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落无言》 第一章 我就这样爱上你 两个人从鼻子里嗒拉着鼻涕,上厕所都不分男女的时候就认识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就像陈爱从来没有意识到沫沫是个女孩子,就像沫沫看到陈爱在女朋友面前那种假装深沉的样子觉得可笑。 陈爱和沫沫约着去溜冰,旱冰,沫沫不会真冰。中间陈爱接了个电话,回来对沫沫说自己女朋友要来,声音闷闷的,沫沫“哦”了一声,没有任何感觉。陈爱刚刚谈恋爱的时候沫沫心里还有些酸楚,这样的酸楚不是因为沫沫喜欢陈爱,只是久已习惯两个人都是单身的感觉。 陈爱开始显摆自己的技术了,沫沫老实的站在旁边,等着看陈爱出丑。果然,一个转身滑杆,陈爱从栏杆上摔了下来,整个人就乱七八糟的顺着坡儿滚到了沫沫脚下,因为没有带护膝,腿摔伤了。 “你没事吧?”沫沫跪下来问。 陈爱没说话。很泄气的样子。 “你到底有没有事?”沫沫的语气更加急促,“腿,有没有事?” “没有!”陈爱自尊心受挫。 沫沫掏出纸巾,纸巾是舒洁精典系列,disney图案的,沫沫只用这种样子的。 陈爱的腿磕青了,手掌也擦破了皮,沫沫小心的处理着,陈爱像个木头人坐在地上,看着沫沫。 “你比苏畅细心,真是个好女孩。”陈爱喃喃说。 “一声谢谢就够了。拜托。” “纸巾很漂亮,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随身带纸巾。” 沫沫无奈的笑了,伸手想打陈爱,发现苏畅站在五米之外。 从苏畅的角度看这个画面是足够暧昧的,她用自己充满怒火的眼神扫视两人,然后转身就走。 “还不去追!”沫沫说。 “我瘸着腿呢。” 沫沫转身也走了,丢下一句话。 “我是苏畅一定甩了你。” 陈爱挠了挠头。 沫沫自己收拾东西往家走,这时手机响起来。 “喂,沫呀,我是丫丫。”手机的信号真是不错,丫丫懒散的样子都传输过来了。 沫沫喜欢抬着头接电话,好像这样信号会更清楚,好像这样彼此的距离会更近。北京的环境治理不错了,沫沫看到了湛蓝天空,太阳躲在了云彩后面。一阵风吹跑了太阳,沫沫被晃得低下了头。 “你东西收拾好了?” “嗯。” “那来给我收拾吧。” “奴役我。”沫沫说。 沫沫来到丫丫家。丫丫人也长得养眼,只是表情总是冷冷的带着一些厌恶。 “呵,这都什么呀。”沫沫指着丫丫桌子上一叠杂志说,那些都是青春的,化妆的,八卦的,心理测试的。 两个人收拾完了开始胡乱作心理测试,结果测出沫沫这个月的桃花运五星级,丫丫乐得合不拢嘴。 “用九寨沟的山水作陪衬,发生最动人的爱情故事,男女主角一见钟情,却被命运玩耍一通,真挚的感情能否战胜多舛的命运——” “饶了我吧,别在这儿编小说了。”沫沫躺倒在丫丫的床上,床单是铺满落叶的深秋时节,感觉很“丧”,沫沫顺手拿起一个白熊抱枕扔了出去,抱枕形成一个完美的弧线,没有砸中丫丫,轻飘飘落到一张beatles的海报上。 “操,不是,我他妈的对爱情早没幻想了,是这本小说介绍里的几句话,酸死我了。”丫丫把一本不厚的书砸在沫沫的肚子上。 沫沫低头一看:《折翅》。 “好有质感的书皮。”她摩挲着。 “给你丫的。” “刘刈麦,你几辈子不送别人礼物,就不能说句正经话!” “跟你丫真烦!宋沫帆,送你的18岁生日礼物!” 沫沫不睡觉是不会拉上窗帘的,月光透过散射效果极好的落地窗投射到一个抱着小猫发呆的女孩身上,她柔顺的长发被米色的发带松垮的束在脑后,背影和正面一样好看。 地毯上堆着九寨沟的各种介绍。手机突然就在五花海的图片上跳动起来。小白猫从沫沫怀里收缩身体钻了出来,爪子压在一张介绍上伸了伸懒腰,它跑走了。沫沫接起电话。 “你抛弃我找谁去了?”陈爱劈头就问,沫沫心想:你是不是刚给苏畅打完电话还没缓过劲呢。 “丫丫,我们商量明天去九寨沟的事。你还在外面飘呢,不是等你妈去接你吧?”沫沫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挺嘈杂的,估计陈爱还在外面。 “你去九寨沟,怎么没告诉我?陈爱对这个消息很震惊,竟连还嘴都忘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沫沫立刻反问,说完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又说“万一和你说了,你给我拉一长单子,让我从九寨沟带回来的东西,还不累死我和丫丫。” 陈爱半天后说“我是想,和你们一起去。” “那苏畅怎么办?”沫沫用脖子和肩膀夹着手机,艰难的把介绍和图片都收拣起来扔到书桌上。 陈爱没说话,挂了电话。 