“后生仔,不要往前直行,前边正在打仗,死了好多人,你还是绕道走吧。” 夏侯安单人匹马,哦不,还带了个拖油瓶,肯定不去凑这热闹,毕竟小命要紧。 不过好奇总归还是有的,于是打听起来,是哪两股势力交锋。 老人对此不甚清楚,只知道驻守在新丰的将领名唤徐荣,至于敌方势力,好像是从长安方向来的。 徐荣! 听得这个名字,夏侯安脑海里蓦然想起,在洛阳城外的那个夜晚,率轻骑追击,说要取曹操首级的敌方大将。 怪不得新丰这个地名听起来这么熟悉,夏侯安想起来了,《后汉书》中有载:李、郭生乱,乃遣卓故将胡轸、徐荣击之于新丰,荣战死,轸以众降。 不出意外的话,新丰就是徐荣的殒命之地。 从长安而来的军队,料想应该是李傕郭汜的部众。 作为连续击败过曹老板、孙猛虎的牛人,徐荣会死在李傕郭汜手里,夏侯安感到不可思议。 为此,夏侯安心底不禁惋叹一阵:可惜了徐荣,要是能收为己用,绝对是一大助力。 然而这个念头也只能是想想。 无兵无马,拿什么去救徐荣?护卫和许褚还不知道在哪儿,难不成指望神兵天降,你以为这是写小说吗? 夏侯安觉得想法可笑,摇摇头,算了,还是绕道走吧! 辞别了老人,夏侯安上马重新启程。 走了大概有五六里地,便撞见了一小股游荡的并州狼骑,这令他大为欣喜。 如此判断,吕布就在附近了! 以自个儿和吕布的关系,动动嘴皮子,只要不拼老命,请他帮忙救出徐荣,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夏侯安果断现身,和这股并州狼骑相认。 突然窜出个人来,狼骑卒下意识的拔提长枪,见是夏侯安后,才慢慢放下戒备,大为高兴起来。这么些天,他们四处搜寻夏侯安的下落,搞得心力交瘁。 如今终于找到本人,总算可以回去交差。 夏侯安也乐意跟着这小股狼骑走,不过在见到魏越后,他则颇为纳闷儿:咋地,吕布不在这里? 魏越便将前因后果与夏侯安说了。 听完后的夏侯安默默记下这份恩情,吕布还是个重情义的人呐! 不久,收到信儿的许褚也快马回来。 “仲康!” 望着马背上敦实的身影,夏侯安大喊起来,泪眼汪汪,金牌保镖来了,他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见到消瘦不少的夏侯安,许褚不等马儿停住,便先滚鞍下马,狂奔到面前,单膝跪地抱拳,亦是赤红了眼眶:“主公,你受苦了!” “仲康!” “主公!” 两人抱在一起,嚎了一阵,这其中有太多的情绪诉说不尽。 魏越等狼骑将士看在眼里,也是为之感动,羡慕二人主仆情深。 等到情绪平静下去,魏越过来询问:“是去找曹昂汇合吗?” “不,在这之前,还得去干件大事!” 夏侯安斩钉截铁,明亮的双眸放光,兵马有了,徐荣怎么都不能错过。 五百骑,足够了! ………… 新丰城外,十里处的石轧坡。 残阳如血。 从山坡往下,密密麻麻躺着数百上千的士卒尸首,有的身上插满了箭羽,有的残臂断肢,死相凄惨…… 血水染红了坡土,静静向下流淌。 山坡下方,张济叔侄骑马位列在前,左右是弯弓持矛、严阵以待的西凉将士,他们四散开来,将这山坡重重围住,使人插翅难逃。 与坡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据守山坡的徐荣陷入绝境,身边将士几乎死绝,已是穷途末路。 这一切,还得从十几天前说起。 那日,张济率军追击天子,由于范围太广,加上天子等人目标很小,使得搜寻起来尤为困难。 不想大海捞针的张济于是改变策略,既然函谷关是通往洛阳等地的必经之路,所以他就想提前截道,来个守株待兔。 于是借道新丰,想抄近道赶往函谷关,哪想徐荣不肯,双方就此爆发战争。 徐荣据城而守,能破曹操、败孙坚的狠人,自然不是易于之辈。 交锋数日,张济没能占到丁点便宜,有时候反倒还吃了小亏。 连日僵持不下,张济心里着急。 后来,他听从贾诩献策,故意放出假的情报,引诱徐荣出兵袭击。 徐荣在轮番试探以后,确定情报为真,表面按兵不动,实际上当夜就亲自率兵袭击,结果中了调虎离山,反被张济奇袭了县城。 徐荣回救不及,在城下被张济击退,后来在撤退途中,又遭埋伏的张绣狙击,造成不小伤亡。 叔侄二人合力,一前一后,将徐荣逼到了石轧坡上。 期间,徐荣先后组织发起数次突围,结果在箭矢的狂猛覆盖下,每次都含恨败退,麾下将士也因此慢慢消耗殆尽。 山坡下,胯骑月白驹的英气少年披甲持枪,朝张济抱拳请命:“叔父,时间差不多了,侄儿这就带人冲锋,去将徐荣首级取来,献于叔父面前……” 少年总是偏爱白马。 且,意气风发。 张济没有立刻首肯,他还想再给徐荣一次机会,于是朝着坡上的掩体位置大声喊道:“徐荣,念在你曾也在太师麾下效力,只要你肯降我,本将军可以既往不咎,保证你还和以前一样荣华富贵……” 听得张济纳降,不甘受辱的徐荣索性站起身来,将卷刃缺口的刀刃拄在身前,衣甲破烂、模样狼狈的他却目光凶悍,放声大笑:“尔等鼠辈也妄想要我屈服,简直可笑!” 张济闻言面容阴沉:“徐荣,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想好了!” “哼,废话少说,有死而已!” 决绝之声传来。 张济将手一挥,四周将士尽数挥舞兵器,呼吼涌向徐荣。 少年跃马当先。 第一百三十章 给我一个面子 千钧一发之际。 轰!轰! 两墩大石从天而降。 落在冲锋士卒的阵地里,溅飞数十名将士,砸出两道大坑。 运气不好的,当场就成了肉泥,陷在巨石底下,脑浆迸裂,白哗哗的宛如豆浆。 杀伤范围不广,威慑力极强。 四周将士为之骇然。 冲锋最前的张绣急忙勒马回望,目光很快锁定,在后方约莫百步距离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人骑马,一人站立。 山坡上准备拼死而战的徐荣同样面容惊愕,这两块大石少说也有数百斤沉,这么远的距离扔来,岂是人力哉? 不过就形势来看,来人应该是友非敌,否则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横插一杠,来阻止张济发起的进攻。 至于来者何人,徐荣也看不太清。 坡上坡下,双方皆是揣测身份。 两墩大石的效果明显,马背上的少年为之狂喝:“汝等可识吾神威夏侯安否?” 谯县夏侯安听起来不够霸气,所以他临时将谯县二字换成了‘神威’。 此话一出,引起巨大躁动。 夏侯安之名,还未传遍天下,但对张济来说,却是如雷贯耳。 杀死李傕部众上百人,樊稠也是死在他的手上,据说交手连一合都没能坚持下来。 连一向自负武力、眼高于顶的郭汜在谈起夏侯安时,也都叹为天人,不敢与之一争高下。 人的名,树的影。 张济强压心头不悦,勒马大声质问:“夏侯安,你我素不相识,往日更无仇怨,今日为何袭击我军?” 夏侯安瞥了眼扬起的旗帜,本以为是李傕郭汜,没想到是张济在这儿。 对于张济,夏侯安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除了和李傕郭汜起兵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拿得出手的战绩。 不过嘛,说到张济,有两个人倒是不能不提及。 一个是漂亮的邹氏,另外一个,则是有‘北地枪王’之称的侄儿张绣。 历史上,曹老板的长子曹昂和猛将典韦,就是折在张绣手里。 对于张济发出的质问,夏侯安回答得尤为淡然,好似轻描淡写:“给我个面子,把徐荣交给我。” 夏侯安? 乍一听这名字,徐荣就觉得耳熟。脑海里稍加思索,便有了印象。 洛水河畔的那一晚,徐荣射伤曹操,并且差一点就能杀死,结果就是夏侯安,一如今日的突然杀出,救下了曹操。 他既是曹操的侄儿,想必也是想取我首级,然后去向他叔父邀功的吧…… 徐荣心里这般想着,却并未放弃求生的欲望。 因为听张济的口气,明显有些忌惮夏侯安,且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双方能打起来,他就找机会冲下山坡,趁乱杀出。 夏侯安张口就要徐荣,同为年轻翘楚的张绣如何能忍,只觉这小子太过狂妄,面带怒气的大声喝道:“竖子敢尔!” 说交就交,你算老几? 这事儿一经传出,他们西凉军以后颜面何存。 张济显然也明白这点,沉着面庞,冷冷的回了一声:“要是我不交呢?” “呵,不交。樊稠的下场,不用我再多说吧?你以为凭这些杂兵,就能挡得住我?” 夏侯安极尽装逼之所能,脸上的表情还很配合的露出那种对弱者的不屑。 在张济听来,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不过,刚才那两墩飞来的大石,也确实将他给震慑到了。 加上夏侯安如此自信,张济心里属实有些没底,但若就此撤退,难免有损颜面,于是他选择暂不作声。 张绣按捺不住,催马来到张济面前,眼神中战意十足,拱手抱拳:“叔父,让我带人上吧,我倒要看看,这家伙有多大本事!” 这么多的手下在场,僵持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张济素来知道侄儿神勇,点点头,也不忘叮嘱:“多加小心一些。” 得到答复的张绣攥紧手中长枪,当即呼来数百兵丁,喝令随他杀向夏侯安。 然而张绣前脚一走,夏侯安的身后就隐隐现出几名披甲骑卒,再往后的视野盲区处,也有少许的灰尘扬起。 张济定睛辨了辨,心下大惊。 好家伙,并州狼骑! 怪不得夏侯安如此有恃无恐,并州狼骑都出现了,想来吕布应该也在这里。 据说吕布私下与夏侯安关系极佳,给他帮帮场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以为看穿一切的张济陡然大吼一声:“佑维!” 冲至一半的张绣生生勒住马缰,停下冲锋,回头看向叔父。 张济比了个召回的手势。 张绣为之不解,但看到叔父急切的眼神,他纵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撤了回来。 对张济来说,新丰城既然拿下,徐荣死不死,其实意义不大。 没必要为了这个家伙,跟夏侯安死磕。 更何况,暗地里还蛰伏着一头虓虎,想诱我上当,你还嫩了点! 张济心中哂笑,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远远的同夏侯安喊道:“夏侯安,今日本将军给你这个面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罢,竟真的收拢部队,警惕的撤离了此地。 确定张济撤走,夏侯安快马上了山坡,看着堆积在坡上死伤无数的士卒,以及这个狼狈不堪的新丰中郎将,夏侯安笑了起来:“徐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没来得及逃走的徐荣大概知道命数已尽,也不再作反抗之举,摇头只觉可笑:“没想到,领兵多年的张济,居然会被你给吓走……” 夏侯安对此好奇:“哦?此话怎讲?” 徐荣面露嗤夷,吐了口血沫,一针见血的指出:“那几名骑卒,其实是你故意露给张济看的吧。至于扬起的飞尘,想必也是你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张济以为,你设有伏兵……” 这种计谋骗骗别人还行,想瞒过我,还差着火候呢! 哟呵,不赖嘛! 计谋被徐荣看穿,夏侯安也不恼,反而更加欣赏这个犷悍的中年男人。 不愧是带兵打仗多年的老油条,意识果然犀利! “可你想过没有,万一张济不吃这套,直接莽上来呢?” 徐荣冷笑一声,他佩服夏侯安有这胆量,但同时也觉得这种赌博式的方法,过于愚蠢。 稍有不慎,自个儿的性命都得搭在里面,此乃兵家大忌。 夏侯安对此表示:“你放心,我比谁都爱惜我的小命。你看到的,只是第一层……” 说完,他吹了声口哨,山坡的另一面,魏越和数百狼骑现身。 徐荣愣了一下,随后便听得身前少年自顾自的说着:“本来我就打算吸引张济的火力,然后好让魏越来接应你,谁想,张济这家伙胆子太小……” 后面的话,徐荣有些没太听进。 此刻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此子必成大器! 第一三一章 你觉得我咋个样 徐荣对夏侯安的评价很高。 夏侯安想的却是,无官无爵,怎样才能忽悠徐荣给自己打工? 来了趟长安,他思想转变很多。 豁出性命才得来的中郎将和怀远侯,别人动动嘴皮子就给免了。 为啥? 还不是因为你好欺负。 体验过一次砧板上的鱼肉,夏侯安便知道,这个世道远比想象中的难混。 跟着曹操走的大方向没错,毕竟曹老板是所有投资人中风险最小,回报最高的一个。 刘皇叔固然待人不错,但有句话说的好:跟着皇叔混,三天饿九顿。 夏侯安目前还不太想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可跟着曹老板,多多少少也有风险。 ‘孤好梦中杀人’和‘汝死后,汝妻子我养之’的事情虽然不会发生在自个儿身上,但也保不准哪天会惹毛了曹老板,到时候靠什么保命,这就成了很重要的问题。 是大呼曹公饶命,还是寄希望于毫无血缘关系的叔侄关系? 荀彧追随曹操二三十年,任劳任怨的当牛做马一辈子,功劳比天还大,结果咋样,还不是空盒一到,直接送走? 更何况,自个儿能和荀彧相比? 夏侯安心中有逼数,觉得少说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啊,官位多高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下必须有人,有属于自己的铁杆队伍,这样别人在想弄死你的时候,才会先掂量掂量,有所忌惮。 没有实力,其他什么都是扯淡。 徐荣是个成年人,性格以沉稳凶悍著称,他不像那些愣头青的小老弟,随便整两句热血沸腾的话,就能凭着一腔肝胆、豁出性命不要,嗷嗷嗷的往前冲。 成年人,都讲利益。 问题是,夏侯安现在啥也没有,能拿出手的只有玉玺。 就算他敢给,徐荣都未必敢要。 夏侯安迟迟没有作声。 徐荣见他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把头一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夏侯安懵了一下子:“我杀你干啥?” 这在徐荣看来,以为夏侯安是在故意装傻,好享受其中乐趣,遂毫不掩饰的指出:“那日我射伤曹操,他是你叔父,杀了我,正好给他报一箭之仇!” 听得这话,夏侯安轻拍额头,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不过也正好,可以顺着话往下说。 “徐将军说的哪里话,昔日你我各为其主,你作为董太师麾下得力战将,自然当全力以赴……” “更何况,徐将军的为人我素有所知,领军有方,威震寰宇……” “所以我才不忍见将军就此陨落,故而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来搭救将军……” 夏侯安口灿莲花的讲了一大堆,不仅在吹捧徐荣,同时也在表明为了救你,小爷我豁得出性命。 对于夏侯安讲的这些,徐荣没有全信。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少年为什么愿意冒险来救,但总归是欠了天大人情,于是拱手抱拳,语气也是诚恳:“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夏侯安摆了摆手,静静等待下文。 然则等了许久,也不见徐荣接着话往下说。 这就完了? 夏侯安怔楞稍许,难道不该纳头便拜,大喊一声,愿为主公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别人都说:人活三十几,全靠懂得起。 你咋楞个不上道耶? 和想象中的场景相差甚远,夏侯安心里郁闷,但他又不想白白放走徐荣,于是又开启新的话题:“徐将军今后有何打算?” 说起这事,一向冷静镇定的徐荣,眼神中罕见的流露出些许迷茫,损兵折将不说,还丢了新丰,此事一经上报,朝廷必定问责。 他在朝中无人,所以罢官去职都算轻的,流放、砍头也属正常。 放眼望去,前路一片灰暗。 但…… 徐荣不甘心。 他一身本事,凭什么就这样湮没! 将徐荣的落寞和不甘纳入眼底,夏侯安觉得有戏,胸中酝酿了一番情绪,上前与徐荣并肩而立,站在坡上,负手眺望天际,脸上的神情有种饱经世故的沧桑,口中缓缓道来:“自蛾贼以后,汉室江山风雨飘摇,后遇董卓为祸,更是涂炭生灵,恕我直言,汉室气数将尽,今后,必是群雄逐鹿的天下……” 好在皇甫嵩不在这里。 他要是在的话,听到得意门生的这番言论,肯定当场就得呕出几升血来,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忠君报国的? 徐荣亦是愕然。 他着实没想到,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郎,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过徐荣既然能够听从董卓调遣,对抗关东联军,就说明他同样不是一个汉党死忠。 徐荣没有反驳,夏侯安再上猛药:“徐将军如此大才,罢官去职又如何?若逢良主,必定耀眼夺目!” 徐荣眼神陡然亮了一下,只是随即又黯了下去。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个道理,徐荣也懂。 然而天下之大,究竟谁才是明主? 袁绍、袁术这些人固然名气很大,但徐荣看不上眼,曹操、孙坚又是手下败将,他也不想投靠,董太师有称雄之姿,可惜身死人手…… 思来想去,徐荣想不到合适人选,便问夏侯安:“公子有何高见?” 这一瞬间,夏侯安的脑海里跃过无数道人影头像。 但都被他一一否了。 最后,他鼓足勇气,本想偏头看向徐荣,但后来还是忍住了,看似轻描淡写的问了句:“你觉得,我咋样?” 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其实早已风起云涌。 他索性豁了出去。 这和告白是同等道理,不说的话,一点机会没有,说了总有一线希望。 徐荣的回答是:“跟着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果然。 夏侯安内心道了一声,成年人的世界还是得用利益交换。 “跟着我,别的不敢保证,十年以后,至少给你弄个带‘镇’字级别的将军,我说的!” 画大饼一向是夏侯安的绝活儿,至于实不实现的了,那是以后的事情。 先把人稳住再说。 “成交。” 徐荣的决断速度远远超乎了夏侯安的预料。 已经做好被拒的夏侯安愣了稍许,晃了两下脑袋,我没听错吧? 难道不应该认认真真考虑一阵,再给出答复? 他很想问徐荣,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话的语气,像个莽夫。 然而说出口的却是:“你就不怕我空口白牙的骗你?” “反正我欠你条命,不是么?” 找到答案的徐荣反而释怀,他主动偏过头去,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上很多的未来主公,莫名的觉得放心:“而且,我也相信你可以做到。” 好家伙,这就算认可我了? 得到徐荣的肯定,夏侯安心里涌起一丢丢的感动。 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 真好! 第一三二章 董承 成功招揽了徐荣,夏侯安一路心情大好,双腿轻夹坐骑,骑在马背哼着小曲。 相比之前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有了徐荣这个老司机带路,再也不用担心走丢的问题,徐荣本人就是一个关中地区的地图导航。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失,尤其是在快马行进数日之后,仍旧没能找到曹昂,甚至连蒲陶等自家护卫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夏侯安心情渐渐烦躁起来。 徐荣询问缘由,听说以后,沉吟稍许,从旁说道:“主公,我倒有个主意。” 夏侯安侧目看了过来。 徐荣便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函谷关。要出关中,除了蒲坂去河东的水路,函谷关则是陆上的必经之地。” “函谷关守将董承与我有几分交情,到时只需一问便知。如若曹公子等人已经出关,那咱们可以接着去追;如果没有,就在函谷关等待他们到来……” 听完徐荣的主意,夏侯安觉得有些道理。 既然徐荣认识函谷关守将,那就正好在函谷关歇息一阵,这么多天赶路,本就疲累,加上脑子里想的事情过多,头也疼得厉害。 至于函谷关守将董承,夏侯安听徐荣说起,此人之前是牛辅的部曲,实力平平,后来靠姓氏巴结上董卓,升了骑都尉,董卓死后,他又扭头投靠王允,得到了朝廷赦免…… 听到这里,夏侯安便没了兴趣。 这样一个墙头草,应该和衣带诏的董国舅关系不大。 想来,只是重名而已。 向前行进约莫十余里后,夏侯安等人行进一处峡谷,道路两边皆是崇山峻岭,树叶繁茂,渗不进一点阳光, 地面不算崎岖,却也不广。 夏侯安对这里印象很深,来的时候,他就走过这里。 行军赶路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见气氛有些沉闷,夏侯安便道:“咱们来猜猜这条路有多长。” “仲康,你先猜!” 夏侯安点名许褚。 许褚很憨实的摇摇头,表示我不知道。 夏侯安又问魏越。 魏越眺望一眼前方,视野被山壁遮住,他也确定不了,只能靠揣测给出个模糊答案:“少说得有上百里吧。” “徐荣,你知道吗?” 夏侯安又问身旁大将。 徐荣对此回答:“此道一百四十里,蜿蜒于山谷间,因其深险如函,故而称为函谷。函谷尽头,便是函谷关了……” 夏侯安恍然,原来函谷关是这么来的…… 学到了,学到了。 ………… 到了函谷关下,徐荣叫守关士卒前去通禀。 不多时,城关大门开启。 “哎呀呀,君衡兄今日大驾光临,董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 城关里走出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穿武将常服,笑脸相迎的拱手大步走来,有些武夫气,却少了应有的勇悍。 徐荣见状,也是拱手笑道:“应明,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两人寒暄一阵,董承发现了徐荣身后某个帅气逼人的少年。 “君衡兄,这位是……” 董承好奇询问起来。 徐荣正欲介绍,夏侯安却抢先一步抱拳:“在下夏侯安,乃是徐将军的小友。” 这么说的目的,既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怕董承在知道徐荣兵败以后投靠了自己,会心生轻视,落井下石。 毕竟用徐荣的话说,他和董承之间,只是略有交情。 听到夏侯安的名字,董承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丝毫不加吝啬的大加称赞:“夏侯中郎将之大名,董某早已是如雷贯耳,神往已久。今日得见,果然是英雄少年、器宇轩昂!” 好听的话,人人都喜欢听。 夏侯安听了,也是内心舒坦。 随后,在董承的引领下,一行人进入函谷关内。 为表盛情,董承特意在关内的太初宫设宴,款待夏侯安等人。 走进太初宫里,夏侯安环顾殿内,这是一座殿宇式古典建筑,殿脊和山墙檐边上塑有麒麟、狮、虎、鸡、狗等珍禽异兽,神形兼备。殿顶飞梁纵横,椽檩参差,虽然屋架复杂,但却自成规矩,殿宇宽阔,中无撑柱。 太初宫并非皇家宫苑,据董承说,之前这里本是一座道观。 相传周朝时期,大散关令尹喜迎候老子到函谷关,行以师礼,求老子为其著书,老子便在此写下了《道德经》五千言。 为了纪念此事,后人便将这里的道观重筑,也就成了如今的太初宫。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道德经全篇夏侯安背不完,但前面几句还是会的。 宴席上,作为东道主的董承热情十足,好酒好菜尽管招呼,不断给众人斟酒,同时还不吝言辞的大肆吹捧。 就连魏越、许褚等人,他也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大加称赞一番。 明知道董承在拍马屁,但听起来,就是觉得舒服。 这要放到后世,妥妥的外交精英。 席间,夏侯安问起董承,这些天有没有见过曹昂等人。 董承表示没有,这些天往关外逃的多是些流民,听说是西凉军打进长安城了,其中也有部分权贵人家,但夏侯安所描述的曹昂一行人,董承属实没有见过。 后来夏侯安又问:“董将军据守函谷关,扼住了关中的咽喉,如今西凉军杀入长安,不知将军以后有何打算?” 董承对此大为愤懑,说得笃然:“我与叛贼势不两立!” 夏侯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荣则与董承说,想在函谷关小住一阵,等与曹昂汇合就走。 董承则爽朗笑着,大手一挥,表示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一旁的魏越正大饮口酒,听到这话,不禁发自肺腑的感叹:董将军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呐! 兴许是董承能说会道,劝酒也格外厉害,不多时,徐荣、魏越等人便陆陆续续的醉倒在桌。 董承继续劝酒。 夏侯安没有再接,摆摆手,既然都喝醉了,那就改日再喝吧。 说完,夏侯安起身离席,准备去歇息时,忽然发现意识有些恍惚。 他用力甩了两下脑袋,脚下竟有些站立不稳,刚一迈步子,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下去。 眼神愕然,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董承这狗玩意儿,在酒里下药了! 第一三三章 缚虎焉能不紧? 函谷关的监牢,暗无天日。 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息,浓浓的尿骚味混杂着尸体腐烂的余臭,令人尤为不适,胃酸翻涌。 夏侯安昏昏沉沉中醒来,恢复了些许意识,他只记得是在太初宫里喝酒,怎就到了这里? 再往深处想了想,是函谷关守将董承在酒里下了药! 这狗东西! 不忿的在心底大骂一声,夏侯安想不明白,他和董承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也没招他惹他,给我下药为的哪样? 身上被捆得结结实实,拇指粗的麻绳勒得躯体和臂膀生疼。 许褚、徐荣等人也不知道现在哪里,估计也应该被关了起来。 籍哥,在吗? 夏侯安神识里喊上一声。 神识里无人回应,死一般的沉寂。 奶奶个熊,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要你何用! 夏侯安忍不住腹谤两声,同时也打量着这比家徒四壁还要家徒四壁的牢房,思量起脱身之策。 不多时,听说夏侯安醒了的消息,董承迈着官步悠哉悠哉的来了。 站在监牢外,董承顿住脚步,像看猴子似的将目光投进牢房,带有几分戏谑:“夏侯郎,在我这函谷关内,睡得可还香甜?” “香你妈个**!” 夏侯安内心暴躁,但好在理智告诉他,这么回答了,肯定死路一条。 于是装傻充愣起来:“董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侯安,你这般聪明的人物,我什么意思,还用多说吗?”对于夏侯安的装傻,董承全然不理,只是笑着反问。 夏侯安佯作不知,扭了扭被捆成粽子的身体,嬉皮笑脸:“缚太紧,乞缓之!” “缚虎焉能不紧?” 董承笑么呵的回道。 夏侯安一愣,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不过现在是阶下囚,他得仰董承鼻息,把头一伸,大喊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壮举,夏侯安是干不出来的,他比谁都爱惜自己的小命。 “董将军,我一黄口小儿,算哪门子虎啊?” 夏侯安语气委屈,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然而,董承不吃这套。 “夏侯安,你毋庸自谦,你在长安城里大显神威的事迹,我早已知晓……” 说着,董承从袖袍里取出两张布帛,与夏侯安说了起来:“这里有两封书信,一封是李傕写给我的,一封是张济写给我的,二人信中都许诺了我诸多好处。你说,我是该将你交给李傕呢,还是交给张济呢?” 这狗东西,果然叛变革命了! 夏侯安心里恨得咬牙,然而现实却是,他拿董承没有任何办法,而且自己的生死也是由董承说了作数。 “既然如此,那在下倒要听听,他们许了将军何等好处?”夏侯安定下心神,顺着话往下说。 兴许是夏侯安身陷囹圄,构不成威胁,董承对此也不怕实话实话:“李傕在信中有言,欲表奏我为偏将军,加封关内候;张济呢,则说要让我做镇西将军,封疆西凉……” 当然,这些好处的前提是,必须把夏侯安先送到他们手里。 董承说了一阵,夏侯安听完以后,忽地大笑:“就这?哈哈哈……” 他这一笑,把董承给笑蒙圈了。 董承沉下面庞,略显不悦的问:“你笑什么?” “我笑将军幼稚。” 夏侯安讥讽似的回答,见董承面有怒容,接着便道:“试问将军,这天下是李傕、张济的天下,还是大汉皇帝的天下?” 董承想也不想的回答:“自然是皇帝的天下。” “既然是皇帝的天下,那李傕和张济许的好处,如何能够作数?” “天子在他们手中,自然是说了算数。” 夏侯安冷笑一声,为之反问:“谁告诉你天子在他们手中?” 董承愣了一下。 这倒没人说过,只是他下意识的觉得,既然李傕郭汜等人攻破了长安,那么天子就该在他们手中。 见董承说不出话,夏侯安将声音提高几分,故作自信:“不妨告诉你,天子已经逃出了长安城,否则,他们为何要擒我回去?” 顺着这话往下一想,董承眼神陡然发亮,语气也迫切了些许,目光灼灼的盯着牢狱里的俊逸少年:“难不成,你知道天子身在何处?” 见董承上套,夏候安点点头:“这是当然,而且我不仅知道,甚至还可以为将军保上一桩婚事。” “什么婚事?” 董承对此感到纳闷儿。 夏侯安则道:“听闻将军有小女,年岁和当今天子相仿。何不将此女嫁与天子,如此一来,将军便是国舅,岂不美哉?” 董承倒是想,但他忧虑自个儿没啥家世背景,皇帝未必答应…… 夏侯安得知以后,脑子里搜索一番,便安排上了名目:“先帝之母董后乃是董姓,将军也姓董,接辈分,董后应该是将军姑母,算起来,将军也是皇室外戚……” 妙啊! 这番话算是说到董承心坎儿里去了。 等我成了国舅,谁还敢小觑于我! 董承神情间不经意流露出几许得意之色,夏侯安看在眼里,趁势进言:“将军若是信得过,在下愿亲自去天子面前,为将军做媒。” 董承心花怒放,脑子一热,就叫人开门放出夏侯安。 然则锁住牢狱大门的铁链哗啦啦一响,他又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想起张济曾在信中提到,说这小子狡诈多端。 于是,董承又叫停了手下,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阵,转头一想,不行,我还是不能放你走。毕竟空口白牙,谁知道夏侯安会不会反悔,而且,万一夏侯安一去不回,我又上哪儿找你?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董承不干。但此事若是就此作罢,他又很不甘心。 内心的欲望一旦点燃,就难以覆灭。 他问夏侯安,有没有什么折中之法。 夏侯安想刨他家祖坟的心都有了。 “要不然我给你写纸文书?” “或者,我发誓也行。” “实在不行,你就派人跟着我……” 能想的法子全都想了,然而董承始终不肯点头。 说到底,他还是信不过夏侯安。 “不让我走,难不成让徐荣他们去?” 磨尽嘴皮,夏侯安也是郁闷。 然则这话落入董承耳中,却是正中下怀,他将手一拍:“这倒是个好的主意。” 之后,董承果然去找了徐荣,向他阐述其中利害。 “如果能成国舅,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如果成不了,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董承说得很是直白。 徐荣恨不得杀了这个家伙。 只是董承以夏侯安性命相挟,徐荣恼怒之余,却也没有办法。 为救夏侯安,他只能恨恨答应下来。 第一三四章 不会再让人拿枪指着我的头! 徐荣走了。 夏侯安困在监牢,每天几乎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阶下囚的滋味儿很不好受。 每逢失眠的时候,他就在想,人心隔肚皮,徐荣会不会一走了之。 毕竟收降徐荣才那么几天。 所以,夏侯安总是在羡慕那些识人的明主,动不动就是谁谁谁必不负我。 徐荣,你会背叛我吗? 夏侯安时常在想,如果换做许褚,那么答案一定是肯定的,然而徐荣,他没有丁点把握,只能听天由命。 昏暗的监牢里,看不见天日。 夏侯安在神识里呼唤了无数次楚籍,然而没有任何卵用。 这位寄存于身体里的大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有楚籍的力量,根本挣不开身上的枷锁。 浑浑噩噩的渡过五六天后,这天上午,还没到开饭的时点,却有人将牢门打开。 借着微弱的光线望去,站在门口的是个穿着武将常服的副将,身后还有几名膀大腰圆的士卒。 终于有了好消息。 “夏侯郎,将军请你前去赴宴。” 看着这个光彩不再的少年,副将脸上神情略显可怜。他用手轻轻驱散钻入鼻腔的气息,想让监牢里这股腐蚀阴暗的尿骚臭味离他远上一些。 监牢里,胡渣邋遢的少年,在迷茫一阵后,木然的眼神中有了一丝重新升起的光芒。 徐荣没有负我! 这些天,肉体上的痛楚倒是其次,精神上的折磨,才叫崩溃。 副将命人进去解开绳索。 然而绳索解开以后,夏侯安依旧保持原样的瘫在地上,长时间捆绑束缚,使他手脚几乎失去知觉,连站也无法站起。 于是副将又用眼神示意兵丁,过去搀起夏侯安,带去沐浴洗漱,毕竟此子身上的臭味,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在几名壮汉的夹架下,夏侯安瘫软着走出监牢。 天空中的强烈光线袭来,刺痛得他眼角灼烧发烫,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好一阵后,才缓缓睁开一丝缝隙,看向这个充满光明的人间。 设宴的地方,仍旧是在太初宫。 徐荣在堂内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 董承端着茶水,轻轻吹散一缕升起的热气,不急不缓的笑着说道:“君衡兄莫急,在下已经差人去请了。” 话是这般说,可徐荣如何不急。 若非这里是董承的地盘,他早就已经翻脸。 不多时,夏侯安在两名士卒的搀扶下,来到太初宫外。 徐荣见状,急忙快步上前,驱走两名士卒,由自己亲手搀扶。 看着神情恍惚、极为虚弱的夏侯安,徐荣内心充满自责和愧疚,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出主意,到函谷关避难,主上哪会吃这种苦头…… 然而夏侯安却摆摆手,露出个惨白笑容,好言安抚:“徐荣,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徐荣霎时红了眼眶,虎目含泪:“是我对不起主上!” 见到夏侯安这般惨状,董承先是眼底一笑,然后放下手中茶具,上前走来,神情故作诧异:“哎呀呀,夏侯郎,你咋成了这样?我不是吩咐他们要好好照顾你吗?” 夏侯安摇摇头,表示与他人无关。 “夏侯郎,不必替他们求情,这些狗东西,居然敢这么待你,看本将军不扒了他们的狗皮!” 董承恶狠狠的说着。 夏侯安心知肚明,董承不过是在做做样子。 相比这个,他更关心的是,其他人呢? 董承轻拍两下巴掌。 外面立刻有士卒带着许褚和魏越进来。 魏越倒还好,看起来似乎没遭多大罪。 许褚就比较惨了,不仅身体消瘦很多,而且看起来精力也是极为憔悴,两个黑眼袋肿得像是熊猫。 见到坐在堂内的夏侯安,许褚剧烈挣扎。 然而曾经猛地不像样的虎痴,如今居然连两个普通士卒都挣脱不开。 夏侯安看在眼里,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董承挥挥手,士卒将许褚松开。 得到自由的许褚踉跄上前,见到精神状态同样不好的夏侯安,他语气哽咽,几乎猛男落泪:“主公,我太没用了。” 夏侯安摇摇头,这不怪你。 席间,夏侯安主动举起酒盏,与董承敬道:“恭喜将军成为国舅。” 既然他能走出监牢,就说明徐荣已然功成。 董承满面红光,笑得不亦乐乎,也起身回敬了夏侯安,笑意盎然:“这都是托夏侯郎之福,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之前多有冒犯,本将军在此向你赔罪,过往恩怨,咱们从今天起就一笔勾销。以后,你我一同辅佐天子,为汉室江山死而后已,如何?” 夏侯安自是点头,语气恭维:“将军已是国舅,今后自然全赖国舅照拂。” “客气客气,都是一家人,哈哈哈……” 董承哈哈大笑,‘国舅’二字在他听来,简直比蜜糖还甜。 席宴散去。 这一次终于没出岔子。 住宿屋内,夏侯安平躺在床榻,许褚和徐荣则睡在地上。 夏侯安问徐荣,是怎么得到的诏书。 徐荣便说起了一路上的故事。 也是运气好的原因,从函谷关出发,没走多久,他就找到了正往函谷关方向赶的天子等人。 在徐荣说明来意之后,立刻就遭到了天子侍臣的喝斥,说董承之女根本配不上天子。 然而徐荣对此表示,如果不答应,董承不仅不会放他们过关,甚至还会把他们抓起来,交给李傕郭汜。 天子害怕了,这才答应下来。 “徐荣,干得不错。” 夏侯安夸赞一句。 如果只是说为了救出自己,那么天子未必就范,当危险转嫁到他们身上时,为了活命,天子自然无不应允。 之后,徐荣建议,应该尽早启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果想要报仇,大可招兵买马,再向董承兴师问罪。 “我不是君子,我也等不了十年。” 对于徐荣的提议,夏侯安没有应下,只是低喃一声,望着天花板目露决然。 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里的小马哥说,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人拿枪指着我的头! 以前,夏侯安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他明白了。 躺在地上的徐荣没能听清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 然则夏侯安已经没了动静。 竖起耳朵,能听见的,只有细微的呼声。 他,睡着了。 徐荣对此面容微愕,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睡得着。 自家主公这心,也真够大的。 第一三五章 此子曹昂 接下来的时日,夏侯安过得很是悠闲。 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 吃了睡,睡了吃。 有时吃得太撑,还会在关内四处转悠晃荡。 偶尔撞见董承,也是有说有笑。 正如那天在酒宴上所说,一笑泯恩仇。 假象之下,是夏侯安的隐忍蛰伏。 董承呢,在收到徐荣消息的第二天,便派出心腹,领兵去接引天子行驾。 他也怕张济抢先一步。 如果真让张济得手,那他的国舅美梦也就成了一枕黄粱。 在这期间,或许是夏侯安过于人畜无害的表现,使得董承逐渐放松了监控和警视。 千呼万盼。 这一日,天子行驾终于抵达函谷关前。 收到消息的董承早早候在正门底下,探长着脖颈,望眼欲穿。 不久,遥远的地平线上,尘土飞扬,出现了大队人马。 董承以手遮阳,目光远眺,开道的正是其麾下心腹,这使得董承大喜过望,心里悬着的大石也跟着落下。 待到车驾将近,董承快走两步上前,犹如表忠心般的拜伏于地,面向队伍里唯一的破旧轿辇,大声喊道:“臣董承,恭迎圣驾,陛下千秋!” 关上关下的士卒皆是跟着齐呼:陛下千秋! 曾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怒斥董卓的少年,此刻却面色发白,坐在车驾内惴惴不安,甚至于手脚冰凉。 在经历过董卓欺君、王允擅权以后,这位名义上最高的帝国统治者,便明白了,天道崩塌,皇权旁落,他不过是别人手中可以利用的棋子和任人操纵的傀儡。 在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忠诚一说。 所有的自诩忠良,都是伪善。 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最初,他也想过反抗,然而董卓的残暴,令他无比害怕。 好不容易熬到董卓死了,结果王允专权更甚,大肆排除异己,朝堂政务从来不过问自己这个皇帝的意见,这就是一直自诩的汉室忠臣? 如今,就连他的婚事,也是任人随便做主。 董承的女儿? 他连董承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又要娶他的女儿。 简直荒唐! 他想发泄,想怒吼,想告诉所有人,究竟谁才是这世间的主宰! 于是,他鼓足了所有勇气,想怒斥群臣。 然而当目光探出车外,望到城关上的兵刃寒光闪动,以及那些虎背熊腰的将士,他心里头就没来由的一颤,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又忽地消弥下去。 我这个皇帝,可真是窝囊啊…… 他颓然坐回位置,为自己的无能和胆怯,感到尤为的耻辱和悲哀。 车驾内的天子迟迟没有回应,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拜伏于道路的董承只好厚起脸皮,又叩首大喊了一遍。 车驾内,仍旧没有回应。 董承为之不悦,心想,我都恭敬十足的喊了两次,你一个落魄天子,龙游浅滩,还这么不给面子,信不信我马上发飙? 真惹毛了我,我也效仿董卓! 就在董承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有人开口说道:“陛下舟车劳顿,已是疲乏,还请董将军引路,让我等入关歇息。” 不是天子亲口说的话,董承自然也不买账。 行吧,既然天子不开口,那我就只好当面问了。 他站起身来,拍拍腿甲上的泥尘,然后旁若无人的大步向天子车驾走来。 如此狂悖之举,乃是犯上。 有人想要出声怒斥,然而考虑到这里是董承的地盘,生杀予夺全在董承手里,心有所忌,于是又将话咽回了喉咙。 无人阻拦,甚至连一声呵斥也没,董承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然则就在他快要抵达天子所在的车驾时,一杆锐利的长枪如疾风掠过,抵在了董承面前。 马背上的青年剑眉星目,端的是英武不凡,只是其面容霜寒,怒声喝道:“大胆董承,尔欲劫驾耶?” 手中长枪攥紧,大有再往前走一步,就取其性命的架势。 这么多人在场,劫驾的罪名董承自是担待不起,可若就此被人喝退,难免脸上无光,于是他抬头对视上这青年,低声喝道:“汝这小儿,休要挑拨我与陛下的君臣之谊,本将军不过是想亲自探望,看陛下是否圣体无恙。” 僵持不下之际,车驾内终于传出少年懦弱的声响:“董卿,朕一切安好。” 听到天子回话,董承有了台阶,急忙退后,同时躬身赔罪:“陛下,臣方才也是关心则乱,过于担心陛下安危,故而有所失礼,望请陛下恕罪。” 在鼓起勇气说上一句话后,车驾内的少年反倒没那么怕了,定了定心神,与车驾外的董承说道:“董卿忠心为国,朕自是知晓,只是朕今天有些乏了……” 董承明白了天子话里的意思,立马退于一旁,躬身请圣驾先行。 等到天子等人行入函谷关后,董承才直起身来,询问起前去接应的心腹,方才拿枪指着自己的青年,乃是何人? 心腹回答:此子曹昂。 董承为之恍然,原来是因诛杀董卓而声名鹊起的曹家长子,怪不得身上有股子彪劲儿。 既然是他,那本将军就看在曹操的脸面上,不与其一般见识了。 董承对心腹如是说着。 毕竟曹操的关系网不小,他也怕弄死了曹昂,曹操会找自个儿拼命。 只要不是利益相关,很多事情,忍忍也就过去了。 函谷关的城楼上,夏侯安伫立这里,左边许褚,右边徐荣。 他没有官职,自然也没资格跟随董承一同前去参拜天子。 更何况,他素来对所谓君权神授的皇帝陛下,没有任何敬畏之心。 见到曹昂入关,状态恢复些许的许褚出言问道:“主公,咱们不下去跟曹子脩打个招呼吗,他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肯定很高兴的!” 夏侯安微微摇头,目光一直在董承身上。 下方,董承正欲回关,抬头不经意的望见矗立在城关上的突兀少年,只是阳光刺眼,有些看不清夏侯安的面容,只能依稀辨明,他是在笑。 想来,是在庆祝我即将成为国舅吧! 心情大好之下,董承也对着夏侯安笑了笑。 夏侯安说。 这是你最后一次看见太阳。 第一三六章 斩不尽的狗头 休息的时候,曹昂房间里的门缝被人塞进了一块竹条。 捡起来一看,半尺长的竹条上,写着两行独特风格的小字,请他在晚膳时候,帮忙向董承灌酒。 竹条上内容不多,一眼就能扫完。 然而曹昂在看完以后,右手却紧紧攥着竹条,整个人都因激动而在发颤。 这是夏侯安的字迹! 他还活着! 一路上,曹昂心心念念皆是夏侯安,自那夜相别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夏侯安,甚至于音讯全无。 孤身为饵,去引开叛军的下场是什么? 曹昂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格外愧疚,不知以后该怎么去面对父亲。 那天晚上,该是我去的! 他常常在想,如果是我去的话,凭着手中这杆长枪,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夏侯安,太弱了! 在懊恼和悔恨中,曹昂备受煎熬。 如今,就在这函谷关内,他收到了夏侯安写来的竹条,这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顾不得多想,曹昂急忙拉开门扇,然而门前笔直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他愕了一下,又快速疾步跑到外面,四下张望以后,仍旧没有可疑之人。 站岗士卒见状,问起曹昂,是否需要帮忙。 经历了这么多事,曹昂也不是最初的二愣子了,他手腕后勾,将掌心的竹条藏起,不着痕迹的摇摇头,道了声:没事。 随后,他回到房间,怀抱双臂的来回踱步,英俊的剑眉微敛,脑海中梳理思路。 伯阳为什么不肯现身,是掩人耳目,还是怕打草惊蛇? 他现在人在哪里? 灌醉董承的目的又是什么? 然而想了一阵,不仅没能捋清思路,反而越想越庞杂,搞得脑壳生疼。 算了,不想了! 一屁股坐下,决定照此行事。 因为夏侯安,值得他托付所有信任。 当天夜宴,董承心情大好。 其一是因为自己即将成为国舅;其二是未来的女婿天子和那些平日里颐指气使的近侍,也得看自己脸色行事;其三则是白天顶撞自个儿的曹家小子开了窍,意识到错误,主动敬酒赔礼,这使得他心情大为愉悦,美酒也是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等到宴席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董承喝的多了些,只带了两名亲兵,醉意熏然的往歇处走。 这里是函谷关,谁又能拿他怎样。 走不多远,迎面走来三人。 漆黑的环境下,看不清三人模样,董承这会儿醉了酒,意识恍惚,哪有心思管来者何人,只管踉跄着步伐向前走。 擦身而过时,董承似乎听到身后有所响动,正准备回头瞧上一眼,身后的亲兵却一把扶助董承,低声道:“将军,您醉了,我们扶你回去。” 嗝~儿~ 董承打了个酒嗝,红彤的脸庞,眨巴几下眼睛,浑然忘了方才想做什么,在亲兵的搀扶下,又继续往前走。 走上好一阵后。 董承有些不耐烦了,将手臂从身旁亲兵的搀扶中一扯,抽了出来,甩了甩袖袍,步履的幅度很是晃荡,语气不悦的喊道:“走了这么久,怎地还没到?” 意识中,他的住处离这里并不算远,即便是醉酒,也早就应该到了。 身后的亲兵依旧是压低了声音:“将军,快了。” “快了?” 董承睁开惺忪眼睛,扫视一圈四周后,只见周围冷冷清清,连兵丁也不见一个,挑起眉头,没好气道:“尔等真当本将军醉了?这根本不是回去的路!快说,尔等想带本将军去往何处?” 亲兵没答,回答他的是另外一道声音:“董将军,我们要送你回家?” 董承竖了竖耳朵,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回头看去,微弱的火光下,映照出一张俊逸的脸。 不仅声音耳熟,原来人也眼熟。 “是你啊,夏侯安。” 董承浑不为意的醉笑起来。 随即便伸出手去,想要拍拍这个平日里卑躬屈膝的小老弟。 然而一阵晚风吹来,凉飕飕的,刮得董承打了个寒颤,他的手就那么僵在了空中,内心猛地一个激灵:夏侯安! 他急忙回头看去。 左边徐荣,右边许褚。 我的亲兵呢! 董承心下大骇,酒意瞬间全无。 这个时候,夏侯安把他诓到这不见人烟的鬼地方来,能有好事儿? 董承张口想要大喊,然则旁边的徐荣早有准备,把一张发臭的毛巾揉团,强硬塞进董承嘴里。 “呜呜!呜呜!” 董承发出痛苦呜咽。 夏侯安则不管,继续往前走,许褚和徐荣一人一边,强拖董承又往前走了一阵,确定不会再有人后,才停了下来。 随后,夏侯安坐在石墩,左腿蜷踩着石头,右腿很自然的伸出,右手擎举火把,左手架在腿上,身躯为之前倾。 许褚和徐荣将人押上。 夏侯安将火把递到董承脸前。 只见通红的火光下,这位函谷关的守关将军模样狼狈,不停摇头,嘴里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眼角的泪水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不知是被毛巾的臭味儿熏得直掉眼泪,还是因害怕而颤抖流淌,喊的内容肯定是听不清的,像是在大喊救命,又好像是在挣扎乞饶。 迅哥儿说的很对,人与人的悲欢并不想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夏侯安亦是如此。 他轻拍巴掌,在吸引了董承的注意力后,缓缓说了起来:“我,夏侯安,庸人一个,在这世上没啥理想,简简单单的只想求活,所以才在长安城里费了老命,逃出生天。结果呢,来到函谷关,不偷不抢,只想在这里歇上一阵,你说,我有错吗?” “没有的对吧,你如果不想收留我,大可以叫我滚啊,我也不会怪你。而你呢,呵呵呵,可真是明明白白的给我上了一课……” “所以啊,我得好生谢你!” 听着夏侯安尤显苍凉的独白,董承眼神里惊恐交加,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下场,拼命挣扎身躯,将脑袋摇得更是厉害,宛如波浪一般。 然而一切徒劳,许褚和徐荣将他摁跪在地,无法挣脱。 说了一阵后,夏侯安站起身来,将火把斜插在石缝上。 腰间的佩刀缓缓出鞘。 许褚、徐荣会意,将董承推倒在方才夏侯安坐过的石墩上,仅露出一个脑袋。 知道大限将至的董承泪如泉涌,哀嚎得更是厉害。 然而,没人会来救他。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抉择。 夏侯安将佩刀举过头顶,看着还在挣扎的董承,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色,冷冷说了声:“黄泉路上当你的国舅去吧,那里什么都有。” 寒光闪过。 ‘哧’的一声,犹如砍瓜切菜,溅了半面石头的鲜血。 圆圆的脑袋在地面轱辘轱辘的滚上几圈。 第一三七章 尔等欲造反耶 解决完董承,夏侯安去见了曹昂。 咚咚咚~ 房门轻叩。 房间里,已经在榻上就歇的曹昂将眼睁开,左手摸到置于身边的佩刀,问了声:“谁啊?” “是我。” 站在门外的夏侯安低声回答。 听得这熟悉声音,曹大公子骨碌爬起身来,鞋也顾不得穿,打着赤脚就跑去开了门。 当见到站在门口的夏侯安时,曹昂的语气里抑制不住激动:“伯阳,果然是你!” 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检查起夏侯安的身体,看他是否受伤。 见曹昂如此紧张自己,夏侯安不由笑了起来,随后拍开曹昂检查的双手,揶揄笑道:“曹子脩,你往哪儿摸呢……” 随后,几人走到屋内坐下。 “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徐荣,表字君衡,你们应该见过。” 夏侯安介绍起徐荣,徐荣也很给面子的向这位曹公子抱了个拳,算是见礼。 对于这位差点杀死父亲的徐将军,曹昂不仅早有耳闻,而且在前些时日也确实见过,只不过那时候徐荣是以董承使节的身份来的,他也没将其和夏侯安联系到一起。 至于徐荣差点杀死父亲的事情,曹昂对此表示理解,战场刀剑无眼,而且双方各为其主,最重要的是,父亲还活着,以他的心胸想来也会原谅徐荣。 当儿子的,没理由给老子丢脸。 曹昂没有翻脸,本来做好戒备的徐荣悄然放下心来,同时暗自点头,这位曹家大公子倒是有些心胸。 “伯阳,你是怎么脱身的?” 坐下以后,曹昂看向夏侯安询问起来,这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 夏侯安端起杯子呷了口水,摇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懒得细说。只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这一路上,好的坏的都叫自个儿给撞上了。 总的来说,有惊无险。 曹昂又问:“那你要我灌醉董承作甚,是否有所计划?” 夏侯安没作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了许褚,后者立马将手里提溜的包裹放在桌上,结扣打开,露出个披头散发的头颅,瞪着一对大眼珠子,正是董承的首级。 曹昂对此大为吃惊,函谷关可是董承的地盘,董承随行也有亲兵护卫,夏侯安居然在这里将董承给杀死了,而且至今还无人察觉。 当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伯阳,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曹昂很想知道这其中过程。 “怎么做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董承身死的事情必然传开,到时候,你一定要镇住场子,否则,就很难收场。” 夏侯安看向曹昂,目光里很是郑重。 我? 曹昂对此愣了刹那,语气很不自信:“我能行吗?” 在他看来,夏侯安各方面远胜于自己,为何不是他来出面,如果是夏侯安的话,一定可以很轻松的办到。 “你当然可以,别忘了,你是朝廷认证的羽林中郎将,更是曹孟德的儿子!” 夏侯安对他很有信心。 如果这种小场面都搞不定,将来怎么接你老子的班。 董承是半路出家来的函谷关,心腹或许也有些,但肯定不多,而且夏侯安通过这些天的溜达,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了解到,董承在军队里的威望和支持率,并不算高。 即便身死,敢公然站出来替他报仇的人,估计也少之又少。 所以,他才让曹昂历练历练。 听完夏侯安的鼓励,曹昂霎时涨了不少信心,也不想给老爹丢脸,笃然应下:“伯阳,既然你肯信我,那我一定全力以赴!” 夏侯安很满意的点点头。 曹家虎儿,当是如此。 说完正事,夏侯安与曹昂闲谈起来:“对了,怎么没见我老师和蔡伯父?” 之前他问过许褚,许褚说,他是亲手将蔡邕交给曹昂的。 至于皇甫嵩,夏侯安在分别时,也不止一次的说过,叫他出城去找曹昂。 然而如今,在天子的行驾队伍中,夏侯安压根儿没见到两人,所以他才感到纳闷儿。 曹昂对此说道,在前些时日,从河东传来消息,说是卫家的公子卫仲道死了,也就是蔡邕的女婿,蔡邕听说以后,在途中便由水路,往河东去了。 至于皇甫嵩,曹昂表示一直没有见过。 曹昂没必要撒谎,夏侯安很是清楚。 那么,皇甫嵩又哪儿去了呢? 还有,我的家眷他们,又在哪里? 在这个通讯极不发达的年代,想找个人,真是比登天还难。 愁的夏侯安直抠脑袋。 翌日,董承的首级挂在了太初宫的门口。 引来大量士卒围观。 旁边的石柱上张榜写着董承罪名:目无君上,言语无礼,吾已斩之! 署名,曹昂。 目睹了此事,果不其然,董承手下的几名心腹校官各率手下兵马,气势汹汹围住了曹昂等人的住处。 正在进食的小天子得知以后,虽说不至于吓得尿了裤子,却也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堂内的其他人纷纷指责曹昂冲动,不该莽撞的杀死董承。 如今,造成眼下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这烂摊子就该曹昂自己收拾。 “速将杀害董将军的凶手交出来!” 外面的校官大声吼着。 曹昂推门走了出去。 见到曹昂出来,为首的校官仗着身后人多势众,也没把这个曹家小儿放在眼里,甚至主动上前两步,大声喝道:“曹昂,你竟敢滥杀关隘守将,你可知……” 呛啷! 曹昂话不多说,一刀将其砍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更没想到曹昂是个二愣子,居然敢直接动手杀人。 稍顷,缓过神来以后,身后将士纷纷涌将上来,想擒住这个杀人凶手。 曹昂见状,为之怒喝:“尔等欲造反耶!” 他这一吼,令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接着卯足气劲儿又道:“吾乃羽林中郎曹昂是也,职责是护卫陛下。董承乃董贼余孽,朝廷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而他却不珍惜,当众冲撞圣驾,这样的人,不是乱臣贼子又是什么?你们要给他报仇,难道是想忤逆陛下,还是说,都不想活命了?” 曹昂这几嗓子,还真就震慑住了众人。 在场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面面相觑。 董承只是他们的上级,平日里对他们也算不上好,他们也是听了怂恿,脑子一热就跑过来凑热闹的。 谁都知道,皇帝才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难免天子不会降罪与他们。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传来夏侯安的声音:“中郎将大人,在场诸位乃绝对的忠良之士,此番前来,是受了小人挑唆,烦请看在在下的面子上,宽赦他们这一回吧!” 第一三八章 函谷关守不住了 有了夏侯安的出面,曹昂借驴下坡。 不知所措的士卒们同样如蒙大赦,纷纷将目光投向夏侯安,对这位年轻小大人的挺身而出和仗义执言,尤为的感激不尽。 当然,也有个别的存在不服。 夏侯安对此早有预料,早早就让魏越去把恢复自由和重新武装起来的狼骑拉了过来,给自己看看场子。 这些人一瞧狼骑这架势,也不敢硬出头,只好乖乖的耷拉下脑袋,默不作声。 自此,董承被杀一事,就算告一段落。 士卒们散去,夏侯安将曹昂拉到一旁。 函谷关不是久留之地,算算时间,张济的追击部队应该也快到了,所以必须尽快启程,将天子送到曹老板所在的东郡,这样才算安全。 曹昂点了点头。 “另外,我把许褚给你,如果路上有人不听话,你别动手,让许褚杀了就是。” 夏侯安的眼神有过短暂的凛冽,将天子送到曹操那里,路上肯定有人不服,杀人这件事,曹昂不能动手,许褚可以替他背锅。 曹昂听了这话,第一时间不是出于反驳,而是看向这个年岁比自己小上几岁,心智却格外成熟果决的少年,问:“伯阳,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夏侯安摇摇头,他其实也想走,只不过还要继续等人。 以前看三国的时候,他总是笑话刘皇叔跑的狼狈、丢妻弃子,结果轮到自个儿,居然也差不多。 夏侯安不由心生感慨,看来只有那个最无脑的吕莽夫,才是真的稳。一生恶战无数,胜败皆有,唯独妻子女儿却从未因此遭难。 得知夏侯安要留下,曹昂也随即脱口而出:“那我陪你一起!” 上次在长安城里,让夏侯安孤身引诱叛军,曹昂已经足够自责的了,这回他不想再把夏侯安置于险境。 倘若真要有个人留下来赴汤蹈火,他更希望,那个人会是自己。 看着曹昂充满真挚的眼神,夏侯安揶揄一句:“别把气氛搞得这么蕉灼……” “啥?” 曹昂明显不懂这梗。 夏侯安对此笑道:“你留下来,谁把天子送到曹老叔那儿?” “可是……” “可是啥?” 夏侯安打断了曹昂,轻拍其肩膀,故作轻松道:“我的曹少将军,你就放宽心吧,即使许褚给了你,我也安全的很,更何况,还有魏越的五百狼骑保驾护航,至少,保命没有问题……” 在辩论这件事上,曹昂从没赢过,听完夏侯安的一通嘴炮输出,照旧败下阵来,选择了妥协:“好吧,那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夏侯安点点头,表示没人比我更加爱惜自己的性命。 启程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所以在第二天,夏侯安就催促着曹昂动身,来的时候是哪些人,走的时候还是哪些人。 哦不,还多了个许褚。 至于为什么没有安排函谷关的将士进行护送,倒不是舍不得,而是人多了之后,势必会拖垮行进速度,二来,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包藏祸心? 好不容易才把天子从长安城里捞出来,夏侯安可不想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私下里,当曹昂还问过秦沐可要不要一起走,秦沐可表示不想。 这使得曹昂颇为失望。 夏侯安见状,则将秦沐可拉到一边,说曹公子大有发展前景,嫁给他几乎等同于直接起飞。 结果被秦沐可狠跺了一脚,疼得他呲牙咧嘴。 介娘们儿真狠呐! 夏侯安吐槽的同时,也感到郁闷,明明是为了你好,你还狗咬吕洞宾。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大侄女,又悉心照顾的份儿上,这种好事我能找你? 撮合不拢,这件事只能暂时作罢。 曹昂也是个愣木头,你但凡跟评论区的帅比们学学,都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当天,曹昂等人走了。 接任守城将军的人是徐荣。 他虽然丢了新丰城,罪责不小,但在问罪以前,仍旧保持着中郎将的官职,代替董承守关,从职位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这件事,天子也是许可了的。 几天以后,目光所眺的边际,有大量烟尘扬起。 烟尘之中,是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西凉将士。 张济来了! 听得这个消息,夏侯安丢下碗筷,一口气跑到关上。 徐荣对此不解:“主公,你看起来似乎颇为担忧。” 新丰输了一阵,徐荣打心底是不服气的,所以想着借这次机会,一雪前耻。 能不担心吗? 夏侯安面容紧皱,他怕的不是张济,而是藏在张济背后出谋划策的贾诩。 这家伙可是三国里出了名的顶级谋士啊! 不仅苟,而且毒。 另一边,在得知函谷关的守将换成徐荣以后,张济也是想打退堂鼓的。 之前光是一个新丰城,就搞得够呛,现在还给徐荣配置了天险函谷关,这还咋个打? 就算把麾下部众打光,都未必能够攻克。 这点自知之明,张济还是有的。 然则,贾诩劝住了他,对此说道:“函谷关守将董承新亡,徐荣又是个外来客,关内将士未必服他,咱们只需稍微使些手段,便能使其离心……” 对于贾诩的话,张济是一百个信的,而且这一路上,确实也没吃过亏。 于是问:计将安出? 贾诩轻捻山羊须,眼睑细眯,缓缓说出计策。 到了函谷关下,张济勒马停留,依计而行。 他让士卒在关下大喊,说是有叛贼劫持了天子,他们此番是来救驾,想借道函谷关,迎天子回京。 如果有人肯开城门,张济允诺官升两级,赏钱十万。 之后,又打起感情牌,说大家都是关中儿郎,没必要为了徐荣这外乡人而自相残杀。 这番言辞,引起了不小骚动。 诚如贾诩所料,这些函谷关将士对徐荣根本没有忠诚可言,如今重赏在前,皆是心思百转。 当天夜里,徐荣就发现有人想偷开城门,于是当众斩首,以树威信。 然而,此事并未就此结束,而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持续发酵。 渐渐的,谣言四起,小规模的暴动开始,若非有魏越的五百狼骑压阵,恐怕城门早就已经开了。 照此下去,早晚会出事情。 “可恨!” 看着天天在城下搞人心态的张济军,徐荣握拳狠狠捶在城墙,明知道这是诡计,却没有任何办法制止。 如果是自己带的兵,就绝对不会这样! 数日以后,函谷关内风声鹤唳。 神态疲倦的徐荣面见了夏侯安,颓然说着:“主公,军心涣散,函谷关怕是守不住了。” 第一三九章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对此,夏侯安神情平淡。 仿佛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就好比你和一个看起来尤为凶狠的男人决斗,你初步估量一下,觉得有五成胜算,但此时有人告诉你,这个男人名叫吕布,你乍听这个消息,原本的五成胜算一下就跌入谷底,变得只剩一成不到。 未战而先怯,实力自然大打折扣。 夏侯安在对上贾诩的时候,心境大抵也是如此。 他不认为自己玩得过贾诩,所以这些天一直情绪消极,只想在等到蒲陶等人以后,立马就走。 结果,人没等到,函谷关也快守不住了。 对于贾诩所使的离心之策,夏侯安想不到任何可以用来还击的办法。 照目前局势发展,估计再有三五天,函谷关就该失守。 所以徐荣此番前来的另一个目的,也是希望夏侯安能够在暴乱发生以前,及早离开这里,趋避险境。 形势危急,夏侯安当然明白,然而老婆和手下音讯全无,这叫他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是否存在危险? 而且,现在要是走了,以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下次再见,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 此时,函谷关外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士卒在关下勒马,随即抹了把额上滚滚下落的豆大汗珠,向着关楼叫喊:“夏侯郎可在关内?” 守关士卒照旧询问一番,然后跑去通禀。 找我的? 夏侯安对此感到纳闷儿,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贾诩想来阴的,譬如说借着情报的幌子,实际上是派人行刺,又或者是充当内应…… 面对这样心机深沉的老毒物,夏侯安想不多想,都不可能。 如今,许褚也不在身边,他还真有些不太放心。 夏侯安这边还没决断,魏越却已经将人领了进来。 魏越说,这是自家主公吕布派来的狼骑斥候,想必是有要事禀报。 既然是吕布的人,那就应该不存在刺杀的问题。 夏侯安便问他,来此何事? 斥候对此回答,说是奉了主公之命前来,告诉夏侯安,他的家眷如今由吕布保护着往河东方向去了,让夏侯安大可放心,至于董白的事情,吕布也承诺不会捅漏出去…… 听完斥候的详细汇报,夏侯安心底放下一块大石的同时,又暗暗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着想着,忽然就感觉头上顶了一片青青草原。 不过话说回来,这总归是个好的消息。 既然老婆手下得到吕布的保护,继续留在这里,也就没有意义…… 夏侯安准备开溜。 临走之前,徐荣一把大火,烧了函谷关的粮仓。 如此一来,即便事后张济占领了函谷关,没有粮食补给,也不可能进行深追。 见到燃起的火光,夏侯安忍不住的摇头。 这么多粮食,可惜了。 放眼中原各地,因饥荒逃命的难民数不胜数,好多人都在啃树皮、嚼树根,易子而食者更是大有人在,如今他却要一把火烧光贮藏在这的数十万石谷物,真是作孽! 可如果不烧,张济便有了固守和追击的资本。 权衡之下,也是不得不为之。 渐渐地,火势大了起来。 巡游的西凉士卒望见以后,急忙跑去禀报张济,说函谷关内燃起大火,城门也已经打开。 得知此事的张济为之大喜,当即下令攻城,侄儿张绣更是领军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上至张济,下至普通士卒,所有人都在欢呼,因为函谷关已成囊中之物,唯独贾诩神色落寞,远远望着城关摇头叹息。 张济不懂,这种大好事情,贾诩为何还不开心…… 于是问:“先生何故长叹?” 孑然而立的贾诩阖上双目,腿旁衣衫微扬,呼出口浊气,似是有些疲倦,然后睁开眼睛,叹上一声,说:“我们的追击,到此为止了……” 正幻想着如何将天子掳回的张济愣了一下,贾诩这话不亚于给正在兴头上的他浇了一盆冷水。 他侧目看向这位一路上从未妄言过的“军师”,不死心亦或是不甘的问着:“何以见得?” 张济打破砂锅,贾诩便说出自己推测:如此大的火焰,必是徐荣狗急跳墙,放火烧了粮仓,粮仓一毁,没有粮食支撑,我军无以为继,关内还有这么多的将士,咱们负担不起…… 后面的话,张济没听进去,他的意识里带有侥幸,只是摇头,不不不,你虽然聪明,但不可能事事都能料中,说不定这次,就是你猜错了…… 然而大半个时辰过后,扑灭大火的张绣差人回报,说以很小的代价攻克了这座险关,同时关里的粮仓焚毁,没留给他们一粒粮食。 张济心头凉下半截,面容如丧考妣的同时,又暴怒不已,他很想将狗急跳墙的徐荣抓回来碎尸万段。然而他也知道,现在追击肯定也来不及了,徐荣这些人轻车快马,心头又无顾忌,早已跑得远了,他们追不上的。 没有粮食,函谷关便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一切还是得问贾诩。 “先生,咱们接下来咋整?” “将军真听我的?” 张济听出了弦外之音,这话的意思,似乎还有办法,于是笃然点头,神色坚定的郑重说道:“某信先生,即使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 贾诩为之动容。 说实话,张济不算明主,出身凉蛮之地,以杀伐立身,却能对自己言听计从、信任有加,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贾诩不忍拂了这份情谊,认真替张济谋划起来:“中原诸地疆域广阔,却形势复杂,世家望族林立,群雄割据一方,将军有攻破长安、逼死王允的劣迹,中原州郡恐怕容不下你……” “而关中一带,樊稠已死,李傕、郭汜结盟,虽是一丘之貉,但人心隔肚皮,这二人皆不是善类,早晚必起狼烟!” “至于并、幽之地,将军没有依靠,也难以立根……” 贾诩说了许多,仍没点明主题,张济不由急了:“那我该何去何从?” “在下愚见,有八字可赠将军。” 张济一听,眼神里藏不住的急切,连忙拱手:“请先生教我!” 贾诩缓缓道来:屯据弘农,以观天下。 ………… 出了函谷关,为防张济来追,夏侯安和徐荣等人俱是一路狂奔,直到逾越百里,才停下稍歇。 回望长安,层峦叠嶂。 他蓦然想起稼轩居士的一句词来: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来时匆匆,去时,也是匆匆。 重新启程时,夏侯安再次回望,夕阳的余晖落在肩头。 这一眼,使他定格许久。 董卓、王允、秦邵等人正以各式各样的方式登场,一一划过脑海,说着,笑着,有人大哭,有人大笑…… 夏侯安怔了一阵儿,直到秦沐可过来喊他,他才回过神来,然后翻身上马,收回目光,向前远眺,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叨了一声。 再见,长安。 (本卷完) 第一四零章 心怀鬼胎的诸侯们 庚午年季秋,洛阳西天生异象,有金色蛟龙翻涌云海,顷刻不见,继而暴雨倾盆。 ——《野史·神游篇》 十月,天子出逃函谷,至洛水。 游离于关外的暗桩、哨探,获此情报,纷纷在第一时间将这个重磅消息传回诸州各郡。 此时的中原重镇,手握重兵的大诸侯有:幽州牧刘虞、荆州牧刘表、兖州牧刘岱、益州牧刘焉、扬州牧刘繇,这几位皆是刘姓,不用多说,全是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之外,还有徐州牧陶谦和盘踞淮南、以及鸠占鹊巢的袁术、袁绍哥俩。 至于藩镇上的小诸侯,更是不计其数:东郡曹操、河内王匡、右北平公孙瓒、上党张杨、陈留张邈、北海孔融、依附于袁术的孙坚…… 这些人在实力和地盘上虽远不如大诸侯,手下却也同样有精兵悍将,不容小觑。 这些人中,最先收到消息的人是张邈,他治下的陈留郡与河南尹相接,从地理位置上就抢占了先机。 得知天子逃到洛阳,张邈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不想去接这烫手山芋,如果天子经过陈留,他就热情招待,如果不从陈留方向走,那他就权当没有看着,别人问起来,就说不知道。 然而另外一个消息,却改变了张邈主意。 据斥探回报,夏侯安也在同行的队伍当中。 夏侯安! 这个名字钻入耳中,张邈原本平静的眼神,一下就涌起了怒火。 唯一的儿子被人在市集斩首,他这个当爹的却迫于名声和外界压力,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忍气吞声。 如今,夏侯安就在天子队伍,如果我借着救驾的名义,暗中将其杀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拿定主意的张邈亲自带兵出发。 随后,其他各地也都陆陆续续的收到了这个消息,唯一没收到的,只有幽州的刘虞,因道路阻断,而不能送达。 对于天子逃出一事,大佬们各有想法。 先说说几位汉室宗亲,益州牧刘焉、荆州牧刘表,这二位都不再年轻,失了进取之心,只想安安心心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兖州牧刘岱则性情急躁,向来喜欢以理服人,杀桥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压根儿就不想小侄儿来兖州喧宾夺主,所以要他去迎天子,简直做梦! 刘繇则在扬州左右为男,左边袁术、右边严白虎,搞得他很是难受,根本脱不开身。 唯一有可能来的幽州牧刘虞,则因道路阻断,现在连信儿都没有收到。 汉室宗亲指望不上,那么其他人呢? 徐州牧陶谦倒是想过去迎奉天子,结果下邳人阙宣在这个时候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陶谦骂娘的同时,也只能舍远求近,举兵讨伐。 淮南的消息是在豫州作战的孙坚送过去的,孙坚在信中提到,打算去迎驾天子,但需要袁术提供粮食支撑。 袁术看完以后,直接把书信烧了。 自讨董失败以后,诸侯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袁术也不例外,只是在回淮南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位术士。 这术士说,袁术有帝王之象,而且袁姓出自于陈,陈是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以为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 意思很明确,指的就是袁术。 袁术听完大喜,当即重赏了术士,而且打那以后,袁术心里就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这个时候叫他去迎接天子,袁术根本鸟都不鸟。 而在冀州鸠占鹊巢的袁绍,听闻此事以后,陷入了犹豫之中。 他不知道该不该去迎接天子,亦或者说,天子对他的意义价值何在? 从事沮授进言:“将军生于世家,以忠义匡济天下。如今天子流离失所,皇室宗庙毁坏。而州郡牧守以兴义兵为名,行兼并之实,没有一人起来保卫天子,抚宁百姓。现将军已经初定州城,应该早迎大驾。在邺城建都,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臣。那时,还有谁能抵御!” 袁绍听了怦然心动,觉得大有道理,当即派人传令手下大将,随时准备动身出发。 新主公从谏如流,不像前州牧韩馥畏首畏尾,沮授对此很是满意,觉得寻到了明主,心情愉悦的走了。 然而他前脚刚走,淳于琼、逄纪、许攸等人后脚就到,作为袁绍的老班底,他们劝说袁绍,复兴汉室实在太难,而且迎立汉帝,只会削弱袁绍本人的权力,劝其不要用此计策。 袁绍听完,觉得很有道理,如果皇帝真的来到兖州,那他在权力的运用上,岂不是处处受掣,遂放弃了这个计划。 得知此事,在荀谌府内的某个掾吏默默叹了口气。 “荀文若,你叹气作甚?” 正好进门的青衣男子撞见了这一幕,勾起嘴角笑问起来,白狐脸上桀骜而不失洒脱,好看的桃花眸深处藏着玩世不恭。 袁绍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冀州,赶走冀州原先的主人韩馥,有一半的功劳都在荀谌这里。 而荀谌是荀彧的四哥,凭借着这层关系,荀彧在袁绍这里谋得一份还算不错的差事。 至于为什么没能得到袁绍重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荀彧取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儿为妻,十常侍时期,宦官、士人水火不容,这就给荀彧的名声带来了不小负面影响。 “别人不知道我因何而叹,你郭奉孝岂能不知?” 荀彧放下笔墨,走出堂外,微微仰头,看向不那么明媚的天空,吐出一口郁气。 大好机会,可惜了啊! 白狐青年倒是不以为意,甚至毒舌了一句:“我早就说过,袁本初是个蠢蛋,好谋无断,成不了大事!” 听闻此话,荀彧脸色骤变,赶忙喝止:“奉孝,莫要乱说!” 这里是袁绍的地盘,隔墙有耳,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抓住这句话的把柄,趁机挑拨生事? 白狐青年撇了撇嘴,倒也就此打住,随后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喏,戏志才来信了,他说东郡郡守曹操胸怀宽广、能成大事,叫我们过去相助……” 荀彧打开书信看了起来。 白狐青年则解下腰间酒壶,自顾的叨叨:“你知道的,咱们这几个人里,戏志才这家伙虽说死脑筋,但他的眼光素来是不错的。” 荀彧听出了弦外之音,却没有当即应下,只是沉吟:“且,再审视一阵吧。” 第一四一章 女人只会影响我匡扶汉室 与冀州南边交界的东郡,郡治所濮阳城。 前东郡太守桥瑁,在讨伐董卓时,因不肯借粮于兖州牧刘岱,被恼羞成怒的刘岱率军突袭杀死。 杀死桥瑁以后,刘岱遣手下将领王肱接任东郡。 数月前,黑山贼十馀万寇掠魏、东两郡,王肱不能敌,败退中为贼寇所杀。 彼时,正不知何处安身的曹操借机进驻东郡,在境内以北大败贼寇,将其驱逐。 好基友袁绍趁此表奏朝廷,以曹操为新的东郡太守。 当时,朝廷主政的还是以诛董上位的王允老太傅,他对曹操这个敢于刺董的后生仔很是欣赏,二话不说就批准了奏请。 于是,得到正式任命的曹操便在东郡安心休养生息,进而招贤纳士。 此刻,与郡府相临的曹家住宅里,正传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 房间里,产婆手忙脚乱,平躺床榻张开双腿的美丽小妇人面色苍白,看起来尤为虚弱,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额头,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已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纤细葱白的手臂上全是青筋。 房外庭院里,仆婢们躬低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喘。 一名美貌妇人在来回踱上数次以后, 带有威严的凤眸里含有怒气:“阿瞒呢,怎么还没来?” 仆婢们战战兢兢,稍有地位的老管事恭敬回道:“回大夫人,方才差人去请了,老爷在忙政务,说是走不开身。” 听得这个回复,美妇人火了,斥声骂道:“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能比卞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重要!” 虽说平日里她素来看不起这个女人,家庭卑贱,又是歌舞伎出身,靠老天爷赏饭,生了张好脸蛋儿,偏偏自家男人又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色胚,将其纳为妾室。 后因生了曹丕,而升为夫人。 平日里,她从不给这个女人好脸,然而卞氏却恭敬有加,嘘寒问暖。 她嘴上不说,却也看在眼里。 如今,卞氏难产,有性命之虞,阿瞒这个当丈夫的,居然还在忙于公务。 管事请不来,她便亲自去,即便是生拉硬扯,也要拽来! 丁氏去找了曹操,然而曹操并不在郡府,府里的掾史说,曹郡守已经离开这里。 丁氏又问,去了哪里? 掾史说,夏侯将军来了一趟,然后曹郡守便跟着走了。 丁氏见其不像撒谎,于是准备去军营问个究竟。 走不多远,便在街道上碰见了旗甲鲜明的军队。 为首者,擐甲骑马,正是她的丈夫兼本地郡守,曹操。 丁氏见状,果断叫住了自家丈夫:“阿瞒,你要去往何处?” 马背上的曹操睁着小眼珠子瞥了过去,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叫他“阿瞒”的小名,老头子算一个,这位青梅竹马的夫人,也算一个。 丁氏是曹家正妻,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足见其背景也不简单。 曹操对此说道:“夫人,我去哪儿你无需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劳你操持好家务。” 丁氏没有应下,一双凤眸看向曹操,拦路责问:“卞氏此刻难产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曹操很平静的回答,这件事情管事已经来通禀过了,当时他是准备前去看看来着,结果夏侯惇带来了天子的消息,这使得他立马改变了主意。 “知道你还……” 丁氏有些说不下去,他也知道自家男人胸怀壮志,但这些壮志推迟一天又会怎样呢,即便真要讨贼,让元让、妙才、子孝、子廉他们去就行了,不管怎样,你今天必须与我回去! 妇人之见! 曹操心中冷哼。 女人死了可以再找,儿子没了可以再生,而迎奉天子匡扶社稷,只有一次! 必须争分夺秒。 曹操心里决绝。 他喜欢漂亮的女人,但女人永远不会成为约束他的法则。 见丁氏拦在道路中间,曹操当即下令让曹仁、曹洪等人去将丁氏拉开。 然则曹仁等人却对此面面相觑,叫他们杀人放火,眉头都不会皱上一下,但要他们去拖走丁氏,却是个个发怵。 众所皆知,丁夫人不是好惹的主。 今天若是开罪了她,估计这辈子都进不了老曹家的门。 曹操同样不敢亲自动手,他素来也有些怕这位正室夫人。 但营救天子同样势在必行,曹操又问了丁氏一遍,到底让不让行。 丁氏不让。 于是曹操将面色沉下,同身旁新收的魁汉,唤了声:“典韦,你去。” 身如巨塔的汉子瓮声应下,大步走了过去,单臂将丁氏别在道路一旁,任丁氏使劲捶打,他也无动于衷。 曹操趁机将手一挥,率军出城。 见此情形,丁氏感到心寒,挣扎着朝那远去的背影大声泼骂:“曹阿瞒,汝这薄情寡性之人,置妻儿生死于不顾,枉为人父,枉为人夫!” 曹操权当没有听见,坐在马背,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城外,兵分两路。 曹操率为数不多的轻骑先行,每人两匹快马,步卒则由夏侯渊统帅,朝洛阳方向极速行军。 连续赶路数日,抵达陈留的时候,曹操本想暂歇一阵,这些天不分昼夜的狂奔,他也确实有些乏了。 而且,陈留郡守张邈是他的故交好友,曹操还想着与其叙旧,也劝说张邈一同去迎驾天子。 然而守城将领却告诉曹操,说张邈带人已于数日之前启程,估计现在已经出了陈留郡界。 得知这个消息,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曹操忍不住赞上一声:“孟卓果然忠义!” 如此行事,对得起他这‘八厨’之名。 歇息这会儿,一名瘦骨嶙峋的文士走来,因郁疾咳嗽了一阵,然后眼神沉稳的说着:“主公,张邈此行,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曹操愣了一下,“此话怎讲?” “主公可还记得,张郡守的公子是如何死的?” 这句话给曹操提了个醒,顺着往下一想,他幡然醒悟:“你是说,孟卓是冲着伯阳去的?” 文士点了点头。 张邈此行所率将士骑、步皆有,行军速度远不如曹操的轻骑。 现在追赶,应该还来得及。 曹操一轱辘从地上爬起身来,喝令手下将士,重新整军出发。 全速前进! 第一四二章 夏侯安的小念头 渡过洛水,便是洛阳。 洛阳城是个好地方。 汉王朝的帝都,举世闻名的繁华之地。 除此之外,战略地位亦是极其重要,史学家往往这样描述:天心地胆,九州咽喉。 如果把汉王朝的疆域比作棋盘,那么洛阳城无疑就是棋盘中间的天元。 连接四面八方,扼制各处要道。 然而如此重要之地,却被董魔王一把大火烧个精光,同时还将洛阳数十万百姓悉数驱往长安,留下的只是一座空壳。 走进昔日的大汉故都,原先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见人烟,道路两旁杂草丛生,四周建筑坍塌,放眼望去,尽是满目疮痍,说不出的荒凉。 “朕愧对祖宗。” 眼见皇都破败凋零,瘦马上的落难天子悲伤不已,格外难受。 一同从长安逃难出来的将士听了,皆是跟着垂泪。 夏侯安骑马走在后头,听得前面哭声一片,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撇了撇嘴,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曹老板有句话说得很好,诸公今哭到夜,夜哭到明,能哭死董贼否? 唯有行动,才是检验一切的真理。 徐荣点头表示认可。 中午的时候,曹昂过来和夏侯安坐在一块儿,碗里只有可怜巴巴的小撮米,米汤面上浮着几根从路边掘来的野菜。 条件可以说是相当艰苦。 这些粮食是夏侯安在烧函谷关粮仓时,提前备下的粮食。 要不然,就得改吃土了。 可即便如此,也快撑不下去。 曹昂说,天子有心想重建洛阳城,问他们有没有好的办法? 夏侯安嗦着碗里的米汤,斜瞥了曹昂一眼,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但眼下饭都吃不饱,你还搁这儿想屁吃呢! 更何况,重建洛阳城所需的人力财力,根本不是普通州郡能够承担得起。 即便真有这么多钱,拿去搞些精良装备,用来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他不香吗? 重修洛阳? 简直是脑子秀逗了。 “可我等身为汉臣,不替天子分忧,岂非……” 从小就被老爹教导要忠君爱国的曹昂显然不太能够接受夏侯安的这种观念。 “难不成你还想把你家祖产卖了,来修葺洛阳?” 夏侯安觉得好笑。 然则曹昂竟真有这个念头,他与夏侯安说,光靠我曹家当然不行,但如果每个人都能贡献一份力,相信重建洛阳也不是难事。 夏侯安愣了一下,似是被这话给噎住,他只想说小老弟还是太年轻,理想主义有用的话,曹老板后期也不会黑化了。 然而现在跟曹昂讲这些,他也未必能懂。 夏侯安将碗里的米汤喝了个底朝天,意犹未尽的打了个嗝儿后,摆摆手:“算了,这事儿我跟你说不清楚,到时你找老叔说去,我现在只想去搞点儿带腥儿的食物,天天喝粥,胃都快窜稀了……” 说完,夏侯安朝着另一边大喊:“仲康,鱼竿儿做好没有?” 听到喊声,许褚肩扛两根丈余长的竹子走来,竹子生出的枝节被他用刀剃去,如女人一样呲滑光溜,竹身折射出细小的光点。 在他腰间,还别着个简陋的小竹篓,竹篓里装着刚去刨来的土壤,土壤里是肉眼可见蠕动的曲蟮。 夏侯安拍拍屁股站起来。 走,洛水钓鱼去! ………… 到了洛水河边,夏侯安选好位置,坐在河堤钩挂好曲蟮,开始垂钓。 微风徐来,吹动河面缓缓荡起涟漪,拂过脸颊,也是令人心情愉悦。 鱼饵带着细线扔进了河里,夏侯安在岸边老僧入定。 借此时机,也正好想想以后怎么发展…… 此番入长安,他的功劳可谓不小。 暗中传递情报,筹谋诛杀董卓,又将功劳让给曹昂,营救天子出城,沿途进行护送…… 种种功劳,别人或许不知,但作为上家的曹老板应该最是心里有数。 说句不夸张的话,凭借这些功劳,以后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都没问题。 夏侯安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干完长安这一票,就踏踏实实的抱住曹老板的大腿,安安心心当一辈子吃喝不愁的咸鱼。 然而函谷关里董承的折磨,使他内心发生了转变。 牙齿和舌头如此亲密,有时候都能磕着,更何况是两个人呢? 曹老板是雄主不假,但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缺点,“汝妻子我养之”和“孤好梦中杀人”的典故还在。 夏侯安担心的是,保不准哪天说错话得罪了曹老板,曹老板一上头,直接叫人拖下去砍了。 人很难保证一辈子都不犯错。 所以,夏侯安需要新的筹码。 筹码的价值在于,即使犯了错,也不会立刻就死,留有谈判的资本。 算算时间,现在才初平三年秋,本该是建安元年,也就是公元196年曹操才来接驾天子,现在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提前了足足四年。 历史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那么青州黄巾还会不会攻入兖州,刘岱这暴躁老哥又会不会像历史一样的死在青州黄巾手里? 倘若刘岱不死,曹老板该怎样立足兖州起家? 这些,都成了未知之数。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帮曹老叔拿下兖州,等老叔成了兖州牧,夏侯安才好开口,不奢求郡守之类的高官,要个地方县令,应该问题不大。 