沫沫大概猜出点什么,也没有点透。 这是沫沫第一次作飞机,早上一通手忙脚乱,还是差点就晚了。她等飞机起飞了才慢慢喘过气来开始注意旁边的乘客,左边自然是丫丫,右边是个带无框眼镜的男士,一直在阅读报纸的经济版。 “姐们,你桃花运五星级。”丫丫低声调侃道。 沫沫推开丫丫的嘴,脸有些红,她偷看了旁边的乘客一眼。 丫丫继续喋喋不休,沫沫被说得面红耳赤,她愤怒的低声说“您就不能消停会儿!”丫丫闭嘴了可沫沫还是面红耳赤,不一会儿脑袋也开始发热,不,这是晕机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晕机。 沫沫被扶起来,无力的说“先生,请……”话还没说完,腹中一阵翻腾,便把沫沫妈精心准备的一餐早饭全变成了杂碎汤吐在那人洁白的休闲装上,这么尴尬,沫沫真想晕过去算了。但那个人迅速起身,和丫丫一起把沫沫扶进卫生间。 折腾回来沫沫吃了药睡着了,醒来觉得舒服多了,看大部分人都在午休,丫丫昨天晚上肯定又是酒吧通宵,这时睡的跟死猪一样。旁边的乘客却立即醒了,直了直身问“舒服一些了吗?” “我,对不起呀,我叫宋沫帆,你的衣服……”他的声音让沫沫想起了刚才那一摊子烂事,赶紧小心翼翼问道。 “我叫韩稹,衣服没关系,洗洗就好了。”韩稹已换了件衣服。 “脑袋还晕吗?”他的声音真温柔,沫沫想,“哦,嘴里没味。”她还滑稽的比划了一下。 韩稹迅速叫空中小姐送来杯西红柿汁。 “小心。”沫沫接过韩稹递来的西红柿汁,两人目光不经意的碰在了一起,沫沫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她赶紧把西红柿汁举着遮着脸颊,看上去跟要敬酒似的,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脸不会比这西红柿汁还红吧?她没觉得这是一见钟情,反而认为自己不够大家闺秀,这个样子跟没见过帅哥似的。 韩稹似乎没注意到,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聊着,很快沫沫也忘了自己刚才的窘样。原来韩稹和她们是一个旅行团的,他刚完成一个很大的项目,出来放假。 沫沫第一次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愉快自然的聊了这么久,自己想想都觉得奇怪,但大概是上午的尴尬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丫丫早被吵醒了,只好在那里假寐,对着窗户自己做着夸张的鬼脸。她下飞机的时候对沫沫说“你丫找到桃花了?”沫沫没理她,含苞的心绽放出淡粉色的小花。 “别他妈的被骗——” “唉呀!”沫沫用手捂住丫丫的嘴,“你别说了。” “好好好,不玷污你纯洁思想。”丫丫边说边把沫沫的手甩了下去。她刚下飞机就开始打电话,发短信,拍照片,挠首弄姿的,把沫沫冷在一旁了,这样韩稹带着他的朋友自然而然和沫沫走在了一起,丫丫忙完看到这个临时组建的四人帮,对沫沫意味深长的一笑,沫沫知道她只是暂时把她的讽刺挖苦咽了回去。 “沫呀,你看这个羌族泥娃好看吗?”丫丫手里拿着一个羌族小娃娃笑靥如花的走了过来。 “有藏族的吗?我喜欢藏族的东西。” 后来几天几个人一直在一桌儿吃饭,熟悉了不少。购物虽然没有在一起,但韩稹回来竟送了沫沫一个绿松石手链。这手链沫沫购物时一眼就看上了,刚要开口,丫丫就为一个藏式耳环跟那个商贩杀价,两个人杀价杀的吐沫横飞,声势浩大但最后并没有说合,丫丫丢下耳环拉着沫沫就走了,沫沫也不好意思提自己看上的手链,在别的摊位没看到,她就放弃了,这时看着韩稹捧着它心里意外的感动。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自己觉得它适合你。”韩稹说,他不知道沫沫早看上了这款手链。沫沫也没说,她觉得说了挺假也挺矫情的,但这手链她那些天一直带着。 第四天去诺日朗大瀑布,邻近水源空气潮湿,早晨栈道上免不了沾着露水,防滑度降低了不少,沫沫和丫丫只好手牵着手。丫丫穿着黑色吊带,下面是牛仔裙,前卫性感,沫沫看着冷飕飕,她自己穿着鸭蛋色t-shirt,下面是网球裙。 “沫,你昨天去哪了?”丫丫故作盛气凌人的问。 “篝火晚会。” “真扯,散场都没看到你。”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去学藏族舞蹈了,然后下载了一首藏族的音乐,我说不让你等我自己回去。你那么晚还给我打电话,搅我美梦。”沫沫坚定不移的撒谎道。 “唔,唔,继续,继续编,我倒看看我是搅了你美梦还是搅了你美事。” “你想说什么?”沫沫心虚的笑着。 “奶奶我昨天心情好,激动地躺在床上发短信,忘关手机了,结果三点多,妈的陈爱给我打一骚扰电话,说你没开机,我说这不废话吗,都跟我一样sb开着机等着被骚扰呀,然后丫说你11点多就没开机,我说你他妈的看她忒紧了吧,没开机就是手机没电了。我觉得他可能喜欢上你了,就没忍心告诉他你有心上人了。我躺床上被搅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怕你出事,就爬起来敲你屋门,敲得他妈的满楼道都听见了,就没人开。我又给你丫打手机,你就接了,说你在屋里睡觉呢,装的睡眼惺忪的,其实我就在站你丫门口,你屋里屁声没有。” 沫沫看到谎言被揭穿了,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我和韩稹去原始森林了。” “呵!”丫丫大吃一惊,回过身来上下打量沫沫,“你他妈的就不怕他强暴了你,姐姐平时都怎么教你的。” “唉呀。我们两个随便乱走走偏了,就走到森林里去了。让你说的。” “说得跟韩版肥皂剧似的,迷路了?” “没有,韩稹手里有gps,只是不想出去,就想在里面呆着。” “操!你怎么也变得这么疯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沫沫低头,面色桃花,抿嘴一笑,回忆都涌了上来。 “你怎么这么信任的和我走到这么偏的地方?”韩稹问,日则沟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到了夜晚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两个人隔这么近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好拉着手感觉对方的存在。 “这不是随便走来的嘛。没想过。”沫沫有些躲闪的说,其实她对韩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仿佛两个人早就是知根知底,这种信任感估计是女孩子第六感的一部分。 “你肯定想过的,说吧,为什么这样相信我。” “你逼人太甚了,韩稹,我又不和你谈生意。”沫沫这时候和韩稹熟了,韩稹告诉她他是商人,韩氏集团北京分公司的总经理。 深林中传来韩稹爽朗的笑声。他拉着沫沫的手,竟然碰到了手腕上的那个手链,他惊讶的小心摸了摸,沫沫没有说什么,但韩稹从手链的形状质地知道是他送的那款,他的问题得到了答案,便打开电筒,慢慢向深处走去,两个人开始探险。 潮湿的山风夹杂着泥土的味道阵阵袭来,脚下踩着松软的苔藓,四周寂静无声。幸好晚上在户外参加篝火晚会所以衣服穿的都很多,这时也并不觉得冷。 顺着电筒的光柱,沫沫看到一排大型动物的脚印,似乎是映衬着他们的发现,远处出来野兽的叫声。 “害怕吗?”韩稹问沫沫。 沫沫没有回答,但手拉韩稹更紧了一些,韩稹便拉着她往回走。 “你喜欢森林吗?”沫沫问。 “喜欢,我小的时候一直想做一个护林人,天天与这些油松、栎树、水杉为伍。”韩稹边说边拍了拍旁边的一棵杉树,针叶状的叶子落到沫沫头上,沫沫感觉到扎扎的,却很舒服。 “可是后来进了公司,天天和程序做伴,最后又天天与人为伍,生活变得平淡,忘记了以前的梦,今天跟着你走进来感觉回到了童年。” “是你拉着我呢。”沫沫说。 两个人走到树木稀松的地方,眼看着就要出原始森林了。 “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好不容易进了森林,不要这么快就出去。”沫沫建议道。 于是两个人坐在树下聊天,聊了些平时不会想到的东西。 韩稹的手机扫兴的响了起来,沫沫没想到这森林里竟然还有信号。 “啊,对了,把手机给我。”韩稹刚挂了电话,沫沫就说。 韩稹的手机是nokia的,纯黑色的外壳在深夜里显得冷峻透骨。沫沫把食指放在关机键上问韩稹“同意这样吗?” “excellent!”韩稹也把手指轻轻压在沫沫手指上,手机的屏幕逐渐变化,最终黑了。 沫沫把自己的手机也关了。 “这样才叫与世隔绝。”她懒懒的向树干上一靠,隐约感到韩稹一直看着她,好像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但过了一会儿,韩稹也靠在了树干上。 这么冷的天,沫沫却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慢慢竟然晕乎乎睡着了,直到更多落叶打醒了她,她睁开眼睛看到韩稹正在摇动她靠着的树。 “你干嘛呢?”沫沫晕晕乎乎的问。 “叫醒你,这个地方睡着了会感冒的。” 