只要有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就行。 政务不会不要紧,有李儒这个两年合同工,那还不手到擒来。 至于练兵,白嫖徐荣这个打工仔,不就是为了这个? 想到这里,夏侯安心情愉悦,前途一片光明。 河面上,漂浮着的自制简陋浮标起起沉沉,这是水里的鱼儿在试探危险与否。 夏侯安目光瞥见,却也耐得住性子,不为所动。 等到浮标急骤没入水里的那一刻,夏侯安手里鱼竿一抖。 中计的鱼儿在水下吃痛的疯狂窜动,试图摆脱嘴里该死的鱼钩。然则夏侯安哪会让它如愿,鱼竿上的绳线放了收,收了又放,直到将鱼耗到精疲力尽,然后轻松将其拉出水面,提放至鱼篓里。 看着钓起的大草鱼,得有四五斤吧! 夏侯安心满意足。 第一四三章 意料之外 准备甩第二竿的时候,有蹄声由远及近。 许褚为之警醒:“主公,有人来了!” 夏侯安将鱼饵挂好,偏头看去。 有两匹快马正朝这里奔来,在看见河边钓鱼的夏侯安后,勒马直接问道:“渔夫,你可见过一伙从关中而来的队伍?” 夏侯安打量了一眼马背上的两人,只见其穿着寻常士卒的布甲,却有马匹可乘,显然是负责在前面探哨踩点的开路斥候。 对此,夏侯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先摸清来者身份,他放下手中鱼竿,拱了拱手:“二位军爷可是东郡曹孟德将军的部下?” 如果是,他立马带路,太君这边请。 如果不是,那就无可奉告了。 马背上的斥候不明就里,不耐烦的说道:“我等乃是陈留张郡守的部下,你这渔夫问这作甚,快说,到底有没有见过!” 听到这话,夏侯安心里一惊,张邈? 这家伙怎么来了! 他也是来迎驾?历史上有这回事儿吗? 夏侯安想不起来,但有件事可以确定,我在陈留杀了他儿子,上次在诸侯大营遇见,这家伙就恨不得宰了我,我还是得避着点好。 眼轱辘一转,夏侯安心里有了主意,神色作出恭敬模样的说:“回二位军爷,前些天打渔的时候,是见过一支队伍打西边而来,像是当官的大人物,身边随行个个披甲持矛,好大的阵仗哩!” 听得此事,斥候眼中放光,让夏侯安再说详细些,随后忙问:往哪个方向去了! 夏侯安往南指了指,说是往那边走了。 再三确认以后,两名斥候匆匆拍马,料想是回去禀报邀功去了。 望见两名斥候跑远,夏侯安收起鱼竿,没了钓鱼的兴致。既然张邈来了,那他得赶紧带着天子走,送到曹老叔的手里,能不与张邈碰面那是最好。 斥候快马疾驰,很快面见张邈,俱说了方才所探听得来的消息。 正歇息的张邈耐心听着汇报,眼底渐露狰狞。 有了天子的行踪,藏于其中的夏侯安便不难揪出。 泼儿,再等等吧,为父就要给你报仇了! 洛阳往南,是轩辕关的方向。 出了轩辕关,与南阳很近,看来天子一行人,是想去荆州投奔刘表。 这是张邈的想法,所以他准备召集队伍,往轩辕关方向追赶。 军队刚要启程,一名身穿褐服的中年男人走来,向张邈拱了拱手,清肃的脸上神情郑重:“府君,此事恐有蹊跷。” 已经准备出发的张邈为之勒马,看向这个投奔自己,任职参军的男人,出声问道:“何以见得?” 此人回答:“洛阳残破,方圆十里不见人烟,百姓都在忙于逃难。试问,这个时候谁会有闲情逸致出来钓鱼,此其一也。” “其二,我方才问过另外一名斥候,他说指路那渔夫尤为年轻,且生得俊俏,衣衫打扮也不像普通农家渔夫。我猜测,此人或许是随手乱指,想故意引诱我等往别出而去。” “其三,洛阳城乃大汉故都,历代先帝皆葬于此,天子不可能不回宗庙祭拜。”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轩辕关建于山上,现已荒废,两侧山崖怪石嶙峋,山势雄伟险要,道路曲折盘旋,只会浪费时间,天子出关,没理由会选这条路走……” 逻辑清晰,思维缜密。 听完这通分析,张邈霎时醒悟过来,恍然道:“公台,你是说……” 中年男人目光笃定,重重点头。 ………… 回到洛阳城里。 见夏侯安这么快就回来,而且还是两手空空。 魏越笑着打趣:是不是技术太菜,钓不起来? “去去去!” 夏侯安没好气的啐上一口,让他赶紧召集队伍,即刻动身出发。 曹昂问是不是有贼寇来犯。 夏侯安说,是贼寇倒还好了。 随后告诉曹昂,是张邈来了。 不过好在自己使诈,卖了假消息出去,以张邈的智商,应该能拖上一阵。 曹昂听了,只觉离谱,张邈有何好怕? 见了面,他还得叫上一声“叔父”呢! 记得当初讨董失败以后,老爹要去扬州募兵,走之前是这样对家人说的:如果我回不来,你们可以去投靠孟卓。 孟卓,就是张邈的字。 由此可见,二人私交极好。 “你是不怕,但我怕啊,你忘了他儿子怎么死的?” 夏侯安对此记忆清楚。 这件事,不仅砍下了张泼的头,而且也狠狠打了张邈的脸。 曹昂对此不然,打包票似的说道:“伯阳,你放心吧,张叔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更何况,事情过去许久,想必叔父也已经不记恨了。” 人心隔肚皮,这谁说得准? 反正夏侯安是不打算冒着个险的。 谁要杀了我儿子,我肯定把他家祖坟都给刨了。 “你愿意留就留吧,只是天子必须跟我一起。” 这是夏侯安的底线。 谁知道小皇帝落入张邈手里,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万一这家伙借用天子名义下诏,要曹老板交出自个儿,那岂不是等于白给。 于是夏侯安带上许褚,去见了小皇帝,请天子移驾。 好不容易才回到故都,而且这里还是从小生长的地方,要离开,小皇帝明显有些不太愿意。 夏侯安就吓唬他说,自己能够看见亡魂,董卓的怨灵就要追到这里,再不走,所有人都会被他吞噬。 说着,夏侯安将董卓的亡魂形容得毛发蓄长,可怖凶狞。 仿佛真的能够看见一般。 汉朝人崇信鬼神。 小皇帝害怕了。 不久,一行人收拾好行囊,从皇宫里出来。 曹昂留在这里没意思,于是也跟着一起走。 然则,众人刚一出城,四面八方就有数之不尽的将士涌现,将他们堵在了城门口中间的吊桥。 坐在马背上的陈留郡守笑么呵的打起招呼:“夏侯安,这么急着走,是要去哪儿啊?”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夏侯安心头一突,目光望去。 原本应该往别处而去的张邈,不知为何,居然出现在了洛阳城外! 第一四四章 张邈,与我单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虽然不明白张邈是怎么猜到这里,但这已经成为事实。 面对四面八方数千上万的将士,夏侯安暂无他法,只好强定心神,硬着头皮尴尬笑道:“张郡守不在陈留操持政务,来此作甚?” “自是迎奉天子而来。” 马背上的张邈朝着洛阳城拱了一手,语气正义凛然。 随后便是话锋直转,斥声喝道:“夏侯安,汝这小儿好大贼胆,竟敢公然劫持天子,简直罪无可赦,众将士,给我将此獠拿下!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是张邈来时就想好的罪名。 夏侯安愣了一下,不愧是混过官场的人物,说变脸就变脸,乱臣贼子的大帽子就这样给我扣上了。 后方的曹昂挺身而出,先是向张邈抱拳见礼,然后笃定说道:“孟卓叔父,且听小侄一言。小侄可以用性命保证,伯阳绝对没有挟持陛下,相反,这一路上,伯阳屡次救陛下于危难,实有大功!” 对于曹昂这个大侄儿,张邈心里还是喜欢,别的事情或许他就应下了,但在给儿子报仇这件事上,他连曹操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你这曹家小子呢? 夏侯安心里也是摇头,张邈摆明想弄死我,你就是说破大天也不会管用。 果然,张邈对此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子脩你莫要给他骗了!” “叔父不信,可问陛下。” “陛下受其胁迫,岂敢言真?” 面对张邈这样的官场老油子,曹昂很快词穷。 张邈将手一挥,示令麾下动手。 陈留将士齐齐迈动步伐,向城门口咄咄逼近。 夏侯安见状,脑海中急思退路。 此时,魏越也骑马上前,相比其他人的慌张,他倒是镇定非常,看向张邈大声喊道:“张郡守,要动夏侯安,且得先问过我并州儿郎,答不答应。” 伴随着魏越话音落地,位于两侧、后方护卫的狼骑鱼贯上前,逐一排开列阵。 此行任务就是保护夏侯安人身安全,要是夏侯安死了,回去没法向主公交差。 更何况,经过一路上的相处,夏侯安这小子,行事不拘一格,不摆身份、不讲架子,却又能秉承自己的做事原则,确实值得深交。 这是魏越的想法。 好兄弟! 夏侯安暗赞一声。 因为上次函谷关狼骑被缴械事件的发生,加上董承在精神上的迫害,使得夏侯安在对待魏越和狼骑上,就不是特别放心了。 如今魏越肯站出来表明态度,夏侯安心里霎时有了不少底气。 “尔是何人?” 张邈不认识魏越,见其出来替夏侯安撑场,便知是敌非友,阴沉着脸色带有威胁的说道:“此事与你无关,劝你最好别汤这趟浑水!” 起初,张邈以为这些骑兵只是皇帝的扈从,没想到居然是夏侯安请来的帮手。 骑兵不好对付,张邈深知这点,所以才想让魏越知难而退。 然而魏越并不买账,将长枪攥在手中:“张郡守,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对于你的提醒,某恕难从命。” 给了台阶不下,张邈为之大怒。 这使他想起之前在诸侯大营时的情景,一如今日,夏侯安就在眼前,然而所有人都要护这杀人凶手! 双方剑拔弩张。 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厮杀的架势。 曹昂从前面退去,拍马来到天子面前,躬身恳求:“陛下,陈留郡守张邈无故发难,请您出面替伯阳主持公道。” 他相信,只要天子发话,张邈就一定不敢多说什么。 刘协呢,面露犹豫之色,不知该不该答应,于是屏退曹昂,询问起身边亲信。 此人姓刘名和,同为汉室子弟,现如今任职侍中,他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幽州牧刘虞。 早在逃离长安时,刘和就已经写好书信,遣人送回幽州,请老爹率军勤王。 没想到的是道路阻断,书信迟迟没能送到刘虞手中。 “陛下,张邈在外为官多年,素有名望,臣私下听闻,他与夏侯安有杀子之仇,此番怕是寻仇来的……眼下,张邈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上风,即使陛下出面,说了也未必会听,反倒徒惹了张邈不快。臣建议,还是明哲保身,静观其变吧!” 刘和说出自己的看法。 刘协听了,觉得很有道理。 这一路上,夏侯安虽有功劳,但不知怎的,刘协每次在见到他时,总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与此同时,身体里好像也有某种东西在不断流失。 此番你若是遭遇不测,朕以后会命人为你立碑做传,萌荫后世,以显汝之荣耀…… 刘协心中默默说着。 画面转回到城门。 见狼骑摆出作战迎敌的姿态,在张邈手下任职参军的陈宫进言:“府君,骑兵优势在于冲锋,趁现在狼骑还未出城,咱们应当派人将吊桥堵住,限制其马匹,然后一窝蜂的只往里面冲就是了。咱们人众,对方势必抵挡不住!” 张邈点头,当即令麾下士卒变阵,先将吊桥堵住,防止狼骑冲锋。 见状的魏越眉头皱起,在张邈彻底翻脸之前,他也不敢先行挑起事端,以免落人口实,如此一来,反而落了下乘。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此时,许久没吭声的夏侯安忽然大声喝道:“张邈,你儿子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杀你儿子的人是我,这本是你我之间的私怨,没必要把三军将士牵扯进来,白白流血牺牲。你既有‘八厨’之名,敢不敢过来与我单挑?” 夏侯安先说明这是私怨,又揭露张泼恶行,同时还表示自己不想让双方将士白白流血,以此降低陈留士卒的作战心态,再以言语相激,逼迫张邈出战。 陈留将士听了,果然有些动摇,尤其是堵在最前面的炮灰士卒,心想你儿子死了,凭啥要我们豁出性命为你买单。 陈宫连道:“府君,此乃激将之法,不可中计!” 张邈面色铁青,咬牙发恨。 夏侯安见张邈不出,再度大喊:“张郡守,如果怕输,我让你一只手也是可以!” 谁都有脾气,尤其是像张邈这种年轻时以侠义闻名的人物,夏侯安如此轻视叫嚣,若不应战,以后传了出去,脸往哪儿搁。 “竖子安敢欺我!” 张邈怒吼一声,当即命人将空地腾出,他要与夏侯安单挑! 见到围困吊桥的士卒挪开道路,夏侯安为之大喝:“许褚、狼骑,随我冲锋!” 第一四五章 我命休矣! 夏侯安拍马当先,许褚紧随其后,徐荣则默默退到后方,盯紧天子,以防生变。 狼骑的执行能力极高,在夏侯安大喝以后,直接催马发起冲锋。 没能反应过来的陈留将士倒了大霉,被撞得七荤八素。 已经做好单挑准备的张邈人都傻了,懵逼怔楞的一阵,脑子里闪过无数问号。 这个时代,凡事都讲究“信义”二字,所谓君子一诺重千金,言出必行也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民间也有一口唾沫一颗钉的说法。 怎么到了夏侯安这里,就变得这般无耻? 全然不顾礼义道德,公然违背自己说出的话语。 这已经不是要不要脸的问题了,简直无耻至极。 哪怕恶贯满盈的董太师,都不至于能干出这种事来。 好不容易选择相信夏侯安,出来跟他单挑,结果这家伙食言而肥,全然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回过神来的张邈火冒三丈,当即指挥手下合攻围剿,誓要将夏侯安碎尸万段! 然而已经冲出吊桥的狼骑岂能为这些步卒所制,根据突围经验,迅速结锥形之阵。 锥形阵要点在于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强行突击突破的阵型,非勇悍无比的将领和精锐的攻击型部队无法使用。 所以魏越在前,夏侯安和许褚居于左翼。 倒不是许褚不够勇猛,而是这毕竟不是单打独斗,狼骑又是吕布的专属骑兵,群体作战,论契合程度,显然魏越才是最佳人选。 “狼骑,冲锋!” 跃马持枪的魏越大吼起来。 “杀!” 身后狼骑全无畏惧之色,面容振奋,士气高亢,纵马冲锋的同时,嘴里齐声高喝。 普通郡卒哪能挡骑兵威力,更何况还是常年在塞外压着蛮夷打的精锐狼骑。 没有事先准备克制骑兵的长矛、拒马,陈留士卒的包围圈,犹如纸糊的窗户,轻松被捅开了一个巨大窟窿。 浴血杀出的魏越直奔张邈而来。 擒贼擒王。 “贼子休要猖狂,陈留张续前来取汝首级!” 见到魏越杀来,张邈身边将领大喝一声,挥动手里八尺长刀,直奔魏越。 而作为吕布看好的骁勇之将,魏越实力自然无需多说,三合便将这副将刺于马下。 目睹张续身死,陈留将士皆是大惊不已。 在陈留,张续也算一条好汉,因勇武而被辟为军中从事,深受郡守张邈器重。 如今三合不到,便已身死人手。 张邈亦是面容骤变。 唯独其身边的参军眼神发亮。 身陷困境,却能爆发如此之耀眼的气势。 这……就是狼骑吗? 有此精锐,何愁不能成事! 眼见自家军队不能阻挡,张邈怒其不争的同时,也是无可奈何,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会有一支如此强力的骑兵随行护卫夏侯安。 “公台,可有良策?” 张邈问向身旁足智多谋的参军。 陈宫为之摇头,他的长处在于出谋划策和对时势大局的把控,战场上厮杀时的临阵调兵指挥,实在非他所长。 他建议张邈,先行暂时撤离,以后再寻机会。 眼见张邈要撤,左翼厮杀的夏侯安望见以后,朝领头在前的魏越大喊:“魏越,别放他走!” 魏越略作犹豫之后,飞速疾驰追去。 本来他的任务只是负责保护夏侯安的安危。听令行事,这不在他的责任范畴之内。 然而,他也看出了张邈和夏侯安之间的仇恨,张邈若是逃走,肯定还会再来,索性先擒来再说。 魏越向前推进。 狼骑保持阵型跟上。 混迹其中的夏侯安加快速度,冲身边许褚喊道:“仲康,为我开路!” 听得命令,游离于两侧负责辅助的许褚不再束手束脚,斩鬼刀轰隆向前劈下,由贴身护卫变成开路先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魏越紧追不舍,双方距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 “主公,你且速走!” 张邈的亲兵将领见状,深知胯下坐骑皆是普通马匹,根本比不上狼骑这些上乘的匈奴马,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追上,索性勒马回转,上前缠住狼骑,为张邈争取更多逃走时间。 对于这些杂兵,魏越交给了身后狼骑,他本人则是奋起直追张邈。 张邈虽有武力,却远不是魏越对手,短短十余回合,便被魏越击落下马。 看着抵在咽喉近前的滴血枪尖,张邈躺在地上,艰难的抬仰起上半身,满是不甘的放弃了抵抗。 枪尖再向前一寸,便是张邈死劫。 此时,远处马蹄轰隆,传来大喊:“手下留人!” 两三百骑正朝着这里狂奔。 魏越停了手,他也有所顾忌。 不管怎么说,张邈毕竟是一郡之守,朝廷所敕的地方大吏,身份地位也都不是普通官吏可比。 除非主公吕布在这里下死命令,否则他可真不敢杀死张邈。 魏越没有杀死张邈的打算,夏侯安却不打算罢手。他和张邈已经成为死敌,今天不弄死他,早晚这家伙会弄死自己。 远方而来的骑兵不知是敌是友,目测还有一段距离。 管他来者何人,先把张邈弄死再说! 这是夏侯安心中升起的念头,所以他催促胯下坐骑,不管不顾,加快速度抢先赶到张邈近前,手里染血的砍刀高高扬起,朝躺在地面毫无反抗之力的张邈猛地砍去。 卧槽,这年轻人! 张邈来不及去捡跌落在旁的兵器,望见夏侯安拔刀就砍,下意识的用手护在头顶,心中悲呼:我命休矣! 砍刀落下。 远处有一点寒芒先到,呼啸破空。 “主公,当心!” 落在身后清理杂兵的许褚察觉到危险,可他此刻鞭长莫及,只能急得在后边大喊。 魏越抬手出枪,竟也慢了半分。 一枚巴掌大的小戟飞射,不偏不倚命中了夏侯安手中砍刀,发出铛的刺耳金鸣,将其击偏开原有的轨迹,本该斩下张邈首级,结果只斩下一缕额发。 与死神擦肩的张邈怵然一抖,身躯打了个寒颤。 第一四六章 臣,曹操 夏侯安本想再补一刀,却发现握刀的有些发抖。 这么远的距离,还是一支小戟,飞戟之人的力量可谓恐怖。 夏侯安心底也有不甘,只差一点,就能杀死张邈除去后患,机会错过,实在可惜。 “伯阳,住手!” 紧接着传来的大喊声,令人耳熟。 夏侯安定神望去,前方骑着匹大黑马的短髯中年男人,不正是老叔曹操么? 见此,夏侯安放下心来,曹老叔来了,自个儿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张邈也松了口气,曹操来了,至少他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有了曹操的引兵介入,双方就此止戈。 听见城外声音小了下去,车驾里的天子纳闷儿:“外边怎么不打了?” 侍中刘和派人前去查探。 城外,张邈已经重新上了马背。 到了近前的曹操向张邈拱手,略带歉意:“孟卓,我这侄儿鲁莽,不小心冲撞了你,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 曹操在来的路上想过很多种可能,独独没想过会是张邈落于下风,甚至差点死在这里。 不过这也使得他对这侄儿,更加刮目相看。 捡回一条命的张邈摆了摆手,曹操给了台阶,他便顺势而下:“罢了,既有孟德说情,我便不与这小儿一般见识。” 分明是你主动挑事,还说还不与我一般见识? 听到这话的夏侯安翻起白眼,老子懒得屌你! 他的目光落在曹操身旁的巨汉身上,目测在一米九以上,身如铁塔,挺拔魁梧,尤其是左眼角的一道长疤,给本就丑恶的脸庞,更添了几分凶戾。 古之恶来。 典韦! 这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人物。 夏侯安眼馋又悲伤,这本该是属于我的猛将! 他正准备过去找典韦混个脸熟,然则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窜来,猛地扑在夏侯安身上,抱着他嗷嗷大嚎:“大哥!呜呜呜,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当今天下,管自己叫大哥的,只有谯郡那三十八个少年。 夏侯安用手往外推了推,想看清埋在自个儿胸口嚎啕的是哪位老弟,然而这家伙却像牛皮糖一样黏着自己,任他如何使劲儿,也掰扯不开。 后面,负剑在身的夏侯恩急促奔跑了一阵,见到弟弟抢先冲到大哥怀里嘤嘤嘤,心下有些别样情绪,他藏起眼中欢喜,故作淡定的喊了声:“大哥。” 夏侯安自然认得这位夏侯家的嫡孙,对此笑道:“恩弟,好久不见。” 比起当初骗他出来时的稚嫩,夏侯恩已然成熟了不少。 “大哥,你都不叫我,我是夏侯杰啊!” 埋在怀里嚎啕的虎头少年抬起脑袋,哭的泪眼汪汪。 夏侯安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 另一边,曹操下了马,准备去觐见天子。 路过吊桥时,却见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熟悉面孔。 那人也正直视着他,带有挑衅意味的打起招呼:“曹孟德,可还识得吾否?” 岂是识得,简直化成灰都认识! 在侧的夏侯惇已然抄起家伙,作势就要杀死此人。 听得动静的夏侯安心头一惊,我怎么忘了这个,正准备出声阻止,曹操却是先一步制止了夏侯惇。 他看向这个昔日为敌、如今仍带有傲气的中年将领,哈哈爽朗大笑:“徐将军,洛水一别,别来无恙乎?” “只恨那晚夜黑,没能射死你!”徐荣冷笑,故意当众揭曹操伤疤,想以此羞辱。 经历过那次恶战的夏侯惇、曹洪等人皆是怒目而视。 唯有曹操神色不改,笑容依旧:“徐将军不必激我,彼时你我各为其主,即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怨你!” 如此刁难,曹操还能保持冷静。 “曹孟德,你果然是个人物!” 徐荣叹道。 曹操深知其本领,进而邀请起来:“徐将军,董贼已死,汉室飘零,阁下可愿与吾共骧大业,匡扶社稷?” 徐荣把头一摇,“不必,我已有了明主,其人胜你十倍。” “徐荣,休要不知好歹!” 夏侯惇怒声叱喝,骂徐荣不识抬举。 曹操在愣了一下后,随即便回过神来,止住了夏侯惇,同时给自己找好台阶:“哦?是么,天下竟有这般英雄人物,他日得空,曹某定要好生结交一番。” 说完,便从徐荣面前经过,大步走向天子行驾。 看完这一幕,立于吊桥外的夏侯恩面露鄙夷:“这徐荣当真蠢钝如猪,孟德叔父乃当世豪杰,如此屈尊降节,他还不肯领情,简直有目如盲!其所拜主公何人,岂配与孟德叔父相比! 夏侯杰跟着点头,表示俺也一样。 夏侯安扯了扯嘴角,说了声:是你大哥我。 空气忽然安静。 天子驾前,派去打探情报的卫士回来,说是东郡郡守曹操引兵此处,化解了双方干戈。 曹操? 汉帝刘协神色狐疑,问起刘和:“卿以为此人如何?” 刘和作为幽州牧刘虞的儿子,他当然是想自家老子来接引皇帝,以全富贵,曹操一宦官之后,又算什么东西? 听得天子问起,他便章口就来:“回陛下,曹操曾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能说出如此谬论者,料想与豺狼无二。” 小皇帝听了,果然面容发怵,感到害怕。 此时,一名鬓发微白的官员上前,力荐曹操:“刘侍中此言差矣,曹家祖上乃汉相曹参,曹孟德年轻时曾举孝廉,任洛阳北部尉,设五色大棒,不畏权贵。后又孤身刺董,号召诸侯讨董,为汉室竭心尽力,臣以为,是个可以值得托付大业之人!” 视之,乃是京兆尹司马防。 刘和自然是不服的,正欲再辩,却望见城门处有数道身影朝着这里大步走来。 观其体型相貌,多是悍将无疑。 但将他目光吸引住的,独独却是中间那个个子不高的男人,系红袍,蓄短髯,眼睛很小,炯炯有神。 行进间,龙骧虎步,有股难以言喻的霸道。 “臣,东郡太守曹操,叩拜皇帝陛下,陛下千秋!” 曹操停下脚步,在距车驾两丈处,朝着车驾纳首便拜,声音极为洪亮。 第一四七章 我只是个俗人 当晚,天子睡下以后,曹操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宴请众人。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二位,一位是我多年挚友,一位是于我有救命之恩的爱侄。过完种种,全然误会,还请看在曹某面子上,干了这盏酒,一笑泯恩仇。” 曹老板端起酒盏,在张邈和夏侯安的座位中间踱着步子,大气十足的当起和事佬来。 张邈低头看着眼前桌案上盛满酒水的铜盏,迟迟未动,没能杀死夏侯安替儿子报仇,他心里不甘。 夏侯安同样憋屈,后患没能除去,他还当众食言,可谓名利双失。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保住了这条小命。 既然曹老叔有意撮和,这点面子还是要给。 张邈拉不下面子,夏侯安便主动端起酒盏向坐在对面的张邈敬了一下:“张郡守,今天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夏侯安主动低头,张邈在曹操不断的眼神暗示下,也举起酒盏,象征性的眠了口。 夏侯安则是一饮而尽。 见状的曹操哈哈笑道:“这就对了嘛!从此刻起,过往恩怨咱就一笔勾销,以后咱们齐心协力,共兴汉室!” 随后,曹操又敬了魏越,感谢他一路上的护卫,也敬了徐荣,称他军事过人大为钦佩。之后,又敬向居于张邈下方的参军,语气感慨且诚然:“公台,成皋一别已是两年未见,吾甚是想你。” 闻言,参军并未起身与曹操碰盏,而是孑然自顾的饮上一口,眼底闪过一丝缅怀,却很快就被冷漠替代,曹操固然有雄主之姿,但其人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终非自己所觅之明主。 他迈不过心里的坎儿。 居于对面的夏侯安却是吃惊不小,这家伙居然是陈宫! 陈宫,字公台。 史书上称其性情刚直,足智多谋,先是辅佐曹操,后又叛曹归吕,助吕布先后夺取兖、徐两州,成为一方之雄。 张邈没有中计,想来就是为陈宫看破。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大哥,不是说你死了吗,咋又活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当时我还要杀进长安城里替你报仇,结果被元让叔父捆在柱子上,三天没让我吃东西……”啃着驴蹄儿的夏侯杰委屈巴巴。 “你这憨包!” 夏侯安嘴上笑骂,心里却很感动。 随后,他问起其他小老弟的状况。 夏侯恩说,从夏侯安走后不久,大家就散了,有的在军队里历练,有的在县乡任职,总之,都还挺好…… 只有他和夏侯杰,因为夏侯家的缘故,所以能跟在曹操身边,增长见识。 “大哥,说说你在长安城里的故事呗,肯定十分精彩!” 啃得满嘴流油的夏侯杰嘬起手指头,看向大哥目不转睛,像小孩儿听故事般,满是期盼。 这番话将夏侯安的回忆勾起。 从初入长安结识蔡邕,到拜师皇甫,得董卓青睐,又与李儒斗智斗勇,最后力挽狂澜杀出长安。 现在想来,夏侯安不免感慨。 如鱼得水,却也九死一生。 ………… 宴席结束以后,各自回帐。 曹操叫住了夏侯安,说今晚夜色不错,想一起出去走走。 夏侯安内心是拒绝的,上次就是这样中的套,谁知道曹老板这次会不会又给自己挖坑。 然而架不住曹操的热情,夏侯安被迫营业。 趁着月光,两人出了营地沿着道路南行,典韦和许褚各牵马匹两头,落在后面,保持相应距离。 到了洛水,又沿着河畔而行。 夜间的风,甚是凉爽。 被晚风吹皱的河面倒映出天上圆月,波光粼粼。 一年前,也是在这洛水河畔,讨董失败的曹老板述说着他的远大理想,个人魅力十足,这使原本打算临时开溜的夏侯安改变主意,心甘情愿去了长安。 这一去,差点把小命折在里面。 “伯阳,辛苦你了。” 曹操的声音带有些许沉闷。 夏侯安在长安城里的遭遇他全然知道,然则鞭长莫及,他也无能为力,尤其是在闻悉夏侯安死讯的时候,他也深感愧疚。 不过曹操从不后悔,能够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热血献于江山社稷,便是男儿此生最大荣耀。 不知什么原因,夏侯安又活了过来。 曹操很高兴。 后来董卓身死,表面上是王允立功,实际上是夏侯安前后筹谋所致,这些曹操都是知道的。尤其是在得知夏侯安把诛董这样的天大功劳,让给了自己的儿子曹昂时,坐在书案前看着书信的曹操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这份坦荡心胸,曹操自认不如。 这也印证了,他当初确实没看走眼。 夏侯安语气轻松:“老叔,不瞒你说,这些时日我确实过的辛苦,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我些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就你还没有功劳? 十几路诸侯联合在一起都没能干成的事情,愣是叫你这小子给办到了。 真要昭告天下,你功劳大上天了! 曹操心里吐槽,却也好奇的想听听这个侄儿的愿望:“且说说,你想要些什么?” 夏侯安打蛇随杆上,很自然的说了起来:“简单啊,吃穿不愁就行。” 曹操点点头,这对普通人来说也许很难,但对于他倒也不算什么问题。 “如果能再额外配上二三十美婢,百来余杂仆,上千亩良田……” 曹操额上起了黑线,不等夏侯安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臆想,肃然正色:“伯阳,你我皆是有鸿鹄志向之人,不能一味的只追求这些俗物!” “可我本就是个俗人啊!” 夏侯安摊手,做出无奈的样子。 俗人追求俗物,不是理所应当么? 曹操被这话给噎住,一时间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之法,于是干脆换个话题:“伯阳,你杀死了张泼,固然张泼有错在先,可孟卓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恨你是理所应当。虽然我暂时劝住了他,但这份仇恨不会这么快就过去,以后你离他远点,尽量别打照面……” 夏侯安点点头,表示知道。 “如果当初你能不那么冲动……”曹操叹了口气。 夏侯安摇头,如果重新来过,我照样会砍下张泼的头! 第一四八章 伯阳,吾之子房也! 叔侄二人边走边聊,话题很快就谈到了奉迎天子,以及日后的发展上面。 洛阳城已然衰败,短时间内没有重建的可能;长安在李傕、郭汜等叛贼之手,送天子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眼下,需要一个新的都城。 曹操呢,只是一郡之守,辖下十五县地在遭受贼寇侵掠以后,又逢战乱,皆是穷得叮当响,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后,尽数排除,没有一地适合建都。 于是便随口问起身旁同行的年轻人:“伯阳,你觉得何地适合建都?” 夏侯安想也不想的回答:“许县。” 听到夏侯安这么快就给出答案,曹操感到狐疑:“何以见得?” 许县这个地方,曹操有所耳闻,在颍川郡内,曾遭受过蛾贼作乱,现如今袁术麾下的头号马仔孙坚正和袁绍所派的豫州刺史周昂掐架,在豫州境内打得不可开交。 “老叔你有所不知,许县可是个好地方。” 夏侯安笑说起来,脑海里有所回忆。 当年读三国的时候,他特意为曹操兴许都而翻过书,没想到今天正巧派上用场了。 许县位于中州平原西部,用后世的术语解释就是,地处北亚热带与暖温带的接合部,气候温和,境内河流纵横,雨量适中,动植物种类繁多,农业、渔业、畜牧业均较发达,可为鱼米之乡。 且交通便利,北临黄河,东接广阔的黄淮平原,南通富裕的江夏郡,西南与南阳盆地相望。 这种地理优势有利于解决粮草的补给问题,而长安、洛阳、开封一线的黄河南北地区由于长期历经战火,早已是民穷地乏,经济凋敝,缺乏后勤保障。 这是地理意义。 而军事上的意义就更为得天独厚,许县是个三面环山的存在:西北依靠嵩山山脉,西部有石人山、白云山、伏牛山等山脉阻隔,南部有大别山、博山等山脉横亘,只有东部是开阔的平原。 在冷兵器时代,如此地形无疑是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 等到称霸北方以后,坐镇许昌,向东南可以控制淮南、合肥等地,饮马长江,直捣江东腹地;向南可以穿越大别山关口,直抵江夏平原;向西南可以经过南阳盆地,兵锋直指荆州北部重镇襄阳,还可以经由汉水及其支流攻击和控制上庸,威胁益州汉中等地。 除此之外,许县地处于颍河流域和汝河流域,人杰地灵,历来是人文荟萃之地,张榜招贤,必能网罗不少的贤士能人相助。 届时,奉天子以令诸侯,天下莫之敢逆。 挟这个字眼不好,至少曹老板现在还是大大滴汉室忠臣,所以夏侯安临时将其改成了奉。 曹操听完以后,霎时明白了许县的重要之处。同时也表示难搞,毕竟现在只是一郡之守,手伸不到那么远。 夏侯安则说这不算难题,缓缓道来:“老叔勿忧,近来有蛾贼复起,为祸青州,兖州与青州毗邻,侄儿料定他们必来兖州生祸。兖州境内的各地郡守县令,多为碌碌无能之辈,必不能挡,兖州牧刘岱虽是皇室宗亲,然而性格暴躁易怒,这样的脾性,早晚死于蛾贼之手!” “刘岱一死,以老叔你的人际关系,顺势上位不过早晚之事……” “等到拿下兖州以后,老叔你再出征这股蛾贼,收降加以整编,便是一股骁悍之师!” 夏侯安嘴里滔滔不绝,曹操听得眼神发亮,又问:那许县又当如何? 夏侯安轻描淡写的说着,孙坚有江东猛虎之称,骁勇善战,周昂远不是其对手。 等到周昂败退,老叔你可书信联系袁绍,表示愿意出兵帮他夺回豫州,请求他给予足够的粮食作为后勤支撑。 想法倒是不错,然则曹操有些担忧:“本初帐下能人异士不少,就怕他们看破……” 夏侯安则是笑道:“老叔,袁绍帐下能人谋士确实不少,但袁绍这个人老叔想必也知道,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实非英雄。即便有人看破,袁绍也必不能用。” “如仍不放心,还可使人贿赂其帐下许攸,此人虽有智谋,却贪婪而不自知,平日里又与田丰、沮授等人交恶,有他相助,此事必能功成!” 听到这里,曹操眼神诧异。 许攸他是知道的,也是他的老友之一,年轻时候就相识了。此人本事是有,但热衷于追逐利益,且性情有时候过于自大,时常不将他人放于眼中,以至于朋友寥寥,为他人所恶。 但夏侯安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曹操私下里派人不止一次的调查过关于夏侯安的身份背景,他只是夏侯家的庶子,地位低贱,农耕时还要同仆人一起下地干活,这些年也没出过谯郡。 那么,他是如何能清楚的知道许县地形,描述起来就像亲身游历过的一般,而且,许攸的为人,他又为何能如此笃定? 曹操想不明白,耳畔传来的纵横捭阖,令他心头热血荡漾,偏头看向这个俊逸非凡的少年,他眼神里罕见的有些讳莫如深:难不成真是天上星宿降世,助我以成大事? 夏侯安不知曹操所想,只知脑海中灵感不断,就像洪水断闸,挡也挡不住。 “等帮袁绍拿下了豫州,就以朝廷的名义,在许县建都,周围田野荒芜,可在此推行屯田,号令军民开荒播种,以适应战争所需。” “有了兖、豫两地为根基,即使袁绍翻脸,也须得先事先掂量掂量……往后,奉天子明诏出兵讨逆,兵锋所指之处,必是所向披靡……” 听着眼前少年所描绘的战略蓝图,曹操神情有些恍惚,他在这一刻觉得,原先那迷茫且遥不可及的汉室霸业,只在唾手之间!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对着身边这个年轻后生,叹服不已的躬身拜道,语气真挚诚恳:“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吾得伯阳相助,何愁天下不定,社稷不安?真乃吾之子房也!” 夏侯安顿然错愕。 阿嚏! 在冀州荀府里负责记录的某人打了个大大喷嚏。 第一四九章 老叔,求你个事儿 翌日,曹操参拜天子,言洛阳衰败,请天子往东郡暂住,待天下稍定,再寻新的地址定都。 小皇帝没有太多主意,犹豫不决之时,司马防再次保荐,才使得刘协点头。 这份恩情,曹操记在心里。 于是,在张邈、曹操的护卫下,天子向东而行。 抵达陈留时,陈宫不止一次的暗示,将天子迎入陈留。 张邈却没答应,他有自己的打算,天子是块烫手山芋,他怕拿握不稳,反而将自己烫伤。 气恼之下的陈宫不再言语,也算看清了这个享有‘八厨’的名望之辈,实乃庸主。 到了陈留,曹操成功与夏侯渊所率的步卒汇合。 夏侯安也在这里见到了病恹恹的文士——戏志才。 历史上关于戏志才的载述不多,是曹操早期年间的首席谋士。 戏志才对这个备受主公器重的后生仔也是多有打量,尤其是在听说‘洛水对’后,更是惊为天人。 此子战略目光之瞭望,远胜于己! 后来在谈及天子这件事上时,两人不谋而合,皆是建言,谨防夜长梦多,先把天子迎回东郡。 这使得原本打算在此歇息一阵的曹操立马挥手告别老友,带上天子重新启程。 期间,夏侯安入了趟城,来到一处古旧的府宅门口,迈上台阶,上前轻敲紧闭的大门。 敲上好一阵后,才有老仆前来开门。 “轻点轻点,门都快敲坏了!” 府里的老仆碎碎念叨,脚下步子加快,也不知是哪家的这么不懂礼貌,一个劲的敲个不停。 等开了门,定要好好斥责一番。 老仆如是想着,然则等他开了大门,见到站在门口的英俊少年时,短暂的愕然之后,却是格外的喜出望外:“夏侯公子,怎么是你!” “边公在吗?” 夏侯安站在门口,很有礼貌的问着。 老仆不断点头,脸上笑容欣喜,赶忙在大门拉开:“在呢在呢,老爷要是知道夏侯公子来了,定然十分高兴!” 之后,老仆将夏侯安领进府内,在前面领路的同时,又忍不住激动的大喊:“老爷,老爷……” 在屋内安心著书立说的老者感到聒噪,继续书写着竹简上的文章,嘴里不悦的喝斥:“嚷嚷什么,不是说了吗,这段时间,概不见客!” 听到边让仍旧中气十足的声音,想来老爷子的身体还是不错。 夏侯安在外回道:“老夫子,许久未见,可还记得学生?” 哗! 疾走的笔锋因老者的分神而在竹简上划拉出长长一笔。 以往这种情况,老者定然是要恼怒万分,责怪旁人。 然则今天却是没有,他‘啪’地一下将手中笔毫搁置案桌,甚至都没有放回笔架,便从座位处匆匆起身,急忙推门而出。 出屋以后,老者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目光最终锁定在了站在庭院中央的那个少年身上。 见到边让出来,夏侯安主动躬身见礼:“边公,自上次一别,已有岁余,学生时常惦念,边公一切可还安好?” 因为有边让的推荐信,夏侯安得以拜师皇甫。 而且,当初在得罪张泼以后,也是边让收留的自己。 这些情谊,夏侯安都记在心里。 少年仍如当年,站在那里,身躯也是笔直。 只是眉眼间的野性桀骜收敛,似乎成长许多。 边让看在眼里,大为欣慰。 这些时日,他虽闭户在家,却也经常会让老仆出门探听夏侯安的消息。 他对这个怀有赤子之心的少年,印象很深。 然而因为战乱,以及边让少有与人交好,故而得到的情报极少。 如今眼见少年无恙,边让也是宽慰的捋须,脸上露出罕见的和蔼笑容:“好好好,老夫一切都好!” 到了堂内,两人各自落座。 边让问起夏侯安这段时间的遭遇,夏侯安也不隐瞒,长话短说,说起了在长安城里的经历。 边让听完,感慨不已。 之前有一阵子,夏侯安因替董卓挡刀而臭名昭著。那时边让还特地写了书信给夏侯安,书信中苦口婆心,叫他不要为权力物质而迷失本心,及早回头是岸。 夏侯安则对此表示,自己压根儿没有收到,想来是在途中遗失。 好在后来王允上台执政,通过一系列的拨乱反正,恢复了夏侯安的名声,才使得对他的谩骂之声渐止。 老少二人在堂内畅谈一阵。 经过蔡邕、皇甫嵩这些大佬的文化熏陶,夏侯安见识增长不少,早已不是只说会‘俺也一样’的捧哏少年,如今和边让攀谈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当然,在术业有专攻这块儿,夏侯安还是相去甚远。 天色不早,夏侯安起身告辞。 意犹未尽的边让自是大为不舍,说要留夏侯安在府上秉烛夜谈。 这本来不算什么难事,然则夏侯安心有顾虑,陈留毕竟是张邈的地方,即便有边让罩着,也保不准哪天张邈会突然翻脸。 边让只是名士,没有任何实权。 就算住在他的府上,夏侯安也睡不踏实。 得知夏侯安去意已决,边让叹了口气,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 随后,他让夏侯安在客堂稍等一会儿,自己则回到书房挥动墨宝,留于书卷,送与夏侯安。 夏侯安本想当场打开来看,然后吹上一通彩虹屁,结果遭到边让制止,说是以后再看。 夏侯安便将字画收起。 出了府外,夏侯安翻身上马,朝送行的老人说了声‘保重’,随后便策马疾驰而去。 头发苍白的老人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于街道尽头,才满是不舍的收回目光,佝偻下身躯,蹒跚回到府内。 出了城外,夏侯安骑上快马,在太阳落坡之前,追上了曹操。 夕阳的余晖披在身上,见到爱侄回归,曹操笑问:“见到边公了?” 夏侯安点了点头。 曹操对此感到十分羡慕。 走上一阵后,夏侯安开口了:“老叔,有件事我想求你。” 见夏侯安露出少有的严肃神情,曹操意识到问题重大,侧目望来,认真点头:“说吧,只要能够办到,叔父铁定帮你!” 夏侯安不做犹豫:“不管以后边夫子如何,也请叔父不要杀他。” 曹操闻言怔楞刹那,顿觉此事离谱,摇头说道:“伯阳说笑了,边公乃世间名士,受万人敬仰,吾辈岂敢戕害?” 第一五零章 终相见 初平二年,腊月。 东郡境内飘起鹅毛大雪,天地之间一片白芒,呼啸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 天际远处,一支人数庞杂的队伍,顶着寒风,经河内驶入东郡。 “阿爹,伯阳真的在东郡么?” 车驾里,穿着赤锦对襟小袄的少女掀开车帘,钻出小脑袋,乌黑的秀发梳理成娇俏丱发,两边圆髻用丝带系上粉结,唇红齿白的脸蛋儿写满期许。 车驾外,骑坐火红大马的神俊男人侧目,眉宇间的睥睨倨傲化为柔情,连带雄浑的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玲儿,外边冷,快把脑袋收回去。” 车厢内的少女却是不管,直是问道:“哎呀,阿爹,你快说嘛!是不是呀?” 男人对此无奈,点了点头。 前几日,魏越派人来说,在上个月夏侯安和曹操就已经迎接天子,抵达濮阳城了。 濮阳城,就是东郡的郡治。 得到答案的少女立马喜笑颜开,随即缩回脑袋,对着车驾内另外一名怀抱胖猫的小姑娘说:“兮辞,你听见没有,伯阳就在濮阳城呢!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怀抱胖橘猫的小姑娘霎时笑了起来,活泼烂漫,眼神里流光溢彩。 车驾后方相距十数丈外,还有一辆马车。 车驾内端坐着的女子身穿浅青色软纹束腰长裙,头绾简雅倭堕髻,玉簪斜插,腰肢纤细,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仍掩不住绝色容颜,星眸皓齿,杏脸莺舍,怎一个美字了得。 “蒲统领,咱们到哪儿了?” 从车驾内传出的声音,温婉柔和,入耳落在心间,令人不自觉的荡起一层涟漪。 骑马在外的汉子收敛心神,目不斜视的恭敬回道:“回禀夫人,我们已经进入东郡地界,不出数日,就能抵达濮阳。” 那日,在弘农与主公分别以后,他本想在原地苦等,然而等上许久也不见主公回来,反倒意外的等来了吕布。 吕布遂邀请他们同行。 这一走,就是数月。 此后,他们从弘农辗转到河东,又从河东至河内,终于在前些天,等来了主公的消息,这使得一众护卫大为兴奋,犹如离乡的游子,找到了归家的路。 起初,车驾本是和前面吕氏家眷的马车同行,然而蒲陶却发现那位威名天下的吕温侯似乎格外关注车驾里的佳人。 于是他便故意找了借口,落后一阵,与这位吕温侯拉开距离。 虽然车内女子只是主公妾室,上不得台面,但总归是主公睡过的女人,不能让外人觊觎,哪怕这个人是主公的好朋友、好兄弟。 这是他作为家臣的本分和职责。 听说不久就能见到夏侯安,女子不自觉的抚胸轻舒口气,想起那个平日里轻佻浪荡的俊逸少年,却又格外使人安心。 腊月下旬,吕布率军抵达濮阳。 收到消息的夏侯安喜出望外,带上许褚等人,顶着鹅毛大雪骑马飞奔出城,在城外二十余里,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吕布。 “大兄,数月未见,真想煞愚弟也!” 夏侯安掸去身上雪,催马上前打起招呼。 吕布同样大为高兴,只是见夏侯安跑得这般着急,以为是担心那个倾城之姿的绝美佳人,遂笑着调侃:“伯阳勿虑,你家夫人无忧。” 勿绿? 夏侯安心头‘咯噔’一下,想起历史上吕布戏貂蝉的故事,笑容逐渐凝固,仿佛化身成牛头战士,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此时,车驾正前的帘门掀开,一道娇俏的身影从车驾里跳下,急赤赤的跑来,小红靴踩在白泱泱的雪地里,留下一连串的可爱脚印。 “伯阳!” 少女望着眼前之人,大大方方的喊着,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欢喜。 “哟,玲琦!” 夏侯安也是高兴的回应,当他看见随后从车驾里走出的董白时,心中一阵柔软,立马快步走了过去,将手伸出,接她下来,嘴里还不忘提醒:“兮辞,慢点,别摔着……” “伯阳,你都没有牵我!” 少女气鼓鼓的喊着。 夏侯安浑当没听见,心道,我哪敢啊,我怕你爹砍死我。 “主公!” 听到前方动静,蒲陶大步走来,见到许久未见却仍旧帅气十足的少年时,激动无比的喊着。 身后十余名护卫皆是跪地抱拳,齐齐恭声喊道:“我等拜见主公!” 夏侯安心中百味,抬手示意众护卫起来。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这样都没有离开,确实是忠仆无疑。 车驾里容颜卓绝的女子掀帘而出,淡青色束腰长裙,包裹出完美绝伦的纤细腰臀,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眸含春水清波流盼,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她轻启樱唇,婉转如铃音:“妾身见过夫君。” 裤子动了。 夏侯安便知道,今天晚上,免不了一场恶战。 貂蝉将其看在眼里,隐藏很好的雀跃中,带有一丝得意。 另一边,作为最后加入的裴元绍瘸跛着脚杆跑到许褚面前,嗷嗷大哭:“仲康老大,呜呜呜,我被人揍得好惨,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哇!” 随后便以受害者的身份,哭诉起吕布的种种暴行,试图挑起许褚的怒火。 然而一旁的陈青黔却是毫不留情的揭露:“许哥儿,这家伙完全是找不自在,找谁单挑不好,非得去找吕温侯。吕温侯是何等人物?这家伙不是受虐狂又是什么?” 在所有人的眼里,像裴元绍这种自杀式的挑战,纯粹就是白给。 不过吕布看在其是夏侯安家仆的面子上,自始至终也没下过死手。 一路上的不断挑战,伤痕累累,但每次躺上几天后,裴元绍就又跑去找吕布干架。 从最初的一合瞬秒,到现在,在不使用兵器徒手的情况下,勉强能接吕布三合,已然是进步惊人。 夏侯安听说以后,砸吧着嘴,这厮的抗揍能力,还真是挺强。 清点完队伍,独独不见了李儒,这引起了夏侯安的注意。 他问起蒲陶。 蒲陶则说,李儒早就走了。 夏侯安心里骂骂咧咧。 这狗东西,估摸着是以为我翘了辫子,然后跑了。 第一五一章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岁末年终,下了整整一月雪的东郡,在天空放晴以后,罕见的升起一缕冬阳,霞光透过云层激射万丈,驱散迷雾酷寒,带来暖意洋洋。 濮阳城的某户院落里,正爆发出阵阵嗷嗷的嚎叫。 一头体胖圆肥的白皮猪被三四名护卫死死摁在长凳,一名裹着皮围裙的俊逸少年嘿嘿笑着,手中一把磨得蹭光瓦亮的杀猪尖刀,对着嚎叫的白皮猪就是一刀插了进去,给它放血。 血水如泄闸般哗啦啦的流进地面放置的木盆里,放完血后,便将猪扔进盛有大半滚烫热水的木桶里,用铁片刮毛。 刮得白白净净以后,又将猪重放长凳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这是他在长安城里跟秦杀猪学来的手艺。 站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吕布怀抱臂膀, 看着这个从天没亮就开始忙活,一直到现在也没歇息却仍旧干劲十足的少年,感到不解。 他也问过,彘肉有什么好吃? 比起彘肉,狗肉才是真香。 若非现在正值隆冬时节,山里的野兽都没了影儿,他非得去猎几头虎豹回来加餐。 少年则咧嘴露出齐展洁白的牙齿,告诉这位汉末第一猛将,在我家乡那边,过年都是要吃杀猪饭的。 内脏刨除完毕,夏侯安将杀猪刀搁下,随手抄起两把砍骨刀,左右开工,在案板上飞速剁砍,将猪肉分割数块。 随后吩咐护卫扛起,送到灶房。 临近晌午,府邸里炊烟袅袅。 肥肉在锅里煎炸出油,噼里啪啦,爆香的肉味从灶房飘溢而出,弥漫府邸。 饶是起初不以为意的吕布,也忍不住的咽起喉咙,吞上几口口水。 吕布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此时,有人陆陆续续走进院来,最当头的,俨然是如今的东郡一把手,郡守曹操。 其后,曹昂,夏侯惇、渊,夏侯恩、杰,曹仁,曹纯,曹洪,戏志才,典韦…… 皆是曹老板目前最器重的亲信嫡系。 曹昂身后还有个小尾巴,牵着大哥的手,害羞的躲在后面,乃是历史上代汉而立的大魏文王,如今才只有四岁的曹家次子——曹丕。 夏侯安听到动静,出来一瞧,嚯!好家伙嘛! 东郡境内曹、夏侯两家的重要人物,能来的几乎全来了。 “伯阳,你这府上香气四溢,叔父我在郡守府可都嗅到了,不管怎样,今天中午这顿饭,必须得你请!” 人群里个头最矮的曹老板笑容爽朗。 “就是就是,伯阳小子,早就听子脩说你厨艺一绝,今天叔父我可是得大饱口福才行!”还未成独眼苍狼的某男哈哈笑道。 其他人也是跟着附和。 一时间,院落里充满了白嫖的快活气息。 夏侯安拿这些老油子没法,于是瞪向那个看向自己、笑得像个二哈的家伙,原来是你小子把鬼子引到这里来的! 大过年的,也不好赶人。 何况,人多也热闹。 夏侯安便叫许褚多摆几桌,随后就又回到灶房吭哧吭哧的埋头苦干。 因为有营救天子和之前的功劳,曹操给夏侯安的这间宅邸不可谓不大,三进三出,占地面积不小,哪怕曹操众人齐聚院里,也不会显得拥挤。 见到吕布,曹操和颜悦色上前打起招呼。 这段时间,吕布及其家眷都住在夏侯安的府上。 军队则是由高顺暂领,驻守城外。 明眼人都能看出,曹操对吕布存有不少心思。 吕布本人实力无需多言,其麾下将士也多为边塞精锐,远非普通郡兵可比,若能招为己用,这绝对将是一股强大助力。 当问起今后有何打算时,吕布则表示等来年开春以后就回并州,毕竟那里才是他的故乡。 曹操听了,觉得有些可惜。 吕布却是嗤笑不已,他如何不知曹操的心思,但说实话,他瞧不上曹操,更何况,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丁原死了,他要回去当新并州牧! 到了饭点,府内的曹操、吕布等人逐一落座,就连身为仆从的护卫们也都有了各自的位置,虽然只是偏堂,但这也足以令他们感动万分,暗自发誓要为主公效死。 更何况,今天中午还是主公亲自下厨。 “菜~来啰!” 伴随着一声拉长的呼唤,一道道煎炸烹煮的美味食物,端至桌面。 凉拌过水鲫鱼,新鲜油炸酥肉,酱香回锅肉,爆香肚条,油糟冬葵,猪肠、血旺、心肺汤锅大乱炖…… 这些都是曹操等人从未见过的美食烹饪。 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值得一提的是,夏侯安府上的饭桌,与这个时代用膳的低矮案桌并不相同,完全是照着后世来的,别人家他管不着,但是在自己府上,就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做了圆桌,还有板凳。 曹操等人起初不愿落座,倒不是坐不来,而是屁股坐在凳子上,两条腿下垂,这是流氓的踞坐,属于一种对府上主人极不尊敬的坐姿。 正统的礼仪,是跪坐。 然则夏侯安不在意这些,招呼诸人只管就座便是。 既然主人都不在意,曹操等人也就各自围着圆桌坐下。 好菜有了,没有好酒怎么能够! “伯阳侄儿,听说你在长安酿了好酒,别掖着藏着了,赶紧拿出来吧!”听曹操、夏侯惇侄儿喊得顺口,最喜白嫖的曹洪也跟着喊起了侄儿。 夏侯安白了这自来熟的家伙一眼,却也不吝啬的叫许褚搬来酒坛,酒盖一打开,浓郁的酒气霎时弥漫在了整间屋子。 众人齐嗅鼻子,对此赞不绝口。 “这酒,好香啊!” “酒气浓郁,即使埋在地下储藏百年,也未必有此醇香!” “快快快,赶紧满上!” 酒盏倒满,在东道主夏侯安的率先提盏下,诸人皆是举杯。 随后便是一阵刺啦啊呀的龇牙咧嘴。 无他,实在是这酒太过得劲儿! 喉咙处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腹肚内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将整个五脏六腑都要点燃。 于是提筷夹上美食,塞进嘴里,鲜香美味在味蕾间绽放,和着酒水的灼辣,简直爽的不能再爽! “痛快,这才是男人该喝的烈酒!” 夏侯惇嗷一嗓子,脸颊通红显得兴奋十足。 以往喝过的所谓美酒与之相比,简直就是潲水! “俺老典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伯阳,今天喝了你这佳酿,以后怕是再也喝不下其他酒水了!你可得为此负责!”有人揶揄打趣。 “哈哈哈……” 众人皆是快活大笑。 “这酒可有名字?”才喝几口,曹老板便有些醉意。 这也难怪,以前喝的只有几度、十几度,今天的酒水足有五十多度,不上头才怪。 夏侯安本没想过名字一说,不过曹操问起,他倒是有了题目:“唤作杜康。” “杜康,听起来怎么像是人名?”曹昂纳闷儿说着。 有文化的戏志才指出:“杜康确实是个人名,《史记》记载他是夏朝的国君,也是古代传说中的“酿酒始祖”,伯阳用此作名,倒也贴切。” 众人恍然大悟。 曹操站起身来,此刻已有醉意的他却是格外开怀,脑海中一切忧愁仿佛都于此时烟消云散,他大袖一挥,红光满面的高举酒盏吟唱:“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也!” 里屋中,严氏和貂蝉正在闲谈。 三个姑娘趴在门口,透过一丝门缝,看向那个在堂内意气风发的得意少年,眼眸中俱是星光绚烂。 大汉历,初平二年的最后一天。 于欢笑中落下帷幕。 第一五二章 徐州来使 初平三年、 初春,冬雪消融。 濮阳城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浸透地面渐渐褪去的积雪,从土壤里钻出头来的嫩草沐浴春雨,愈发生机勃然,晶莹翠绿。 春雨贵如油啊! 屋檐下,看着从瓦檐上滴落下的水珠,如水帘一样,夏侯安不禁感慨。 这个时代没有人工降雨一说,即便多智近妖的猪哥,也是事先预判了天象和气候变化,才得以实现所谓的呼风唤雨。 普通百姓的庄稼好坏与否,全靠老天爷赏饭。 一年之计在于春。 北方的春天恰恰最难下雨,所以便有贵如油的说法。 董白和吕玲绮撑伞打起赤脚,在院子里蹚水追逐,洁白的小足令人目眩,玩得不亦乐乎。 夏侯安眼中带有欣慰,他对董白,其实一直都怀有愧疚。 雨水啪嗒啪嗒。 有楞头少年以手遮顶,冒着小雨跑进院子,然后窜到屋檐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略微喘气儿的与夏侯安说:“大哥,主公叫你去趟郡守府,说有事情商量。” 夏侯安点点头,与还在院儿里跑趟趟的董白说上一声,便与夏侯杰走了。 这里距郡守府不远,步行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郡守府的议事厅里,只有曹操和戏志才两人,典韦如门神般的一动不动,守在门口。 夏侯安抬腿迈过门槛儿,看向个头不高的威严男人:“老叔,啥事儿找我?” 曹操看向戏志才,后者会意,便与夏侯安说:“徐州刺史陶谦派人来了。” 陶谦? 夏侯安嘀咕一声,对于陶谦的人物经历,他知道的不多,只记得有个三让徐州的典故,还有个啥,他给忘了。 就地理位置来说,徐州和东郡八竿子打不着;从人脉关系来讲,曹操和陶谦也没有任何利益往来。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家伙派人来,肯定有所图谋。 夏侯安托起下巴。 戏志才则说明原委,几天前,陶谦派别驾赵昱为使,抵达濮阳,同时带来了礼物,向天子进贡。 “进贡?” 夏侯安有些摸不着头脑,小皇帝在东郡不假,但说白了就是个光杆司令,连近在眼前的汉室宗亲、兖州牧刘岱都能视而不见,身处徐州的陶谦却大老远的派人前来进贡,说明这位刺史大人还是大大滴忠心嘛! “真是这样,那便好了。” 曹老板忍不住叹上口气,进贡只是表象,陶谦想要的,是希望能够敕封他为徐州牧兼安东将军。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及四年前的“废史立牧”。 当时,任职太常卿的刘焉向朝廷上书,称各地叛乱不断,郡守威轻,不能讨之,遂建议朝廷改用宗室、重臣为州牧,凌驾于刺史、太守之上,独揽大权以安定百姓。 当时在位的还是小皇帝他爹汉灵帝刘宏,也就是公开卖官鬻爵的那位,一番琢磨之后,刘宏同意了这项建议,然而政策还未彻底推行,这位皇帝陛下便先一步羽化登天。 如今地方上的州牧,只有刘虞、刘岱、刘焉这三位汉室宗亲外加一个冀州牧袁绍,就连鲁恭王之后的刘表也还在任职刺史,更别说陶谦这些非宗亲人氏了。 如果同意了陶谦所请,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徐州土皇帝了。 对于这样的野心家,曹某人不想答应。 然则戏志才却说,即便不答应,陶谦也是徐州的一把手,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双方还可以就此结个盟啥的…… 夏侯安对此表示同意,如今的各州刺史实际上已经是地方上的最高军政长官,州牧只是个名头,给不给他们,这些人都是实权在握。 曹操攥紧了拳头,心头憋屈。 如今的曹老板仍以汉室忠良标榜自个儿,所以自然不愿意看到野心家分裂疆土,夏侯安显然明白这点,所以上前好言安慰:“老叔,咱们现在实力太弱,根本干不过人家,我是觉得应该先低头发育一阵,等以后兵强马壮了,再去把这些家伙揪出来,挨个捶上一遍!” 听了这番话,曹操心里才算好受不少。 至于徐州使节,曹操不想再见,于是便让夏侯安作为代表前去交接。 内政、邦交什么的我完全不懂啊! 夏侯安内心虽然郁闷,却也不怕,反正是对方求上门的,他只管见机行事即可。 到了驿馆,有官员迎接夏侯安而入。 正在馆内歇息的赵昱见到进来个年轻后生,心中不由纳闷儿,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官员便先介绍起来:“赵别驾,这位是夏侯大人,乃是曹郡守的爱侄,此番也是代表朝廷而来。” 惊讶之余,赵昱当即起身,作揖见礼。 夏侯安点点头,算是还了礼。 此时的堂内还有一人,戴进贤冠,穿儒衣长袍,与赵昱年岁相仿,也是四十来岁,留有文士髯须,相貌敦儒,神情里却透着股自负。 夏侯安的目光在此人身上顿了一下:“这位是……” 直觉告诉他,这个看起来颇有逼格的男人,应该是个人物。 赵昱于是介绍:“这位是徐州的治中从事王朗,此番也是随下官一起来的。” 王朗? 夏侯安愣了一下,接着脑海里就有了画面。 王朗,字景兴,鬼畜区人,啊不对,是东海郡郯县人,因在阵前与诸葛丞相的对骂而流传后世。 当然,这是三国演义里的情节。 喜欢逛鬼畜区的那阵,夏侯安还特意为此翻过书。 王朗早年师从太尉杨赐,以孝悌和才学而闻名,拜过郎中,任过县长,当会稽太守时为孙笨所败,后回归朝廷。曹丕上台后,成为三公,在魏明帝曹叡时期,声望达到巅峰。 于太和二年去世,与诸葛老铁没有半毛钱关系。 其孙女王元姬,也是后世lsp们一直所津津乐道的无惨。 除此之外,夏侯安还想起了前阵子和曹操商量的事情,关于派谁去长安接引百官出来,他们现在手里只有天子,这肯定不行。没有百官,即便建立了新都,朝廷也运转不走,所以还是需要把百官从李傕、郭汜的手里给搭救出来。 动武肯定不行,曹老板现在没这实力,所以就能磨嘴皮子。 而曹操手下,除了戏志才,似乎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人物。 所以事情,也就一直搁置在这儿。 今天见到王朗,夏侯安心头一动,这不就是最佳人选么? 第一五三章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伯阳送我情 找了位置坐下,夏侯安身躯前倾,看向与之对坐的赵昱,以手指轻敲桌面,打起官腔:“赵别驾,你们这个事情,很难搞啊!” 赵昱闻言微怔,心想你个小瘪犊子还要跟我装腔作势,但这里毕竟是曹操的地盘,这小子又是曹操的爱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还要任务在身,遂赔笑说道:“夏侯大人说笑了,一道诏旨便能完成的事情,何来麻烦一说。” 想在我这儿白嫖? 夏侯安摆摆手,故作为难:“赵别驾有所不知,陛下居于东郡不假,但百官如今尚在叛贼之手,地方管理的升降调动,不能没有天子和人事官员的印绶加盖,否则就不合规矩了……” “唔~这倒也是……” 赵昱沉吟一阵,随口问了句:“既是如此,何不派人去把百官接回?” 听得这话,正优哉游哉的夏侯安猛地一拍大腿,好似恍然醒悟:“哎呀呀,我咋没想到呢!” 夏侯安的反应在赵昱看来,实在过于夸张,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奇思妙计,是个人都能想到的吧? 然后他便看见坐在对面的小子起身,走到从事王朗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表现得情真意切:“王朗兄,朝堂里不能没有百官,你可愿去趟长安,将百官接回?” 王朗楞住了,他不明白夏侯安为何会突然找上自己,正欲开口说话:“我……” 然则夏侯安立马将其打断,语气更咽起来,说得感人至深:“君之大才干胜我何止百倍,若是前往长安,必能万无一失!” “其实……” 王朗试图开口,却又立马遭到沉默:“希望兄能看在汉室江山社稷以及众万万生灵百姓的份上,莫要推辞啊!” 说着,眼前少年还擦起了眼角。 王朗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感慨:没想到,这少年年岁不大,却也有如此家国情怀,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只要大人不弃,我辈自当义不容辞!” 王朗面向夏侯安拱手,语气斩钉截铁。 搞定! 夏侯安心中轻快,表情却是感激无比:“如此,汉室江山有救,实乃王司徒之功也!” “王司徒?” 王朗怔了一下,下意识的以为这个‘王司徒’是指的王允,但如此一来,逻辑就有些说不通了。 夏侯安发现口误,想来是以前管王朗叫‘王司徒’说顺口了,于是顺势说道:“我是这么认为,以兄之才干,早晚能登上司徒之位。” 王朗心里荡起涟漪,他看得出来,夏侯安不是客套,于是心中不由的更多了几分好感。 咳咳~ 见两人越说越起劲,感觉遭到冷落的赵昱轻咳两声,想找些存在感。 而且,这小子似乎搞错了主次。 此番觐见,他才是主使,王朗只是陪同,夏侯安却忽视了自己,一个劲儿的在夸王朗,甚至连三公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令赵昱恰够了柠檬。 “赵别驾有话说?” 夏侯安回头看去。 赵昱心里固然有所不满,却也不敢公然得罪了这位曹郡守的爱侄,满脸堆笑的说着:“若是能接回百官,那州牧的事情……” 夏侯安拍了拍胸膛,很负责的打起包票:“这你放心,只要百官回朝,徐州牧的事,简直小菜一碟。” “但愿如此吧!” 赵昱心里默默祈祷。 见完了徐州使节,夏侯安回了趟郡守府。 “如何了?” 曹老板放下手中政务,投来询问目光。 夏侯安将事情复述一遍。 “王朗,真的能行?” 听到夏侯安举荐王朗为使时,曹老板的神色略显狐疑。 前些时日,李傕派了人来,说是以百官的名义,想让曹操把天子送还长安,否则的话,他们就要像当年董太师入京勤王一样,率军来打东郡。 然则曹老板压根儿不怵,就怕他们不敢来。 结果,李傕、郭汜果然只是口嗨了一把,只顾在关中一带,烧杀劫掠。 可怜了那些百姓。 面对老叔的疑惑,夏侯安认真说道:“光有王朗当然不行,须得许以李、郭等人好处,否则这二人未必会放百官离去。” “比如呢?”曹操接话询问。 夏侯安直言不讳:“加官晋爵,重赏金银。” 这是最为实际的好处,也是李傕、郭汜这样的西凉莽夫,最为喜欢的东西。 曹操却是不喜,皱眉站起身来:“如此一来,岂不是等于承认了他们攻打长安的合法行为?” 若是如此,不知要遭多少士人谩骂。 忠君为国的王司徒,也就白死了。 见曹操神色不悦,夏侯安也不与其抬杠,反正他只是给出自己的意见:“凡事有利就有弊,至于如何权衡,这就是老叔你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哈……” 说完,夏侯安便溜了。 只留下曹操一人孤零站在大堂,陷入无尽的沉思之中。 从那以后,夏侯安好些日子没见着曹操。后来听说,朝廷派王朗为使,携带不少珠宝,动身去往长安。 又过上一段时日,吕布也要走了。 尽管夏侯安再三挽留,吕布仍是去意已决。 在他眼里,东郡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而且并州军和东郡兵私下里发生过数起摩擦,有一次甚至发生火拼,全靠夏侯安从中调解,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更何况,他也确实在这里小住了很长时间。 比起东郡,吕布更想念家乡,更喜欢在塞外驰骋,纵横于天地之间。 将吕布送出城外十里。 前方便是宽阔浊河,渡河以后就是河内,再往北就是并州境内,五原,则在并州最北。 “伯阳,就在这里止步吧!” 骑着火红神驹的男人与身旁少年拉开距离。 “大兄,一路保重!” 勒马停住的夏侯安难掩不舍之情。 旁边的董白也正与吕玲绮道别,说着贴心话儿。 两个小姑娘年岁相差不大,好不容易才玩到一块儿,这会儿就要分别,心中也是万分不舍。 然则,世间无不散之宴席。 吕玲绮在母亲数次的呼唤声中,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旋即,她又将车帘打开,探出小脑袋,把一直憋在心底没说的话大喊出来:“伯阳,一定要来并州看我呀!” “傻姑娘!” 夏侯安挥着手,目送吕布率军远去。 起初那会儿,他真的只是拿吕布当工具人使,然则相处久了,他却发现,其实吕布才是所有军阀中,最像‘人’的一个。 日久生情这句话,未必没有道理。 队伍渐行渐远,夏侯安仍旧伫立原地。 他心中想了许多。 当然,最希望的就是吕布平安回到并州,继续当他的‘飞将’,再也不要掺和进来,以后得空了,还可以去塞外找他骑马。 别再有白门楼的悲剧重演。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快去请玄德公来! 三月中旬,黄巾复起。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太平道张角等领袖人物虽死,但余党却一直都在各地窜逃。 这股黄巾暴乱于青州,以青州为据点,四处攻城掠地,同时吸引其他余党势力加入,短短数月间,发展到数十万人,对外宣称百万。 州郡官吏见黄巾军至,莫不弃城奔逃。 一时间,声势浩大,震动天下。 作为青州刺史的焦和,在面对这股来势汹汹的黄巾时,却显得尤为荒唐,在聚集了数万将士的情况下,他作为刺史,非但没有抢得先机发起进攻,反而在帐内开坛设法,寄希望于请来的神婆,幻想依靠鬼神巫祝,来击败这些叛军。 结果,可想而知。 青州军大败,溃不成军。 焦和也因此骇破了胆,退守州治,天天龟缩在临淄城内,再也不敢出城,任由贼兵在外暴乱抢夺。 贼兵于是愈发猖獗。 州地的最高长官不作为,其下辖郡县处境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与齐郡相邻的北海,此地郡守名声不小,当年讨董也有他的一份出力,乃是孔子的第二十世孙,亦是当今的名士——孔融。 听到焦和退缩临淄的消息,为防出现困守郡城的局面,孔融果断率军出城,屯驻都昌,试图从后背向黄巾发起突袭。 然而,果断就会白给。 察觉到动静的黄巾军,当即弃了临淄,回马杀来都昌,孔融派麾下大将宗宝出阵,结果却被贼将一刀砍死。 北海军士气骤降。 孔融也吓得在城门楼高挂免战牌,闭门不出。 贼将见状,将手中长刀插入地面,勒马于城下猖獗大笑:“孔融,尔乃当今名士,吾亦不忍加害,北海粮广,可借我十万石,我即刻便引兵而退。不然,打破城池,老幼不留!” 输阵不输人。 孔融打架不行,嘴壳子却是很硬,面对贼子的叫嚣,他披甲站在城楼怒叱:“吾乃大汉之臣,守大汉之地,岂有粮米与贼耶!” 孔融不给面子,贼将也懒得与他啰嗦,将刀从地面拔起,遥指都昌城楼,准备喝令发起进攻! 此时,后方传来一阵骚动。 贼将回头望去,只见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挺枪跃马杀入,从后方进入阵中,左冲右突,虽是单枪匹马,却如入无人之境,一直杀到城下。 “开门!” 男子杀至吊桥,冲着城楼大喊。 然则孔融却是犯了难,他不认得这名男子,也怕贼人钓鱼执法,于是在犹豫之中,迟迟不敢开门。 身后的贼兵很快追了上来,将男子逼至城壕。男子见城门不开,咬牙回身又连搠十数人,贼兵惧其凶猛,勒马倒退稍许。 孔融这才信了来人,急忙命麾下士卒打开城门,接引男子入城。 城门一开,男子驱马顺势冲进城内。 入城之后,男子下马弃枪,径直来到城上。 孔融问其姓名。 男子拜而回道:“某东莱黄县人也,覆姓太史,名慈,字子义。老母承蒙恩顾。某昨自辽东回家省亲,知贼寇城。老母说:‘屡受府君深恩,汝当往救。’某故单马而来。” “你就是太史慈!” 孔融惊喜交加,赶紧亲自上前扶起男子,虽然没见过太史慈,却也晓得他是个英雄。 曾几何时,孔融也差人去寻过太史慈,然则得到的回复是,太史慈因得罪本土权贵,成了州家所仇视的人物,为免受到无妄之灾,已经不再本地,似乎往辽东去了。 略感失望之余,却意外得知太史慈家中留有老母,就住在离城二十里外,于是孔融常常派人赠以粟帛;其母感恩,故特遣太史慈前来报恩。 听完其中缘由,孔融更是深信不疑,予以厚待,赠与衣甲鞍马。 “若非有贼寇围城,吾定当设宴,与君开怀共饮!” 太史慈相貌英俊,加上武艺超群,这样的人,孔融大为喜欢,只是一想到如今贼困城池,他又不由的叹了口气。 太史慈对此抱拳,说得掷地有声:“使君勿忧,区区贼寇,有何可虑?某愿借精兵一千,出城杀贼!” 太史慈面庞笃定,孔融却是缓缓摇头,心道年轻人还是过于急躁,太鲁莽,遂好言说起:“如今贼寇众多,众人皆说难以突围,你虽有壮志,但这始终是太艰难的事情……” 太史慈不听这些,只道:“昔日府君厚待家母,家母亦是感戴府君恩遇,故而遣使我来相助府君之急。如今众人说不可突围,如果我也说不可,岂非违背了家母谴使的本意?” “这……” 孔融踌躇不决。 被寄予厚望的大将宗宝出阵,结果一合就被贼将砍了,这也确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太史慈固然有勇,但那贼将也不是泛泛之辈,万一斗不过…… 孔融不敢再往下想。 “如不能助君解围,某来此何用?回家亦是无颜见母,愿决一死战!”孔融不做声,脾性刚直的太史慈再度抱拳请命,语气尤为决绝。 然则孔融仍旧下定不了决心。 此时,旁边有人说道:“吾闻刘玄德乃当世英雄,若请得他来相救,此围自然迎刃而解。之前无人可使,如今有子义相助,必能突出重围,向平原求救!” 听得这话,孔融眼神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当年虎牢关下,吕布斩杀盟军大将数人,耀武扬威,那般凶悍、锐不可当,不也被刘关张三兄弟一举拿下,有他们相助,必能驱逐这些作乱贼寇。 有了主意,孔融精神都变得振奋不少,当即看向太史慈,眼神里充满希冀:“子义,汝可愿去平原一趟?” 倒不是愿不愿的问题。 太史慈只是觉得孔融过于迂腐,城外乌合之众,有我带兵就行,何必那么麻烦去奔请他人? 不过既然孔融开了口,太史慈也没拒绝,他本就是报恩来的,你说了作数,只要能报恩就行。 于是,当即拱手抱拳。 正准备应下之时,忽地听见一声讥诮:“到底是无知贾客,出的主意,也是令人贻笑大方。刘备织席贩履之徒,如何当得英雄二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才高八斗夏侯安 太史慈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位身穿布衣的俊逸青年,纶巾束发,神色之间带有蔑视之色。 “子义,我来介绍,这位乃吾好友,祢衡祢正平是也!” 孔融将青年招至近前,笑哈哈的与太史慈介绍起来。 太史慈瞅了眼祢衡,又瞧了瞧孔融,有些纳闷儿:这二位的岁数少说也悬殊个一二十岁,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不过他也不作多想,抱拳与祢衡见礼:“见过祢公子。” 祢衡骄傲的昂着下巴,点了点头,算是见过。 没礼貌的家伙! 太史慈略有不喜。 其他人司空见惯,孔融对此也是不以为意,他知道祢衡就是这种眼高于顶的傲物性格,于是问道:“正平,方才你说刘玄德不行,那你觉得何人能解我北海之围?” 众人亦是投来目光,想听听这位平日里口若悬河的青州名士有何高见。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祢衡也不怵,清了清嗓音,负手高声说道:“有一人,乃将门之后,胸怀宇宙之志,完成诸侯未竟之功业,诛杀国贼董卓,又于李傕郭汜等叛贼之手,解救天子于危难……” “祢公子说的,可是东郡太守曹孟德之子——曹昂?” 有将领给出答案。 其他人皆是以为如此,相比刘备,曹操的名声的确更大。不仅有之前的刺董、讨董之事,如今更是有天子居于东郡。 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来蹚这趟浑水? 见众人神色期待,祢衡面露不屑,冷声哼道:“一群愚夫,曹昂小儿,何值一提?吾所荐之人胜其百倍,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安。” 夏侯……安??? 包括孔融在内的众人皆是懵了。 夏侯安的名字他们倒是听说,这小儿之前替董卓挡刀,曾一度遭到士人学子的口诛笔伐,喷尽了口水。 祢衡作为一州之名士,平日里眼界极高,怎么会推荐此人? 众人想不明白。 也有人发出质疑,诛杀董卓,乃是曹昂所为,当时亲眼目睹之人不少,关夏侯安什么事? “到底是愚夫之见!” 祢衡冷笑一声,起初他也以为如此,直到董卓死后他才幡然醒悟,夏侯安之所以替董卓挡刀,并非是出于本心,而是为打入董贼内部、卧薪尝胆所使的障眼法。 加上之后的窃取兵符,吕布兵变,王允等汉臣响应,前后一串联,杀死董卓的曹昂,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刀而已。 然则,如此大的功劳,大到足以使人名垂青史,夏侯安却选择了拱手让人,退居幕后。 这是何等崇高的品质? 其他只知争功逐利的凡夫俗子与之相比,简直污秽不堪! 夏侯安的形象,在祢衡心中陡然拔高数倍。 尽管祢衡将夏侯安夸得天花乱坠,但在场之人大多不信,不过倒也没人出来反驳。祢衡口吐莲花的实力,他们是领教过的,加上这家伙虽然狂妄,却也真有才学高论。 诸人之中,唯一相信的,只有孔融。 他很了解祢衡,能让这位眼睛长在头顶的小友推崇备至,想来必是极有才干。 “只是不知夏侯安才学几何,不然倒是可以秉烛夜谈一番。” 孔融感叹说着。 之前文学界中,从没听说有夏侯安这么一号人物。 祢衡将头一昂,掷地有声:“天下才学共一石,夏侯伯阳独占八斗,吾得一斗,文举兄和杨德祖共分一斗,其余碌碌之辈,皆不足语哉!” 此话一出,众人惊愤皆有! 惊得是,祢衡对夏侯安的评价之高;愤的是,他们在祢衡口中,竟只是‘碌碌之辈’。 杨德祖指的是太常卿杨彪之子杨修,相传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当初夏侯安的那句“离离原上草”让祢衡想破了脑袋,于是四处借书查阅。他也因此偶遇杨修,二人皆是自负学识又年轻气盛,唇枪舌战了一阵,却也胜负难分,最后祢衡抛出“离离原上草”这个杀手锏,才逼得杨修认输。 于是祢衡便认为自己才学在杨修之上。 阿嚏! 曹操府上,夏侯安抱着襁褓中的幼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怀中受到惊吓的婴儿顿时哇哇嚎啕起来,尿了夏侯安一身。 哪个狗东西又在背后骂我? 夏侯安骂骂咧咧。 曹操见状,不由哈哈大笑。 哦对了,这个婴儿,曹操取名曹植。 既然决定了人选,太史慈拱手抱拳:“烦请府君修书一封,某当急往。” 面对太史慈的再三请求,孔融反而不急了,摆摆手,好言说着:“此事不急,方才子义厮杀了一阵,耗去不少体力,且先下去好生歇息,吃饱喝足以后,待到夜间杀出,最为妥当。” 太史慈点头应下。 下楼以后,城楼诸将各自回岗。 方才献策之人悄悄唤来其弟,与他吩咐:“子方,今夜太史慈杀出之后,势必动静不小,你趁机从别处逃出,去往平原,请刘备来助。” 被唤来的长脸男子对此不解:“大兄,你信不过夏侯安?” 男人微微摇头,低声说来:“我是信不过祢衡,此子狂妄自大,他所举荐之人,只怕也是外强中干,救援不成,反倒会给北海招来祸患……” “兄长远见,吾不及也!” 听完分析之后,长脸男子点头应命。 到了夜间。 拿了孔融书信的太史慈擐甲上马,腰带弓矢,手中一杆透脊枪,待到城门打开,便夺门飞骑而出。 望见有人杀出城外,贼军上前来战。 太史慈浑然不惧,长枪穿刺,连搠死数人,纵马突围而出。 贼兵阻拦不得,急忙将此事禀报大帐,正在帐内饮酒的黑脸贼将听闻此事,料此人必是去请救兵,于是召集麾下骑卒,前去围堵。 追兵从侧翼包抄,太史慈索性勒马,将长枪倚树,取下腰间弓弦,拈弓搭箭,八面射之,无不应弦落马。 贼众胆寒,不敢再追。 太史慈遂纵马而去。 正面有太史慈吸引了贼兵主力,长脸男子在兄长的掩护下,趁夜逃出城外,往平原方向而去。 第一五六章 北海救孔融 东郡,濮阳城内。 青州黄巾暴乱,半月之前便已传至此地。 州刺史焦和无能,致使黄巾愈发猖獗。 在势力扩大以后,黄巾贼寇显然不再满足于一州之地,开始向毗邻的兖、徐两州边界扩散。 徐州刺史陶谦虽然年迈,却得当地豪族支持,筹得钱粮,派出将领在徐州境内梯次阻击。 相比之下,兖州牧刘岱则更为暴躁,得知蛾贼入侵兖州,二话不说,当即召集兵马,无视济北相鲍信的苦劝,亲自披甲上阵讨伐。 夏侯安对此预测:刘岱必将死于黄巾之手。 诸将皆是不解。 当问起缘由时,夏侯安笑而不语。 数日之后,有新的情报传来。 青州刺史焦和难顶黄巾压力,主动向北边的冀州牧袁绍求援,袁绍以长子袁谭为将,挂帅出兵青州。 除此之外,公孙瓒也打出增援青州的旗号,亲率步骑军两万,向青州进军。 很显然,青州这块肥肉,谁都想吞进肚子,再不济,咬一口解解馋也是好的。 而一向以活跃著称的曹操,却罕见的选择了静观其变。 这一日,有快马从东而来,驶入城内直奔郡守府邸。 宅院里,夏侯安倚躺在自制的摇椅上,眯眼哼着小曲儿,沐浴阳光,身后貂蝉纤指捏肩,酥软得让人想要睡觉。 秦沐可和董自在院儿里放起纸鸢。 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屁孩儿在一旁欢呼,让放得再高一些。 他是秦沐可的弟弟,也是秦屠夫的儿子,唤作秦真。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本是惬意时光,却被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 “大哥,大哥!” 有少年火急火燎的从外边闯入,衣甲上的铁片哗啦啦响个不停,比夏天的蝉鸣还要叫人烦心。 “滚出去!” 耷拉眼皮的夏侯安就快睡着,听得这两声聒噪,美梦哪里还有,心底火气直冲头顶,忍不住的烦躁大骂。 身躯壮实的少年却也不恼,喘气儿的时候脸上汗水嘀嗒,舔着脸笑嘻嘻的说着:“曹老叔让你去府里议事。”. 开会开会,又他娘的开会! 夏侯安心里骂娘,从到东郡以后,一个月的时间,至少有半个月都在开会,不是商量内政,就是制定扩张方案,找别人不行吗? 我是来抱大腿当咸鱼啃老,又不是来当狗头军师! “不去!” 夏侯安把眼闭紧,索性转过头去。 “大哥,那人是特意来找你的。” 夏侯杰抹了把汗水,透露出小道消息。在接过貂蝉递来的凉水后,吭哧吭哧的喊了声‘谢谢嫂嫂’,随后张开嘴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那人?找我的? 夏侯安双目微睁,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关键信息,这么说来,不是曹老板找我,那会又是谁呢? 夏侯安抽丝剥茧的问了夏侯杰一通,没能问出所以然来。 算了,还是走一趟吧! 念及此处,夏候安双手握住把手,从摇椅起身,也不换衣裳,就这么跟着夏侯杰走了。 轻车熟路的来到郡守府,迈过门槛以后,见到坐在大堂正中的曹操,夏侯安大大咧咧:“老叔,你找我?” 曹操点了点头。 此时的堂内,刨去戏志才外,还有一人。 此人跪坐于席,看不出身高,不过相貌属实俊朗,约莫二十六七,剑眉星目,眼神锐利而坚定,身上所穿衣物染有不少血斑,显然是经过激烈厮杀。 有些人即便静如老僧,你也能感觉得到,他是个猛男。 夏侯安对此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见到夏侯安进来,曹操与那男子介绍:“子义,这就是你要找的夏侯伯阳……” 太史慈目光落在夏侯安的身上,从他入堂那一刻起,便在仔细打量。 然而,他失望了。 本以为备受祢衡推崇之人,会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再不济,至少也得孔武有力吧! 没想到却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除了相貌姣好以外,似乎并无过人之处。 略显失望之余,太史慈倒也没有立刻起身扭头就走,他还是本着一颗将任务进行到底的心,中规中矩的将书信从怀中取出,随后奉上:“北海郡为贼寇所困,这是郡守孔融亲笔手书,请公子过目。” 孔融? 听到这个名字,夏侯安心头纳闷儿。孔融是当代名士,小时候让梨的故事还写在后世的课本书上,只是……我好像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吧,他给我写信干啥? 不管怎样,先看看内容再说。 书信展开,夏侯安快速浏览。 看完,更是一头雾水。 这……搞错了吧? 北海救孔融,应该是刘皇叔的戏份,咋就变成我了? 夏侯安云里雾里,不过脑海中倒是“咔嚓”闪过一道灵光,他猛然看向那个坐在右侧的青年男子,眼神炙热:“难道说,你就是太史慈!” 夏侯安激动的表现,让太史慈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听说过我的故事?” 夏侯安很认真的点头。 忠义无双太史慈,酣战江东小霸王,这谁不知道啊? 众多三国名将中,吕布反复,赵云待考,典韦无脑,张飞暴躁、关羽傲慢…… 只有太史慈,是最接近完美的存在。 只可惜,太过短命。 如今既然撞见,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跑了。 不就北海救孔融吗,谁怕谁啊! 夏侯安从来都不是胆怯的主儿,心里有了决定之后,当即看向曹操:“老叔,怎么说?” 坐在位置上的曹操眯起小眼珠子,他对青州其实也有想法,只不过顶头上司刘岱已经亲自带兵讨伐,如此一来,曹操就失了讨贼的旗号。 所谓名不正者,言不顺。 古代人最为讲究这个。 如今孔融发书求救,自然是名正言顺,最重要的是,不会与袁绍、公孙瓒直接发生冲突。 曹操虽有天子在手,但以一郡之实力,还远远不是这二位对手。 既然孔融是向夏侯安求援,那这主将位置自然是非夏侯安莫属。 曹操对此也不介意,大手一挥,魄力十足:“伯阳,东郡兵马,任你调动;曹营诸将,随你差遣!敢抗令者,立斩不赦!” 第一五七章 以后出去,可以说我是你的干爹 回到宅院,夏侯安心情大好。 众人对此皆是纳闷儿。 以往夏侯安从郡守府回来,要么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要么骂骂咧咧,说哪个傻逼又在议事的时候跟他抬杠。 今天这种状态,倒还是头一回见。 “小叔父,路上捡着钱了?” 收起纸鸢的秦沐可挡在夏侯安面前,身子前倾,将脸蛋儿凑了过去。 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的想要知道答案。 眼前的妮子明眸皓齿,扎着好好的马尾,如细柳一样的腰肢,漂亮的脸蛋儿上青春四溢,樱唇吐气如兰,对视之下,不禁令人怦然心动。 夏侯安缩回目光,脚下主动退后两步,与秦沐可拉开距离,毕竟叔父的辈分排在这里,他可不想坏了人姑娘名声,别过身去,昂首骄傲说着:“我安某人从来都是视金钱如粪土,捡钱有啥可开心的。”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嘘声一片。 “去去去……” 夏侯安也不恼,把手往腰间一插,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味道:“再过几天,我将作为主将挂帅出征,讨伐青州蛾贼!” 蛾贼,是指朝廷官方对黄巾军的称呼。 角落里的徐荣眼神一亮。 自打来到东郡以后,徐荣不仅拒绝了曹操的盛情相邀,甚至还辞去了原本中郎将的官职,只以家臣的身份寄居在夏侯安的府上。 他在静静等待机会。 如今,贼寇复起,主公亲自挂帅统阵,他便知道,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听说要去青州,秦沐可高举小手,小脸儿雀跃:“我也要去!” “俺也一样!” 弟弟秦真也跟着把手举高。 姐弟俩充满期待的看了过来,夏侯安把脸一黑,没好气道:“我是去干仗,又不是旅游,你俩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秦沐可小脸一垮,惨兮兮的模样泫然欲泣。 在败北多次以后,夏侯安对此早已免疫,没有丝毫商量余地,别来这招,不好使了。 你这木头! 秦沐可把脚一跺,气得哼哼。 老弟秦真却是不依不饶,抓着夏侯安的衣摆,一个劲儿的摇晃,抬起脑袋仰望哀求:“伯阳伯阳,你最好了,带我去带我去嘛!” “叫声干爹,我就带你去。” 夏侯安痞笑两声,自打住进府里,秦真是一声叔父也没叫过。 这小子犟的很,谁说也不听。 连叔父都不肯叫,更别说干爹了。 夏侯安吃准了这小兔崽子,所以才有恃无恐,hiahiahia的一脸贱笑。 当然,这个时代干爹还未流行,叫义父的才是主流。 眼见小兔崽子吃瘪,夏侯安心情愉悦,背着手儿就往大堂里走。 踩过堂前台阶,抬腿正准备迈进门槛,却忽地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很小的喊声:“干爹。” 夏侯安脚步顿住,回头看去,只见站在院儿里的少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憋红了脸。 徐荣为之侧目。 夏侯安亦是怔楞稍许,这小崽子平日里不是骄傲得很吗,怎么忽然就低头了? “伯阳,你不准反悔!”像是生怕夏侯安反悔,秦真大声说着。 “叫干爹!” 夏侯安板着脸,很严肃的纠正起来。 “干……爹。” 少年喊的不情不愿。 众人一阵哄笑 ………… 夜间,明月高悬。 府邸的练武场上,仍有两道身影在火光下展开激烈交锋,一连串的击打以后,满头是汗的夏侯安喘气吁吁,喊了声停,表示今天到此为止。 许褚应声而停,呼吸之间略有小喘,额间亦是渗出细汗。 夏侯安用手抹去脸颊汗水,借着调息气机的功夫,问起这个头号保镖兼打手:“仲康,你觉得我最近实力咋样?” 许褚不做多想,憨实回答:“主公,你已经很强了。” 被人夸是件好事,然则夏侯安却不这么认为,摇头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处处留手,不然,我哪撑得了这么久?” 许褚不知道咋个反驳,因为他确实没有全力以赴,但主公的进步也确实堪称神速。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对练的“沙包”可是一清二楚。 “主公,其实你不必这么拼命的。”许褚想了想,讷讷的说着。 从来东郡以后,夏侯安每天练武从未间断,即便头一天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第二天也照旧爬起来继续苦练。 用他的话说就是,身逢乱世,没点实力咋个生存? “我不像你们,天赋异禀……” 说起这话的时候,夏侯安语气羡慕。 他本来有个金手指的。 然而,好几个月过去了,楚籍迟迟不见动静,夏侯安不止一次的尝试沟通,结果回应他的,只有死水一般的寂静。 是不是只有濒临绝境,这家伙才会出现? 夏侯安不止一次的这么设想。 可他不敢赌,毕竟小命只有一条,万一楚籍不出来,那岂不是直接凉凉? 而且,借用楚籍的力量,得以消耗生命为代价,这是夏侯安所不能接受的地方。 所以,凭实力成为大佬最好。 哪怕,苦上一些。 时间不早。 收了架势的二人开始往回走。 夏侯安一路上碎碎叨叨,许褚对此早已习惯,只在旁边默默听着,有些话他听不懂,倒也不妨碍,反正主公说的,都是对的。 路过后庭凉亭,亭中坐有一道娇小身影。 穿着单薄衣衫的董白怀抱胖猫,坐在亭子里,单手托着下颌,望着夜空怔怔出神。 巴掌大的圆头鞋脱在地上,两只白皙小脚从石墩垂落半空,迎着皎洁的素白月光,令人目眩神迷。 夏侯安轻轻踩着石台过去,走到身后,将外衣脱下,温柔的披在少女身上。 董白回过来头,原本愁皱的眉间,展露出一丝欢喜。 夏侯安走到侧旁坐下,看着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语气轻和:“兮辞,这么晚了,怎还没睡呢?” “有些睡不着。” 少女抚着怀中的胖猫,怔怔回答。 夏侯安试探性的又问:“是想阿翁了吗?” 少女摇了摇头。 “那你想去青州吗,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的……” 夏侯安发出邀请。 董白心底是想去的,但她不能应下,她知道如果去了,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见夏侯安还要再说,董白捂嘴笑了起来:“伯阳,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长舌和聒噪的妇人么,你今天怎也这般多的话了?” 