沫沫站起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韩稹的外套。 “我俩走出森林,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你的电话。”沫沫对丫丫交待完毕。 “故事越来越有意思了。”丫丫说,“看上丫……厄……他那点了?” “哎呀,你们怎么都这么分崩离析的。” “你丫不是不喜欢商人吗,不是说他们一身铜臭毫无情调吗?” “他不是你说的那种商人。” “他比你大八岁。” “不和你说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差别……”丫丫怪声怪气的说。但她的声音被越来越大的水声盖了过去,慢慢的,两个人的注意力也转移到眼前的瀑布上。这就是诺日朗瀑布。 只能用波澜壮阔来形容了,眼前的瀑布置少有三十米,水声隆隆,水流凌空而下,在岩石上猛烈撞击发出轰雷般的响声,跌下深渊。飞溅的浪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绚丽缤纷,绽放夺目的光彩,像散落的宝石。 沫沫完全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 一群游人在平台上对着瀑布大声呼喊,沫沫也想喊,是喊出高考期间的压抑,还是喊出现在的快乐呢? “宋……沫……帆,我爱你!”韩稹的声音震耳欲聋,剧烈敲击着沫沫的耳膜。他对着瀑布喊出了这六个字。沫沫回过头,看到韩稹站在十米之后,他眼中闪闪发亮。 瀑布的声音像是突然被隔断了一样,沫沫只听到自己脑子里的嗡嗡声,像要爆炸了似的,幸福的感觉满满拢上面庞。 因为站在观赏台的大部分都是同旅行社的人,大家都回过头寻找着“宋沫帆”,慢慢的有人发现了,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和祝福的微笑。 “你——爱——我——吗?”韩稹又喊了一句,这句是直直冲着沫沫喊的。 “爱。”沫沫说。 “我听不到!”韩稹又冲着瀑布喊。 “我……爱……你!”沫沫冲着瀑布用尽全力的喊。 韩稹跑了过来,一下子拥住了沫沫,他用力之大,沫沫靠在了栏杆上,如果没有栏杆两个人就都掉下去了。 “我一直想逼你说出这几个字。”他抱着沫沫说。 丫丫在旁边看着,表情很复杂,有些快乐,但更多的是羡慕,她眼神中很久不见的那种忧郁又回来了,她默默转身,不想再让眼前这种幸福刺伤了自己的眼睛。 韩稹因为有事提前一天就离开了旅行团。沫沫和丫丫按照计划回到了北京。 “韩稹接你?”丫丫假装不经意的问,这时两个人都推着行李往外走。 “哦,不,他还在开紧急会议呢,我爸妈接。”沫沫说,“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说呢?” 过了安检,候机大厅拥挤不堪,人声鼎沸,估计沫沫后半句话丫丫没听到,反正她没搭腔。 “我和你们一起走。”丫丫突然说,没有人接她。 沫沫这时已经看到陈浩了,便说“那可不行,耽误了别人的一番深情厚义。” “啊?你说什么呢?”丫丫一脸茫然的问沫沫。 沫沫不答,大声的和远处的一个人打起招呼来。 “咳!沫沫!丫丫,玩得好吗?”陈浩赶紧过来。他终于脱了一身暗蓝色校服,穿着nike休闲装,英俊了不少,校服真是埋没了一批又一批人才。 沫沫笑着正说“还好!”丫丫就自顾自推着行李车往前走。沫沫清晰的听到她骂了一句“操!”她略微皱起眉头。陈浩追了上去,要接过丫丫手里的行李。 “陈大蟀,您不是正好也刚下飞机吧!”丫丫眉毛上挑,不耐烦的说。海淀影院热播《无间道》时,沫沫和丫丫去看,结果陈浩举着袋爆米花正好就在门口,当然这些都是沫沫搞的鬼,丫丫心知肚明,这时拿来损损他罢了。 陈浩是沫沫和丫丫的初中同学,一个数学天才,他执著于数学就像他执著于丫丫一样,陈浩个性有些木讷,是忠厚老实的那种人,心肠很好,沫沫觉得,在丫丫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后,陈浩是最适合她的人,但丫丫心里有很多打不开的结,她不接受陈浩。丫丫和陈浩还在争执着,沫沫看到自己的父母来了,担心地瞄了两人一眼就和父母离开了,她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一路上沫沫像只小麻雀兴奋的说着自己这几天的见闻,但小心的把韩稹的那部分略了过去,沫沫打算有时间要详细地汇报这件事情。 她回到家倒头就睡,旅行也是件疲惫的事。 沫沫母亲打开她的屋门,看到沫沫在酣睡,便悄无声息打开她的旅行箱,把换洗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沫沫的猫趁机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爬到沫沫的床上,又企图钻进被子里,沫沫妈赶紧把它抱了出来,轻轻的拍打猫咪的脑袋,以示惩罚,猫咪呜咽了一声,溜了出去,沫沫妈拿着脏衣服悄悄关上了门。 沫沫醒来后就在屋子里反复思量,最后决定坦白,她把手机关了避免打扰,反复构思着自己的话,晚饭的时候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沫沫父母呆了半晌,然后开始仔细盘问,看沫沫坦然汇报韩稹的情况又拿出两人照片,一表人才的韩稹让沫沫父母觉得这事情还算靠谱,尽管年龄出乎意料但他们也没说什么,沫沫父母都是开明之人,沫沫妈本来想让沫沫带韩稹回来吃饭,但想了想还没到这个地步就咽了回去,他们只嘱咐了一些话然后就都笑了,那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沫沫坐在出租车上,想起刚才和韩稹的电话。韩稹本来说要去接她,但临时有个会,沫沫鼓起勇气自己闯到韩稹的公司。 韩稹的公司在中关村地区一个写字楼里,搞it的。沫沫推开门到前台说明来意,就有一个小姐一直把她带到韩稹办公室门口,非常热情。沫沫假期经常去父亲公司玩,所以她对这个公司也没什么特别印象,但在父母的要求下她特意打量一番,用心记下了地址,公司名称等等,看每个人都穿着职业装拿着各种资料来去匆匆,写字楼里的冷气开得挺足,一切征象都告诉她这是一个正规经营的并且经营状态应该不错的公司,她想“勘查”了这些应该足以和父母交待了,便放下心来。韩稹办公室门口,透明的玻璃牌上果然写的是总经理办公室,韩稹的秘书接待了她。 “哦,宋小姐,请等一下,韩总还在开会。” “好的。”沫沫安静的坐在会客室里,会客室的隔音效果真不错,关上门,大厅里的嘈杂都被隔开了。沫沫无聊的翻着公司介绍,慢慢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那种眼神是悲伤甚至愤怒的。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沫沫的手机响了。 沫沫赶快直起身,突然看到一个精心打扮的职业女性正站在门口,不等沫沫仔细看她的模样,她就离开了。 电话是陈爱打来的。 “沫沫,你在哪呢?” “在一家公司里。”沫沫说。 “嗯,刚玩回来就找打工的地方?” “不是。没你那么勤奋。” “走啦,丫头,吃饭去。”韩稹正推门走了进来,他说完发现沫沫在打电话,于是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陈爱正在说“我们哪天去我们亲爱的大学校园看看吧”,突然停下来,问“是你爸吗?” “我男朋友!”沫沫愤恨地说,感觉大受冒犯,其实陈爱只是想不到还有什么男人和沫沫交往这么亲密,便随口一说,沫沫的答案让他也大吃一惊。 “那,我挂了。”陈爱愣了很久以后才说,然后迅速挂断了,沫沫听到“嘟嘟”声。 “是陈爱。”沫沫对韩稹说,她对韩稹不止一次提起过陈爱。 韩稹耸了耸肩,拉住沫沫的手,往外走。 “你就不怕被自己同事看到?”沫沫觉得这怎么也是公司,看到了会不会影响不好。后来想想韩稹怎么也是领导,这影响不好也没人敢说呀! 韩稹的手干脆环住了沫沫的腰。沫沫终于老实了,他似乎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我还想到你们公司打工呢,这回被你弄砸了。”沫沫又说。 “你去刷厕所呀,那里肯定没人认识你。” “行呀。看丢谁的脸。” 沫沫和韩稹来到写字楼下的咖啡厅,因为是内部咖啡厅,沫沫听到服务人员都管韩稹叫“韩总”。 “叫的可真老。”她嘀咕了一句,韩稹正在和一个看上去很有身份的人打招呼,没有听到。 两个人选了一个幽静的靠窗的角落坐下来。 “你大学报的哪里着?”韩稹问。 “北方大学。” “留在北京不错,北京是首都呀,出去就太可惜了。”韩稹慢慢的说。 “你大学也是在北京上的吗?” “嗯,从广州考来的。” “啊!你不是北京人呀!”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我是北京人?我是广州的。” “可你没有一点口音呀!” “我母亲就是北京人,从小看着我的婆妈也是北京人。我自己也在这里混了十年了,早成老北京了。”韩稹说。 “你大学上的哪里?” “和你喜欢的校园歌手一样。”