被董白这么一打趣,夏侯安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了,夜深了,我该回去睡觉了,伯阳你也早些睡呀!” 董白故意打了个呵欠,小手拍了拍嘴巴,与夏侯安道了晚安,起身抱着胖猫离去。 看着远去的倩影,夏侯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也说不上来。 回到屋子,他与貂蝉说了此事。 容颜倾城的女子先是恍惚了一下,随后调整好情绪,轻笑说道:“哪有少女不思春,兮辞没个亲人,年岁也不小了,郎君若是有意,明年便娶回府上吧,妾身也好有添个姐妹……” 夏侯安摇头否了,他想的不是这个。 尽管这个时代女子十四便可嫁人,但董白对夏侯安来说,还是太小,而且他也分不清这份感情,到底是纯粹的喜欢还是愧疚更多一点。 对别人可以当个下半身动物,唯独对她,不行。 听了这话,貂蝉心中吃味儿,下意识的问起:“那秦沐可呢?” 那个初见时便撞入怀中的活泼少女…… 夏侯安心头一颤,赶忙摆手撇清:“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可是她叔父!” 听得这话,貂蝉转怨为笑,主动献上香吻,将柔若无骨的纤手放在自家男人胸膛画圈撩拨:“妾身只是希望,以后郎君有了别的女人,莫要冷落了妾身……” 本就容颜倾城的女子,加上欲拒还迎的媚态,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作为有大慧根的男人,夏侯安决定好好与她进行唇枪舌战,转身一把抱起,径直走向床榻。 这一夜。 芙蓉帐暖,春宵一度。 第一五八章 奔赴北海 天朗气清的早晨。 在与貂蝉、董白嘱咐过后,夏侯安穿上量身定做的玄墨轻甲,亲自率军出征。 军士共有一千二百人,其中骑兵两百,步卒一千。 皆是训练精锐之士。 这也是自穿越以来,夏侯安统兵最多的一次。 士卒虽然不多,随行将领却是个个牛逼。 从左手边数起,曹家大公子曹昂、曹仁胞弟曹纯、‘青釭剑圣’夏侯恩,‘铁胆英豪’夏侯杰; 右手边则是:勇力绝人许褚,凶镬沿袭徐荣,忠义无双太史慈,以及新收的义子秦真。 这个阵容,何止牛掰! 出了东郡,便是青州境内,与之相毗邻的郡地名为平原。 出乎意料的是,平原郡守居然是我们所熟知的刘皇叔。 然则救命要紧,平原郡的郡治之地在靠北方位,过去还得浪费不少时间,夏侯安遂打消了去见刘皇叔的念头,等救援了孔融,回来的时候,再去瞅瞅也不会迟。 途中,夏侯安看向太史慈,将心中疑惑问起:“孔融乃世间名士,为何会找我这初出茅庐的小子求救?” 其他人也是觉得纳闷儿,正常来说,作为东郡太守、又有孤身刺董、矫诏伐董等事迹的曹操,名气显然更大一些。 太史慈对此回答:“孔北海最初的打算,其实是向平原郡守刘备求救……” 夏侯安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这才是剧本正确的打开方式。 所以他才不解:“那怎么又变成我了?” 太史慈说道:“是祢衡极力推荐,又将所有人狠损了一通,才使得孔北海坚定了信心。” 祢衡? 夏侯安半脸懵逼,这对于他来说,显然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而且如果不是太史慈提起,他都已经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当初长安郊外酿酒的时候,为防祢衡走漏风声,先是把他捆了起来,后来听护卫们说,又将其给痛揍了几顿。 之后,祢衡找上门来,夏侯安还毒舌了一通,把祢衡气得不轻。 我这样侮辱他,他还极力推荐我…… 夏侯安想不明白,乌溜的眼珠子转动,单手托着下颌,难道说,这家伙是个m? 然而事实上却是,祢衡思维迪化,自我完成攻略。 再说北海这边,自那夜太史慈逃出以后,贼将管亥料定去请救兵,也是当机立断,下令三更造饭,于翌日清晨率军猛攻都昌。 作为北海郡守的孔融名声虽然不小,文学造诣也是极高,但在军事上的水平,属实叫人不敢恭维,加上麾下无将,在贼寇轮番猛攻之下,仅仅只坚持半天,便宣告都昌城破。 孔融率军弃城而走,狼狈逃往郡城营陵。 贼军在搜刮完都昌城后,尝到甜头的他们哪肯罢休,在管亥的率领下,穷追不舍的又追到营陵,将孔融困于城中。只是营陵作为郡城,其城池防御远非地方县城可比,管亥遂没有发起强攻,而是像之前那般,不断的在城外挑衅、威吓,搞得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心惊胆战。 郡守府里。 孔融心急如焚,是夜不能寝、食不知味,贼军在外天天叫战,城内守军士气低迷,照此以往,营陵城怕是要步都昌的后尘。 这一日,孔融将麾下众人聚齐,焦急踱着步子的同时,亦是说出心中的担忧:“子义离去已有月余,如今怎还不回来,莫不是弃我而去?” 太史慈虽有忠义之名,但毕竟相处不久,说白了就只有一面之缘,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保不会食言而肥。 手下的从事、掾吏等人听了,也是劝孔融不要有太高的期望,应及早做好下步打算。” 其中,主簿王修对此冷笑:“那日我便说了,小儿之见只会害人害己,今日看来,果不其然。” 小儿指的是谁,在场诸人皆是心中有数。 祢衡哪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从来不在嘴皮子上吃亏的他当即起身骂道:“蠢钝如猪之辈,也配与我说三道四?” 王修听了,当即大怒:“祢衡,你平日里自诩如何能耐,如今贼兵围城,你若真有本事,就去退了这伙贼兵!” 祢衡血性也有,当即向孔融请缨:“文举兄,请将兵马与我,我这就出城破贼!” 孔融哪肯放权,他是了解这位小友的,才华横溢不假,又心性高傲,然则武力值却根本不值一提,让他领兵出城,简直与送死无二。 心中这样想,嘴上却没这样说。 于是主动当起和事佬,从中调和:“二位皆是贤良,眼下大敌当前,应团结一心、共抗贼寇才是,莫要自我分裂,让敌人有机可乘。” 二人皆是冷哼,坐回位置不再言语。 见此,又有一人起身,好言宽慰:“府君勿须忧虑,那夜子义出城后,某亦差愚弟去往平原向刘使君求助,平原距此不远,相信再有几日,便能抵达这里。” 此人姓糜,名竺,字子仲,其先祖世代经商,传至他这一代,已成巨富,家中养有僮仆、食客近万,糜竺也因此被徐州刺史陶谦辟为别驾从事。 此番他来北海,就是代表陶谦来与孔融结盟,未曾想,竟被困于此地。 之前祢衡所讥讽的无知贾客,便是他了。 听得此话,孔融顿感宽心,连带精神都跟着振奋不少,赞了声:“还是子仲深谋远虑。” 在此之前,他也是看好刘备,毕竟刘关张有着击败吕布的显赫名声,比起曾在董卓麾下为虎作伥的夏侯安,显然更加值得交往。 如果当日派太史慈去的是平原,而不是东郡,说不定贼寇早就灭了。 想到这里,孔融心头大感后悔。 此时,有士卒火急火燎的跑来,在堂外立住后,因剧烈奔跑而说不出话,用手指着城门方向,气喘吁吁。 众人见状,皆是心头一沉,忙问:“可是贼军强行攻城?” 士卒摇晃脑袋,想说话又说不出,一个劲儿的喘息:“不是,是、是、是……” “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众人急得不行。 这样大喘气的禀报,简直急死个人! 士卒吞咽发干的喉咙,在强行咽下两口唾沫后,才将情报说出:“府君,诸位大人,是援军到了!” 第一五九章 齐战管亥 援军! 众人皆是一振。 这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 孔融忙问:“可知何人统军?” 士卒摇头,只因隔得太远,未曾看清。 “这还用想,平原距此最近,来者定是刘玄德无疑!”主簿王修想当然的说着。 包括孔融在内的诸人皆是深以为然。 于是,尽数前往城楼观战。 抵达城楼,众人扶墙而望。 只见城下叛军已经收拢许多兵马,在其后方,有一股人数千人的队伍出现,旗号‘夏侯’。 竟是夏侯安的兵马到了! 众人怔愕,显然不在预料之中。 只有祢衡格外激动,像是魔怔般反复念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伯阳定不负我!” 然则王修对此哼道:“先别高兴得太早,夏侯安只带这么点兵马,与数以万计的叛军相比,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得在场诸人心情透凉。 的确,就双方排兵布阵来看,收拢兵马向后扩张的贼军,更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想将这支出现在身后的援军,撕咬吞进肚内。 形势一对比,城楼上观战的孔融等人愁眉不展,前一刻因援军到来而兴奋的心情,此时也彻底跌入谷底。 在夏侯安的身上,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 城下,望着前方汹汹而来的贼军,夏侯安将右手高抬,后方将士望见,齐齐定住阵脚。 本来还以为要到都昌才能撞见贼军,没想到贼军已经杀到了郡城营陵。 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了不少时间。 另外,这孔融手下兵马几大千,还有都昌城池在手,居然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住,也真是菜的可以。 人数上不占优势,夏侯安根本没在怕的。 在他看来,所谓的蛾贼复起,不过是底层百姓受压榨过甚,迫于生计,而进行的反抗,在这其中,平民居多,真正具备战斗力的,其实很少。 如果真是上万人的精锐,夏侯安肯定扭头就走,而对于这些乌合之众,只要一旦突破,溃败也是最快。 在此之前,曹纯已率两百骑沿侧翼进行抄袭。 管亥领军已至近前。 为防贼军不讲武德的一窝蜂冲涌上来,夏侯安先一步催马而出,冲着那黑虬髯的贼将进行挑衅:“管亥,听说你武艺不凡,连砍北海数员猛将……” 胯骑黑马、手提长刀的管亥定睛看去,只见前方出阵的将领唇红齿白,胡须都还没长,顿时大笑起来:“朝廷是无人可派了吗,居然遣一小儿统兵?” “哈哈哈……”身后贼军亦是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随后管亥又道:“乳臭未干的小儿,既知你家爷爷威名,还不赶快下马受降!只要你肯乖乖叫我几声爷爷,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定叫你人头搬家,死于此处!” 身后诸将闻言,皆是大怒。 唯独夏侯安神情平静,浑然置身事外。这种嘴炮场面后世见多了,喷人有用的话,还要军队干什么呢? 然则小老弟夏侯杰却是忍不了,催马而出,手中长枪直指管亥大骂:“狗贼,竟敢辱我大哥,够胆出来单挑!” 管亥哪会怕他,回忆起之前斩将的高光时刻,顿时出马上阵,朝夏侯杰喝道:“无知小儿,想要送死,就放马过来吧!” 夏侯杰挺枪疾驰而上,与管亥战至一起。 枪来刀往,走上五六回合,夏侯杰渐落下风。 观战的夏侯安目光凝聚,伸手摸触下颌,暗自道来:这管亥,果然还是有些本事! 弟弟支撑不住,作为兄长的夏侯恩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与夏侯安请命一声,便飞马杀出,口中喝道:“兀那贼子,休伤吾弟,夏侯恩来也!” 有了夏侯恩的加入,两兄弟默契十足,一左一右将管亥夹在中间厮杀。 管亥对此浑然不惧,自负武力的他也不大叫帮手,手中长刀劈砍截拦。 一时间,双方难制彼此,斗得旗鼓相当。 城楼上,望见厮杀的三人难解难分,又想起之前三五合就被斩杀的北海将领,孔融不由感慨:“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其他人也是为之附和。 之前,两兄弟还没这般厉害。 一切都要源于看过剧本的夏侯安。 为了防止两位小老弟悲剧重演,在长坂坡给云妹白送经验,所以在东郡的时候,他就特意督促夏侯恩、杰两兄弟,进行过一阵长时间的魔鬼训练,练的两人是叫苦不迭。 不过,效果也是肉眼可见。 斗了三十余合,仍是胜负难分。 见状,贼兵们举起手中兵器“哦~哦~”的叫喊起来,为管亥大壮声威。 管亥听到以后,自是精神抖擞。 相比之下,缺少经验的夏侯兄弟则心神不稳,在受到干扰之下,有些乱了分寸。 管亥抓住机会,立马破了两兄弟的联手进攻。 两兄弟不能抵挡,只好勒马回逃。 管亥趁势追赶,此时,又有一员小将杀出。 管亥见状,遂弃了夏侯兄弟,勒马指向观战的夏侯安等人,狂妄大笑:“尔等别浪费时间了,一起上吧,哈哈哈!” 贼人这般叫嚣,太史慈眉头皱起,不欲再忍,作势就要出战,然则旁边的夏侯安却是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管亥本就是给小老弟们练手,刷刷实战经验。 曹昂一上场,管亥压力就来了,仅仅一个照面交锋,他便察觉出眼前青年,比起方才那两小儿,实力强上太多。 望见曹昂迎敌,逃走的夏侯兄弟不甘折了颜面,再度回马来战,三人围殴之下,管亥压力倍增。 与此同时,迂回成功的曹纯率军杀出,猛冲敌阵斩首夺旗,贼军猝不及防之下,阵脚大乱。 管亥见此,哪里不知中计,大骂官军卑鄙,急忙想要勒马回救,然则曹昂三人哪会给他机会,奋力施压之下,管亥分身乏术。 曹纯取得效果,时机已然成熟。 立于阵前的夏侯安缓缓将腰间佩剑拔出,脸色坚决,朝着贼军方向一挥,口中激喝:“杀!” “杀啊!” 身后将士无不振奋呼吼响应,尽皆冲杀过去。 城楼上的孔融等人望见,亦是士气大振,与城楼守军大喊:“将士们,速速出城杀贼,冲啊!” 第一六零章 草 内外夹击之下,黄巾军到底是乌合之众,作鸟兽一般的四处逃散。 贼将管亥也因逃脱不及,遭到生擒。 值此一战,可谓大胜。 之后,孔融令人在城外腾出空地,借以援军驻扎,又亲自将夏侯安等人迎进城中。 街道上,原本因蛾贼入侵而闹得人心惶惶的百姓们,在得知击溃黄巾并且活捉了贼军主将后,无不从家中纷沓而出,想看看令孔北海都束手无术的蛾贼,是被哪个英雄人物击败。 夏侯安骑马与孔融并肩而行,相较孔融的文儒气息,夏侯安更显年轻朝气,如鬼斧刀削的脸庞棱角,露出几许浅笑,带有不羁的洒脱。 “这小将军,可真俊呢!” “真不敢相信,击溃蛾贼的居然会是这么小个娃娃!” “你懂什么,这就叫英雄出少年,甘罗十二为相你可知道……” 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 也有胆大的少女,越过人群,一口气小跑到近前,将怀中的贴身绢帕硬塞进夏侯安的手里,偷偷瞄上一眼这个俊逸非凡的少年,便俏脸一红,然后羞涩万分的扭头跑开。 等夏侯安回过神来时,手里已经有了好些个手帕。 “这是几个意思?” 看着手中留有少女芳香的绢帕,夏侯安大感不解,难不成是怕我出汗热着?可这太阳也不大啊! 骑马落后半步的夏侯杰嘿嘿笑了起来,挤眉弄眼,透出几许猥琐:“大哥,这你都不懂?那些姑娘看上你了哩!” “滚犊子!” 夏侯安笑骂一声,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在扯淡。 古代女子,哪有这么开放? 然则另一边的曹昂表示,确实如此。 曹昂的语气不像是在说谎,似乎还有些酸溜溜的…… 夏侯安笑着打趣起来:“曹子脩,叫我一声好大哥,手帕分你一些,也不是不行。更何况,你年岁也确实不小,该娶妻了,老叔可是老早就盼着抱孙子呢!” 对于夏侯安的揶揄,曹昂神色正然:“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这本是冠军侯霍去病的名言:匈奴未灭,无以为家也! 封狼居胥,也是曹昂的理想。 “那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夏侯安随口一说。 历史上,曹昂战死于宛城,英年早逝,膝下无子,后来的嗣子曹琬,也是从樊安公曹均那里过继而来。 用膳的时候,设宴款待的郡府内,充斥着欢声笑语。 之前曾一度怀疑过夏侯安实力的孔融,此刻不再有半分轻视,杯中酒倒满,敬了一盏又一盏,笑意岑岑的直呼‘少年英雄’。 其他人也是或多或少的表达着谢意。 夏侯安饮着酒,与孔融等人谈笑风生,类似于这样的场面,之前在董卓手下干活的时候,可没少见,所以喝起酒来,也不曾有半分胆怯。 与诸人喝上几盏,夏侯安忽地发现,似乎少了个谁,脑海里过滤一遍,貌似祢衡没在。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环顾一圈堂内,果然不见其人。 夏侯安便问起孔融,称自己是祢衡推荐来的,这个时候,怎么反倒不见了祢衡? 作为忘年之交的好友,孔融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上前小声与夏侯安说明原委,是因为当初夏侯安出的那句‘离离原上草’,祢衡一直没能找着出处,他又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故而无颜出来相见。 “唉,说来也是惭愧,正平也曾问过老夫,然老夫才疏学浅,亦是不知……” 孔融叹息一声,抱有期冀的看向眼前少年:“伯阳可有下阙?” 夏侯安都忘了还有这茬,这也难怪,不是你们水平低,而是这个题目超纲,就算把这个时代所有的大文学家叫来,也答不出这道题。 于是,夏侯安让孔融派人去将祢衡请来,就说是自己的意思。 不多时,门口便出现了祢衡的身影。 只是以袖遮面,有些忸怩。 夏侯安便主动打起招呼:“祢正平,好久不见。” 夏侯安的主动,打破了祢衡内心的尴尬,便也顺着话拱手见礼:“长安一别,已是岁余,愚夫祢衡见过将军。” 能让祢衡自称愚夫的,夏侯安还真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 之前包括祢衡见过的蔡邕、卢植、郑玄等海内大儒,都没享过这个待遇。 故而在听得此话以后,堂内众人皆是瞠目,脸上表情活似见鬼一般。没想到祢衡这见谁喷谁、眼睛长到天上的家伙,居然也有低下高傲头颅的一天。 之后,祢衡更像是鼓足了勇气,自降身份以请教的口吻说道:“说来惭愧,尽管在下翻阅了无数典籍,至今也仍未能参破下阙,还请将军示下。” 见到祢衡这般模样,众人更加好奇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个注定要出尽风头的少年。 夏侯安对此不绕弯子,直接点明下阙。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祢衡,这其实是《赋得古原草送别》中的一句,整首诗的内容他也还记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得知答案的祢衡以拳砸掌,长期埋在心底的困顿,在这一刻也终于得到释放。 而另一边的孔融却是眼神放光,击掌直呼三声:妙妙妙! 这首诗赋与他们所作之长篇不同,内容格外简短,初听只觉平庸,然则细品之下,却是妙极。 仅仅三五行话,便将情感抒发得酣畅淋漓。 尤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阙,一句写“枯”,一句写“荣”,写出了一种从烈火中再生的理想,“烧不尽”与“吹又生”又是何等的唱叹有味,令人不禁拍手叫绝。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祢衡会说,天下才学共一石,而夏侯安独得八斗的话了,这份文采,属实才高八斗,世人难及! 而祢衡的理解却与孔融不同,他更在意的是最后两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两句显然是送别之词,长安在董卓的统治之下,可不就是荒城一座么,城外的古道上长满野草,‘王孙’代指好友,萋萋充满不舍。 难道是因为知道要与我分别,故而特意为我所作? 心头变得激动的祢衡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夏侯安竟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之下,夏侯安礼貌性的微微点头。 这一下,彻底把祢衡感动坏了。 第一六一章 糜家兄弟 而让夏侯安没想到的是,糜竺居然也在这里。 糜竺何许人也? 当代的杰克马,文武皆不行,唯一的技能,就是钱多。 古有四民:士农工商。 商排在最后,可见其地位低下,且奸诈狡猾之词,也多用在商贾身上。 然而糜竺却能依靠商人身份,被陶谦聘任为别驾,别驾乃州地高级佐官,出行视察不与刺史同乘,而另乘车驾,故有此名。 由此可见,糜竺财富已经多到连州牧都为之动容。 而糜竺本人身上,却察觉不出有任何的市侩气息,若非孔融提及,夏侯安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教书夫子,毕竟糜竺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衣衫朴素,不似富贵之家,相貌敦和,颌下有须,很有儒家气质。 财神爷就在面前,我居然没能认出! 只要能和糜家绑在一起,那以后就根本不愁钱了…… 想到这里,夏侯安眼神发亮。 不过该怎么和糜竺结交,这又成了新的问题。 第一次见面,你总不能说,小糜啊,我瞧着你人不错,哥们儿最近手头紧,你拿个几十百万钱来花花? 亦或者是,泪眼朦胧的跪舔一番:糜大哥,小弟与你神交已久,今日甘愿拜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汝死后,汝妻子我养之…… 脑补一番过后,夏侯安果断选择了放弃。 算了,这件事情急不来,来日方长吧! 想不到好的开场白,夏侯安就在位置上举起酒盏,向糜竺遥敬了一杯。 接着,一饮而尽。 话不多说,一切都在酒中。 瞧见夏侯安敬酒的举动,糜竺目露诧异。 他虽有别驾之名,但在很多人眼里,还是摆脱不了商人的低贱身份,尽管这些人嘴上不说,心里也在鄙视。 而堂内这个格外夺目绚烂且意气风发的少年,居然在向自己敬酒! 有那么一瞬间,糜竺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产生了幻觉,亦或者这少年只是无心之举,根本不是向自己敬酒。 糜竺没想明白,恍惚之间,忽有士卒来报:城外出现大量兵马,正朝着郡城行进,不辨旗号。 饮宴间的诸人乍听这个消息,霎时手头一抖,杯中酒水差点洒落出来,目光纷纷看向坐于正堂的北海一把手。 众人目光投来,孔融也是头皮发麻,来者不辨旗号,十有八九就是贼兵引来的援军。 如何是好? 孔融心里没谱,只好将求助的眼神看向堂下少年,希望他可以拿定主意。 众人慌得不行,夏侯安倒是淡定。 有坚固的城池,足够的粮食,兵丁也有,光是坚守都能耗死贼兵,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在怕些什么? 只要不是三国前十的谋士来搞我心态,以当前这种局面,其他人来,夏侯安还真没在怕的。 更何况,还是些乌合之众。 不过,有位巨佬曾经说过,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所以夏侯安也没托大,放下手中酒樽,环顾一圈众人,起身说道:“诸位勿忧,且随小子前去观探。” 小小少年处变不惊,诸人仿佛又有了主心骨,纷纷跟在后头,动身去往城楼。 营陵城外十余里,一支三千人的兵马正在向前行进。 为首者头戴缨盔,身披轻甲,面如冠玉,阔耳慈目,带有如沐春风之感,令人见了,忍不住想要与之结交。 在其左边,九尺高的骑马红脸汉丹凤眼卧蚕眉,身穿鹦鹉袍,手提青龙刀,髯须垂于胸前,以左手轻抚。 右边的男人则稍矮一些,但也不下于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一袭黑甲覆身,手中丈八矛,一看就很不好惹。 这一行不是别人,正是刘关张三兄弟。 前些时日,从北海趁夜脱逃的糜芳来到平原求救。 “孔北海竟知世间有刘备耶?” 这是刘皇叔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当场反应。 不久,他便召集麾下兵马,只留孙乾守城,自己则带着两位结拜兄弟,亲自上阵前往北海救援。 然则…… 青州境内不太平,到处都有贼患作乱。 在百姓中享有仁义之名的刘皇叔自是不能无动于衷,眼见百姓遭难,他便一路从各县剿贼过来,所以贻误了不少时机。 临近北海郡城,为了不让贼兵发现,刘皇叔特意下令偃旗息鼓,想从背后打贼兵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然而,他失算了。 在营陵境内,压根儿没见着贼兵。 “我说姓糜的,你说北海郡城遭贼人围困,找我大哥求救。你现在自个儿瞅瞅,前面就是营陵城了,这附近哪有贼兵,你该不会是专门来逗我们闷子的吧!” 原本想卯足精神、大干一场的张飞迟迟不见贼兵,很是不爽的冲糜芳喊了起来。 声如奔雷,大嗓门儿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糜芳皱眉强忍聒噪,他很不喜欢关、张二人,一个傲慢,一个狂躁,也就刘备凑合,待人还算有礼。 尽管心中不悦,糜芳嘴上却不敢与这位张三爷抬杠,环顾四方说着:“三将军,我发誓真有贼兵,而且人数有好几万之多,将郡城围得水泄不通……” 张飞可不听这些,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没好气道:“那你告诉我,人呢!” “这……” 糜芳涨红了脸。 关键时刻,还是刘备出来解围,呵斥了张飞:“三弟,不得无礼!” 张飞果然闷下声去。 糜芳见此暗自称奇,换做别人,以张飞的暴躁脾气,少不了要与其大战三百回合,偏偏对这个大哥,他是言听计从。 兴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呵斥完张飞,刘备又转过身来,拱手与糜芳赔礼:“愚弟鲁莽,还请子方万勿放在心上。” 欲成大事,须有巨商资助。 这一点,刘备很是清楚。 而作为徐州巨贾的糜家,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糜芳对此摆手,经商这么些年,商人的处事法则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些,他笑着说道:“使君无须致歉,三将军真性情,我素来是佩服至极。” 偏头故意看向别处的张飞动了动耳朵,鼻息重重哼哧一声,仿佛是再说,算你小子识相。 第一六二章 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那个男人 行军抵达城下,周遭仍不见贼兵踪迹,骑马打头的刘备只好勒马叫守军开城。 然则城上守军却无动于衷,甚至流露出警惕的戒备模样。 见此情形,刘备这才想起,自家旗号忘了展开,守军可能是误将自己当做了贼寇。 于是,他上前准备报上名号,以此来消除守军顾虑,然则不等他先开口,却听得城楼响起一声欣喜的喊声:“刘皇叔,咋个是你?” 刘备稍楞,抬头仰望城楼,只见城墙垛口处,探出一个脑袋向下俯望。 阳光在他头顶,那是个披甲的少年,英气勃然。 “夏侯小子,你咋在这儿!” 先一步认出夏侯安的,是刘备身边的张飞,嗓门儿也一如既往的大。 声音里带着高兴,之前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确实挺喜欢这个小子。 就连平日里冷目视人的关羽,此刻在单手捋须时,眼角也不禁的敛和稍许,浅藏笑意。 张飞这么一喊,刘备也反应过来。 他对夏侯安的印象很深,起初诸侯讨董时,刘备自报汉室宗亲身份,当时所有人都在嘲讽奚落,即便后来他们三兄弟联手破了世间最强的吕布,也并未因此获得诸侯们的尊重,反倒是这个初见时的少年,给予了他们三兄弟足够的鼓励和尊重。 如今,营陵城下,夏侯安当众呼喊自己一声‘刘皇叔’,等于公开承认了他汉室宗亲的身份。 刘备心中很是感激。 得知是平原郡的刘备率军来援,城楼上众人悬着的心,又重新收回肚内。 城门打开,接刘备入城。 郡守府里,未完的酒席重开,笑语晏晏,再次觥筹交错起来。 作为东道主的孔融起身敬酒,礼貌性的代表北海郡百姓,向刘备表达了谢意。 刘备虽没能帮上什么大忙,但人家毕竟千里迢迢而来,这份情谊还是有的。 刘备对此有些受宠若惊,孔融等人皆是当今的社会名流,如今主动起身向自己敬酒,算是给足了他这个‘皇叔’脸面。 刘备酒盏回敬,一群人其乐融融。 夏侯安也不掺和,席位不远的关羽问起:“伯阳,你为何在此?” 夏侯安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来救场的,只是先你们一步而已。” 听得这话,张飞铜铃般的眼珠瞪起,单手拎起酒坛,大步走到夏侯安的席位,给自己倒上一满盏酒,他素来是嗜酒如命的,手头酒盏端起,粗犷着嗓门儿:“怪不得城下不见贼寇,原来被你小子给拿下了,哼哼,抢了我们风头,你得罚酒罚酒!” 张飞性情莽直,上回喝酒的时候,夏侯安就已经领教过了,接过递来的满盏酒水,话不多说,仰头一饮而尽。 “好小子,够爷们儿!” 张飞哈哈大笑,也不再说什么罚酒之类的话,直接席地而坐和夏侯安痛饮起来。 酒宴持续到夜间,才渐渐散场。 孔融对此早已安排好了房间,令仆人在酒宴结束以后,引夏侯安等人前去就寝歇息。 喝得酩酊大醉的张飞被二哥关羽扶回了房间,老大刘备则坐在庭院里,仰望天上明月,久久的叹息一声。 “玄德公,何故长叹?” 庭院门口响起少年的声音。 刘备循声侧目,竟是夏侯安来了。 于是起身相迎,见礼问道:“夜已深沉,伯阳还不就寝?” “我见今夜月色尚好,许久未见,想来与玄德公这儿坐坐,不会赶我走吧?”夏侯安半开玩笑的说着。 “伯阳屈尊,备当倒履相迎才是,哪有赶走一说?”刘备故作不悦,随后诚然的招呼起夏侯安到石桌落座。 “玄德公……” 夏侯安正欲开口,刘备却先摆手打断了他:“伯阳,你我旧识,叫我玄德公实在见外。我年岁稍长,如蒙不弃,唤我一声兄长即可,公之一字,实在万不敢当,否则,我就该称你夏侯将军了……” 刘备说得中肯,夏侯安便点了点头。 算算年纪,刘备这时候,也才只是个二十七岁的青年。 “今日酒宴之上,众人相邀,备实在分身乏术,没有顾及伯阳,还望见谅。”刘备略带歉意的说了起来。 夏侯安倒没放在心上,笑着说道:“玄德兄说的哪儿话,我要是小心眼儿,这会儿就不过来了……” 小时候看三国演义,他可喜欢这三兄弟了,甚至还曾拉着几个死党一起结拜,效仿桃园结义。 只是后来网络小说发展,尊曹贬刘成了主流,夏侯安也因此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响。 如今身处汉末三国,就目前所结识的刘备来看,夏侯安觉得还挺不错,至少没让他觉得虚伪。 于是问起:“方才听兄长叹,可是有何心事?” 听得夏侯安问起,刘备酝酿情绪之后,悲从中来:“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备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迄无所就……” 刘备吧啦吧啦说了很长一段,夏侯安越听越觉得耳熟,就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但又想不起来。 蓦然,一道灵光闪过。 夏侯安悟了。 好家伙,合着到我这儿背隆中对来了? 这本是刘备三顾茅庐时,在隆中与诸葛亮所说之语。 现在你居然来跟我说,这就离谱! 不过夏侯安也没有出言嘲讽,因为在刘备说起这话的时候,他明显能感受得到刘备的情绪变化,流露出的真情流露,也确实令人为之动容。 夏侯安想,这也许就是个人魅力吧! 他起身拍了拍刘备肩膀,好言宽慰了一番:“兄也无须忧虑,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刘备也这么安慰过自己,但从黄巾起义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年了,八年的努力,到头来他还是在寄人篱下。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快要撑不下去。 这才哪到哪儿呢? 你未来的苦逼日子还长着呢! 夏侯安心想,但嘴上却鼓励刘备不要灰心:“我有个偶像说过,做人要有梦想,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分别呢?” “况且,时势造英雄,玄德兄,你终究会成大事。” “现在的颠沛流离,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刘备表情疑惑。 夏侯安打了个哈哈,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哈…… 第一六三章 来吧,战斗吧! 翌日清晨。 鸡鸣之后的天色,仍旧朦胧。 北海郡守府的某处庭院里,两道身影正快速挥拳,你攻我守,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打斗之声。 因隔得较近的缘故,刘关张三兄弟在听得响动以后,担心府上来贼,第一时间抄上兵器赶了过来,恰巧与不谋而合的太史慈在门口相遇,结果却发现是夏侯安在和他的扈从许褚厮打对练。 “夏侯小子,你倒是勤奋得紧呐,这么早就起来练功!”张飞粗大起嗓门儿,朝那庭院中挥拳的少年哈哈大喊起来。 余光瞥见了几人,但身处战斗中的夏侯安根本无暇分神。 刘备从旁略带责备:“三弟,勿要扰乱伯阳心神。” 张飞对此嘿嘿一笑,又压低了声音与身边的关羽说道:“二哥,真瞧不出来,这小子出拳速度挺快,其势不弱,即便是俺老张,挨上一拳,估计也不好受” 虚眯着丹凤眼的关羽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停留在许褚身上,亦是点评起来:“这扈从颇有本事,一直防守却能不露破绽,偶尔反击都是卸了力的……” 而作为大哥的刘备思想层面显然更高,他昨夜听夏侯安提起过,说此生想要靠实力跻身成为强者,本以为只是玩笑,如今见夏侯安天不亮就起来练功,这般勤奋刻苦,着实叫人汗颜。 古之成大事者,不必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这是在求学时,老师卢植对自己的寄语。 刘备深以为然,又想起昨夜夏侯安所激励之语,却不由得轻叹一声:“你又何尝不是成就大事之人呢?” 弱冠之年的你尚能如此努力,我还有什么理由,再懈怠下去? 想到这里,刘备看向那少年的眼神炙热了几分,心中志向陡然坚定起来:你说得很对,做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我这一生,定当为复兴汉室而奋斗不息! 半刻钟的功夫过去,夏侯安喊了停,捡起毛巾擦去脸上汗水,过来招呼几人落座。 “三哥,大清早的,来我这儿干啥,又想找我拼酒?” 夏侯安叫人端来茶水,亲自给几人挨个倒上的同时,也笑嘻嘻的打趣起来。 他管张飞、关羽叫三哥、二哥,却从不叫刘备大哥,最多也就只是一句玄德兄罢了。 在大的政治方向上,夏侯安还是把握得住。 张飞性情豪爽,如牛饮水的灌上一口凉水,直咧咧的回道:“我们在院里听到你这儿噼里啪啦的打,还以为是遭了贼,所以特地赶过来给你助拳,结果是你这小子搁这儿练功!” 太史慈也是同样的意思。 这一路上,夏侯安没少和他插科打诨,起初太史慈还比较缄默,但架不住夏侯安脸皮厚,一来二去,时间一久,两人也就成了朋友。 夏侯安对此拱手道了声谢。 之后,夏侯安望见关、张手中兵器,顿时眼神一亮,嘿嘿笑道:“二位哥哥,不介意的话,小弟想借你们兵器要耍。” 别人肯定不行,夏侯安却是例外。 二人将兵器大方递了过去。 夏侯安先拿过张飞的丈八蛇矛,上下打量,全身由镔铁点钢打造,矛杆长一丈,矛尖长八寸,刃开双锋,宛若游蛇,掂在手里,还真是分量不轻。 之后,夏侯安又去拿起青龙偃月刀。 与丈八蛇矛相比,青龙刀的外观显然更具逼格,栩栩如生的青龙盘卧刀柄,巨大的龙目睥睨圆睁,口吐刀身,有股说不出的凛冽霜寒。 乍一靠近,不禁令人汗毛竖起,遍体发凉。 夏侯安将青龙刀提起。 不得不说,这刀是真鸡儿沉,没有麒麟臂,还真拎不起来。 胡乱挥耍几下,夏侯安就已经累得够呛。 怪不得史书上说关羽的前三刀很猛,这玩意儿抡久了,估计胳膊都能干废。夏侯安也很好奇,关二哥的枣红脸,是不是因为挥刀过甚从而缺氧所致?还有,他绿袍下的手膀子,是不是比大腿还粗? 当然,这些纯属夏侯安的个人臆想,若是当面问起,也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放下青龙刀,夏侯安坐回位置,大灌两口凉水后,朝张飞等人说道:“等我歇会儿,咱们来切磋如何?” 在场几人,皆是当世猛男。 这样的机会不是时刻都有,必须得把握才行。 张飞对此大摇其头,丝毫不加掩饰的的说道:“伯阳小子,不是俺老张打击你,你虽然刻苦,但真正实力距我们还差得远呢!怎么跟我们打?” 夏侯安当然知道这点,但他却并未就此作罢。 “伯阳是想我们给你喂招吧?” 捋着美髯的关羽凤眼微睁,一语道破。 夏侯安也不否认,嘿嘿笑了起来:“二哥慧眼如炬,小弟正是这个意思,你们每人传我几招,以后上了战场,我也能多些保命的技能不是?” “合着你小子打的是这算盘,可真够鸡贼的!”张飞大大咧咧。 刘备听见,却是皱眉责斥:“三弟,不得无礼!” 张飞只当没有听见,将脑袋往夏侯安面前凑了凑,铜铃般的大眼珠子里透着灼灼期盼:“我说夏侯小子,你不如直接拜俺老张为师,届时我把所有会的技能,通通都传授给你,如何?” 听得这话,在场诸人皆是将目光投向了这个最为年轻的少年。 夏侯安怔楞刹那,显然也没料到张飞居然想收自己为徒,不过在回过神来以后,他对此既不点头,也没否决,只是笑着说道:“三哥,等你哪天单挑赢了吕布,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刘备略显失望。 言下之意,懂的都懂。 想起虎牢关前的厮杀,张飞不悦的闷哼一声:“吕布这厮,不过就是人长得高了些,仗着方天画戟和赤兔马才逞的威风。下次遇见,我定要戳他几百个窟窿!” 与张飞的聒噪相比,关羽倒是利落。 等到夏侯安歇息好后,他便从位置处起身,单手提刀走到庭院中央,看向夏侯安平静说道:“指点一二,倒也无妨。伯阳既是有心,那便从某开始吧!” 第一六四章 金絮其外,藏玉其中 切磋从早晨持续到太阳落坡。 当昏黄的夕阳洒落庭院,脱力数次的夏侯安终于支撑不住,身躯呈‘大’字型平躺在地,眼睛直勾勾的望向天空,鼻口喘息剧烈,浑身大汗淋漓。 此刻的他,关节就像是嵌进在肉里,胡乱拼接而成,酸痛得厉害,仿佛轻轻一敲,就能立马脱节散开,身体各处机能已至极限,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与夏侯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关、张、太史等人,不过他们也没少出汗,在与夏侯安的切磋过程中,几人轮番上阵,虽说未尽全力,却也尽可能地给夏侯安喂招,指出他的不足。 经此一番,夏侯安受益匪浅,不说实力突飞猛进,至少在实战意识方面,学到了很多有用技能。 此外,在夏侯安缓息期间,关、张、太史和许褚四人按捺不住手痒,也进行了几番切磋。相比和夏侯安之间的春雨润如酥,他们之间的战斗,显然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激烈。 夏侯安看在眼里,万分向往。 然则,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只要不分生死,基本上就很难决出胜负。 回去的路上,桃园三兄弟一前一后的走着。 张飞将视线绕过大哥刘备,问起二哥关羽:“二哥,你觉得夏侯小子的天赋咋样?” 关羽对此给出了八个字的评价:“金絮其外,藏玉其中”。 看起来很糟糕,实则璞玉一块。 今天切磋竞技一整天,夏侯安实力最弱,却从头到尾没喊过疼和累,这份坚忍和韧性,属实世间少有。 如果坚持下去,未来可期。 “不知为何,我心底有股很强烈的预感,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在战场相见。”关羽心神不定,丹风眼里闪过一抹忧虑,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张飞却是摇头,直呼:“二哥,咋个可能,夏侯小子跟咱们关系多好!待人真诚、性情洒脱不说,喝酒也同样豪爽,俺可是喜欢得紧,说不定哪天就加入我们了呢!” “唔~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关羽轻叹一声。 想不到的是,今日之言,他朝竟一语成箴。若干年后,不仅战场相遇,而他竟真的败给了这个还未生鳞化龙的稚嫩少年。 几天之后,从酸痛中恢复过来的夏侯安去了趟北海郡守府,正式向孔融提出辞行。 孔融闻言顿感诧愕,放下手中笔墨,忙问夏侯安为何急着要走,可是老夫招待不周? 之前从祢衡那里,孔融听到了不少关于夏侯安的传奇故事。能让名士边让、蔡邕等人都垂青的后生,他自然也想蹭一波热度,与其结识成为好友。 “孔北海说的哪里话,这些时日你待我为上宾,倾尽了地主之谊。只是北海之围已解,贼军已退,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这是夏侯安的回复。 反正救下孔融,已经刷了一波存在感和声望。 任务既然达成,留在北海也是无所事事,与其这样,还不如回去抱曹老叔的大腿,显然更香。 听说夏侯安要走,祢衡急忙跑来。 到郡守府的时候,夏侯安已经离去小会儿。 见不着夏侯安的人,祢衡的表情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焦虑,上来劈头就问:“文举兄,为何要放夏侯伯阳离去?” 孔融知道这位小友素来推崇夏侯安,夏侯安要走,他自是不舍,不过孔融对此同样无奈:“是夏侯安主动前来辞行,我挽留再三,仍是未果。不放他走,难不成还找根绳子将他拴住?” “这也未尝不可。” 祢衡小声嘀咕一句。 “你说啥?”孔融没听清。 祢衡当即改口:“我是说,他这一走,万一贼人卷土重来,兄将如何应对?” 关于这个问题,夏侯安当时给出过答复,孔融转述说着:“不还有刘玄德他们吗?” 祢衡被这话气得够呛,不顾身份的上前,双手抓住孔融肩部摇晃起来:“我的文举兄,你清醒一点!你居然会相信织席贩履、杀猪屠狗之辈?” “他们仨若真有本事,何至今日还寄人篱下?” 祢衡的语气里,质问态度强硬。 孔融顺着话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于是赶紧问起祢衡:“那你说咋办?” 等的就是这句! 在来的路上,祢衡早就想好了主意,明亮眸子里透出狡黠:“兄勿忧,我有办法,可将夏侯伯阳留下。” 回到住处不久,夏侯安正收拾着东西,忽有郡府掾吏前来,说是请他过府。 刚才不是见过了吗,咋又来找我? 夏侯安感到纳闷儿的同时,询问起那掾吏。 掾吏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郡守大人交代,说有要事相商,务必请夏侯安过府。 见掾吏不似说谎,夏侯安也不再与他为难,一边吩咐手下收拾行囊,一边与掾吏去了北海郡府。 到了郡府大堂,孔融一见夏侯安,便上前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伯阳,你可不能走啊!” 夏侯安懵了一下。 这老头儿咋翻脸比翻书还快? “孔北海,你这是何意?”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夏侯安还是想先问清原委再说。 孔融酝酿了一番,缓缓说来:“北海遭难,皆是因老夫不肯借粮之故,才有此大难。老夫无才无德,实在愧为一地之守,伯阳你年纪轻轻便文武双全,救我北海于水火,这北海郡守,实由你来担任才是!老夫方才已写好辞呈和举荐信,甘愿退位让贤……” 语气哽咽。 说到最后,竟还哭了起来。 然则夏侯安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有些尴尬,他又不是傻子,真哭假哭还是看得出来。 北海是块肥肉,如果有可能的话,夏侯安当然想上位过过瘾了,但现在肯定不合时宜,得不得民心暂且不说,鸠占鹊巢的恶名肯定是跑不了的。 而且孔融在北海素有名望,这是夏侯安所不能比的。 “孔北海,你多虑了。” 夏侯安摇摇头。 孔融心中顿时舒了口气,对其防备也降低许多,便顺着话往下说道:“老夫真心相让,伯阳何故推辞?既不愿为郡守,老夫也有个不情之请。” 夏侯安决定先听听孔融的说辞。 “都昌城破,皆因老夫无能。贼寇劫掠之后,城内已成废墟,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者比比皆是,老夫愧对他们。请伯阳念在社稷苍生,助百姓重建营陵县城,还他们以美好家园!望伯阳勿要推辞!” 孔融以袖遮面,垂泪不已。 这才是他的目的。 也是祢衡所献之策。 “请夏侯郎莫要推辞!” 此时,不知从哪儿又窜出一大群人来。 看架势,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群众演员,就等着这会儿出来帮腔呢! 第一六五章 跟我走 夏侯安在短暂的懵圈过后,回过神的第一反应就是:还有这种好事? 当初将天子送回东郡,夏侯安可不止一次的暗示过曹老板,表示自己想去地方当个小县令,混混日子。 然则曹老板一直没准,只说夏侯安才思敏捷、见解独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与他商量。 曹老板不放人,夏侯安也没办法。 如今,孔融居然愿意把都昌县让出来,这是夏侯安如何也没想到的,也不知是哪位老哥在背后推波助澜,抬了我这一手。 心中有意,但嘴上还是要推辞一二的:“承蒙孔北海抬爱,只是我对北海的人文地理不熟,恐怕未必能有所获。” 然而孔融根本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是,只要夏侯安能留下来给他看家护院就行。 此时,一道身影从屏风后面转出,拱了拱手:“某不才,愿为县簿辅佐夏侯将军。” 不是别人,正是祢衡。 在此之前,孔融曾多次邀请祢衡入仕,甚至还特意把郡地二把手的位置给他腾了出来,然则祢衡表示,自己不愿为官。 如今,他竟主动提出要去地方任职县簿,这在孔融看来,简直屈才! 好在他与这位小友情谊匪浅,知道祢衡的小小心思,也不点破,甚至默契的唱起双簧,笑着点头:“好好好,有正平辅佐伯阳,相信定能还都昌百姓一个太平祥和!” 说实话,夏侯安内心是一千个不情愿的。 只是祢衡满脸期冀的模样,好像直接拒绝,也不太好。 更何况,北海老大孔融都发话了,总不能不给他这点面子吧? 算了,只要祢衡以后少开腔,给我少拉点仇恨就行。 想到这里,夏侯安向孔融抱了个拳,算是领下了这份差事。 见此,孔融舒了口气,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祢衡也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夏侯安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各取所需的笑了起来。 出了郡守府,大步往外走的夏侯安在下台阶时,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太史慈。 “子义来郡府何事?” 夏侯安顿下脚步,寒暄问起。 太史慈对此也不隐瞒,认真回答:“我本是奉母命前来相助,今北海之围已解。扬州刺史刘繇之前有书来唤,我也该应命去往扬州……” 说起这个,夏侯安这才想起,历史上好像真有这么个事儿,后来孙策引军攻打曲阿,在刘繇手下任职的太史慈与一无名之卒于神亭酣斗孙策及麾下十三将,后来刘繇败逃,太史慈在泾县为孙策所俘,受降于东吴。 既然知道后面的剧情发展,如今猛将在前,夏侯安断不可能让历史重演。 他看向太史慈,语气真挚:“子义,都昌城破,我奉孔北海之命,要去安置流民,身边没有得力干将不行,你跟我走吧!” 太史慈心中意动,但嘴上却没答应,他是个讲原则的人,摇头婉拒:“伯阳说笑了,在你麾下能人辈出,如今又得孔北海的赏识,哪会缺我一人。” 夏侯安不甘心,还想再说,太史慈先一步说道:“伯阳好意,某已心领。既然我之前应允了扬州刺史刘繇,那我肯定要去扬州,大丈夫岂可失信于人?” 夏侯安一时语塞。 难道我就要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太史慈投向别人的怀抱? 夏侯安心里一万个不甘心。 忽地,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 “子义,非是我要留你,而是有天子密诏,请你为朝廷效命。” 夏侯安扯谎的本事也是随口就来,脑子里编好理由,便与太史慈说来,是昨晚上收到的密诏,结果今天忙着和孔融议事,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 随后,夏侯安又说,忠在前,义在后,一切当以国事为重! “伯阳莫要诓我。” 太史慈明显不信,他隐匿辽东多年,天子怎会知我? 然则夏侯安却是神情笃定:“不信就跟我走,我立马拿给你看!” 将信将疑之下,太史慈还是跟着夏侯安走了。 回到住处,夏侯安让太史慈先在堂内稍歇,他则去取密诏。 太史慈没有异议,点头应下。 出了堂外,夏侯安招来许褚,与他吩咐,去找太史慈切磋竞技,好给自己争取时间。 对于夏侯安交代的事情,许褚从来不会摇头。 一切交代妥当。 回到书房,夏侯安将房门紧闭,随后快步走到书桌,在桌案上将二尺长的卷帛铺开。 在做决定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了对策,要造一份假的圣旨出来。 如今皇权式微,加之这又不算什么大事,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会来追究。 之前在长安的时候,夏侯安闲着无聊,曾跟蔡邕学了一段时间书法,临摹抄录的技术不敢说登峰造极,总之还是有几分水平,没想到在今天派上用场了。 于是,胸中酝酿一番后,夏侯安提笔疾书起来。 蘸墨的笔尖在布帛上游走,轻盈飘逸,有种《唐伯虎点秋香》里画春树秋霜图的意境。 一气呵成以后,夏侯安掏出玉玺,哈上口气,对着书案上写满文字的布帛,重重印了上去。 检查一遍,确定没有破绽,夏侯安才将玉玺收起,拿起这份‘密诏’推门而出。 庭院里,许褚和太史慈正大打出手。 论力气,许褚要强上不少;可论技巧和敏捷,太史慈却更胜一筹。 双方你来我往的斗了上百余合,仍未能分出胜负。 此刻见到夏侯安出来,太史慈喊了声停,主动退避开来。 许褚还想再上,却被夏侯安所制止。 手里的密诏递了过去,太史慈恭敬的双手接过,随后将密诏打开,仔细浏览一遍,言辞恳切,令人为之动容。 俄顷,太史慈诧异的“咦”了一声。 对此,夏侯安内心一突,难不成真让他发现了破绽? “子义,怎么了?”强压忐忑,夏侯安尽可能平静的询问起来。 太史慈指了指布帛上的一些地方,略带狐疑:“这些墨迹怎么好像没干?” 我*,搞得匆忙,忘记晾一阵儿了! 夏侯安暗自骂了一通,不过他也不慌,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于是打了个哈哈:“嗨,北海这里的气候是这样的啦,天气受潮导致笔墨返潮,这也是在所难免滴嘛!” 提着的心收回肚内,夏侯安赶紧将太史慈的注意力引开:“你仔细瞅瞅,难不成,这天子玺印还能有假?” 太史慈定睛辨了辨。 年少时,他当过郡内的奏曹史,自然认得天子玺印。 看着密诏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太史慈深信不疑。 “既有天子圣诏,某亦自当遵循。” 太史慈拿定了主意,至于刘繇那里,就只好书信一封,说明其中原委。 夏侯安心里笑开了花,同时喝了声彩。 搞定! 第一六六章 打赌 忽悠完太史慈,夏侯安去了趟北海驻营。 以曹纯为首的曹营将士此刻正收拾起行囊,之前夏侯安派人来传过话,说是明早就要返回东郡。 抵达营地,将士们归心似箭,夏侯安将曹昂、曹纯等将领通通唤来帐内。 不多时,诸将齐聚大帐,落座之后,目光齐齐看来。 夏侯安在简短寒暄以后,说起此番目的:“诸位,咱们暂时不回东郡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皆是愣了一下,不回东郡,难不成一直留在这里,给孔融充当门神? “听说青州的蛾贼余孽已经攻进了兖州,与青州相毗邻的不少县地皆已沦落。与其留在这里无所事事,不如从青州背袭娥贼,打他个措手不及!” 居于曹昂下方的夏侯恩站了起来,语气果决,明亮的眼神里充斥着少年的年轻气盛和笃笃自负。 夏侯恩的提议,得到了全场多数人的肯定和认同。 看着小老弟,夏侯安微微摇头,这个想法虽好,却有些不合实际。 青州蛾贼之众,远超想象,他们在北海所遭遇的这股兵马,不过是冰山一角。 更为重要的是,数十上百万的蛾贼,退一万步来讲,纵使侥幸赢了,那么这些人是杀还是放? 如果杀,几十万条人命,作恶造孽不说,得杀到什么时候? 倘若放了,这些人没有吃食,照旧会重新聚众为贼。 所以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招安。 招安在夏侯安看来,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不仅可以填充自身的战斗力,还能快速增加人口。但问题在于,以他目前的状态,拿什么来豢养这些流民? 几十万人,可不是小数目! 养不活,照样会暴动。 所以,先把都昌城经营起来,慢慢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大哥,我们老家在谯县,如果不杀死这群蛾贼,他们攻进谯县,可就糟了。”莽憨的夏侯杰也发表起自己的看法。 对此,夏侯安倒不在意。 夏侯家那些人的死活,关我卵事? 不过话肯定不能这么说,毕竟两个小老弟跟自己关系还是挺好。 于是夏侯安说道:“曹老叔在东郡,即便谯县被围,增援也是来得及的。” 以曹老板这几年带兵打仗的手段,对付这些蛾贼完全绰绰有余,而且,历史上也确实如此。 帐内还有人想发表意见,夏侯安没了耐性,大手一挥,以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勿须再讲,我意已决。” 随后,他又看向居于首位、一直没发言的曹纯,象征性的征求起意见:“纯叔,你怎么说?” 听得夏侯安问起,曹纯侧目看来,他擅于冲锋陷阵,战略规划则不是他的强项,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意见,只说:“主公让我听你号令,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夏侯安点点头,对此很是满意:“行,既然如此,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去往都昌。” 余下诸人见状,虽有些不太情愿,但也不敢公然违抗夏侯安的命令,只好抱拳应承下来:“谨遵将军之命。” 出了军帐,夏侯安准备返回住处。 然则还未走出营地,便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大骂。 “狗娘养的杂碎们,孬种、鼠辈!” “有本事放开你家爷爷,爷爷非打得你们跪地求饶不可!” “呜啊!你们这群杂碎!” 怒吼声中,伴随传来的,还有些许吃痛的闷哼。 夏侯安顿住了步子,问起身边左右的夏侯兄弟,是谁搁这儿鬼哭狼嚎? 夏侯恩给出回答,是之前他两兄弟与曹昂联手,抓来的那个贼将。 在此期间,负责看守的士卒可没少折磨管亥,然则这家伙却是个硬骨头,嘴壳子硬得很,纵使吃了不少苦头,也依旧天天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要不是大哥你说留他有用,我们早就把他砍了!”夏侯杰愤懑的说了起来,当初败给管亥,他可是很不甘心。 管亥。 夏侯安一拍脑门儿,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当初擒下管亥,夏侯安特意嘱咐过,别把这家伙弄死了。 毕竟野史中能在关羽手下走上十几回合,说明管亥还是有两下子。手下除了许褚,其他人都不是特别能打,所以夏侯安是有心招降。 后来因刘备的到来,夏侯安注意力转移,结果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有了太史慈的入伙,夏侯安对管亥的招降欲望,就不像之前那样特别强烈了。 不过猛将么,谁会嫌少呢,总归是多多益善! 在夏侯兄弟的引领下,夏侯安来到看押管亥的地方。 这个曾在北海横行无阻的贼军大将,如今衣甲尽去,被两根粗麻绳紧紧的束缚在柱子上,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似乞丐,模样尤为狼狈。 左右看守的士卒时不时的还会故意戏耍一番,看着管亥挣扎着的无能狂怒,路过的士卒皆是发出起哄般的哈哈大笑 这就叫虎落平阳被犬欺。 夏侯安的到来,让士卒们噤了声。 管亥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当日在阵前与他对话的少年。 “管亥,阶下囚的滋味儿如何?” 夏侯安走上前来,略带笑意的问着。 与夏侯安的从容相比,管亥几乎是目眦尽裂的破口大骂:“无耻小儿,依靠卑劣手段获胜,算什么本事!有胆放开你家爷爷,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啪! 话还没说完,看守的士卒已经抡起巴掌,一大耳刮子扇在了管亥脸上。 “妈个巴子的,竟敢对将军无礼!” 土卒气势汹汹,很有狗仗人势的威风。 管亥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侧目剜视士卒,眼神里充满怨恨。 然则士卒对此早已习惯,根本没在怕的,见管亥还敢回瞪,又扬起了巴掌:“你再瞅一个试试?” 小伙子很上道。 夏侯安却叫了停。 他看向满怀不甘的管亥,也正想试试从关张等人那里学来的本事。 平日里都是切磋,谁也不下死手,夏侯安不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处于个什么境界。 管亥实力不弱,倒是可以一战。 “既然你不服气,那我便与你一战。” “赢了,你走;输了,留下为我效力,如何?” 夏侯安凝视管亥,似是在述说一件平淡小事。 第一六七章 伯阳,尝试切他下路! 此话一出,全场霎时无声。 被束缚的管亥上下打量完夏侯安,眼神中带有不屑,爆发出狂妄大笑:“小儿,就凭你?” 夏侯安不与其多费唇舌,口舌之争无益,他示意士卒将管亥松开。 粗麻绳解开以后,管亥揉弄两下手腕,活络起全身筋骨。 “将他的兵器拿来。” 夏侯安随之吩咐。 “大哥,这怕是有些不妥吧!”夏侯恩从旁劝阻,武器如同野兽的獠牙,一旦重新武装,就很容易造成威胁。 管亥的实力,他们有目共睹。 “放心,我心中有数。” 说完,士卒便已将管亥的长刀抬来。 夏侯安余光瞥了一眼,将长刀扔给管亥,管亥拿在手中掂了掂,看向眼前这个波澜不惊的少年,如此胆识气魄,使他忍不住的赞上了一声:好小子,够种! 单挑事件触发。 看守的士卒主动腾开空地,周围的将士亦是迅速围拢过来。 曹纯等人在听闻此事后,放下手中军务匆忙赶来,唯恐夏侯安有所闪失。 千余人的营地本就不大,不多时,营地里的将士几乎全都齐聚于此。 汉人尚武。 主将勇猛善战,麾下将士更容易振奋士气。 面对上千人的围观,夏侯安解下腰间佩剑,交于一旁的夏侯恩进行保管。 随后又取来边让所赠的斩马刀,刀身朴素,周身并无花里胡哨的点缀,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重十五斤。 据说是当年王莽所使。 双方站定,比武即将开始。 夏侯安双脚并立,右腿膝盖稍弯,藏刀于腰,左手按住刀背,右手握住刀柄,左边肩膀前倾,进左脚向右,再向左转,进右步,缓缓向前。 如此谨小慎微的动作,在管亥看来,实在可笑。 他大步向前,全然没将这个稚嫩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只需过去手起刀落,便能立刻决出胜负。 至少,他是这般想的。 然而事情的发生,却往往出人意料。 在管亥逼近夏侯安身前时,一直处于蛰伏状态的夏侯安猛然出刀,蓄势的刀锋自下而上,刮起阵强劲的风刃。 本以为对方只是纨绔子弟、绣花枕头,然则这一记出刀势所蕴含的威力,却令管亥不由得心头一颤。 其速之快,他竟连出刀格挡的机会都来不及,只能侧转堪堪躲闪,然则却还是慢了一些,锋利的刀刃从他的耳畔呼啸而过,削落一缕黑发。 心有余悸的管亥刚想定住身形,可夏侯安根本不给机会,在撤刀之时抓住契机,左手肘部迅速撞击在管亥胸部,顷刻间便将其击打得连退数步。 这一回合,显然是夏侯安占据了上风。 “好!” 主将出了风头,围观的士卒们自然喝彩一片。 “大哥,好样的!” 人群中属夏侯杰的声音最大,激动得脸色通红,仿佛比自己打赢了还要兴奋。 捧剑的夏侯恩也是暗自点头,不愧是大哥,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听着士卒们的喝彩,折了脸面的管亥不禁恼羞成怒,没想到,自己竟小瞧了这个少年。 在稳住身形以后,他攥紧手中长刀,疾步直奔而来。 不再有任何小觑。 长刀迎面砍来,夏侯安却也不避,手中回刀势转出刀,直接硬怼过去。 众目聚睛之下,两把兵器生猛的撞击在一起,爆发出‘呛’的一声激鸣! 看架势,似乎势均力敌。 可管亥并不打算就此收刀,将全身力量灌于双臂,奋力前顶。 夏侯安想要回撤却来不及,这种情况下,只能跟管亥斗力。 他将身躯前倾压上,牙关死咬,使出了吃奶力气。 然则力量上的比拼,毫无技巧可言。 在管亥的施压下,夏侯安俊逸的面庞因咬住槽牙、用力过度而变得狰狞起来,脚下立不住根,被巨大的力量推动得不断后退。 后方士卒见状,赶忙散于两旁让道。 在一连被推出三四丈后,夏侯安手臂已是青筋暴起,他发出一声‘吼’的咆哮,激发出体内百分之一百二的力量,终于将管亥弹开。 微微喘息两口,管亥却是再度纵刀劈下,誓要将夏侯安一分为二。 来不及调整状态的夏侯安只能被动的横刀于顶,再吃管亥这一记重击。 轰锵! 刀锋落于斩马刀身,夏侯安的身躯不受控制的向下沉了半截。 管亥这次没再选择斗力,迅速将刀抬起,然后重新重重砸下。 夏侯安见状,内心叫苦不迭,手臂酸麻的他根本没办法进行还击,亦或说是无从下手,唯有本能性的选择硬抗,握住刀柄的虎口已然渗出血迹。 一次次的长刀抬起,一次次的用力坠下。 仿佛铁匠铺的老铁匠在挥舞着铁锤,用力打铁。 而管亥就是那老铁匠,夏侯安则是那块钝铁。 咣锵~咣锵~咣锵~ 兵器的交击声响个不停。 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刻的夏侯安正处于极大劣势。 原先喝彩的士卒们沉默了下去。 其实只要夏侯安一声令下,他们立马就能冲将上去,将这个贼将乱刀砍死。 可他没有,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看着场中那道苦苦支撑的身影,夏侯杰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红着眼眶,扯开嗓子大喊:“大哥,加油啊!” 他这一喊,顷刻便带起了全场的节奏。 “将军,加油!” “不能输啊将军!” “将军,你一定可以赢的!” 士卒们的鼓舞声,惹恼了管亥,我才是胜者,这些人凭什么不为自己欢呼! 于是更加泄愤似的狂暴劈砍,夏侯安一次比一次吃力。 不能再这样继续被动下去了! 夏侯安心中大声呐喊,必须尽快找到破解之法。 管亥的长刀再度抬起落下,夏侯安抬头望去,那急骤而锋利的刀刃,不知怎地,却在瞳孔中不断放慢,放慢,再放慢。 此时,脑海中蓦然回想起那天在院落中与关羽切磋时的情景。 当时关羽的青龙刀也是这般凌厉,好在有太史慈从旁提醒:“伯阳,不要跟他拼刀,尝试切他下路!” 对,切他下路! 夏侯安眼神一亮。 周围定格的画面重新恢复生机,寂静的世界再度响起喧嚣,那原本极为缓慢的刀锋,瞬间杀气十足。 夏侯安这次没有硬接,而是选择回刀侧身翻滚。 当然,这样做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右手膀的臂甲被刀锋劈成了两截,如果在慢一点,可能长刀便能入骨,甚至废掉整只手臂。 第一六八章 正名 躲过斩击的夏侯安顾不得稍歇,出刀砍向管亥脚下。 管亥为之怔楞,显然是没料到这被自己压得喘不过气的少年,居然还能进行反击,于是脚下后退一步。 他这一退,夏侯安内心叫了声好,知道自己这一手算是赌对了,立刻如老僧扫地般的进行横扫,连扑带打,逼得管亥狼狈的后退连连,可谓是峰回路转。 士卒们一瞧有戏,立马又大声欢呼鼓劲起来。 夏侯安专挑下路进攻,管亥尤为头疼,这小子力量弱于自己,出刀速度却是极快,必须得将其钳制,方可高枕无忧。 几番交手下来,管亥渐渐摸清了夏侯安的出招套路。 在一招老汉锄地过后,管亥预判了夏侯安的攻击,将刀柄往地上一跺,呛~的一声,斩马刀砍在刀柄上,发出一声金鸣,溅射起一连串的细小火花,再也无法前挪半分。 挡住了夏侯安的进攻,管亥口中喝了声‘去’,将斩马刀往右侧一摆,提握竖起的长刀,使出了一招力劈华山。 身躯趔趄的夏侯安暗叫声糟,想要格挡已然是来不及了。 围观的将士见状,心也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千钧一发之际,夏侯安望见落在管亥身上的阳光,忽地灵机一动,直棱起刀身,借助从九天之上落下的光芒,通过刀身折射,乍现在管亥眼眶。 强烈的白光,使得管亥眼前一黑,手里的长刀也跟着砍了个空。 高手过招,只在刹那。 夏侯安虽是菜鸡,却也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斩马刀抛向半空,夏侯安从地上翻滚至管亥身后,接着跳起来接住下落的斩马刀,反手狠狠砍在了管亥后背。 嘶啦~ 一条尺余长的血口立马浮现在了管亥背部。 从失明状态中缓过来的管亥向前踉跄半步,吃痛的闷哼一声,正准备转过身去复仇,便听到夏侯安贯穿云霄的咆哮怒吼:啊哒!吃我一招‘天马流星拳’! 轰! 集怒火和力量于一体的铁拳,不偏不倚的击中在管亥心脏位置。 哇呜~ 回过身的管亥遭此重创,抑制不住的张大口腔,吐出了一大口涎水。手里的兵器脱落,他捂住剧痛无比的胸口,堪堪跪倒在地。 若非躯体肌肉强悍,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跪在地上,久久站不起来。 相比之下,夏侯安喘气如牛,胸口上下起伏剧烈,体内的力量在那一拳挥出以后,就彻底消耗殆尽,所幸效果显著。 他拖着沉重步伐缓缓向前,将刃口染有血迹的斩马刀架在管亥肩上。 管亥艰难的抬起头看向眼前少年,少年气喘吁吁,却也露出一排白牙,笑容明媚的说:“管亥,你输了。” 听得此话,管亥眼中的凶悍之色褪去,剩下的只有茫然,心头更是说不出的百般滋味,本以为这是场毫无悬念的决斗,谁曾想,夏侯安竟在实力低于自己的情况下,完成了逆转。 管亥认命的怅叹口气,垂下了自负的头颅,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人听得清楚:我输了。 噢噢噢~ 听见管亥的亲口认输,士卒们霎时间沸腾起来。 当初要三人联手才能击败的管亥,如今却被他们主将一战而败。 夏侯杰和许褚最先小跑过去,在确认夏侯安无事以后,以手腕搭轿,将夏侯安高高抬起。 捧剑的夏侯恩亦是激动,但他不像弟弟表现得那般明显,只是振臂一呼:“将军威武!” 他这一喊,士卒们应声激喝。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 站在靠前位置的曹纯感慨万千,通过今天的决斗比试,夏侯安于众目睽睽之下,击败悍贼管亥,不仅大涨了军营威望,而且也得到了所有将士的认可。 予以时间,此子必成良将。 与曹纯的看法不同,徐荣在决斗期间,足足为夏侯安捏了好几把冷汗,这是他好不容易才遇到的明主,可不能就此夭折。 好在夏侯安从未让他失望。 在徐荣眼里,自家主公性情酒脱不羁,专好结交能人贤士,在被拒之后,却也能继续保持嬉皮笑脸,脸皮可以说是厚比城墙。 除此之外,夏侯安对待敌人出手果决,于生死之间不讲手段,之前的董承、张邈就是最好例子。 这样的人,如果不成大事,老天爷都不会答应。 唯一所欠缺的,就只是上位的野心。 徐荣眼眸敛起,沉思的这般想着。 夏侯安不知众人所想,沐浴在阳光下回顾四周,听着将士们的山呼海啸,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澎湃激荡。 这一次,他没有借助楚籍的力量,更没有叫来任何帮手助阵。 只我一人,便破了管亥! 事后,管亥也没有食言,秉承着‘挨打要立正,输了就要认’的原则,喊了夏侯安‘主公’,表示愿意为其效力。 这件事后来也被管亥称作,这辈子做的最为正确的决定。 翌日清晨,收拾好行囊的夏侯安与孔融辞行,动身去往都昌。 城外,与之前来送行的还有糜竺、刘备等人。 虎须粗犷的张飞将夏侯安拉到一边,勾搭起肩膀,铜铃般的大眼珠子里带有喜色:“听说你小子,昨天在军营里把那个什么贼将打得落花流水,大展神威,出尽了风头……” 听着张飞八卦似的喋喋不休,夏侯安也不瞒他,嘿嘿笑道:“还不是平日里二哥和三哥喂招喂得好嘛,不然我哪胜得过他!” 不远处的关羽听见,虽未出声,却也轻快的捋了把胸前长髯,虚眯的丹凤眼中颇为得意。 “你小子,说话就是好听!” 张飞咧嘴,露出与黝黑肤色呈鲜明对比的一口白牙,重重拍了拍夏侯安肩膀,很是满意。 这边与张飞说罢,夏侯安转过身来,与刘备等人告辞:“子仲兄、玄德兄,还有前来送行的诸位,以后得空了,多来都昌坐坐,只要小弟还在都昌一日,定当尽地主之谊相待。” 糜竺、刘备等人皆是拱手回礼。 众人挥手送别。 夏侯安翻身上马,朝众人挥挥手,继而目眺前方,胯下轻夹马腹,领头率军出发。 第一六九章 烂摊子 出了北海郡城往北,直行百余里后,以溉水为界,渡河向东便是都昌县境。 溉水边,迎着吹来的凉爽河风,夏侯安勒马驻足而望。 河的对面,立有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身刻有‘都昌’二字,一笔一划的镌刻,古板而肃正,石碑头顶的棱角磨损老坏,显然是饱经了多年风霜。 这将是我的第一个地盘。 夏侯安心中默然自语。 穿越至今,已有岁余。 别的穿越者在这个时候早已经借助系统称王称霸,甚至于统治世界,再不济,也是一方诸侯。夏侯安和他们相比,属实混得惨不忍睹,但他自己没这么想,他觉得,穿越的快乐其实不在于结果,而在于成长的历程,以及沿途所遇到的风景。 何况,步子迈得太大,咔~容易扯着蛋。 渡河之后,夏侯安率军直赴都昌县城。 抵达城外,已是翌日晌午正时。 夏侯安在城外勒马,将手一摆,后方行进将士皆是齐齐顿足。 抬头望上一眼,城门正中央具有标识性的‘都昌’二字可见,然则城楼空旷,不见有士卒走动的身影。 城下连接城池的吊桥已断,铁链落进护城河里,两扇大门左右敞开,仿佛张开了怀抱,任人闯入。 在夏侯安的示意下,一小队哨骑入城进行侦测。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哨骑出来禀报,城内只有少量百姓,并无贼寇,亦无地方武装。 夏侯安于是放下心来,骑马入城。 城内,街道上瑟瑟秋风,几乎不见任何行人,所幸的是居民住所还在,当初蛾贼攻破都昌,只是抢掠,并无纵火,从而使得这些房屋保存较好。 在此期间,豪强望族在城破之前,便已往别处去了,只有少许百姓难舍故土,在贼寇劫掠离去后,又悄悄偷返回来。 与百姓的房屋相比,县府则破坏得极为严重,连房梁都给贼寇拆了,坍塌成废墟一片。想来也是,这些贼寇多是流民出身,为什么会成为流民? 还不是因为地方官员以及豪强们的过度剥削压榨,导致其丧失土地房屋,最后迫于无奈而从贼。如今打进城池,一为复仇,二是泄愤,县府自然首当其冲。 面对这一系列的烂摊子,夏侯安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算了,还是先把城内百姓聚集起来再说。 他这样想着,旋即便吩咐了下去。 夏侯恩、杰两兄弟负责领命执行。 然则都昌城不小,搜寻百姓亦是麻烦,百姓惧官,所以大都躲得越远越好,直到太阳落坡,这些百姓才陆陆续续抵达县府门口。 不久,夏侯兄弟回来复命,说是城内百姓俱已聚集在此。 夏侯安微微颌首,站在县府门前的台阶上,目光望去,只见这些百姓衣衫褴褛,好多人连鞋都没有,光赤着脚,面黄肌瘦,如同俘虏般垂低头颅,偶尔偷瞄一眼,也是充满畏惧和忐忑。 见此情形,夏侯安不由想起了入营陵城的那会儿,百姓们载歌载舞、夹道欢迎,到了都昌却是这副惨淡光景。 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初步估略一番,站在这里的百姓仅有四五百人。 其中老弱妇孺居多,青壮男人尚不过百。 县城都这样,地方上的乡、里就更加人烟稀少。 夏侯安清了清嗓子,以尽量友善的语气先做起了自我介绍:“诸位乡亲,吾乃朝廷新任命的都昌令夏侯安,此番赴任都昌,希望大家能够予以支持……” 夏侯安滔滔不绝,立着的百姓无人应声。 得不到反馈,越说便越觉得无味。 看了眼天色,夜幕将至。 “时辰不早,大家都请回吧,至于其他事情,我们明天再讲。”夏侯安挥了挥手。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很快各自离去。 百姓走后,夏侯安将麾下诸将召集。 由于县府被毁,所以只能临时搭建帐篷。 帐内,夏侯安居于当中,曹纯、曹昂、夏侯兄弟在左,祢衡、徐荣、太史慈、管亥居右,秦屠户的儿子则在身旁。 人员齐了,夏侯安率先道来:“今天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情形就是这么个情形,今后工作咋个开展,我想听听大伙儿的意见。” 曹纯表示,冲锋陷阵我当先,内政安民,咱确实不懂。 夏侯杰说:俺也一样! 再看其他人,也都是一副你说了算数的模样,我们只管听令行事就好。 没谋士可真是太操蛋了! 夏侯安郁闷不已,如果哪天头变秃了,他一点也不奇怪。 身边倒是有个祢衡,但这家伙除了吹牛逼,貌似啥也不会。 然则给出建议的,却是这个让夏侯安印象不太好的家伙:“将军,在下以为,当务之急是先把城门和吊桥修好,同时拓宽护城河,增加城池的防御机能……” “等到外城稳固,再对城内损坏的设施进行加补修缮。城内百姓并不算多,将军大可向孔北海借粮,用以滋养百姓,以取仁德之名。” “时间一长,必会有源源不断的难民闻讯而来,届时将军可招精壮入伍,讨贼以安天下!” 夏侯安震惊了。 这家伙,有两把刷子啊! 但下方的夏侯恩却是冷笑一声:“祢正平,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座城池不小,骑马都得跑上一阵,城墙修缮可是个大工程,城内这些百姓,怕是也少了些吧。” 夏侯安想想也是,他如今手下虽有千人,但总不能全都拉去干活,主力劳动还是得依靠百姓。 但一想起今天下午见到那些百姓时的场景,夏侯安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见此情形,祢衡面露难色,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短时间内,他也变不出更多的人来。 怼不回去,祢衡憋气似的说了一句:“呵,还不是有些人干的好事。” 管亥一听,顿时炸毛了,他知道这是在暗讽自己,他的脾气也暴,当即起身抱拳,请命说道:“既是我做的孽,某自当一力承当,请主公允我三五时日,我这就去召集旧部,回来替主公修城。” 第一七零章 徙木立信,点石成金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皆是暗自哂笑。 试问你一个刚刚归附的贼将,毫无忠心可言,只要不是傻子,谁会放你离去? 看着众人的反应,管亥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缘由,有些泄气的想要坐回位置。 然则夏侯安在短暂的衡量之后,给出的答案,却叫所有人怀疑了人生:“管亥,我信你。” 本已经不抱希望的管亥在听到这话后,下坠的身躯僵住,不敢置信的偏过头去,看向那坐在主位处的少年。 少年冲他点点头,仿佛是在叫他宽心。 一时间,管亥心中竟莫名的觉着有些委屈,酸楚的喊了声:“主公!” 以他的文化水平,肯定说不出“士为知己者死’这样的豪言壮语,他虽为贼寇,却也知道‘忠信’二字,主公信我,我自当肝脑涂地! 夏侯杰站起身来,第一个不同意:“大哥,贼人之言岂能尽信?” 就连曹纯也忍不住的出言劝道:“伯阳,还是三思为好。” 显然他也不看好管亥。 其他人亦有这个意思。 夏侯安摆了摆手,压下众人异议,只道我意已决,你们无须再讲。 这可把管亥感动得不轻。 随后,夏侯安命人牵来快马,又亲自将管亥送出城外,缰绳与马鞭交到手上,轻拍其手背,语重心长:“管亥,莫要负我。” 此时的天色已暗,可在管亥心中,却燃起前所未有的光明,他在翻身上马以后,拱手抱拳,说得笃定有声:“主公尽管放心,一月之内若不回来,便是我管亥死了!” 说罢,催马于漫漫黑夜中疾驰而去。 很快便不见了管亥身影。 站立在夏侯安身旁的祢衡无奈摇头,小声提醒:“管亥这一走,怕是鱼入大海,有去无回。” 夏侯安觉得未必。 但你要说他真的相信管亥吗? 人心隔肚皮,其实夏侯安心中也是没底。 他只是将这当成一次忠诚考验。 靠武力而迫使人所屈服,未必能使其忠心。 现在让管亥进行抉择,总好过以后临阵叛变,背后捅刀。 夏侯安和管亥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管亥的性情,他差不多摸了个七七八八,所以更愿意相信他会回来。 倘若管亥真的一去不回,夏侯安也不会特别心疼,这种没有忠诚度的人,不要也罢。以后遇见,一刀杀了便是。 可万一赌对,那就赚了。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走了小亏,回来血赚。 不知怎地,当天夜里,夏侯安罕见的有些失眠。 躺在简易的帐篷里,他想了许多,怎样凝聚百姓,如何恢复官府的公信力,都昌城的种种烂摊子又该如何解决…… 不知不觉,迷雾褪去,天色渐渐破晓,迎来新的一天。 夏侯安索性不睡了,起来穿上衣衫,到城内遛弯儿去了。 走着走着,还真叫他想起一个法子。 于是又让夏侯兄弟去城内将百姓召集。 不多时,百姓从各处陆续而来。 夏侯安专门叫人腾出了空地,他自个儿则站在一块小腿高的石头面前,朗声说来:“诸位乡亲,本官欲加修外城,然缺少石头,又苦无劳力。此处有石头一块,谁肯将其搬至城楼,赏金饼一个。”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们霎时炸开了锅,惊讶之余,也在私下议论。 然则过了好一会儿后,仍旧没有人主动出来请缨。 搬石头这么简单的事情,能有金饼? 三岁小儿都不信的事情,作为成年人的他们就更不会信了,觉得这定是官府的陷阱无疑。 百姓们迟迟未动。 夏侯安却不着急,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就不信没有人会不动心。 果不其然,在等了约莫半刻钟后,真有人按捺不住的站了出来。 “县尊说话可曾算数?” 夏侯安循声望去,从人群里挤出个三十余岁的瘦削男人,头发蓬松仅用几根杂草系着,下颌处留有稀疏胡渣,整个人的状态憔悴而沧桑。 不过这些都不令人注目,令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手腕,平整断去,隐约可见白骨,明显是被人用利器以极快的速度砍断。 夏侯安对此也不歧视,冲其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声:“自然。” “如此,某愿斗胆一试!” 说罢,男人便大步走到那石头前,弯腰用左手将石头抱在腰间,继而往城楼迈开步子。 一切都在朝着计划进行。 夏侯安趁机说道:“诸位如若不信,大可随我一同前往见证。” 百姓们见这位小大人从昨至今态度一直都很友善,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内心的惶恐随之散去大半,加上对这件事情本就好奇,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起哄也都跟着一起走向城楼。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男人便已来到城楼下方,正当他准备登梯而上时,身躯却忽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 紧随其后的夏侯安出言询问。 男人摇了摇头,将后背抵靠在墙,借机舒缓压力。 这石头于他而言,其实算不上沉,只有三四十来斤,只是他这些天饿得太久,体内很是乏力。 “小伙子,千万别气馁!” “是啊,城楼就快到了,赶紧加把劲儿嘞!” 见男人停了下来,想知道结果如何的百姓纷纷为他鼓舞助威。 男人也不负众望,在歇了两口气后,卯足力气,连上石梯,一口气登上了城楼。 “大人,石头放哪儿?”搬起石头的男人问道。 夏侯安随便指了指脚下,说放这儿就行。 男人如约的放下石头,随后直起身来,看向眼前少年。 不止是他,这里所有的百姓也都在看着夏侯安。 是真是假,真相即将揭开。 夏侯安自然不会食言,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金饼,交到男人手里,面含笑容的说道:“这位壮士,恭喜你了。” 见此情形,百姓们沸腾了。 “我早就说过这位小大人眉清目秀,不似奸恶之辈……” “你放屁,昨晚分明就你在说,这小犊子看着就很奸的好吗?”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早知道,刚才我就该上了!” 百姓们懊恼悔恨之余,却也不忘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而作为当事人的瘦削男子,在看着手里颇具分量的金饼时,却愣了好久。 本以为这只是纨绔子弟戏弄人的手段,但想到还在家里忍饥挨饿的老娘,他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哪怕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概率,他也愿意一试。 哪想,竟是真的! 犹豫许久之后,男人深吸口气,像是做了极为重大的决定般,朝夏侯安开了口:“县尊大人,我……可以不要这金饼吗?” 第一七一章 取信于民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全傻眼儿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有不要的? 夏侯安也是愣了一下,看这男人打扮,不像是有钱的主,而且他既然肯出来挑战,就说明他对金饼是有需求的,现在金饼到手反而说不要了,当真是叫人奇怪。 于是夏侯安问:“那你想要什么?” 面对投来的目光,男人拱了拱手,直言道来:“县尊大人,某斗胆恳求,用这金饼向您换取粮食。” 夏侯安心中恍然,这家伙倒挺聪明! 都昌城遭贼寇劫掠之后,已是废城一座,城内原有的各类店铺全被洗劫一空,金饼即便拿来也是没用,还不如换取粮食保命,起码能管饱好一阵子。 如若是在和平年代,粮食不算什么值钱玩意儿,但现在是汉末,黄巾起义之后,地方上的战争大大小小几乎没有停歇,粮食成了硬通货,匮乏的地方甚至已经卖到了数十万钱一石。 不然的话,哪会有这么多的流民? 对于男子所提之要求,夏侯安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他本就是要立信于民间,如今这么多人看着,他自是不能小气,朝男人爽朗一笑:“既如此,便予你百石(dan四声)如何?” 百石! 围观的百姓们震惊了。 要知道,成年人一个月的食量,也就在一石五斗到两石之间。百石粮食,如果一个人吃的话,节省着点,足以吃上七八年了! 只搬一块石头,就能换来这么多的粮食,起初不信的都昌百姓此刻恨不得拿拳头锤死自己。 然则断腕男人在听到百石粮食之后,也是惊了一阵儿,显然是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县太爷会有如此大的手笔,但在他回过神来以后,却是摇头婉拒:“县尊好意某已心领,只是这搬运石头非为难事,不过举手之劳。百石之粮,某受之有愧,实在不敢多要,只乞两斗即可。” 不管是态度还是语气,皆是尤为诚恳。 起初听到金饼换粮的要求,夏侯安还以为这个男子是在耍小聪明。如今听到这番言论,饶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他也不禁报以羞赧,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对此,夏侯安也不继续勉强。 很快,便有士卒将称量好的两斗粮食,用布袋装好,交到男人手里。 盯着那不大的布口袋,百姓们皆是双目炙热,活似一群饿狼。 “县尊大人,还有石头吗,俺也想搬,搬多少都行!俺不要金饼,给我两斗,不,半斗粮食就行!” 有人憋不住的喊了起来。 在这一声呼喊之后,接下来是死水般的沉寂。 城楼上的百姓无不看向夏侯安,饱含渴望的眼神中,似是在期盼着什么。 夏侯安所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从现场百姓的状态来看,已然是对他产生了信任。 “金饼只有一块,不过粮食嘛……”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在百姓们千呼万唤、急不可耐的眼神中,终于给出了答案且掷地有声:“管够!” 于是,城楼上欢呼一片。 随后,夏侯安又命人取来簿册,为这些百姓挨个登籍注册。至于具体事宜,待商榷之后,再由太史慈总揽负责。 走下城楼,回想起昨天初见时百姓们的惶恐,再到今天已经备受百姓推崇,如此大的转变,竟只用了一天时间。 走在夏侯安身边的祢衡不禁感叹:“将军真神人也!” 然则夏侯安根本不吃祢衡的彩虹屁,只说这是当年商鞅用过的法子,自己不过是加以借鉴罢了。 祢衡却道,法子虽老,管用就行。 夏侯安没理他,心中想的是,下一步作何打算。 大的方向把握不住,那就从小的方向来讲。 衣食住行,这是人的基本需求。 如今正处夏季,对衣物的需求不高;城内空房诸多,住也不用担心;至于行,这些百姓肯留在城内,肯定都是衷于故土,不会轻易走的。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粮食,而且自古便有‘民以食为天’的说法。 从营陵走的时候,孔融慷慨赠予了五千石粮食,有了这些粮食,即便豢养城中百姓,也能管上好一阵子。 短时间内,应该问题不大。 如何让这些百姓自给自足,继而使自己也跟着发家致富? 这才是夏侯安当前要思考的问题。 来的时候,夏侯安一路看过,田地里的庄稼早就被践踏坏了,好多田土沦为荒田,今年的谷物肯定是颗粒无收。 也就是说,要种庄稼,只能等到明年。 土豆、玉米、番薯这些高产量的农作物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即使有的话,也可能是在大洋彼岸,以夏侯安的目前能力,根本鞭长莫及。 但要说就这么眼巴巴的干等到明年,夏侯安肯定不干,他准备派祢衡去找孔融借些瓜果种苗,例如冬葵、崧、葫芦、蔓青等等,这些蔬菜瓜果易活,现在种,快的话深秋时节就能开吃。 除此之外,肉类也得有,牛羊这些贵重的就不要了,猪啊狗啊以及鸡鸭这些贱禽,可以多整些回来,先不忙着吃,把繁殖搞起来。 以祢衡和孔融的关系,应该能要到不少。 当天晚上,夏侯安就将这想法与祢衡说了。 起初祢衡是不情愿的,倒不是干不了,而是他觉得像这样的小事,根本不配自己亲自前往,简直大材小用。 夏侯安心道:你要不去,孔融估计只会拔根吊毛给我。 于是违心的和祢衡讲起了道理,连哄带骗,又夸又捧。 “一帮大老粗,没你会说话,你是世间大才,任重道远,舍君其谁……” 一番嘴炮下来,愣是把祢衡忽悠瘸了。 第二天一早,曹昂率领五百士卒,护送祢衡出发。 临行之前,曹昂颇为担忧。 城内本就兵力无多,这一走,他又带去将近半数,万一有贼寇前来,仅凭城内这点兵力,怕是难以坚守。 然而夏侯安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让曹昂尽管放心。心说,这么个破城,有谁稀罕来? 第一七二章 贼军来袭 曹昂走后的数日,都昌城内一切井然有序。 在此期间,夏侯安也没闲着,作为都昌城的一把手,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夏侯安本想当甩手掌柜,可手下没有内政人才,曹纯、徐荣皆是军事型人才,打仗很猛,内政却不够看,所以就只能靠他这个只有半肚子墨水的县令大人,硬着头皮来挑大梁。 根据以往小说里的经验,猪脚在占领城池以后,往往都是下榜招贤,然后各路大佬纷纷踏足而来,一波直接起飞。 夏侯安也这么干了,结果…… 毫无卵用。 汉代百姓的识字率比想象中的要高,但仅仅也只限于‘识字’罢了,真正有本事的人却很少。 所以招贤的榜文张贴了数日,到头来也只招了个寂寞。 夏侯安每天都累得够呛,时常和许褚吐槽,说这真不是人该干的。 结果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许憨憨,某天在夏侯安累得在路边躺下的时候,却忽然冒出一句:“主公,你咋不找蔡公帮忙?” 宛如璀璨的流星划过。 躺在地上如死狗的夏侯安仿佛傻掉一般,重重一拍脑门儿,我咋没想到这个! 蔡邕当世大儒,名望四海,桃李遍及天下,以我和老蔡头儿的关系,找他借两个有本事的学生过来搭把手,应该不是问题。 之前陈留遇到的那谁,貌似就很不错! 想到这里,夏侯安一骨溜的爬起来,拍去屁股上的泥土,又用沾泥的手搓了搓许褚圆乎乎的脸,哈哈大笑:仲康,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呀! 说罢,腰不酸,腿也不疼了,一溜烟的跑回去,给蔡邕写信去了。 与此同时,都昌县的边境处,有支人数庞杂的蛾贼队伍,正越过都昌县境,朝着北海郡城营陵方向快速行军。 都昌城被管亥洗劫一空,这在蛾贼之中已然不是秘密。 但凡被蛾贼洗劫过的城池,几乎与废墟无二,再劫掠,不仅没有必要,而且浪费时间。 所以这伙蛾贼同样也没打算进攻都昌,只是借道向营陵进军。 可就在快出县境时,有贼兵飞马来报。 在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披甲壮汉面前停住,贼兵抱拳禀道:“大帅,都昌城内有官军出现!” 面容凶煞的男人闻言将马缰一勒,角且泛狠的眼神中陡然一亮,有官军就意味着有资源和粮食。 本来他只是派两个贼兵去碰碰运气,没想到居然真让他给撞上了。 “官军多少人?” 男人眼中燎起凶戾,直奔主题。 说的不是青州本土话,而是地道的汝南口音。 贼兵将所探来的情报,如实回答:“大概六七百人。” 才这么点儿? 男人颇为失望,人数少,就代表着粮食不多。 不过嘛,蚊子再小也是肉,打打牙祭倒也不错。 于是男人将手一摆,示意队伍停止行进,随后陡然喝道:“小的们,都昌城内有粮,随本帅杀进都昌!” “吼!” 贼兵们应声激奋。 城池里,夏侯安伏案而书。 不多时,一封书信便己写好。 随后,他叫来几名站岗的心腹士卒,让他们送信去河东,务必亲手交到蔡邕手里。 士卒们领命而去。 此时,有道身影风风火火的跑来,急声呼喊:“大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原本心情不错的夏侯安在听到这聒噪声后,瞬间有些心烦起来,他看向那个疾跑而来的莽直少年,板起脸来呵斥:“跟你说多少遍了,遇到事情要冷静,你慌个锤子!” 这个在家族中出了名的蛮横少年,在被夏侯安呵斥以后,却立马就不喊了,额上汗水都不敢去擦,老老实实站着,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见此,夏侯安呼出口浊气,平复完心情后,又换了种语气:“说吧,什么事情?” 夏侯杰这才边擦汗水,一边说道:“大哥,外城有贼兵来犯,纯叔叫我来问你,是出击还是坚守。” 这就被贼给惦记上了? 夏侯安眉头微皱,想起曹昂走的那日,他还自信满满的说,这么个破城,有谁会来光顾?结果今日就打脸了。 还真是g不能乱立。 “有多少贼兵?”夏侯安问。 夏侯杰认真回想,掰了掰手指头,也没弄清楚,只说:“我在城头瞄了一眼,乌泱泱的一大片,多到数不清楚,怕是有上万人。” 听得这话,夏侯安心头一沉,上万人! 为什么会有上万的贼兵来光顾这里?难不成是管亥叛变,为了报复而特意散的消息?还是说,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这一瞬间,夏侯安脑海里设想了无数种的可能。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得先到城楼看了再说。 于是夏侯安回帐披上轻甲,随后便与夏侯杰骑马往城楼方向疾驰。 城楼下,城内百姓除了卧病在床的,其他人几乎全聚集在了这里。 “县尊大人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眼尖先喊了一声,百姓们齐齐看去,在望见夏侯安后,犹如看到救星般一起涌了过来。 “县尊,贼子来犯,您一定要击退贼兵啊!” “是啊是啊,都昌城可不能再遭难了……” “一切全都指望您了呀!” 百姓们挡在道路中间,七嘴八舌,却也饱含期盼。 夏侯安将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听说贼人逾万,此番怕是九死一生,尔等可愿助我守城?” 此话一出,百姓们集体沉默。 如果贼兵少还好说,可如此悬殊的差距,留下来守城怕是白白送死。 然则即便如此,也有一人出列,说愿与县尊守城。 夏侯安看去,倒也是个熟面孔,正是那天搬石头的断腕男人。不过相比那日,男人的精气神明显好了不少,显然是这几日吃饱了饭,恢复了力气。 不过,一个人能有什么作用? 夏侯安摇摇头,只说好意心领,又与百姓们说道:“等会儿厮杀起来,你们还是赶紧逃吧,如果侥幸能够击退这股贼军,那时再回来也是不迟……” 说完这话,夏侯安绕过人群,径直上了城楼。 只留下众百姓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着你,皆是羞愧不已。 第一七三章 将军,战吧! 登梯的时候,夏侯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每天累得跟死狗一样,图啥? 不就是想攒点好口碑,让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也好使都昌城发展壮大起来,结果呢……这些百姓甚至都不愿与我守城。 此刻的夏侯安,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浑身都使不上劲儿。 来到城楼,士卒们正积极备战。 这使得夏侯安稍感宽慰,同时也从侧面说明,曹纯领兵有方。 见夏侯安登楼,曹纯等人快步迎了过来。 夏侯安点点头,将心中的失落收起,调整好心态,扶住墙跺向下而望,问起身旁曹纯:“纯叔,你怎么看?” 诚如夏侯杰所讲,城下来了很多贼兵,密密麻麻,怕是不下万人,并且已经扎稳阵脚。 曹纯本意是在贼兵扎阵之前,就带兵前去冲乱贼兵阵型,如果可以的话,斩杀贼将那是最好。 然则,此番仅有的两百骑兵前些时日让曹昂带走,这里剩下的只有七百步卒。步卒机动性差,冲锋能力弱,一旦陷进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因此,曹纯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如今听得夏侯安问起,曹纯沉思之后,目露凝重说道:“坚守一面倒是能顶上一阵,就怕贼人分兵四面……” 夏侯安心头一沉,曹纯说的是顶上一阵,而非击退敌军,这说明在他心里,也认为失败只是早晚的事情。 夏侯安不死心,又问身边另外一位:“徐荣,你觉着呢?” 徐荣不假思索的道来:“如果按四面守城来算的话,每面城门人手,不足两百,如果贼人围三阙一,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听的这话,曹纯看向徐荣,微微颔首,有点儿英雄所见略同的意思。 而太史慈意见却不相同,只见他眼神坚定的踏前一步,拱手抱拳,主动请缨:“将军,贼军攻城之际,某愿从侧门杀出,直取贼将首级!” 此话一出,加上太史慈本就英俊挺拔的形象,众人无不为之侧目。 但凡有个几百骑兵,夏侯安肯定应了。 可这不是没有吗? 乱拳还能打死老师父,太史慈固然很猛,可单枪匹马同样风险很大,这好不容易才坑骗来的猛将,日后留有大用,可不能折在这群小贼手里。 见夏侯安没应,站在曹纯身边的夏侯恩也给出自己意见:“要不然,向孔北海求援吧!” 前一阵才帮孔融解了北海之围,如今我们遭困,孔融没理由不派兵前来救援。 主意是个好主意,可夏侯安依旧没有点头。 倒不是担心孔融不来,只是孔融这个人吧,文学大家,军事废物。 搞搞文学还可以,带兵打仗属实白给。 有道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就他麾下军队的战斗力,还是算了吧…… 此时,城下有贼兵上前,狗仗人势的大声叫嚣:“城楼上的人都给我听好了,我家大帅仁慈,给你们半个时辰逃难,或是你们打开城门弃械投降,交出粮食财物,亦可饶尔等一死!” 这贼子,好生狂妄! 城楼诸人皆是心头大怒。 夏侯安同样不爽,但作为都昌城内的最高军事长官,他得对手下将士负责。 连曹纯、徐荣这样的善战之将都觉得希望不大,夏侯安自认不比这二位要强。 如此一来,留给他的就只剩下撤退这一条路子。 这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只不过如此一来,这些天的努力,将全部付诸东流。 夏侯安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不低头。 可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踏上了城楼,拱手抱拳:“某虽不才,愿为县尊杀贼!” 众人视之,正是那个断腕男人。 形势如此危急,却肯冒死效力,此番行径,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只可惜断了手腕,而且还是右手。 “你一个人,又能起多大用呢?”夏侯安摇了摇头,心中已经动了撤退的念头。 留得青山在,早晚打回来。 他如是对自己说。 然而,登上城楼的远不止断腕男人一个,在他身后,呼啦啦的涌上来一大片人群,皆是神色决然,义愤填膺。 “县尊大人,您虽不是咱们都昌本地人,但你是个好官,这些天为了我们,忙前忙后,殚精竭虑,大伙儿看在眼里。都昌城是我们共同的家,如今贼人来犯,没理由只让你们孤军奋战,方才是我们犯了浑,请您不要计较,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是啊县尊大人,咱们人虽不多,可愿听您的调遣!” “该做什么,你就下令吧!” “反正今天豁出去了,谁敢爬上来,老子第一个锤烂他的头!” 群情激奋,已抱必死之心。 半个时辰,转眼即过。 是战是逃,已是最后的决断时刻! “主公,战吧!”徐荣如是说。 “伯阳,战吧!”曹纯目光似火。 “大哥,战吧!”夏侯兄弟拳头紧攥。 “将军,战吧!”太史慈昂首振奋。 “将军,战吧!!!” 城楼上的士卒齐声呼喝。 此时此刻,城楼上的所有人犹如一根麻绳,越拧越紧,凝聚在了一起。 人心齐了。 士气也达到顶峰。 城门楼上士气如虹,笼罩在夏侯安心中的阴霾倏地不见,变得敞亮起来,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目光下掠,夏侯安看向城下叫嚣贼兵,陡然斥喝:“喽啰也配与我说话?滚回去,叫你们贼将前来!” “滚回去!” 找到主心骨的士卒、百姓们齐声大吼。 城下贼兵哪见过这般阵势,不由地身躯一颤,吓得胆战心惊,险些栽下马来,火速狼狈而逃。 窜至后方,贼兵向凶狠男人诉苦:“大帅,那官军小儿不识好歹,要您亲自前去答话。” 凶狠男人角目斜瞥了贼兵一眼,吓得后者瑟瑟发抖。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守城官军无不弃城而逃,像今天这种情况,倒是头一遭。 屡试不爽的计谋吃了瘪,男人烦躁的提起酒坛痛饮几口,一柄海神三叉戟握在掌中,随后催马缓缓向前驶出。 第一七四章 看我手势行事 不多时,夏侯安望见贼兵从后往前的主动让开道路,显然是有大人物登场。 料想定是那贼将无疑。 “子义,待会儿我引贼将上前,你找准机会,一箭把他射死!” 太史慈箭术称绝。 故而夏侯安将此重任交付给他。 一旦得手,这对贼军来说,必是不小打击,甚至于扭转局面。 可太史慈在听了此话后,却是面露难色:“将军,暗箭伤人,非是丈夫所为。” 正常情况下,夏侯安自是不会用这些鬼蜮伎俩,可这不是没有办法么? 生死存亡,还讲基儿武德! 古人将忠信看得比命还重要,然则到了夏侯安这里,小命才是第一。 对于太史慈的为难,夏侯安毋庸置疑的口气回道:“人命关天,哪有那么多的顾忌?看我手势,你只管照办!” 眼前少年神色笃断,太史慈终究是点了点头。 贼将来到前阵,期间他也在暗自观察城门楼上的守军状况,站立有序,衣甲鲜明,怕是块难啃的骨头。 不过难啃又怎样? 人数悬殊摆在这里,只需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就能将其踏平。 贼将心中自负,列于阵前喊道:“本帅在此,尔等识相,就速开城门投降。否则,一旦城破,鸡犬不留!” 见到贼将出来,夏侯安目光眺去,这贼将只列于阵前,再不往前半分,双方之间估摸得有两三百步的距离,只见人影,连脸都看不清楚。 “子义,把握几成?”夏侯安问。 太史慈摇头,只道太远,至少百五十步才有把握。 夏侯安托起下巴,心道:一百五十步,眼下这还差好大一截,倘若冒然叫贼将上前,贼将不是傻子,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思来想去,夏侯安决定以身为饵,吩咐左右:“城门打开,我去引他过来。” 此言说罢,众人皆是一惊,纷纷相劝:“身为主将岂能轻易涉险,如今我军众志成城,上下一心,破贼亦有胜算!” 夏侯安摇摇头。 人数的悬殊依旧摆在这里,即便奋力坚守,也未必就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如果能将贼将射杀,那可就大功一件。 所谓富贵险中求,不赌他一赌,如何能知? 拒绝了诸将劝谏,夏侯安径直下了城楼。 紧闭的城门发出嘎吱嘎吱声响,在扬起的灰尘中,缓缓敞开。 许褚本想跟随一同出城,夏侯安没准,只让他在后方接应。 见到城门打开,在外的贼军皆是大喜,以为官军想要就此投诚。 然则尘埃之中却听得一声激喝:“兀那贼子,可敢近前与我答话?” 众贼一听,好家伙,这是下城谈判来了。 于是纷纷望向自家大帅。 “该不会没胆吧?哈哈哈……” 随后,又是一阵嘲讽般的大笑。 城楼上的夏侯杰目瞪口呆:大哥他,超勇的! 听得这阵嘲讽,贼将蹙眉,心中暗忖:对方单人独骑的出来,听声音还是个毛头小儿,我没理由怕他。 在道上混,最为讲究名声和威望,你今天不敢上前,以后肯定被人耻笑。 于是贼将与身边心腹交代,到时看他手势行事,倘若官军使诈,就一股脑儿的冲过去,先灭了对方再说。 心腹点头称是。 交代完后,贼将催马上前,向着夏侯安靠拢。 贼将上钩,夏侯安嘴角微扬。 左手贴于裤腿,只要一抬起,城楼上的太史慈立马就能动手。 贼将缓缓靠近,夏侯安心头出乎意料的平静。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刚穿越来时的小菜鸡,之前单挑胜了管亥,更是让他心头多了不少底气。 以目前实力,只要不碰上一流猛将,即便打不过,逃命也完全没有问题。 此时,贼将也正注视着前方,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有没有机会能够抢先杀死这个少年军官,然后夺取城门,一举拿下都昌城。 然则当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前方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甲兜之下,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仔细一瞅,这脸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贼将感到纳闷儿。 而夏侯安这边呢,看着贼将不断向前靠近,他心里也在犹豫,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到底有多远,说实话,夏侯安不太清楚,他又没带量尺,就算带了,也总不可能下马量吧? 不过目前看着倒还挺远,他准备等贼将再近一点再行动手,力求万无一失。 不一会儿的功夫过去,差不多能够看清人了。 此贼合该受死! 夏侯安暗道一声,正准备抬手,然则此时,他却听到了一声恍惚且诧异的喊声从正前传来:“夏侯伯阳,怎么是你?” 准备下令放箭的夏侯安怔了一怔,却也没有立刻下令放箭,心道:贼将怎会识我?定睛看去,待看清那贼将面目后,诧然之余,却也有几分高兴。 卧槽,何曼老哥! 原来这贼将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汝南黄巾首领、绰号‘截天夜叉’的何曼。 何曼听得回复,当即确认了眼前少年,就是曾在怀远乡见过的胆大家伙,他对夏侯安可以说是大为欣赏,于是兵刃收起,爽朗大笑起来:“哈哈哈,伯阳老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何曼催马过来,夏侯安将准备抬起的手掌放下。 何曼这个家伙,虽是贼寇出身,也长了一张坏人脸,但心胸还是比较宽广,又重义气,还曾给自己送过上百斤的粮食。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友非敌。 怀远乡一别,夏侯安本以为再无见面机会。 无论是在正史还是演义,何曼都属于那种早早就领盒饭的酱油角色,而如今,居然还活到了现在,不得不说,也算是个不小的奇迹。 夏侯安同样催马上前,咧嘴笑嘻嘻的说着:“何曼老哥,小弟我这一亩三分地,还是别抢了吧?” 何曼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说那是自然,抢谁也不可能抢老弟你的,更何况,这都昌城本就没有油水可捞。 听得这话,夏侯安总算放下心来。 剑拔弩张的双方,即将展开的恶战,也因这起乌龙事件的揭开而就此罢消。 第一七五章 一言为定 随后,夏侯安邀请何曼入城一叙。 何曼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不过他深知夏侯安的与众不同,在凝视眼前少年片刻后,见其神情坦然,目光诚挚,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后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然则刚过城下,大门嘎吱一声重重关上,曹纯、夏侯恩等人霎时围将上来,只待一声令下,就能立马将这贼匪头子给就地正法。 对此,夏侯安微微摇头,轻轻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既然何曼信我,又孤身入城,不到万不得已,我自是不会伤他。 夏侯安心中如是说着。 而何曼呢,额门上已经青筋突显,心中更是为此捏了好一大把冷汗,真干起来,他没有半分胜算。不说别人,就说最快贴近夏侯安身边的许褚,分分钟就能弄死自己。 何曼对其骑在自己身上挥拳时的景象,记忆尤深。 好在这回算赌对了,眼前这个少年,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走在城内主道,心境已经渐渐平复下来的何曼环顾四周,四处皆是残破景象,人烟也是袅袅,他不由的纳闷儿问起:“我说伯阳老弟,你不是在东郡你曹家叔父那儿么,怎么跑来了北海,还接了这么个烂摊子?” 夏侯安苦笑两声,只道说来话长,却也捡些重要的与何曼说了。 到了县府,府衙仍是废墟,夏侯安便邀何曼入帐,二人各自落座。 “原来击破管亥的就是老弟你呀!怪不得怪不得……” 听到夏侯安奇袭破了管亥,何曼竖起拇指,对此大加称赞。 夏侯安感到纳闷儿,虽说你俩不是穿一条裤子长大,但好歹也都属于蛾贼势力,管亥吃了瘪,你即便不替他报仇,也不该如此高兴才是。 何曼却道:“管亥这厮平日里总是倚仗着自身武力到处示威耍横,不管对内还是对外,恃强凌弱的事儿没少干,抢劫吞并也丝毫不手软,恨不得他去死的大有人在……” 夏侯安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在管亥被擒之后,麾下贼众就作鸟兽而散,也没人站出来说要给管亥报仇雪恨,敢情这家伙的手下都是被迫加入,怪不得毫无忠诚可言。 不过嘛,礼乐崩坏的时代,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之后,夏侯安还向何曼打听了青州黄巾以及外面的情报。 原先在东郡的时候,还能从曹老叔那儿蹭蹭热点,现在到了都昌,没有自己的情报小组,基本就与世隔绝了。 何曼呷上口水,对此慢慢道来。 在青州复起的这股蛾贼人数虽众,却和以往大贤良师所组织的不同,尽管对外仍旧宣称黄巾军,但在实际上却缺乏真正的领袖,各地贼帅都是各自为政,攻讦厮杀、互相吞并的不在少数。 现在虽然势头很旺,但前途渺茫,根本看不见希望。 说到这里的时候,何曼明显叹了口重气。 夏侯安大概能够了解这位仁兄的心情,人数虽然多,凝聚力却很弱。 说白了,一盘散沙。 说完蛾贼,何曼又说起其他。 “别地州郡的大事,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从兖州过来,倒是听说,兖州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夏侯安顿时来了兴致。 何曼压低了声音,略显神秘:“兖州牧刘岱死了,死在与黄巾军冲杀的阵里。” 就这? 夏侯安面无波澜。 何曼顿感纳闷儿起来:“如此劲爆的消息,老弟似乎并不惊讶。” 夏侯安撇撇嘴,“这有啥好惊讶的,我还知道下一任兖州牧,必是我曹老叔无疑。” “何以见得?”何曼倒不这么认为。 夏侯安摇摇头,“跟你说不清楚。” 瞧见何曼茶盏空了,夏侯安起身给他倒满,同时也换了个话题:“老哥今后有何打算?” 说起这个,何曼顿时有了精神,笑嘿嘿的说着:“眼下就有笔大买卖,不知老弟有没有兴趣?” “什么买卖?”夏侯安顺嘴问上一句。 何曼丝毫不隐瞒,直言道来:“不瞒老弟你说,我此行目的在于营陵,作为北海的郡城,营陵城里肯定少不了金银珠宝。老弟若肯随我同往,事成之后,粮食财物我们五五分账,城池也留给你,郡守你来当,岂不比窝在这里当个小小县令,来得痛快?” 夏侯安心中暗道:果然是冲着营陵去的。 想想也是,北海郡物产富饶,郡城营陵更是肥肉一块,加上郡守孔融军事水平低下,换做是我,我肯定也是要去干他一票! 这是贼寇思维。 作为都昌县令,吃不吃皇家饭暂且搁在一旁,在孔融对自己还算不错的情况下,夏侯安肯定是不能这么干的,于是转头劝起何曼:“老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四处抢夺,始终不是办法,早晚会翻船的。大贤良师这么厉害,还不是不得善终……” 这个道理何曼也懂,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这么多人跟着我,上万张嘴巴要吃饭,没田没土的,不抢,我能有什么办法。唉……” “田土,我有啊!” 说起这个,夏侯安一拍大腿,我差的是人,他登时便与何曼商议:“这样,粮食、住宿我来负责,你只管帮我干活,也不用整天打打杀杀,以后就在这都昌城里安顿下来,如何?” 随后,又不忘补充一句:“你要愿意,在军中谋个职位也是可以。” 建议虽好,何曼却没点头,他看着眼前少年的期盼之色,起身拍了拍夏侯安肩膀,有些无奈:“老弟啊,不是当老哥的说风凉话落井下石,我也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我这里实在人数不少,男女老少加起来,得有一万三千人往上吧,所需的粮食,不是你所能担负得起……” 听这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有戏,夏侯安进而说道:“那咱就先打个赌,如果我养不活你们,届时我就入伙,与你一同前去攻打营陵,相反,你们就留在这里定居,如何?” 见眼前少年如此笃定且掷地有声,何曼心气儿一上来,霎时也就跟着拍了板:“好,一言为定!” 第一七六章 招揽 与何曼定下赌约,夏侯安将曹纯等人请来,与众人说了此事。 “大哥,你疯了!” 乍一听得这个消息,不爱动脑子的夏侯杰直接站起身来,城外这股蛾贼起码逾越万人,咱们哪儿来这么多的粮食供给? 曹纯也是点头,他大概能猜到夏侯安所想,好言说来:“伯阳,你想扩张人口是好事,但咱也得先掂量掂量,一口气吞下这么多人,吃不吃得消?别还没等消化完,就已经撑死了。” “蛾贼以劫掠为生,心性难料,即便收降,他们也未必肯乖乖效命……” 一旁的夏侯恩接过话来,眼神冷峻。他也不赞成将这股蛾贼纳入城中,贼人反复,岂能轻信? 只怕到头来落得个引狼入室。 夏侯安不死心,又看向徐荣。 徐荣揣测得到这位主公的心思,但他对此笑容泛冷,手指在桌案上轻敲:“有力气的男人可以留下,至于其他人,呵呵……” 未说完的话里,已是不言而喻,任其自生自灭吧,反正死活皆不重要。 于他而言,没有价值的东西,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徐将军此言差矣,恕在下不敢苟同。” 说话的是太史慈,他也按捺不住的给出了自己意见。 与徐荣的观点恰巧相反,太史慈以为,蛾贼中的老弱妇孺不具武力,实属无辜,可以进行收留,反倒是那些为祸的贼人,作孽不少,该当问罪处死。 徐荣冷笑,反唇相讥:“老弱只会徒增负担,要来何用?我们目前所需的是扩张实力,有了实力,说话才会有人听!” 礼乐崩坏的时代,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不拿老弱当人,怪不得会做董卓走狗。”太史慈针锋相对,似徐荣这般冷血,他日为将,只会制造无尽的杀戮。 “你说什么!” 被踩了痛脚徐荣豁然而起,目光中透出凶煞戾气。 僵持不下,双方谁也不让。 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愈发浓烈,大有一点即炸之势。 最后还是夏候安这个掌舵人压了压手,示意双方停止争论,他告诉众人:“决策已定,至于养不养得活,总要试试再说,你们只管负责协同便是。” 诸将各自对视一眼,知道夏侯安是有主意的人,于是齐齐起身抱拳,道了声:“喏!” 翌日上午,何曼带着麾下部众聚集城外,夏侯安派人清点之后,拢共一万四千七百八十三人。 随后,夏侯安挑了墩近两人高的大石站了上去,望着下方茫茫众人,他左手按剑,挺直了身板儿迎风而立,语气无比铿锵,将昨夜通宵规制了一宿的方案条令,有条不紊的当众颁布。 首先是将队伍中的精壮男人挑出,这些人可以作为干活的主力,以后更是纳入军营的后备兵源。没有力气的就去充当后勤,抬水、劈柴、清理废墟石块…… 至于女人,暂时可以先做一些洗衣、做饭的日常劳务,等到以后渐渐稳定,可以通过轻工业进行发展。 总之,不养闲人。 当然,五十以上的老人、六岁以下的孩童,可以免除劳作。 汉代以仁孝治天下,对老人更是尤为优待。 后世的五十岁可能还能年轻,但在这个时代,四十岁往后的普通人,大都弯腰驼背,垂垂老矣。 所以才有五十而知天命的说法。 夏侯安也记不起从哪儿本野史上翻到过,说汉末百姓的平均寿命,只有23岁。 可谓触目惊心。 将一系列的条令宣布完毕,夏侯安朗声问道:“尔等可都听清?” 贼众们为此引发了一阵骚动。 对于官府,他们可谓深恶痛绝。他们本就是勤恳朴实的底层百姓,然而之所以沦为贼寇,除去地主豪族的压榨剥削,与世家豪强所勾结的官府同样也占有一大半的功劳。 若非有何曼保证,他们根本不愿与官府进行谈判。 如今见到身为县令的夏候安年纪轻轻、嘴上连胡子都没两撇,民间有句俗语:嘴无毛,办事不牢。 众人在心中更是对其持有大大的怀疑态度。 所以在夏侯安声音落下之后,便有浑汉出来大声质问:“真能让我们顿顿吃饱?你可别当我们是三岁小儿那般好哄!” “就是就是!” 其他贼人也跟着起哄。 手头有多少粮食,夏侯安心里清楚,增添了上万人,粮食肯定不够,所以夏侯安决定坦诚以布:“目前顿顿吃饱,确实还有些困难……” “吁!” 不等夏侯安说完,贼众们便已嘘声四起。 “但我可以保证,在这里你们不会挨饿受冻。给我半年,最多一年时间,不仅人人能吃饱,而且还能攒有余粮……” 夏侯安声量提高,困境只是暂时的,他需要时间来改变。 贼众仍不买账,起哄似的嚷嚷:“一年时间?哄骗谁呢!” “口头大话,不可信不可信!” “走吧走吧,信这小儿,那就真是脑子让门夹了!” “走咯走咯!” 随着几个带头的浑汉嚷嚷,贼众们的声势越来越高。 局面明显有些掌控不住了。 夏侯安眉头皱起,目光落在那几个挑唆嚷嚷的汉子身上略显寒蛰,心中思量,是否需要拿这几个人来立威。 此时,贼群中有少年站了出来,高声应道:“伯阳大人,我相信你!” 听得此话,夏侯安心头一振,登时敛了杀人立威的心思,目光急掠过去,只见应声的那名少年茕茕子立,在混杂的贼众队伍之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衣着虽是褴褛,眼神却格外明亮。 随后,少年望向众贼,大声说道:“诸位叔伯,这些年我们颠沛流离、辗转诸地,朝廷视我等为贼蚁,不惜余力的出兵征剿。纵使我等苟存至今,却也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渡过,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还有多久?” 贼众们沉默了一阵。 “如今,伯阳大人愿意收纳我们,并许下承诺,为何我们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少年掷地有声。 “娃儿,你还小,他这是哄你的嘞!”有人试图改变少年的想法。 然则少年却是一口否决,神情格外坚定:“倘若伯阳大人不能实现承诺,我李青顽甘愿以命相抵!” “青顽,你疯球了!” 有与少年相识的同伴惊呼出声。 少年没作回应,只是朝着贼众深深鞠躬不起。 贼众们犹豫了。 弯腰的少年,踌躇的贼众…… 见此情形,夏侯安深吸口气,“呛啷”拔剑出鞘,猛地一挥,竟将脚下大石斩去大半。 贼众们见之发怵不已,不由的向后退去稍许,却听夏侯安高声说道:“若违所言,有如此石!” 第一七七章 未来可期 最终,夏侯安的坚定态度,使得原本离心的贼众选择留了下来。 也许这小子未来可期呢? 走在城内街道,牵马而行的何曼偏头看向侧颜惊人的少年,语气愧疚:“老弟,别怪老哥刚刚不帮你说话,我实在有我的难处……” 夏侯安笑着摆手:“老哥说的哪里话,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不是吗?” “大忙?” 何曼云里雾里。 夏侯安还以为他在故意装傻,笑着点破:“老哥你可别告诉我那个叫李青顽的,不是你安排的人?” 这种小伎俩可瞒不过我。 夏侯安得意的插了会儿腰。 然则何曼却很实诚的摇着脑袋,不是啊。 看得出来,他没有说谎。 于是夏侯安脸上的笑容明显滞了一下,继而眉头微锁,那就怪了,没有何曼的授意,又素不相识,他怎会不顾一切的站出来帮我说话? 想不明白的夏侯安微转身躯,同在身后的许褚低声吩咐了一句:“仲康,等会儿去把那个叫李青顽的叫来见我。” 许褚“唔”上一声,便是应下。 随后,夏侯安继续与何曼讨论起贼众的划分问题。 何曼是这群贼众的首领,多年的统率使得他在贼众中具备了极高的威望。 没有他的点头,很多工作都不好开展。 何曼呢,也似是猜到夏侯安的忧虑所在,当即放出话来:“老弟无须担忧,事情你只管吩咐,老哥我定当全力配合。” 何曼的爽快出乎了夏侯安的预料,在他看来,何曼是贼众里的一把手,带头大哥的位置坐久了,很多人都不会甘心放权。 而何曼之所以这么爽快,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自从大贤良师逝去,他的精神信仰就日复一日的逐渐崩塌。 当渠帅的这几年,外人听来觉得风光无限,可其中的苦楚,又有谁人知道? 这些年,压力很大。 不是与官军厮杀,就是在带着队伍辗转逃亡。 担惊受怕,伤痕累累。 即便是夜间就寝,他也必须得睁着一只眼睛,以防生变。 而昨天晚上,却是他近几年睡得最为踏实的一个夜晚。 大贤良师曾许诺过的美好愿景不能实现,现在只能退一步,能让大伙儿吃饱不饿,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而身边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显然具备这个潜力。 所以,何曼心甘情愿的退位让贤。 如若夏侯安做不到所说的一切,届时不需自己振臂一呼,这些贼众自己就会因愤怒而暴动,劫抄城池而去。 所以机会他给夏侯安了,至于能不能揽下这瓷器活,就只能看夏侯安自己的本事了。 确信何曼没有试探和诓骗自己,夏侯安拱手抱了一拳:“有老哥这话,我就放心了!” 这份情谊,当记在心头。 回到帐内,夏侯安将拟定好的命令传达下去。 贼众一分为二,由徐荣和太史慈任监工,督促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加固城池,何曼则负责照看队伍里的老弱,夏侯兄弟承担白天和夜间的巡防戒备…… 然则命令刚下发不久,徐荣就大步走来。 看神色,似是不太高兴。 进入帐内,徐荣朝象征性的抱了个拳,随后便直奔主题:“主公,末将不愿任监工一职。” 翻弄竹简的夏侯安眼皮不抬,他大抵是知道徐荣为何而来。 见夏侯安不说话,徐荣便接着说道:“主公,我好歹曾经也是个中郎将,怎能干监工这种不上档次的杂活,传了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徐荣是有傲气的人,普通的事务他根本瞧不上眼,也不屑一顾。 “你以为我只是叫你督促他们干活?” “那不然还能咋地?”徐荣想不出关键所在。 于是,夏侯安停下手头动作,将头抬了起来,故作失望的叹上口气:“实话跟你说吧,我打算组建一支自己的军队,人数将从这些贼众里面抽取。原本是想让你去摸底,做到心中有数,找些好苗子,然后训练他们……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那两个老弟可都在眼巴巴的盼着呢!” 说完,就挥了挥手,示意徐荣可以离去。 徐荣哪还愿意,赶忙说道:“主公,那两个小兔崽子毛都没有长齐,哪会练兵,交给我,你就瞧好吧,保证给你练一支精锐出来!” “今天就当我没来过,主公不准反悔,就这么说定了,我先撤了!” 没等夏侯安反应,徐荣就一溜烟的掀帐溜了。 等夏侯安反应过来,帐内哪还有徐荣的身影。 “这家伙。” 夏侯安忍俊不禁。 没过多久,许褚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许褚禀报后,夏侯安唤少年进帐。 打量起这个瘦瘦的少年,夏侯安用眼神瞥了瞥座位,很随意的说着:“李青顽是吧,坐吧。” 李青顽听话的挪动小步,像个乖宝宝一样坐好。 在上万贼众面前都掷地有声的少年,此刻却显得格外拘谨。 见状,夏侯安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今天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少年愣了一下,继而讷讷摇头。 “没有人教,那你为何帮我?” 少年仍不吱声。 夏侯安就纳闷儿了:“我看你今天滔滔不绝的,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哑巴?” 李青顽有些着急的摆了摆手,脸色涨红起来,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侯安便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着急,随后又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做不到,你岂不是要以命相抵?” “你做得到的!”憋了半天,李青顽终于冒出了第一句话。 夏侯安被他的模样给逗乐了,又重申了一遍:“我是说万一。” 少年又不说话了。 得,又是个闷葫芦! 夏侯安打量再三,他确实不认识这个干瘦少年,不过也确实是他帮了自己大忙,当时那种情况,若不是李青顽出来稳住了贼心,恐怕现在已经是另外一种局面。 对少年印象不错,于是夏侯安发出邀请:“怎样,愿不愿意留下来,做我的亲兵?” 少年明显愣了稍许,待他回过神以后,充满炽热的眼神里带有期冀,却又有些小心翼翼:“我……我可以吗?” 夏侯安哈哈一笑,爽朗应下:“当然可以!” 第一七八章 你就说干不干吧! 之后,许褚带李青顽出了军帐,帐外矗立着个男人,这也是夏侯安点名要见的人物。 夏侯安将他唤了进来。 男人将左手掌覆盖在右手断去的手腕上,神色恭敬:“小民参见县尊大人。” 夏侯安点点头,示意他先坐下,然后徐徐说来:“有份差事想交给你,不知你可愿意?” 屁股还没坐热的男人“唰”的一下起身,不做任何犹豫,当即比了个抱拳的动作,躬身应道:“愿为县尊效命!” 在他眼里,夏侯安不仅是馈赠粮食的好官,更是一诺千金、临危不惧的少年英雄。 能够为其出力,绝对是一种光荣。 夏侯安不知男人所想,自顾道来:“我初来都昌,对这里环境还未熟悉,官府机构里,除了我这个县官,也就还有个县簿,其他职位一直空缺。我有意提拔你为县尉,掌管本县治安,如何?” 男人傻眼儿了。 起初他听夏侯安语气凝重,本以为是要豁出性命的重任,哪曾想,竟会是这样掉馅饼的天大好事。 然而在兴奋过后,他却迟疑了。 为何? 因为自己不配! 若是以前,他定然满面红光的大声应下,然后施展抱负,大展拳脚。 可如今,持握兵器的手腕断去,几乎等同于废人,我这样的人当县尉,哪有威信可言。不仅别人不会服气,自己都觉得丢人。 所以他面色犯难,迟迟没有应下。 “怎么,你不愿?”夏侯安略有不解。 就县尉的级别来说,在大佬们的眼里,也许只是个搞治安的地方佐吏,但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摸不到这个位置。 男人摇了摇头,不是不愿,而是以我目前的形象,实在难当此任。 说白了,就是自卑。 夏侯安在听明男人的原委后,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他看重的是男人知恩图报的品质,在困境面前都不忘报恩,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比较放心。 “咱大老爷们儿的,能不能有点信心,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的手是被人砍断的,这有什么?右手断了,还有左手,这回输了,下回总能赢回来,怕他个鸟!” 夏侯安混不吝的给男人打起气来。 男人则神色愕然,对这位县令大人的形象大感颠覆。 “断你手腕子的人是谁,告诉我,下回叫我遇见,定给你找回场子!” 自打单挑胜了管亥,夏侯安对自己的实力可谓信心满满。 夏侯安执意要问,男人的脸色略有痛苦,似是回想起那一次如梦魇一样的对手,不过他很快便定住心神,对此也不隐瞒,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吕布。 “谁?” 有那么一瞬间,夏侯安甚至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男人再次确定了这个答案。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夏侯安心里吐槽一句,吕布这家伙品行虽说不咋地,但武力值却是实打实的高,我这辈子估计都够不着他的门槛。 不过话说回来,跟吕布厮杀还能活下来的人,貌似屈指可数,而且大都是名将吧,桃园三人组暂且不说,曹老板手下跟吕布交过手的许褚、典韦、夏侯惇、夏侯渊、李典、乐进又哪个不猛? 就连败走的公孙瓒,也在草原也有着白马将军之称,叫湖人闻风丧胆。 眼前这个男人自称手腕被吕布所断,二人之间究竟有何仇怨? 夏侯安心里打了个大大问号,不过吕布总归是与自己交好,两人见面真干起架来,他还真是不好插手,于是换了个话题:“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恭声回答:“小民武安国。” 武安国! 听得这个名字,夏侯安脑海里的记忆霎时唤醒。 居然是他! 武安国,字号不详。原本是孔融手下头号猛将,使一杆重五十斤的铁锤,靠着自身武力在北海闯下赫赫威名。 只可惜在虎牢关前,他遇到了正值巅峰的吕布,两人交手十余合,武安国手腕被斩,弃锤于地而逃。 听起来很是狼狈,但在单挑的情况下,能从吕布手里活着逃走的,实在少之又少。 打那以后,武安国就再也没有登场,俨然泯灭于世间,没想到如今却被自个儿在这里遇上。 夏侯安不禁有些唏嘘,倘若武安国不断腕,也许他也会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耀眼光芒。 又或者,自己没有阴差阳错的来到都昌,武安国是否就真的会像历史中的一样,泯然于众。 “你恨吕布吗?”夏侯安问他。 关于这个问题,武安国有过无数次的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那段时间,噩梦缠身,鬼哭狼嚎,虎牢关成了他的梦魇之地。 日复一日的噩梦,将他折磨得精神崩溃。 若不是有老娘需要照顾,他早就想了此残生。 期间,偶尔也会有所好梦,梦到自己以前时的样子,在北海打下威名,志得意满,就连府君孔融也都为拍着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着:君之神勇,世间无匹,真是天佑我北海也! 可当清晨醒来,梦中的一切美好通通消散,破旧而昏暗的视线使他重新陷入迷茫,他只能呆呆的坐在木板床上,望着断去的手腕怔怔出神。 不知熬了多少岁月,他才终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当夏侯安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武安国给出的回答是:恨也不恨。 夏侯安没有吱声,静待下文。 “我恨他断我手腕,使我前途尽毁,落魄至今!” 武安国语气含恨,如果不是吕布,他现在仍是威风凛凛的北海大将,深得太守大人器重。 “那为何又不恨呢?” “不恨是因为吕布真真的给我上了一课,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自以为无敌于天下,不将世间武夫存于眼中,可在吕布面前,我的那些手段不过是小孩子过的家家。那时我才明白,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武安国自嘲的笑了笑,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接着又说:“他断我手腕,是我技不如人,我亦无话可说,所以我不怪他。” 听完,夏侯安就竖起了大拇指。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光是这份心胸和认知就已然不错,武安国确实值得自己招揽。 “送你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夏侯安目露期许,随后语气一转,干脆利落的要武安国作出抉择:“你就说这县尉一职,你想不想干吧!” 武安国此刻已然明白夏侯安对自己寄予的厚望,又怎肯让他失望,他先是直起身来,然后又弯腰更甚的抱拳,眼眶酸涩却又感动哽咽的大声应下:“末将武安国,愿为主公赴汤蹈火!” 第一七九章 劳烦县簿再走一遭 数日后的一个上午,天朗气清。 一支逶迤绵延数里的队伍,抵达都昌城外。 站在城楼上的士卒向下探望,在认清那为首的青年将领后,欣喜的大喊出声:“是昂公子,昂公子回来了!” 这些士卒隶属于曹操,视曹操为主公,对于曹昂的称呼,自然是以冠以“公子”之名。 至于夏侯安,在他们眼里,只是任命的上级,他们也只管听令行事,并没有归附感一说。 倘若哪天曹主公要擒拿夏侯安,他们必然是立马反水,将夏侯安五花大绑起来,献于曹公帐前。 这也是为什么夏侯安想要组建军队的原因之一。 听到曹昂回来的消息,夏侯安尤为高兴,放下手头事务,就骑着许褚牵来的马儿火速出城。 在城外,月余不见的曹昂俨然变化不小,就气质这一块儿来说,下颌处已经冒出了许多短虬的胡渣,添了许多成熟男人的沧桑。 再看他身后所带回的货物,负责押运的士卒和辎重车辆前前后后排了老远距离,一眼望不到边。 仅有的两百骑则负责在两翼来回巡防,沿途护送。 收获颇丰啊! 夏侯安想心中暗叹,果然还是熟人好办事,看来孔融还是卖了祢衡脸面。 这些物资,不说能顶多久,至少能解当下燃眉之急。 见到曹昂时,这位曹家大公子正一手轻抚着马颈上的鬃毛,另一只手则在整理马背上的鞍垫,衣甲上染满泥尘,风尘仆仆。 夏侯安悄悄摸了过去,从背后猛地一拍曹昂肩膀,将后者吓了个激灵,夏侯安趁机大笑了起来:“曹子脩,你现在这副尊容,可没一点儿曹家大公子的风范,活脱脱的像个江湖逃命客。” 看清是夏侯安后,曹昂绷紧的神经松弛开来,也是笑道:“夏侯伯阳,你少来拿我打趣。喏,物资我给你送回来了,任务也算圆满完成。别的不说,你总得安排安排,给我接风洗尘吧!”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一路上谨小慎微,生怕出半点岔子,直到今天看见都昌县的城廓,他才放下心来。 总算不辱使命。 夏侯安性格大大咧咧,对此浑不为意:“嗨,咱俩谁跟谁呀,不就接风洗尘么,好说好说!” 此时,前方有马匹停了下来,挂职都昌县簿的祢衡抱住马颈,迈腿从马背滑了下来。 落在地面,祢衡步履蹒跚,走起路来脚下有些打飘,眼圈发黑,神色也是憔悴,八成是赶路匆匆,没能休息得好。 毕竟祢衡属于文人阶层,虽说有君子六艺,也习过剑术,但始终不比曹昂这样的练家子,体力跟不上,导致精神状态萎靡,这再也正常不过。 见到夏侯安,祢衡加快了脚步,眼神里明显有跃动的明亮神采,可当他快到近前时,语气却又酸不溜秋,有些吃醋的味道:“都昌令只夸曹子脩,却不知我弥正平否?” 夏侯安一听这话,当即就将目光挪了过去。 该说不说,这次能搞回这么多的东西,祢衡绝对是立了大功。 所以不等祢衡过来,夏侯安便先大步走了过去,然后不等祢衡反应,就直接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阳光正好的上午,两个男人抱在了一起。 祢衡在怔楞稍许以后,只觉抱住自己的臂弯格外温暖,不过在刹那以后,他的脸上便涌起火辣,赶紧将夏侯安推开,一向以口齿伶俐著称的他,头一回有些口齿不清:“都昌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你怎可这般,这般……” 祢衡的语言出现乱码,夏侯安这才一拍脑门儿:哎呀我忘了,你们这个时代还不兴这个。 于是改为拱手,向祢衡行了一礼,以示谢意:“舟车劳顿,真是辛苦县簿了。” 好一会儿后,祢衡才定住心神,同时也坦然接受了夏侯安的行礼,毕竟自己居功至伟,对此他也当仁不让。 “伯阳,你知道我们此番带回来多少物资吗?” 曹昂的语气里充满兴奋。 夏侯安目光掠过,望向押运队伍,东西应该不少,至于具体数字,他又不是神仙,他哪儿知道。 于是曹昂立马就给出了答案,竖起食指,掩饰不住的高兴:“整整一万石粮食,一万石啊!这还不算瓜果牲畜在内,这么多的物资,足以支撑我们到明年开春。” 一万石粮食。 这个数目确实不小,甚至可以说是超乎预期。 但夏侯安还是无情的给曹昂泼了盆冷水:怕是不行哦。 曹昂脸上的喜色一僵,他对算数不算精通,不过基本的算法他还是知道,这么多的粮食,不就多养城里的几百个百姓吗,怎会不行? 就是再来几百个,也完全不在话下! 对此,夏侯安纠正说道:“不是几百,而是上万,你要具体点的话,就是一万五千二百三十四人。” 多少? 曹昂懵了。 这才离开多久,又从哪儿冒出这么多人来! “此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跟你细说。” 夏侯安风轻云淡的说着。 可曹昂不淡定了,他在计算以后得出结论,要养这么多人,一万石粮食撑死也就两月,两个月后,又咋个办? 夏侯安没做声,只是将脑袋偏过,目光落在祢衡身上,后者在与夏侯安对视以后,心头“咯噔”一跳,一股很不好的预感霎时从心底升起。 果然,很快他便听得夏侯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来:“如此看来,还是得麻烦县簿费心,再去北海一趟了。” 还……还去? 祢衡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此番为了能多要些物资,好在夏侯安面前不失脸面,他甚至和好友孔融起了争执,再去,心性高傲的他如何拉的下脸? 瞧见祢衡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夏侯安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摆起手儿:“开玩笑开玩笑,县簿莫要当真。” 就算是薅羊毛,也不是这么个薅法。 呼~ 确定夏侯安只是开玩笑后,祢衡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第一八零章 都昌以北是何处? 此后,夏侯安同身旁少年吩咐:“青顽,去告诉徐荣和太史慈,让他俩带人出来,搬运物资。” 李青顽应声而去。 对于这个未曾见过的陌生面孔,曹昂难免有些好奇,遂问起夏侯安:“这少年又是谁家?” 夏侯安对此没有细说,只道说来话长,等以后有空再说,总之是人家帮了大忙,还是先行入城吧! 曹昂点了点头。 然而刚一进城,曹昂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眼中涌起些许错愕之色,这还是我离开时的破旧城池吗? 放眼望去,一条主道笔直穿插过整座城池,直通北面城门楼下,起初杂乱邋遢的街道上,这会儿早已是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街道各处还有诸多的人影走动。 那些赤膊上阵的男人们,有的在修补房屋,有的在担抬大石,说话声、喊劲儿声此起彼伏…… 总算有了一丝城池该有的市井气息。 曹昂为此感到高兴,同时他也感到纳闷儿:“伯阳,你上哪儿召集的这么多人?” 另一旁的祢衡也有此疑惑,即便是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在短时间内,召集这么多的人手吧。 “不是我召集的人手,是他们自己送上门的……” 夏侯安笑说起来,将当日贼人围城的事情与曹昂、祢衡说了。 听完此事,曹昂虚捏了一把冷汗,还好是有惊无险。 否则的话,这城池怕是保不住了。 往前没走几步,负责后勤的何曼正架起铁锅熬药,队伍里的老弱多有病疾,如今在都昌城内安顿下来,也好借此机会,给这些老弱休养生息。 “何曼老哥!” 夏侯安大喊了一声,打起招呼。 不久,曹昂便望见有个面貌凶戾的男人大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待到男人走近,夏侯安笑着为双方作起介绍。 “何老哥,这位是曹家长子,曹昂曹子脩;旁边这位乃青州名士,祢衡祢正平,也是本县的县簿。” 对于官宦子弟,何曼不甚感冒,但看在夏侯安的面子,还是抱了个拳,算是见礼。 “这位是黄巾渠帅,姓何,单名一个曼字,绰号‘截天夜叉’,城内多出的这些人,全是他的麾下部众。” 曹昂也象征性的抱了个拳,算作回礼。 寒暄一阵后,夏侯安离开了这里:“行,老哥,你先忙,空了我再来找你吹牛……” 告别了何曼,三人并排而行,走上一阵儿后,确定何曼去远,曹昂才面色凝重的将心底担忧说出:“伯阳,此人面露凶戾,绝非善茬,我感觉得出,他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又是黄巾渠帅,以他的号召力,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虽然听夏侯安说,双方定有协议,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保不准哪天双方就忽然撕破脸皮,厮杀攻讦。 有奶的时候是娘,万一哪天奶断了,指不定何曼这些人就凶相毕露,变成一群白眼狼。 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对于曹昂的担忧,夏侯安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他问另外一人:“县簿以为呢?” 将手负于身后,大有老干部姿态的祢衡轻哼一声,不屑道来:“一群愚夫,何足为虑!” 夏侯安听了直翻白眼,刚刚改观些许的印象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干啥啥不行,装比第一名。 于是自动忽略了祢衡的发言,又问起曹昂:“那照你的意思,应该如何?” 曹昂心中早有谋划,对此回道:“贼众可用,但贼首何曼当以处斩,以慑贼心。” 如此一来,没了贼头子的领导,贼兵就是一盘散沙,即使城内有所困境,这些贼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你爹在,他就肯定不会这么做。” 夏侯安拍了拍曹大公子的肩膀,可以这么做不是不行,但没必要。 “为何?” 曹昂顿感不解。 夏侯安呢,有意点拨这位曹大公子,于是徐徐道来:“若是为将,你这种做法自然没有问题,但作为领导者,首先要会的就是统揽全局,其次,胸襟和魄力也不能少……杀何曼固然能见其效,但若收为己用,更显胸襟广阔,而且对以后纳降贼人,将有巨大助力……除此之外,我与何曼有旧,他既来投我,我若杀之,旁人如何看我?” 曹昂环抱双臂的琢磨了一番,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他从来都是以将领的身份要求自己,理想也是当个战功显赫的将军,至于领导者,有他老爹在,怎么都轮不到他来话事。 “万一你爹死了呢?” 这句话夏侯安憋在心里,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为好。 接风宴上,为了犒劳一路奔波劳累的曹昂等人,夏侯安亲自下厨整了几个烧菜,加上自制酿造的小酒,众人吃喝得那叫一个直呼过瘾。 “来,我们共敬子脩与县簿,感谢为我们带回这么多的粮食!” 夏侯安高举酒盏,为曹昂和祢衡庆功。 帐内诸将也是跟着举杯。 曹昂逐一敬过,而祢衡只回敬了夏侯安,其他人在他眼里,还不够资格。 几口酒下肚,众人皆已是满面红光。 “美哉,美哉!” 醉酒的祢衡抱着柱子跳起舞来。 曹昂则醉意盎然的看向夏侯安,自顾说了起来:“伯阳,有句话我还是想问,这么多的人,你究竟有没有把握能养活他们!”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向夏侯安投去目光。 这也是他们所关心的问题,即便有曹昂运回来的粮食和物资,短时间内是没问题,但长此以往,肯定拖不到明年开春。 所以问题就来了,粮食耗尽后,他们该吃什么? 来都昌已有些时日,夏侯安对周边地形也有了大致了解,他问起众人:“谁知道都昌以北是何处?” 因醉酒而双颊通红的武安国以最快速度,举起了唯一的左手,快速抢答:“主公,是渤海。” 夏侯安点点头,没错,就是渤海。 “那么,海里有什么?” 说到这里,夏侯安嘴角微挑,得意一笑。 第一八一章 盐场 “海里有水!” 楞头小子夏侯杰想也不想的大声回答。 众人听得这话,皆是哄堂而笑。 “咋,我说得不对?” 夏侯杰对此很不服气。 坐其旁边的夏侯恩似是觉得给夏侯家丢了脸面,伸手用力敲了一下弟弟脑勺,后者吃痛的侧过脑袋,见是兄长,也不敢发脾气,只好委屈问道:“阿兄,你敲我作甚?” “我看你脑子里才全是水!” 夏侯恩没好气的说着,随即指出:“海里不止有水,还有鱼类。我想,大哥约莫是想捕鱼,以鱼物充饥。” 众人纷纷点头,皆以为是。 听到这个答案,夏侯杰霎时面色发苦,低声抗议起来:“我最不喜欢吃鱼了!” 腥味重不说,浑身刺儿还多,一不小心就卡着了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别提有多难受。 对此,夏侯安笑而不语。 翌日上午,依旧早起晨练的夏侯安在与许褚对练完后,叫上曹昂等人,出城骑马往北而去。 诸人问夏侯安去往何处,夏侯安也是不答。 驰骋数十里后,一片蔚蓝色的大海豁然映入眼帘。 夏侯安勒马而立,迎着海风,鬓丝飞扬。 这就是渤海了。 身后的曹昂等人也是眺望起前方大海,唯独夏侯杰二话不说,开始脱起了衣服。 众人见状不解,纷纷问起:“你脱衣服作甚?” 露出结实上半身的夏侯杰回答得直白:“这还用说,当然是下海抓鱼啊!” 昨晚上不是已经说了么,要以鱼为食,今天大哥又带我们来这里,估计就是踩点儿来了。 夏侯杰虽说不喜欢吃鱼,但对捕鱼还是兴致满满。 然则夏侯安没让他去,下海捕鱼的风险太大,只怕到时一个浪涌过来,鱼没抓着,人就没了。 对于夏侯安的话,夏侯杰向来是言听计从,很快将衣服套回身上,同时询问起来:“不抓鱼,那我们来这里干啥?” 此时,曹昂等人发现,附近存有不少官制住所,只是外形破坏严重,许多甚至已经坍塌,没有一处完整,而在这些房屋之前的空地,筑有远多于房屋数量的灶台,还有些遗落于地的生锈铁锅。 根据种种迹象,曹昂推测:“这里看起来,应该是由官府所督造的工场。” 夏侯安点点头,不错,这正是官府的制盐之所。 盐是最重要的调味品,号为‘食肴之将’,所谓‘食无盐则肿’,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 秦始皇统一天下,将盐业收为国有。汉初,又开放山川林泽,纵民煮海水为盐。直至元狩三年,汉武帝在实行冶铁官营的同时,也将煮盐收为官府经营,设置盐官,统领盐工煮盐。全国计有盐官三十五处,分布二十七郡。 北海郡有两处,都昌便是其中之一。 因蛾贼作乱猖獗,这里已经荒废许久。 “伯阳你想制盐?”曹昂下意识的问道。 夏侯安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我国有三大盐场:长芦盐场、布袋盐场、莺歌海盐场。 其中,布袋盐场在湾湾岛,莺歌海盐场则位于海南,而海盐产量最大的长芦盐场,正是处于环渤海一带! 这里既有漫长宽广平坦的泥质海滩,也有利于海水蒸发的天气,雨季短,气温回升快,日照充足,蒸发旺盛。 说是天然的盐场,再也合适不过。 只要制出了盐,就可以与商贩进行交易,用以获取其他物资。 听起来,倒是不错。 诸人摸起下颌,但新的问题又随之而来。 “咱们之中,有谁会制盐呢?” 面对这个直击灵魂的提问,诸人皆是缄默不语。 要说带兵打仗,他们肯定二话不说的主动请缨,可制盐这种技术活,真的是无从下手。 “平日里听诸君海口夸夸,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就这?” 将众人的窘迫纳于眼底,一直没吱声的祢衡酸不溜秋的朝众人奚落一番,引得众人怒目而视。然后他抖了抖袖袍,脸上的骄傲之色溢于言表,仿佛是在说,该我上场表演了。 可不等祢衡把比装完,夏侯安便开口说道:“此事将由我亲自督办。” 众人闻言一愣,祢衡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僵。 “都昌令,你信不过我?” 祢衡有些生气。 夏侯安对此摇头,不是信不过,而是由我操刀更为合适。 “你会制盐?” 祢衡此时的表情,就差把‘不信’两字刻在脸上。 夏侯安很谦虚的表示,略懂一二。 听了此话,祢衡霎时恼了,心想这是有意与自己叫板,之前诗赋输给夏侯安,他无话可说,但制盐与死记硬背无关,考的是技术经验,他也打算靠此扳回一城,于是有些跃跃欲试的发出挑战:“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比试比试如何?谁制的盐品质更好,就由谁来主持制盐事宜,在场之人,皆可为证!” 说完这番话后,祢衡心想,你文采虽然优秀,但我祢正平也绝非浪得虚名,总不可能事事都输你半招! 一听两人要打擂台,在场的其他人的反应,似乎比夏侯安还要兴奋。 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更何况,他们对祢衡实在没有好感,这厮狂妄自大不说,还长了一张臭嘴,搞得他们不止一次的咬牙切齿,要不是夏侯安打过招呼,早就乱刀砍死这驴草狗日的了。 凡事有弊就有利,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诸将在祢衡这里听够了奚落,日后在对阵守城时,遭到激将法,竟也能保持一颗淡定从容之心。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大哥,祢衡这鸟东西目中无人不是一两天了,你可要替我们出口恶气,叫这家伙心服口服!” 夏侯杰大声说着。 同时心中打定主意,不管到时候谁的盐好,他反正一口咬定,大哥的最好! 其他人也同样投来支持的目光。 夏侯安没有当即应允,而是面露难色,他本意只是单纯的想把盐搞出来,到时发笔横财,可解粮食危急,不过看祢衡这架势,不答应的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答应了吧,估计祢衡到时候又得吐血。 唉,还真是难办啊! 第一八二章 认输 夏侯安面露难色,祢衡看在眼里。 他想,定是夏侯安自觉胜算渺茫,所以才会有此苦涩。 一个人的嘴巴可以说谎,但表情不会,夏侯安定是碍于众人之前,不好意思说出认输的话来,担心会折了面子。 毕竟他现在是都昌城的一把手、掌舵人。 觉得自己已然摸透了夏侯安的想法,祢衡收敛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语气转平:“既然都昌令不愿比试,那便就此作罢,祢某对制盐也是兴趣不多。” 听得此话,在场诸人皆是诧异。 祢衡的行事风格,他们再也清楚不过,一旦抬起杠来,只要未分高下,必然会揪着不放。今天主动服软,显然是认了怂。 “祢衡,你是怕输给我大哥吧!” 夏侯杰面露得意,从旁大声笑着,仿佛就跟自己赢了祢衡一样。 我会输?呵呵,可笑…… 祢衡心中哂笑,却也当作充耳不闻。 他有自己的想法。 等到夏侯安炼制盐的时候,他只需在关键处提点一二,叫夏侯安如拨云见日,知道自己的手段,定会惊为天人,从此不再轻视自己。 而且到时候众人一问,这盐怎么这么好啊?夏侯安实话一说,多亏祢先生的指点,否则就制不出这么好的盐了。 众人瞠目结舌。 届时自然就会知道,今天奚落我有多么的愚蠢。 那画面想起来,甭提有多爽! 一番脑补过后,祢衡心中畅快,甚至快要随风飘摇起来。 祢衡不再争强,夏侯安虽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也正好借坡下驴,将制盐一事揽入自己手里。 回到县城,夏侯安将各项任务细化分工,固城和开垦双管齐下,众人领命之后,各自忙活去了。 回到帐内,夏侯安问起曹昂:“托你打听的事情,办得如何?” 曹昂不作犹豫的给出回答。 夏侯安在听完以后,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儿,随后唤来李青顽,与他吩咐:“从即日起,每天派人打探,一有消息,立刻回来报我。” 李青顽领命称是。 曹昂对此不解:“伯阳,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夏侯安为之摇头。 这种机会,错过以后就再难找了。 接下来的时日,夏侯安心思几乎全部用在了制盐上。 汉代时期的制盐方法简单,制作出的盐粒色泽暗黄,味道略有苦涩。若是平凡之家所食,甚至能见到泥沙等杂质混杂其中,因食盐而中毒者,也是屡有不鲜。 想提高盐的食用质量,按部就班肯定不行。 作为穿越者,夏侯安自有他的法子。 在距渤海不远,他开垦了一处很小的田池作为试验,先将海水引进,然后进行制卤,又通过连续的高温暴晒,促使盐度进一步增加,等到水分蒸发,盐就会渐渐地沉积在池底,形成结晶,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进行采集。 此时采集出的盐,既是盐块,也是粗盐。 随后,夏侯安找来竹筒进行过滤。 先用干净的水将粗盐融化,又叫许褚弄来了少量的细沙、粗砂,以及烧得半透的木柴。 接下来,用粗布将竹筒口蒙住扎紧,把弄来的细沙灌进,又将燃着的木柴闷灭,得到活性炭后同样装进,最后将粗砂也倒了进去。 简易的过滤之后,得到了新的盐水,夏侯安将其倒进锅里进行大火烹煮,直至将水煮干。 看着蒸发过后留在锅里的白色块粒物质,等到冷却过后,夏侯安拿起拇指大小一块,手指轻轻用力,便将其碾碎为尘,随即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至此,大功告成。 有了好消息,当然要与好兄弟们分享。 看着装在石罐子里的白盐,诸人皆是将信将疑。 而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夏侯杰则是压根儿不信,嚷嚷说道:“大哥,虽然我读的书少,但盐我还是认识,这分明是雪,你甭想骗我!” 说着,夏侯杰上前伸手往罐子里一掏,抓起一把,径直塞进了嘴里。 “杰弟,别……” 夏侯安制止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夏侯杰一口喷了出来。 “唾~唾,水!水!水!” 夏侯杰抓狂似的大喊。 旁边人见了,赶紧取来水囊,迅速传递过去。 夏侯杰慌忙拔开塞子,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面猛灌,但又不敢咽进肚内,只好边喝边吐,直到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过劲儿来。 “娘咧,真齁死我了!” 两眼翻白的夏侯杰吐起舌头,一脸的难受。 而全程围观的众人,可谓目瞪口呆,这白如雪的细小颗粒,竟真的是盐! 尽管有了夏侯杰的证实,但祢衡仍不信邪,他走了前去,不过没有像夏侯杰那样莽撞,而是用手指沾上一点,然后用袖袍掩面,轻轻舔了一下。 随即,他的双目陡然睁大,脸上全然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模样。 盐粒入口即溶,游走于舌苔,细品之下,润滑咸香中竟氤氲着清秀的宁静。 此盐不仅白如雪,纯度更是极高。 祢衡想,即便是自己,也绝对练不出如此洁白而又纯度的盐来。 “都昌令,你是怎么做到的?” 祢衡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想要一解心中疑惑。 夏侯安对此倒没有太大的神情波动:“其实不难,想学的话,改天可以教你。” 听得此话,祢衡心头一震。 他本是打算看好戏来的,结果打的却是自己的脸。不过他随即便暗自庆幸起来,还好当天没有逞强到底。 否则的话,真的就是丢脸到姥姥家了。 念及此处,祢衡猛然惊醒,忽然明白了那天夏侯安为何会面露难色。他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我会输得体无完肤。 在必胜的情况下,还在为我考虑,而我却只想着如何压你一头…… 羞愧之余,祢衡同样感动万分。 他面向夏侯安躬身行了一记大礼,再一次心服口服:“是我输了!” 夏侯安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旁边的夏侯杰看着罐子里的白盐,眼巴巴的直流口水,向兄长夏侯恩呜呜呜的诉苦:“这要它是甜的,该多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道灵光蓦然从夏侯安脑子里划过。 白糖! 第一八三章 你是说夏侯安这小儿! 日出起落,转眼间已是月余。 都昌城在所有人众志成城的共同努力下,逐渐恢复了往日生机。 归附的贼众们在与夏侯安经过月余的相处模式后,对这位小大人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虽说目前还未能达到顿顿吃饱的理想状态,但至少再没饿死过人了。 那些起初嚷嚷着要另辟别处的浑人,每天也都埋头吭哧吭哧的干个不停,比起之前四处辗转的逃亡和担惊受怕,这种汗流如雨的日子,反而更加使人觉得踏实。 这天,夏侯安正琢磨着城池以后的发展计划,此时李青顽来报,说是主公等待之人已经出现。 听得这个消息,夏侯安面露喜色,当即放下手头事务,在与众人交代完后,带上许褚以及十余亲兵,纵马疾驰出城。 在距都昌县城很远的道路上,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正缓缓向前行进,中间护卫着的,是辆长达丈余的青榆马车,车轮粗壮且平稳,车厢宽大而厚实,显然是大户人家所有。 然而车身四周却无金银装饰点缀,看起来又很是低调。 车厢里,两名男人正在闲谈。 桌案上燃有清香,摆放着两杯茶盏,只听其中一人轻松说道:“北海之行圆满结束,总算可以回咱徐州了!” 此番奉州牧之命前来与孔融缔结盟约,走之前孔融在盟书上签了字,这也意味着任务完成。 与之对坐的男人却无这种欢喜,他的心思沉稳,气质也是温儒,在轻呷茶水过后,很是闲淡的问起:“子方,你觉得那孔融如何?”。 长脸男不作多想的回答:“大兄何有此问?我觉得孔融挺好,对咱客客气气,招待也是丰盛,得知咱们要走,他还特意派了将领护送……” 温儒男子笑而不语。 糜芳于是纳闷儿起来:“我说得不对?” 糜竺摇头,我是问你孔融其人如何? 糜芳懵了。 这个问题,我刚刚不是回答过了吗? 随后他便听得兄长徐徐道来:“孔融其人,缺乏胆略,平日里只会些口头文章,身为郡守,却连郡地都无法保全,徒有虚名,注定难以成事……今日虽与孔融结盟,但他日徐州若有大难,此人必定指望不上!” 听兄长这么一说,想到孔融败给青州蛾贼,甚至连郡城都快坚守不住,糜芳也忍不住的跟着吐槽起来:“孔融的军事才干,确实不咋。” “但此番北海之行,却也并非全无所获,有两人倒是使我刮目相看。”放下茶盏的糜竺略有笑意。 “是哪两人?” 糜芳对此大为好奇,连极负盛名的孔融都未放在心上,大哥究竟会对何人侧目。 “第一人,便是那刘玄德。” 糜竺给出答案。 糜芳顿时就想不通了,刘备他也见过,除了一个汉室宗亲的模糊身份外,其他简直一穷二白,哦对了,还有两个结拜兄弟,一个杀猪的,一个贩枣的…… 名声嘛,也有一丢丢,但比起孔融何止相去甚远。 据说此人在中平元年蛾贼爆发时,就加入幽州校尉邹靖的队伍,跟随讨伐蛾贼。 如今,八九年的时光已过,仍是啥成就没有,虎牢关打吕布,三兄弟不讲武德以多欺少,结果呢,还不是让吕布跑了。 刘备至今还依附于公孙瓒,大哥怎会看上他呢? 弟弟浑然不知,糜竺微微摇头:“子方,为兄与你说过多次,看人不能仅凭眼前之势,目光要放长远。” 随后又问:“知道我为何要在北海滞留这么长时日吗?” 糜芳下意识的回答:“难不成是因为刘备?” 将目光望向窗外,糜竺点头,认真说来:“刘玄德此人极具胸襟,待人亦是诚恳,不因身份高贵而攀附,不因地位卑微而轻践,身处淤泥之中,却能秉承仁义之心,可谓仁主。” 然而糜芳觉得不是,在他看来,刘备至今仍无所就,这是事实。 “关、张万人敌,武力皆在刘备之上,然二人却甘愿死心塌地的追随左右,听其号令,麾下士卒对其亦是百般爱戴推崇。这不正好说明,刘备的与众不同吗?” 相比之下,孔融在对阵蛾贼时的表现,简直惨不忍睹。 糜竺很坚定的告诉弟弟,刘备所缺的只是一个展示的平台,若是他日能来徐州,我必会助他鱼跃龙门! 这一瞬间,糜芳甚至怀疑大哥吃错药了,但他也不敢反驳,毕竟长兄如父,老爹死的早,家里的生意全靠大哥支撑起来。 于是他不在刘备身上过多纠结,又接着问起:“那还有一人是谁?” 糜竺正欲开口,却忽地听见前方将领大喊起来:“有贼而至,全军戒备!” 周围士卒在听得号令之后,瞬间缩拢,将车辆护卫当中,呈鱼鳞阵型防御。 一时间,气氛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车驾内的糜芳听得有贼,当即与大哥道上一声:“兄长勿虑,吾去杀贼!” 言讫,糜芳跳下马车,抽出兵刃准备迎战。 前方,疾驰的马蹄如雷声轰隆。 呈防御阵型的将士皆是心中发怵,却也攥紧了手中兵器,警惕的盯视前方。 未几,来人便显出了真身。 在望见全神戒备的将士,以及那辆停在当中的车驾后,当头的少年勒住胯下疾驰的骏马,在马背上拱手抱拳,大笑说着:“诸位无须害怕,我乃都昌县令夏侯安,得知子仲兄途径都昌,特意来请子仲兄入城喝杯水酒践行,也算在下聊表心意。” 听完夏侯安的自报家门,士卒们顿时放下心来。 不过为首的将领却是哼哧不满:“这里距都昌县城还有好几十里地,这也算是路过?” 夏侯安眉头微皱:“你是何人?” 将领昂首得意答道:“吾乃北海上将韩苟,奉命护送糜别驾返回徐州。” “阿猫阿狗,没听说过。” 夏侯安撇了撇嘴,根本不鸟这个什么北海上将,只将目光投向车驾:“子仲兄,意下如何?” 听到夏侯安的声音,糜竺掀帘而出,远远的拱手见礼,笑着寒暄:“一别数日,都昌令风采依旧,不减当初,既是都昌令热情相邀,在下若是推却,倒是显得生分。既如此,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糜竺答应下来,夏侯安心情大为愉悦,不加掩饰的高兴点头,然后比了个请的手势,将马头方向一转,朝着都昌县城,为糜竺开路。 有惊无险,队伍重新出发。 糜芳也回到车内,将兵器收起,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 “大哥,你接着说。” “说什么?” “说另外一人呐!” “你刚才不是已经见着了吗?” “刚才?” 糜芳怔楞了一下,随即便陡然反应过来,眼神中错愕不已:“你是说,夏侯安这小儿!” 第一八四章 大哥,武安国挨干了! 弟弟的惊诧反应,糜竺纳入眼底,他点了点头,语气悠长:“我自认阅人无数,却独独对他,有些琢磨不透。” “这有什么琢磨不透的,照我说,夏侯安这小儿行事孟浪、口无遮拦,十句话里,找不出一句实话。” 糜芳摇头浑不为意的摇头,心中更是吐槽:兄长是不是恍惚了,怎么会看上这么两个庸物。 对于糜芳的漫不经心,糜竺感到失望:“夏侯安驰援北海,麾下只有兵马千余,在面对管亥所统率的上万贼人,双方近乎十倍悬殊,却能大破贼军,生擒管亥。换做是你,你能做到?” 糜芳张了张嘴,怔楞了刹那,显然是被话给噎住,但随即又嘴壳子硬的反驳起来:“不过是这小子运气好罢了。” 运气?未必吧…… 糜竺摇头。 却也没再与弟弟争辩。 车驾缓缓前行,窗外景色葱葱。 等到太阳快落山坡时,这支队伍才抵达都昌县城。 以曹纯为首的诸将立于城外,显然是有意等候。虽说瞧不上商贾出身的糜家兄弟,但夏侯安的话,多多少少还是要听。 见到众人来迎,糜竺心中触动,下了马车主动作揖还礼。 在夏侯安的邀请下,糜竺与其共同入城。 然则到了城内,看着焕然一新的城池,糜芳目瞪口呆不已。 “这还是都昌城?我们没走错地方吧!” 糜芳有些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印象中,从孔融撤逃之后,就等同于放弃了都昌,贼人劫掠以至百姓逃亡、城池破败,然则如今眼前所看到的城池,竟比最初还要新颖。 怎么做到的? 不止糜芳,就连作为大哥的糜竺也同样有此疑问。 对此,夏侯安笑着说道:“全靠大伙儿齐心,劲儿往一处使,才得以在短时间内修复城池。只不过县府尚在重建,今天只好委屈子仲兄入帐赴宴了。” 糜竺摆摆手,目光看向重修于好的城内设施,不禁感叹:“都昌令说的哪里话,先筑民舍,后修府衙,都昌有此县令,实乃本地之福!” “子仲兄谬赞了!还有,你我已是相识,不必唤我官职,显得生分,若是不嫌弃,唤我伯阳即可。” 夏侯安热情洋溢。 对此,糜竺也不矫情,点头应了下来。 夜间,夏侯安在帐内设宴,为糜家兄弟接风,并将二人席位设于首坐,下方是曹纯等诸将作陪。 饮宴间,作为东道主的夏侯安热情十足,不断的起身敬酒,既能和糜竺滔滔不绝,也不忘吹捧另一边的糜芳,称他有大将之才,必能建功立业。 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的糜芳在几杯酒水下肚后,满面红光,对夏侯安的印象大为改观,好感犹如火箭般蹭蹭上窜。 席宴过后,已是夜深。 夏侯安亲自将糜家兄弟送去寝帐就寝,并告诉他们,有事只管招呼,不必见外。 安顿好糜家兄弟,夏侯安也准备回去就寝。 毕竟劳累奔波了一天。 然则腰间革带还未解开,小老弟夏侯杰便跑了进来,大声禀报:“大哥,武安国挨干了!” 夏侯安眉头一蹙。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之前。 设宴的大帐里,诸人推杯换盏,正热火朝天。 然而没受到邀请的韩苟却是心头不忿,心想我作为北海上将,又是郡守心腹,你个黄毛小儿居然不邀我上座,简直是没把本将军放在眼里。 于是,在吃饱喝足以后,就准备去城里抓些有姿色的女人,以泄心中火气。 不多时,他便踹开了一家妇人的屋门。 瞧见屋子里瑟瑟发抖的美妇,韩苟目露yin光,愈发兴奋起来,脱下裤子就要上前办事,然则此时却有人进来制止了他。 韩苟一瞧,居然认得此人。 他将搭在身上的左手撇开,上下一打量,毫不留情的奚落嘲讽:“哟,这不是咱北海勇猛无敌的铁锤将军吗?哦不对,听说你在跟吕布打斗时,落败得屁滚尿流,丢尽了咱北海脸面,怪不得郡守大人回来以后都不待见你……哈哈哈……” 嚣张的大笑响彻夜晚。 来人正是武安国。 这一片的民舍区域,归他负责。 听得韩苟的讥讽,武安国面不改色,不咸不淡的说着:“我当将军那会儿,某些人还跟在我的屁股后头,屁颠屁颠的谄媚模样,可与今日大不相同。” 韩苟一听,顿时恼羞成怒。 武安国让韩苟放了妇人,赶紧滚蛋。 韩苟气急而笑,指着近前的武安国怒骂:“换做以前,我还敬你三分。现在,你算什么东西,一介废人也配教我做事?” 说完,便将拳头打了过去。 武安国正欲还击,却又听得韩苟威胁:“你敢还手,本将军明天就回北海,带人来踏平你这都昌小城,叫你城破人亡!” 听得此话,武安国明显愣了一下。 糜家兄弟是夏侯安请来的贵客,韩苟作为护卫将领,若是与其厮打起来,是否会坏了主公计划。 迟疑之间,韩苟的拳头已经落在了身上,力量不小,当场将武安国打倒在地,接下来就是一通狂风暴雨般的拳脚相加。 武安国不还手,韩苟踹得越发起劲儿起来,口中不断辱骂:“孬种、懦夫,就这?你倒是还手,还手啊!哈哈哈!!!” 倒在地上的武安国抱住脑袋,死死咬紧牙关。 好在不久,巡夜的夏侯杰赶到这里。 他听到有殴斗的声音,当即带人将韩苟及其士兵围住,在韩苟停手之后,夏侯杰才看清,倒在地上的人居然是武安国,于是叫人上前扶起,又问武安国是不是受了欺负。 如果是,他立马就能让韩苟吃不了兜着走。 可武安国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只说这是自己之前的私人恩怨,与众人无关,也用不着夏侯杰来插手处置。 对此,韩苟冷哼一声,丢下句‘算你识相’,就带着麾下士兵走了。 武安国不想惹是生非,生咽了这口恶气。 夏侯杰不能忍,他脑子虽然不太好使,却也看得出这不是简单的私人恩怨,所以就跑去找了大哥告状。 第一八五章 夏侯安,你无权审我! 听完前因后果,夏侯安让人把武安国叫了过来。 挨了通拳脚的武安国脸上淤青明显,在见到夏侯安时,目光有些躲闪。 “说吧,怎么回事儿?” 夏侯安坐在位置上,将手环抱胸前。 武安国却像个闷葫芦,一言不发。 夏侯安又道:“你不是主动生事的人,那个叫韩苟的,你和他有什么恩怨?” 武安国摇摇头,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陈述。 从夏侯杰那里只听了个大概,从武安国口中才算是彻底知道了事情的详细始末。 狗日的东西,居然到我的地盘撒野来了! 夏侯安心头窜火,俊逸出尘的面庞忽地阴沉几分,连带语气都变得有些寒凉,朝帐外喊了声:“青顽,去把韩苟叫来。” 李青顽领命而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韩苟就来到了夏侯安的宿帐。 见到夏侯安,韩苟也不行礼,甚至于有些轻视:“都昌令深夜唤我,所为何事?” 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家伙,夏侯安慢悠悠的呡上口茶水,然后放下茶杯,不急不缓的问道:“听说你今晚在城中奸yin妇女,还对前来制止的武安国拳脚相向?” 韩苟冷笑一声,压根儿不怵夏侯安,气焰仍是嚣张:“本将军身为北海都尉,别说玩弄几名贱妇,就是杀了她们,你又能耐我何?” “畜生都说不出你这样的话来。” 夏侯安神色冰冷,抬手就将茶杯里的水泼了韩苟一脸。 被浇湿的韩苟明显恼了,直接冲了上去,右手挥拳,口中喝道:“夏侯小儿,你这是找死!” 然而还未至近前,忽见斜地里一道身影奔突而来,其人出手速度极快,单手便卡住了韩苟的脖子,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将他整个人都提拎了起来。 喉咙处传来的巨力,拿捏得韩苟快要窒息。 他双目瞪大的盯着眼前杀出的魁实青年,双手如落水的鸡子扑腾,两条腿在半空中乱踹。 可任他如何挣扎,也都挣脱不开掐住咽喉的这只铁爪。 身躯一点一点的软了下去。 眼神里的光也在一点点的黯淡。 就在韩苟双眼翻白,自以为踏上阴曹路的时候,全程注视的夏侯安喊了声:“仲康。” 魁实青年听得这话,浑身散发出的杀意霎时消散,凶戾的神态竟变得有些憨实起来,手臂上的力气收回,将韩苟随手丢到了地上。 咳~咳咳~~~ 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的韩苟重重摔在地面,双手捂着留下手印的喉咙,蜷缩在地上,剧烈的干咳不停。 夏侯安摆摆手,李青顽带人将其拖了下去。 翌日清晨,朝阳才刚刚升起,穿戴整齐的糜家兄弟就从各自寝帐走了出来。 洗漱过后,发现夏侯安不在这里,于是问起站岗士卒。 士卒对此如实以告,称是到城内处置犯人去了。 处置犯人? 昨天在酒宴上见识了夏侯安的口若悬河,今天正好瞧瞧夏侯安的处事能力。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想法不约而同:走,看看去! 走在街道,相比昨天随处可见的身影,今天的城池分明有些冷清。 不过偶尔也会有人从后面急哧哧的越过两人,向前一溜烟的小跑而去。 糜芳叫住一人问询,那人说,县尊大人在广场处置犯人,他们要去凑个热闹,去晚就没得看了。 听闻此话,糜家兄弟亦是加快了脚下步伐。 走上盏茶功夫,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城池中央的广场上,筑有两丈高的简陋石台,披甲执锐的士卒在下方环绕成圆,百姓们摩肩擦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糜家兄弟来得晚了,硬挤肯定挤不进去,但有句话说得好,财能通神,使上一些财物,加上糜芳孔武有力,不多时,二人便抵达一处最佳观赏位置。 此时,两丈高的石台上显现出几道身影,站在最前的正是夏侯安。 百姓们望见之后,原本正讨论得热烈,此刻通通噤了声,使得嘈杂喧闹的下方霎时安静下来。 夏侯安对此很是满意,只见他环顾下方一周,又往前走上几步,声音朗朗:“诸位乡亲,诸位百姓,今天将你们聚集于此,只为一件事情。” “昨天夜里,有人踹开一户妇人房门,企图进行施暴,若非巡夜将士及时出现制止,那妇人必然不能幸免……” 夏侯安在上方掷地有声。 然则下方的围观人群在听说以后,却有些不以为然。 还以为什么大事,结果就这? 他们多为贼人出身,在攻破城池之后,歼yin妇女,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于他们而言,女人更像是一种泄欲工具。 必要时,甚至可以作为粮食充饥。 如今夏侯安为了一个妇人,如此大张旗鼓、大费周章,属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心中这般腹谤,却没人敢站出来进行质疑。 高台上,夏侯安轻轻打起响指,身后的许褚将人拖了过来。 “有句老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夏侯安提气胸腔,声如洪钟般的当众宣道:“此人强奸未遂,虽说罪不至死,却也活罪难逃,本县决定将其鞭答五十,以儆效尤!” 听得这话,原本趴在地上的男人顿时挣扎起来,伸长了脖子怒吼:“夏侯安,吾乃北海都尉,你这小小都昌令无权审我!” “去你妈的!” 这家伙还敢叫嚣,夏侯安低骂一声过后,上前抬腿就是一脚,将韩苟踹倒在地,俯视的目光中带有狠戾暴躁:“这里是都昌,老子才是都昌令,你敢说老子的话不作数?” 对视之下,吃痛的韩苟吓得一个哆嗦。 不等反应,就立马被人摁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尘。 糜家兄弟听得声音熟悉,定睛一看,高台上模样狼狈之人,居然是此行负责沿途护卫的北海将领,韩苟! 围观的人群也是哗然一片。 韩苟是谁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所听到的,只有“北海都尉’这个头衔。 于普通人而言,这可谓是泼天的大官了! 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围观的百姓霎时间又精神亢奋起来。 第一八六章 啪~啪~啪~ 在夏侯安的示意下,几名士卒将韩苟绑在了呈十字交叉的木架子上。 而且是扒光了衣服裤子,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余光瞥了一眼,两三寸的小玩意儿。 夏侯安目露不屑,和吴签有得一拼。 被捆绑在木架上的韩苟反应极为强烈,手脚用力摇晃想要进行挣脱,上万人的注目礼叫他羞耻万分,恨不得立马在地上挖个洞钻了进去。 然而任他如何使力也无济于事,发现挣脱不了,他便怒吼咆哮着朝夏侯安大喊:“夏侯小儿,有胆你就杀死我,但不能这么羞辱我!” 夏侯安充耳不闻,唤来武安国,将皮鞭交到他的手上,同时与下方围观人群说道:“为证公平,烦请大伙儿一起帮忙计数。” 平日里看惯了官欺民,今天能见官受罪,下方百姓兴奋之余,自然无不应允。 随后,夏侯安将身形侧开,示意武安国可以开始。 看着手捏皮鞭的武安国渐渐靠近,韩苟竟有些慌了,色厉内荏的大声喊道:“武安国,你今天要是敢打我,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武安国对此压根儿不怵,心中亦无顾虑,主公让自己动手,目的就是让自己出气,以雪昨夜之痛。 手一抬,皮鞭落在韩苟身上,粗糙的鞭条与肉体相摩擦,发出‘啪’的响亮声,显然力道十足。 呜! 遭此鞭笞,韩苟忍不住的痛叫。 伴随痛叫声的,还有下方双眼冒光、上万百姓的亢奋齐呼:“一!” “啪!” “二!” “武安国,你这狗杂碎!夏侯安,你这小畜生!”吃痛不己的韩苟破口大骂。 “啪!” “你今天最好打死我,否则,我定将尔等通通处死!” “…………” “啪!” “你一定会后悔的!” “啪!”。 发狠不管用,韩苟又改为求饶:“呜呜,别打,别打了,我认错,认错!” “啪!” “夏侯安,不,都昌令,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愿意认错,愿意赔偿!” “啪!” 武安国像个莫得情感的机器,机械的挥舞起手中藤鞭,一下接一下的抽打在韩苟身上,二三十鞭下去,韩苟的上半身已是皮开肉绽。 对于韩苟的惨状,无人心生可怜。 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韩苟呢,也从起初疯狗似的乱骂,到现在四处哭爹求娘的认错。 数到‘三十七’的时候,武安国停止了挥鞭。 “主公,韩苟昏死过去了。” 武安国汇报之后,请示是否还要继续执刑。 夏侯安瞥上一眼,鄙夷之色不加掩饰。 就这还北海上将?五十鞭都挨不住,身体素质也太弱鸡了! 但也别想以此逃过一劫。 夏侯安声音冷冷:“青顽,用冷水泼醒继续。” 李青顽领命而去,很快便从下方提来两桶井水,哗啦两下,对着垂下脑袋的韩苟猛地泼去,浇了个透心凉。 韩苟打了个冷颤,悠悠转醒过来。 武安国见状,继续用力挥鞭。 “啪!” “啪!”。 “别打了,鸣鸣,别打了……” 本以为只是做了场噩梦,哪曾想醒来之后,噩梦仍旧环绕。 韩苟涕泪四流,忍受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根本没人顾及他的痛楚,甚至于韩苟哭的越大声,下方的人群反而更加兴奋。 在人群齐呼完‘五十’以后,武安国停了手。 韩苟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解脱般的昏死过去。 百姓们除了大呼过瘾之外,还有些意犹未尽。 毕竟这种过瘾场景,不是每天都能见着。 这一次,夏侯安没再让人将其弄醒。 刑罚完毕,几名士卒上前,将韩苟捆在木架上的绳链解开。 之后,昏死过去的韩苟直扑扑的向前裁倒,士卒过去抓起,犹如拖死狗一样的拖了下去。 拖走了韩苟,夏侯安按剑伫立石台,此时朝阳正崭露头角,金灿的光芒从万丈高空洒下,落在他的身上,使其身影无比的璀璨耀眼。 “我知道你们轻视女人,可在我眼中,女人也是人,她们也有血有肉。虽说不能像男儿一样拿起兵器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但你们也别忘了,是谁生育哺养了你们,又是谁,在为你们生儿育女,与你厮守终生?” “倘若昨天晚上,韩苟闯入的是你家老娘、妻子、闺女的房间,你们是否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迎着霞光,夏侯安掷地有声。 下方的人群集体沉默,有些人甚至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 偌大的广场上,上万人齐聚,此刻却只有夏侯安一人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只听得他又接着说道:“我生平最看不得、也最瞧不上的,就是有人欺负孤儿寡母!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不管是他,还是你们,谁敢在我的地盘上乱搞,我必将严刑峻法!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扒它层皮!” 下方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注目高台,矗立在那儿的身影,此刻仿佛已不再是尚未及冠的小小少年,俨然化身成了威严十足的地方长官。 叫人不自觉的心生敬畏。 高台上的声音仍在继续:“但如果是伸张正义,只要你敢挺身而出,甭管对方是多大的官,就算天塌下来,我也给你顶着!” 夏侯安神色坚定,语气决绝。 “县尊英明!县尊威武!” 下方,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其他人在听见以后,也纷纷发自内心的跟着齐齐呼喊起来。 “县尊英明,县尊威武!” “县尊英明,县尊威武!”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夏侯安的声音很快被下方的山呼海啸压了下去。 他便不再继续往下说话,一宿未眠,他也有些乏了,轻阖双目深吸口气,倍觉身心舒畅。 然则当他重新睁开眼时,也不知是不是站得太久所产生幻觉的缘故,他居然看见从百姓们的身上,有无数的气升腾而起,涌入自己身体,继而与这座城池紧紧凝聚在了一起。 震耳发聩的呼吼依旧。 站在人群里的糜芳同样心潮澎湃,他看向身旁大哥,神色是无比的亢奋,连带声音都比平日里大上不少:“兄长,我极为认同你之前的说法,夏侯安这小子,确实能成大事!” 