韩稹说,沫沫笑了,“那你们应该在学校遇到过吧。” “大概吧,大学的事情快忘了 第二章 春江花月夜 当然就这点小事睡一觉就忘了,用丫丫的话说就是“咱俩这风里雨里大风大浪的这么多年了都挺过来,还怕这点儿小风波。” 沫沫说“我怎么觉得‘这风里雨里大风大浪的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是夫妻间的话?” “那是你丫脑子里装满了韩稹,听什么不是爱情的丘比特呀!都说北方大学中文系的美女那是一个赛一个的清高,遇到爱情也是俗人一个!” 沫沫刚想说“什么叫爱情的丘比特,难道还有友情的丘比特?”,这时电话就响了,丫丫一捂她的嘴说“丘比特又向你放箭了,快接吧别跟姐姐斗嘴,你斗不过。” 电话接了果然是韩稹,他说自己在广州回不去了,弄得沫沫有些失落,本来开学后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不少,韩稹还专挑周末出差。 沫沫挂了电话,丫丫问“你丫怎么换铃声了,那个怯了吧唧的歌儿是什么呀?” 丫丫那张损了吧唧的嘴,就是她的北京人民身份证! “你有记忆力吗?这是我在九寨沟下载的那首藏语歌!” 沫沫把这换歌的事情跟丫丫说了,说韩稹有一个《最浪漫的事》恋人。丫丫说“你丫这点小事都耿耿于怀以后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都‘等到老了你还能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你说我能不耿耿于怀吗?”沫沫说,说完觉得不对又翻过来说“我都没和他提,就和你说说,怎么就叫耿耿于怀了?” 丫丫乐了。 “姐们,您要是爱上一个6岁的,他有个初恋那是有些出乎意料,但丫韩稹都26了又是个四有青年,他要是没个恋爱史那就是性无能了。” 沫沫脸红了。丫丫继续说“再说像他这样有才有钱又有情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知足吧你!” “那陈浩也是有才有情以后也会有钱的,你干嘛距人于千里之外?” “我操!你丫就不觉得一个清华园里的高材生跟一个酒吧女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你就不觉得让天堂和地狱搅在一起那人间岂不乱作一团?” “我不觉得。” 丫丫白了她一眼。 “真没社会主义责任感。” 丫丫就是这样,她看别人的事情看得比谁都清楚,也愿意像个大姐大似的来回开导你,直到你回心转意,但她自己是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就是撞的头破血流也死不悔改。这样的性格让陈浩追她追得也快头破血流了,正好陈浩也是这样认死理的人,估计等两个人都头破血流就能到走在一起了。 沫沫和韩稹继续爱下走,越来越爱不释手,但正像丫丫说的,那么一个有才有钱又有情的人谁不喜欢,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强劲的情敌。 沫沫和丫丫去海龙买mp3,那时候mp3还是个新鲜的玩艺儿,韩稹送了沫沫一个,沫沫用过有些经验便陪丫丫去买。终于买到了两人就找地方呆着聊天,自然而然来到韩稹公司下面的广场。两个人仰马翻的坐在地上,靠在喷水池边歇着。 沫沫看到有一家人在广场上放风筝,那个小孩子约莫四五岁,手里拿着风筝轴在跑,父亲在旁边保护以免孩子磕着碰着,母亲就在不远处提着个seven-eleven的袋子,估计里面全是吃的喝的。沫沫满脸带笑的指给丫丫看,结果丫丫找了半天不知道沫沫在指什么,终于明白后说沫沫是母性泛滥,要拽走沫沫,她说“我渴了”,沫沫看着挺赏心悦目的不愿意动弹,让丫丫自己去买点儿喝的。 丫丫去了很久沫沫也没在意,她看着这一家人像在看一幅活动的油画,想着以后她和韩稹也会是这个样子。一直到丫丫面色凝重的回来生拽起沫沫。 “怎么啦?”沫沫笑问。 丫丫一言不发把沫沫拽到星巴克门口,沫沫说,“这里最低消费就12呢,你就买瓶矿泉水不行吗非得装小资。”她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掏出钱来要给丫丫买咖啡,丫丫大喝一声“你他妈的真是sb到家了!” 她说着举起手,指着星巴克里坐着的两个人。 “自己看,自己看,他妈的老公都被抢走了还在那儿傻乐呢!这孙子韩稹!” 沫沫透过擦得锃亮反着白光的玻璃看到韩稹背对着她和一个打扮精致,面容姣好的女人坐在一起,看不到韩稹的表情但那个女人在哭,韩稹拿纸巾给她,她不接,韩稹便自己给她擦…… 沫沫看着觉得眼前一片白光,通通都不真实。 “我在这儿看了半天才敢确定是这孙子,他今天不是见客户吗,他妈的这是提供什么服务的客户呀!