糜竺却冷静的没有作声,只是目光深邃的看向高台上的少年,心中默然。 时势造英雄。 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第一八七章 馈赠 事情处理完毕,理想的效果也已经达到,夏侯安挥挥手,下方的人潮很自觉的各自散去。 逆流的人群中,只有糜家兄弟立于原地,巍然不动。 夏侯安扫视的目光定格,随即屈身跃下高台,很快便来到糜家兄弟身前,打起了招呼,笑么呵的问着:“天色尚早,二位兄长怎么不多睡会儿?” “多睡儿岂非错过了这场好戏!” 糜芳心直口快,哈哈笑着,看向眼前这个以前很不看好的少年,丝毫不加掩饰的喜欢:“夏侯伯阳,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啊!” 糜家兄弟二人,虽是一母同胞,然则在性格方面却是大为迥异。糜竺温儒冷静,尽管经商多年,却也不染其心,有君子之风;相比之下,糜芳则显得有些不上台面,他的精力更多是用在习武之上,所以在性格上也更加嫉恶如仇一些,少有城府。 夏侯安对此颇为谦虚,只说兄长谬赞。 夸赞的话让糜芳说了,糜竺便指出其中所隐藏的风险:“你这般羞辱韩苟,无异于打了孔融的脸,这里又是北海辖县,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孔融在外虽有贤名,但实则心胸狭隘,爱惜羽毛。 今天的事情早晚会传进孔融耳中,到时候即便孔融明面不说,暗地里也肯定少不了怨恨夏侯安不留情面。 夏侯安自然知道如此一来会得罪孔融,但如果不这样做,他在都昌城就立不住脚跟,更聚不拢人心。 而且,做错了事,受罚本就应该。 这个道理,放在两千年后也是一样! 见夏侯安未曾有悔,糜竺纳入眼里,心中暗自点头,同时说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我替你写封书信,向孔融说明其中原委,料想他多多少少也会给些情面……” 对此,夏侯安也不推辞,能不与孔融撕破脸皮最好,可万一真要因此干仗,他也丝毫不怵,于是当即拱手致谢:“那就有劳子仲兄了。” 糜竺肯掺和进来,于夏侯安而言,这是好事。 回去的路上,夏侯安与糜家兄弟同行。 期间,夏侯安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几次。 就算瞎子,也看得出他有话想说。 可糜竺就是不问。 倒是糜芳忍不住的主动询问起来:“有话就说,大老爷们儿别扭扭捏捏,是不是遇到了难处?” 没能钓到糜竺,钓到糜芳也是不错。 憋了许久的夏候安重重叹上口气,配合上因一宿未眠而赤红的眼眶,还真有那么几分苦涩味道:“实不相瞒,小弟初来都昌,确实有诸多棘手的地方,其他的我咬咬牙也就凑合过了,唯独粮食,我实在有心无力……” “现在我又得罪了孔融,以后的粮食补给,怕是再也没有。” “我忍饥挨饿倒是不怕,只是可怜了这城中上万的无辜百姓!呜呜呜~~~” 说完,夏侯安故意啜泣两声,用袖袍掩面,装作垂泪模样。 这一招,是他跟刘皇叔学来的。 别说,这真挺管用。 至少糜芳在瞧见以后,大为动容,他问起夏侯安:“伯阳,你说个数,还差多少?” 夏侯安可怜兮兮:“也就二十万石吧!” 也就? 糜芳眼皮子跳了一下,如果数目少的话,他立马就能拍板,然则二十万石粮食,这可不是一丁半点儿。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身边兄长,希望兄长能拿出话来。 于途中缄默许久的糜竺在沉默片刻之后,仍旧没有对此给出答复,他甚至反问起了夏侯安:“都昌令可知现如今市面粮价几何?” 夏侯安见势似乎不妙,却也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糜竺语气淡然,如数家珍:“浊河以北,粮价大约是八万钱一石,而近来战乱频发的关中和凉州一带,粮食已经炒到了十几万钱,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即便是相对安稳的荆、扬地区,粮价普遍也在三至四万之间……” 这么贵! 听到这些从糜竺口中接连吐出的数字,夏侯安大为咂舌。怪不得汉末人口锐减,除去战争不说,这如同坐火箭般直升的物价,普通人户谁吃得起? 当年汉灵帝卖官鬻爵,哪怕是官位最高的三公,也才明码标价一千万钱。 糜竺继续说着:“照目前的事态发展下去,粮食只会越来越贵,囤积居奇,必能赚得满钵满。你也知道,我虽挂有别驾之名,但我本质上,依旧是个商人。” 商人么,自然是以利益为重。 糜芳急了:“兄长……” 糜竺打断性的摆了摆手,示意糜芳不要说话,随后又看向夏侯安,面含笑意的说着:“都昌令既然唤我一声子仲兄,那就算最便宜的价格,三万钱一石,都昌令可支付得起?” 夏侯安咽着发干的喉咙,哑口无言。 三万乘以二十万,六十亿! 就算倾家荡产,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白嫖的计划落空。 夏侯安也不怨怪糜竺,毕竟从商人的角度来看,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看来,还是得使出杀手锏才行。 夏侯安正欲开口,然则话语还未说出,却听到糜竺话音一转:“不过……都昌令肯为了糜某出城数十里相迎,又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所作的一切我亦都看在眼里。为此,糜某愿奉出十万石粮,以资都昌。” 十万石粮! 幸福来得太突然,夏侯安心里除了卧槽,还是卧槽。 刚才说的二十万石,纯属狮子大张口,十万石粮食对他来说,已然足够! 糜竺甘愿送上粮食,夏侯安也不好继续白嫖下去,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不会亏了你。他先代全城百姓谢过糜竺的慷慨,随后认真说道:“糜兄如此大气,小弟无以为报,不过最近新得了几样物件,借此倒也正好赠予糜兄,聊表心意。” 糜家兄弟对此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两人皆是笃定,都昌城前不久才被劫掠一空,夏侯安又是外地来的县令,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宝贝? 不过二人却也没有因此拒绝,与他们而言,礼物贵重与否只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夏侯安的一片心意,所以看看倒也无妨。 第一八八章 好东西 回到帐内,许褚照旧立在内帐门口,夏侯安让糜家兄弟稍坐,随后自个儿往柜子里翻上一阵,将三个石罐放置在了桌面。 瞅着这三个外观丑陋的石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糜芳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道:“伯阳,我们可是资助了你十万石粮食,你就拿这么个玩意儿来糊弄我们,也忒小气了吧!” 夏侯安对此未曾放在心上,只道兄长尽管打开看看。 听到这话的糜芳先是看向糜竺,见兄长无动于衷,于是也不客气,当即起身过去,抱起一罐夹在腋下,随后伸手将罐盖一拔。 顺着黑黢黢的罐口往里面一瞅,借着明亮光线,很快便看清了罐子里的东西,起初还不屑一顾的糜芳霎时便怔楞住了:“这是……雪?” 听得此话,坐在另一边的糜竺眉头微锁。 眼下这个时节,漫说临海的青州,即便是最北方的并幽两地,也不可能有雪。可观弟弟的惊诧神情,又不似说谎,那这罐子里所藏的究竟是为何物? 糜竺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的站起身来。 见到兄长走近,糜芳将手里的石罐恭敬递出。 糜竺的目光投射进去,只见瓦罐中的东西竟真是白皙如雪,用手轻触了石罐外体,并无冰凉刺骨之感,这就足以说明里面的东西不是冬雪,定睛仔细辨认,只见颗粒晶莹,折射出点点白光,这也是雪不具备的特征。 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汉王朝诸个州郡的物产,作为生意人,糜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狩猎。哪怕是从西域传来的一些奇珍异宝,他也有所耳闻,独独眼前的东西,叫他犯了难,因为从未见过此类物品。 手指沾上几粒,放到鼻腔轻嗅,没有任何气味。 糜竺作势就往嘴里放去。 见状,担心有毒的糜芳忍不住的喊出声来:“兄长,小心!” 糜竺手头动作也因此顿了一下,不过他的余光却是督在夏侯安那里,见夏侯安并没有出言劝阻,胸中便放下心来,料想不是毒物。 晶莹的颗粒入口,糜芳注意到兄长的瞳孔有过瞬间的放大。 于是他也沾上几粒,往嘴里一塞。 小小的颗粒在舌尖融化,继而爆发出汹涌的咸潮。 这是! 糜芳的眼珠陡然睁大。 看着糜家兄弟犹如石化般的定格当场,夏侯安忍俊不禁的笑问起来:“二位兄长,这盐可还行?” 回过神来的糜芳下意识抓紧了夏侯安的胳膊,眼神渴望,语气急不可耐:“快告诉我,这种色泽和口感的盐,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州也设有盐场,而且不止一处。但即便是最好的精盐拿来与之相比,也根本不值一提。 夏侯安还没说话,旁边的糜竺就先责斥了一声:“子方!” 受到责斥的糜芳讪讪松了手,对于兄长,他打小就很是敬畏。只是不久,他又将目光投向另外的两个罐子,这两个罐子里又会藏有什么惊喜! 夏侯安对此笑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糜芳等的就是这话,所以在夏侯安语毕时,他当即又拿起一个石罐打开,不过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他的脸上明显有些失望。 还是盐。 两个罐子里都是盐,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个罐子,想来也是此物。 糜芳没了兴致,正准备将石罐放下时,却听得夏侯安的声音传来:“子方兄不妨尝尝。” 咋,难不成还会有什么不同吗? 糜芳不以为意的说着,不过手指却很实诚的往里蘸了蘸,随后拿在手里一捏,虽然同为颗粒物,不过这东西似乎粗糙许多,而且在色泽上也远不如上一罐的白皙。 往嘴里一放。 一对眼珠再次瞪大。 呜!是甜的! 瞧见弟弟异样,糜竺也捻起几粒放进嘴里。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这居然是糖! 而且,甜得掉牙! 糜芳又想开口,夏侯安摆手打断了他,不要问,最后一坛也打开看看吧! 见此,糜芳不作犹豫的抱起石罐,只不过与上两次相比,这一罐明显沉上许多,轻微摇了摇,里面似乎有液体在晃动。 将罐盖拔开,浓郁的酒香霎时间弥漫在了大帐里。 好酒! 深吸一口酒气,糜芳两只眼睛都在冒光,对于酒水,他可是行家,要不是兄长在侧,他早就大灌起来。 对此,糜竺取来喝水用的碗,糜芳很懂事的给老哥满上。 看着从罐口倒流入碗中的美酒,清澈得如同河水一般。 糜家兄弟的内心再次称奇不已。 汉朝时期的酒水度数低不说,而且浑浊,所以才有‘浊酒’的说法。 糜竺端起酒碗,却停在了胸前。 酒水还未入喉,那股浓郁的酒气已经使他有些上头,若是真饮入肚,怕是会当场醉死过去。 不愿当众出丑的糜竺顿了顿,发现旁边的弟弟正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喉咙上下起伏,不断咽着口水。 如此一来也是正好,糜竺将酒递了过去:“子方,你喝吧!” 糜芳闻言,自是大喜过望,谢过好大哥后,端起酒碗猛地仰头一灌! 然而与以往不同,这一口酒,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流入五脏府内,而是卡在了喉咙和嘴里,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断着它,糜芳不愿服输,与其斗劲之下,硬是强咽了下去。 “这酒好烈!” 酒水下肚之后,糜芳发出低吼,他感觉到自己的奇经八脉之中,有一团烈火正快速流窜,促使得整个身体都好像要燃烧起来。 不久,意识开始涣散。 不过也正是如此,糜芳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汹涌,仿佛身体里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许褚,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看向那个木讷老实的青年,糜芳发出狂吼。 这一刻,他自认举世无敌。 站在内帐门口矗立着的许褚看向夏侯安。 没喝酒之前,我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旦喝多了酒,世界就是我的! 喝醉了酒的人,大都是这个鸟样。 夏侯安点点头,说了句下手轻点。 许褚闷闷的‘唔’上一声,随即便与糜芳出帐对垒去了。 第一八九章 刀嘞儿 帐内,只剩夏侯安和糜竺两人。 弟弟的酒量如何,糜竺心中有数,正常情况下,一两坛酒没有任何问题,今天才只喝了一碗,就叫他如此失态,这酒的度数看来非同小可。 此时,糜竺倒也想起件事情,求证起当事人来:“据说当年在长安城内,伯阳献酒于董卓,董卓因此大悦,想来就是此物吧。” 提起董卓,夏侯安不免有些伤感。 如果那天董魔王没有喝得酩酊大醉,也许,现在已经是另外一种局面了吧。 不过,如果董卓还活着,这于天下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将思绪从回忆之中拉回,夏侯安没有否认,看向糜竺微微笑道:“这三样东西赠予子仲兄,不算寒碜吧?” 糜竺顿时摇头:“伯阳说得哪里话,这三样物品世间罕见,拿去拍卖,恐怕不下千万。” 夏侯安之前就料想过这几件东西的价钱,不过在听得糜竺给出的估价后,他还是吃了一惊:“真这么值钱?” 糜竺点点头,物以稀为贵,尤其是在上层贵族之间,好的就是个面子,钱对他们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听糜竺这么一说,仿佛看见美好未来的夏侯安忍不住的搓起了双手,脸上笑嘿嘿的说着:“子仲兄,小弟有笔买卖,不知你有无兴趣?” 糜竺心头一动,似是料想到了什么,但他却没点破,只问夏侯安是何买卖。 平复完心情,夏侯安缓缓道来:“不瞒子仲兄,这样的盐糖美酒,小弟其实还有一些。你帮我进行贩卖,别抖出我的底子,只当是你自家产业,事后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夏侯安还是懂的,倘若让别人知道,这些东西出自他手,肯定少不了旁人的觊觎和掠夺。 就实力而言,夏侯安现在只是弟弟,别说临州袁绍、陶谦这样的大佬,就算是孔融,也够他喝一壶的。 所以,还是低调点好。 面对夏侯安开出的巨额条件,糜竺摇了摇头。 “怎么,兄不愿?”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夏侯安脸上的得色僵住,一时竟有些着急,在他看来,这样的情况下,糜竺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倘若糜竺不当渠道商,那可就不好办了。 正当夏侯安犹豫着是否要再次抬高收益时,糜竺给出了自己的缘由:“如果只是单纯帮忙销售,五成的分红实在过高,糜家只要两成足矣!” 夏侯安闻言愣了一下,这世道还有人嫌钱多的?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能看出糜竺的商业胸怀,不贪图利益,完全秉持着本心做事。糜家发展到今天,仍在蒸蒸日上,这与糜竺功不可没。 夏侯安舒了口气,但他同样坚持不让半分,以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子仲兄,咱两谁跟谁,你能帮我这么大的忙,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说五成,就五成!” 五和二之间相差了三,但这其中利益巨大。 不过夏侯安放的是长线,倘若只顾眼前,注定难成大事。 夏侯安的一再坚持,最终使得糜竺点了头,他也因此更加看好这个眼前少年。 不过糜竺也有自己的顾虑,他告诉夏侯安:“这几样物品价值不菲,普通人户怕是购买不起。” “穷苦百姓的钱有什么好赚,要赚就赚世家豪强的dor!”夏侯安打了个响指,脑海中不由想起了汤师爷、张麻子以及黄四郎会宴时的著名桥段。 “刀嘞儿?” 糜竺明显对这个生僻词大为不解,念上一遍,很是拗口。 夏侯安解释,这是钱的意思。 糜竺点了点头,反复念上两遍,觉得这个词倒也有些意思。料想是某些乡僻地方的哩语,毕竟春秋战国时所流通的货币,其中就有刀币。 随后糜竺指出,如果身处盛世,甭说三样,其中一样就足以使你富甲一方。可偏偏现如今世道混乱,这些东西值价,是因为稀有,可一旦入市,势必贬值迅速,所以要有心理准备。 他怕到时候狂跌的价钱,会让夏侯安接受不了。 所以提前打起预防针来。 而夏侯安呢,倒是看得很开,这有什么接受不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搞其他产业呗! 他脑子里有的是想法,只不过现目前以都昌的地理环境,这三样比较好弄而已。 “经商子仲兄是行家,我一个门外汉也不太懂得这些,赚了咱就互分,赔了就算我的,兄只管放手操办就是。” 夏侯安说得洒脱,他只想当甩手掌柜,“不过,赚来的钱财,还烦请子仲兄费心,帮忙换成粮食。” 糜竺点点头,这对他倒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粮食一天一个价,夏侯安的这些东西,只会不断贬值,所以越往后,所换的粮食只会越少,末了只怕未必尽意。 夏侯安不管这些,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现在只想猥琐发育,也不在这上面多做计较:“兄给多少,就是多少,我信得过你。” 目光在夏侯安身上驻留许久,权衡之后,糜竺应承下来,心中亦是感叹。 有此心胸魄力,此子必成大事。 在城内小歇几日。 一个风朗气清的早晨,糜家兄弟前来与夏侯安道别。 毕竟,糜竺的身上还兼着徐州别驾的职位。 夏侯安对此不做强留,将糜家兄弟送至城外十里。 见夏侯安还欲继续相送,糜竺心中大为感动,夏侯安的真诚他确切感受得到,与人分别多次,可做到夏侯安这份儿上的,天下间无有一人。 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即便能送十里、二十里,到头来始终是要分别,于是他从车驾内出来,深作一揖,止住了夏侯安:“伯阳,就此留步吧!” 旁边钻出来的糜芳亦是不舍,随着这几天的相处,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夏侯安了,大声说着:“有空来徐州,为兄一定给你接风!” 夏侯安勒住马缰,朝二人拱了拱手,又唤来自己安排的护卫将领,与他叮嘱:“子义,替我好好护送二位兄长返回徐州,若有闪失,我唯你是问!” 太史慈抱拳领命。 随后,糜家兄弟重入车厢。 夏侯安勒马驻足,轻轻挥了挥手,目送马车渐远。 第一九零章 孔融的忧虑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都昌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发育期。 暗地里却是风雨欲来。 北海郡城,营陵。 在回城的第一天,韩苟就去求见了北海郡守孔融。 郡守府内,这位北海上将声泪俱下,控诉着夏侯安的种种罪行。 “分明是那贱妇勾引在先,卑职才一时昏了头脑,谁想夏侯安却硬要栽卑职奸yin之罪,将我当众鞭笞……” “您瞅瞅我这身上,哪有一处好肉?” “他这哪是打我,分明打得是您的脸啊!” 说着,韩苟双手扒拉开上衣,露出鞭伤纵横、血迹未干的胸膛。 按理说,这么些天过去,伤口早该结痂才是,但韩苟为了能在孔融面前博得同情,故意不上止血的膏药,以此来构陷夏侯安。 原本还将信将疑的孔融在目睹完韩苟的‘严重’伤势后,也是有些恼了。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夏侯安这么做,实在没将他这个北海郡守放在眼里。 瞧见孔融不悦,韩苟趁机添火加油:“主公,还有件事我要向您禀报。” 孔融看了一眼韩苟,让他继续往下说。 韩苟便告起状来:“夏侯安在都昌城大肆招兵买马,这才短短月余时间,他就招到了上万人,而且卑职听说,管亥还被他给私下放了,这很难不让人联想,这二人是否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凡事就怕多想。 孔融的额头纹深深皱了起来。 一个管亥就已经够棘手的了,倘若夏侯安与其勾结,那他这郡守位置,就真有些坐不稳了。 前些时日送出那么多的物资,岂非成了养虎为患? 焦虑之下,孔融在堂内来回踱起了步子。 好一阵儿后,孔融转过头来,沉声问起:“那你说,该当如何?” 韩苟等的就是这话,当即抱拳请命:“请主公予我五千兵马,末将这就去把夏侯安给您提拿回来!如何处置,全凭您来做主!” 韩苟说得掷地有声,仿佛已经稳操胜券。 可孔融却作犹豫之色:“这……不太好吧。” 毕竟当初北海遭难,是夏侯安不远万里的赶来解围,也是自己把他安排在都昌,倘若就此出兵,世人会说他孔融恩将仇报。 而孔融,最看重的就是名声。 与之相比,韩苟就简单多了。 他管不得这些,只想一雪当日之耻,声量也不由的加大了许多:“主公,此子不除,必成我北海大患啊!” 犹豫之间,忽有信使来报,说有书信呈送。 孔融将其取来手上,打开细细浏览之后,倏地就变了脸色,上前给了韩苟一巴掌,勃然怒骂:“好你个狗东西,竟敢从中挑拨离间!” 挨了一巴掌的韩苟有些晕头转向,他不明白风向为何转变如此之快,但他依旧咬死狡辩:“主公,卑职对您忠心耿耿,您切勿听信谗言啊!” 啪! 厚实的竹简猛地甩到韩苟脸上,留下一片赤红。 “糜子仲君子之风,岂会诓我?” 书信正是糜竺所写。 孔融也不是蠢笨之徒,前后一联系,就猜到了是韩苟在其中故意挑拨。 韩苟将竹简捡起,只见糜竺将都昌城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写在了上面。 糜竺! 韩苟的脸上闪过一抹阴沉,心中深恨。 但他仍不改口,想将糜竺也拖下水来:“主公,卑职一路护送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在卑职受罚时,糜家兄弟却围观看戏不发一言,定是与夏侯安沆瀣一气,主公切莫被蒙在鼓里,不可不防啊!” “你放屁!” 孔融忍不住的爆了句粗口。 他最痛恨的就是欺骗,事迹败露,韩苟不仅不知悔改,还试图继续污蔑,此类小人简直可恨! 孔融将袖袍一拂,当即喊道:“来啊,将韩苟拖出去砍了!” 伴随着喝令,立马有甲士入堂。 瞧见孔融动真格的,韩苟当场就吓尿了,砰砰砰的不断磕头,呜哇大呼:“主公,主公!卑职知道错了,你仁德宽宏,就饶恕卑职这一回吧!卑职再也不敢了!” 韩苟不断的磕着头,脑袋都磕出血了,孔融瞧见之后,也动了恻隐之心:“罢了,念你追随本官多年,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我推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主公,主公……” 韩苟继续哀求,他本就有伤在身,要是再挨上五十军棍,即使不死,也得去掉大半条命,所以苦求着想免去这顿皮肉之苦。 然则孔融视而不见,挥了挥手,甲士将其直接拖了出去。 当天,韩苟的屁股再次开花。 韩苟被带了下去,孔融的脸色却依旧不见好转。 虽说韩苟构陷夏侯安是真,但这其中也确实暴露出了不少问题。例如:夏侯安手下已经有上万人了,管亥也是被他放走,还和糜家兄弟走得很近…… 诸多问题,不得不让人多想。 而且,即便真是韩苟有错在先,夏侯安也当先写明情况呈交郡城,由自己这个郡守来决定如何实行惩处,而不是夏侯安越俎代庖,当众立威。 他一介外人,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面对种种问题,孔融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于是叫来了他的智囊——在郡府担任主簿的王修。 听完孔融的忧虑,王修摸了摸下颌的小胡须,眼皮子一耷,眼轱辘一转,很快就献上了计策:“不如书信一封,让夏侯安前来营陵,届时与他些钱财,打发他离开北海。” 办法倒是不错,钱财也是小事,可孔融仍有担忧:“他要是不答应呢?” 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别看夏侯安兵马不多,但手下的那帮兵将,个个不是善茬,作战的勇猛程度,孔融是亲眼见到过的。 双方真干起架来,胜负还真不好说。 听闻此言的王修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对此显然早有下策:“敬酒要是不吃,那就将其囚禁营陵城内,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放他走。” 虽说手段卑劣了些,但为了能巩固在北海的地位,孔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也只好如此了。 第一九一章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快马出了北海,往都昌城方向而去。 此时的都昌城中,划分出的军营领地里,一身戎装的夏侯安正在为参军入伍的三千士卒训话。 早在城池修缮得差不多的时候,夏侯安就已经把组建军队作为头等大事,提上了日程。 有了之前树立起的威信,招兵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 徐荣在摸查大半月后,成功从这些贼汉中抽取出了三千精壮。 这也意味着,他这个光杆将军,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队伍。虽然都是些贼匪出身的新兵蛋子,但徐荣有足够信心,能将他们训练成一支虎狼之旅。 面对投来的数千道目光,夏侯安一手插腰,一手摁剑,神色丝毫不怵,甚至于心头还有些炽热。 从今天起,这些士卒将是隶属于自己的直系军队。 虽说现在战斗力还有些拉胯,但身板和力气摆在这里,加上徐荣又是善战之将,对自己也忠心耿耿,把军队交给他来训练,夏侯安再也放心不过。 迎风而立,夏侯安面向众士卒大声激喝:“从今天起,你们将不再是四处劫掠逃亡的贼寇,当披上军甲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都昌守军,城池里的百姓,就要由你们来负责守卫,哪怕为之豁出性命……” “你们只管训练,其他一切自有我来负责,倘若让你们或者说你们的家人忍饥受饿,那就是我夏侯安的无能!” 较武台上,夏侯安声音朗朗,全体将士挺胸抬头,齐齐静耳聆听。 随后,夏侯安又竖起三根指头,比了个ok的手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三点:服从、服从、还是tm的服从!” 夏侯安训话完毕,居于左手边的徐荣拿出将军的气势,往前迈出一步,大声问道:“都听清了吗!” “听清了!” “主公说了什么!” “服从!服从!服从!” 士卒们气势高涨,一连大吼了三声。 一浪更比一浪强。 夏侯安对此很是满意。 此时,李青顽从外围迂回小跑至此,在夏侯安近前躬身小声禀道:“主公,孔融派人来了,正在外边候着。” 孔融? 夏侯安纳闷儿的嘀咕一声,心中琢磨,难不成是派人兴师问罪来了? 从较武台上下来,夏侯安把这里的事务全权交给徐荣,自己大步而去。 出了军营驻地,前走不远,果然有名穿着皂服的吏官候在边上。 见到夏侯安出来,此人主动上前拱手见礼:“郡府掾史殷参,见过都昌令。” 夏侯安微微颔首,问他:“孔郡守找我何事?” 殷参很自觉的让开道来,侧立于旁,跟在夏侯安身边回道:“近来,青州北境战事频发,郡守想请都昌令去往营陵,共商大事。” 夏侯安双手怀揣,梳理起目前局势。 虽说北海一带较为太平,但青州北部着实挺乱,住在隔壁冀州的袁绍已经派出了儿子袁谭,幽州的公孙瓒也同样不甘示弱,派了大将田楷,双方皆是打出驱贼的旗号进驻青州,实际上想干什么,懂的都懂。 “韩苟呢,他就没有说我坏话?” 夏侯安冷不丁的问起。 以韩苟的尿性,没理由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一切都瞒不过都昌令。” 殷参看似恭维的说了一句,随后将实情道来:“韩苟回城之后,确实是诬赖中伤了一番都昌令,不过后来为郡守所识破,重打了五十军棍,痛得他哭爹喊娘了好一阵子。” 孔融老儿还不算糊涂。 夏侯安暗自点头,至于韩苟挨打,纯属活该! “你回去告诉孔郡守,就说夏侯安明日便动身去往郡城。” 既然孔融派人来请,夏侯安还是决定走上一遭。 得到了明确回复,此番使命就算完成,殷参也不多留,吃过晌午就快马出了都昌,往郡城复命去了。 翌日上午,些许乌云笼罩在都昌城的上空,天气略显阴霾。 夏侯安只带了许褚以及几名亲兵出城,曹昂等人将其送至城外。 临别之前,曹昂拉住缰绳,看向坐在马背上的夏侯安,有些不放心的说着:“伯阳,营陵毕竟是孔融的地盘,要不要多带些人手。” 总觉得这事情来的蹊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打完韩苟之后。 “大哥,我也跟你一起去吧!”夏侯杰嚷嚷说道。 夏侯安闻言,反手就敲了这小老弟的脑袋,故意板起脸道:“别想偷懒,好好巡你的城去!要是我回来发现少了片瓦,我就唯你是问!” “啊?一片瓦也要我负责啊!” 夏侯杰霎时愁苦起了脸。 夏侯安却不理他,又看向曹昂,半分析半交代的说着:“你大可放心,孔融爱惜名声,断然不会拿我如何。上回我送你,这回反倒成了你送我,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都昌城内大小事务就全权交给你了。” 面对夏侯安的‘重托’,曹昂郑重的点点头:“伯阳,你放心去吧。” 夏侯安当即不高兴了:“呸呸呸,什么放心去吧,感觉像是我要死了一样,换句吉祥的说。” “那就祝你平安顺遂,早去早回。” “这还差不多!” 与曹昂拌完嘴皮子,夏侯安摆正脸色,向其他送行的曹纯等人同样抱了个拳:“诸位,保重!” 曹纯等人亦是拱手送别。 时辰差不多了,夏侯安不做留恋,转头勒马,双腿蒲夹马腹,带上许褚和四名亲兵,纵马驰骋而去。 营陵城内,听完殷参的回报,孔融捋动着下颌胡须,脸上难掩喜色,显然大为高兴。夏侯安只慢殷参一天,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会抵达这里。 只要到了营陵,那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如果答应还好,我自不会怠慢了他;倘若这小儿不给脸面,那可就休怪老夫翻脸无情了…… 殷参下去之后,孔融召来主簿王修,将此事与他说了,并让其早做准备。 孔融面前,王修唯唯称是。 不过在领命之后转过身去的瞬间,王修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得逞的诡异笑容。 第一九二章 摔杯为号 出了郡府,王修登上府前停靠的马车,在与车夫吩咐过后,便独自钻进了车厢里面闭目眼神。 平坦的街道上,车辆缓缓而行。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过去,车夫勒住了行进的马儿,回头朝放下垂帘的车内恭敬禀了声:“大人,到了。” 正闭目养神的王修在听得此话后,双目微睁,将侧帘掀露出一丝缝隙,透过光线,看见了门匾上的‘韩府’二字,于是下了马车,沿着大门前的梯坎拾级而上。 府内,作为此处府宅主人的韩苟正猛烈攻击着身前的木桩,拳脚并用,将木桩打得砰砰炸响,以此来发泄着心中怨恨。 自从回到郡城,他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本指望让孔融发下号令,助他雪耻。可结果呢,孔融老儿不帮忙出气倒也罢了,居然还反打了自己五十军棍,让他在众将士面前难堪,以后还怎么在这北海郡里抬头做人? 越想越气之下,拳脚也是愈发的狂躁起来。 此时,有人从外边走进,双手拍起巴掌,恭维的赞道:“韩将军这通拳脚,咱北海郡内怕是无人能敌了吧!” 韩苟闻言,将击出的拳掌撤回,侧目望去,只见来人面含笑意,一身文官装束,正是郡府主簿王修。 王修是孔融近前的心腹,换做以往,韩苟肯定会上前讨好一番。 不过今天,他却没这打算,甚至连招呼也不打,很没好气的直接问道:“王主簿不在郡府处理政务,来看我这停职之人作甚,莫非也是来奚落我的不成?” 自那天挨过军棍之后,他就被孔融停了职,在家闭门思过。 对于韩苟的冷漠态度,王修倒也不恼,依旧笑容不改:“将军说的哪里话,将军之神勇,北海境内谁人不知?王某此番前来,就是特意想请将军出手。” 现在想起我了? 韩苟心里不爽,压根儿不打算给这位主簿面子,哼哧一声:“我一被停职之人,算哪门子将军,主簿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韩苟就比了个送客的动作。 然而王修却立于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语气很是自信:“这个忙,将军肯定会有兴趣。” 韩苟‘嘁’了一声,完全不为所动,转身就要回房。 “难道将军就不想亲手杀死夏侯安,一雪当日之耻吗?”望着前面的背影,王修在后高喊了一声。 韩苟脚步刹时一顿。 次日的上午,风和日丽。 哒哒的马蹄由远及近,从远处疾驰而来的身影在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 此时此刻,孔融已经在城外等上了好一阵子,作为郡守能亲自前来迎接,也算是给足了脸面。 远远望见以后,夏侯安下了马背,快步走上前来。 “都昌县令夏侯安,见过郡守大人。” 夏侯安很官方的拱手见礼。 毕竟从名义上来讲,他还是属于郡守下级。 孔融则是摆摆手,满脸的和蔼可亲:“诶,你我何须见外,许久未见,伯阳倒是更胜从前,更加的神武俊朗了!” 夏侯安笑着摇头,说是谬赞。 “怎么,正平没有一同前来?” 在随行之人中,没有发现祢衡的身影,孔融不由的询问起来。 上次祢衡来郡城借粮,两人因粮食吵了一架,如今没见着祢衡,孔融还以为这位小友仍在生气。 对此,夏侯安表示,县簿他最近忙得很,抽不开身,临走之前,也托我向郡守问好。 实际上,是夏侯安故意给了祢衡苦差,让他负责在都昌城内挨家挨户的登籍注册。上万人的户口登记,足够祢衡忙活好一阵子,也省得他没事儿找人寻衅斗嘴。 这家伙的嘴巴,可是毒着呢! 听到回复的孔融略显失望,不过很快他就收拾好了情绪。在孔融的邀请下,夏侯安将马绳交于许褚,与其共同乘坐上了专属于孔融的骖车,缓缓驶向城内。 和上一次走时相比,郡城似乎还是老样子,暮暮垂矣,缺乏生机。 夏侯安沿途观光,不久,便听见从前方传来一阵哭号。 孔融皱起眉头,命人唤来询问,原来是一名男子正在路边祭拜亡逝的父母。 车辆继续前行。 不久,士卒来报,说已将那男子杀死。 听得这个消息,原本心境平稳的夏侯安心头猛地一跳,震惊无比:人家祭拜亡故的爹娘,你杀他干卵? 似是猜到夏侯安心中所想,孔融语气平淡:“此人父母死了,面容却不憔悴,甚至于脸上连滴泪珠都没有,装模作样的哭号一阵,以为如此就能骗得本郡守施恩与他?既如此,老夫干脆就送他一程,早早去地下与父母团聚。” 只用神色和眼泪判定一个人的好坏,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这真是那个品德课上流传千古的让梨孔融? 夏侯安心中郁积,却也无话可说。 而且就此事来讲,倒更像是对自己的一个下马威。 对此,夏侯安心中暗自提起警醒。 到了郡府门前,孔融与夏侯安先后下了骖车,手拉手一同步入府内。 入府以后,孔融很自然的唤来仆从,让其为夏侯安领路,先去沐浴更衣,然后再到大堂接风饮宴。 夏侯安倒也不疑,这是常规流程。 于是便跟着仆从去了。 目送着夏侯安走远,孔融提起衣摆袍服,转身快步去了内堂。 内堂里,身为主簿的王修早已在此恭候。 孔融问他,事情计划得如何。 王修点点头,低声与孔融回道:“宴席之上,大人只管与夏侯安进行攀谈,此子从了那是最好,若是不从,嘿嘿……只凭大人摔杯为号,咱们的人立马就能冲进将其擒拿!” 见王修说得自信,孔融心中亦是有了底气,不过他还是再三交代:“擒拿可以,可千万莫要伤了性命。” 夏侯安毕竟有恩于北海,杀之不义。 而且,真杀了夏侯安,自己的名声也会随之一落千丈。 “大人放心,保证不会伤及夏侯安一根汗毛。” 王修信誓旦旦的保证。 而事实上,他对韩苟说的却是,只要杯子落地,进来就格杀勿论。 第一九四章 竖子,找死! 韩苟。 望见火光下小人得志的嘴脸,夏侯安瞳孔倒竖,看来今天,他和韩苟之间,必定会有一个人要横着出去了。 点亮的火光将郡府中庭照如白昼,身后的大堂里,从堂门迈过门槛的王修面沉如水,大声叱喝:“夏侯安,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公然挟持郡守,还不快些将郡守大人松开,说不定念你之前有功,还能既往不咎!” 响应王修的,是拦在前方的韩苟,他从旁抽出利刃,桀桀阴笑:“夏侯安,你今天走不了了!” 夏侯安没作搭理,对于王修提出的条件,也是置若罔闻。 “孔郡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夏侯安眯蹙眼眸,侧目看向右手拽着的孔融,语气讥讽。 他不是三岁稚童,现在要把孔融放了,下一秒肯定死得连渣都没有。 唯一在手的筹码,就是孔融这条性命。 他不信大庭广众之下,这些人连孔融也敢杀。 孔融这会儿心中同样没底,也不知是哪个遭瘟的东西打翻了酒盏,真把夏侯安惹毛了,第一个遭难的必是自己。 于是忙说误会,又冲那些刀斧手怒声斥道:“你们想造反吗,谁叫你们来的,还不赶紧滚开!” 然而在这位孔郡守的一问三连下,手握刀斧的士卒们根本无动于衷。 士卒使唤不动,觉得折了脸面的孔融恼怒交加,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回头朝站在门口处的王修喊道:主簿,还不赶紧叫他们退下!” 王修闻言一愣,演技可谓炉火纯青,表现得极为愕然,无辜说道:“大人,这不是我叫来的呀,他们是韩将军的部下,下官哪里使唤得动。” 实际上,是他登门请来的韩苟,也是他在私下和韩苟商量,这次由韩苟来背黑锅,同时事后允诺,保他官复原职。 否则,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韩苟及其部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进入郡府? 方才堂内摔在地上的杯盏,也是出自他手。 在王修看来,夏侯安虽然年少,但成长资质极高,一座破败的城池,不到两月时间就让他募集了大量民众,将城池修缮得焕然一新。 这种手段即便是他,也自愧不如。 除此之外,夏侯安还积极与刘备、糜竺等人交好,刘备、糜竺何许人也?一个是备受公孙瓒信任的知己同窗,自诩汉室宗亲,另一个则是徐州牧陶谦特聘的徐州别驾,富可敌国,夏侯安结交他们,野心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任由其发展下去,必是养虎为患。 所以王修决定,先下手为强,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永绝后患。 “郡守大人,看来你说话也不好使啊!” 见孔融呼喝不动这些刀斧手,夏侯安半真半假的奚落。 孔融听了,又是一阵面红耳赤,只觉丢尽了颜面。 于是又冲韩苟呵斥:“还不退下!” 韩苟哪里肯退,只听他大声且不甘的回道:“当日夏侯安羞辱于我,万人围观,我必不可能让他就这么安然无恙的离开!” 后方的王修看在眼里,眼中含笑,这就是请韩苟的好处。其他将领于此等情形之下,未必敢忤逆孔融,而韩苟一心雪耻,即便是孔融,他也未必买账。 不过事不宜迟,早些杀死夏侯安,就早些了却一桩心事,所以王修不断用眼神暗示韩苟,示意他赶紧痛下杀手。 韩苟心下却有些犹豫,他想将夏侯安置于死地没错,但他也不是没有脑子,孔融不仅是顶头上司,更是世间名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真要不小心把他弄死,自己的仕途也就到了头。 这是韩苟所不愿见到的结果。 夏侯安则没有这么多的顾忌,韩苟不动手,他就生拉硬拽着孔融大步前行,脸上毫无惧色,脚下好似闲庭信步。 剑拔弩张之下,韩苟迟迟没下命令,刀斧手们也不敢贸然动手,只围不攻,从郡府中庭一路退到了前院。 再不动手,就要出郡守府了。 煮熟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王修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又不能明着指示韩苟。 同样眼睁睁看着的还有韩苟,他心中也是恨极,想动手却又怕伤了孔融。 之前计划里也没说,夏侯安会挟持孔融为人质,搞得现在大家都骑虎难下。 韩苟试图诓诱:“夏侯安,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有种就别拿郡守当挡箭牌,敢不敢过来跟我单挑!” 不敢,我只是个弟弟。 夏侯安心里认怂。 激将法对他来说,毫无卵用。 不过嘴上却是不输半分,嘲讽拉满:韩苟,凭你也配?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韩苟,加上夏侯安轻视的神情,仿佛又将他拉回到了如梦魇般的那天。 从深渊里挣扎过来的韩苟气急败坏,怒气淤胸,无脑拔刀直接砍了上去,口中狂喝:“竖子,找死!” 蓦然,一道魁实的身躯挡在了前面。 本打算神挡杀神的韩苟在认出此人后,生生刹住了脚步,眼中愤怒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惊惧之色,脚下也是不受控制的倒退,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起来:“你……你……!” 方才目光全在夏侯安的身上,浑然没注意到许褚也在其中。 面对这些虾兵蟹将,许褚踏前一步,身躯融合着散发出的气势,好似一堵厚实而巨大的高墙,压的人心头喘不过气。 兴许是压迫感太强,亦或是当初带来的心理阴影过大,韩苟握在手里的刀刃竟‘哐啷’一声砸落地面,他下意识的想去捡起,却发现在许褚的威压下,手脚都在忍不住的颤栗,容不得他反抗动弹。 最后,只眼睁睁的看着夏侯安裹挟孔融离开郡府,潇洒的全身而退。 夏侯安前脚出府,麾下刀斧手立马便围拢在韩苟身边,向他请示:“将军,咱们追吗?” 瘫软在地的韩苟仿佛丧失了听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庆幸,还是该懊恼和羞悔。 直到后来听到王修说‘韩苟,你可真是个废物’时,他的心才狠狠痛了一下,喝令手下急忙进行追杀。 第一九五章 狗急跳墙,各怀鬼胎 来时坐的骖车,走的时候,坐的仍是骖车。 车上还是相同的两个人,只不过心境却大不相同。 沦为砧板鱼肉的孔融生死难料,一路上都在不停的解释,反复是那么几句:“伯阳,老夫从未想过害你,你可不要胡来啊!这都是王修和韩苟设的局,老夫实在不知情的……” 啰啰嗦嗦一通,夏侯安听也听的烦了。冷冷侧目凝视一眼,后者很识相的闭了嘴。 前方不远,便是城门。 天黑过后的城池施行宵禁,寻常百姓不准上街晃荡,否则便以贼人论处,四面城门闭合,紧紧锁住城池。 不过夏侯安有孔融在手,守城将士不敢不开城门。 伴随着城门的打开,坐在驾驶位的许褚扬鞭抽打,驱使骖车飞快驶出。 出了城外,环顾四周,勉强算得安全。 夏侯安下了骖车,骑上李青顽牵来的坐骑。 骖车上的孔融犹豫喊了声:“伯阳……” 夏侯安摆手打断,语气冰冷:“孔郡守,从此刻起咱们互不相欠,我亦就此告辞!” 不管孔融有没有参与其中,经过此事,夏侯安对他已然失望透顶。 兴许是察觉出夏侯安的情绪变化,亦或是知道自己性命无虞,孔融走下马车,大声保证:“伯阳,这些都是误会,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对此,夏侯安不作回复的呵呵一笑,招呼许褚等人,骑上快马,消失在漫漫黑夜。 不久,王修和韩苟就带人追至城门,问了守城将士,在得知夏侯安和孔融已经出城,又一路追击至此。 找到骖车的时候,夏侯安已不见了踪影,只剩孔融一人。 王修下了马背,上前关心问起:“府君,您没事儿吧?” 不问倒还好,这一问,孔融一肚子的火气‘噌’地就窜了上来,一巴掌狠狠扇在王修脸上,‘啪’的一声,同时不加掩饰的大加责叱:“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要不是夏侯安还存有人性,死在这里的就是他这位北海郡守了! 挨了响亮耳光的王修没有多说什么,只剜了孔融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用舌头抵了抵胀痛的脸颊内侧,眼神怨毒。 另一旁的韩苟见状,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跪下认错,乞求孔融能像上次一样的饶了自己。 然而这一回,孔融并不打算饶恕这个差点将自己陷于死地的家伙。 明令之下,还敢动手,不仅仅只是抗命这么简单,更是没将他这郡守的性命放在眼里! 士卒围观之下,在外享有“仁厚”之名的孔融此刻大发雷霆,上前抬腿将跪着的韩苟踹翻在地,脚下用力踢打,以此来发泄心中怒火,口中骂吼责斥不断:“蠢货、混账、不带脑子的蠢驴,你想害死我吗!” 受到打骂的韩苟丝毫不敢反抗,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护住头部。 打上好一阵儿后,孔融有些气喘,力气也大不如初。 王修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住孔融,看似为韩苟求情般的说道:“大人,这么多士卒在场,又全都是韩将军的部下,您还是给他留些颜面吧!” 瞥了眼地上的韩苟,孔融怒意中带有不屑:“蠢钝如猪的东西,他也配要脸面,回去我就罢了他的职!” “大人,不要!” 听到这话,韩苟立马松开抱住脑袋的双手,继而跪着过来抱住孔融大腿,眼神哀求,像狗一样的摇尾乞怜。 “滚开!” 可韩苟越是这样没有骨气,孔融就愈发的厌恶,不留情面的一脚将韩苟踹开。然后在王修的搀扶下,准备登上骖车回城。 再次被踹倒的韩苟心中怨气升腾,心想我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你却还要这样羞辱于我! 既然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让你安生! 于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从地上爬起来的韩苟直奔骖车而去。 此时的孔融半只脚已经踏上了车板,就在另一只脚也准备抬腿跟上时,却忽然胸口一痛,好像有什么尖锐的物体穿透了身躯。 低头看去,只见一柄染血的利刃从胸前透出,眼神也因此变得愕然和不敢置信。 孔融艰难的回头。 握刀的正是韩苟,脸上露出丧失理智的狞笑,从后面背刺,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随着刀刃拔出,孔融从半空摔落在了地上。 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冲王修和周围士卒喊着:救……救命…… 然而,没人上前。 倒是逐渐恢复理智的韩苟想派人去请医郎,可关键时刻,王修的手按在韩苟正欲抬起的手臂上,微微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 随后,王修顺过韩苟手里的刀,两步来到孔融面前,蹲下身去,不带有任何怜悯,在孔融惊愕和挣扎的眼神中,用力将刀刃扎进了心口,送这位北海郡守去见了汉朝二十四代先帝。 “你疯了!” 韩苟扑过来想要阻止,却终究晚了一步,受此致命一击的孔融,已经一命呜呼。 看着孔融死不瞑目的双眼,韩苟霎时瘫软在地,双目无神,只顾一个劲儿的摇着脑袋,自怨自艾:“完了,完了!” 刚才如果抢救及时,孔融本可以不用死的。 现在杀死了孔融,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未来的前途尽毁,甚至还会被朝廷四处张榜缉拿。 一时间,韩苟心如死灰。 相比之下,王修倒是格外的镇定自若,他看向烂泥一样的韩苟,沉声说来:“慌什么,这里全是咱们的人,守城军没过来,只要我们守口如瓶,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至于孔融的死,咱们只需统一口径,咬死是夏侯安所为,你不是想找夏侯安报仇雪耻吗,如今正好借着此事的由头,去踏平都昌。” 王修使了个移花接木,嫁祸给夏侯安。 韩苟转头一想,觉得此计大为可行,原本已经焉了的心态瞬间又精神起来,拔刀冲周围士卒威吓:“你们都是追随本将军多年的心腹,今夜之事,谁敢乱嚼舌根,休怪本将军翻脸无情,听清了吗!” “是,将军!” 士卒们齐声应道。 此时,王修又说起来:“孔融空有虚名,实乃庸主。将军神威试问谁人不知,在下以为,唯有将军,才配做这北海之主!” 听了这话的韩苟浑身一震,这通马屁拍的他可谓身心舒畅,以前从未有过此等念头,如今一想,凭什么别人做的,我就做不得? 于是拍着王修肩膀,哈哈大笑:“主簿放心,只要我成了新任郡守,断不会亏待你的!” “那卑职就在此谢过将军,不,是郡守大人了……” 王修谄媚的躬身行礼,眼中笑意愈浓。 “哈哈哈……” 夜色下,浑然不知的韩苟越加放肆的得意大笑。 第一九六章 袁氏故吏 回到城内,韩苟、王修将孔融的死讯昭告于众。 众人听闻,皆是大惊。 “夏侯安狼子野心,勒索不成就心怀怨恨,痛下杀手之后夺马逃往都昌,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郡守他已经,已经……” 说出“事情真相”的时候,王修哽咽的泣不成声。 大多数人被节奏一带,顿时脑子发热,齐齐嚷着要给孔融报仇。 “亏郡守之前还那般善待于他,没想到是东郭先生救狼,恩将仇报!” “平日里郡守待我等不薄,如今遇害,我等岂能坐视?一定要讨回公道,替郡守昭雪!” “对,讨回公道!” “绝不姑息养奸!”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很快群情激奋。 故作抹泪的王修心头暗笑,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过也有个别觉得事有蹊跷,出来替夏侯安辩解:“夏侯安为人豁达不拘,不像是此等奸佞之徒,倒是韩将军,不顾郡守安危,企图致夏侯安于死地,实在可疑……” “你说什么!” 被踩到痛脚的韩苟大声吼了起来,想以此掩盖心虚。 其他官员对此口诛笔伐:“这个时候还向着外人,难道你忘了郡守对你的栽培?” 那人道:“我只是不想被人当了枪使。” 眼见双方越吵越烈,王修作好人般的从中调解:“诸位无须争吵,我等受郡守厚恩,如今郡守枉死,我等自当查明真相,严惩真凶!如若不信我言,大可派人唤夏侯安前来公堂对质,就怕他心虚不敢前来!” 王修嘴上说的硬气,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打算,只要夏侯安敢来,就绝对不会再给他逃走的机会。 诸人觉得可行,不过为防万一,商议之下又让韩苟领兵,如果夏侯安做贼心虚,那就直接将其抓来审问。 如此,正中韩苟下怀,他誓要将夏侯安挫骨扬灰。 事不宜迟,翌日一早,韩苟就点齐兵马,率军前往都昌。 临行之前,前来相送的王修低声说着:“将军尽管放手去干,我已写了奏表,相信不久便能呈达天听,等你诛灭贼子回来,朝廷的任命诏书也就应该到了。” 骑上马背的韩苟神色泛喜,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真正杀死孔融的人是王修,他要敢背叛,自己立马就能揭露真相,届时王修必然身败名裂,人人喊打。所以就目前来说,他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撇不开谁。 然而王修却没这么想,在将韩苟送走以后,他回到住宅,在房内写下一封密信。 不过这封信可不是为韩苟请功受赏的奏表,而是请在青州州牧府的袁家大公子袁谭,入主北海。 世人皆知他是北海主簿,却鲜有人知他的另外一种身份,袁氏故吏。 受袁家之恩得以入仕,如今的袁绍更是雄才大略,手握冀州之地,麾下能臣猛将不计其数,野望诸州。 早在十八路讨董之时,随孔融同行的王修,就已经在暗中与袁绍有所勾连。 如今,袁绍有意图谋青州,遣大公子袁谭以“驱贼”的旗号顺利进驻齐地,暗中交流情报的王修自然也想表现一番,赚足身价。 北海是青州重镇,要图北海,夏侯安必是难啃的骨头,所以王修才想着提前扫清障碍,为袁绍送上大礼。 至于韩苟,不管得胜与否,回来都已是弃子一枚。 书信写完,王修唤来心腹,命其火速送往青州。 北海郡城风雨欲来。 逃回都昌的夏侯安刚到城下,就被坐镇城楼的曹纯给认了出来,这才几天功夫,一来一回也不过如此吧。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曹纯好奇问道。 提起这个,夏侯安一肚子的不爽,不耐烦的摆手:“别提了,让孔融这老小子摆了一道!”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孔融已经去见了汉朝二十四代先帝。 入城之后,夏侯安先去巡视了一趟军营,其他靠不住,只有这个才是保命的王牌。 徐荣等人也是陆续问起,这么快就回来,是不是出了变故? 夏侯安懒得挨个挨个解释,于是便将众人召集帐内,把事情原委说了。 诸将听了,皆是气得咬牙。 “这孔融堂堂一方之守,海内名士,全无心胸不说,竟然用此宵小手段,真是无耻之极!” “看起来人模狗样,枉为圣人之后!” “大哥,干脆让我带人打去郡城,生擒了那孔融来向你赔罪,以后就由大哥来当这北海郡守!” 嗓门儿最大的是夏侯杰。 这家伙脑子一根筋,只觉大哥受了欺负,他这个当小弟的一定要去找回场子。 夏侯安摆了摆手,让诸将先安静下来,现在不是干仗的时候,都昌城的发展才刚刚起步,如果只是因私怨而讨伐孔融,不仅得不到世人的认可,麾下募集的士卒也未必肯尽全力。 不能主动进攻,那就只能暂时性的被动防守。 夏侯安与徐荣交代:“这些时日,一定要勤加操练,务必在短时间内给我练出一支能打敢杀的精兵!” 不管孔融会不会秋后算账,先把战斗力练起来,总归是有备无患。 “末将领命!” 徐荣大声应下。 诸将之中,就属他最渴望战斗,自加入夏侯安麾下以来,至今寸功未立,而且世间也已经太久没有听到关于他的声音。 吩咐完徐荣,夏侯安又对其他人说,此事大伙儿知道就行,不要泄露出去,以免引起谣言,各自回到岗位该干啥干啥,也不要有心理压力。 众人点头,表示知晓。 诸将走后,夏侯安疲倦的靠在座位打盹儿,却也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梦见春暖花开时,落樱缤纷的都昌城内行人你来我往,脸上洋溢着幸福热情的笑容…… 他心想,熬过今年,也就好了。 然而仅仅才过了三天,守城的士卒便急燎来报,说城下出现大量兵马,叫嚣着要夏侯安出城。 听得消息的夏侯安心头一沉,心中猜了个大概。 走的时候,孔融这老小子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如今看来全是放屁,你就这么给我交代的? 第一九七章 一将无能 登上城楼,夏侯安眺目而望,只见城下兵马涌动,就地列阵,约莫有四五千人,骑兵较少,以步卒居多。 而阵前统兵者,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不是别人,正是所谓的北海上将——韩苟。 夏侯安对此大声质问:“韩苟,你引兵犯我都昌,意欲何为?” 见到夏侯安露头,韩苟打马上前两步,脸上故作愤怒神色,以手指城楼喝骂:“夏侯安,你这恶贼,郡守大人待你不薄,你竟恩将仇报的将他残忍杀害,今日本将奉命前来,就是要擒你回去问罪,识相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殃及鱼池,伤及无辜!” 孔融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愣了的不止夏侯安,还有城门楼上的诸将。 以夏侯安的脾性,真把他惹毛了,未必没有杀死孔融的可能。 不过前两天,夏侯安在回来的时候就说明了其中原委。所以从心底来说,诸将还是更愿意相信夏侯安一些。 而夏侯安在回过神来以后,当即就向下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什么时候杀害孔融了!” 真是什么屎尿盆子都往老子身上扣,真当我是软柿子,谁都想来捏一把! 夏侯安心头暴躁。 城下的韩苟继续激道:“咋?敢做不敢认了,几百双眼睛都目睹你杀了人,你还有脸狡辩……” “我狡你妈***!” 夏侯安口吐芬芳。 堂堂一县之令,竟作泼妇一样的乱骂,韩苟本就憎恶夏侯安,此刻就更为火大:“竖子,骂人别骂娘,有本事下来与我厮杀!” 夏侯安顿时笑了,肚子里生气归生气,但脑子还是有的,更何况你什么时候见过键盘侠跟人现实里对刚? “韩苟,你叫我下来我就下来,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不如这样,你叫我两声好爷爷,我就下来给你开门,如何?” 夏侯安戏谑不已。 城楼将士也是极其配合的一阵哄笑。 “竖子,安敢辱我!” 嘲笑声刺耳,韩苟在马背上气得咬牙切齿。 短暂的暴躁过后,夏侯安已重归冷静,表现得漫不经心:“韩苟,别只在那儿逞口舌之争,你到底有种没有,我就站在这里,你还不赶紧带人来把我捆走。你再不来,我可就回去睡觉了!” 说完,夏侯安伸手拍打起嘴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小儿,竟敢小觑于我! 韩苟被夏侯安贱贱的样子气得不行,当即吼了起来:“北海的将士儿郎们,给我杀!” 话语落毕,冲锋号角吹响。 身后的北海士卒口中喊杀震天,挥舞起旗帜和兵器,向着城池发起进攻冲锋。 城楼上的夏侯安见状,压根儿不怵,很是镇定的看着下方,待到北海士卒即将冲至壕沟时,他才将手微抬,然后落下。 身边的曹纯会意,当即沉声喝令:“放箭!” 躬身蹲藏于墙垛下的弓手立马显出身形,左手张弓,右手搭箭拉弦,对着城下冲锋的敌军就是一通狂射。 咻咻咻~ 城楼上索命的箭羽如暴雨一样急骤,好多只顾冲锋的北海士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飞矢洞穿了身体,接连倒地。 好不容易冲到壕沟,可面前挖掘开两到三丈的沟壑又成了新的难题。 几个月前,蛾贼来犯的时候,这都昌城外的壕沟还不足丈余,怎如今,却像是要吃人一般。 士卒们心中胆寒。 而像这样的壕沟,前后居然设有三道!即便过了这三道壕沟,也还有护城河…… 只有通往城门正中的大路上,没有壕沟阻拦,不过那里设有栅栏和拒马,也是城楼弓手重点照顾的区域。 也属那条路上,伤亡人数最多。 照此以往,即便冲到了城池下方,我们的人又还剩多少? 这些之前连蛾贼都无法战胜的郡兵,去指望他们视死如归,那必不可能。 前方看不到希望,身边只有接连倒地的同伴,以及痛苦挣扎的哀嚎,那些活着的士卒军心已乱,胆怯的打起退堂鼓来。 韩苟见此情形,不由勃然大怒。 而作为此次军事统帅的他,既没有身先士卒,也没有制定出合理的作战方案,全凭脑子一热的发出进攻号令,在士气低落时,他也只是在马背上一个劲儿的吼:“都愣着干啥,都给我冲,不准后退,通通给我压上去!” 浑然没把士卒性命放在心上,全然草芥一般。 前方士卒竖举起盾牌,顶着城楼箭矢的巨大压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生命代价。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开始向后逃跑。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士卒丢盔弃甲。 见此情形的韩苟登时催马过去,拔刀斩杀了两名逃跑的士卒,自以为能镇住场子,结果弄巧成拙,反倒给其他士卒带来巨大心理恐慌,加速了败逃。 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的韩苟气急败坏,却又喝止不住,只能下令鸣金退兵。 鸣金之声响起,前线的北海士卒如潮水退去。 这就退了? 城楼诸将愕然之余又有些好笑,北海郡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了这么个蠢才指挥。 真可谓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韩苟呢,在撤退以后,自然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于是下令后退五里扎营。 韩苟退后,曹纯禀于夏侯安,说城下还有不少负伤活着的北海士卒,韩苟在撤退时并没有捎上他们,请示该如何处置? 这狗东西! 夏侯安骂上一声,韩苟属实不当人,别人好歹也是为你卖命,结果呢,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却把他们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虽说这些人与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夏侯安终究还是没忍心让他们横尸城外,随后与曹纯吩咐:“待会儿你多派些人手出去,把他们带回城内。能救的就尽量救,实在救不了的,就找地方埋了吧。” 曹纯点点头,这些士卒也不过是听令行事,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夏侯安能如此宽宏对待,实在叫人心中一暖。 第一九八章 真相 曹纯走后不久,祢衡火急忙慌的来了,神情着急。 他一进帐就问:“县令,听说孔文举殁了,这是真的吗?” 两人虽说年岁相差悬殊,但却志气相投,将彼此视为知己好友,如今孔融已死,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二人天人永隔。 夏侯安默然的点了点头。 来时本幻想着只是谣传的祢衡刹时如遭雷击,脚下向后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 没曾想,上一次在北海郡府里的争吵,居然成了二人的最后一面。 “怎么死的?” 缓过劲儿后,祢衡红通着眼睛问道。 “他们说,是我杀的。” 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夏侯安自己都忍不住好笑了一声:“毕竟我前几天去过一趟北海,而且还当众挟持了孔融……” 祢衡没笑,只是迈起沉重的脚步上前,目光紧紧的盯住夏侯安,一字一句的问:“是你杀的吗?” 夏侯安与之对视,缓缓开口:“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两人对视了一阵,夏侯安始终神情坦然,毫无半分躲闪,祢衡退后两步,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也不相信夏侯安会做这种事情。 见祢衡信了自己,夏侯安递了杯水过去,随后便将实情托出:“我那天走的时候,孔融分明还好好的,这才过去几天,他们就说人没了……” “更为离谱的是,还说好些人看见是我动的手,这他妈不是睁眼说瞎话吗!究竟是哪个王八犊子在背后搞我,栽赃嫁祸!”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侯安的情绪明显有些暴躁。 祢衡默默聆听,直到喝完递来的水,他才中规中矩的将杯盏放好,然后郑重的向夏侯安躬身行了个礼,致歉说道:“县令,我想告个假,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回来。” “你要去营陵?”夏侯安猜到了祢衡所想。 祢衡对此不作否认,却也没有多说,只是拱了拱手,将留恋和不舍埋在心底,随后便孑然离开了这里。 犹如一叶扁舟,归于大海。 目送祢衡的背影离去,夏侯安叹了口气,祢衡的脾性他知道,拦是拦不住的,只希望以后有缘再见。 相处久了,其实这家伙也没有史书中说的那般令人讨厌。 最主要的是祢衡一走,城里一大摊子的文书工作,又得落到夏侯安这个县令头上,真叫他格外的惆怅蛋疼。 吃过晚饭,曹纯差人来报,说是救回的伤兵之中,有人想要见他。 反正闲来无事,见见倒也无妨。 至于韩苟,夏侯安根本不怕他卷土重来。 来到伤兵营,这里本来是给自家士卒战损准备的地方,结果这会儿倒成了北海郡兵的临时落脚之处。 好在夏侯安也不小气,住就住了吧。 虽然有些缺了胳膊断了腿,不过相较于那些已经入土埋了的,他们已经足够幸运。 要求求见夏侯安的士卒被单独列在了一处军帐。 帐内,两名士卒正严加看护,见到夏侯安进来,两名士卒皆是主动行礼。 那伤兵见状,也想起身,不过夏侯安见他负伤不轻,便摆了摆手,让他免礼不必拘束。 寻位置坐下以后,夏侯安问:“是你要见我的?” 伤兵连忙点头。 夏侯安又问:“有什么事,说吧。” 士卒咽了咽喉咙,当即说道:“大人,您救了我和弟兄们的性命,您是天大的好人。而韩苟,就是个混蛋,我们豁出性命为他卖命,他却把我们丢在这里,只顾自己逃跑……” 伤兵说了很大一通,不过这些在夏侯安听来,几乎与废话无二,他抬手打断了伤兵的叙述,从座位缓缓起身:“如果你只是要我来听你的抱怨和感激,那你找错人了。” 伤兵连忙摆手,说自己要讲的不是这个,随后立马扯回正题:“大人,小的知道孔郡守是被谁人所杀!” 起身至一半的夏侯安又重新坐了下来,他看向伤兵,语气倒也沉稳:“把你知道的,全都说来听听。” 伤兵点头称是。 那天夜里,他也恰巧在场,虽说事后韩苟下了死令要他们守口如瓶,但如今韩苟主动弃他而去,反倒是夏侯安派人从死神手里救活了自己。人要懂得感恩,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自己将此事捅露出去。 听士卒详细说完,夏侯安这才明白事件的始末和真相。 不过,我与那王修无冤无仇,面都没见几次,他却故意杀死孔融,又栽赃陷害给我,到底图的哪样? 这一点夏侯安始终想不明白。 不过,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回去以后,夏侯安洗了把冷水脸解去困乏,又吩咐李青顽去把诸将招来这里开会。 不多时,诸将陆陆续续来到帐内。 “大哥,大晚上的不睡觉,把我们叫来干啥,我好不容易才做个美梦……” 累了一天的夏侯杰嘟囔说着,就差把起床气写在脸上。 其他人也是向夏侯安投来目光,不过他们表示理解,因为夏侯安一般不会在晚上议事,这个时候叫他们过来,肯定是有重要事情宣布和商量。 人都到齐,夏侯安开门见山的问:“韩苟现在人在哪里?” 诸将霎时会意,原来是想拿这个家伙开刀。 曹纯起身回道:“不远,就在城外五里。” 五里? 夏侯安闻言笑了,这家伙白天才吃了败仗,不逃得远一些,反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扎营,也不知是该夸他胆大,还是该说他犯蠢。 “如果夜间发起突袭,你们有几成把握能生擒韩苟?” 夏侯安环顾诸将一圈,问起这个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既然是王修与韩苟合谋杀死孔融,用来栽赃陷害自己,想来从韩苟嘴里,应该能套出不少有用的情报。 所以夏侯安这才想着要生擒韩苟。 一番讨论过后,诸将对此表示,夜袭倒是不难,难的是生擒。 夜里视线不好,要是不能精准定位,或者说韩苟扭头就跑,活捉的概率就会变得很低。 听完诸将意见,夏侯安放弃了夜袭的计划,万一打草惊蛇把韩苟吓跑,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于是又换了个新的问法:“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生擒韩苟?” 第一九九章 请君入瓮 夏侯安执着于生擒,帐内诸将开始起第二轮的交换意见。 最不喜欢动脑子的夏侯杰起身嚷道:“大哥,这种鸟人屁用没有,还生擒干啥?” 旁边的夏侯恩将弟弟一拽,没好气道:“休要聒噪,大哥这般做,定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憋屈的夏侯杰嘟起下嘴皮表示郁闷。 就在众人商议之时,坐于徐荣身旁的少年忽然冒出一句:“既想生擒,为何不把敌将引进城内,来个瓮中捉鳖。” 少年是秦沐可的弟弟,唤作秦真,靠喊了夏侯安一声“义父”,得以随军出征。 他虽为屠户之子,却没有继承老子杀猪的手艺,年岁不大的他酷爱兵书,更喜棍棒枪术,弓马娴熟,所以在到都昌城后,夏侯安干脆就把他丢给了徐荣管教,随便徐荣怎么磨砺这小子,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徐荣起初不以为意,后来随着时间变长,加上秦真这段时间所表现出来的努力和毅力,徐荣逐渐改变了看法。他甚至觉得,这个小家伙好好雕琢,也许会是个当将军的好苗子。 秦真的话,给夏侯安提了个醒。 那么,如何才能让韩苟乖乖进城呢? 围绕这个中心点,诸将迅速制定了作战计划。 寅时的夜晚,静悄悄。 城外五里的驻营处,巡逻的士卒抓获了一名偷偷潜入的细作。 细作被擒也不反抗,大声说着:“我有重要情报,需要面见韩苟将军!” 于是士卒将细作捆绑,押去见了韩苟。 睡得正香的韩苟被士卒的禀报声吵醒,窝了一肚子的火气的他很是不爽,在见到细作以后,恶狠狠的说道:“你的消息要是不能让本将军满意,我立刻就将你剁碎了喂狗!” 细作双腿一软,故作惶恐道:“将军息怒,小的是何曼大帅帐前亲兵,只因夏侯安使计夺了大帅兵马,大帅恨极在心,故遣小的连夜出城来见将军,企望里应外合,助将军夺取都昌!” 听得此话,韩苟狂妄大笑:“笑话,本将军神威所至,区区都昌城焉能阻挡?破城不过朝夕,需要你来助我?” 随即话音一转,压低了声音:“我如何信你?” 细作当即从怀中掏出书信,这是韩苟手下所写,证实所言非虚。 韩苟打开书信浏览。 细作趁此继续引诱:“我家何帅说了,将军若是有意,就请立刻动身出发,他会亲自在城楼接应,为将军打开城门。” 看完书信的韩苟已然信了眼前之人,不过对于细作所说之计划,他仍有些犹豫不决:“你也看到了,今日厮杀我军伤亡不小,麾下士卒俱已疲乏,还是暂歇两日,养足精神再做打算……” 细作当即摇头,打断说道:“将军,您糊涂啊!正是因为今天败北,守城军才料想不到您会突然杀他个回马枪,而且城内将领皆因击退将军而大肆庆功,喝得烂醉如泥。将军此刻不行动,等他们酒醒了,怕是又要多付出不小的代价。机会无多,迟则生变,您可要想好了啊!” 细作言语发自肺腑,面部表情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兵不血刃就能拿下都昌,此等诱惑之下,韩苟的内心很快动摇起来,在帐内来回踱转多次后,披戴上了甲胄,所谓富贵险中求,一咬牙。 干了! 于是在韩苟的命令下,各营召集部众,不顾士卒们的怨声载道,强行向都昌城发起进军。 都昌城的城门楼上,点燃零星的火把,带来微弱昏黄的光。 城内,其他人都已经做好准备,只等韩苟主动送上门来。 城楼上,夏侯安上半身前倾,手肘压在城墙跺口,望着前方漆黑一片的夜色,吹着凉爽无比的夜风,心情舒畅。 与夏侯安吊儿郎当的姿势相比,列于旁侧的曹昂身躯笔直,从小的家教不允许他作出像夏侯安这样的惫懒动作。 远眺的目光收回,曹昂语气颇有失望:“这么长时间过去,韩苟今夜怕是不会来了。” “曹子脩,有点耐心。” 听着曹大公子的抱怨,夏侯安翻转身躯,将后背抵靠墙垛,嘴角微挑,笑容透出邪魅:“别人我不敢说,但韩苟这猪脑子,一定会来!” 城外。 借助黑夜的掩护,韩苟率领麾下士卒很成功的摸到壕沟附近。 而城楼上的守军,似乎还愚蠢的毫无所察。 壕沟近前,韩苟抬手示令队伍停止行进,再往前走,很容易暴露行踪被守军发现。 接下来,就该看细作的表现了。 韩苟身边,细作伏低着身躯,神情不慌不忙,再一次进行确认:“将军,我们可是相信你的,您可别忘了答应我家大帅的条件……” 细作这般谨慎,韩苟反而放心许多,拍着胸膛表示:“放心,本将军不是食言之人,只要能擒得夏侯安那小贼,届时本将军自然将都昌城拱手送于你家大帅!” 细作还欲再说,却被韩苟不耐烦的打断:“别磨蹭,快发信号吧!” 此刻的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城去,看夏侯安被自己擒拿在床,然后跪地求饶的惶恐模样。 韩苟急着投胎,细作也不多费唇舌,抬头学老鸦叫上三声。 嘎哇~嘎哇~嘎哇~ 听得暗号,城楼上略带困意的守军顿时来了精神。 计划实施成功,夏侯安不由笑道:“曹子脩,咋样,我说的没错吧?你瞧,这不就来了吗!” 曹昂昂起脑袋哼哧一声,又让这家伙装到了。 随后,夏侯安派人将消息传于诸将,让他们打起精神做好伏击准备,又叫曹昂拿起火把,在城门楼上往返挥舞三下。 紧接着,伴随铁链松动的响声,拉起的吊桥缓缓落于护城河的上方,接通城门,一直紧闭的城门此刻也轰隆隆的缓缓向外打开。 与计划中的情景无二,韩苟哪里还忍耐的住,当即从趴着的地上起身,顾不得拍去身上泥土,将刀拔出指向城池,在一声低吼过后,率先带头狂奔,向敞开怀抱的城门发起冲锋。 第二零零章 机会 入城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冲进城门以后,韩苟环顾四周,见四下并无异动,当即与身边的几名亲信校尉吩咐:“张善,你带人去占领城楼;李世,你去与何曼会面,协同他夺回兵权,其余的跟我走,今晚我非得抓住夏侯安这小贼不可!” 发号施令的韩苟意气风发。 身边校尉还未应下,便听得有声音抢先一步,从不远处传来:“我哪儿敢劳韩将军亲自大驾,不必麻烦,我这小贼就在这里。” 这声音怎如此耳熟? 韩苟急忙看去,只见一道黑影正从城楼的石梯缓缓走下。 在微弱的火光下,他还是认出了此人,心头乍惊之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夏侯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将军说得哪儿话,您老亲自带着这么多的将士儿郎来深夜造访,我作为都昌令,又是东道主,自然得在这里恭候韩将军呀!” “此外,在下还备有一份薄礼,望请将军笑纳。” 夏侯安笑容可掬,抬手打了个响指。 原本安静的街道各巷,霎时涌出大量兵马,兵甲鳞片剌啦作响,手握利刃盾牌,皆是全副武装。 城楼上方,数不清的弓手站立身躯,将手中扣弦的强弓引箭,对准下方。 只待一声令下,立刻便能万箭齐发。 见此情形,韩苟就是再蠢,也明白中了算计,登时转身大吼起来:“快撤!” 然而此时,从城门处传来轰隆隆的关门声,以及落在城外的吊桥,伴随着铁链拉动,再度缓缓升起。 无路可逃,已成瓮中之鳖。 “降者免死。” 城墙半腰处,夏侯安淡定说出一句。 “投降!投降!投降!” 下方士卒用右手刀身拍击着左手盾牌,气势如虹的大喝起来。 见此阵仗,北海郡兵心胆俱裂,他们本就是被韩苟强迫夜行。如今深陷险境,城门已关,如果不把守城军杀死,根本逃不出去,而对面这些目露凶光的守军,仿佛随时都要噬人一般,城楼上又有无数的箭矢瞄准,巨大震慑之下,郡兵们哪还敢有反抗之心,全都识时务的丢开兵刃,选择弃械投降。 眼见大势已去,韩苟却不认命,毕竟他辱骂夏侯安不止一次,别人投降能活,自个儿要是落在夏侯安手里,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想也不想的撞开身后士卒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停的回头看夏侯安有没有下令叫人来追。 结果发现夏侯安站在原地,也不发号施令,隐藏在黑暗里的面容似乎正透着戏谑。 韩苟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留,只期盼自己能够侥幸的逃出城外,以后就再也不来这里。 然而‘嘭’的一声,他整个身躯都踉跄一晃。 似乎撞到了一堵墙上。 逃跑之前,韩苟有过观察,这个方向连人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墙呢? 他将回望的脑袋扭转,撞到的确实不是城墙,而是一个人。 一个如同梦魇的男人! 骇然的韩苟急欲退后,结果还是慢了许多,堵在前面的魁梧身影抬起右臂抡拳,呼啸的拳风刚猛,不偏不倚的重击在韩苟右脸。 砰! 伴随着巨大的耳鸣,韩苟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滚后,他支撑着身体还想挣扎爬起。 此时,两杆锐利的长枪抵在了他的头顶。 夏侯兄弟对视一眼,皆是眼含而笑。 随后,韩苟被两人一左一右的提溜起来,抓去扔到了夏侯安的面前。 看着这个半个时辰前还在得意洋洋的北海都尉,夏侯安俯低身躯,笑容不改的问他:“我说韩将军,你跑什么劲呢?” 脸颊肿胀老高的韩苟嘴角溢血,趴在地上的身躯蜷缩发颤,根本不敢抬头,语气也很是害怕:“哦、哦哦……” 哦了半天,也没哦出个所以然来。 夏侯安不禁乐了:“咋,你还搁这儿打鸣来了?” 一旁的夏侯恩则表示:“刚才仲康哥用力过猛,给他后槽牙干掉了两颗,估计有些透风。” 下方的徐荣等人正收拾起残局,夏侯安瞥了一眼后,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便将目光收回,随后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梯上,注视起面前的韩苟,很平常的问:“说说吧,孔融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我先动手捅了他,然后王修补刀送他上路……韩苟心里这般说着,嘴上却不敢如实以禀,他怕夏侯安报复,也怕夏侯安替孔融讨债。于是便将锅全部甩给王修,只说是王修在全盘操纵,包括请夏侯安去郡城,都是王修的主意,而我韩苟只是个工具人,全程都在听王修的差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果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夏侯安对此冷笑一声:“你倒是推得干净,那你说说,王修为什么要设计陷害与我,我与他无冤无仇,是不是你在从中挑拨?” 韩苟赶紧摇头,嘴里直呼冤枉,这事儿他真不知道。他告诉夏侯安,称王修已经写了奏章呈报朝廷,等自己回去,就会是新的郡守。 就你这脑子,还当郡守? 夏侯安都懒得吐槽,用脚想就知道,肯定是王修画的大饼,偏偏也就韩苟这智商感人的家伙会信。 既然韩苟也不清楚其中缘由,看来只得去郡城与王修当面对质了。 他问韩苟:“你可愿与我作证,去指证王修?” 韩苟试探的问:“能活吗?” 夏侯安缓缓站起身来,点点头:“效果让我满意的话,能活。” 孔融没了,北海郡城无主,这是大好时机! 听到‘能活’二字,之前还像死狗一样的韩苟顿时精神不少,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对夏侯安的价值,脚也不软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身子,仿佛又硬气了不少,登时从地上爬起,对着这个比他小上二十岁不止的少年,抱拳表明态度:“大人尽管放心,只要您留我一条生路,我定然当众数出王修罪状,叫他认罪伏诛!” 于韩苟而言,尊严这类东西,在身家性命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有奶便是娘嘛! 不寒碜。 第二零一章 青州袁谭 北海以西,齐地与之相毗。 齐地的治所名为临淄,州牧府便设于此处。 如今的州牧府内,主事之人并非刺史焦和,而是袁家大公子袁谭鸠占了鹊巢。 这日,一封加急书信呈至州牧府内。 大堂里,身穿常袍的袁谭正伏于案前,低头研究着青州北境的军事地形,聚精会神。 自打入青州以来,袁谭就在和公孙瓒所派的田楷争分夺秒,好在是他抢先进驻了齐地,扼住了整个青州的咽喉。 前些时日,他率军在乐安与田楷展开激战,大败田楷,迫使公孙瓒军撤至浊河以北。 为此,父亲袁绍还特意写了书信传来,以兹鼓励。 这使得袁谭振奋非常,自打记事以来,他几乎就没有听到过父亲的褒奖,究其原因,还是出在相貌上。 袁谭的相貌说不上丑,但也与帅字沾不上边,只能说是普通,中规中矩。 而袁绍呢,年轻时就是帅哥一枚,以为生的儿子也会随自己俊逸非常,结果作为长子的袁谭显然让人大为失望,所以打小,袁谭就不为袁绍所喜。 随着时间流逝,已至青年的袁谭也渐渐明白,既然容颜无法改变,那就只有凭实力证明。 所以当初在袁绍纠结派何人领兵青州时,作为长子的他毫不犹豫站了出来,主动请缨。 结果和想象中的一样,接连大胜,击破蛾贼上万,成功进驻临淄。 父亲也因此擢升他为青州都督,以示肯定。 等把田楷彻底驱逐出境,再将剩余的北海、东莱两郡拿下,整个青州就是我袁家的了! 目光在地图上游走的袁谭野心不小。 此时,有士卒进堂,双手拱上一枚封闭的竹筒,禀道:“大公子,有您的加急文书。” 袁谭将其取过,拆封之后取出里面的竹简,摊开进行浏览。 不多时,便已将内容阅览完毕。 竹简握在手中,袁谭脸上的神色颇为凝重。 信上的内容不多,却是信息量巨大:郡守孔融死了,王修请他去北海主持大局。 按理说,这种天大好事,应该立马动身才是,不过袁谭心中却有踌躇。他想将田楷彻底赶尽杀绝,然后再对北海、东莱两郡下手。 如今孔融突然身死,反而打乱了计划。 北海也是重镇,如果不去,可能就白白浪费了这次大好良机。 踌躇之下,袁谭拿不定主意,于是派士卒去将监军请来这里议事。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一名身穿天蓝菱锦裰衣的中年文士迈过门槛,走进堂来。 观其年岁,不过三十五六,面容正派,下颌蓄有短须,身上既有文人的儒雅气质,却也不乏武将的威仪。 见到此人入堂,原本踱着步子的袁谭主动上前见礼。 此人姓沮名授,字公与,曾是冀州牧韩馥别驾,官拜骑都尉,后来袁绍夺取了冀州,又将沮授辟为从事,后升任监军。 此番入主青州,除去袁谭的身先士卒和勇猛作战以外,也离不开沮授的妙计献策。 袁谭是打心底里佩服。 还礼之后,沮授问道:“大公子如此着急唤我前来,可是出了大事?” 袁谭点点头,先招呼沮授坐下,然后将手中竹简递了过去:“一切都瞒不过监军,您先看看这个。” 沮授接过之后,打开竹简浏览。 当看到王修邀请袁谭去北海主持大局时,他的眉头明显跳了一下。 内容阅毕,沮授将竹简收起。 说实话,孔融身为当世名士,想从他的手中夺取北海,而不被世人诟病简直难如登天,即便是他至今也没有想出万全之策。 如今孔融一死,反倒成了好事。 正好借此名义,将北海揽入囊中。 “大公子在犹豫什么?”沮授出言询问。 这段时日,他随袁谭征战青州,这位袁家大公子虽不像他父亲那般雄才大略,但作战勇猛,敢于身先士卒,也是让沮授刮目相看。 沮授面前,袁谭不作隐瞒,将心中所想道来:“田楷败退,此人乃公孙瓒手下大将,比较难缠,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才将其逼退至浊河以北,我不想给他喘息之机!” 听完袁谭的见解,沮授略显失望,心中暗嗟这位大公子的战略格局还是较为短缺,随即当即指出:“田楷不过是公孙瓒手下的一条豺犬,与北海相比,如同草芥!” 袁谭问:“监军的意思是,先去北海?” 沮授点点头,当下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那临淄这边和田楷又该如何?还有,那焦和得知我去往北海,会不会暗中生浪?”这些都是袁谭的顾虑所在。 沮授微微摇头,缓缓指出:“乐安一战,田楷大败,而公孙瓒如今正在界桥与主公对峙,根本分不出兵马驰援田楷,所以只需遣一将领巡防浊河以南,田楷必不敢争渡浊河!” “至于焦和,我昨夜已去探视过他,面如枯槁,已然时日无多,临淄此地留一员心腹将领镇守即可。” 听完沮授分析,袁谭霎时有了底气,准备安排焦触巡防浊河沿岸,文丑留下镇守临淄。 沮授再度摇头,建议换张南留守。 袁谭对此不解,疑惑说道:“监军这是何意,文丑将军的忠心毋庸置疑,有他镇守临淄,宵小之辈必然不敢作乱。” 这可是父亲的得力干将,武力冠绝河北,与父亲麾下的另外一员猛将颜良有着‘河北双绝’之称。 当初父亲安排文丑随行听令,袁谭心中感动非常。 这可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待遇。 沮授为之点头,他也没有怀疑过文丑的能力和忠心,只道:“正是因为文丑将军骁勇,所以才更要带他同行,不然怕是镇不住北海当地的牛鬼蛇神。” 一方水土一方人,这里不是冀州,一切还是谨慎为好。 有了文丑,就可以起到很好的震慑效果。 “行,我都听您的!” 袁谭此刻也拿定了主意。 随后,便将麾下诸将召集,交代完相应事宜后,为求兵贵神速,只带了三千精兵随行,即刻开拔北海。 第二零二章 迟来一步 另一边,郡城以东的都昌城里,夏侯安将投降的北海郡兵交与徐荣看押,翌日一早,便与曹昂等人向北海郡城出发。 根据韩苟所说,郡城里的大部分兵马都被他带来攻打都昌,城内所剩兵马无多,于是夏侯安轻车简行,只带了原先曹老板给的千余部众,一来是人少可以提高行军效率,二来可以节省不少的粮食开支。 只要进了城,就是我说了作数。 夏侯安在途中反复琢磨,如今的青州境内动荡不安,多方势力角逐,如果能将北海郡握在手里,即使整个青州,我也能有一争之力。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冬天,曹老板就能把从青州蔓延至兖州的蛾贼彻底击溃,并且组建青州兵。 届时再助其拿下青州,趁此求得一个郡守之位。 这辈子,也就足矣。 这就是夏侯安目前的理想状态。 于他而言,州牧权重过甚,县地则是太小,只有作为一郡之守,才既不会威胁到曹老板的雄图霸业,也能有足够的实力进行自保。 然后当条咸鱼,搞搞副业,岂不美哉? 然而当夏侯安率军抵达郡城下方时,前方的城门已经关闭,城门楼上竖插的旗帜也由原先的‘孔’变成了‘袁’。 见此情形,夏侯安心里忽地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他问身边韩苟:“北海郡里可有姓袁的将领?” 韩苟当即摇头,至少他印象中是没有的。 那就糟了! 夏侯安暗道一声,姓袁,而且还能赶在自己之前抵达营陵,整个青州境内,估计就只有那位袁家长子了。 发现夏侯安神情不对,曹昂关心问起:“伯阳,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夏侯安摆了摆手,此时城门楼上的守军也发现了这股来路不明的队伍,于是大声戒备的询问起来:“来者何人?” 守城将士不认得自己,夏侯安便已知道,原先的城楼将士必然遭到调换。他定下心神,双腿轻夹马腹,催马上前后,坐在马背上高喝一声:“本官乃都昌县令夏侯安,叫王修出来见我!” 夏侯安表明了身份,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守城校官也不敢胡来,让夏侯安稍候些许,又遣士卒进城禀报。 郡守府内。 先一步赶到这里的袁谭正与王修相谈甚欢,沮授保持微笑的从旁作陪。 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拿下营陵,不费一兵一卒,这位袁氏门生可谓功不可没。 谈笑之间,忽有士卒来禀:“大公子,城外来了个小白脸,自称是都昌县令,点名要见王主簿。” 听完禀报,袁谭看向王修。 王修也不隐瞒,对此说道:“这位都昌令,大公子应该听说过。” “哦?” 袁谭眼神一亮,霎时来了兴致,熟人的话,倒也可以邀请入城一叙。 王修摇头,大公子显然会错了意:“这位都昌令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安字。” 夏侯……安? 袁谭念叨一声,似乎有些印象。 坐在下方的沮授捻了捻不长的胡须,缓缓开了口:“据说此子庶出于谯县夏侯家,诸侯伐董之时,蛊惑了一群县里的纨绔子弟西进。曾于闹市处死了张邈的儿子,后又逃到长安投靠董卓,深得董卓器重,为虎作伥了一阵后,又加入王允阵营,助其扳倒董卓,后又携天子回到东郡……” “是给董卓挡刀的那厮?” 袁谭语气不善。 沮授点点头,正是此子。 与人说起夏侯安,别的事情或许不知道,但光是给董卓挡刀这事,就可谓臭名远扬。 尽管后来朝廷有所澄清,不过还是多为士人诟病。在他们看来,夏侯安纯粹多此一举,如果当初没替董卓挡刀,说不定董卓早就死在了伍孚手里,也就不会再有后面那么多的无辜亡魂。 “他来此处作甚?”沮授问向王修。 王修回答:“应是为孔融而来。” 随后,他将编造出夏侯安杀害孔融之事与袁谭说了,又提醒起袁谭:“大公子莫要小觑了此人,夏侯安虽说年岁不大,但手腕和能力尤为出众,手下一群豺狼之徒,俱是被他镇压得服服帖帖,此子若不早除,将来必成大患!” 我的眼光,不会有错的…… 王修笃定无比。 “孔融死后,我让韩苟率军进行讨伐,一来是将兵力外放,减少公子入城的阻力,二来就是为了能够诛杀夏侯安,即便诛杀不成,至少也得是个两败俱伤。然而夏侯安这么快就来了,这是我没想到的……” 说到这里,王修心中暗骂:韩苟这厮,果然是个废物! 听完王修的说辞,袁谭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 既然夏侯安是杀死孔融的真凶,那他也正好趁此机会擒住夏侯安,至于杀不杀,可以先书信问过老爹再说。 登上城头,守城校官主动向袁谭见礼。 袁谭摆了摆手,目光向下望去,只见城下空地,果然有一少年骑马伫立,身披轻甲,手执短鞭,观其相貌,更是俊逸非凡,即使隔了许远,袁谭也依旧能够感受到少年眼中的光。 这叫他心中吃味儿,很是嫉妒。 凭什么一个的庶出子,就能有此相貌! 而我身为袁家长子,却只能普普通通,这不公平! 