操!” “你别说了。” “敢欺负我姐们!”丫丫奋袖出臂就要往里面冲,沫沫死拉活拽的,她转过头来说“你傻逼呀!有劲儿抽丫去,拽我干嘛?” “这里是离他公司那么近又是公共场所——” 丫丫瞪着她,眼睛就像趵突泉的泉眼,怒火奋勇而出。 “我操你大爷的!你丫没疯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他留面子!” 大概是丫丫的嗓门太大了,两个人争吵的时候韩稹和那个女人都回过头来,韩稹看到沫沫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惊喜,虽然很快他就变得有点惊慌,但这种本能的眼神让沫沫看到了心里一惊。 韩稹迅速跑了出来。丫丫上去想揍他却被他反攥住了。 虽然韩稹很快就又放开了丫丫,丫丫还是觉得很丢人。沫沫犹豫片刻上前扇了韩稹一个嘴巴,在外人看来她扇韩稹一定是因为她看到韩稹偷情,但其实沫沫没那么恶俗,她扇韩稹是因为他害丫丫丢脸,她得为丫丫赢回些面子,毕竟人家是为了她。同时沫沫也想知道韩稹是顾及自己的面子再次伸手阻拦,还是给她面子让她扇一嘴巴。果然那巴掌就扇在韩稹左脸上,扇得很响。 “对不起。”她扇完以后竟开口喃喃的说出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让韩稹霎时明白她干嘛扇他了,他愣了一下,有些恼怒,但想想还是把事情解释清楚要紧,嘴巴的事情就先算了。 “你误会了。”韩稹有些着急的说,“那个是我从小长大的朋友,就跟你和陈爱似的。” “是么!陈爱可没给我擦脸,我见他也没瞒过你。” “那是因为我——” “那是因为我爱他!宋沫帆,你一定要记着有个人一直爱着他并且比你有资格爱他!”那个女人出来了,她草草的补了妆,睫毛上还挂着泪滴,沫沫虽然只见过她一次,一秒钟,但凭着女人的敏感竟认出她来了。她就是上次在韩稹公司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如果是这样那她当时悲伤愤怒的眼神就解释的通了。 “刘熙你能不这样吗?真的,你等不到我,但有人会在前面的路上守候着你,你不要等我。”韩稹声音挺痛苦的,他大概是不愿意把“爱”挂在嘴边于是就换成了“等”。 “我愿意等你关你什么事,你要是觉得这样的女人,这样不懂给男人面子,对你工作没有帮助,比我能力差百倍的女人很值得你爱,你就去爱,反正哄小孩是你特长!可我也愿意爱你。”刘熙刚张口就哭了,但她哭了也没忘记要用几句话来扎扎韩稹。她说完迅速走了,怕韩稹下一句话说出来就要刺激她了,其实韩稹没有这个打算,他看到刘熙就那样走了,心里挺担心的,但他接着就想起来自己这儿还有另一团乱麻呢。他赶紧说“沫呀,对不起,我以前从没和你提过刘熙,我怕一次解释不清楚,狠了狠心就骗了你。你现在能听我解释吗?”韩稹说得挺真诚也挺坦然。这种坦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的确心怀坦荡。 沫沫觉得即使韩稹真的是三心二意刚才他也够现眼了,便同意去seven-eleven对面的上岛咖啡屋,躲开这儿的众目睽睽,丫丫说自己才不当电灯泡呢,转身就要走。韩稹冲着她说“你要是觉得我真的欺负了你姐们,我把右脸留给你,别生气呀!刚才纯属本能。” “我自己sb,忘了你练跆拳道的了。”丫丫愤恨的说,其实她当时特想说:去他妈的本能,那你怎么挨了沫沫一嘴巴!但她忍住了,说了好像她在吃自己姐们的醋似的。 “对不起。”韩稹又说,丫丫耸了耸肩,走了。 上岛咖啡叫屋而星巴克叫厅,这就暗示了两种环境,上岛就比较封闭昏暗,也没有大的落地窗。韩稹真有些后悔怎么没在这儿和刘熙谈,这样他也不会遇到沫沫,惹出这一场误会,没准他还能说动刘熙去相亲,起码可能说动她放弃自己。 但他毕竟是骗了沫沫,坐下后他还是好好解释了一番,他告诉沫沫刘熙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父亲和他父亲是抗美援朝的战友,改革开放后他们也是一起下海的,老哥俩一直互相帮忙,这才有了今天韩氏的辉煌,他的父亲是郑州的总经理,那个公司比北京分公司更独立些,我父亲一度想把那个公司就给了他父亲,因为有些事对不起他家。我和刘熙年岁差不多,小时候家里人忙,就把我们放在一起轮流看着,长久的相处使我们两个很有默契,所以现在成了工作伙伴。刘熙绝对是个女强人,她处理事情很有主见,效率也很高。” 韩稹顿了顿说“但是女人太强了也有不好,刘熙把一腔热忱奉献给工作就让她感情上有缺憾,她分不清工作与生活的关系,她觉得我们俩工作上那么默契,感情也应该如此,她一直执迷不悟,耽误了很多时间,看上她的人挺多的但她都错过了,这次是他父亲要求我,让我劝她相亲。” 