妒火燃烧之下,袁谭仿佛失去理智般的怒喝一声:“呔,好你个夏侯安,竟敢暗害郡守孔融,今日你主动送上门来,我便要替天行道,为孔郡守报仇!” 夏侯安见城头有人怒骂自己,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一盘算,想来此人应该就是袁谭了,不过他想不明白的是:他两这才头一回见面,这家伙怎么见了自己,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 之前也没结梁子啊! 而且就目前局势来看,北海郡肯定是搞求不到了,毕竟就双方实力而言,悬殊不小。 这令白跑一趟的夏侯安心头很是窝火。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形势比人强呢! 不过杀孔融的锅,他肯定不背。 为了避免误会升级,夏侯安在城下大声说道:“袁将军且听吾言,杀害孔融者另有其人,我也是遭人陷害……” 第二零三章 无功而返 “夏侯安,你休想狡辩!” 立于袁谭身侧的王修果断喝道:“那夜你挟持郡守在先,出城之后又怀恨在心,于是罔顾道义的残忍将其杀害,上百人目睹,由不得你在此抵赖。” 遭人泼了脏水,夏侯安扬鞭指向城楼,语气恼怒:“你放屁,分明是你与韩苟撺掇,设局陷害本官!” 王修对此冷笑两声:“简直笑话,王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陷害你来作甚?” 关于这点,夏侯安也很想知道,但从王修嘴里肯定问不出什么,所以也就懒得多费唇舌,将手一招,身后的韩苟立马识趣的催马上前。 夏侯安问:“王修,可曾认得此人?” 王修起初还没在意,听夏侯安这么一问,定眼看罢,登时眉头一挑,居然是韩苟这厮!如今他出现在夏侯安身边,如狗一样的摇着尾巴,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反水投靠了夏侯安。 韩苟知晓的内情不少,王修心中急转之后,决定先发制人,当即喝骂起来:“韩苟,汝这贪生怕死之徒,不肯为郡守报仇也就罢了,居然还背主投靠了杀害郡守之贼,亏郡守生前待你不薄,你不思报恩反倒引贼人来此,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乱骂之下,韩苟有过短暂的懵圈。 不过在回过神来以后,他也是愤恨异常,口头大骂:“王修,汝这狗贼,分明是你杀害的郡守,事后还教唆我陷害都昌令。怎么,现在不敢认了!” 听闻此话,城楼上引起一阵骚动,袁谭、沮授也是下意识的瞥向王修。 从见到韩苟出场的那一刻起,王修就料到会有此局面,但他丝毫不慌,因为仅凭韩苟的口头指证,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当即反唇相讥:“韩苟,你休要含血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夏侯安沆瀣一气,就想陷害于我!你以为天下之人都是瞎子聋子不成,任你在此颠倒黑白?” 论嘴皮子,十个韩苟也不是王修的对手。 怼他不过的韩苟气急,只好搬出老天爷来:“王修,你要真没做过,敢不敢在此当众立誓?谁要是杀害了郡守,谁就不得好死!” 王修抬眼皮子瞅了眼天色,见天清气朗,心中亦是有了底气,大声道来:“没做过的事,我自然不怕。王某在此立誓,倘若是我杀害的郡守,我就被乱刀砍死,死无葬身之地!” 韩苟哑口无言,只能回头求助看向夏侯安,仿佛是在说,这家伙巧舌如簧,还不怕天打雷劈,我是真没办法。 而发完誓的王修却反将一军,看向韩苟喝道:“韩苟,你敢起誓吗!” 起初还气势十足的韩苟顿时语气一塞,那夜他从背后捅了孔融一刀,孔融之死,他也算参与其中。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在信奉鬼神的汉代,韩苟不敢发这个毒誓。 如果不发誓,舆论就会倒向王修一边。 此时,夏侯安开口了:“王修,你不说我是杀人凶手吗?行,我就跟你赌这个咒,谁杀死了孔融,谁就生儿子没屁眼儿,生女儿万人艹!” 这个咒誓不可谓不毒。 王修脸上明显闪过恼怒之色,却也不能反驳,只能含恨吃下这个哑巴亏。 僵持不下,谁也证明不了对方就是杀人凶手。 袁谭在城楼喊道:“夏侯安,既然你否认行凶,可敢入城对簿公堂?” “不敢。” 夏侯安回答得干脆。 袁谭哂笑:“怎么,怕了?” 夏侯安也不怕被人笑话,坦然承认:“我是认怂,不过袁公子既然这么有种,那就叫王修随我回都昌对质如何!” 袁谭看向王修,后者微微摆手。 即便如此,袁谭也不甘示弱与人,于是放声嗤笑:“你一介小小都昌令,也配与本都督讨价还价?” 袁谭用身份欺辱,夏侯安目前自是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不过曹昂却不能忍,打马上前,定要替夏侯安出头,朝城楼望去:“袁显思,从什么时候起,你也这般盛气凌人了?” 见是曹昂,袁谭脸色一喜,高兴打起招呼:“曹子修,你怎么也在此处?” 两人的父亲相交多年,年少时也是出了名的纨绔,成天厮混一起,玩鹰养狗,跑马斗鸡,据说还合伙抢过别人家的新娘。长至青年,两人便一同在大将军何进麾下效力,灵帝时设的西园八校尉,他两也在其中,一个任中军校尉,一个任典军校尉。 后来董卓作乱,曹操矫诏讨贼,袁绍在知晓后二话不说立刻响应。 推举盟主的时候,投票环节,曹操选的也是袁绍。 他们二人,可谓好基友一对。 父辈关系这么好,作为袁、曹两家的长子,曹昂和袁谭小时候自然也没少在一块儿玩耍。 那时候袁谭总喜欢和曹昂玩儿,曹昂却不太喜欢这个跟屁虫,到了少年时,便少有聚在一起。 以前的事情扯来话远,曹昂如今自然是站在夏侯安这一边,于是当众担保:“杀害孔融者,就是你身旁此人。显思,听我一句,把王修交出来。” 袁谭闻言,再次看了身旁王修一眼,仍是选择拒绝:“子脩,别的事情或许我能依你,此事恕难从命!” 且不论王修是袁氏门生,单凭献北海的功劳,袁谭就不会把他交出去,否则以后谁还敢主动为袁家效命。 “既是如此,那咱们就别再浪费口水了。” 见曹昂也不好使,夏侯安耐心用完,在城下随便抱了个拳,山水有相逢,咱们走着瞧!” 说罢,勒转马头,率军退去。 曹昂远远望上一眼城楼,也是跟着勒转了方向。 有些年月未见,袁谭很想留曹昂叙旧,见到曹昂要走,他急忙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却停在了半空。 终究没有喊出声来。 王修急道:“大公子,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夏侯安走,他要是走了,将来必成后患,斩草要除根啊!” 对于王修的苦口婆心,这会儿正心情失落的袁谭有些听不进去。而且在他看来,适才唤夏侯安入城,夏侯安胆怯不敢,袁谭心中便已轻视,这种只会逞口舌之利、胡乱聒噪的黄毛小儿,有何可惧? 日后寻个由头,将他撵出北海便是。 归去途中,枝头上的秋蝉‘吱吱吱吱’的聒嗓不停。 夏侯安心情不爽。 身后诸将也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来触霉头。 只有曹昂多多少少有些安慰的话语。 本来这是夺取北海的大好时机,结果却是白跑了一趟。 杀害孔融和栽赃自己的主谋就在城头,却迫于形势不能拿他如何,袁谭先行抢占郡城,自己也斗他不过,只能忍气吞声…… 夏侯安心头窝火至极。 一切都是吃了没有情报的亏! 第二零四章 有朋自远方来 北海之行,无功而返。 回到都昌以后,夏侯安刚刚歇脚,负责本地治安的武安国就前来帐外求见。 自武安国担任本地县尉以来,城里的治安一直不错,犯罪率很低,也没听说有什么恶性事件发生。 夏侯安对此颇为满意,听说武安国求见,他点了点头,让帐外的许褚放他进来。 入帐以后,武安国虚抱了一拳,向夏侯安主动见礼。 夏侯安微微颔首,示意从旁落座。 武安国坐下以后,侧身看向夏侯安,说起了正事:“县尊,在前天和昨日,有两人先后来到都昌,这二人皆说是奉师命而来,想要求见与您。当时您去往了北海不在城内,卑职不知真假,却也不敢怠慢,只将二人留于城中,待您回来再做定夺。” 听到这个消息,夏侯安眼神发亮。 专程来找我,还是奉了师命,定是蔡邕的徒弟来了! 心中连续多天的阴霾也在此刻雨过天晴。 “武县尉,干得漂亮!” 夏侯安以拳砸掌,高兴夸赞一声,然后问道:“他两人呢!” 武安国说明地方,原本有些疲累的夏侯安顾不上休息,捎上许褚就火急火燎的去了。 来到武安国说的地方,夏侯安上前轻叩院门。 不多时,大门揭开半阖,一名书僮从内探出脑袋,疑惑的看着眼前之人。 夏侯安拱了拱手:“烦请通禀,就说夏侯安前来叨扰。” 书僮回道:“我家公子外出去了,现不在此处。” 来的不巧,夏侯安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站在门外,只道:“无妨,我在此等候便是。” 人家大老远的跑来找你,起码的诚意还是得有。 书僮见夏侯安谈吐不凡,身后又有一名虎背熊腰的扈从,心中便猜到来者身份不俗,于是主动的将夏侯安迎入院内,待夏侯安在庭院槐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后,又去沏茶倒水。 石桌上摆有棋盘,棋盘上黑白子正交战激烈。 黑棋路数诡异,从四面合围的进攻中,透出股杀伐果断的狠劲儿;白棋则是敦实防守,任你如何引诱,我也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愣是没让黑棋占到太多便宜。 然则棋只下到一半,便停手了。 夏侯安看得入神。 秋风瑟瑟,卷起地上的落叶纷飞。 这一等,便是从中午等到了傍晚。 眼见天色已幕,手里的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想等的人仍旧没有归来,夏侯安只好起身,与那书僮说道:“烦请转告,就说夏侯安明日还来。” 然则刚走到门口,夏侯安伸手将院门拉开,想要随之迈出的脚步便是一顿。 门外,正欲伸手敲门的两人也是一愣,心道:怎有个陌生面孔从自己的住处出来。 最后还是夏侯安先反应过来,拱手说道:“二位先生,夏侯安有礼了。” 听得眼前之人就是夏侯安,两人连忙还礼:“王粲(路粹)见过县尊大人!” 趁着门前挂起的灯火,夏侯安悄悄打量起了两人。 左边这位自称路粹,个子瘦挺高长,身着布衣长衫,令人诧异的是,此人年纪轻轻,鬓发却已微白,眉下的一双目珠极具穿透,即使在如此昏暗的视线中,夏侯安依旧能察觉出那有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 而站在右边的这位,身躯也是干瘦得很,而且个子还很矮。 有多矮呢,这么说吧,比曹老叔还要矮上半截,目测之下,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的身高。至于相貌,也只能用老实来形容,当他不动的时候,更像是走了神的书呆子。 翻了一遍脑海,夏侯安不太记得有这么两号人物。 不过蔡邕这小老头儿断然不会害我,能够得他推荐,想来本事应该还是有的。 重新回到院内,灯火点亮,三人围着石桌,三方落座。 书僮过来斟水。 指着棋盘,夏侯安饶有兴趣的问:“这棋盘厮杀得正为精彩,怎不下了?” 路粹笑着说起缘由。 原来,今天二人在手谈时,听说夏侯安已经返抵城内,于是便放下手中棋子,一同前去拜见。 结果到了那里,守卫的士卒却告诉他两,说夏侯安已经走了,至于具体是去了哪里,他不清楚,也不敢问。 扑了个空的两人未曾气馁,先后去了县府、军营、以及城楼各处,结果皆是没能觅得夏侯安的身影。 眼见天色已幕,二人只好打道回府,计划明天再去拜谒。 未曾想,夏侯安居然就在院里,而且同样等了他们一天。 所谓无巧不成书,听完其中缘由,夏侯安也是忍不住的笑道:“这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细细一品,两人直呼妙哉。 “之前就有听老师提起,说都昌令除了精通乐理,诗赋也是一绝。起初我还不信,今日听罢,果然妙极,妙极!” “此言必成千古名句!”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达成共识。 二人一抬一捧,搞得夏侯安还挺不好意思,不过自己也不是跟他们来讨论诗词曲赋的,闲谈一阵后,起身拱手说道:“最近遇上些许麻烦,在下不才,恳请两位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夏侯安说得郑重,路粹、王粲放下手中茶盏,也是起身拱手:“我二人本就是奉师命而来,自当为县尊效力。” 得到确切回复,夏侯安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又问:“不知二位长于何处,烦请告知,我也好做安排。”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这样才不会大材小用。 自己说自己的长处,两人还真是不好开口。 如此,难免有自卖自夸的嫌疑。 于是坐下之后,路粹缓缓道来:“仲宣师弟入门虽晚,却深得老师喜爱,也是唯一一个迟到不会受罚的弟子。尤擅辞赋文章,书法也是厉害,且过目不忘,叫人难望项背。” 对于师兄的百般夸赞,王粲连连摇头,只道:“我那都是些死脑筋的东西,何况路师兄的文章远胜于我,且老师说过,论算术经营,众师兄无人能及。” 两人彼此介绍之后,夏侯安心中有了盘算。 第二零五章 好事成双 “对于当今天下之势,二位有何见解?” 浅呷一口茶水,夏侯安不温不火的问起。 王粲首先道来:“蛾贼之后,董卓造逆,各地烽火狼烟,生灵涂炭。本以为董卓死后,天下将有太平,不想各地蕃镇为扩张势力,使战争愈演愈烈,加上贼匪作乱不断,汉室江山已是千疮百孔……” “今天子年少,逃难于东郡。刘表、刘焉贵为汉室宗亲,却只知故守其土,目睹天子于水火,却不肯发一兵相救。在我看来,若无能人辅佐,这天下怕是……” 王粲叹上一口气,后面的话没往下说,懂的都懂。 夏侯安又看向路粹。 与王粲的长篇大论相比,路粹则是拱手:“在下才智学浅,久居山野,对天下大势知之甚少,亦不知从何说起,让县尊失望了。” 与王粲这老实人相比,路粹明显多了不少心眼。 夏侯安知道他没说实话,也不揭穿,闲聊一阵后,估摸着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 二人将其送至门口。 望着夏侯安的身影走远,路粹冷不丁的问起:“师弟,你觉得这位都昌令如何?” 王粲对夏侯安印象挺好,想也不想的回答:“都昌令待人宽和,又能礼贤下士,且不以貌取人,比起某个徒有虚名的汉室宗亲,不知强上多少。” 论才学,王粲十七岁就被朝廷征辟为黄门侍郎,只是那时长安局势混乱,王粲因此没有立刻赴任,而是转身去荆州投靠了同乡、口碑还算不错的荆州牧刘表。 刘表作为颜党,见王粲状貌不扬,又生的矮小孱弱,便给了闲职,有意疏远。 王粲心中不痛快,后来接到老师蔡邕的书信,让他去辅佐夏侯安治理都昌,他就直接找了刘表辞职。 听完王粲评论,路粹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定向院内。 一夜过去。 翌日上午,在刚刚竣工的县府内,夏侯安正式召见了王粲、路粹。 针对昨天晚上的谈话,夏侯安使王粲为县簿,祢衡走了,县里留下了一大堆繁杂事物,正好转手给王粲。 至于路粹,夏侯安故意给了他仓吏一职,负责管理仓库杂货,想趁此看看路粹反应。 结果这家伙挺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的拱手应承下来。 未几,有人影从县府之外奔来,人还未至,熟悉的嗓门儿声却是先到:“大哥!大哥!”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夏侯杰这憨批弟弟来了。 待他跑到堂内,夏侯安递了帕子过去,让他擦汗,语气略带责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冷静冷静,哪有将领像你这个样子的。说吧,又出什么事儿了?” 夏侯杰也不客气,拿起帕子往脑门儿上随便擦了两下,脸上因兴奋而满面红光,乐的跟仙人掌似得,就差把高兴两字写在脸上:“大哥,管亥回来了!” 啥? 夏侯安愣了一下。 起初放管亥走的时候,管亥承诺一个月内必然回来。如今一个月早已过去,夏侯安对此已经不抱希望,甚至都快忘记。 现在管亥居然回来了! 而且看夏侯杰的兴奋模样,料想管亥此番回来,肯定是好非坏。 “他人呢?” “就在城外。” 夏侯安将手中竹简一合,走,瞧瞧去! …………………… 敞开的城门外,此刻人头涌动,大量流民聚集于此,其中不乏青壮,老弱妇孺也有,人数虽众,却很安静。 为首之人立在护城河前,身形高大,颌下腮胡茂盛更显粗犷,他时不时的透过敞开大门向里看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夏侯安一行人从城内出来。 尽管有些时日未见,但夏侯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为祸北海的贼头子,他一边踩着平铺河上的吊桥往前,一边笑嘻嘻的打起招呼:“管大帅,本县亲自出来相迎,咋样,有没有一丢丢的感动?” 管亥见状,当即上前抱拳:“拜见县尊大人!” 夏侯安摆摆手,看了一眼管亥身后:“嚯,人不少嘛!” 管亥禀明,大概两万余众。 对此,夏侯安大手一挥,全权交给王粲安排。 当晚灯火通明的县府里,心情大好的夏侯安聚会宴请众人。 作为本地的一把手,他自是当仁不让的坐在正对大门中央的主位。 堂下左右的首位分别坐着曹纯和徐荣,小尾巴秦真也在徐荣身旁乖巧坐着,两人共用一案,其次是新加入的路粹、王粲,再往后,是曹昂、许褚、夏侯兄弟,最后是武安国、何曼、管亥…… 总的一句话,能够坐进这个堂里,基本上都是自家兄弟。 酒菜上得差不多了,夏侯安便从座位起身,面向众人高举起酒盏,朗声道来:“此番设宴,一是为路、王二位贤才接风;二是欢迎管亥归队;三是这段时间诸事繁琐劳累,辛苦了大伙儿。别的不多说,这杯酒我敬你们,干了!” 说罢,夏侯安头一仰,豪爽的一饮而尽。 “好!” 下方喝彩声一片。 随即,众人也都纷纷端起酒盏,回敬夏侯安。 不过与夏侯安的一饮而尽相比,众人明显‘斯文’很多,皆因知道这酒的度数奇高,故而小呡一口,即便是像何曼、管亥这般嗜酒之人,也不敢一饮而尽,只是稍微多饮一些。 倘若像夏侯安这般胡喝,估计喝完就倒。 “好酒!” 酒香绕唇不散,头一次尝此佳酿的王粲赞不绝口。 路粹浅尝之后,亦是点头。 辛苦这么久,也该享受享受了。 夏侯安大手一挥,神态洒脱不羁:“诸位,今夜只管敞开了肚皮吃,喝他个不醉无归!” 众人齐声称好,宽阔的大堂里顿时热闹非凡。 觥筹交错之际,守在门外的李青顽从右侧绕过众人来到夏侯安近前,压低了声音,说是韩苟在外求见。 “他来干鸟,不见!” 夏侯安斜瞟了一眼,想也不想的否了,对这家伙实属没有半点好感,自己不杀他,已是开了天恩。 李青顽退了出去。 “青顽兄弟,如何?” 候在外边的韩苟急忙上前,神色饱含期冀。 李青顽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唉~ 韩苟叹了口气。 听着从堂内传来的欢笑,他眼巴巴的望着,甭提有多向往。 第二零六章 狗子 酒宴持续至深夜,方才散场。 众人陆陆续续走后,夏侯安最后一个出来,脸色绯红,浑身的酒气,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守在堂外的李青顽见状,正准备上前搀扶,却被人抢先一步。 不是别人,正是在外苦等数个时辰的韩苟。 他搀住夏侯安,讨好说着:“大人,我送您回房歇息吧!” 夏侯安醉眼迷离,双目半睁半阖的踉跄走着,不过意识却还清醒,他偏头看了搀扶之人一眼,奚笑道:“哟,这不是韩将军吗?” 见夏侯安没有抗拒自己的搀扶,韩苟心头一喜,躬低了身子回道:“大人面前,小的哪敢担‘将军’之谓,您要愿意,唤我小名儿苟子就成。” “狗子?” 夏侯安醉笑起来,这可真是好名儿。 韩苟赔笑连连。 他这么卑躬屈膝,甚至死皮赖脸,不是没有缘由。 现如今,北海郡落入王修手里,自己跟他翻了脸,又知道诸多内幕,以王修的阴险狡诈,肯定会想法设法的杀人灭口。 韩苟不是没想过逃,只是王修背后站着袁家,袁家势力之大,即便是逃,也注定难以安生。 为今之计,只有抓住夏侯安这根救命稻草,才有一丝活的希望。 鉴于两人之前有诸多矛盾,所以韩苟才想趁着今晚夏侯安宴请众人的机会,当众认错道歉,以求得夏侯安的宽恕。 结果夏侯安压根儿没打算叫他进堂,这就很尴尬了。 这要换做以前,韩苟必然是气怒的摔门而去,不过在被夏侯安教做了几次人后,在这个少年面前,他就怂了许多,而且此番关乎今后生死,所以他老老实实的选择了蹲在外面,等待时机。 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大人您慢些,小心脚下石子儿。” 一路上,韩苟小心翼翼的搀扶,借着机会不忘认错忏悔:“以前是我愚蠢,没长脑子,屡屡冒犯了大人,您踢我踹我都行,要还不解气,那就再把我绑起来,鞭打一百藤条,我也毫无怨言……” “嗨,说这些干啥,我又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 夏侯安浑不为意的摆摆手。 韩苟听得此话,立马转到前面,两腿一弯,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之后,朝夏侯安重重磕了一个:“在下不才,愿侍奉大人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人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往南,绝不往北!” 听着韩苟的信誓旦旦,夏侯安这会儿酒劲儿上头,没了韩苟的搀扶,不由的有些摇晃,身后的李青顽赶紧上前扶住。 稳住了身形,夏侯安弯腰本拍起韩苟肩膀,打了个酒隔:“男儿膝下有黄金,凭你这一跪,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今后跟着我,就好好听话办事,听清了没有!” 韩苟连忙点头,说唯大人之命马首是瞻。 不管如何,总算是得到了夏侯安的首肯。尽管夏侯安这会神识不大清楚,不过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事儿应该是成了。 于是韩苟爬起身来,毕恭毕敬的搀住夏侯安另一只胳膊,和李青顽一起将他送回住处就寝。 喔喔喔~~~ 翌日清晨,公鸡的打鸣声将夏侯安从睡梦中唤醒。 在床榻上呈大字形摆着的夏侯安踢开被褥,艰难的睁开眼睛。 四周光线很暗,只有门窗处透有一丝白皙的朦胧。 临近初冬,天色也亮得晚了。 喉咙发干,脑袋仍有些昏沉,夏侯安将手衬在床榻,撑起脖子下意识的往外大喊:“仲康,仲康!” 听得房间里传来大喊,门外守卫的亲兵霎时推门闯进,为首的是李青顽,在确认屋内没有危险以后,他才恭声禀道:“主公,仲康哥还没醒呢!” 听得此话,夏侯安轻拍了脑门儿,这才想起,昨晚在自己的怂恿下,许褚貌似也喝了不少。 至于晚宴后半场的情景,他实在有些记不起来。 于是吩咐:“端碗水来,我口渴得很!” 不多时,一碗清澈的井水便递到夏侯安的近前。 咕嘟咕嘟几口喝光,夏侯安把碗放在床头,犹豫之后,询问起李青顽:“昨晚……我没出丑吧?” 这还是自穿越以来,他头一回喝得如此大醉。 李青顽摇头,详述起昨晚上堂内发生的经过。 众人之中,路粹最为清醒,其次就是夏侯安,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醉的不轻,连徐荣都是背着秦真踉踉跄跄出门,夏侯杰跟武安国掰腕子输了,更是在地上撒泼打滚儿了好一阵,最后被兄长夏侯恩揪着耳朵走了…… 听完李青顽的描述,夏侯安心头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 “不过在宴会散后,韩苟来表了忠心,说是愿意为您当牛做马。”李青顽补充说道。 夏侯安对此早已看破,这厮估计是害怕王修报复,又没处可去,所以才想搭我这条船,苟得性命,“我没答应吧?” 李青顽没作声。 夏侯安便知道了结果,不由得一拍额头。 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收来毫无卵用,但你要杀了他吧,也是屁用没有,怎么就招了这么个玩意儿。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醒了之后再难睡着,心情郁闷的夏侯安索性从床榻起来,到院里练武去了。 朝阳升起的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 夏侯安在院里挥汗如雨,不打半分折扣。 虽然那天险胜了管亥,但夏侯安心里清楚,和处于第一梯队的猛将相比,自己仍然是个弟弟。 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天赋不如别人,那就只能通过勤力补拙,来弥补和诸多猛人之间的差距。 不指望能有多猛,但至少以后在战场遇见,可以多撑几合,也能在逃命的时候多出几分胜算。 此时,李青顽来禀:“主公,王主簿在大堂等候。” 听闻此话,夏侯安停下了手中拳脚,调顺完气息,才拿起毛巾擦去如瀑般的汗水,又去里屋换了身行头,才去到县府大堂。 见到夏侯安迈进堂内,王粲起身拱手:“见过县尊大人。” 夏侯安摆摆手,招呼落座以后,开门见山的问起:“主簿大清早的就来见我,可是遇到了难处?” 第二零七章 孺子可教 王粲很老实的点点头,他确实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此番管亥带回来的流民太多,王粲在走访统计之后,发现城内住户已经趋于饱和,难以进行安置,所以他此番前来,就是想请示夏侯安,是否可以将这些人安置乡里? 来之前,王粲查过县域地图,都昌县辖下有十一个乡,每乡大概能分到两千人左右,如此一来,便能合理解决人口溢出的问题。 夏侯安沉默了一阵。 这个法子他之前想过,若是太平盛世,这般做法倒也没有问题,只是眼下正值乱世,贼匪猖獗成了各地普遍特色,把这些流民放还乡里,一旦遇上贼匪劫掠,十有八九又得重新走上老路。 这是夏侯安所不愿见到的。 而且有些乡里距县城很远,遭到贼寇袭击的话,即便夏侯安在第一时间出动,也很难及时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可若是将兵马分往各乡驻扎,万一有人偷袭县城,见乎等同白给。 针对于夏侯安的顾忌,王粲重新提出规划。 先安排四个最靠近县城的乡邑进行试点,每个乡增设哨骑巡逻,昼夜换岗,倘有贼人来袭,县城也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同时以最快速度出兵救援。 此种方案可行性极高。 想不出比这更好法子的夏侯安微微颌首,也只好如此,让王粲着手去办。 白驹过隙,转眼已是月余。 北海郡守府内。 袁谭这段时间心情不错。 北海郡辖下十四县,除去郡城营陵,还剩十三县,其中有十二县地的县令在听说北海易主后,纷纷上书表态,表示愿意听从袁大公子的号令。 只有占据都昌的夏侯安,迟迟没有动静。 碍于曹昂的关系,袁谭也一直没有去找夏侯安的晦气。 这日,沮授前来求见。 在见到袁谭后,沮授神色凝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公子,对于夏侯安,咱们不能再继续放任不管了。” 袁谭莫名所以,不由问道:“监军何处此言?” 沮授未作回答,而是反问:“大公子可知,如今的夏侯安麾下有多少兵马?” 区区一处县地能有多少? 袁谭心中不以为意,嘴上却谦虚请教:“吾不知,还请监军示下。” 沮授沉声道来:“根据传来的情报,都昌城目前的人口总数已经超过四万,夏侯安麾下兵马更是多达八千余众!” 袁谭心头一跳,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仍是不信的问道:“监军,都昌不过北海一县,怎可能有这么多的人口,会不会情报有误?” 眼下这个世道,饥荒、战乱、天灾人祸聚在了一起,大多数的县地基本上只有两三千户,有些受灾严重的地区甚至不足千户,就连北海郡城营陵,也拢共才五千余户人口。 而都昌一县,就有四万余人,起码万户,这怎么可能! 袁谭打心眼儿里不信。 沮授详述道来。 夏侯安刚接手都昌那会儿,城内百姓是只有几百,可后来吸纳了何曼带来的贼众,人数暴涨,壮大到将近两万,月余前管亥又带回两万余人,这还不算途中陆陆续续加入的一些流民…… 夏侯安来者不拒。 除此之外,夏侯安还专门从流民中挑选精壮三千与徐荣训练。 之前韩苟攻打都昌,麾下兵马多被俘虏,如今韩苟也投降归顺了夏侯安,那些俘虏自然也划分到了夏侯安名下,加上来时的千余曹家部众,拢共肯定是不下八千人的。 听完沮授的盘算,袁谭脸上的轻松不再,眉头渐渐皱起,不过他还有疑惑:“这么多张嘴巴,夏侯安养得起?” 夏侯安不是本地人,之前孔融在的时候,还能接应一二,如今孔融死了,他去哪里搞这么多的粮食? 沮授对此回答:“都昌一地自然是养不起这么多人,不过夏侯安似乎与徐州的糜家有所勾结,也不知双方在暗地里达成了何种协议,就在昨天,我们混进都昌城里的细作,亲眼目睹有上千辆粮车运进了都昌城内,故而传书与我。” 这么多粮食,足够吃到明年! 糜家? 袁谭眼神一寒,他很清楚的记得,父亲当渤海太守那会儿就曾派人去招揽过糜家,结果遭到糜竺拒绝,后来父亲升任成为冀州牧,又派人去过一次,还是未能成功。 如此难缠的糜家,居然会青睐夏侯安。 袁谭感到不甘的同时,也尤为气恼:“夏侯安这厮还真是手段百出啊!” 如此一来,就不能再继续放任不管了。 “之前是我低估了夏侯安,监军,你说得很对,这样的家伙,咱不能任其壮大起来,必须将其扼杀!” 袁谭语气果决。 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该以什么样的名义去进行征讨。 用孔融之死肯定是不行的,毕竟韩苟和王修各执一词,又都有各自的证人,实在难辨真假,所以得想个更为合理的借口才行。 对此,沮授早已想好,他告诉袁谭,都昌城如今的主要人口来源于何曼与管亥,这二人之前在蛾贼里称得上是大贼,朝廷并无特赦文书,所以夏侯安的招降并不能成立,咱们此番只需以讨贼的名义前往,让夏侯安交出何、管二人即可。 “那夏侯安会交吗?”袁谭狐疑问起。 沮授摇头,很肯定的回答:“他不会交的。” “监军何以如此肯定,万一夏侯安交了人,那咱们岂非白跑一趟?”袁谭有所不解,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下,稍有头脑之人都会知道,弃车保帅才是明智之举。 沮授则道:“要是交了,人心就散了。” 连麾下都保不住,以后谁还会为其卖命。 人心一散,再多的兵马也是徒劳。 听完沮授分析,袁谭顿时拜服:“监军远见,吾不及也!” 随后又问:“那咱们此番带多少兵马合适?” “少则三万,多至五万。” 沮授也不确定,但他有种强烈预感,盘踞都昌的夏侯安将会是一块极为难啃的骨头,甚至比手握数万兵马的田楷还难对付。 袁谭纳言如流:“行,我这就书信张南、焦触,让他们聚拢兵马过来,至于田楷暂放一边,先把夏侯安这小贼除掉再说!” 沮授满意点头,孺子可教。 第二零八章 大将之风 都昌城里,夏侯安心情大好。 太史慈不仅成功将糜家兄弟护送至徐州,还带回了糜竺允诺的十万石粮,节省着点,足以熬到明年开春。 “真是辛苦你了,子义!” 看向堂下的太史慈,夏侯安眼中满是欣慰。麾下这么多人,心腹亦是不少,但要说最让人办事放心,一定非太史慈莫属。 太史慈则谦虚表示,这都是应尽职责,何来辛苦一说。 这种不居功的品性,实属难得。 夏侯安心中看好,正欲询问一番徐州目前的局势状态,守在外堂的李青顽却来禀报:“主公,韩苟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禀。” 这家伙来干什么? 夏侯安眉头一蹙,但还是让人放他进来。 不多时,韩苟小跑而入,见到夏侯安后,主动躬身作揖见礼。 夏侯安对韩苟本就印象不咋,即便这家伙宣誓效忠,但夏侯安平日里仍是不待见,态度也是冰冷:“韩苟,你有什么事情非得见我?” 听得夏侯安问起,韩苟赶忙禀道:“县尊,大事不妙咧!” 夏侯安顿时有些冒火,认为韩苟是在小题大做。 然而韩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提起了精神:“袁谭要讨伐都昌了,就在近几日!” 夏侯安心头一跳,当即注视起韩苟,眼神凛冽:“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要敢蒙我,嗯哼!” 韩苟连呼不敢。 他告诉夏侯安,这消息是从北海郡城里传出来的。传消息的人名叫陆仁,陆家以前是从外地迁来北海的豪族,之前韩苟任北海都尉时,私下多有包庇,故而感念其恩。 得知韩苟人在都昌,所以就想叫韩苟赶紧离开避祸。 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后,夏侯安传令亲兵,召集麾下诸将来府里开会。 未几,诸将陆续来到县堂。 “大哥,是要吃席吗?” 夏侯杰笑得开心,昨天运来那么多的粮食,大哥心情肯定不错,今天叫大伙儿来,肯定是要犒劳的。 对于这个头脑简单的憨批弟弟,夏侯安把脸一黑,没好气道:“吃个锤子!” 夏侯杰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看大哥脸色不好,便抠起脑壳,转头问向身边的夏侯恩:“大兄,锤子咋个吃?” 夏侯恩抬手赏了一记板栗,让弟弟闭嘴。 见人到齐,夏侯安开门见山:“我收到消息,袁谭有意攻打都昌。” 此话一出,堂内霎时陷入死寂,登时,又闹哄哄了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夏侯杰刚被兄长摁着坐下,听到这个消息后,倏地又豁然而起,大声嚷道:“大哥,不就是个袁谭吗,怕他个鸟,办他!”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 要真有这么好办,我还召集你们干啥? 夏侯安心头郁闷,随即看向曹纯问起:“纯叔,你怎么说?” 曹纯怀揣双臂,一向以勇悍著称的他今天却有些踌躇,他倒不是怕了袁谭,而是有另一层关系夹在里面,他告诉夏侯安,袁绍与曹操相交多年,如今袁绍占据冀州,兵多将广,倘若冒然动武,恐会伤了双方和气,还是应先请示主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曹子和,人家都要打你了,你还请示个屁!” 与曹纯意见向左的徐荣当即驳斥掉这条建议,他是坚决的主战派,甭管来多少人,他都奉行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徐荣的主战态度得到了堂内众多将领支持。 用农汉们常说的话就是,好不容易才把庄稼种上盼到收成,狗熊就想来啃棒子,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综合完诸将意见,夏侯安看向曹昂,述说直白:“请示肯定是来不及的,曹子脩你是曹家长子,曹老叔不在这里,你来表个态,是战是撤,我全听你的。” 决定权给到曹昂,堂内诸将也是将目光全部投来。 曹昂愣了一下,他压根没想到夏侯安会把如此重要的决定交给自己,他立马看向夏侯安,后者给予了他肯定的眼神。 换做起初,曹昂也许会选择退让,可如今的都昌城已然在他们手中重建起来,这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座城池百姓与将士们耗费无数精力和时间共同营造的心血。 拱手送人的话,曹昂说不出口。 他想说和要说的,只有一句:“谁敢兴兵来犯,我必与其奋战到底!” 曹昂的坚定态度,没有辜负夏侯安的期许,也使得原本格外紧张的堂内气氛因此得以缓和。 诸将士气大振,无不为之喝彩。 就连刚才踌躇的曹纯也是眼神发亮,看向曹昂的眼神满是欣慰和认可。 曹孟德之子,当如是也! 既然决定了要战,那也就没有退缩可言。 夏侯安在与众人商议之后,查漏补缺,初步制定了作战计划。 在袁谭率军抵达之前,主要有两件事情要做。 一是积极备战,调动城内士气,除此之外,像什么滚石檑木之类的防御手段,尽可能的越多越好。 二是即刻撒派人手,不仅要盯紧北海郡城的风吹草动,同时还要负责摸清袁谭的兵力、路线、作战方案,以及随行将领等等。 说白了,就是情报渗透。 “城外四乡的百姓暂且先收回城内,等战事过去,再重新放还乡里,至于具体安排,王粲你来负责。” “还有路粹,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就别在守在县库偷懒划水了,去帮武安国戒严全城,把奸细揪出来。” “何曼、管亥,你们就负责…………” 一条条口令有条不紊的从夏侯安的嘴里吐出,被点到名字之人,先后抱拳领命。 会议结束后,略感疲累的夏侯安准备靠着座位瘫会儿,却发现曹昂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 “咋,我脸上有字?还是说,今天的我又比昨天帅了?” 夏侯安搓了搓脸,嬉皮笑脸的问起曹昂。 曹昂本想说经过这段时间沉淀,夏侯安沉稳许多,再加上方才发号施令时的威仪,已有大将之风,结果人一走,这家伙就原形毕露,顿时就不想跟他说话。 切~ 曹昂把手一揣,转身走了。 只留下夏侯安独自在风中凌乱。 第二零九章 急转直下 北海郡,营陵。 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度,五万兵马已经齐聚。 既然决定了要打,那就来他个狮子搏兔,碾压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也好借此杀鸡儆猴,震慑其他觊觎青州之徒。 郡守府里,袁谭和麾下诸人正进行最后的部署决议。 此番征讨,袁谭打算亲自挂帅。 然而作为监军兼首席军师的沮授却道:“大公子,北海初定,您作为袁公长子,还是应当留下来继续收拢人心。至于征讨一事,有我与文丑将军即可。” 沮授对此很有信心。 居于武将首位的文丑也是抱上一拳,表示公子尽管放心。 袁谭当然相信沮授可以很好的完成任务,但他却不愿意就此留守郡城。 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调集来这么多的兵马,如此大的阵仗,远在冀州的父亲早已知晓,这种时候,怎能没有我露脸的机会? 对此,袁谭正色说道:“监军此言差矣,将士们在外拼杀,身为主将我岂能 留守城内?若是有我督战指挥,带头冲锋,三军将士必然能振奋军心斗志,更快攻破都昌!” 袁谭语气笃定。 事实上,在与敌军的对阵厮杀中,他确实常常身先士卒,这种敢战为先的勇气,使他在军队中博得了勇猛善战的名声,也因此得到不少将领的称赞与推崇。 “至于郡城方面,我相信有王郡守主持大局,一切自然无虞。” 袁谭把守城重任交给了王修。 就王修的表现来看,忠心毋庸置疑。在袁绍的举荐下,王修晋升为新的北海郡守。 “大公子尽管放心讨贼,郡城有下官督守,绝不给大公子添任何麻烦,若有纰漏,下官甘愿受罚!” 对于袁谭交付的重任,王修也是欣然领命。 在他看来,袁谭很有可能是将来的袁家之主,所以提前打好关系尤为重要。 而王修的自信,也绝非空穴来风,如今的青州领土,大半掌握在袁谭手中,州内诸地无不望风而降,加上背后又有袁绍撑腰,除了不要命的,谁敢来捋袁家虎须? 沮授还欲再劝,袁谭却摆了摆手,只道事情就这么定了,接下来继续商讨其他相关事宜。 两日之后,袁谭亲率大军开往都昌。 消息传回,听说有五万兵马,诸将皆是吸了一口凉气。 “五万大军,外加沮授文丑,袁谭这家伙可真够瞧得起我的!” 愣神之后的夏侯安无奈苦笑,本以为对方能来个一两万军队就已经算给足了面子,没想到一出手就是五万。 地主家的傻儿子,果然阔绰啊! 根据传回的情报,袁谭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如果不算粮草辎重,再慢也不过六七天的功夫。 “诸位,时间紧迫,都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奇谋妙计,都讲出来听听吧!” 夏侯安问计众人。 袁谭的本事如何,暂且不做评论,但随行的沮授文丑,这两人可都不是善茬,一个是帮助袁绍平定河北的智囊,另一个则是闯下悍勇威名的生猛战将。 此等兵力加阵容,对付一座小小县城,只要不出意外,躺着都能赢。 曹昂对此建言,趁敌军未至,于中途伏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想法倒是不错,但徐荣旋即指出,都昌一带,地形多为平原河流,在缺乏遮蔽物体的情况下,很难进行隐藏和伏击。 夏侯安暗自点头,不愧是带兵多年的老油子,眼光可谓一针见血。 而且就算伏击成功,也很难伤其筋骨,在未能击杀主将的情况下,顶多就是打击一番敌方士气,但稍作调整就又能卷土重来。 况且袁谭多听从沮授所谏,以沮授的行事风格,不可能不在途中防着自己。 “要不然,我带人夜间奔袭,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营地粮食!” 曹纯语气果决,行军作战如果没有营帐粮食,只能乖乖退兵。 这个时候,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正面作战即便死守,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只有出奇招,先下手为强,方能有一线生机。 夏侯安的目光扫视一圈堂内诸将,见诸将皆无惧色,他沉吟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为防万一,夏侯安还是安排了太史慈与曹纯同往,即便不能得手,跑路应该没有问题。 太史慈起身抱拳,笃声应下:“领命!” 晌午过后,曹纯统领的一千二百曹家军整装待发。 夏侯安前来送行,在此之前,他曾劝过曹纯多带些人手,曹纯却道,兵在精而不在多,让夏侯安只管在城里等着好消息便是! 目送完曹纯出发,夏侯安去巡视了趟城楼布防,守城将士的士气不错,夏侯安加以鼓励之后,心中却在暗自祈祷,只希望老天爷加以青睐庇佑,让曹纯能够顺利得手。 然则,天不遂人愿,两日后的傍晚,有骑卒狼狈逃回报信,称夜袭失败,交战之际曹纯为文丑所伤,后撤时又被文丑射中肩胛摔落下马,若非太史慈死命拖住了文丑,怕是全都得折在那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夏侯安心头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半截,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们去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强打精神振作,问起那回来报信的骑卒,曹纯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骑卒如实回答。 在夜袭失败以后,文丑曾率军追击过一阵,曹纯不欲将人引来都昌,于是带伤和敌军来回斡旋,想要尽可能的拖住敌军行进,为夏侯安争取时间。 不过,效果甚微。 夏侯安叹了口气,曹纯的想法虽好,可仅凭他带去的那点人手,怎么可能拖得住袁谭的五万大军。 还是得另想他法才是。 夏侯安挥了挥手,让骑卒退下休息。 到底要怎样才能退去袁谭的五万大军? 夏侯安绞尽脑汁,在座位上沉思许久,后来起身在堂内踱步,不久,又坐回位置。 往往复复数次,时间也从傍晚熬到深夜,他想得脑袋都昏沉发胀,却仍没能想出个可行的法子。 此时,守在门外的许褚入堂禀道:“主公,何曼、管亥在外求见。” 第二一零章 出来混,义字当头 夏侯安按揉两侧额穴,待疲乏稍解,微微点了点头。 不久,管亥、何曼步入堂内。 夏侯安稍稍坐直了身躯,招呼两人落座,随后问道:“已是深夜,你们不去就寝,来这县府所为何事?” 二人对视一眼,由何曼拱手禀道:“伯阳兄弟,我知道你在为袁谭的事情头疼,我二人倒是有个法子,可保都昌无虞。” 这么多人都想不出的破局之策,你俩大字不识几个的糙汉能有办法? 夏侯安心里是不信的,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过多的选择,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示意何曼继续往下说。 何曼顿了顿,神情凝重而认真:“伯阳,把我俩交出去吧!” 袁谭既然是打着除贼的旗号而来,只要把我俩交给他,袁谭没了借口,自然只能退兵。 管亥点头附和:“都昌城是你的心血,好不容易才有此光景,实在不该为我二人遭此大难。” 如今,老人和孩子们都得到安稳,他俩之前对抗朝廷,四处为祸,也是作恶不少,死也就死了,算是罪有应得。 虽然有些不甘引颈受戮,但为了顾全大局,他二人也愿意慨然赴死。 说完,两人皆是望向夏侯安,等待他的拍板定论。 然则夏侯安听完,不仅不见丝毫喜色,反倒将脸色一肃,责斥道:“这种狗屁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两人被夏侯安的气势吓了一跳,因为自打认识夏侯安以来,这个样貌俊逸的少年总是和颜悦色的平易近人,与人称兄道弟从未有过红脸。 别的将领私底下或多或少都有些轻视和怠慢贼寇出身的两人,只有夏侯安不与他们分高低贵贱,通通一视同仁,又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委任二人于麾下担任要职。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才想着要豁出性命报答。 “出来混,义气当先!” 夏侯安语气铿锵,他告诉二人,既然选择了跟我,那就是我夏侯安的兄弟,城池没了可以重新夺取回来,兄弟没了,就算有再多的城池,也是毫无卵用。 听完这一番话,二人感动得无以复加。 两个大老爷们儿红了眼眶,夏侯安起身过去安慰,安排二人回去好生歇息,说不定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日,想睡觉可能都莫得时间了。 因为有硬仗要打。 二人对此皆是态度决绝,誓要与敌军血战到底! 将两人送出堂外,回到堂内的夏侯安原本打算小憩一阵,然而脑子里装满忧虑的他,根本难以入睡。 辗转发侧,夏侯安索性睁开眼,让李青顽去把王粲和路粹叫来。 两柱香的功夫过去,王粲和路粹在县府门口碰了口。 二人简短寒暄过后,一同进了县府。 途中,黑矮的王粲问起:“路兄,你说县尊深夜唤我二人来此,是为何事?” 路粹微微摇头,直觉告诉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堂内,二人拱手见礼,夏侯安摆摆手,招呼二人落座,一阵嘘寒问暖后,说起此番召见的意图。 “袁谭大军压境,不日就要兵临城下,此番大战凶多吉少,你们是蔡中郎的得意门生,不应该卷进这场战争,故而我想安排人手,提前送你们去东郡避难……” 万一两人死在这场战争中,下回见了蔡老头,夏侯安也不好交差,毕竟人是自己死乞白赖向蔡邕求来的,最起码的安全还是应该有所保证。 听得此话,路粹倒是不急,浅呡一口清茶,待茶水下肚以后,才问:“听县尊大人的意思,这是打算投降认输了?” “认输倒不至于,若是打不赢,自然是要跑的。” 夏侯安也不逞能,将心里话如实说出。 还未来打就逃跑,说出去也忒过丢人,万一袁谭是个菜鸡呢,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没有。 所以夏侯安打算先坚守一阵,看看情况再说,实在顶不住了,他也不会顽固的死守到底。 不甘心归不甘心,但要为此豁出性命,夏侯安觉得还是大可不必。 这些天一直任劳任怨的王粲却是不悦:“县尊以为我等是贪生怕死之徒?” 夏侯安打量起这个小黑个子,王粲在他这里的印象一直都是老实人,从任职县簿以来,踏踏实实干活,对交代的繁琐事务从不推诿,未曾想,还有这么血性的一面。 感受到夏侯安的打量目光,王粲又道:“莫要瞧我矮小,骑射剑术我也会些,亦能守城杀敌!” 汉代的读书人,可不像后世纯粹的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所学的君子六艺,其中就有射、御两项,腰间的佩剑也不多为摆设,很多人都是能上马杀敌的。 尽管王粲一再要求,夏侯安还是没有答应,毕竟就战斗力这块儿而言,真的是多他两人不多,少他两人不少。 王粲也不退步,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守城。 夏侯安大感头疼,此时的路粹放下了手中茶盏,缓缓说道:“路某倒有一策,或许可破敌军,只是风险太大,县尊未必敢用。” 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还有什么敢用不敢用的? 更何况夏侯安素来胆大,于是当即拱手请教:“请路兄教我。” 王粲也是看向路粹。 路粹也不吊人胃口,取来地形图往案桌一铺,手指在图上游走:“眼下局势,要想破局只有一个办法。围魏救赵,出奇兵,奔袭营陵,使袁谭回援,以解都昌之围!” 这的确是一个大胆的计划,游戏里俗称偷家。 袁谭率重兵来攻都昌,沮授和文丑都带在身边,郡城中只有王修和少数兵马留守。 而且,袁谭也肯定不会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夏侯安还敢置之死地的反将一军。 袁军走的大道,奔袭只需向北而行,绕道平台县,就必不会撞见袁军主力。 但这个方案也有不小弊端,那就是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对郡城造成威胁,一旦袁谭打完了都昌回军,那要面临的,就是腹背受敌的艰难处境。 所以,这亦是一场豪赌。 第二一一章 决策果断 妈的,干了! 夏侯安的决策速度远比想象中的要快。 这使得路粹恍惚了一刹。 在他看来,如此重要的决策方案,怎么也该召集麾下部将,大家伙儿坐在一起有商有量才是,夏侯安如此迅速的拍板,属实让他始料未及。 这一刻,他也分不清夏侯安究竟是脑子一热,还是真的想要破釜沉舟。 随后,夏侯安吩咐许褚,让他派人去把诸将叫醒,来县堂开会。 这个时候,已是深夜子时。 不久,诸将打着呵欠的陆陆续续来到县府。 与夏侯安见完礼,又各自找位置落座。 桌案上放有醒神的茶汤,灌上几口,便已精神稍振。 人员到齐,在座皆是心腹,夏侯安让众人安静之后,凝神道来:“这么晚把大伙叫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宣布。” 坐在位置上的诸将端坐身躯,全神贯注的侧耳静听。 稍顷,便听得夏侯安郑重道来:“我决定赶在袁谭抵达之前,出奇兵,奔袭营陵!” 此话一出,堂内霎时炸开了锅。 “县尊,让我二人去吧!灾祸既是我二人招来,理当我俩戴罪立功!” “伯阳,还是我带人去吧!” “大哥,你别老是向着他们,也给我一个机会啊!” 诸将困意全无,纷纷请缨要挑此重任。 夏侯安摆了摆手,示意诸将不必相争,这次奔袭,他将亲自带队。 诸将知道夏侯安的脾性,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很难令其作出改变。 众人偃了旗鼓,曹昂问:“你不留在这里,都昌城谁来坐镇?” 夏侯安对此早有安排,他告诉众人,奔袭一事高度保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昌城将由徐荣全权负责指挥,所有人都要听其调遣。 违者,军法论处! 诸将对此并无异议,虽说徐荣现在的官职不高,但以前可是正儿八经的中郎将,论战绩,又先后击破过孙坚、曹操,带兵打仗的经验,在座之人无人能出其右。 而且徐荣从军的那会儿,在座好多人都还是穿着开裆裤到处乱跑的熊孩子。 事情交代完后,诸将各自散去,夏侯安留下徐荣另作交代。 他问徐荣:“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你能坚守多久?” “主公想让我坚守多久,我就坚守多久。”徐荣拱手抱拳,眉目凝重的沉声应道。 如此危难关头,夏侯安敢将最为重要的大本营交给自己,这份信任与器重,比起当年的董太师尤有甚之。 这也证明,自己当初的眼光没错。 夏侯安不仅处事果断,而且很有心胸魄力。 这样的人,不成大事都难! 夏侯安不知徐荣所想,还在给他支招:“如果袁谭率军抵达城下,你先不要激怒他,就说我病了,挂起免战牌,以弱示强,能拖就拖。” 这使得准备打硬仗的徐荣颇感无奈,自家主公还真是“智计百出”啊! “我与路粹推算过,此番奔袭少则十天,多则十五,在这十五天的时间里,你要保证都昌不丢。倘若十五天过后,还是没有我的音信,你就带人赶紧撤离都昌。” 夏侯安郑重叮嘱。 徐荣则道:“主公,都昌城是你的心血,末将愿再多坚守十日!” 夏侯安闻言摇了摇头,倒不是不相信徐荣的军事能力,而是真要坚守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一点本钱,估计就都得打光。 袁家家大业大,手下死个一两万士卒,根本无伤筋骨,可夏侯安很穷,手头只有这么点儿人,真要打光了,夏侯安得心疼个半死。 至于都昌城,是自己的心血又能怎样,总不能把所有人的性命都搭在这里。 他告诉徐荣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人活着,即使城池丢了,也早晚能打回这里。 徐荣不是死脑筋,这个道理一点就透,他点了点头,随后问起夏侯安:“主公打算何时动身?” 夏侯安深吸口气,给出的答复是,越快越好。 “行,我这就去为主公点兵。” 说罢,徐荣准备告辞去往营地。 “不必了,你训练的那些士卒我一个也不会带去。” 夏侯安叫住了徐荣,他要是把这些士卒带走,徐荣该还拿什么守城? 徐荣就此愣住,现在城内就属他训练的这支部队战斗力最高,夏侯安不带这些人去,难不成还想从流民中重新组建队伍? 若真是如此,基本上等于白给。 夏侯安则道:“守城是大事,这些人是你练出来的,你使着顺手,至于奔袭的兵马,我另有安排,你无须操心。” 话是这么说,可徐荣仍不放心,如果真要组建流民队伍,胜率必定渺茫,他拱手追问:“请主公明示。” 见徐荣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夏侯安便也没有瞒他:“既然你想知道,也行,那就随我走一趟好了。” 之后,二人出了县府,一路往东边的营地而去。 这里是看押降卒的地方。 当初韩苟攻打都昌失败,受降的士卒都在这里干活。 徐荣登时明白,夏侯安是想利用这支降军,去奔袭郡城。 来到营地校场,将近三千的郡卒已经集合完毕。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之前负伤的士卒大都已经恢复,只是他们现在还赤手空拳,没有兵器,也没有甲衣。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夏侯安登台喝道:“诸位北海的将士儿郎,孔郡守生前待你们不薄,如今的北海已被奸佞之徒侵袭,袁谭鸠占鹊巢,在北海境内横行霸道,我欲替孔郡守报仇雪恨,夺回郡城营陵,尔等可愿助我?” 士卒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没人作声。 自从受降以来,夏侯安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们,反而让他们休养生息,供以吃食,只干些卖力气的粗活。 这样的人如果执掌北海,就算比不上亡故的孔郡守,至少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夏侯安见无人吭声,又当众保证:“只要拿下郡城,我即刻返还你们自由,也绝不伤害你们的家人,有违此言,天诛地灭!” 夏侯安都这般说了,在场士卒也不是不识好歹,各自大声喝道:“愿为大人效力!” 第二一二章 汝等会背弃吾乎? 得到士卒们的大声应允,夏侯安命人将兵器、盔甲发还。 这原本就属于他们。 随即,夏侯安派人去叫了夏侯兄弟以及路粹、王粲。 不多时,四人便来到此处。 夏侯恩和夏侯杰全副武装而来,在之前开会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他两将跟随夏侯安奔袭营陵。 路粹也将作为此行的行军参谋。 王粲呢,则是留在城中,把他叫来,是因为夏侯安走之前还有些事务要与他交代。 得知夏侯安将启用这些降卒,王粲将其拉到一旁,担忧的低声说着:“县尊,这些降卒忠诚未必可靠,靠他们去奔袭郡城,我以为,还是应当三思而行。” 王粲是好意,夏侯安知道。 他说了声‘对不住’。 王粲目露疑惑,纳闷儿夏侯安为何道歉,接着便见听见这位年轻的都昌县令转身就把自个儿卖了,他朝着降卒们大声呼道:“诸位,方才王县簿与我说,你们的忠诚未必可靠,叫我弃用你们。大声告诉我,汝等会背弃吾乎?” 觉得受人轻视的士卒们怒声大喝:“不会!不会!不会!” 王粲尴尬的站在原地,路粹则是若有所思的望向夏侯安,这个年轻小子太会蛊动人心了! 仅仅三言两语,就挑动了这些士卒的情绪,相信这会儿就是叫他们去闯刀山火海,估计他们都不会皱下眉头。 李青顽牵马过来,夏侯安翻身而上。 其余人等见状,也是跟着骑上了马背。 见到夏侯安这就要动身出发,王粲劝道:“县尊,你一宿没睡,还是稍作歇息再行出发吧!” 夏侯安摇了摇头。 “如今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刻,事不宜迟,若真是困乏,吾自会在马背上小憩。” 与王粲说完,夏侯安便要动身出发。 出发之际,忽听有人呼道:“大人,且等等我也!” 回头看去,竟是韩苟提着兵刃快步跑来。 夏侯安将脸色一沉:“你来作甚?” 韩苟立定之后,呼呼抱拳禀道:“听说大人要奔袭营陵,卑职特来充当马前卒,为大人效命!” 此番计划,韩苟被排挤在外。 就在方才,他从夏侯杰嘴里套话,得知夏侯安要离开都昌奔袭营陵。 这使得韩苟大吃了一惊,既惊诧于夏侯安的胆识,同时也不想留下来等死,若是跟着夏侯安走,即便都昌城陷落,自己也能保得一条性命。 关键是,如何获取夏侯安的信任。 听了韩苟陈述的理由,夏侯安依旧没有改变主意的念头,他瞥了眼韩苟,直言拒绝了他:“不必,此番人手足够,你留下守城便是。” 郡兵降卒对于这位“怕死将军”也是多有不屑。 韩苟自然不肯留下,好在他早有盘算,压低声音说着:“大人可还记得卑职之前说起过的陆仁?” 夏侯安点了点头。 此番袁谭率军攻打都昌,就是这个陆仁派人来送的信。 韩苟亮出底牌:“此人就在营陵城内,大人若是携卑职前往,卑职可以使其为内应,与大人通风报信。” 夏侯安盯着韩苟看了好一阵子,似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而韩苟却只是谄媚讨好的笑着,夏侯安权衡利弊之下,朝李青顽喊了声:“给他匹马!” 看着牵来的马匹和递到手里的马鞭,韩苟再次躬身,大声表达起自己的忠诚:“卑职定为大人赴汤蹈火!” 夏侯安对此没有放在心上,这话听听就好,别太当真。 看在眼里的路粹也是冷笑一声,虚伪小人。 寅时初刻,夏侯安率军而出。 两日后,夜袭失败的曹纯退回城内。 走的时候,是一千二百人的编制,此番回来,只剩下五百人不到,可谓伤亡惨重。 作为主将的曹纯同样受伤不轻,若非途中箭疮发作,坠下马来,他绝不会就此罢休的被士卒用担架抬了回来。 徐荣让他好生休养,至于对抗袁谭,就交给自己好了。 又过了两日,袁谭引大军抵达城下。 “夏侯安出来见我!” 三军将士排开阵势以后,袁谭催马上前,大声喝道。 立在城头的徐荣早早来此督战指挥,他将城下数万兵马纳入眼底,命人将免战牌挂于城头。 随后拱手朝袁谭高声说道:袁将军,我家主公病了,此番不能前来相迎。请袁将军暂退,等我家主公病愈,自会前来赔罪。” 袁谭不是三岁小儿,夏侯安必是心生畏惧故而托病不出,这种小伎俩他一眼就能看穿,心中哂笑的同时,神色亦是轻视不少,他看向身旁沮授,笑道:“监军,这就是你说的大器之才?” 沮授微皱眉头,心中也在盘算,夏侯安此时称病,不觉得为时已晚了吗? 称病的目的,无非是想以此拖延时间,不过就眼下局势而言,即便是自己也难有破局之策。 不过好在沮授知道,很多事情哪怕胜券在握,也不能有半分拖延,毕竟迟则生变,于是转而说道:“大公子,不管夏侯安真病假病,我们今天都应该一鼓作气的拿下都昌!” 袁谭对此点头,这话倒是不假。 于是,他高抬起右臂,准备发号施令。 彼时,见状的曹昂在城楼镇定喊道:“袁显思,我之前常听袁伯父讲,说你相貌虽不出众,却有仁人君子之风,如今我方高挂免战牌,想来你也不会趁火打劫,行此不义之事,有辱伯父和你的名声!” 此话一出,袁谭还真就有些哑口无言了。 见到袁谭犹豫,身侧的沮授急了,劝道:“大公子,成大事者,岂能为虚名所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袁谭始终不想落人口实,而且父亲也是好面子的人,思前想后,他决定给曹昂一个机会,当即勒马回道:“好!曹子脩,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要是交不出人,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不念往日情分!” 守城将士听得此话,皆是神色一缓。 拖得三天,也算三天。 曹昂笃声应道:“三日之后,一定给你交代!” 听得曹昂掷地有声,袁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将手一挥,徐徐引兵退去,在城外就近扎营。 第二一三章 转折 是夜,城外五里的袁军驻营。 灯火通明的营寨里,不断有士卒持戈来回走动巡逻。 中军大帐,任职监军的沮授正襟危坐,桌案上的茶水丝毫未动,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他想不明白,一向对自自己言听计从的袁谭,为何会在关键时刻作出如此愚蠢的决策。 “大公子,今日本可以攻破都昌城,你为何还要听信曹家小儿之言,予以喘息之机?”泪授直言不讳的问起。 对于这位父亲大人委以器重的监军,袁谭不敢直接得罪,泪授坐在这里不走,他就知道会有此问,于是赔笑说道:“监军无须生气,将士们远来疲乏,稍作歇息也不迟嘛!何况,咱也不差这两三天的时间……” “糊涂!” 不待袁谭把话说完,沮授脸色严肃的出言打断:“战机稍纵即逝,别说三天,就是多给一天时间,咱们将来攻城的时候,就会因此有更多的将土丧命于此!这个道理,大公子难道不懂?” 话里有训斥的意味,袁谭脸上的笑容一僵,心有不悦,但他顾及沮授身份,还是和颜悦色的解释:“监军有所不知,袁、曹两家多年交好,父亲与曹操更是多年挚友,今天我若动了手,将来见到曹叔父,怕是不好交代。”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挂念这些? 沮授听后倍感失望,只道袁谭迂腐,简直妇人之仁! 袁谭却不觉得,他根本没将示弱的夏侯安放在眼里,甚至还胸有成竹的宽慰起沮授:“监军且宽心,兵法韬略我亦熟读,此事我自有把握。休说三日,就是给他十天,他也只能是作困兽之斗,不足为惧。” “何况,我已派人盯住四门,日夜轮守,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从我眼皮子底下飞出!” “此事我是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亲口说出,现在食言而肥,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袁谭信心满满,以他现在的这种状态,沮授知道多说无益,哪怕说再多的良言也只是白费唇舌,心底叹了口气,只能祈祷。 但愿这三天时间里,不要有曲折才是。 而此时,有一人的想法竟与沮授出奇一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才抵达营陵不久的夏侯安。 为了避开袁军耳目,夏侯安沿途带着麾下部众舍近求远,穿梭于丛林山鏖之间,几经绕道曲折,才得以抵达郡城之外。 也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他一路上都在默念,希望徐荣他们能够尽可能地稳住袁谭,为自己争得时间。 来到营陵之后,夏侯安用韩苟所述的法子,成功联系上了城内的陆仁。 不久,陆仁便派出亲信出城报信,言明城内情况。 袁谭走后,郡城由王修负责留守,与此同时,城内还有两千余人的武装,由袁谭的几名心腹将校分别负责统领。 除此之外,陆仁还很婉转的告知,陆家在北海势力很小,想要夺门兵变迎接夏侯安入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数悬殊不大的情况下,强行攻城等同于白给。 夏侯安对此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在来的路上,他就与路粹有所合计,得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他只让陆仁想些办法,弄几套袁军的衣服出来。 这对陆仁而言,倒也不算难事。 本以为要因此等上几日,哪曾想,在歇息一夜过后,夏侯安第二天就收到了陆仁以贩卖布匹为由,藏于箱底所运输出来的衣甲。 这使得夏侯安不禁感叹,这位素未谋面的陆家之主,办事效率倒是可以。 得到袁军的衣甲,夏侯安亲自垂范,先将衣服用刀刃划烂几处,然后弄到脏水里滚上几滚,糊上稀泥和尘土,再染些动物血迹洒在上面,套上衣甲之后,乍一看,真是像极了刚刚从战场上经历惨烈厮杀后,败退下来的土兵。 夏侯安的计划是,扮作溃败的袁军士卒,前去诈开城门,然后一鼓作气的杀进城内。 郡城一旦失守,必会有人前去通知袁谭,袁谭只要不是傻子,势必会回来救援。 如此,都昌之围可解。 当天晚上的深夜,夏侯安领兵摸到城下。 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部署,由自己带人前去骗开城门,其他人于城外潜伏,等到城门打开,只需看自己的手势发起进攻冲锋。 路粹对此有过劝谏,夏侯安作为主将,不应亲身涉险,万一有所差池,此行就功亏一篑。 夏侯安当然知道这么做风险不小,但他怕其他人愚笨,前去接不上话,会坏了大事。 所以才决定亲自登场。 瞅得时间差不多了,换上袁军服饰的夏侯安骑上马背,深吸一口气后,带上许褚等五六骑,猛然朝着城池方向策马狂奔。 马蹄疾驰踩踏在地面的轰隆,惊醒了城楼上昏昏欲睡的守军,他们连忙打起精神,充满戒备的望去,看向下方由远及近的几名不速之客。 “快开城门,我等是袁将军手下骑卒,有要事通禀郡守!” 夏侯安冒名顶替的策马大喊。 不多时,一名校官被士卒唤醒,在得知情况后,他快步来到城头,向下看去,只见下方的几名骑卒穿着袁军衣甲,灰头土脸,模样甚至狼狈。 但他却没有因此打开城门,而是向下问道:“汝等可有凭证?” 夏侯安自然啥也没有,但他脑子转得极快,灵机一动便高声应道:“有袁将军手书一封,需亲自交到郡守手中。” 校官仍在思量,夏侯安再次喝道:“许校官,事态紧急,关乎我军能否得胜,贻误了军机,将来大公子问责,你担待得起吗!” 夏侯安搬出袁谭来压此人。 听得这话后,校官果然怂了许多,将手一摆,示意士卒将城门打开。 收到校官命令,城楼士卒拉动起机关锁链,收起的吊桥匀速向下落去,那扇关闭的大门,也在嘎吱嘎吱声中,缓缓向外打开。 见此情形,夏侯安和远处隐藏的路粹等人皆是心头一喜。 都昌城,没得跑了! 第二一四章 羊入虎口? 黑黝黝的城门向外敞开了怀抱。 机会就在眼前! 只要向前一挥手,蛰伏于暗处的将士发起冲锋,以迅厉之势攻入城内,郡城就是囊中之物。 然而夏侯安此刻却犹豫了。 他心中有了新的顾忌,倘若袁谭带回来的兵马过众,又将郡城围困,那岂不是等于把自己也陷入了火坑? 如果袁谭与沮授分兵,那都昌之围仍是难解。 夏侯安迟迟未动,城头校官起疑:“你怎还不入城?” 此话将夏侯安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他也因此有了更为大胆的想法。双腿轻夹马腹,催动胯下坐骑,缓缓驶入城内。 旁边的许褚等人见状,心中固然纳闷儿,却也忠诚不二的紧随在夏侯安左右,一同入城。 倒是不远处潜伏的夏侯杰等人傻眼儿了,大哥他怎么进城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路粹脑海里千思百转,双眸敛合,眼神亦是复杂,夏侯安,你究竟在想什么? “阿兄,现在咋个整?” 夏侯杰侧身询问起相邻的兄长夏侯恩,大哥不在,兄长就是新的话事人。 倘若兄长也不在此,那他就直接带人冲了。 夏侯恩此刻也是理不清思绪,但他常年在夏侯安的耳濡目染之下,与鲁莽的弟弟相比,还是多为稳重。 他想了一阵,认真分析:“大哥估计是有了新的主意,故而临时改变的计划,我认为应该先等等,要是天亮还等不到大哥的消息,那我们再派人进行探听!总之,此事干系重大,没有大哥的确切命令,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以免乱了计划。” 夏侯杰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对于不能立刻冲进城内大杀四方,他明显有些失望。 路粹则是表示赞同,这确实是目前较为稳妥的方案。 城门楼处,落下的吊桥伴随着铁链声缓缓升起,笨重的城门再次阖拢。 羊入虎口! 李青顽等亲兵皆是心头一跳,脑海中霎时冒出这四个字来,这回怕是真的要龙潭虎穴闯一闯了。 亲兵们心怀忐忑,目光向前瞄去,城门关上的声响不小,夏侯安却没回头,跟在其身旁的许褚同样处变不惊,这使得李青顽等人自觉丢脸的同时,也强行定下心来,暗自咬牙,大有豁出去干了的决绝。 深夜的郡城街头,瑟瑟寒风卷起枯黄落叶,无人行走的街道上冷寂无声。 夏侯安搓了搓手膀,他之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对城内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算轻车熟路。即使无人指引,他也能很精准的找到郡府方位。 听说袁谭派人回来,王修不敢怠慢,从床榻睁开眼后,叫妾侍为自己换上常服,随后亲自到郡府大堂接见。 来到大堂,堂内已经有几人在此等候,看他们的模样甚是狼狈,破碎的衣甲上血迹连连,似乎才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见此情形的王修心头一沉,暗道:难不成前线溃败了? 此时的他压根没有发现,这几人中,其中一人就是他日思夜想想要斩草除根的夏侯安,于是问起:“大公子让你们回来,是为何事?” “大公子在都昌境内遇伏,我军伤亡惨重,故而写有书信一封,交予小的送回营陵,请郡守过目。” 回答王修的正是夏侯安,只是这会儿的他脸上糊有黄泥和锅灰,头发也是凌乱,如果不仔细辨认,很难将其和那位帅气逼人的都昌令联系在一起。 说完,夏侯安垂低脑袋双手呈上,将与陆仁暗通的书信递出。 王修不疑有他,上前伸手就要接过。 然则此时,异变突起! 当他手快要触碰到书信时,这位‘报信士卒’陡然直起身躯,双目爆射出凌厉寒芒,右手成爪,向前一把扣住王修手腕,随即脚下腾挪,如鬼魅般转至王修身后,以一种强人锁男之姿,只在呼吸之间,便控制住了这位北海郡的掌权人。 短暂的怔楞过后,王修也明白过来这几个冒名顶替的家伙是敌非友,伸长脖子下意识的就要呼救,然则嘴巴刚一张开,一团发臭的布巾就硬塞进了他的嘴里,浓郁的酸臭气味,恶心得他快要呕吐出来。 随后,他便被人强行从大堂拖至屏风后面。 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控制住了王修,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夏侯安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浊气,找来茶碗倒满,灌上两大口凉水后,痞气的将脚踩在案桌上,俯身瞅着这位北海郡的新郡守,笑嘿嘿的打起了招呼:“王主簿,哦不对,应该是王郡守,咱们又见面了!” 王修双臂受制,被两名亲兵强行摁跪在地,与此同时,一柄锋利的刀刃也架在了他的脖颈。 兴许是夏侯安的‘易容’技术太好,王修此时仍然没能认出眼前之人,亦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只是在与之对视过后,他才觉得这双眼睛很是熟悉。 不久,一个惊骇的念头便在他脑中浮现。 他的眼珠也因此陡然睁大。 夏侯安! 这一瞬间,王修的心情跌落至谷底,甚至于有些绝望。 这该死的家伙,不应该在都昌与袁谭苦战吗,怎么会出现在营陵!而且就在眼前,还是在自己的郡守府大堂里! 将王修的神情变化纳入眼底,夏侯安料到他此刻已经认出了自己,也不打哑谜,道出来意:“王郡守,我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所以也不想与你为难,此番前来,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夏侯安客客气气,口含布团的王修不屑哼哧,却是理也不理。 随后,夏侯安伸手将王修口中的布团拿去,平静说道:“答应的话,我可保你性命无虞;如若不答应,或许下一秒,你的脑袋就会彻底搬家。”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后,面对夏侯安的威胁,王修摆出慷慨就义的模样,怒目而视:“你以为王某是韩苟那般贪生怕死之徒?” 夏侯安对此不置可否,盯他看了好一会儿后,取出一把锻造锋利的匕首扔到王修面前,用意不言而喻,既然不怕死,那就自行了断吧。 第二一五章 夺城 夏侯安做的这么绝,王修眼角略有抽搐,当他捡起落在面前的锋利匕首时,脖颈间的凉意愈发明显。 只要稍有异动,他的脑袋就会在第一时间搬家。 盯着手中利器,王修怔楞出神,迟迟也没动手。 见状,夏侯安笑了起来,将手伸了出去,主动递上台阶:“人要求生,而非求死,王郡守你说是吧?” 王修是个聪明人,很多话不必说得那么直白。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王修终究是叹了口气,将手中匕首递还给夏侯安,有些认命的回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他还有好多富贵没享,舍生取义之事,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王修选择了妥协,夏侯安果真不再为难,让亲兵将其松开,同时搬来坐席,待王修坐下后,他才问起城内的军事情况。 王修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如何脱险,对于夏侯安提及的问题,他说上了一大通,却没有一句实话。 夏侯安指了指脑袋,问:“这是什么?” 王修回答:“这是头颅。” 夏侯安摇摇头,敲打起这个意图将自己玩弄于鼓掌的家伙:“这里面装的不是水,更不是豆腐渣,我既然能混进城中,自然有我的眼线和手段。你要再有一句假话,那我们的合作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也意味着王修身死人手的下场。 夏侯安的神色不似玩笑,王修参不透其中真假,却也不敢再作试探,只好如实进行回禀。 毕竟身家性命要紧。 不多时,夏侯安就从王修口中得知,他的这个郡守,大多只是在名义上,至于兵马调动方面,袁谭走后,城内仍留有心腹将校五名,一人为副将,总揽城内兵马,另外四人则分别负责四面的城门守卫。 方才入城时问话的校官,就是其中之一。 只要搞定了这五人,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我还以为王郡守是这郡城里的天,却没想到连最基本的兵马都不听你使唤。你为袁家背弃旧主,又有献城的功劳,袁谭这么做,也忒不相信你了,简直寒了人心。早知道,我就该去找那副将谈这笔买卖好了……” 夏侯安略显可惜的说着,从中挑拨起来。 王修为之冷笑,他很轻易就看穿了夏侯安的鬼蜮伎俩,但心中却不快活,因为夏侯安所说,俱为事实。 问清五人所在之处,夏侯安让李青顽等人换上王修府上的衣服,去将这五人唤来郡府,就说是王修有紧急军情商议。 他的意图,再也明显不过。 王修却道:“你这几人皆是生面孔,冒然前往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还是我派人去请吧。” 他看似好意的说着,实际上是想通过自己的人前去通风报信。 王修心里清楚,这五人要是死了,其性质恐怕比丢城还要恶劣,将来袁谭问罪,即便不处死自己,也肯定会怀恨在心。 然而夏侯安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挥挥手,让李青顽几人依计行事。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 与外面的漆黑景象相比,郡府的灯火则尤为耀眼。 在外巡视的府兵每隔半个时辰就会从门前走过一趟,尽管如此,他们也依旧没发现堂内的郡守大人,已经遭到他人挟持。 四更天的时候,副将最先来到郡府。 当他大步走进堂内时,却不见王修人影,正疑惑间,忽听得屏风后有憔悴的声音响起:“陈副将,本官身体不适,还请你过来说话。” 副将听出了这是王修的声音,于是不疑有他,阔步向前走去。 然则当他走至屏风侧旁时,却惊诧的发现,这位新郡守的颈上架有一柄锋利的匕刃,迫使他动弹不得,而王修的身边,此时还紧挨着另一个人。 定睛一看,赫然是夏侯安! 这是个什么情况?, 副将的脑子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也就在此时,躬身贴合于屏风的许褚豁然发动猛袭,攥紧的拳头犹如雷霆,以坚不可摧之势重重轰击在副将的右侧额穴上,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其脑袋轰开。 副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鼻眼处血流不止,身躯一僵,直挺挺的向后倒去,瞪大着对被血水模糊的眼珠,当场暴毙。 随后,许褚在夏侯安的示意下,简单清理完现场,又将尸体拖到一旁藏好。 有了第一个,接下来的二三四五,无一例外的皆是如此下场。 当最后的校官也被干掉时,王修神情恍惚的颓然叹了口气,以目前局势来看,唯有寄希望于自己绝地翻盘了。 但夏侯安又岂是易于之辈,只能虚与委蛇,走一步看一步了。 搞定五人后,夏侯安愈发胆大起来,挟持王修出了郡府,径直来到城门楼上。 守城士卒不认得夏侯安,但郡守王修他们是认识的。 “把城门打开。” 吹着凉意飕飕的晚风,眺望漆黑夜色,夏侯安倾靠在外墙垛口上,随意的发号施令。 对于这位陌生面孔的命令,士卒们显然持有怀疑态度,皆是看向王修,请示起他的意见。 王修作为砧板上的鱼肉,他本来的计划是,到了城楼寻求机会,摆脱控制进行反杀,将夏侯安等人一网打尽,然后送到袁谭帐前,将功折罪。 可夏侯安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四名亲兵紧紧贴于王修左右,可谓寸步不离。 为了活命,王修只能憋屈的点头。 城门嘎吱吱的再次打开。 此时夜已深沉,潜伏于外的夏侯恩眼皮打架,不过在听得城门打开的声响后,霎时困意全无,倒是旁边的夏侯杰雷打不动,张大嘴巴呼吸,嘴角流着涎水,趴在地上酣睡正香。 这又是什么情况? 夏侯恩打起精神,目光望向城门处,充满警惕。 此时,一骑快马从城内奔出,径直朝着这里而来。 夏侯恩迅速下令隐藏,眼瞅着那人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就此暴露。 而马背之人却将马缰一拽,仿佛知道他们就藏身于此,高喊了一声:“都别藏了,主公有令,速速随我入城!” 第二一六章 山人自有妙计 夏侯恩这才认出,马背之人居然是夏侯安的亲兵之一,于是放下心来。 简单询问过后,夏侯恩不做犹豫的号令众人,一窝蜂的涌向敞开城门。 黑夜里忽然杀出上千人来,喊杀声大振,负责指挥的校官不知人在何处,守城士卒一时间慌了神,所幸王修还在这里,于是纷纷请他拿定主意。 见此情形,王修心中叹气,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又能怎么办呢? 夏侯安只给了他一个眼神,王修便颓然下令:“所有人,放弃抵抗。” 一名守城的官吏劝道:“大人,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大公子要是知道了,这……呜啊……!” 余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柄锋利的尖刀就贯穿了他的胸口。 随后便是一脚,将官吏踹趴在地,当场死亡,鲜血不断从身体之中溢出。 众士卒骇然看去,只见那行凶狂徒上前缓缓抽出刀来,又大胆的从郡守大人的衣袍上拽下一角,轻擦染血刀刃,语气咸淡:“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见之情形的士卒们后脊发凉。 王修也是有火发不出来,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居然被一个小儿给拿捏住了。 守城军放弃抵抗,城外的夏侯恩等人很快攻进城内,又在韩苟这个二五仔的尽心尽力下,成功接管各处城防。 等到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时,远处的天际隐隐有了一抹微白。 郡守府内,听完夏侯安如何生擒王修,又诱杀数名敌将的事迹,众人无不拍手叫绝。 当然,坐在末梢位置的王修除外。 夏侯杰更是得意洋洋朝身边的路粹显摆:“我就说吧,大哥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路粹对此笑而不语,可当他单独望向夏侯安时,眼底的神色再无当初的从容,甚至于变得有些慎重和认真起来。 或许,这个自诩怕死却又格外胆大包天的年轻小子,真会是成就大业之人。 堂内充满着欢声笑语,夏侯安却告诉众人,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真要庆功,也须得先把都昌之围解了再说。 “大哥,你就说怎么干吧!我们全听你的!”夏侯杰憨莽的大声说了起来。 其他人等皆是点头认可,对夏侯安全然信赖。 不费一兵一卒就占夺了城池,换做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也是做不到的。 夏侯安对此早有计划,当即发号施令:“韩苟,这里是你的地盘,封锁城门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走脱了一个,哪怕是个孩童,我都唯你是问!” 韩苟稍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夏侯安第一个喊到的人会是自己,随即立马站起身来抱拳,中气十足的应道:“卑职领命!” 能够得到任务,就算是取得了夏侯安的初步认可。 韩苟坐下以后,夏侯安看向王修,后者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面色亦是难看,拱手道:“请大人示下。” 堂堂一郡之守居然要向下属行礼,想想都令人觉得憋屈窝火。 对于这位尚有利用价值的郡守,夏侯安好言好语:“烦请书信一封,就说我联合田楷围困了这里,营陵城只在朝夕之间,十万火急,还请他速速回援。” 当然,田楷只是幌子。 如果不这么说,吸引不来袁谭的主力。 王修内心拒绝,嘴上却只能应下。 不为别的,只希望夏侯安事后不要食言,能够给自己一条活路。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只要能够脱险,他就有的是办法来对付夏侯安。 “大哥,那我们呢?” 见夏侯安迟迟不往下点将,夏侯杰按捺不住的起身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 夏侯安捏起下颌,嘿嘿笑了起来。 诸人皆是不明缘由。 夏侯安也不细说,挥了挥手,表示散会。 翌日清晨,睡醒的夏侯杰等人收到命令,要求与其麾下士卒卸去甲衣、赤手空拳到城门集合。 众人不明其中原委,但缘于对夏侯安的信任,却也照着命令做了。 来到城门,夏侯安早已在此等候,在他示意之下,韩苟手下的士卒向众人分发了锄头、箩筐、沙袋等物件,这些都是昨夜从农库里搜罗得来。 看着发到手上的工具,众人脑袋着实有些发懵。 夏侯安对此不作多说,扛起铁锹,率领众人出城。 临行之前,夏侯安不忘再次叮嘱韩苟,事关机密,务必要严守各处城门,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韩苟挺直身板表示,一定会锁死城门,不负所托。 望着夏侯安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此时有心腹靠上前来,低声献策:“将军,您与夏侯安素有仇怨,如今正是报仇之机!郡城已成您的囊中之物,何不遣人报信于袁家大公子,前后夹击之下,夏侯安必败无疑!届时,您也将会是大功一件,深得袁家器重……” 韩苟的脑筋算不上灵活,换做以前,要是能得到袁家的青睐,他肯定会心动不已。可如今么,袁谭麾下人数虽众,又有沮授、文丑相佐,但直觉却告诉他,袁谭斗不过夏侯安,而且两人之间的差距也不只是一丁半点。 侧目看了眼身边追随多年的心腹亲信,韩苟叹上口气后,又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心腹以为是韩苟难做决断,于是又进而劝道:“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有担忧,某愿替将军报信与袁公!” 韩苟本想顾念往日情分,留其性命,但他既然这般说了,那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这是你自己作死……韩苟缓缓闭上眼睛,同身边的其他士卒下令,此人霍乱本将,拖下去砍了。 听到此话,心腹顿感惊慌,未曾想韩苟如此心狠,当众大声喊冤:“将军,我全然是为你着想啊将军!” 韩苟对此置之不理,他也知道此事心软不得,夏侯安虽然走了,但城内肯定还留有布下的眼线,自己一定要表现出绝对的忠诚,才能获取信任。 不多时,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呈到韩苟面前。 韩荀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挪开,与麾下士卒立威:“再有言背弃者,这便是下场!” 麾下将士噤若寒蝉。 第二一七章 急躁的袁谭 韩苟处死心腹的消息,很快传进夏侯安的耳中。 听闻此事,夏侯安暗自点头,诚如韩苟所想,他在城中确实留有后手,韩苟倘若真听信心腹之言,那他立马就能打道回府,将其伏诛。 好在,韩苟很识时务。 也正是因为这份投名状,让夏侯安放心不少。 出了郡城,率众人向东而行,在官道上行驶数里之后,又改向北走,北面地势较高,走起来颇为费劲。 爬完山地,走不多远,便有水流湍湍,一条逾越数丈的宽阔大河横入眼前。 此河,名为溉水。 北海郡内所辖河流甚多,如溉水一般的大河却是极少。 夏侯安在此下令停止行进。 众人稍歇。 夏侯安立足石上,高声颁下命令:“诸位,自今日起,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围堵溉水,积水以用。” 听得这道毫无头绪的命令,众人皆是莫名所以。 就连一向对夏侯安深信不疑的夏侯兄弟也不由的动摇起来:“大哥,你是认真的?” 给袁谭的求救信今早已经发了出去,袁谭收到信后,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派人率军回援,这种紧要时刻,应该积极备战才是。 固河囤水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以后做也不会迟,现在劳心于此,只会是贻误战机,浪费时间。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念头。 夏侯安不这么想,但也不作解释,现在还不是时候。 郡城遭殃,袁谭派人回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且兵力绝不会少,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正面作战胜算不大。 想要获胜,唯有出其不意。 历史上以少胜多的典故数不胜数,但以目前的情势来看,许多案例都不适用,譬如最常用的火攻,就因时下的季节气候,而难以施展。 火攻不能奏效,水攻却是可行。 这就是夏侯安的思路。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时,路粹在观察完附近地势以后,脑海中灵光一闪,陡然反应过来:“夏侯大人,你是想……” 夏侯安点点头。 以路粹的头脑,识破他的计谋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自己不像郭半仙、诸葛妖怪一样智力超神,届时只需能瞒过回援的袁将就行。 反观之下,竖起耳朵偷听完的夏侯杰就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大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咋一句也听不懂咧!” “听不明白不要紧,只管照做,保管能够退敌。” 夏侯安打起包票。 众人更是纳闷儿,这跟退敌又有什么关系? 夏侯安却没再讲。 随后,休息完毕的众人在夏侯安的鼓动下,各自划分区域,纷纷抄起手头家伙,吭味吭味的开干起来。 话分两头,围困都昌城的袁谭在经历曹昂的屡次拖延,以及监军沮授的多番催促后,耐心耗尽,下令发起强攻。 号角吹,战鼓擂。 号令之下,上万袁军士卒投入战场,他们振奋无比的呼吼冲锋,涌向前方不远的城楼。 进驻青州以来,所谓的青州蛾贼和地方武装在他们的戈矛下溃不成军,每逢厮杀,皆是攻必克战必胜。 以前如此。 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所有的袁军将士都是这么认为。 所以哪怕城楼上接连不断的箭矢射来,贯穿着一个又一个士卒的身体,他们之中也没有人选择后退,依旧顶着盾牌奋勇向前。 因为他们知道,胜利必将属于自己。 牺牲亦是在所难免。 城楼处。 身披甲胄的徐荣居高临下,双手搭在墙垛,身体微向前倾,俯瞰下方气势汹涌的袁军士卒,凝视的双眸里波澜不惊,沉着冷静的下达着每一条军令。 跟随身边的秦真抬头仰视,这道犹如泰山般巍然不动的身影,令他有种莫名的安心,目光中也尽是崇拜。 攻城的袁军气势汹汹,守城的军队也非孬种,在徐荣有条不紊的指挥下,用尽一切手段奋力反击,死战不退。 这场厮杀从日初时分开始,于晌午之后袁军攻上城头进入白热化,一直持续到日落黄昏,袁谭才下令鸣金,罢兵收场。 之后,袁谭将带来的五万将士先后投入战场,轮番猛攻。 然而守城军的负隅顽抗,远超预想。 一连数日,愣是没能攻破这座小小县城。 是夜,袁军驻地的中军大帐里。 袁谭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他曾夸下海口,半日之内攻克都昌,然则这么多天过去,尽在咫尺的都昌城没能拿下,反倒是部下伤亡人数每日俱增。 五万兵马连个小县城都攻不下来,作为主将难辞其咎,传到父亲耳中,父亲会怎么看我? 对此,袁谭心里满是担忧。 时间流逝,夜已深沉。 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袁谭双眼一睁,索性爬起身来,换上甲衣,让亲兵传令各部,准备夜袭。 听得此令,沮授急忙前来劝阻,言众将士白天作战,俱是疲乏,夜战胜算渺茫,还是歇息之后恢复体力再行攻城,城内守军已是强弩之末,也不急于一时。 你两天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袁谭心中不快,他现在只想攻克都昌,以此挽回颜面。 但对于沮授的劝阻,他又不能直接拒绝,毕竟是父亲安排的监军,三军亦要受其辖制,于是换了种口气说道:“监军,我们歇息,守军也歇息;我们恢复体力,守军也同样恢复体力,这样消耗下去,只会牺牲更多的将士。所谓时不待我,连你都想不到我会趁夜袭城,守军就更想不到了!” 袁谭自以为发现了盲点。 沮授却是摇头:“徐荣百战之将,连曹操、孙坚此等人物都在他手上吃过大亏,大公子万不可等闲视之。” 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袁谭心头本就烦躁,此刻更是火冒三丈,他听烦了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话。 甚至于觉得,如果不是沮授瞻前顾后,可能他早就已经攻破了都昌。 于是不顾沮授的再三劝阻,翻上马背,只丢下一句:“监军若是胆怯,只管留守军营,我自与文将军前往攻城!” 第二一八章 瞒天过海 眼见袁谭要走,沮授哪能让他犯此大错,只身拦在前面,用力拽住马缰,苦口婆心希望袁谭能够回心转意:“大公子,沮某不惧死,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公子前去送死!” 听到‘死’字,袁谭眉头一皱,脸色大为不悦,行军打仗最是忌讳这些,你说这些丧气话,不是存心咒我死么? 更何况,城内守军的状况比起他们只会更加糟糕,夜袭出其不意,可谓胜券在握,何来送死一说? 遂不纳沮授之言,执意带兵前往。 丑时,夜深人静。 袁谭率军抵达城下,偷潜至护城河,准备号令攻城,城楼上忽然火光大亮,一道充满威严的雄浑声响起:“袁谭,吾己恭候多时了!” 抬头望去,竟是徐荣! 接着,城楼上扣弦声不断,箭雨急骤,黑夜里的惨叫,撕心裂肺。 遭此变故,袁谭心头大骇,六神无主之下,急令撤兵。 撤退中,文丑为保护袁谭,被太史慈捻弓射中右臂,箭簇几乎入骨。 望见袁军败走,徐荣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诚如袁谭所料想,城内守军的状况的确令人堪忧,阵亡的就不表了,还能作战的士卒也多为强弩之末。 此番威吓,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倘若袁谭真的不顾一切攻城,恐怕今夜将会是凶多吉少,不过徐荣吃定了这袁家小儿心浮气躁,没有真正的决断魄力。 不久,城楼上的火光渐渐弱去。 一切似乎又归于沉寂。 吃了败仗的袁谭灰头土脸回到驻营。 得知吃了败仗,沮授丝毫不觉意外,经过这些天的交锋,徐荣的本事如何,他心里十分清楚,绝非易与之辈,袁谭虽有勇武,但毕竟年轻,此番败北,希望能够给他一个警醒。 吃一堑,长一智。 袁谭并非傻子,这会儿也长了记性,才明白沮授的目光长远,于是又换回以前的恭敬态度,老老实实认错:“小子愚钝,不听监军之言,乃有此败。” 对于袁谭的悔悟,沮授微微领首,认为孺子可教。 然则就在此时,有士卒于帐外禀报,说是北海郡守王修派人前来,有十万紧急的军情需当面呈报。 难不成是郡城出了什么大事? 袁谭心里暗自琢磨,挥手让亲兵放报信的士卒进来。 进到帐内,报信士卒模样狼狈的喘着大气,额上汗水密布,显然一路上快马加鞭,少有歇息。见到衰谭,他从怀中掏出竹简奉上,气喘吁吁:“大、大大公子,郡城危在旦夕,郡守大人请您发兵回援。” 什么! 袁谭心头一惊。 随即赶忙抓起竹简打开观览,上面确实是王修的字迹。信简说,夏侯安联合了田楷,突袭郡城,作为郡守的王修难以抵挡,请求袁谭火速派兵回援。 看完后的袁谭气得咬牙,我在这里费心尽力的攻打都昌,损兵折将,夏侯安却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甚至一路跑到郡城营陵,偷家了! 但他旋即一想,又觉得不对,夏侯安分明每天都在城楼督战,又怎么可能去到营陵? 这是袁谭想不通的地方。 倒是沮授看完以后,立马就反应过来:“好一招瞒天过海,居然连我也骗了!” 怪不得这些天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因为徐荣从正面吸引了太多注意力的缘故,反倒使他忽略了这个真正意义上的都昌城掌舵者。 “此话怎讲,难不成真是夏侯安?” 袁谭仍是不解,城外各处都是他布下的眼线以及巡游的哨骑,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攻城期间,从未有过兵马出城,难不成夏侯安真会分身神术? 沮授微微摇头,分身之术过于玄乎,不过他已经看穿了夏侯安的伎俩,说与袁谭:“大公子可否记得咱们初至都昌的前几天,夏侯安托病不出。” 袁谭点了点头,为此,他还当众讽刺了一番夏侯安的怯弱无能。 “我怀疑在那个时候,夏侯安就已经出了城,所以才使徐荣故意以弱相示,为的就是降低我们的警戒。至于每天城楼督战的那个“夏侯安,想来只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找个身形相仿的替身,这不算难事。” 听完沮授的分析,袁谭霎时明白过来。 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 自从抵达都昌以后,夏侯安先是称病,后来攻城交战,哪怕双方厮杀惨烈,这个‘夏侯安’也从来没有以正脸示人,只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在城楼上走个过场。 怪不得开战以前,徐荣唯唯诺诺,一旦厮杀起来,这家伙又重拳出击。 恁娘,竟敢耍我! 袁谭神色愤怒的握拳重重捶在桌上,气得爆了粗口,他气的不是夏侯安偷家,而是夏侯安把自己像猴子一样的耍的团团转。 “我这就领兵杀回,定将此贼碎尸万段!” 抄起兜盔戴上,袁谭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本来可以指派文丑领兵,但因为袭城失败,导致文丑右臂负伤,短时间内,难以上阵厮杀。 而且,袁谭是真的想亲手宰了夏侯安! 相比之下,沮授倒是冷静许多,他分析指出,此事颇有疑点,很可能是夏侯安围魏救赵的手段。 试想,田楷被驱赶至浊河以北,若是进攻营陵,如此大的动作,负责留守的焦触和张南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围困营陵的兵马,必然不会是田楷。 “你的意思是王修说谎了?”袁谭下意识的问道。 沮授摇头,这个也应该不太可能,且不论王修是袁氏的故吏门生,单从个人方面来讲,王修也是个聪明人,而且杀死孔融和构陷夏侯安的人也是他,两者之间可谓不死不休,王修没理由会屈从于夏侯安。 所以沮授得出的结论就是,夏侯安有意虚张声势,其实手头真正的兵马无多。 “那北海救还是不救?” 袁谭按捺不住的想要知道答案。 沮授点头,当然要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有了沮授点头,袁谭作势就要出去召集兵马。 然则此时,沮授却伸手拦住了他。 “监军这是何意?” 袁谭大为不解。 沮授则道:“夏侯安心思刁钻,又格外大胆,王修之前说得果然没错,此子断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所以…… 沮授顿了顿语气,面向袁谭拱手:“恳请大公子在此盯死徐荣,由我率军回援郡城!” 第二一九章 袁谭小儿,速速过来领死! 对于沮授的请求,袁谭不假思索就予以了拒绝。 留在这里盯着徐荣,只会徒劳无功,他更多的是想表现自己。 至于夏侯安,不过是用了些偷鸡摸狗的手段,算不得什么大本事,袁谭不怵分毫。 沮授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夏侯安心思狡诈,袁谭未必是其对手。 “监军说过,徐荣善战之将,连曹操、孙坚都败在他的手上,这些时日我亦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头,监军若走,我如何能敌?” 袁谭以退为进的说辞,令沮授不得不重新思量起来,想想也是,万一袁谭留在这里有个好歹,即便胜了夏侯安,他又如何回去向主公袁绍复命? 若是全军回援,那这些天的努力和近在咫尺的胜利必将付诸东流,且免不了招人耻笑。 在袁绍帐下,可少不了想看他出丑和落井下石之人。 思来想去,沮授还是选择了妥协,由袁谭率军回援,他则继续坐镇于此。 “大公子若是执意要去,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袁谭一听有戏,当即应下:“监军且说,我自当听从。” 沮授示意袁谭稍候。 不久,便有一名青年军官走入军帐。 见到袁谭、沮授,青年军官抱拳见礼:“行军司马辛毗,见过将军、监军。” 对于辛毗,袁谭留有印象。 早在父亲袁绍举兵讨董时,辛评就携带其弟辛毗前来投奔,后来在夺取冀州时,辛评与高干、荀谌、郭图等人联合说服韩馥出让冀州,因此立下大功,一举成为了父亲帐前的重要谋士。 至于其弟辛毗,倒是事迹平平。 此番出兵青州,也是在其兄长的多次举荐下,才得以出任行军司马之职。作战期间,辛毗也只是尽职尽守,未曾有过突出功绩。 所以袁谭不太懂,这个时候唤辛毗来此作甚。 沮授却道:“大公子若要回援,须带佐治同行,且纳其言。” 这就是他的条件。 对于辛毗,沮授尤为看好,并且打算在平定青州以后,回去就向袁绍进行举荐。 辛毗其才,胜于其兄数倍。 这是沮授在观察之后,所得出的结论。 袁谭对此未曾放在心上,不就多带个人吗,只要能够领兵杀回去,就算再多带几个,他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为确保万一,沮授将战斗力和编制保存较好的五千人交到袁谭手里,想以此买个保险。 袁谭也不推辞,不等天色亮明,就率领兵马急匆匆的杀向营陵。 而在溉水这里,经过数天的日夜赶工,原先的河岸已经被加高到七八丈的高度,囤积的河水此刻正来回打漩,波涛汹涌。 劳累数日的夏侯安等人也已经回到郡城,本想好生歇息一阵,结果不久便得知了袁谭回军的消息。 信上说,让王修再坚持两日,援军很快就能抵达。 而且,是袁谭亲率兵马回援。 这使得夏侯安颇为兴奋。 于是不顾疲累的披上甲衣,重返溉水点兵。 与上一次的背箩筐、扛锄头相比,此番出动,皆是全副武装。 来到溉水,夏侯安不再遮遮掩掩,将计划全盘托出。 这些天,之所以废寝忘食的加固溉水,为的就是将袁谭引至此处,然后掘堤口以淹袁军。 “届时,将由我作为先锋前去拦截袁谭,并将其诱往溉水。” 夏侯安说出这话的时候,在场诸人皆是一怔,继而纷纷出言阻止,表示此举过于凶险,夏侯安身为主将,还是应该留在这里坐镇指挥为好。 夏侯安摇则是头,如果我不去,袁谭未必会轻易上套。 众人正欲再劝,夏侯安陡然一喝:“夏侯恩听令!“ 夏侯恩身体一颤,当即上前拱手抱拳,声音洪亮的大喊:“末将在!” “我予你两百兵马,埋伏于道口,待我将袁谭引诱过来,你再杀出,继续向里引诱,记住,只许败,不许胜。” “末将领命!” 夏侯恩大声应下。 随即夏侯安又喊:“许褚。” “某在!” 许褚瓮声应道。 夏侯安予他任务:“你领两百兵马守住河口,望见咱们的人撤回,立刻将其送上河岸,然后等我一同返回。” “领命!” 许褚沉声应下。 “大哥,我呢我呢!” 见没点到自个儿,夏侯杰不甘落后的跳出来问道。 对于这个一根筋的小老弟,夏侯安不敢予以重任,但也象征性的给了一个任务:“你只管守在河坝,到时听我命令,掘开堤口,给追击而来的袁军好好的泡个凉水澡。” “好叻!” 得到命令的夏侯杰霎时喜笑颜开。 吩咐完后,夏侯安又扫视一圈众人,只见每个士卒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眼窝也是黑黢黢的一圈,有些人站着都快要睡着,但却没人喊要歇息。 辛苦这么多天,成败在此一举。 都是好样的! 夏侯安心中默默说着。 他本打算下令让士卒们休息片刻,然则斥候却报,说是袁军将至,距此只剩十里不到。 比想象中来的要快! 夏侯安眉头一沉,照此行军速度,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抵达溉水。 于是让众人依照计划行事,他也强振精神,率先领兵出战。 另一边,从都昌赶来的袁谭也是马不停蹄。 此时,已是酉时将近。 冬天的黑夜来得更早,所以也要更早的做好打算。 前面不远便是溉水,取水方便,所以辛毗建议就在此处驻营下寨。况且,这里距离营陵城已然不远,夏侯安如今身在何处还尚未可知,冒夜行军恐有伏击,如果实在担忧,也可先派人前去侦查,与城内的王修互通消息。 袁谭本来的打算是想一鼓作气的杀到城下,可辛毗所言,似乎也不无道理,权衡思量之下,他决定听从辛毗的建议。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斜地里的小道上忽地杀出一彪人马,为首者胯马攥刀,身披银甲白袍,一张令人憎恶的帅气面庞上尽是狂妄和嚣张:“袁谭小儿,你家爷爷在此,还不速速过来领死!” 第二二零章 休要乱我军心 正准备下寨的袁谭循声而望,尽管此时的天色将幕,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敢于向自己挑衅的家伙。 “夏~侯~安!” 袁谭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中蹦出。 感受到袁谭的怒火,夏侯安不仅不惧,反倒火上浇油的大叫一声:“爷爷在此!” 这可气煞了袁谭,话不多说,拍马直冲上前,口中怒喝:“汝这卑鄙小儿,可敢与我一战!” 见袁谭上钩,夏侯安当即催马迎上,右手紧攥斩马刀,口中大笑不止:“我的好孙儿,爷爷还会怕你不成?” 快马驰冲,两人针锋相对。 袁谭抢先发难,借助战马的冲击力,抬手就是当头一刀,夏侯安反应灵敏,横刀于头顶,随即便听得‘锵’的一声炸响,从上方传来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微麻,连带马背上的身形都随之下沉了几分。 夏侯安没能横尸当场,袁谭眼中闪过一抹诧色。要知道,这可是父亲帐前最强武将颜良所传的招式,即使是寻常武夫撞见,也只有命丧当场的份儿,没想到夏侯安这个看起来弱弱的家伙,居然硬撑了下来。 袁谭心有不满。 不过,他从颜良手上所学的本事,可不止这一招。 旋即刀尖一转,凌厉攻向夏侯安的心窝。 杀意凛然! 夏侯安心头一跳,急忙向后闪避,同时挥刀回敬袁谭。 二人就此捉肘厮杀起来。 十余回合过后,夏侯安渐处于下风,手头招式相形见细,他心中不免暗忖:袁谭这厮~有些能耐啊! 之前能赢管亥,夏侯安自以为,就应该足以胜过大多数武将,而像袁谭这样的世家子弟,不过是些把式功夫,在触发单挑的情况下,吊打袁谭应该没有丝毫问题。 不曾想,袁谭不仅有两下子,而且比想象中的还要扎手。这使得本来准备故意落败的夏侯安颇感憋屈,貌似自己是真的干不过这家伙。 “去你娘的!” 越打越憋气的夏侯安大骂一声,手头虚晃一刀,随即勒转马头,同带来的士卒大喊:“兄弟们,撤!” 以为夏侯安想要拼命的袁谭下意识的勒马,不过在见到夏侯安逃跑后,这才明白,方才夏侯安不过虚晃一招,戏耍了自己,于是愈发恼怒起来,当即就要趁势去追。 见此情形,辛毗断不能让袁谭犯险,当即上前劝止:“大公子,夏侯安只带这么些兵马,又故意输阵,怕是想使诱敌之计。如今天色渐晚,前方恐有伏击,大公子切莫上当!” 袁谭不乐意了,方才夏侯安分明是败于我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故意输阵? 至于所谓的伏击,袁谭更是嗤之以鼻,就夏侯安手头那些散兵游勇,拿什么来跟我斗? 于是不纳辛毗之言,率先发起追击。 辛毗见状,担心袁谭有失,只得率军跟上。 然则追击不远,便陡然听得锣鼓声响,又是一队兵马杀出。 正是埋伏于道口的夏侯恩杀了出来。 衰谭先是一惊,暗道莫非真的中了埋伏?可在看清对方仅仅寥寥百余人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军司马,这就是你所谓的伏兵么?” 辛毗正欲开口,却听得对面敌将呼喝起来:“谯县夏侯恩在此,贼将还不前来授首!” 袁谭自恃勇武,登时冲杀过去。 交战不到五合,夏侯恩落败而逃。 接连挫败两将,打得对方屁滚尿流,袁谭的内心可想而知,不仅急速膨胀,而且充满自负,脑子也跟着上了头,激声喝道:“众将士听令,今日不破敌军,本将军誓不歇营!有擒杀夏侯安者,赏钱十万,升任校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论是十万钱,还是校尉的职衔,这对于普通士卒而言,几乎是这辈子都触碰不到的东西,如今夏侯安连败于袁谭之手,这对于袁谭手下的将士而言,自然就成了天赐的机会,于是全都狂热起来,连带赶路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在袁谭令下之后,如一股洪流涌向夏侯安所逃跑的方向,展开追击。 作为统帅的袁谭更是一马当先,激励士气。 千军万马从身旁奔涌而过,辛毗喝止不住,远远落在了后方。 他向前望去,幕沉的夜色在眼中沉寂,耳畔传来的是杂乱的奔跑步伐,以及将士们唯恐落后的兴奋呼吼。 辛毗却高兴不起来,在他的瞳孔之中,那未知的地域仿佛正有一头亘古凶兽目露血光的凝视着这里,稍一对视,便令他脊背发凉。 反倒是身旁士卒的无心之言令他醍醐灌顶。 “真是奇了怪了,这河道口怎么连水也没有?” “什么河道口?” “这里就是溉水的河道口啊,征讨都昌以前,我和几个兄弟还来过这里。当时这里的水流很大,撞击在石头上哗哗的响。唉,这才多久,河水就干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得知脚下就是溉水的河道口后,辛毗当即下马进行了查勘,此时的河道内并无水流,甚至于连水都很少,按理来说,这个季节不应该出现断水的情况。 河水去了哪里? 夏侯安所逃跑的方向,似乎正是溉水上游…… 陡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继而连眼神也变得骇然起来。 身边士卒见辛毗神色有异,立马停止了插科打诨,连忙关心问起这位军司马是否身体有恙? 辛毗也不回答。 只是在翻身上马时,他竟罕见的踩空了两次,最后还是在士卒的帮扶下,顺利爬上马背,然后重甩马鞭,朝着袁谭所追击的方向拼了命似的狂奔。 而此时的袁谭也因视线弱去丢失了方向,他一路追击着夏侯安,锲而不舍,而夏侯安等人却如鸟兽一样的各处逃散。 袁谭的注意力又只在夏侯安的身上,结果就是前面的人越追越少。 到最后,较为陡峭的山坡将道路阻断,眨眼功夫,连夏侯安也不见了。 前方似乎成了死胡同,无路可行。 纵使如此,袁谭也不甘心罢手,直觉告诉他,夏侯安就在这里! 于是下令部众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此时,后方的辛毗驱马疾驰而来,在见到袁谭暂时安然无恙后,心头舒气的同时,亦是远远的就在马背上急呼起来:“大公子,此地危矣,危矣,速走!” 没能追到夏侯安的袁谭本就压着火气,他将这一切都归罪于辛毗之前的阻拦,如果不是辛毗三番五次的怕这怕那,说不定自己早已生擒了夏侯安。 此时又听到辛毗这危言耸听的发言,袁谭更是火冒三丈,当即甩下脸子:“辛毗,你休要在此乱我军心!” 第二二一章 大水 话音还未落地,头顶上方就好似有轰隆隆的声响传来,犹如旱雷。 骑在马背上的袁谭抬仰而望,只见晦暗的夜色之下,那宛若屏障的山体忽然就裂开了一道缺口,里面关押着的猛兽一头撞开牢笼,发出令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嘶吼狂啸。 袁谭惊楞当场,手脚冰凉。 “水,大水!” “跑啊!快跑!” 下方袁军士卒在回过神来以后,惊魂失魄的大喊声不绝于耳,不顾一切的扭头逃命。 然则,一切还是迟了。 河堤一旦掘开,囤积数日的河水从山上倾泻而下,只在眨眼间便迎上了下方的袁军将士,继而张开血盆大嘴,将这上万生灵,连人带马的吞噬入腹。 顷刻间,下方哭号恸天。 夏侯安站在上方,静静看着一切。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渺小得如同蝼蚁。 小老弟夏侯杰浑身不听使唤的抽搐,眼神里流露出胆怯之色,嘴里口齿打颤,一个劲儿的念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其他人则是静默不语,对于袁军将士的遭厄,既没有拍手称快,却也没人动起恻隐之心。 战争本就如此。 要怪,就只能怪他们的命不好,跟错了主子。 大水过后,夏侯安下令顺水进行搜寻,在河水席卷肆虐之时,袁谭首当其冲,十有八九是死翘翘了,可即便是死了,也要把尸首给找出来。 这于夏侯安而言,还有大用。 搜寻工作从夜间持续到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在大水的冲积下,侥幸存活下来的袁军不过百余,且大多体力透支,连站也站不起来。 袁谭和辛毗,恰好就在这百余人中。 得知抓住了袁谭,夏侯安大喜不已,三步并作两步的走来。 而此时的袁谭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能力,甲衣湿透,正蜷缩在地上,面容惨白,浑身因寒冷而不停地打着哆嗦。 周围有几名士卒负责看管这位敌军主将,时不时的踹上两脚,以防袁谭昏死过去,见到夏侯安走来,几名士卒连忙主动让开。 “袁大公子,别来无恙啊?” 本身己是疲倦不堪的夏侯安在见到袁谭后,心情顿时好上不少,笑嘻嘻的打起招呼,目光落在这位有些可怜的敌将身上,末了也不忘损上一句:“不过有一说一,这你都没死,可谓是有大气运了。” 蜷缩在地的袁谭闻言身躯一怔,艰难抬头来看。在确定是夏侯安后,他涣散的眼神里忽然充满了怒气,啃了不少泥沙的口齿死咬牙关,攒集起体内不多的力气,支撑着他站起身来,随后握紧拳头挥拳,暴怒般的大喝一声,直攻夏侯安的面门,想将这令人可憎的嘴脸给打得稀烂。 不过,之前满血状态都伤不了夏侯安,遑论这会儿呢? 望见砸来软绵绵的拳头,夏侯安侧身轻松躲开,然则还不等他出手,这位袁大公子便因重心不稳而重重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听他无能狂怒似的大吼,双手握拳捶地,因辛酸和委屈而落下泪来:“夏侯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夏侯安微微摇头,以示同情。 随后下令将其带回城内,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夏侯安凯旋而归。 得知生擒了袁谭,韩苟惊掉了下巴。 心怀侥幸的王修也是怔楞当场。 夏侯安懒得与其赘述,让路粹写好书信,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往都昌,交给沮授,以解徐荣之困。 书信的末尾盖有袁谭的军印,不怕泪授不信。 入城以后,夏侯安唤来韩苟吩咐,先去找些干衣裳给袁谭等人换上,大冷天的别给冻死。至于其他那些俘虏,挨个列上名单,到时拿来过目。 韩苟跟在旁边躬低身子,唯唯称是。 交代完这些,夏侯安才回去歇息。自打出了都昌,一路上劳心劳神,没有一天睡得踏实,近几天更是连宿连宿的熬夜,简直心力交瘁。 如今,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这一觉,从傍晚睡到了翌日下午。 夏侯安打着呵欠走出房门,在和煦暖阳的映照下,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精神已经恢复大半,两腹却是空空,于是决定先去填饱肚子。 用食的时候,夏侯安随口问起,那位袁大公子怎么样了? 路粹从旁回答,说袁谭这两天滴水未进,似乎是想绝食求死。 “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夏侯安眉头一沉,快速咀嚼几口,灌上两口热汤,便站起身来招呼路粹:“走,瞧瞧去。” 到了关押俘虏的地方,留守于此的陈青顽小跑过来,将夏侯安带往关押袁谭的营地。 再见时,这位袁家大公子似乎更为憔悴落魄了,见到夏侯安也没有反应,只是怔怔的望着北方出神,放于面前的饭食早已冷却。 负责看管的士卒作势要打。 夏侯安摆了摆手,主动开口:“显思兄,听说你滴食未进,可是我这饭菜不合口味?” 沦为阶下囚的袁谭斜瞥了一眼,虽然心里仍旧想将这家伙大卸八块,但他也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于是很快便将目光收回,又重新望向北方,神情冷漠:“夏侯安,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故作姿态,今日我落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若皱了眉头,便不算袁家男儿!” 此番落败,何止‘耻辱’二字,他日传回父亲耳中,好不容易才让父亲改观的形象,势必又会一落千丈,脸面尽损不说,今后怕是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立刻就死在夏侯安的手上,至少保全了颜面,说不定还能有壮烈成仁之名。 然则夏侯安的心思,却并不打算弄死这位袁家长子,尽管之前有过袁谭会死于大水的预想,不过眼下不是还没死么,那也就没必要跟袁家彻底撕破脸皮。 毕竟就现在的,袁家势力而言,夏侯安想跟他们硬磕,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在擒获袁谭以后,夏侯安就又有了新的想法。 “哎呀呀,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也!小弟对天发誓,绝无谋害之心!” 夏侯安信誓旦旦,同时给李青顽递去眼色,后者会意,当即将附近士兵驱散,只留下夏侯安与袁谭独处。 第二二二章 忽悠瘸了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会听信你的鬼话吗?” 对于夏侯安的说辞,袁谭一百个不信。 “显思兄,天地良心啊!” 见袁谭不信,夏侯安提高了声量,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细细说来:“起初我的确是想用‘围魏救赵’之计诓你回来,毕竟你也围了我的都昌城不是?可后来谁想,我竟轻易的攻破了郡城,你也知道,新郡守王修昔日与我有怨,构陷我杀害了孔郡守。如今他落到我的手里,不甘受死的他自然想要求活,于是说有法子能克破袁军……” “不可能!” 得知是王修出的主意,袁谭犹如被踩了痛脚般的叱骂起来:“王修乃我袁家故吏,断不会背主求荣,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 见袁谭不信,夏侯安也不急于辩驳,进而说道:“显思兄不妨想想,你我往日并无仇怨,我骗你作甚?若非王修出谋,单凭我的智商,能想出这绝妙计策?” 夏侯安明贬暗褒,袁谭对此将信将疑。 夏侯安又道,王修为了能攀附袁家而背弃旧主孔融,为何就不会为了求生而出卖你呢,这种人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此话犹如钢针扎进了袁谭的心窝子,他的眼神也在此刻变得凌厉了起来。 “果真是他?” 袁谭盯视着眼前少年,想以此来判断话里的真假。 与战败相比,背叛则更为可恨。 见袁谭上钩,夏侯安心中暗喜,此番目的就在于把锅甩给王修,然后好施行下步计划。 于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该死的走狗! 没能从夏侯安脸上瞧出端倪的袁谭面色有过刹那的狠戾,不过转念一想,倘若夏侯安所说为真,无意交恶于自己,那是否就意味着自己能够活着离开? 想到这里,袁谭心头焕发出求生的意识,当即寻找起脱身的说辞,看似不经意的说着:“冤有头,债有主,既是王修背叛了我,那你便放我离去,往日恩怨,咱们一笔勾销。” 夏侯安哪会不知袁谭的心思,略加思索以后,微微摇了摇头,这个恐怕不行。 袁谭见状,当即变了脸色,讥讽似的冷哼一声,大有种看破奸计的果然如此。 夏侯安将其神情变化纳入眼底,赔笑说道:“袁兄有所误会,现在不能放你,绝非有意加害,而是都昌之围仍在。等到都昌之围解除,在下定然当众道歉,亲自送袁兄出城。” 眼前少年的语气里充满诚意,袁谭一时也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信。 为打消袁谭疑虑,夏侯安又接着说道:“至于被俘一事,我亦会让手下封口,对外只字不提,这点袁兄大可以放心。” 这句话算是戳中了袁谭心窝,他倒是不怎么怕死,就怕让别人知道自己受过俘,坏了名声。 这是耻辱。 袁谭神色松缓下来,夏侯安便知道他已然相信了自己,于是吩咐士卒去端来热饭,再由自己亲手送至袁谭手中。 夏侯安摆低姿态递上了台阶,袁谭也就顺势借坡下驴,大口吃了起来。 趁此间隙,夏侯安不忘恭维:“袁家四世三公,实乃天下名门,袁兄又是长子,以后袁兄掌管了袁家,可莫要忘了小弟才是,还望多多提拔。” 听到这话,袁谭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手中碗筷一停,长长叹上口气,碗里的饭食似乎不那么香了。 夏侯安不解问道:“袁兄何故叹气?” 在确定夏侯安不会加害自己以后,袁谭也敞开了心扉:“父亲不喜我相貌平庸,独宠爱三弟袁尚,曾于众人之前言,尚儿最似吾也!” 听得此话,夏侯安怒了,仿佛受辱的是自己一般,神情激愤不已:“袁兄器宇轩昂,相貌堂堂,战场上杀敌神勇,为袁公立下汗马功劳,这才是世间大好男儿该有的英姿,哪是袁尚这小儿可比!” “袁公简直糊涂!” 将夏侯安义愤填膺的神情收入眼中,袁谭心中多少有些感动,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居然是自己的对手,再加上夏侯安是头一个夸自己长得帅的人,这更是令他心情愉悦。再看夏侯安时,似乎觉得眼前这家伙也没有之前的那般可憎了。 “话是这么说,但父亲偏爱三弟,我又能如何?”想到这里,袁谭又有些泄气。 夏侯安却与之相反,不断激励袁谭振作:“自古以来就是长幼有序,你才是大公子,将来接任袁家的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 “我只恨势单力薄,只有小小的都昌容身,否则,定当充作马前卒,为大公子摇旗助威。” 这话倒是给袁谭提了个醒,倘若夏侯安真的可用,那为何自己不将其作为暗子,引为外援呢? 关键时刻祭出,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真愿助我?” 袁谭反复打量着夏侯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夏侯安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拱手一抱拳,说得笃定十足:“愿为袁兄赴汤蹈火!” 话是这么说,可袁谭也不是傻子,“我如何信你?” 关于这个问题,夏侯安目前也没有明确答案,只推说:“现在我确实拿不出东西证明,但只要袁兄能给机会,我一定会用行动来证明我的诚意!” 话是说得好听,袁谭却不太信,将手中碗筷一放,径直开出自己的条件:“不必等以后,今天我把话撂这,你若能让我手刃王修,我便信你方才所说的一切。否则,一切免谈!” 此时的袁谭已然深信,自己之所以战败,绝非是败给了夏侯安,而是被王修给摆了一道。 他最恨这种背主求荣的二五仔。 “这……不太好吧?” 夏侯安故作为难的说着,王修既已投靠了我,而且之前我也答应了会留他性命,现在要是因袁兄泄愤把他给杀了,以后别人会戳我脊梁骨的…… “你可想好了!”袁谭反客为主,打断了夏侯安后面的话,浑然忘了自己还是阶下囚的身份。 殊不知,夏侯安心里其实早已乐开了花,王修这家伙留着迟早是个祸患,袁谭要是肯动手的话,借刀杀人简直不要太爽! 第二二三章 无悔 “行,为了袁兄,我就当这一回小人吧!” 夏侯安一咬牙,似乎是做了天大决定。 北海郡,郡守府。 自打袁谭被擒以后,王修这两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想着该如何向袁谭作解。本来还寄希望于袁谭能击败夏侯安,然后自己来个里应外合,将功折罪,现在看来,计划果然是赶不上变化。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想法子见上袁谭一面,将误会化解,再寻法子脱身。 只是,该用什么借口去呢? 思索间,一道身影不经通禀的迈过门槛,径直走了进来。 擅闯郡府大堂,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郡守了……王修心头涌起一阵火气,正欲发作,抬眼望去,只见来人身着布衫长衣、个子消瘦,乃是夏侯安的心腹之士路粹,于是又将内心的不悦给咽了回去。 夏侯安身边的人,他是惹不起的。 受制于人,王修的觉悟很高。 所以在见到是路粹时,立马又换了好脸色,笑脸相迎的主动打起招呼:“路兄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路粹对这位名义上的郡守大人无感,不过对于王修的忍辱苟活,他倒是颇为认可,在他看来,王修城府很深,倒也是个人物。 可惜,马上就要死了。 路粹拱了拱手,说明来意:“在下奉命前来相请,袁谭在营地绝食,都昌令知你是袁家故吏,所以想请你过去规劝,别让他饿死了才好。” 听闻此话,王修眼神一亮,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自己正愁没机会接近袁谭,这不就是大好时机么? 遂也不疑有他,当即应下。 出了郡府,车驾在外已经准备妥当。 王修与路粹有说有笑着一同走下府门前的台阶。 此时,迎面有个身披斗篷的身影走来,吸引住了王修的目光,只是此人将帽檐压得很低,很难看清模样。 王修在马车前停下脚步,不知怎地,他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就好像自己在哪儿见过一般。 路粹倒是知道来人身份,但他非但没有点破,反而出言吸引走了王修的注意力:“郡守,咱们还是赶紧上车吧,别让都昌令久等了才是。” 尽管不情愿,王修还是点了点头,孰轻孰重他倒也分得清楚,于是强压下心中好奇,在路粹的主动搀扶下,迈开左脚踏上车板。 然则就在另一只脚也准备抬腿跟上时,那斗篷人竟忽地拔足狂奔而来,迎面的寒风将他压低的斗篷吹落,凌散的发髻下,路出一张平凡而熟悉的脸。 王修惊诧出声:“大公子,怎会是你?” 袁谭不答话,心中只有怨恨,眼神里更是戾气十足,右臂一抖,匕首从袖袍落到掌心,五指将其攥紧。 凶器的寒光闪烁得王修心头一颤,再结合袁谭所流露出的煞气,他便已然知道来者不善,急忙想要躲避,然则从旁搀扶的路粹却将他臂膀钳住,一时竟难以脱身。 挣脱不开,王修又惊又急:“大公子,你听我解释!” 可袁谭认定了是王修出卖的自己,尤其是刚才王修想要逃跑的举动,更是坐实了这点,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要跑呢? 冲到面前的袁谭对着王修胸口就是狠狠几刀捅去。 哧~哧~哧~ 刀刃来回穿插,发出有节律的低响,顷刻间便将胸膛的衣衫浸染血红。 王修想要反抗,可他哪里抵挡得住袁谭的力气,何况另一只手还被路粹给钳制着,于是只能替自己辩解,因血液流失急速,连声音都变得无比的虚弱起来:“大公子,我、我……没有……不是、不是我……” 然而袁谭哪会相信,他这会儿已经红了眼,与其说是刺杀,倒更不如说是在发泄这两天战败和关押时所憋在心里的怒气。 直到王修咽气,他才停下手来。 见到袁谭停手,路粹给了眼神示意。 袁谭火气消得差不多了,又重新将斗篷戴好,转低身子离去,很快便消失于街巷之中。 路粹则将王修拖至马车的车厢内,然后驾马出城。 当天下午,便有消息传回。 郡守王修在巡视附近县地时,于途中遭遇贼人,遇刺身亡。 ………… 都昌城下。 沮授统领大军,立足于阵前,经过这几日的僵持,局势已经到了该收尾的时候。 昨夜,自知胜算渺茫的徐荣选择了孤注一掷,率仅存的士卒发动袭营,背水一战,若非沮授反应迅速指挥得当,差点就让其得手。 此刻想来,仍是一阵后怕。 所以沮授才决定在今日内务必将都昌克破。 立于城下,沮授并不着急,城内的守军已成强弩之末,不具威胁,倒是徐荣这些时日的亮眼表现,令他大为欣赏,于是起了招降之心,大声喊道:“徐将军,城破在即,吾不欲见你葬身于此,你有将帅之才,何必屈居于一小儿之下?” 听懂沮授的言外之意,立于城头的徐荣语气冰冷:“你的意思是要我投靠袁绍?” “将军能降董卓,降夏侯安,为何不能降我家主公?” 见徐荣没有明确拒绝,沮授觉得还有希望,继续循循善诱:“我家主公礼贤下士,虎踞冀州之地,你若肯降,我必定全力保举,届时将军定能大有所为,封侯拜将亦是不在话下。” 徐荣不为所动,趁着沮授招降的间隙,侧身与身旁奋战多日的太史慈交代起后事,让他带曹昂、秦真、王粲等人撤离。 “那你呢?” 仍有一战之力的太史慈不禁反问,众多人中,也只有他至今未披重创。 而且经过这些时日的并肩作战,太史慈对徐荣的恶劣印象已经大为改观,徐荣虽说冷漠孤傲,喜欢自作主张,但他在军事指挥上洞悉全局,坚毅,冷静,果敢,而且胆大。 换做自己,厮杀倒是不怕,但肯定坚守不到现在。 “这是主公交给我的担子,何况我若走了,谁为你们争取时间?” 徐荣挥了挥手,走吧! 留下来的结局不言而喻,但太史慈别无选择,唯有顾全大局,郑重抱了个拳,低沉的声音中饱含敬意:“保重。” 说罢,转身而走,准备去伤兵营寻曹昂等人。 然则走不多远,却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挽留:“子义。” 太史慈立马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以为徐荣改变了主意。 面如病色的徐荣微微喘气,脸上浮现出一种看破生死的释然而笑,随即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也多加保重。” 那些想说出口的话,也因觉得矫情,被他藏于心底。 如果见到主公,就说徐荣有愧于他,没能守住都昌。 以后,不能帮他了。 但,徐荣无悔! 第二二四章 置之死地 太史慈走后,再无后顾之忧的徐荣强打起精神,环顾四周或坐或倚的零散士卒,气沉丹腑以后,猛然喝问:“儿郎们,还能战否?” 听到徐荣激喝,原本休憩的士卒陆陆续续强撑站起身来,尽管累乏得已经喊不出声来,但他们仍用行动表示,只要徐荣不退,他们就会在这里死战到底。 徐荣看在眼里,心中默默点头。 这支由他所训练出的新军,在这场持续数日的攻坚战中,发挥出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没有退缩和胆怯,更没有给他丢脸。 都是好样的! “沮授,你看见了吗!” 心潮澎湃之下,徐荣朝着城下狂喝:“麾下儿郎皆不惧死,何况吾乎?今日,不过有死而已!” 听着城楼上传来决绝之词,沮授倍感惋惜的摇头,看来,今日徐荣注定陨落于此。 于是不再白费唇舌,将手一挥,下令攻城。 身后袁军蜂拥而来。 能用的抵御手段早用光了,守城将士纵然有心杀贼,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袁军于城下发起冲锋,然后踩着攻城梯冲上城头,用短兵相接的惨烈厮杀,来作最后的胜负诀别。 袁军冲至下方,沿着架设好的攻城梯进行攀爬。 徐荣手中刀柄紧攥,只待第一个袁军将士冲上,便挥刀狠狠砍去他的狗头。 全神贯注之际,后方忽然响起一声虎喝,掷地有声:“徐将军,曹纯携伤兵营二百一十五位儿郎,前来报道!” 在短暂的怔楞过后,徐荣蓦然回头,只见臂膀带伤的曹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 而在曹纯的背后,两百余伤兵歪歪斜斜的站着,手里握有参差不齐的兵器,有的缠紧绷带,有的伤口处还在渗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哪里吃了败仗而逃跑的溃军。 但此刻,他们就站在那里,毅然决然。 徐荣怔楞之余,更多的还是意外:“曹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曹纯将刀背往肩上一扛,为将者的气势不自觉的霸气外放,语气直白,铿锵十足:“战死疆场是将军的宿命,至于延续和传承希望,就留给年轻人好了!” 太史慈来叫他们走的时候,曹纯就问了徐荣状况,当得知徐荣要留下来与城池共存亡时,曹纯心中就有了决断。 起初曹昂和秦真几人也吵着要回来,不过曹纯可不惯着他们,吼骂了一通,让他们早些滚蛋。 “再说,有我在这里,多拖半个时辰,应该不成问题吧?” 置之于死地,曹纯反倒轻松了不少,语气揶揄。 徐荣也笑了起来。 “曹将军一夫当关,别说半个时辰,就是半天,也是没有问题的。” 在所认识的将领之中,徐荣最欣赏的就是曹纯,太史慈虽说武力值绝顶,但曹纯更像猛将,与敌厮杀奋勇向前,从不后退。 这话曹纯没当真,以他现在的状态,能多撑个一时半会儿,就很不错了。 此时,城下的袁军已经有人攀上了城头。 曹纯箭步上前,当头一刀,便将那袁军士卒的脑袋给开了瓢。 滚烫的血水一溅三尺,糊了曹纯满脸,面目狰狞。 “狗崽子们,你家曹爷爷在此,不怕死的就来吧!” 曹纯将那具尸体踹下城楼,发狂似的吼啸连连。 “杀!!!” 受到曹纯感染,身后的伤兵们纷纷怒吼起来,继而冲上前头,与杀上城楼的敌军展开浴血厮杀。 守军死战不退,看得沮授身旁的副将连连摇头,可真是难啃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们。 “负隅顽抗罢了。” 对此,沮授的脸上略有惋惜,城楼上的守军已经不具威胁,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与其说是奋起反击,倒更像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胜负已定时,忽有轻骑从后方疾驰而来,于沮授近前勒马,掏出怀中竹简,双手恭敬呈上:“监军,百里加急!” 送信士卒气喘不断,沮授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接过竹简拆开,双目迅速扫视起来。 浏览完毕,沮授眉心一跳,双手猛地将竹简一合,脸上的自信之色不再,氤氲起了不甘的怒气。 “监军,出了何事?” 见沮授神色有异,身旁副将连忙问起。 沮授将竹简递出,副将小心翼翼的接过,认真看了起来。 书信是夏侯安写的,内容很简短:我的人要是死了,就等着给袁谭收尸吧! 不加掩饰的嚣张语气,赤果果的威胁。 末了,是袁谭的军印盖章。 为将者,印不离身。 这种情况下,袁谭十有八九是落在了夏侯安的手中。 不然,夏侯安哪会有这种底气叫板? 唯一想不通的是,袁谭在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不应该存在败给夏侯安的可能,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是败了,以袁谭的武力,也不可能遭到生擒。 可如果不被生擒,军印又怎么会落在夏侯安的手里,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监军,那咱们该怎么办?”副将的请示,打断了沮授的思虑。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沮授这会儿心头说不出的烦躁,一座小县城,哪能与袁家大公子的性命相比。 哪怕只有丁点可能,他也不敢赌。 城池这次没打下来,下次可以接着再打,袁谭要是没了,他这个监军难辞其咎,回去也没法向主公交差。 袁谭鲁莽倒也罢了,辛毗在干什么! 眼下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胜利,却一下子就拉到了天涯海角。 在满心不甘和迫于无奈中,沮授认命的挥了挥手。 副将会意。 鸣金,收兵! 咣咣咣~ 鸣金声响,几乎攻陷城头的袁军在短暂愕然后,如潮水般退去。 见到袁军退却,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夏侯安那边得手了。 捡回一条命的徐荣在曹纯的搀扶下,步履维艰的来到城墙边上。 守住了,我们守住了! 望见袁军退走,劫后余生的守军士卒彼此抱头痛哭亦或激动欢呼,既为守住了城池,也为自己还活着。 立于墙头的徐荣蓬散发丝在空中凌乱,插于城楼的旗帜仍在风中飘扬,他冲沮授的背影大笑不止,甚至于带有几许癫狂:“沮授,今日吾不死,他日生擒尔者,必是吾也!哈哈哈,哈哈哈哈……” 沮授回头,叹了口气。 当天下午,撤军回援北海。 第二二五章 招揽 沮授回军的消息很快传回郡城,闻悉此事,夏侯安舒了口气,悬在半空的石头总算落地。 至于沮授会不会找自己麻烦,夏侯安并不担心,在和袁谭私下达成协议后,袁谭已经将夏侯安看作自己的马仔,有袁谭撑腰,沮授不敢乱来。 此时,韩苟派人将俘虏名单送来。 这也是夏侯安抓获俘虏后必做的一件事情。 因为他实在太过于迫切的想要从名单中,找到自己所熟悉的名字,哪怕就那么一两个。 这种心理,与后世买彩票寄希望于中奖,是同一道理。 不过遗憾的是,迄今为止夏侯安也未能中奖。 将所送来的名单打开,夏侯安逐个看去,名单上列出的名字就和往常一样,显得陌生无比。 甚至还有好些个重名,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给娃儿取名,大多只有名,而没有字。 即便是名,也多是贱名。 贱名好养活。 古时百姓多信奉鬼神妖怪,也不知是从哪个“高人”口中传出,想让自己的孩子不被妖魔所侵扰,就得给孩子取贱名。这样妖怪才会厌弃这个孩子,妖魔鬼怪不喜欢,孩子自然就没有灾难,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夏侯安对此素来是嗤之以鼻的,因为某位大佬说过,一切封建迷信,都是牛鬼蛇神。 名字看去大半,就在夏侯安以为这次也会徒劳无功时,下一个跃入眼帘的名字,却叫他心头一跳,略显激动。 这个人的名字介绍上,这般写着:辛毗,字佐治,祖上陇西辛氏,现任军中司马一职。 对于辛毗,夏侯安其实印象不是很深。相比之下,倒是他的兄长辛评更为有名,是袁绍帐前的几大谋士之一,有着不俗的表现。 至于夏侯安为何会记得辛毗,则是因为审配死在了辛毗手里。 审配何许人也? 辅佐袁绍平定了河北,哪怕在袁绍死后,他也在曹操亲率大军的围攻下,死守数月,于伏击中甚至差点射中曹老板,最后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中了辛毗之计,又遭侄儿背叛,才被活捉生擒。 曹老板爱才,有意给其活路,审配却不愿受降。 临行刑前,审配呵斥刽子手让自己面北而死,言:“吾之君主在北。” 相比之下,辛毗是如何做的呢? 在得知审配被俘后,辛毗不仅拿着马鞭,狠狠抽打审配的头,口中更是大骂:奴,汝今天死矣! 完全一副小人嘴脸。 这也是夏侯安对其印象不好的原因。 不过,有一说一,辛毗能设计弄死审配,个人谋略应该不差。 这于目前谋士紧缺的夏侯安而言,正好填补一项空缺,只要能力足够,管他杀人放火。 然而因为当初看书时的囫囵吞枣,夏侯安不知道的是,辛毗之所以如此憎恶审配,则是因为审配杀害了他全家,包括其兄长辛评在内。 杀父之仇且不共戴天,何况全家? 将剩下的名字看完,夏侯安内心毫无波动。 只抽中一个辛毗…… 勉强不错,算是三等奖吧。 放下竹简后,夏侯安去探访了这位阶下之囚。 见到辛毗的时候,这位军司马正被奴役驱使的干着苦力。 夏侯安挥了挥手,负责看管此地的士卒很识趣的离开。 “佐治兄,我们聊聊吧。” 夏侯安起了话头。 然则辛毗却并不领情,冷着一张脸:“你我为敌,我与你无话可说!” 说罢,继续搬起石头往前方运送。 夏侯安也不阻拦,跟在辛毗身旁慢慢走,将此番来意说得直白:“我想干大事,但苦无谋划之人,此番前来,就是想请你放下成见,助我一臂之力。” 对于夏侯安的来意,辛毗内心其实揣测过一二,但绝没想到,他是来招揽自己。 “是因为我兄长?”辛毗问。 这也是唯一能够说得通的地方。 你兄长要在,这里还有你啥事儿……夏侯安心中逼逼,嘴上却是吹捧十足:“君之大才,我早有所闻,令兄虽有才华,不过与君相比,却是相去甚远,犹如腐草之荧光,如何能比天空之皓月?” 夏侯安吧啦吧啦说了很大一通,可任他说得天花乱坠,辛毗也仍然不为所动,甚至于自嘲起来:“我一阶下之囚,能有什么本事。” 夏侯安对此当即予以了否定,直言此番交锋,皆是因袁谭自大,不听你的忠言,才有此败,若是由你来统军,此次我必败无疑! 这话戳到痛处,辛毗沉默了。 “也许你还不知道吧,我与袁谭已经私下达成了协议。此番战败我们会闭口不提,对外也只会宣称,是袁谭在回军的途中遭遇大水,幸亏我及时施手搭救,袁谭才得以死里逃生。” “另外,我也向袁谭表示,将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他坐稳袁家长子位置。” 夏侯安将自己与袁谭所约定的内容,全盘托了出来。 辛毗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双手抱着的石头‘咣咚’落地,久久回过神来,整个人仿佛都没了气力,感叹‘与虎谋皮,引狼入室’。 夏侯安对此不置可否,袁谭拿他当棋子,他又何尝不是拿袁谭当工具人呢? 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你知道我在问起袁谭该怎么处置你们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吗?”夏侯安话锋一转,看似无意的说道。 这语气里充满了淡漠。 辛毗心头一紧,似乎已然猜到了答案。 但他不愿往这方面去想。 夏侯安倒是直言不讳,自顾的说了起来:“袁谭担心你们嘴巴不牢,出去以后就会乱嚼舌根,影响他的名声……” “你觉得,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 冷不丁的,夏侯安突然凑近一问。 辛毗心脏骤停! 随后,夏侯安不着痕迹的将距离拉远,悠悠说道:“反正已经死上几千人了,也不差你们这百来号。” “袁谭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也答应了帮他灭口。” 说到最后,夏侯安直视辛毗,令他不得不正面回答。 “所以,你是愿意为了一个抛弃你们的人去死,还是愿意跟着我放开手脚的去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第二二六章 与沮授的初次交锋 辛毗不是蠢蛋。 大丈夫死则死矣,但绝不能无所作为的白白死去。 所以在夏侯安给出的选择题里,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夏侯安对此神色平静,仿佛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会安排人手送你去都昌,这里对你来说,不太安全。” 如果让袁谭发现辛毗还活着,于双方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辛毗的忠诚度,夏侯安也不抱过高的期望,只要不中途跑路就行。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来吧。 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的辛毗微微点头,心理上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是袁谭舍弃了自己,而非自己主动背叛。 在此期间,他也想过去找兄长辛评,将此事状告给袁绍。 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袁绍如今虽有冀州之地,名望亦是扬于四海,不过其性格优柔寡断,表面看似宽仁,实则内心多忌,非是雄略之主。 辛毗对此看得透彻。 相比之下,倒是眼前这个少年,岁数虽小,却格外的胆大果断,敢于孤身涉险,又能智擒袁谭,在想招揽自己时,能够屈身于此,而不是倨傲的差人来使唤自己。 有此心胸,难能可贵。 所以辛毗决定,暂时先观望一二。 偷摸送走了辛毗,没过几天,率军回援的沮授就已经抵达城下,并且点名要夏侯安亲自出面答话。 夏侯安知道沮授的意图,所以直接就带着袁谭开门出城相迎了。 这番操作属实把沮授给看傻了眼,尤其是在看到夏侯安和袁谭有说有笑的共同出城时,饶是自诩智计过人的他也搞不清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倒是袁谭仍亲切的招呼着他:“监军一路辛苦,我已在城中备下酒宴,为监军及诸位将士接风。” 看到沮授身旁的文丑,袁谭也不忘关心:“文将军,伤势恢复如何?” 文丑抱了个拳,沉声道:“有劳大公子挂念,末将已然无碍。” 当然,这只是场面话。 太史慈的蓄力一箭,哪会这么快就恢复如初。 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的沮授面色铁青,也不下马,两只手死死的攥紧缰绳,手背上青筋凸显。 如果换做自己儿子,他早就一巴掌呼了过去,大骂蠢材! 都昌一战,死伤将士无数。 他甚至不惜放弃了已成囊中之物的城池,十万火急的赶回来,结果却是被当猴子一样的耍了。 是个人都有火气! 沮授的反应在袁谭意料之中,自知理亏的他不由赔笑说着:“监军,此事说来话长,待入城以后,我再与你细说”。 事已至此,可谓木已成舟。 泪授无力回天,胸中就算有天大怨气如今也只能强压下去。 在袁谭的引领下,一行人抵达郡府。 事先准备好的酒菜上桌,众人分席各自落座。 “大公子,在此期间究竟生了何等变故,现在可以说了吧?”刚一坐下,居于首位的沮授就开门见山的问了起来。 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这使得端起酒盏准备寒暄一番的袁谭略有不快,但他还是选择了尊重沮授,于是放下酒盏,长话短说起来。 大概就是在引军回援途中,突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大水冲垮河岸奔流而下,导致全军覆没。若非是夏侯安碰巧路过,他也活不下来。 “数千人的队伍,其他就没能有一个逃生?” 对于袁谭的说辞,沮授显然不信。 他下意识的看向坐在对面的俊朗少年,直觉告诉他,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一定和这个少年脱不了干系。 感受到沮授投来的目光,夏侯安毫不心虚的抬头,与这位在史书中留有一席之地的能人四目相对,脸上保持微笑。 袁谭对此态度坚定:“监军若不信我,大可派人四处搜寻,能找到幸存者最好,这样就能证实本公子所言非虚!” 之前夏侯安称,已将所有知情者灭口,绝不会有活口留存于世。 所以袁谭底气十足。 至少目前,他对夏侯安的信任值为百分之百。 袁谭信誓旦旦,沮授对这位大公子的脾性还是有所了解,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暂时选择了相信,于是又问:“郡守王修呢?” 从始至终,似乎都没见到这位袁家门生故吏的出现。 王修作为本土郡守,在袁谭率军走后,一直负责着郡内的大小事宜,他应该会知道不少内幕。 沮授这般想着。 然而给出的答案,却出人意外。 “死了。”袁谭的语气冷漠。 “死了?” 沮授愣了刹那,他是一点消息也没收到,急忙追问:“怎么死的?” “外出巡视,为贼寇所杀!” “另外,本公子也已经查清,当初杀害孔郡守的凶手,有众多证人在场,非是夏侯安,而是王修趁其不备,阴害之。” “此等奸佞小人,死有余辜!” 一套组合拳下来,打得沮授头晕目眩,久久都回不过神。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陷坑里,怎么也爬不出来。 良久过后,他也只能看向对面这个令他功亏一篑的少年郎,咬牙含恨:“都昌令,好手段啊!” 夏侯安装傻充愣:“沮监军,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哦!” 沮授对此气得胸口发疼,但眼下没有证据,他拿夏侯安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宴会过后。 沮授找到想要开溜的袁谭,说有要事相商。 沮授想说的内容,袁谭大概率能够猜到,但他不想听,于是故作困乏的打起呵欠:“监军,这些天你太过辛苦,要是累坏了身体,我可就罪过大了。你瞅瞅,今天时日也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说着,袁谭朝附近的士卒招呼:“来啊,替本将军送监军回去就寝。” 就此送走了沮授,袁谭赶紧去找夏侯安商议。 “伯阳,你觉咱们编的故事,沮授会相信吗?” 袁谭心中没底,以他对沮授的了解,沮授今天应该已经看出了不少端倪。 “大公子要是害怕,那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咔~”夏侯安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意思很简单,杀人灭口。 袁谭对此吓了一跳,心道夏侯安果真是个疯子,连忙摇头,沮授是父亲的心腹谋士,他可不敢拿沮授开刀。 袁谭不松口,夏侯安暗道了声可惜。 不然的话,还可以来一手移花接木,暗度陈仓。 “信不信不重要,只要他没证据,就威胁不到大公子。”夏侯安对此很是淡定,以袁谭袁家长子的身份,即便不受袁绍所喜,也不是沮授可以随便碰瓷。 袁谭觉得有理,霎时放下心来。 第二二七章 放虎归山,潜龙入海 这一夜,沮授睡得很沉。 连续的数日奔波,确实令人身心疲惫,所以尽管卯时拂晓的公鸡打鸣声很响,也仍未能将其唤醒。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巳时末刻。 原本还有些许睡意的沮授在得知时间后,陡然从床榻坐起,顿时困意全无,略带懊恼的拍了脑门,直道贪睡误事,匆匆起身换好衣衫,顾不得填饱肚子,就去找袁谭议事。 到了府上,袁谭却不在这里。 询问相关人员,说是给夏侯安送行去了。 听到此话,沮授心头一沉,暗叫糟糕,夏侯安这小儿定是想金蝉脱壳,溜之大吉! 顾不得多想,沮授叫人牵了马来,随后翻身上背,朝着城门处扬鞭狂奔。 城外,夏侯安手执缰绳与袁谭道别。 经过近几日的相处,袁谭似乎不那么厌恶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年,甚至于有些不舍,挽留道:“伯阳,何不多待几日?” 于他而言,夏侯安心思活络,说话又好听,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哪怕为此搭上了数千条性命,他也觉得很值。 尽管袁谭是出于真心的挽留,可夏侯安依旧没有留下的打算,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斗不过沮授,与其在此受制于人,还不如鱼入大海回归都昌。 他用手指袁谭身后的北海郡城,意味深沉:“大公子,你瞧这郡城,看似风平浪静,但对我来说却是凶险无比。某些人与我不利,大公子夹在中间也不好为人。” 袁谭沉默了稍许,他知道夏侯安所指何人。 “至于大水一事,只要大公子咬死不认,别说沮授,就算袁公亲至,也拿你无法。” 夏侯安说得笃定,随后又凑到近前,低声道:“大公子日后若有所趋,只需一声令下,不管千山万水,我必定前来鼎力相助。有违此言,定叫我不得好死!” 为了能获取袁谭更多的信任,夏侯安不惜立下重誓。 有袁绍在,袁谭这几兄弟折腾不起来。 等到袁谭真正需要自己的时候,就是袁氏分崩离析、手足相残时,到那时,夏侯安不仅能来为袁谭分忧,说不定还能顺道帮老叔打下冀州。 这就是夏侯安心中的小算盘,而且这也算不得违背誓言。 不知就里的袁谭深受感动,紧紧握住夏侯安的手,另一只手不断轻拍手背:“吾得伯阳,如高祖得张良也!” 听到袁谭将自己比作张良,夏侯安只觉扯淡,内心自我认识清晰:就我这点小聪明,跟留侯张良相比,那不是侮辱人家嘛! 不过袁谭这么说,也表示肯定了自己……夏侯安翻身上马,抱了个拳:“大公子,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再见!” 袁谭知道挽留不住,站在原地挥手送别。 倒是身后右侧的韩苟忍不住的想要上前,他认定夏侯安能成大事,也做好了准备干上一番事业的决心,结果夏侯安却不带自己走,这使得韩苟很是失落,这说明夏侯安还是不肯相信自己! 夏侯安余光瞥见,当即喊道:“韩将军,自今日起,你我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以后跟着大公子,可要好好干呐!” 刚迈开步子的韩苟又顿住了脚下,在他听来,夏侯安的语气似乎意有所指,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号。细细一想,韩苟恍然大悟,定是想将自己埋在营陵,留作后手。 至于为什么没有提前打好招呼,估计是为了掩人耳目,同时也是在考验自己的领悟能力。 越想就越觉得就是这样! 韩苟生平第一次给自己的机智反应,点了个赞。 夏侯安要是知道韩苟的脑补,愕然之余估计会说,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带上你而已。 韩苟资质平平,五维属性基本上都是渣渣,要来卵用没有,还不如留在这里给袁谭添堵。 可韩苟不知道,神情俨然一副我懂你的模样,拱手抱拳:“大人放心,末将自当竭尽全力的辅佐大公子,您也请一路保重!” 自称‘末将’,用的也是敬称。 韩苟自认为细节拉满。 可夏侯安已经走远。 回府的路上,袁谭正好遇上纵马狂奔的沮授。 见沮授神色急促,袁谭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急忙唤住:“监军,如此匆匆,所为何事?” 听到袁谭喊声,沮授奋力勒住胯下疾驰的骏马,待马蹄稍停,他便环顾左右,见骑马的只有袁谭和韩苟两人,身后稀稀疏疏的跟着十余名闲散士卒,于是急忙问道:“大公子,夏侯安呢?” 难不成真让伯阳料中了? 袁谭眉头一皱,如实作答:“已经走了。” 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的沮授明显血压拔高,又急又气:“大公子,你怎么能放他走呢!” 说罢,沮授便准备赶往军营,让文丑速速率军进行追杀。 然则袁谭却没有让他得逞,将坐骑往前面一拦,挡住去路。 看着挡道的袁谭,沮授压下火气:“大公子,你这是何意?” 自从上次分兵过后,这回见面,之前那个听话、谦恭的袁谭就好像换了个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袁谭也不怕跟沮授硬刚。 夏侯安作为自己的马仔,当然是要力保,对于想弄死夏侯安的沮授,袁谭自然也就没了好脸,甚至当众责斥:“监军,夏侯安与我有救命之恩,孔融之死也非是死于他手,如今他己离去,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揪住不放?” “父亲说你有清正之风,没想到却如此心肠歹毒,处处想置人于死地!” “还有请你明确身份,监军只有督促之职,调兵遣将还轮不到你说了算。此番征伐,我才是主将!” 既然选择了硬刚到底,袁谭干脆将心中所抑积的不快通通吐露出来。 之前夏侯安就有过暗示,袁绍帐前所器重的谋士众多,除了沮授,还有田丰、审配、辛评、郭图等人。 也就是说,一个沮授影响不了大局。 袁谭对此深以为然。 而且沮授也从未公开表态,说会支持自己。 “大公子……” 见袁谭处处维护夏侯安,沮授满腹憋屈,也不知道他被夏侯安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欲再说,却被袁谭拂手打断:“行了,此事我自会向父亲大人书信禀报,就不劳监军费心了。” 沮授张了张嘴,袁谭已经骑马从他身旁走了。 唉…… 看着骑马走远的身影,沮授无奈叹了口气,忽地又想起那个连自己也吃不透的少年,更是长叹不已。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第二二八章 成长 夏侯安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沮授这里,居然会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途中,赶上一场大雪。 纯白的雪花有如飘絮,从万丈高空洋洋洒洒的落下,时间一长,便压沉了枝头,铺满眼帘。 夏侯安一行人皆是骑马,马蹄缓缓向前,在道路上留下长长一串蹄印。 不多久,又被雪花掩盖。 回到都昌,已是冬月中旬。 望向熟悉的城廓,夏侯安在城下轻勒缰绳,见城楼上所竖的仍是自家旗帜,心中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又熬过一劫。 城门处,站岗值守的军官在认出夏侯安后,激动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拳参拜,同时又赶紧命人去向城内主事的几位大人通禀。 “夏侯大人回来啦!夏侯大人回来啦!” 报信士卒几乎是一路跑,一路喊,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高兴。 沿途正在干活的百姓们听得此事,皆是直起身来,确认没有听错后,纷纷放下手头粗活,就往城门口跑。 “老哥,什么热闹啊这是?” “你还不知道?县尊大人回来啦!” “什么,县尊大人回来了!” “婆娘诶,县尊大人回来了,隔壁老李家全去了!” “咱们也别落后,快去迎接他呀!” 一传十,十呼百。 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家门,源源不断的涌向城门。 等徐荣、曹昂等人陆续赶到的时候,两丈宽的大门,已经被百姓们堵得严严实实。 “夏侯大人!夏侯大人!” “咱们早就盼着您呐!” “您没事儿,咱们就放心了……” 一声声充满热情和关切的呼唤,无不彰显着夏侯安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 这么多人自发的跑来相迎,看着那一张张分明惨淡却充满期冀和发自内心喜悦的朴实笑脸,夏侯安竟有些感动得想哭。 何德何能啊! 他下了马背,向众人拱手:“此番遭罪,我之过也!” 百姓们纷纷摇头。 所有人都知道,袁谭打的是清缴贼患的旗号,而他们在都昌安身之前,本就是跟着何曼、管亥四处作乱劫掠的匪寇。 是夏侯安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可以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而夏侯安为了自保,完全可以把他们交出去顶罪,但却始终没有。只是不停的与袁谭斡旋,直到前不久他们才知道,是夏侯安剑走偏锋的奇袭了北海郡城,才迫使沮授退军。 否则,都昌城已经城破人亡了。 随后,夏侯安又当众宣布:短时间内,这里不会再有战火与纷争,大家可以安安心心的渡过这个寒冬。 百姓们欢呼一片。 站在人群后方的徐荣等人亦是欣慰不已。 “这就是民心所向啊!” 黑矮个头的王粲用袖袍轻擦眼角,本就难看的模样,此刻更难看了。 曹昂远远望着,心里同样有说不出的羡慕。 与百姓们寒暄好一阵后,夏侯安这才与徐荣等人回了县府。 房间里,沐浴的热水已经兑好。 脱去衣物的夏侯安惬意的躺在木桶里,双手自然搭在弦边,享受起这难得的静谧和舒适。 闭上眼,种种过往浮现,仿佛穿越还在昨天。 一晃眼,便已至此。 手上不觉起了厚厚一层老茧,就连水面所浮现出的脸,也变得成熟老练。 这和当初所设想的咸鱼生活,似乎大相径庭。 轻呼一口浊气,不管未来如何,人总要往前。 定下心神的夏侯安起身换好衣衫,开门走出屋外。 来到用膳的大堂时,这里已经坐得很满。 见到夏侯安出现在门口,堂内诸人各自起身,称呼也不尽相同。譬如徐荣和许褚称呼的是‘主公’,曹昂呼‘伯阳’,夏侯兄弟喊的仍是‘大哥’,辈分稍长的曹纯则是直呼夏侯小子,而其他诸如太史慈、武安国、何曼、管亥、路粹、王粲,以及新加入的辛毗,则是拱手称一声‘县尊’或者‘大人’。 不知不觉中,已经累积了如此之多的人才。 即便是翻开三国志,这些人也同样占有不少笔墨。 小小一个县城,可谓是藏龙卧虎。 夏侯安示意众人不必客气,走到专门为他腾出的位置处,端起置放在桌案上的酒盏,回过身与众人敬酒:“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没啥好说的,都在酒里!” 说罢,夏侯安一饮而尽。 气氛到了,众人也是举盏饮尽。 很快,便听得堂内充满嘶呀啦哈和剧烈咳嗽声。 “这酒怎这般灼辣?” 前段时间还在为袁家效力的辛毗犹如吃了辣姜,一边哈气一边用手在嘴前扇风,想以此缓解这股灼烫。 旁边的王粲作出解释:“这是都昌令蒸馏出来的烈酒,你头一回喝,今晚上肯定得睡死过去。” “哪有这么……” 话还没有说完,辛毗便直接栽倒桌案。 众人对此哈哈大笑。 见此情形,夏侯安微微摇头,为了避免感冒,安排人将其扶送回房。 期间,徐荣向夏侯安作了此战汇报。 值此一战,我方阵亡人数接近两千,负伤者四千余,其中包括原先所带来的兵马,也有徐荣所训练出的新兵,以及一些自愿参战的百姓。 当然,袁军也没能好到哪去,为此付出了上万人的伤亡代价。 这还是在双方军备不均等的情况下。 看似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实际上两败俱伤。 夏侯安心情沉重了几许,人死不能复生,但这些勇敢作战的士卒不会白白牺牲,他不仅要为这些死去的将士在城外立碑,同时也会按朝廷的三倍抚恤为其家人发放。 听得此话,作为县簿的王粲面露难色,委婉的表示,夏侯安所接手的都昌城本就是个烂摊子,根本拿不出钱来。 “你只管去做,至于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夏侯安态度坚决,大不了豁出脸去找糜家赊账,也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众人对此肃然起敬,别看夏侯安平时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每逢关键时刻,他却从不掉链子,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愿意将性命托付给他。 年终岁末的时候,有书信从兖州传来。 这也是夏侯安自驰援北海以后,头一次收到曹老板的来信。 书信的内容很长,大抵意思是:自兖州牧刘岱死后,接手兖州的曹老板已经和青州蛾贼来回厮杀数月,双方互有输赢,打得很是疲惫,眼下已经到了必须要决一胜负的时刻。曹老板称,如果自己死在了这场战役中,就请夏侯安带曹昂回到东郡,同时辅佐曹昂继承遗志,接手匡扶汉室的大旗,不要让天子落入贼人之手,国家大义,万望勿要推辞。 看完书信的夏侯安不禁哑然,这算是托孤了么? 他将书信给身边的路粹看后,问他:“你怎么看?” 路粹略作思索,给出答案:“胜负五五吧。” 曹操虽说名声不小,但迄今为止,战绩却不好看,何况青州蛾贼声势浩大,据说有三十万之众,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夏侯安却道,曹老叔必胜无疑。 路粹疑惑的‘哦’了一声,不知夏侯安底气何来,不禁问道:“何以见得?” 寒风吹过,天空中又开始下起鹅毛般的大雪。 夏侯安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在掌心,触感微凉。 将目光眺望远方,夏侯安语气悠长,答而非问。 瑞雪兆丰年啊! 第二二九章 知我者,夏侯伯阳也! 夏侯安给曹操写了回信。 传至曹营,已经到了决战前夕。 升起的中军大帐,夏侯惇、夏侯渊、曹洪等心腹将领尽皆披甲按剑,目光凝重的望向那个在众人之中并不算高大的短髯男人。 明日决战,成败在此一举。 相较于麾下将领的沉重,作为统帅的曹操则十分淡定。 私下里,随军从事毛玠也不止一次的问起:“关于决战,州牧可有十足把握?” 曹操豁然大笑,俨然胜券在握。 众人见此,皆是信心十足。 然则事实如何,曹操心中透亮,此番决战,胜算恐怕不到三成。 数月的恶战,将本就不多的后勤补给和人力消耗殆尽。 若非别无抉择,谁也不愿出此下策。 可……实在是拖不起了! 思绪收回,曹操从座位起身,踏着沉重步伐蹭蹭向前,走到大帐中间的沙盘,右手拔出腰间佩剑,剑一出鞘,发出‘呛啷’轻鸣,剑尖往明日决战的地域一指,声音不大却布满威仪:“明日决战,吾当身先士卒,进攻号角一响,尔等各率本部,按照之前部署协同发起冲锋,与我一举歼灭贼军!” 主上不惧死,诸将又何惧一战,皆是大受振奋,齐齐抱拳吼道:“愿为主公死战!” 众将的表态使得曹操很满意的点头,随后挥手示意众人,各自回营歇息备战,以待明日。 诸将走后,毛玠再次忍不住的过来问道:“州牧,真有胜算?” 在他的推算中,明日一战,哪怕作为主帅的曹操身先士卒,也同样是胜算渺茫。 看着这位新加入不久的智士,曹操的小眼睛里愈发深邃,可面容仍然是自信模样:“孝先不信?” 毛玠与曹操对视过后,心中暗叹一阵,神色复杂的拱了拱手,也离开了。 偌大的军帐中,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 回到座位上,曹操脸上重拾疲倦,一双小眼阖拢,轻呼浊气。 为国家,有死而已! 小憩不到片刻,门口处的帐帘掀开,一张凶煞的面孔探入,声音瓮沉:“主公,有书信至。” 处于困乏状态的曹操并不睁眼,声音也低:“何处?” 如果不是国家大事,也就懒得动了。 他实在是乏了。 门口恶汉回道:“是从都昌传回来的。” 都昌! 听到这个地名,曹操霎时将一对小眼睁大,疲倦的脸庞上焕发出几丝生机,声音也沉稳不少:“呈上来。” 典韦将书信送至主公手上。 看着手中竹简,曹操思绪再次拉远。 从夏侯安驰援北海算起,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在此期间,曹操明面上虽然从未给夏侯安写过书信,但暗地里却时刻关注着北海局势。 他有意观察夏侯安和曹昂的表现,也想看看他两在一起,到底能走多远。 果不其然,夏侯安成功击退了围困北海的贼军,也因此赢得了不小的名望,然后重建都昌城,继而招降流寇,取得民心…… 至于传言夏侯安杀死孔融一事,曹操嗤之以鼻,他和这个侄儿相处时间不长,但对夏侯安的脾性却是尤为了解,聪明机警,不会做这种蠢事。 何况,孔融一介迂腐,杀了又能如何? 直到后来,袁谭率军围困都昌,曹操才为之叹息,他甚至做好了写书信向袁绍求情的准备,毕竟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双方兵力悬殊,胜负大家心中早已有数。 熟料,他这个侄儿剑走偏锋闪袭营陵,愣是从绝境中闯出了一条路来。 获悉此事的曹操在短暂惊愕之后,是无比的开怀大笑,与众人言:生长当如此也!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曹操下定了与贼军的决战之心。 少年尚能有此胆气,曹某人当年也曾孤身刺虎,又岂能落后! 竹简打开,内容呈现眼前。 老叔,听说你要跟青州蛾贼决战了? 刚看完开头,曹操嘴角便不由的露出笑意,这个侄儿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拘一格。 目光顺着内容往下看去。 “侄儿听闻:上将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大善;又闻‘两军对垒,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蛾贼不过流寇,人数虽众,却是乌合,老叔满腹韬略,麾下尽是精锐,上下一心,此战必能胜之!” “然,蛾贼祸乱,非藉秋风,实是走投无路之举,若有一口饭飨,谁又愿颠沛流离,为祸他乡?故侄儿愚见,与其赶尽杀绝,不如以一饭之飨收罗己用,取其精壮以操练,用作长锋,必能成就一番大业,兴复汉室,亦是指日可待!” 末尾:静候老叔凯旋之音,侄儿夏侯安顿首。 “哈哈哈,哈哈哈……” 帐内传出一阵快意盈然的大笑。 守在帐门口的恶汉莫名所以,方才见主公分明是神色疲倦,这会儿怎又狂笑起来,莫不是压力过甚,疯了不成? 担忧之下,典韦转身踏入帐内,却见自家主公笔挺而立,满面红光,手抚短髯,另一只手握竹简,畅悦不已:“知我心者,夏侯伯阳也!” 典韦擅自入帐,曹操并不责备,放下竹简,整个人仿佛重新矗立起来,身上气势节节攀升:“速去传报各处,来我帐中议事,就说我要重新部署!” 曹操之前的态度也是决然,但不知为何,此刻的曹操反而才最是让人感到心安。 典韦心中激荡,抱拳喝道:“是,主公!” ………… 这一年,历史的车轮滚滚。 大魔王董卓死于洛阳,豺狼李、郭攻陷长安。 天子东逃,夏侯安北海解围;袁绍入主河北,袁术虎踞淮南;刘焉割据巴蜀,刘表坐镇荆襄;陶恭祖徐州野望,公孙瓒幽州喋血…… 各方势力枕戈待旦。 时至最后一天,仍有大事发生。 接手兖州不久的曹操在济北迫降青州蛾贼三十万,连带贼众家属,共计百万人,收其精锐者,号为青州兵。 天下为之震动。 这也意味着,这个宦官之后不为人所看好的曹阿瞒,也终究走上了群雄逐鹿的舞台,占据一席之地。 (本卷完) 第二三零章 有朋自远方来 来年初春,屋舍瓦上的冬雪尚未消融,因寒风刺骨而光秃秃的枝头倒先钻出了绿豆大小的嫩芽。 汉王朝十三州,青、徐两地相毗,出了北海往南,穿过琅琊,便是东海,徐州治所郯(tan)县,便居于此。 徐州北面和东面有泗水环绕,沿泗水北上可达曲阜等地,南下可达淮阴;西面有汴水往西可达洛阳。其战略地位显而易见,只要占据有利位置,北上可击齐鲁,南下可一扫江淮,西进可争霸中原。 可谓南北锁钥,东西要冲。 境内巨商富贾不少,其中最出名的,当以糜家莫属。 关于糜家的当代家主糜竺,民间流传有这么一个故事。 说是麋竺有一次从洛阳回来,离家还有数十里时,看到路旁有个美丽的妇人向他请求搭车。二人同行大约二十多里后,妇人道谢告辞,对麋竺说:“我是天帝的使者,要去烧东海麋竺家,感念你的恩情,所以将此事告知与你。”麋竺于是向她求情。妇人说:“不能不烧。但既然是你家,你可以赶快回去,我会慢慢走,等到正午时一定起火。”麋竺于是急驰回家,到家后,把财物都搬出来。果然到了正午,火就猛烈的烧了起来。 也正因如此,徐州之地的乡民,多对糜竺抱有敬畏之心。 新刺史陶谦上任后,委以糜竺别驾之职。 在重农抑商的年代,没有世家背景的商人想要做官,几乎难于登天。 能坐到别驾这个位置,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 进入郯县以后,沿着道路往西,走上小半个时辰,再穿过较为僻静的宁和小巷,糜家的府邸便坐落于此。 按理来说,像糜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不应该住的这么偏僻才是。 外界说是糜家素来低调,不喜车马喧嚣。 这一天,糜府门前来了几位陌生来客。 一行人中,高低矮瘦尽有,年岁也不尽相同。 为首的少年穿着常见的布袄,外披了件黑裘斗篷,斗篷下的面容生得俊逸,年岁十七八九。 少年上前,同台阶下的守门仆人拱手称道:“劳烦通禀,就说都昌夏侯安前来拜访。” “都昌?没听说过。” 大汉朝十三州,每州各辖数郡,诸郡管辖的县地有几到几十大小不等,拢在一起成百上千。对于底层人物而言,除开本郡以外的其他县乡,几乎鲜为人知。 仆人态度冷漠,又斜瞥一眼,观这一行人的派头,无疑是四处闯荡的江湖草莽。 这样的人,以往见的多了,无非是想仗着有些拳脚,好来府上讨个差事。 不过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些。 礼貌倒是有,可这又不能当饭吃。 等上一阵儿,眼前少年仍然没有打点一二的意思,随行诸人也是像个木头一样的无动于衷。 都说“人活二十几,全靠懂得起”,这些人也太蠢了些,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 仆人不耐烦了,随意打发起来:“家主今天没空,你们改日再来吧。”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话果然没假。 夏侯安微皱眉头,当即怼道:“你没进去禀报,又怎知糜竺不会见我?” 连州牧陶谦都要给自家主人几分薄面,眼前少年竟敢直呼家主其名,仆人心头暗喜,正是表忠心的机会来了,只要稍微操作一番,定能让家主知道自己忠心耿耿,继而提拔为心腹,走向人生巅峰。 幻想美好未来,仆人心头已然是美滋滋了,他按下心头喜色,脸上犹如变色龙般勃然变色,厉声怒骂起来:“大胆,家主名讳岂是汝这小儿可以直呼?” 叱骂不算,他还高抬起手臂,作势要掌掴眼前少年。 然则巴掌还没落下,少年身后的一名魁实青年便踏前两步,单手拽住仆人领口,将这狗仗人势的家伙给轻松提溜起来。 只要主公开口,立马就能拧掉这个家伙脑袋。 双脚脱离地面,仆人狗仗人势的嚣张气焰霎时无存,尤其是在与这个凶戾青年的目光对视之后,更是吓得打了个寒颤,冷汗直流,神色也变得惊慌起来,两条小腿乱蹬,像只小鸡仔在空中无力扑腾。 两只手用力去掰,可任他如何使力,也挣脱不开那如铁钳一般的手臂。 见挣脱不了,仆人当即回头,同另外两名看门仆急吼起来:“愣着干啥,叫人去啊!” 两人回过神来,立马跑回府内去搬救兵。 不多时,府门一开,便有数十名手持棍棒的打手走出,旋即冲下台阶,凶神恶煞般的将夏侯安等人团团围住。 见己方占据上风,那看门仆又有了底气,再度叫嚣起来:“天王老子头上动土,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本以为这般阵仗,会让一行人感到害怕。 熟料眼前少年面不改色,讥讽似的吐槽一声:“本地帮会,太没有礼貌了。” 糜竺有君子之风,却养了这么一群狗仗人势的玩意儿,看来今天要替糜竺教训一二了,省得以后添祸,坏了糜家名声。 眼瞅就要开打,剑拔弩张之际,不远处一声娇喝传来:“住手!”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打手们听得这熟悉声音,立马老实立正。 夏侯安循声而望,只见前方不远停下一辆角挂玉珠的马车,一披着赤锦白边斗篷的女子下车,朝着这里走来。 观其容貌,不过十六七八,却生得天生丽质,肤白如雪。 不过给夏侯安印象更深的却是她走路带风的气场,这样的女子放在后世,定是如董小姐一般的女强人。 “三姑奶奶,您可算回来了!今儿不知从哪里跑来一群泼皮,来咱们府前闹事撒泼,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见到女子,看门仆恶人先告状,俨然一副饱受欺凌,委屈巴巴的模样。 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奥斯卡,白瞎了这么好的演技。 好在女子没有只听信一面之词,而是目光掠过这群陌生的不速来客,最后落在为首的少年身上,声音清冷:“尊驾有何说辞?” 观这些仆人态度,女子身份似乎不低……夏侯安无意交恶,给许褚递去眼神,许褚便将手掌一松,那恶仆措不及防的噗通落地,屁股撞在地面,痛得“喔哟”直叫。 女子见状,微蹙眉头,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在这徐州地界谁人不卖糜家三分薄面,对方这么做,是有意给我下马威么? 还是说,他瞧不上我这女子之身? 女子思绪之间,夏侯安拱了拱手,随后直起身来,出言诘问:“在下远道而来,专程前来拜访,却遭门前恶仆有意刁难,糜家就是这般待客之道?” 仆人压根不认,仍是一味抹黑:“姑奶奶,切莫听信这小儿胡说八道,他是想来我们府上混口饭吃。小的说老爷很忙,叫他改天再来,结果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动起手来,小的可真是冤枉至极……” 仆人卖惨,女子不去理会,径直问向眼前少年:“尊驾认得家兄?” 糜家所结识的人物中,多数她已认得,而眼前之人分明年少,若是世家子弟,这身装束却不合身份。 家兄? 夏侯安怔楞一下,旋即便反应过来,几乎脱口而出:“糜竺是你兄长,你是糜夫人!” 听得此言,女子身旁的丫鬟当即叱道:“登徒子,休要胡言!什么夫人,我家小姐尚未出阁!” 这个时代名声极为重要,对未出阁的女子称呼‘夫人’,确实不太礼貌,既然口误,夏侯安抱拳赔礼:“姑娘恕罪,是在下冒失了。” 夏侯安主动致歉,女子也看得出他确实出于无心,便没有与之计较,在前方亲自引路:“既然是来拜访家兄,那就随我入府吧。” “三姑奶奶,这……”那折了脸面的看门仆有些不甘。 不过当女子冷冷回眸时,他又立刻噤若寒蝉,乖乖退到一边。 夏侯安跟在女子身后,登上通往正门的石阶。 此时,又一辆马车停在了这里。 见到这么多人聚集在门前街道上,车驾里走出一名身披貂裘的男人,声音响亮,不乏武夫的雄浑:“大白天的,聚在这里作甚?”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糜家的二老爷——糜芳。 这位二老爷是出了名的护短。 见此情形,不敢就此罢休的看门仆急忙上前告状,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果然,糜芳在听完以后大为冒火,当即撂下狠话:“敢在糜府门前撒野,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看门仆一见有戏,立马躬身哈腰:“二老爷这边请,我滴,前面滴带路!” 其他人一见糜芳跟看门仆走了,顿时觉得有戏,纷纷跟了过去。 看门仆迫切想要找回脸面,所以脚下走得很快,不久便追上了前方两人,与糜芳指认:“二老爷您瞧,就是跟在三姑奶奶身后的那个小子!” 糜芳当即喝道:“兀那小儿,给我站住!” 前方正走着的夏侯安一下就听出了这是糜芳的声音,脚下步子一顿,转过身来,揶揄打趣:“糜二哥,我来找你喝酒了。” 当看清夏侯安的模样,糜芳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伯阳老弟,怎么是你!” 见此情形,傻子都瞧得出来,这二人不仅认识,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看门仆想要脚底抹油,却被起初来帮架的打手们落井下石的拦在了这里。 糜芳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夏侯安的为人他最为清楚,哪会是看门仆口中的宵小之徒,定是这厮从中挑拨! 而自己差点就充当了帮凶,想到这里,糜芳心里火气大盛,怒声叱骂:“有眼无珠的狗东西,把他拖下去,腿打断!” 打手们得令,过来架起看门仆,不由分说的就往外拖。 这活儿他们熟啊! 看门仆吓得面如土色,却也不敢反抗,只是一个劲儿的求饶:“二老爷饶命,二老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啊!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糜芳置若罔闻般的头也不回,笑么呵带着夏侯安入府去了。 第二三一章 有求于人 步入糜家府邸,映入眼帘的景色与想象中的落差不小。 在夏侯安看来,糜家作为徐州首富,乃是绝对的大户人家,府邸装修怎么也得气派十足才是,结果一路走来,见得最多的就是光秃秃的树干以及杂石堆砌的假山……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来到正堂,糜芳让夏侯安稍坐,自己则去请大兄出来。 夏侯安点头称是,找了个位置落座后,也不拘谨,自顾拿起桌案果盘里的冬梨咔咔啃了起来。 见此情形,门外婢子撇嘴:“小姐,这少年好生无礼。” 以往来府上作客之人,哪个不是正襟危坐,举止谈吐彬彬有礼,偏这少年坐没坐相,吃没吃相,浑似野人一般。 糜贞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比起那些故作姿态的世家子弟,这少年倒是更为洒脱直率。她双手提捏裙摆,轻轻迈过门槛,浅浅福礼后,微润的香唇轻启:“公子是夏侯伯阳?” 吃梨的夏侯安口中咀嚼不停,将腮帮子撑得很大,他偏过头来,囫囵道:“你听说过我?” 糜贞一愣,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确实听说过夏侯安,而且不止一次。 二兄将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曾多次有意无意的暗示,想将她嫁给夏侯安。 当时的糜贞只是将目光望向大兄,自父亲死后,家里的担子便落到了大兄身上,大小事务也一向是他说了作数,之前也不乏本地青年才俊上门提亲,结果惨遭全军覆没。 外界都说糜三小姐难娶,可事实如何,只有糜贞自己知道。 她很清楚,出身于商贾之家,她的婚姻根本没有任何选择,就像自家商铺里的货物,只是为了待价而沽。 到现在还未出嫁,也仅仅是因为还没有能打动大兄的筹码。 而这一次,大兄竟罕见的没有反对。 这足以说明,大兄对夏侯安的期望之高。 见眼前女子怔住,为了不让气氛冷场,夏侯安抓起一个梨递过去,轻微摇了摇,笑道:“很甜的!” 糜贞俏脸一红,落荒似的逃了。 夏侯安不明所以,拿梨的手僵在空中,讪讪收回。 这就很尴尬了。 此时,糜家兄弟走了进来。 “伯阳,来徐州怎么也不事先打声招呼?早知道,我就派人去接你好了。”看向眼前座位上的少年,糜竺脸上露出笑意,他是打心眼儿里欣赏这个少年。 “就是就是,你小子是不是拿我们当外人了?”糜芳从旁附和,故意板起脸来。 夏侯安起身拱手,笑着说道:“子方兄折煞我也,小弟一向是将两位当成亲哥哥来对待,只是有一阵子未见,小弟心中想念,故乘风而下前来拜访。” 糜芳听了,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油嘴滑舌,不知道骗过不少良家!” 夏侯安对此直呼委屈,天地良心啊! 迄今为止,他也只娶有一个侧室,以前在长安城里勾栏听曲,偶有放松,那也是合法交易不是? 三人寒暄过后,糜竺回归主题。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夏侯安肯亲自前来,必然是有求于己。 夏侯安不是生意场上的人,糜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伯阳是否遇到了难处?” 糜竺有君子之风,人品是靠得住的,所以夏侯安也不作隐瞒,点了点头,慢慢说来:“想必二位兄长也知道,前段时间我与袁谭交战,虽然最后的结果是皆大欢喜,但我也因此损兵折将。此番前来,是想请二位兄长借些钱财,用以抚恤阵亡将士。” 得知夏侯安是为钱而来,糜芳浑不为意,豪爽十足:“老弟何须见外,之前你与袁谭交战,遇上诸多难处,我们都未能帮上分毫,此番用钱只管开口,我糜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个!说吧,你想要多少?” “大概需要六千万钱。” 夏侯安给出答复,倒不是故意狮子大开口,想讹诈糜家一通,而是除去将士抚恤之外,城池饱受战火,各个方面都急需用钱。 这也是他与路粹等人多番计算之后,得出的最小结果。 听到这个数字,糜芳愣了一下,本以为区区一个小县城,能用着多少钱?没想到却是这么多。 如果是几百万钱,他个人就能够做主,但数目一旦上了千万,就只能听取大兄的意见了。 何况,还是六千万。 糜芳看向兄长,糜竺微皱眉心,对此沉吟起来。 对于家资数亿的糜家来说,六千万钱不算多,但也肯定不会少。 商人讲究的是投资之道,利益永远排在第一。 见糜竺没有即刻应允,夏侯安便猜到这笔钱有一定的难度,于是补充说道:“二位兄长放心,我以后一定连本带息的还上,不信的话,我可以立字据……” 糜竺摆了摆手,应下此事:“伯阳有此仁心,实属难能可贵。还上倒不必了,就当是我糜家为都昌做的一点贡献好了。” “糜兄大气!” 夏侯安竖起大拇指,同时允下承诺:“以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在糜府吃过晚饭,作为家主兼别驾的糜竺免不了事务缠身,便自个儿忙碌去了。 夏侯安则与面泛红醉的糜芳走出大堂,漫步于中庭。 期间,夏侯安不经意的说起粮食的事情,都昌城内所剩粮食无多,今年的粮食糜家还未差人送去都昌,夏侯安则希望糜家能够再多拨发一些。 自夏侯安击退袁谭后,名声再次小涨了一波,一些难民认为夏侯安具备了庇护的能力,纷纷向都昌赶来,以求收留。 试问乱世,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人口。 所以对于主动来投的流民们,夏侯安来者不拒。 可如此一来,供给的粮食又成了新的缺口。 糜芳面露难色,这个怕是难了。 “老弟啊,你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世道,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你制造的几样东西是好东西,换做以前,必然会大赚一笔,但现在买得起的人却很少。这几年,粮食就像疯了一样的涨价,一石粮食的价格,已经从数千钱涨到了几万钱。” “各地商贾都不是蠢人,全在大肆囤积粮食,以求结交权贵作为晋升之资,亦或是坐地起价,卖个好的价钱。” “每回送往都昌的粮食,其实都是亏本的买卖,全是兄长在往里面贴钱……” 糜芳借着酒意,将真相如实以告。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夏侯安还能说什么呢? 况且糜家兄弟对自己已然不错,也要体谅人家的难处。 算了,再想其他办法吧。 夏侯安正欲作罢,却听得糜芳话音一转:“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让大兄拿出更多的粮食。” 此话一出,可谓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夏侯安急忙拱手:“请子方兄教我。” 第二三二章 君子以自强不息 回到歇住,糜芳的话犹在耳边。 “伯阳尚未娶妻,恰好吾家小妹亦未曾婚配,伯阳若是肯向大哥提亲……届时,咱们就是一家人,别说些许粮草,就是全力资助也未尝不可……” 推开房门的夏侯安肘在桌案上沉思不已。 糜芳是讲真的,还是有意试探? 夏侯安其实拿捏不准,脑海中也一直有两个小人在天人交战。 一个说:老大,别犹豫了!能得到糜家支持,简直就是血赚,牺牲点色相又算什么,更何况,糜家小姐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儿有脸蛋儿,刘备怎么发的家,难道你忘啦? 另一个则说:呸呸,你要娶了糜贞,以后必将长期受制于糜家,而且娶妻不似纳妾,正妻只有一房,以后有了心仪女子,你又将其置于何处?何况现在也没到真正山穷水尽的地步,何须低声下气的自折脊梁? “老大,犹豫就会白给!这是封建王朝,男人三妻四妾、政治联姻再也正常不过,不喜欢,娶了扔一边就是!” “夏侯安,不要听它胡说!” “滚犊子!” “你找打!” 烦球! 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疼的夏侯安烦躁骂上一声,索性起身往床榻一躺,也不脱鞋,径直抓过被褥往身上一盖,两眼一闭,挺尸! 从利益角度出发,迎娶糜贞稳赚不赔,但在潜意识里,夏侯安又或多或少的有些大男子主义。 吃软饭的话,嘴上说说还行。 真靠女人,爷们儿不算本事。 ………… 送走夏侯安后,糜芳去见了兄长。 迈过卧室的门槛,糜芳转身将房门轻轻合上,然后走到大哥对面的位置跪坐,将只露出一小截的灯芯拨了拨,使得原本昏暗的房间里霎时明亮许多,缄默稍许之后,微微叹气:“大兄,按照你的意思,我已经点拨了夏侯安。” 听到弟弟略显失落的语气,糜竺便知道了结果。 头也不抬,继续对照着手中账目。 两兄弟对坐一阵儿,见兄长不为所动,糜芳一咬牙,出声道:“大兄,弟愚见,外面多少人盯着咱们糜家的财产,这么些年,也只有夏侯安这小子能够遵从本心。这足以说明他不慕钱财,品行是值得信任的!” 烛光将糜芳的脸庞映照通红。 弟弟肯为夏侯安出头,说明确实属意于他……糜竺不可置否的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糜芳的看法,但也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也同样说明,夏侯安不懂取舍,非成大事之人。” 见兄长点头,糜芳心中窃喜,然听到后面的话时,不免神色一僵,竟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挺直的身躯,霎时颓丧了下去。 从小他便知道,兄长的志向不在于经商,而在于觅得明主,成为像吕不韦那样的传奇人物。 夏侯安身上看不出野心,所以即便再优秀,也注定不会得到兄长的青睐。 多说已是无益。 感到失望的糜芳从座位起身,拱手表示告辞。当他再度将房门拉开一丝弧度时,清冷的月光透过门窗斜照进地上,糜芳顿足片刻,末了仍是忍不住的回头,看向佝身对账的兄长,不死心的问道:“如果,夏侯安真来提亲,你……会答应吗?” 糜竺头也不抬,往外挥了挥手。 翌日拂晓,天色尚且朦胧。 昏昏睡去的夏侯安打着呵欠从榻上醒来,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坐起身伸直了懒腰,昨夜心烦意乱,也不知怎就睡了过去。 不过一觉过后,整个人倒是神清气爽了不少。 所纠结的事情,也终于有了决断。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推开房门,清新的空气里带来几许清凉。 身形魁实的许褚守在门外,将双臂怀揣胸前,后背抵靠柱梁,虎头耷拉,微眯起一双虎目小憩打盹儿。 夏侯安见此情形,当即撸起袖子,照例只招呼一声:“仲康,看拳!” 便猛地向其攻去。 然则打盹儿的许褚仿佛早有预料,虎目张开,脚下扎根不动,只上半身从旁稍侧,迎面而来的拳头从耳旁呼啸而过,砸在身后的柱梁上,发出‘砰”地一声炸响,落下簌簌灰尘。 主公的力量,又增进了不少! 许褚见此暗道。 偷袭未能得手,夏侯安意料之中,也不气馁,口中大喝一声为自己提劲,将拳头一摆,接着横扫而来。 许褚退后一步,也是一拳还了回去。 二人拳脚相向,从檐下打到院子,浑身爆发出气流,狂暴十足。 然则仅小半个时辰过去,手脚酸痛的夏侯安便扛不住了,急喊声停,杵着膝盖吁吁喘气,额上汗珠密布,继而如豆子般掉落在地,啪嗒拍嗒。 又过了好一会儿,夏侯安才勉强抬起身子,望向眼前已经恢复憨实模样的许褚,呲出一口白牙,颇为郁闷:“仲康你呀,还真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啊!” 许褚憨憨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中途观战的糜芳哈哈笑道:“伯阳老弟,你这持久力可不行啊!” 昨夜兄长没有明确拒绝,这就说明还有希望,所以糜芳想再来提点一二,毕竟这么合心意的小舅子他实在不想错过。只要夏侯安肯去和大哥表决心,加上自己从旁撮合一二,相信入赘糜家应该问题不大。 结果来时撞见夏侯安和许褚晨练,一看之下就入了迷。 “呸呸呸!” 听到糜芳打趣,夏侯安连呸了回去,男人哪能说不行! “糜二哥,你等我恢复好了来,我非得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男人之间的较♂量!” 糜芳不懂夏侯安的内涵,他也正好手痒,当即豪迈应下:“好啊,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稍许之后,夏侯安恢复了不少体力。 此时,有糜府家丁快步而来,作揖行礼:“夏侯郎,老爷请你到大堂面见。” 不待夏侯安答话,糜芳抢先问道:“何事?” 家丁摇头,只称不知。 糜芳于是挥了挥手,说了声知道,自己马上就带夏侯安过去。同时心中又在暗自琢磨:大哥这么早就找夏侯安,难道是想亲自考验? 他心中拿捏不准,于是在去的路上,不断暗示夏侯安,一定要记住我昨夜说的话。 夏侯安心中不禁感叹,糜芳还是个实诚人啊! 来到糜府大堂。 堂内除了糜竺,还有一位气质非凡的陌生靓仔。 就糜竺的态度来看,貌似还很欣赏此人。 第二三三章 州牧 能够得糜竺如此对待,对方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走至堂前的夏侯安故意放缓了步子,以手掩嘴,略微偏头,同身旁的糜芳压低了声音:“子方兄,这是何人?” 糜芳心中早已将夏侯安看作了自家妹夫,不作迟疑的答道:“此人乃是徐州的典农校尉,姓陈名登,其父陈圭,亦是徐州境内排得上号的人物。” 陈登! 夏侯安心头咯噔一跳,继而快步走入堂中。 糜竺笑着招手:“伯阳,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陈元龙,徐州的典农校尉,今天也是专程来找你的。” 随后又转过身同陈登说道:“元龙,这便是你要找的夏侯伯阳了。” 专程来找我的? 夏侯安心头纳闷儿,心想之前和陈家完全没有交集,陈登怎会突然找上门来? 心头疑虑万千,表面礼节还是得有,夏侯安拱手作礼:“见过元龙兄。” 关于夏侯安的事迹,陈登听说过不少,褒贬皆有,上下打量一番,此子果然生得俊俏,当下还礼说道:“早就听闻都昌令英雄少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互拍了一通马屁,夏侯安主动问起:“元龙兄此番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拿起桌上茶水,陈登只浅呷一口,继而微笑说道:“奉刺史之命前来,请都昌令过府一叙。” 听到这话,夏侯安又是一愣。 徐州刺史陶谦,三国演义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在生命弥留之际,选择把整个徐州托付给刘皇叔,而不是留给自家的两个儿子,这份心胸,天下间属实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不过话说回来,看三国演义也就图一乐,按照夏侯安目前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能够成为坐镇一方的大佬,肯定不会是天真无邪的小白兔,有些人表面温良恭俭,说不定把心刨开,比煤炭还黑。 “既是刺史相邀,倒不能不去了。” 夏侯安略作犹豫之后,点头应承下来。 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望着并排而去的两道身影,糜芳颇为担忧:“大兄,伯阳不会有事吧?” 糜竺顺捋颌下胡须,眼神平静的摇头,话里却是一针见血:“陶谦已老,不复壮心。此番差陈元龙来请夏侯安,估计是想更心安理得一些吧。” 出了糜府,夏侯安与陈登共乘骈车,只带了许褚随行。 途中,夏侯安试探性的旁敲侧击。 对此,陈登的态度友好,热情、礼貌,一问三不知。 这使得想耍小聪明的夏侯安颇为郁闷,有种拳打出去,使不上劲儿的憋屈。 不久,车辆抵达了刺史府前。 刺史府里,夏侯安见到了陶谦。 这个屹立在徐州权利顶峰的男人,穿着赤云镶边的紫色锦袍,如今已过花甲之年,发丝霜白,手头拄着一根蛇头拐杖,走起路来,身形略显佝偻,脸上露出的笑容,平易近人。 看起来,确实像个和善可亲的老者。 夏侯安上前见礼。 陶谦对此很是热情,当听得夏侯安称呼自己为“陶刺史”时,陶谦摆了摆手,一副慈祥面孔,笑呵说道:“伯阳啊,你这样可就生分了。我与孟德相熟,你唤我一声伯父,也是无妨。” 忒娘的,人人都想占老子便宜! 夏侯安心头骂咧,手上却是见礼:“那小侄就却之不恭了,拜见伯父。” 陶谦因此心情大好,一张泛褶的脸庞愈发的满面红光,命仆人酒宴上席,歌姬进舞,大肆的盛情款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夏侯安心中透亮,不过陶谦不提,他也不问,埋头只顾吃喝。 舞姬的身姿婀娜,踮起莲足翩跹。 夏侯安心头躁动,但好在他定力非常。 看着新侄儿如老僧入定,陶谦心中倍觉离谱:我这把岁数都快顶不住了,这小子却不为所动,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耐性了吗,还是说夏侯安只是纯粹的不喜欢女人,有龙阳之癖? 琢磨不透的陶刺史也没再多想,终究是忍不住了,叹气一声。 夏侯安没鸟他。 于是,陶谦又加大了叹息。 夏侯安便知道躲不过了,放下手中干饭的家伙,正襟问道:“伯父为何长叹?” 有了台阶,陶谦顺着话往下讲,义愤填膺:“今天子蒙尘,社稷遭难,各地贼寇并起,祸乱江山社稷!老夫身为汉臣,欲举兵伐贼,奈何……身为刺史,手无兵马之权,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汉四百年江山社稷,惨遭贼子践踏蹂躏,每每念及此处,实在痛心不已!” 义愤填膺过后,是悲切万分的模样,俨然忠君爱国。 尽管陶谦说得真切,甚至于眼角还挤出几滴老泪,可夏侯安心中一百个不信。 刺史无兵马之权? 扯淡! 现在是什么行情?汉末的刺史已然成为了地方上的封疆大吏,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为了防止地方势力做大,早些年前,汉灵帝刘宏曾听取刘焉建议,进行‘废史立牧’,意思是废掉地方刺史,改派皇室宗亲到地方就任州牧,从而接管大权,以此来加强皇权。 可惜的是,这个同样不甚靠谱的政策还没开搞多久,汉灵帝就嗝屁去见了其他先帝。 这就导致刘焉、刘岱、刘虞、刘繇这些汉室宗亲,顺势上位,成为地方州牧,而陶谦、韩馥、焦和这些外姓人,至今仍挂着刺史的名头。 话到了这里,夏侯安明白了陶谦的意图,估摸这老小儿是看着袁绍成为冀州牧,眼馋了,也想把自个儿的刺史换成州牧,求一个名正言顺。 尽管此时的刺史在权利上已然与州牧无二,但在名义上,还是州牧更胜一筹。 听懂了陶谦的弦外之音,夏侯安豁然起身,摆出义正言辞的模样,掷地有声:“伯父,就凭您在徐州的威望,徐州牧舍你其谁!” 那是自然! 陶谦暗自得意。 “不过吧,也别怪当侄儿的多嘴……” 将陶谦这老小子的欣喜纳入眼底,夏侯安话音一转,沉吟说道:“天子如今就在东郡,您身为汉家臣子,却从未派人前去朝贡,这说起来有些不合规矩吧……” 此话可谓直戳要害。 陶谦怔楞过后,当即替自己狡辩:“伯阳,老夫忠君之心日月可鉴,无时不想侍奉在天子左右,垂听圣训。然,老夫年迈,已过花甲,又患有恶疾缠身,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罢,便‘咳咳咳’的剧烈咳嗽起来,好似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老演员了! 夏侯安心中鄙弃,陶谦想空手套白狼,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过你想当徐州牧,我也正好从中赚上一笔。 心思急转过后,夏侯安坐直身躯,正色说道:“伯父之心毋庸置疑,可侄儿信你没用,得让天下人信服才行。既然伯父年迈,腿脚也不利索,如果信得过小侄,小侄愿意替您前去朝贡,面呈天子。” “此事就不劳烦贤侄……” 事关重大,陶谦哪会假借外人之手。 遭到婉拒的夏侯安霎时皱起眉头:“伯父莫非信不过侄儿?” 反将一军,陶谦有些哑火。 “那就如此说定好了!” 夏侯安趁势而进,一锤定音。 陶谦还欲再说,却见夏侯安已经举起了酒盏向他敬酒:“伯父尽管放心,侄儿此去,定然不负所托!”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陶谦老眼耷拉,心中权衡利弊过后,暂时性的选择了妥协,举起酒盏回敬:“如此,便有劳伯阳了。” 第二三四章 玄凤 正事说完,这场酒宴也很快临近尾声。 饮完酒的夏侯安忽然叹了口气。 陶谦望见,不由垂询:“贤侄何故叹气?” “唉,难得来趟徐州,本想去城中逛逛,可惜人生地不熟……”夏侯安故作辛酸。 陶谦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捋须笑道:“这有何难。” 说着,便吩咐起陪宴的典农校尉:“元龙,老夫腿脚不便,就由你代老夫陪同好了,一切花销记我府上即可。” 作为下属的陈登自然拱手称是。 “多谢伯父。” 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般,夏侯安开心不已,随即又向陈登行上一礼:“如此,就有劳元龙兄了。” “都昌令客气。”陈登起身还上一礼,酒宴上他虽未发一言,但其实都看在眼里,能从陶谦手里讨着便宜,这少年手段非常。 同时也对这个看似纯挚的少年,暗生了几许提防。 酒宴散去,夏侯安与陈登一同出府。 待到身影走远,陶谦才轻咳上一声,顷刻便有两人从左右侧堂走出,随后面向陶谦行礼,恭敬的喊了声:“父亲。” 正是陶谦的两个儿子,陶商和陶应。 出奇的是,这二位至今没有入仕。 也就是所谓的‘白身’。 按理来说,陶谦作为州刺史,在徐州境内呼风唤雨不在话下,即便两个儿子蠢笨如猪,想要安排个一官半职,也绝非难事。 但陶谦偏偏就没有将两个儿子引入仕途,不是陶谦不想,而是知子莫若父,调教多年,失望加重的陶谦深知两个儿子不是当官的材料,而出仕一途,表面看似风光,实则波涛汹涌,稍有不慎就尸骸无存。 自己的两个儿子资质驽钝,怎么驾驭得了徐州的这些豺狼虎豹,所以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两个儿子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好把陶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陶谦也因此在徐州获得了贤明的名声,得到民众拥戴。 陶谦问起两个儿子对此事的看法。 二儿子陶应早就憋着一肚子话,当即说道:“父亲,进贡一事兹事体大,如何能交予一外姓小儿?” 陶谦也不想,但当时又没有别的法子,听得二儿子话里有质问的意思,陶谦不高兴了,没好气道:“难不成交由你去?” 丝毫没察觉出老父亲的不悦,陶二公子甚至神色一喜,当即顺势应下,抱拳笃声:“儿子愿替父亲前往!” 见老弟抢了先机,作为大哥的陶商不甘落后,也是请求说道:“儿亦愿往!” 两兄弟一直有做官威风的念头,只是搞不懂为何父亲不让。 “大兄,分明是我先说的,你为何与我相争?”陶应不乐意了。 陶商却道:“这不是先不先说的问题,此去路途遥远,你又少有历练,万一有所差池,该如何向父亲交代,还是为兄更为合适。” 陶谦哪会不知道两个儿子的心思,但他断不会允许儿子前往,万一朝廷将两人扣下,予以虚衔,我反倒受制于人了。 “你们觉得夏侯安如何?”陶谦换了个话题,想看看两个儿子的识人能力。 对此,陶应表现得不屑一顾:“乳臭未干的小儿而已。” 陶商也是附和,夏侯安徒有其表,竟敢向父亲咄咄相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若是由他前往,定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让人失望这一方面,两个儿子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陶谦心中怅叹,老夫这一生也算是波浪壮阔,怎么到老就生了这么两个丘八,因年岁和相貌而轻视他人,这样的人才最为愚蠢! 试想,一个能让王允嫁女、深得董卓曹操器重、又奉归天子,使袁谭都铩羽而归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庸才废物? 失望不已的老父亲摆了摆手,都别争了,去将曹豹唤来。 两兄弟对视一眼。 得,落曹豹身上了! 出了刺史府邸,夏侯安婉拒了乘车的请求,与陈登在城内闲逛起来。 作为护卫的许褚自然形影不离。 走在城内平坦且开阔的道路上,目视着来来往往的南北行人,以及周遭幢幢屋舍建筑,夏侯安不禁感慨,大城市果然气派。 自己的都昌小县与之相比,实在差得远了。 一路走至市集,这里的道路稍窄,却人数众多,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大为喧嚣,各色商品俱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夏侯安随意逛荡起来,稍有中意的,便唤商家打包带走,不到一个时辰,许褚的两只手就已经抱满买来的各式物件。 陈登看在眼里,虽然嘴上没作声,心中却是连连摇头,大好男儿,竟喜妇人所爱。 走不多远,前方人头耸动,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喝彩。 这么多人围观,定是有热闹瞧了! 夏侯安快步上前,扒开外围看客,灵巧挤了进去,定睛一看,只见一名头缠纱裹的大胡子商人正在炫耀着自己的商品,那是一只两脚钩爪在木枝上的飞禽,头顶有冠,约莫三寸,呈玄黄之色,其上喙锐利如钩,两眼后斜下的颊部,各有一块圆形红斑,羽毛以白色为主,其中也夹杂着稍许灰羽,一双漆黑的眼珠格外明亮,透着灵气十足。 黄化玄凤! 只一眼,夏侯安便认出了此物种,也叫玄凤鹦鹉。 只是这体格,似乎要比后世大上不少。 在看客们的起哄声中,大胡子商人腆着肚皮,开始介绍起来:“诸位,此乃我从南越国花重金所购,名唤鶬鹦,其性情温顺,能吐人言。” 听得此鸟能言人语,围观群众霎时催促不断:“快快快,让它表演表演。” “能说话的鸟,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谁不是呢,老兄,你赶紧让它叫唤两声呀!” “就是就是。” 吃瓜群众们起哄声不断。 此时,起初得意夸炫的大胡子略有难堪,面容泛起苦涩:“诸位,这个恐怕难了,可能是离了南越水土不服的缘故,这鶬鹦至今仍未开口,故而才在此贱卖。” 听得不能说话,看客们不乐意了,这不是存心耍人么! 于是再一次七嘴八舌起来。 “看来是骗人的了!” “我就说嘛,哪有鸟会说人话的。” “哎呀,都散了吧。” “这手段骗骗娃儿还行,想骗我,呵呵,还差得远呢!” 不一会儿,原先人满为患的摊位处,顿时走了个七七八八。 瞧热闹的人群走了,夏侯安倒是挺有兴致,上前逗弄起这只玄凤鹦鹉,只道:“商家,说个价钱。” 那原本沮丧的大胡子听得有人问价,神色一喜,连忙问道:“这位公子,您要买?” 夏侯安很淡定的点头。 大胡子眼神一亮,叨叨起许多心酸,最后说道:“这鶬鹦是我花五百万钱买来的,这样,我两百万钱卖您,权当交个朋友,如何?” “一百万钱。” 按照还价砍一半的原则,夏侯安竖起食指,淡定出价。 大胡子商人听得这个价钱,明显肉痛不已,下意识的想要还价,可瞥了一眼后,又怕夏侯安不悦,最后咬咬牙,应了下来。 这边拍定了买卖,夏侯安唤来不远处的陈登,笑嘻嘻的说着:“元龙兄,我记得出来的时候,陶刺史说一切消费由他买单,这还作数吧?” 陈登一时竟哑口无言,傻子都知道,陶谦那只是表面上的假客气,你这小子居然打蛇顺杆爬,脸皮实在有够厚的。 “自然作数。” 陈登面无表情,好在一百万钱也不算多,于是写了条子,唤来管理市集的市掾,让他去取钱来。 买下玄凤鹦鹉的夏侯安心情大好。 左手将半开式的挂笼提在半空,右手两根手指不停的上下逗弄,同时不忘吹起口哨与之交流,嬉皮笑脸:“来,叫爸爸。” 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得身后的陈登连连摇头。 此子行事乖张,脑回路过于清奇,实在让人看不透也! 第二三五章 刺身 市集里逛上半晌,腿还没酸,肚子倒先抗议起来。 夏侯安摸了摸腹部,问起陈登,附近哪儿有美味的特色小吃。 作为本地人的陈登略作思量之后,把手往斜侧一指:“那处有家酒肆,其庖厨手艺精湛,倒是很合我的口味,只是不知都昌令是否喜爱。” 能得到陈登这种世家子的夸赞,肯定得有绝活,夏侯安咽了咽口水:“走,瞧瞧去。” 三步并作两步,几个眨眼功夫,便抵达酒肆门外。 上下一打量,外观普普通通,也没醒目招牌。 掀开门口遮阳的竹帘,夏侯安提着玄凤大步走了进去。 店内小厮一瞅这架势,连忙上前陪笑招呼,不过当看到紧随其后进来的陈登时,立马又越过了夏侯安,脸上笑容愈发的谄媚讨好起来,卑躬屈膝的点头哈腰:“陈大人,您来啦!” 陈登对此轻描淡写,称前面这个才是正主。 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小厮直接傻了,脸上表情在僵住过后,如丧考妣,更是悔青了肠子,能让陈登居于其后,其来头可想而知,哪怕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轻松捏死自己。 本想跪舔陈登,结果反倒弄巧成拙。 小厮当即用力抽上自己一个嘴巴,对着那陌生面孔的少年一个劲儿的弯腰赔罪:“小的眼拙、该死,怠慢了贵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的一般见识。” 夏侯安对此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这小厮虽然有些狗眼看人低,但也属于常规操作,跟他一般见识,属实没有必要,于是只让小厮前边带路,替自己寻个好的位置。 小厮如蒙大赦,连连躬身的在前引路,在爬楼登梯时,将身子佝得更低:“您慢些,当心脚下。” 瞅着夏侯安随小厮登上二楼,楼下大堂里的市井糙汉们开始互相议论起来。 “你们说,这少年什么来头?” “面生得紧,不过能让陈元龙作陪,肯定来头不小。” “嗨,这还用得着你说!” “他手里提溜的飞禽你们瞧见没,我在一个大胡子商人那里见过,据说是南越国的珍宝,叫什么来着,能吐人言呢!” “你少在这里唬人,真有那么玄乎?”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小厮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一副后怕模样,慢慢走下楼来。 方才啊,可真真是吓死人了! 庆幸那少年脾气好,否则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胡六,那少年谁呀?” 堂下有人好奇打趣起来。 其他人也是跟着起哄:“对对对,给我们透个底呗!” “去去去,少来烦我,想知道自个儿问去!” 与在夏侯安面前的卑躬屈膝形成鲜明对比,小厮对这些浑汉毫不客气,就连腰杆都挺直许多,不耐烦的挥手,随后到后堂禀报东家去了。 酒肆二楼。 一间独立的清室里,夏侯安与陈登相对而坐。 许褚守在门口,只往那里一站,便生出一夫当关的气势。 夏侯安跪坐蒲席,手头把弄起买来的玄凤,只是任他如何调教,这玄凤也不开口,这使得夏侯安颇为郁闷的同时,也不免的有些自我怀疑起来:“元龙兄,你说我是不是上当了?” 陈登微微摇头,这鶬鹦应该是真的,汉书有载:元狩二年,南越献能言鸟,帝大悦。 至于为何不叫,陈登表示,在下才智浅薄,亦是不知。 对于想不明白的问题,夏侯安从来都不会死钻牛角,先暂时放在一边,眼咕噜一转,看向陈登笑道:“元龙兄,你觉得我这人咋样?” 陈登眼皮不抬,想起不想的回答:“都昌令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能有此威名,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夏侯安哪会不知陈登这是有意敷衍,索性开门见山:“元龙兄,我知你怀有大才,陶谦已经老了,在他之下,一辈子都难以出人头地,不如跟我干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招揽,陈登怔楞了好一阵儿。 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勇的吗? 这已经算是明目张胆的挖墙脚了。 何况,你的官秩还没我高。 “都昌令,还未饮酒,你却醉了。” 陈登无奈摇头,端起桌案上的酒,敬上一盏。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点到即止。 夏侯安便知道了陈登的意思,不过也不气馁,毕竟像陈登这样的才智之士,又是出身于官宦子弟,见多识广,不像那些流寇莽夫,自己想空手套白狼,的确有些不太可能。 招揽一事,还是日再说,不可操之过急。 此时,外边传来阵阵脚步,酒肆掌柜在进屋问安过后,吩咐正式上菜。 一道道颇具市井气息的膳食呈上案桌,焖狗肉,炸鸡心,驴肉羹,涮羊肉,清煮葵菜…… 一式两份,热气腾腾。 夏侯安也不客气,拿起筷箸,逐一进行品尝,咀嚼下咽。 不过,却没有预想的那般美味。 或许对于市井百姓而言,这些的确算得上美食,但对于夏侯安这样的老饕而言,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瞧见夏侯安兴致不高,陈登笑道,且再等等。 最后一道,才是招牌。 这么一说,夏侯安又有了几分兴趣。 不久,一名穿着粗衣、腰细麻绳的矮胖男人登场,豆子一般的小眼,上唇留有小髭胡,左右双手各托起一张食盘,先后放于夏侯安与陈登的食桌上。 将上面的盖子揭开,矮胖男人笑容可掬:“陈桑,这是你滴,最爱吃滴……” 餐盘上,摆放着撒有葱丝的生鱼片,轻薄鲜嫩,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鱼的腥味给压了下去,鲜香诱人,旁边还摆有一小碟酱汁,用作蘸料。 “辛苦了。” 相较于对店老板和酒肆小厮的生冷态度,陈登微笑点头,显然认得这名庖厨。 而且陈登对此评价极高,与夏侯安介绍起来:“此鱼片,谓之刺身,整个徐州城里,有此手艺者,只此一家。” 说罢,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夏侯安动筷品尝。 不过夏侯安却在惊愕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口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小日……小日子过得挺不错的某国人? 第二三六章 未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你叫什么名字?”回过神来的夏侯安不禁问起。 矮胖男人将双掌叠在膝盖,弯躬身子,恭敬回答:“大人,在下,忠次郎。” 抑扬顿挫的语气,还是熟悉的味道。 而且听这名字,就很岛国。 夏侯安心中几乎已经有了答案,随和问道:“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外地来的吧?” 忠次郎点点头。 他本是倭国臣冢家的奴隶,因不小心打碎贡品,而受到主上惩罚,被捆绑丢进海里,献祭妖神八俣远吕智,没曾想大难不死,一路漂洋过海,后被东海渔民打捞起来,之后就一直生活在了这里。 听完忠次郎的不幸遭遇,夏侯安倍感同情之余,又关心问起:“在这里是否习惯,有没有受人欺辱?” 这使得忠次郎感动非常,直言大汉人民格外友善,给予了自己许多帮助。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把陈登给整不会了。 这又是唱的哪出,夏侯安居然会对一个厨子感兴趣? 可直觉告诉陈登,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聊着聊着,夏侯安望向窗外,伸手抓住一片下落的粉色花瓣,似有感慨的叹息,怔怔出神:“忠桑,故乡的樱花……开了吗?” 听到这话的忠次郎瞬间破防,泪水从眼角倏地扑涌而出。 大汉很好,人也很好。 可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故乡。 忠次郎触景生情,夏侯安仿佛也深受洗礼,拍了拍这个矮胖男人的肩膀,目光诚挚:“忠桑,你的故事令人感动,我决定了,等时局稳定下来,我就造船出海,送你归乡!” 听到这话,忠次郎抬起头来,小豆子的眼睛里完全是不敢置信的模样:“大人,真的吗?” 夏侯安郑重点头,告诉忠次郎,汉人有句话,叫一诺千金、一言九鼎。 忠次郎感动得无以复加。 陈登不明白,却大受震撼。 夏侯安肯定疯了! ………… 离开酒肆时,夏侯安的身后又多出一道身影,背起硕大的行囊,矮胖矮胖。 夏侯安许下承诺,会造船送自己归乡,忠次郎铭记在心,于是提出了在返乡之前侍奉夏侯安的想法,虽然没有出众的能力,但只要夏侯安不嫌弃,他就愿意为之效命,以报恩德。 对此,夏侯安无不应允。 没曾想招揽陈登失败,却捡了个意外收获。 斜阳西下,站在道路的十字路口。 临别之际,夏侯安多谢了陈登的款待与陪同,虽说招揽失败,但买卖不成仁义在,同时也不忘善意提醒,生鱼片固然美味,以后还是应当尽量少吃,里面含有大量细菌、寄生虫之类的东西,对身体危害很大。 对于这两个陌生词汇,陈登大为不解:“何为细菌、寄生虫?” 夏侯安却道说不明白。 因此,陈登遂未放在心上,拱手与夏侯安作别。 回到糜家府上,见夏侯安归来,糜芳大为高兴:“伯阳,我还以为你要在陶刺史的府上住上两宿呢!” “刺史府邸再好,也远不如哥哥与我亲啊!”夏侯安笑着说道。 这使得糜芳更为开怀,上前擂了夏侯安胸口一拳:“你小子说话,总是这么好听!” 晚膳时,夏侯安与糜家兄弟说起了进贡一事。 对此,糜竺毫不意外,全然意料之中。 只有一点,那就是陶谦居然把如此重任交给了夏侯安。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陶谦主动向曹操示好的信号。 陶谦果然老了…… 糜竺暗自摇头。 在糜府住上两日,陶谦再次差人前来,请夏侯安过府。 来到刺史府邸,陶谦笑容满面,亲切的招呼起这个新认的侄儿,并告诉他一切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动身出发。 速度这么利索的吗? 夏侯安感叹之时,陶谦轻拍了两下巴掌,应着声音,一道较为魁梧的身影从左侧的帷帘中走了出来。 穿着制式军甲,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是军中的高级将领。 “伯阳,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咱们徐州城里的曹豹曹将军,武艺了得,此去山高路远,保不准会有强人截道,所以老夫特命曹将军领五百军士,好沿途护你周全。” 说完这些的陶谦仍是面带笑容,全然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 话倒是说的好听,为我着想……夏侯安岂会不知,这小老儿摆明是故意找人监视自己,但他没法回绝,还必须报以感激的应承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曹豹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当天晚上,夏侯安在糜家府上吃了不少的酒。 明天一早,他就要动身出发,怕到时顾及不上,所以这一顿酒,也算是提前向糜家兄弟辞行。 得知夏侯安要走,兄弟二人中最为不舍的当属糜芳,几盏酒下肚后,面红耳赤,借着酒劲儿壮胆,又将旧事重提:“伯阳,你尚未正娶,吾家小妹至今亦尚未嫁人,不如就此结下良缘,如何?” 此话一出,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倏地死寂下来,安静得使人可怕。 夏侯安定在当场,万没想到糜芳会来这么一出,余光瞥向糜竺,这位糜家家主亦在看着自己。 与之联姻,背后牵扯利益太多。 夏侯安不能拂了糜家面子,但也不想违逆本心。 思来想去,难有两全之法。 好在最后急中生智,上半身一挺,两眼一翻,直接趴倒桌上,装作醉死过去。 见夏侯安耍起无赖,糜芳当即就不干了。他是知道夏侯安酒量的,哪会这般容易醉倒,于是亲自踱步过去,直接上手,拽住夏侯安的后背衣领,前后摇晃起来:“伯阳,你少在这里装醉,起来,起来!” 然而,任糜芳如何拽扯,夏侯安也浑然一动不动。 见此情形,糜竺出言呵止:“子方,休得无礼!” 大兄怎么也被骗了? 糜芳想不明白,当即替自己辩解:“大兄,伯阳这小子没醉,他诓你呢!” 糜竺哪会不知。 但他更懂,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既然夏侯安选择了逃避,自己又何必点破。 只是…… 可惜了而已。 不去理会自家弟弟,糜竺好言与许褚说道:“你家主公醉了,扶他回去歇着吧。” 许褚颇为纳闷儿,主公的酒量一向比自己都好,今天怎么这么快……不过看样子,确实是醉了。 许褚“唔”上一声,过去搀扶起夏侯安,稳稳当当的向门口走去。 迈过门槛时,夏侯安很配合的抬腿,心中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第二三七章 叔祖 翌日清晨,朦胧的天色尚未亮明,守在门外的许褚轻敲了房门,“主公,我们该出发了。” 屋内传出“嗯”的一声,未几,穿戴整齐的夏侯安走了出来,只见门前苑内立着来时随行的十余名亲卫,以及新收的倭国异客忠次郎。 许褚打了盆冷水呈至面前,夏侯安简单洗漱,下令动身出发。 走时,将一封书信交由府上管事,让其转交给糜竺,就不作当面辞行了。 府门打开,沿着石梯拾级而下,门前街道上停放着从侧门牵出的马匹和行囊。 接过递来的马鞭,夏侯安正欲翻身上马,忽听得一道略显急促的少女喘息:“夏侯伯阳!” 回首望去,只见府邸大门处,有少女 扶门喘息剧烈,额间秀发湿漉,显然是一路疾跑而来。 “你当真不愿娶我?” 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捅漏了消息! 面对这个问题,夏侯安头大如斗,开始有些悔恨,为什么老天爷要给我这么英俊的容颜? 带来一堆的烂桃花。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绝不能恶了糜家……夏侯安心中很清楚这点,于是迂回说道:“糜姑娘,你误会了!像你这么好的姑娘,谁会不想娶呢?” “真的?” 糜贞美眸含情。 夏侯安予以肯定,当然! “那……你还会来徐州吗?” 夏侯安果断点头,会的。 “那我等你。”少女如释重负,终于放下心来。 夏侯安于是趁机翻身上马,朝少女轻轻挥手,然后给了胯下坐骑重重一鞭,抓紧时间,迅速开溜。 只留下一道不羁放纵的身影,让少女看得痴了。 来到城外,陶谦的进贡队伍已经蓄势待发。 和陶老儿简短寒暄过后,夏侯安拱手抱了个拳作为道别之礼,然后将手一挥,正式启程出发。 队伍由南向北,路线是从东海郡出发,经琅琊到北海,再从北海西入兖州,经齐地、泰山、济北诸地,最后抵达东郡,谒见天子。 徐州境内,一路畅行无阻。 这一日,队伍行至琅琊,正行间,前方有人拦住去路,其人作管事打扮,恭身行礼后,问道:“来者可是,夏侯大人?” 夏侯安勒马,扫视一眼来人,暗道莫不是陶谦的安排,但也可能不是,于是轻描淡写:“大人算不上,如果你要找的人是夏侯安,那便是我了。” “大人果然一表人才!” 管事先是赞上一声,然后说明来意,我家老爷想要见你。 “你家老爷?”夏侯安颇为纳闷,心想在琅琊一带,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亲朋好友的吧! 直到管事道出他家老爷的身份,曹嵩! 夏侯安为之一惊。 好家伙,居然是这老爷子! 曹嵩,字巨高,曹老板的亲生爸爸,也曾是大宦官曹腾的养子,在桓帝末年,依靠着曹腾的关系,加上会来事,官拜司隶校尉。 后来灵帝即位,擢拜曹嵩为大鸿胪、大司农,先后掌管国家的财政礼仪,位列九卿,位高权重。 值得一提的是,曹嵩并不像养父那样是个清廉之人,通过利用手中职权,不断的大肆收取钱财,使得曹家在短时间内便富甲一方。 中平四年,太尉崔烈被免,曹嵩贿赂中官以及给西园捐钱一亿万,正式坐上太尉的交椅,位列三公。 可惜的是,仅仅只风光了一年,就遭到罢免,回了谯县老家。 董卓之乱时,曹老板在陈留起兵,曹嵩不愿相随,就带着少子曹德到琅邪避祸。 按辈分来算的话,自己还得称呼一声“叔祖”。 既然曹老太爷点了名,那就不能不见了。 夏侯安便让众人在此安营扎寨,本来也邀曹豹一同前往,但曹豹担心贡品有失,遂留了下来。 夏侯安便不强求,捎上许褚,与管事走了。 入了琅琊郡城,在管事引路下,抵达曹家住处。 不见朱漆高门,未有奢华气派,有的只是一处普通的民户院子,泥巴糊的墙,以及木枝编排在一起做的栅门。 从管事口中得知,曹老爷子早已倾尽家产,用来全部资助曹老板干仗,可又怕曹老板事败,所以才带着小儿子躲到琅琊,好给曹家留份血脉。 听到外边的谈话,院内传出老人的询问:“是伯阳到了吗?” 夏侯安推门而入,巴掌大的院内只有一名身穿布衣的老人,因岁月的沧桑,头发已经白去大半,额间皱纹加深,不复往日峥嵘。 夏侯安不敢怠慢,当即行上一记大礼:“小子夏侯安,拜见叔祖父!” 老人上前将其扶起,开怀笑道:“早就听孟德提起过你,今个儿头一回见,果然是器宇轩昂,英雄出少年!” 夏侯安只说谬赞,随后曹嵩将他招呼进屋,屋内早已备下酒食。 “寒舍简陋,伯阳万勿见怪啊!”曹嵩略作自责。 “斯是陋室,叔祖德馨,吾辈当学之。” 夏侯安拍上一记马屁,使得曹嵩大悦。 饮上两盏酒后,曹嵩问起:“伯阳对当今天下局势,有何看法?” 夏侯安装作糊涂:“小子才疏学浅,未知也。” 曹嵩却道:“汉室顷颓,皇权积弱,各地贼患并起,州牧拥兵自重,将来必会是诸侯纷争,群雄逐鹿的局面。” 哟,老爷子看得透彻啊! 夏侯安啧啧称奇。 随后,又听得老爷子继续说了起来,语重心长:“伯阳啊,你别看孟德如今式微,但我素知他是有大志向的,且心志坚韧,必能成就大业,你可要擦亮眼睛,莫因眼前小利而舍本逐末……” 夏侯安这下算是明白了。 敢情老爷子是以为自己投了陶谦,会背刺曹老板,所以才把自己叫来,有意的敲打一番。 “叔祖的话,夏侯安记在心上了。” 从座位起身,夏侯安双手拱了拱,差不多也该告辞了。 夏侯家的这小子,果然聪明得紧呐! 在回话的时候,称的是“夏侯安”,而非“我”,这就说明这小子知道自己是夏侯家的人。 如此,便足够了。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往往点到即止。 曹嵩也不挽留,只安排管事代替自己,再送伯阳出城。 未几,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已经出门走上一阵儿的夏侯安又突然折返回来。 “伯阳落下东西了?”曹嵩问。 夏侯安摇头,言:“是想起件事情,要提醒叔祖。” “何事?” “以后如要回去,万不可经由徐州。” “为何?” 曹老爷子很是不解,他确实有回兖州的打算,不过那得等到曹操将兖州彻底平定下来以后。 关于这个问题,夏侯安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历史上的你就是去了徐州,结果路上被人咔擦掉了吧。 “天上神仙托梦与我说的,请叔祖一定谨记!” 夏侯安说得格外认真。 就今天的谈话来看,曹嵩对自己的印象还是不错,如果活下来,以后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抬自己一手。 见夏侯安说得郑重其事,曹嵩本身也是信奉鬼神之人,满口应承下来:“好好好,老夫记下便是。” 第二三八章 回归 出城路上,夏侯安问起身旁许褚:“仲康,你觉得老爷子如何?” 许褚一向是不善于动脑筋的,不过既然主公问起,他还是想了想,闷闷回答:“挺和善的。” 夏侯安随之摇头,放弃了与许褚交流的想法。 知道此行路线的人屈指可数,老爷子却能提前派人在途中拦截,这足以说明问题:要么有人向曹嵩告了密,要么就是曹嵩有自己的情报手段,那间看似普通的屋舍,不过障眼法而已。 只此两点,夏侯安更偏向于后者。 不过夏侯安也没去多做深究,毕竟意义不大。 来去不到半日,曹豹试探性的询问一番。 虽然陶谦让他来的目的在于监视,必要时甚至可以嫁祸给山贼杀而代之,但明面上还是要以夏侯安为正使。 面对曹豹的试探,夏侯安倒是如实招来,说只跟曹嵩闲述了家常,因为有重任在身,所以不敢多做耽搁,便告辞回到这里。 曹豹对此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队伍继续启程。 又几日后,出了徐州辖境,进入青州北海。 过昌安、淳于两县,抵达都昌。 夏侯安回来的消息一经传播,迅速发酵。 “县尊大人回来啦!” 城里的百姓们奔走相告,喜不自胜。 人群源源不断的从城内涌出,团聚在夏侯安的四周叽里呱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和希望,仿佛把他当成了自家的亲人。 而夏侯安也全无架子,笑着与百姓们打起招呼。 笑容是之前未曾有过的挚朴。 曹豹愕然,不由重新审视起这个少年,即使是以贤明口碑著称的陶谦,在民间也没有如此威望,受人拥戴。 进城的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最后还是太史慈领着士卒前来维持秩序,将道路拨开。 入城以后,夏侯安先安排了曹豹和其手下五百军士的食宿歇息,对此曹豹没有拒绝,如果在都昌失了贡品,那便是夏侯安的罪责。 之后,夏侯安回到县衙府邸,将众人召集起来开会。 盏茶功夫过后,堂内人才济济。 如今以夏侯安为首的军事集团,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曹纯、曹昂以及夏侯恩、夏侯杰,这类属于曹家嫡系;第二类是徐荣、许褚、武安国、管亥,这些是忠于自己的铁杆;第三类则是王粲、路粹、太史慈、何曼、辛毗等人,目前暂时替自己干活,忠诚度还是问号。 看向落座众人,夏侯安心情极佳,怀抱一敞,大声笑道:“诸位,月余未见,可想我否!” 对于夏侯安这种不羁放浪的性格,众人早已是见怪不怪,没人搭理,默默吃瓜。 得不到回应的夏侯安撇了撇嘴,吐槽众人真是无趣! 曹昂让他少贫嘴,问:“你不是说去徐州找糜家筹钱,怎么如今又成了陶谦的使者?” 这也是众人心中的疑问。 夏侯安双手一摊:“陶谦想升任州牧,恰巧我当时就在徐州……” “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他拿来讨好咱的?” 曹纯眼神一亮。 这可都是些好东西呀! 坐在旁边的夏侯杰也是一个劲儿的跟着点头。 对于这一大一小的大莽夫和小傻子, 夏侯安白了一眼,没好气道:“想屁吃呢,这些是陶谦上贡给天子的东西,你也敢要?” 大莽夫讪讪缩手,那自然不敢。 小傻子却浑然不怕,叫嚷起来:“天子贡品又如何,大哥你连玉……” 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夏侯恩直接捂住了弟弟嘴巴,并在耳边恶狠狠的说道:“再敢乱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看似警告,实则在保护这个愚笨的弟弟。 听到这话,夏侯杰双手连忙捂住,对于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大哥,他骨子里还是相当怕的。 夏侯杰的浑话,诸人未曾放在心上。 唯有夏侯安心头咯噔一下,这件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藏匿玉玺一事,知道内情的不仅仅只有夏侯两兄弟,还有其他三十多个小老弟。 这里面,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泄露出去? 人心是世上最难揣测的东西。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连夏侯安自己都吓了一跳。 随即摒弃掉这个想法,暗自决定,玉玺虽好,却是烫手山芋,还是应该在事情败露之前,尽快把玉玺交还回去,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而这次回去,就是很好的机会。 “好了,言归正传。” 夏侯安收回思绪,与在座诸人说道:“我此番特意绕道回来,主要是有两件事要交代。” 说及正事,众人认真聆听。 “第一件事,在我走了以后,都昌城里的大小政务交由王粲代理,武安国继续任职县尉,管理治安;军事上,以徐荣为主,太史慈副之,管亥、何曼等人共同辅助。” “总之,遵循一个原则: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掀他祖坟!” 管亥、何曼等人听了顿时哈哈大笑。 “那我们呢?”见没有提及自己,曹纯忍不住的问道。 曹昂也是看了过来,以前夏侯安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和曹纯当的家,今天怎么全把大任交给了旁人? 夏侯安则道,都昌这边已经安定,他们留在这里意义不大,曹老叔那边刚拿下兖州,又招降了数十万蛾贼,忙的焦头烂额,急需帮手。 对此,曹纯认可般的点头,不说都快忘了,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除此之外,夏侯安还叫上路粹与辛毗,虽然这两人目前并未明确效忠,甚至于辛毗还是被逼无奈,但遇到事情,身边总是要有人商量才行。 第一件事得以通过,众人没有异议。 “第二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夏侯安先卖了个关子,然后缓缓道出,他要在都昌城里设立学堂,学的内容并非儒家经学,而是倭国的地方语言以及风土人情,老师已经有了,就是他从徐州带回来的忠次郎,至于学生,就从那些孤儿中找。 众人皆为不解。 被委以大任的王粲更是直接抗议:“我泱泱大国,何须学蛮夷之语?” 他是大儒蔡邕的弟子,自然推崇儒家学说。 本来夏侯安还想把这事交给王粲去办,但现在看王粲的态度,怕是不行,于是改便主意,看向予以实权的徐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徐荣没有二话,点头应承下来。 第二三九章 令人失望的袁大公子 会议结束,夏侯安回屋写了书信。 没与任何人说,只唤来心腹亲兵李青顽,让他快马去趟齐地,将信交给袁谭,而且只能交到袁谭手上。 深知此事重大,李青顽不敢怠慢片刻,接了书信,快马奔出都昌,直往齐地纵驰。 齐地,临淄。 这里是青州的治所所在,拿下青州以后,袁谭便闲了下来。 要做的事情其实很多,信理庶绩,劝农赈贫,兴修水利…… 然而袁谭对这些内政建设无感,所以一直都是沮授在忙里忙外。 袁谭所渴望的,是能够作为勇将冲锋陷阵,前些时日他收到消息,父亲袁绍正在与北边的公孙瓒交锋,不过接连失利,已经连输了几阵。 袁谭因此申请,想回到袁绍身边作战,结果却遭到父亲拒绝,这使得他郁闷不已。 这天,袁谭正在军中操练。 有士卒来报,说有人送信前来。 见士卒两手空空,袁谭不由问道:“信呢?” 士卒回答:“那人倔得很,说信件只能交到您的手上,其他人一律不给。” 听得这番说辞,袁谭便猜到了信中定是有不可告人之说,于是亲自前往。 袁谭出来,李青顽便将书信奉上。 袁谭记性不差,认出这个信使就是夏侯安身边的亲兵,但他没有点破,接过书信,然后叫李青顽随自己到帐中问话。 来到帐内,袁谭屏退左右士卒,随后将书信打开,上面的确是夏侯安的字迹。 信的前半部分,说了些肉麻的情话,大概就是阔别许久,甚是想念大公子的雄伟英姿,好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看得袁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在信的后半部分没有让人失望。 夏侯安要替陶谦出使朝廷,由曹豹领五百军士沿途护送,其中携有大量的珍贵贡品,十日之后就要经过齐地,故而差人提前送来消息,并且表示愿意里应外合,助袁谭夺得这些宝贝,以此来表明忠心。 看完信件的袁谭大喜,正愁近来无事可做,就有这么大的肥羊送上门来,当即发号施令,准备调兵遣将。 然则军中布有沮授的眼线,不到半个时辰,这位因政务操劳憔悴许多的监军便来到军中,当面质问起袁谭:“大公子调兵,意欲何为?” 对此,袁谭回答得爽快:“我收到情报,陶谦派人向朝廷进贡,过几日就会经过齐地,沮监军你也知道,父亲如今在北边与公孙瓒交战,手头军费紧缺,我作为袁家长子,自然该为父亲分忧。” 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不过袁谭却没将夏侯安供出,在他看来,夏侯安可是他设下的暗子,轻易不能显露。 如今看来,当初收服夏侯安的决定,真是无比的英明睿智。 有好事就知道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沮授听完,哪会不知袁谭的念头,当即苦口婆心的劝谏起来:“大公子,你糊涂啊!天子虽然式微,但终究是大汉朝的天子,你要是洗劫了进贡的贡品,就等于是给全天下的人留下了把柄,到时候,主公也保不住你!” 袁谭细细一想,好像说的也不无道理,但那么些金银宝贝,白白放弃他又有些不甘,转而说道:“不如我们嫁祸给焦和,反正他也没几天活头了。” 想到倒是不错,但过于幼稚。 沮授反问:“你觉得陶谦会信?” “管他信不信,别人信了就成!” 袁大公子言语果断。 好战和勇武是袁谭的优点,但他的缺点也同样明显,没长脑子! 于是,本就心累的沮授就更加心累了,频频叹气:“大公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北方的公孙瓒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你就消停些吧,别再给主公树立强敌了。” 袁谭一听,不乐意了。 你说公孙瓒是强敌,他认可,毕竟公孙瓒有着白马将军之称,也确实把北方的胡人打得服服帖帖,但要说陶谦厉害,他是一百个不服。 老匹夫而已,有何可惧? 袁谭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若非父亲不许,他早就一路南下,高歌猛进的直通徐州。 尽管是在对牛弹琴,沮授仍然耐着性子解释,勿要小觑陶恭祖,他可不是焦和这样的庸才。 年少时的陶谦早年丧父,后来奋发读书,先是考上诸生,在州郡为官,后被举为茂才,拜尚书郎,先后出任过舒县令、卢县令,又迁幽州刺史,徵拜议郎。 那时候的刺史,远不如今天的这般权势滔天。 中平二年,陶谦以扬武都尉的身份随车骑将军皇甫嵩征讨西凉羌胡,大破叛军。 再后来,陶谦以五十六岁的高龄出任徐州刺史,当时徐州境内蛾贼复起,结果陶谦一战便大破黄巾主力,迫使得其他黄巾残部被迫逃离,徐州因此得以安定下来。 更何况,南边的袁术野心勃勃,占据淮南之地,手中军事实力甚至于超过自家主公袁绍,连他都没能啃动这块硬苦头,就凭袁谭这愣头青,又如何能行? 好在现在的陶谦勉强算是中立派,只安心守着徐州,万一把他惹毛了,从背后发动袭击,就足够袁绍喝上好几壶了。 在没有吞并徐州的计划之前,最好不要轻易招惹。 听沮授嘚吧嘚吧的说了这么多,袁谭其实没太听进去,但也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只要有沮授在身边,他想干大事,就得处处受制于人。 袁谭的回信很快传回到夏侯安的手里。 夏侯安抱有期待的打开。 他原本的计划是寄希望于袁谭出兵,事后自己也好从中分取一杯羹。陶谦他惹不起,但袁谭有这实力啊,所以就想来个祸水东引,让袁谭跟陶谦狗咬狗。 结果,他失望了。 “妈的,当初打老子的时候,一分钱没有,就恨不得把所有的军队都派上,现在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摆在眼前,你却怂了!” 气不过的夏侯安把书信撕得稀烂,扔到地上后仍不解气,又用力吐上一口唾沫,骂上一声:艹! 第二四零章 回家 两日过后,队伍重新启程。 得知夏侯安要走,都昌城里的百姓们全都坐不住了,天还没亮就早早到城门口排起了长龙。 小大人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大半年的时间相处,百姓们对这位年岁不大的都昌令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情感,在他们流亡时,是夏侯安主动收留了他们,在强敌入侵时,也是夏侯安和他的部下拼死守城,没有粮食饿肚子,也是夏侯安拉下脸去想方设法弄来了吃的。 如果没遇到夏侯安,可能他们到现在都还在四处逃亡,吃了上顿没下顿,说不定已经死于荒野。 “县尊大人,一定要会来啊!” 望着骑在马背上的英姿少年,有人红着眼眶歇斯底里的高呼。 尽管万分不舍,却也没有人去强行拦路。 百姓们虽然愚钝,却也知道他们的小大人是大本事的,不可能只屈就于这个小小县城。 有的挥手致别,有的暗自垂泪。 百姓们悲伤不已,夏侯安心里也同样不是滋味,没想到像我这样的咸鱼混子,也有一天,会成为受百姓所爱戴的好官。 “诸位莫哭,且待吾再回都昌!” 夏侯安大吼一嗓子,随后率军出发。 走的时候,许褚这个憨憨竟然在擦眼角。 “仲康,你这是要哭了?” “主公,我是眼睛进沙子了。” “曹子脩,你也进沙子了?” 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 夏侯杰更是嗷嗷大喊:“大哥,我好想哭啊!” 夏侯安心头一酸,立马给了小老弟一巴掌:“哭个锤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直到走出十余里后,这种不舍的心酸才慢慢平复下去。 途径齐地,袁谭果然没有派人前来袭取贡品。 不仅如此,甚至还专程派人送来食物,热情招待曹豹,说是尽地主之谊。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向陶谦示好。 趁着歇息的功夫,夏侯安去见了袁谭,问他搞什么飞机? 袁谭对此也很无奈,说这些其实全都是沮授的意思,沮授作为监军,虽不能调动兵马,但随时都可以向袁绍打小报告,他即便身为大公子,在很多时候也都不敢乱来。 沮授的个人能力很强,且智谋出众,在汉末谋士里绝对排的上号。 而且对袁绍死心塌地,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忠心,后来才没能落得好的下场。 夏侯安颇为忌惮此人。 毕竟就自己的小聪明而言,忽悠忽悠袁大公子还行,想骗过沮授这样的智士,可以说是无比艰难。 如此一来,袁大公子就很难替自己打工。 所以必须得法子把沮授弄走。 在这一点上,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于是夏侯安出了主意,叫来路粹当场伪造出一封由沮授写给陶谦的书信,内容篇幅很长,不过却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大概就是些寒暄问安之类的友好交流。 然后随便找处个地方,重重涂上黑点。 “这能行吗?” 袁大公子觉得很不靠谱,光凭这些空泛的内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还不如写些投效之类的更具影响。 夏侯安则是摇头,如果像这样写了,反而会显得愚蠢,袁绍也不会相信。 但如果反过来呢! 明明是最为普通的内容,却为何又要故意涂抹? 这其中,是否藏有玄机? 很多事情,就怕多想。 袁谭对此将信将疑,不过他深信的是,夏侯安必然不会害我! 离开齐地,出了青州辖境,兖州就在眼前。 进入兖州境内,终于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胆,因为这里基本上已经属于是自家地盘。 过了泰山、济北,终于抵达东郡。 望着眼前熟悉的城廓,这些天累积在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夏侯安忍不住的宣泄一声:“小爷我,又回来了!” 入城以后,夏侯安当起甩手掌柜,至于曹豹一行人的住宿安排,通通丢给了曹昂,自己则带上许褚小跑,嘴里欢呼:回家去啰! 府邸门前。 头系白珠的少女坐在石阶,双手托着下巴,灵气四溢的双眸望向远处怔怔发呆。 这已经成为了她的日常。 不久,便有一名护卫模样的男子从府里走了出来,在少女身旁弯躬下身子,关心说道:“白儿姑娘,这天气还没暖和起来,不要坐太久,容易着凉。” 少女回头恬恬一笑,站起身来:“蒲陶阿兄,我知道的。” 府内上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在等谁。 可那个家伙,已经许久都没有传过书信回来。 唉~ 蒲陶叹了口气,作为府内的护卫头领,他有时候也在心中骂,这杀千刀的主公,怎么还不回来。 是不是被外地的的小妖精,榨干了身子,迷得下不来床。 少女起身以后,朝着敞开的大门走去,在迈过门槛时,她总会下意识的回头,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有一道疾驰的身影纵马而来,闯进她的视野。 可每一次,都只有失望伴随而来。 依依不舍的迈过门槛,少女在些许的失落以后,又重新给自己打气:嗯,明天一定可以等到的! 随后进府的蒲陶正准备将府门关上,然则还未关至一半,却突然听到一声杀猪似的兴奋大叫:“葡萄嗷~” 多么熟悉的声音! 难道是! 蒲陶心头一突,瞬时激动起来。 而之前走远的少女早已窜了出来,在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后,一路向他跑去,哪怕在下台阶时跑丢了鞋子也浑然不顾,眼中只有那个也同样在往这边奔跑的少年身影。 只是不知为何,跑着跑着泪水就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不过神情却是无比的开心,把少年的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伯阳!伯阳!” 少女泪眼婆娑,饶是嬉皮笑脸惯了的夏侯安也忍不住的心口一疼,脚下步子顿住,让少女撞了个满怀。 “兮辞,我回来了。” 第二四一章 爱你在心口难开 安抚完怀中少女,夏侯安过去将地上跑丢的鞋袜拾起,半蹲着身躯让少女坐在大腿,细白如玉的小脚丫在半空中晃荡,夏侯安偏过头去,似乎这比天上的阳光还要晃眼,盈盈握在手中,轻轻拍去小脚板上的尘粒,依次穿好鞋袜。 举止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内心对董白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兮辞,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说着,夏侯安用力吹上一声口哨,一只黄冠粉腮的白羽飞禽便从后方振翅飞来,稳稳落在了他的肩头。 “好可爱啊!” 董白的注意力霎时全被吸引过去,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只从未见过的飞鸟,然后伸出手去。 而一向不喜被人触碰的玄凤,竟罕见的没有从夏侯安的肩头飞走,反倒主动蹭上前去,接受着董白的抚摸。 夏侯安心中愤愤不平,看来也是只色鸟,老子早晚把你炖了! 脸上却是笑着问道:“怎样,喜欢吗?” 董白“嗯嗯”啄着脑袋,十分欢喜。 “喜欢就好。” 夏侯安话音刚落,那玄凤便从夏侯安的肩头翅膀一张,径直跳跃到董白肩上。 这畜生! 夏侯安心头咒骂,比自己还会见风使舵。 董白却是开心不已:“它和小黑一样聪明呢!” 小黑是董白养的血鸦,只是在董卓死后,就一直再没回来。 夏侯安花重价购买玄凤的原因,就是希望它能和小黑一样,一直陪伴董白左右,使她不再孤单。 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蒲陶上前抱拳:“拜见主公。” 夏侯安这才将目光挪开,把手往前一伸,嘿嘿笑道:“葡萄,好久没见,块儿又大了。来,让我摸摸你壮硕的胸肌!” 尽管知道这是主公的恶趣味,蒲陶仍是脚下后撤,并且说道:“主公,你这样主母要生气的!” 府内。 一名丫鬟飞也似的跑到一处房前,推开房门,上气不接下气:“夫人,夫人。” 坐在镜妆前的女子容颜倾城,正独自伤感之际,却被丫鬟搅乱了思绪,峨黛微皱:“何事如此着急?” “老爷他,老爷他……”丫鬟气喘吁吁。 女子闻言心头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不由催促起来:“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女子的神色焦急无比,丫鬟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连续几个大喘气后,她才缓过劲儿来:“老爷他,他,他,回来了!” 女子芳心一颤,手中胭脂盒‘噔咚’掉在地上。 回来了。 女子楞在原地,许久以后才回过神来,当即快步走向门口,可当她就要迈出门槛时,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原路迅速折返回去,站立在梳妆台前,认真打量起铜镜中的自己。 “月儿,你快过来看看,我眼角的妆容是不是花了一点,还有这唇色会不会太淡……” 女子竟有些手忙脚乱。 丫鬟跑了过来,上下一打量,摇头夸赞:“没有没有,夫人真是太好看了,哪怕是天上的月亮见了,也要羞到云层里去呢!和咱们的老爷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这妮子,又在胡说!” 尽管知道这话是在奉承,但女子的心里仍旧美滋滋的,她就想着呀,要是这话能从他的口中说出,那该多好。 出了房门,直往大堂而去。 途中,女子仍在不停的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装束,甚至好几次都想着要回去再换上其他的衣裳。 在越靠近大堂时,这种念头就愈发的强烈。 好在有丫鬟从旁不断安慰着她:“夫人别紧张,这只是心理作祟而已。” 女子在堂前院子顿下脚步。 从堂内传出的欢笑声清晰可闻。 堂内的光景也映入了她的眼帘,春闺梦里萦绕了千百回的身影,此刻正和别的女子有说有笑,逗得那少女笑逐颜开。 那是对自己从未有过的宠溺模样。 “夫人,怎么不走了?” 身旁的丫鬟不解问道。 女子这才重新迈开脚步,只是来时的满心欢喜,此刻已经全部沉入到了谷底。 进入堂内,压下心中酸楚,女子神情如同湖水平静,福身施礼:“夫君,妾身有礼了。” 夏侯安上前将她扶起。 自家的这位夫人怎么说呢,除了漂亮,还是漂亮。 少有男人能够把持得住。 但是,夏侯安总觉得跟她在一起差了点什么。 与其说是两口子,倒不如说更像p友。 不过既然娶进了家门,甭管正妻侧室,作为男人,自己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夏侯安好言说着。 可这在女子听来,就是见外的话了,她微微摇头,心中落寞更甚:“夫君言重,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然后,双方便没话了。 坐上一会儿,夏侯安如坐针毡,觉得不能再让这尴尬的氛围继续下去了,于是又找起新的话题:“对了,秦沐可那疯丫头呢?回来这么久,怎么也没见着她?” 貂蝉对此回答:“出城骑马去了,她最是坐不住的。” 夏侯安‘哦’了一声。 然后……又没话了。 不知过去多久,见夏侯安迟迟没有作声,貂蝉便起身说道:“旅途劳顿,夫君应该是累了吧,妾身去给你烧水沐浴。” 夏侯安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貂蝉福上一礼,缓步离去。 呼~~~ 不知为何,夏侯安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长气。 坐在旁边的董白则是说道:“伯阳,其实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貂蝉姐姐也是很想你的。” 我咋没看出来? 夏侯安一万个不信,就刚刚貂蝉的神态来看,从始至终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完全没有流露出一丝因自己回来,而感到高兴的表情。 恐怕还在为当年被迫嫁给自己,而耿耿于怀。 不去想这些令人头疼的往事,夏侯安打趣着:“那你想我了吗?” 少女俏脸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沐浴时,脱去衣衫的夏侯安露出近乎完美的肌肉曲线,一把抱住身后搓背的绝色女子,野蛮的将其扔进浴桶,洗了个鸳鸯浴不说,还来了个就地正法。 当天夜里。 某人又没忍住,悄悄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弯腰摸了进去。 又是一宿酣战。 第二四二章 与我一战! 次日清晨,夏侯安罕见的没有早起练拳。 直到日上三竿,才推门出来。 迎着斜映的和煦阳光,夏侯安打直双臂,伸上一个大懒腰,带动得全身骨头都在‘啪啪’作响,好久没有这么爽的感觉了! 活络完全身筋骨,夏侯安瞅了眼时间,巳时两刻,很显然已经过了饭点,可耐不住肚子咕咕叫唤,于是摸去厨房,想随便找些吃的来垫吧垫吧。 厨房门口,夏侯安正欲走进,里面却急赤急燎的钻出一人,手里端着陶钵,与夏侯安撞了满怀。 这一撞,使得手里的陶钵径直落了下去。 好在夏侯安眼疾手快,单手揽住腰肢,另一只手迅速将陶钵抓住,才使得里面的吃食没有撒在地上。 被人占了便宜,脸上糊有灶灰的少女正要发火,却在四目相对以后,惊喜的叫出声来:“小叔父,怎么是你?” 露出的两排炫洁白牙,与灰扑扑的脸蛋形成鲜明对比。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夏侯安松开大侄女的柳腰,将陶钵还了过去:“怎么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秦沐可没接,反倒推了回去,笑容灿烂:“小叔父,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你快尝尝!” 说完,便一脸期冀的望向夏侯安。 这惫懒馋嘴货哪里会做饭,保不准是什么黑暗料理……夏侯安心头发怵,却又不能拂了这妮子的一片心意,只能暗骂自己:瞧你这贱手! 接过陶钵,夏侯安眯上眼睛,强忍着浅尝一口。 鸡肉、黍米、莲子…… 每样食材都在舌尖流淌而过,竟出乎意料的不难喝。 夏侯安睁开眼,又尝上一口。 “好喝吗?” 秦沐可弱弱的问,有些忐忑。 “勉勉强强吧。” 夏侯安给出评价,说实话确实不咋样,只能说是勉强及格,如果自己出手,肯定甩她十万八千里。 秦沐可撅起嘴巴。 “骗你的啦,好喝得很呢!” 夏侯安满脸坏笑。 说完,咕嘟咕嘟,几口就将陶钵里的羹汤干了个底朝天。 填饱了肚子,夏侯安往较武场方向走去。 较武场处,喝彩声不断。 场上,两道矫健身影你来我往,拳脚相加,打得有来有回。 从旁围观者多达四五十人。 一方是以蒲陶为首,在长安所招揽的亲兵,如今充当着府内的守卫工作;另一方则是以李青顽为首,从流民中新募得来的后起新秀。 说是切磋较技,其实都是想教对方做人。 夏侯安来的时候,裴元绍正和一个叫‘霜枫’的亲兵在打。 从双方交手情况来看,裴元绍在实力上稳占上风,可惜速度差了点,迟迟没能将对手拿下。 夏侯安远远瞧见后,阴阳怪气的喊道:“裴元绍,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菜啊!” 此话一出,裴元绍直接破防。 霜枫趁势抓住机会,一记摆拳揍在裴元绍的脸上,将其打了个踉跄,然后趁势而进,攻破中路,将裴元绍顶飞出局。 见此,李青顽等人无不喝彩叫好。 本来是必胜之局,结果两级反转。 裴元绍大为不服,看向那个戏谑可恶的家伙,大声嚷道:“夏侯安,有本事咱俩碰碰!” 听得此话,蒲陶当即喝道:“裴元绍,休要放肆!” 对主公,怎可直呼其名。 裴元绍冷哼一声,即便是寄人篱下,他也不服夏侯安。 迄今为止,他服气的也仅仅只有两人。 一个吕布,一个许褚。 这二人实力都是完全碾压,除此之外,即便是诸护卫中实力最强的蒲陶,在不玩命的情况下,也只是四六开而已。 而夏侯安,裴元绍从未与其交手,至于传言说夏侯安在西凉军的重重围困下,孤身杀出重围,那也只是传言而已。 至少,他没见过。 夏侯安走上前来,两侧的亲兵护卫为之退开。 较武场的中央,划有一个五丈宽的圆圈。 规则很简单,出圈即为落败。 面对裴元绍的挑衅,夏侯安很有兴致,勾了勾手:“来,我两试试。” 见夏侯安迎战,裴元绍从地上‘噌’的一下弹起,拍去屁股上的泥土,双手捏动得指关节咔咔作响。 随后用手左右掰了掰脖颈,桀桀笑道:“让你先攻,别说我欺负了你。” 话都这么说了,夏侯安自然不客气,笑着笑着,脚下陡然一个弓步爆冲,整个人宛如脱弦之箭急射。 好快! 众人为之惊呼。 裴元绍心头也是一凛,好在及时看清了夏侯安的出拳动作,果断出手拦截,也是一拳怼了过去。 见状,先前吃了苦头的李青顽大喊出声:“主公,不要与这厮对拳!” 然则,还是慢了一些。 两只拳头已经击撞在一起,发出的轰隆,犹如夏日里的闷雷。 夏侯安倒退两步,这一波吃了个小亏。 而裴元绍也没有趁势反击,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臂,心中咋舌,这家伙的力气,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大上不少啊! 嘴上却是强撑:“呵呵,不过如此嘛!” “那我认真了。” 夏侯安咧嘴一笑,前倾身躯,将两只拳头蓄力腰间。 他这一笑,裴元绍心头一惊:“什么!” 夏侯安再度爆冲。 “我打!我打!喔打!喔打!木打!木打!!!” 伴随着口中激喝,夏侯安身上气势节节攀升,两只拳头犹如双龙出海,带动得狂风暴雨急骤。 前方好似有千百拳朝自己打来,裴元绍一时间竟辨不出真假,脚下急退,只能下意识的出拳,堪堪抵挡。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撑上多久。 裴元绍倒在了地上。 看呆了众人。 “裴元绍,你输了。” 擦去额上渗出的汗珠,夏侯安说得风轻云淡。 相比管亥,攻克裴元绍的难度显然要低上不少。 裴元绍咬着牙,默认了这点。 然而,夏侯安意犹未尽。 击败裴元绍不仅没能使他平静下来,反而使得心中的好战之心更加激荡,只要趁着这股气势,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看向那个在人群中突兀的魁实身影,尽管从未有过胜绩,甚至于连平手都未曾有过,夏侯安仍是发出了挑战,喝道:“仲康,上前与我一战!” 此话一出,所有人彻底沸腾了。 第二四三章 私生子 许褚跨步向前。 两旁观战诸人自觉让开。 与浑身战意激昂的夏侯安相比,许褚的气势则尤为沉稳,仿佛一座行进的大山。 夏侯安渐渐有些喘不过气,这——就是世间一流的武将实力吗? 他死死咬紧牙关,一对眼珠盯在许褚身上,上下来回扫视,想要从中找出破绽,然后以最强的招式,将其击败。 然而,他失望了。 根本没有任何破绽! 伴随许褚走近,夏侯安额上青筋凸显。 不仅如此,连心脏也在此刻跳动剧烈,整个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短短的十步距离,竟是无比的漫长。 这一刻,四周的呼吸都仿佛在此停止。 耳畔,只有潺潺的风声拂过。 就在夏侯安压抑到快要爆发,准备豁出拼命时,却被人打断了施法。 “大哥,大哥!” 夏侯杰咋咋呼呼的跑来。 这一喊,使得紧张到凝滞的氛围瞬间破去。 夏侯安因此长呼一口浊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许褚也是气势褪去,恢复了平日里憨憨的模样。 围观的众人顿时失望不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搅局,真是可恶啊! 然则夏侯安心中明了,其实胜负已分,抬起手臂,用衣袖将额上汗珠擦去,他暗自嗟叹口气:和许褚之间的差距,仍是不小啊! 待到气机平复,夏侯安看向小老弟,问他何事。 夏侯杰说,曹操发来书信,请他前去议事。 对此,夏侯安感到纳闷儿:“曹老叔不是在昌邑吗?” 昌邑是兖州的治所,距离东郡数百里路程,州牧府也在那里。 夏侯安很耿直的点头:“对呀,所以才叫你过去!” “我*!” 夏侯安很想爆粗口,但谁让人家是老板呢? 唉! 也只有跑腿的命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以后总归是要跟着曹老板混的,所以夏侯安还是换上行头,骑上马儿,火速赶往昌邑。 抵达昌邑城下,已是两天过后。 州牧府里,曹操与众人议事。 正议间,忽有府兵来报,说是夏侯安到了。 听得此话,原先还在为当下局面而愁眉不展的曹老板,顿时精神一振,开怀大笑起来:“吾家‘虎麟儿’来也!” “诸位且在此稍等,吾去去就来。” 说罢,曹老板撇下众人,兴高采烈的快步出门。 不少人因之窃窃私语起来。 “这夏侯安什么来路,居然能让曹州牧亲自去迎?”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从长安奉迎天子的人,就是夏侯安。”说话的这人,明显知道些许内情。 “远不止呢,我听说曹州牧格外喜爱此子,汝等可知为何?” “莫非这其中另有内情?”又有两人将脑袋凑了过来。 那人点头过后,悄悄压低了声音,说得活灵活现,仿佛自己当时就在现场:“据说十几年前,曹州牧还是少年时,一度风流成性,曾与夏侯家的侍婢有染,搞大了肚皮……” “你是说,这夏侯安……是曹州牧养在夏侯家的私生子!” 有人低呼出声,似是发现了不得了的惊天秘密。 “嘘!”那人连忙示意噤声。 “真的假的?” 其他人也是好奇不已。, ………… 阿啾! 州牧府外,夏侯安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后擤了擤鼻子,愤愤骂道,哪个狗日的又在背后说老子坏话! 正觉无聊,府内便有一道身影走出,中等身材,短髯小眼。 人未至,声已先到:“哈哈哈,伯阳,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见到曹老板出来迎接,夏侯安也不失礼数,上前拱手见礼:“侄儿夏侯安,拜见叔父。” 对着侄儿上下一打量,曹老板很是满意:“嗯,成熟了不少。” “叔父,这般急着唤我前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吗?”夏侯安直言不讳的问起。 曹老板摆摆手,走,咱们进去再说。 望见曹操回来,堂内叽叽喳喳的诸人霎时安静下来。 跟在身后的夏侯安随之步入堂内,左右扫视一眼,发现好多都是陌生面孔,想来应该是本地官员,但也有个别的熟相识,譬如毛玠、满宠。 夏侯安微微点头,这二人亦是拱手还之以礼。 眼瞅着堂内座无虚席,曹操便让人给夏侯安搬来席位,独具一格的居于最前,仅次于自己。 这般做法,令许多人心生不满,暗道一黄毛小儿,也配居于自己之上。 不过却也没人出来抗议,只是在心中不爽。 曹操坐下以后,重启刚才的话题:“诸位,请继续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起身,面向曹操象征性的拱上一手:“州牧,恕我直言,以兖州如今的储备,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许长史说得有理,照我说,咱们现在就应该趁还能控制,赶紧将其扼杀,以防生变!” 不过,也有人持有不同意见,怒斥那人:“杀降不详,冒然屠戮数十万条性命,势必要遭天谴!” “州牧,下官倒是认为,可将其中的壮年留下,至于余下老弱,驱逐出境,叫他们另谋生路即可。” 自生自灭也好,霍霍其他地方也罢,总之不能在兖州呆着。 此话一出,倒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可。 可谓是利益最大化。 然而,曹操始终未作表态。 这些人七嘴八舌,建议说了一大堆,却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 一来二去,夏侯安也听明白了。 由于收降的蛾贼过多,导致供养不起,于是就有了眼下之争。 就如今的世道而言,叫老弱谋生,几乎是让他们出门等死。 更何况,蛾贼作乱,一向是携家带口齐上阵。 你把他们的父母妻儿撵走,暴乱估计是少不了的,即使退一万步来讲,这些青壮留下了,又能存有几分忠心? 正思量间,曹老板看了过来:“伯阳,说说你的见解。” 众人也随之将目光投来。 其中少不了一些人幸灾乐祸,想看看这小儿如何信口雌黄。 夏侯安也不怵这场面,站起身来,先向曹老板拱了拱手,然后看向众人,声音清朗:“诸位之高见,恕吾不能苟同!” 第二四四章 哇,金色传说! 诸人嗤之以鼻。 只有毛玠抱有聆听的态度,夏侯安虽然年岁不大,且性情放浪,但在对事物的见解上,也确实与众不同。 当初在与蛾贼的决战前夜,自家主公举棋不定,就是因为收到夏侯安的来信,从而下定决心。 结果,一战而定!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夏侯安,至少在毛玠眼里,这个年轻人很不得了。 未几,只听夏侯安问道:“诸位,《孟子》可曾读过?” “那是自然!”有人神色自负。 “本官通背全文时,有些人还在襁褓里吃奶呢!” 也有人阴阳怪气的讥讽,惹得满堂哄笑。 在此能有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学识渊博?纵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孟子》作为儒家经典之一,又会有谁人不知。 夏侯安点点头,脸上笑意不改,一字一句:“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是让你们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众人面色骤变。 “抱歉,我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么直白。如果说得不对,欢迎在座的各位出来跟我单挑。”夏侯安有意挖苦,所以将语气说得很是欠扁。 如果真有人敢站出来,他不介意暴揍一顿。 众人恨得牙直痒痒,这小儿仗着有曹操撑腰,简直无法无天了! “曹州牧,在下身体不适,恕我先行告辞!”姓许的长史不甘在此受辱,起身抱了个拳,也不管曹操同不同意,就径直走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之。 很快,偌大的堂内就只剩下三五个人。 夏侯安抱以歉意:“老叔,我好像搅了你的局。” 曹老板对此浑不为意,要不是新得兖州,地位还不稳固,否则早就将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踢开出局。 更何况,这些天他被兖州的官员们联合施压,搞得快要喘不过气,夏侯安今天这一番话,也着实替自己出了口恶气。 曹操摆了摆手,转移阵地:“走,随我去军中瞧瞧。” 除去城内所必要的守备力量,余下军队几乎全部驻留城外。 毕竟,数十万蛾贼降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光是营帐,就已经连绵上百里。 如此之多的流民,少不了将领的轮流看管,谨防生乱。 如果说州牧府议事时的官员多是些陌生面孔,那么军中所见到的将领则恰巧反了过来。 “哟,夏侯小子,好久不见啊!” “伯阳,你又长高了。” “夏侯小将军,还记得我否?” 沿途走来,军中诸将熟络的打起招呼。 夏侯安也是笑着回应,这些人皆不陌生,既有本家的长辈夏侯渊、夏侯德,也有曹家的曹仁、曹洪、曹休,以及外姓将领李典、乐进…… 除去夏侯惇留守东郡坐镇,其他的心腹将领,基本全在这里。 跟随曹老板去到中军大帐,帐内已有四人在此等候。 清一色的陌生面孔。 夏侯安全不认得,不过打量之下,这四人相貌却是不俗。 最左边那人,岁数最大,看起来应该上了四十,身形也是几人之中最高,八尺有余,面容严肃而清冷,引人注目的是颌下飘逸的长髯,可与关二哥相媲美。 随后是中间两人,年岁相仿,一个身穿裾衣长袍,头戴方冠,气质温润如玉;另一个青岚色长衫,身形消瘦,以纶巾束发。 最后一人则是作军中校官打扮,披甲直裾,将兜盔抱于腰间,头上裹着淡黄色的帻冠,两旁垂下的丝绦系带贴着脸颊,在下颚处打结系紧。 见到曹操进来,四人皆是拱手见礼:“拜见明公。” 曹操轻微摆了摆手,示意几人不必拘礼,同时笑着介绍起来:“我来为诸位引荐,这是曹某爱侄,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安字,表字伯阳。” 之前在州牧府里,当着那么多的大小官员,曹老板都未作介绍,如今却向自己引荐起这几人,就足以说明这四位,也是深得曹老板的器重。 夏侯安很上道的拱手:“夏侯安有礼了。” 对此,四人反应各异。 年岁最长的那人点头颔首,算是见过。 气质儒雅的男人则是微笑着拱手还礼。 军中校官同样是抱上一拳。 只有那个身形瘦瘦的青年,在饶有兴趣的反复打量完夏侯安后,摸起下巴轻佻笑着:“你便是夏侯安了,嗯,不错不错!” 眼神诡怪,看得夏侯安心头很是发毛。 甚至于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想在暗地里强人锁男。 随后,曹操也向夏侯安逐一介绍。 从最左边开始。 “这位是程昱程仲德,东郡东阿人氏,兖州境内有名的大才,前州牧刘岱多次征召不得,吾一辟得之!” 说起这话的时候,曹老板颇有得意。 夏侯安听了,心头陡然一跳! 汉末三大毒士之一。 在粮食匮乏的时候,以人肉充作军粮。 都说相由心生,怪不得看起来如此肃冷。 原来是这位狠人。 还未回过神来,又听曹老叔继续往下介绍:“中间这两位,皆是豫州颍川人氏,本为袁绍帐下,前不久才弃了冀州,千里投奔于我,荀或荀文若,以及郭嘉郭奉孝。” “我艹!” 夏侯安脱口而出,饶是有所心理准备,也根本没法淡定,又是两号s+的谋士人物。 曹老板与其他几人不解:“我艹是什么意思?” 夏侯安手扶额头,胡乱编排个说法,说是久闻大名的意思。 想想也是,自己累死累活,耗费了多少精力,才搞来一个a级的辛毗。 而曹老叔呢? 躺在家里不费吹灰之力,两个s+、一个s级的谋士直接送上门来。 身为非洲黑鬼的夏侯安羡慕得眼泪都快落下。 听夏侯安解释完后,郭某人觉得这个词汇格外的有意思,于是现学现用,朝夏侯安拱了拱手:“夏侯兄,我艹我艹!” 夏侯安顿时满头黑线。 前面三人介绍完毕,仅剩最后一人。 是军中将领…… 夏候安在脑海里迅速转动起来,张辽现在还在吕布手下,张颌在袁绍帐前,徐晃也还跟着杨奉在关中流浪…… 至于其他曹魏名将,差不多都已经聚集在了曹老板的身边。 不会再有猛人了。 不觉间,夏侯安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