韩稹把事情解释的挺清楚,但沫沫的心情一点没有好转。在刘熙面前,她突然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感。 “我没她好。”她闷声闷气的说,说的声音挺小的,韩稹一听这可真坏菜了,他赶紧说“你怎么那么没信心呀!” “我怎么有信心呀!你们两个青梅竹马,现在她就等于是这个公司的女主人,是不是!”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嚷的。 “沫沫,事业和爱情是截然不同的,它们所需要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刘熙不知道的就是这点,这你能明白吗?我不想和一个冷冰冰的公司谈恋爱,她是公司的女主人,可你是我心里的主人。你说公司和心哪个重要?” 韩稹今天本来是准备了一番话要劝刘熙,结果换了劝导对象,完全是白费了。他挖心掏肺的解释半天沫沫脸色才勉强有些改观,但并没有放心。一直到后来丫丫骂了她几句,这才算是基本骂醒了她。 丫丫听完这些事长叹一口气,说“唉!丫韩稹那天晚上肯定特无奈的跟你苦口婆心。说轻了你不理解,说重了你又受不了。” “我真有这么次吗?”沫沫说,但这话的语气可不是愤怒的,而是喃喃的。 “靠!你看我这一句话你丫就又自卑了,其实你这孩子就这么欠扁,没事你非得自己在那里自卑什么!你就不想想,他要是看上刘熙了,能有你什么事儿呀,天天在一起都看不上,那就是真没感觉,爱情这个东西靠感觉他妈的又不靠工作能力!” 不知哪个人说过,爱情就像跷跷板,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才有意思。韩稹把沫沫捧起来放得很高,但他成熟的社会经历让处在象牙塔里的沫沫又将自己的心压得很低。当她无法插手韩稹处理的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时候,她开始有些自卑,这跟很多家庭主妇的心理失衡颇有相似之处,她生怕自己对韩稹没有一点帮助,生怕自己离韩稹的世界越来越远。 韩稹大概也是明白这点,他很少在沫沫面前提起工作,提起刘熙,他很小心的让沫沫没有机会自卑。 所以这件事就像手术后没有拆掉的羊肠线,虽然在沫沫的心里留了些痕迹,但它慢慢就和身体融为一体,不痛也不痒了。 沫沫是中文系的,同班同学中男生很少,用丫丫的话就是:各个大学的中文系那不是修道院就是妓院!沫沫听了真的和她急了。但沫沫在校庆上弹的春江花月夜和几篇被炒得火热的小说散文,让各大院系的人都知道中文有一个弹得一手名古曲,落的满纸尽才情的女孩,追她的人前仆后继,汹涌不绝,借着陈爱这个近水楼台,法学院的男生递的情书是最多的,有一篇写得和诉讼报告差不多了。 陈爱倒是挺乐于做这些事的,他屁颠屁颠的跑来送兄弟们的情书,一点不顾沫沫愤怒的神情,还捋草打兔子,也从中文系找了个女朋友,叫迟玉溪。从此以后,他来得更勤勤儿了。 但沫沫总是在自己周围画一个直径一米的圈子,自然而然的把那些男生隔绝在外面,圈子里面站着的就只有韩稹。她不是那种爱炫耀之人,靠很多追求者证明自己的魅力。就两个人相亲相爱的这样简单,挺好! 这些追求者慢慢明白沫沫是座攀不上的少女峰,不少人放弃了,大二上学期快结束时韩稹来了。知道沫沫的确是有男朋友,这场追逐就像早晨壁炉里的残火一样,慢慢燃尽了最后一根木柴。 未名湖早就结了冰,看上去显得小了很多,姿色也不如另外三个季节,显得光秃秃的很冷清,没有了树影摇曳,也没有了微风拂浪。但冰变得厚实以后开始有同学在上面滑冰,很快租冰鞋的商贩就围起了场子,这又是另一番热闹了。夹着很多残枝败叶的露天冰场自然没有国贸的地下冰场那么平整光滑,不穿冰鞋都能让你栽跟头。未名湖的冰场不穿冰鞋基本上是滑不动的,还没有踩实了的雪光滑,这让不会滑冰的人感觉不到兴趣而止步,这里面就有宋沫帆。 韩稹来的那天是04年的最后一天,下午很多学生都没课,冰场上很热闹,租冰鞋也在那里大声叫嚷着“八块钱随便滑!”,那些冰鞋销路很好。韩稹和沫沫也来到冰场。 “你会滑冰吗?”他问。 “不会。”沫沫望着冰场上的人一个个滑得都挺好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我会滑旱冰,我家附近的旱冰场是我和陈爱长去的地方,那里的人都认识我们了,给我们额外打折,那可是国营企业呢!” “两个差不多,我教你吧!在北方不会滑冰冬天就少了很多乐趣。”韩稹说道,沫沫有些担心怕摔着,但她看着别人都在滑冰,心里也挺想学的。韩稹劝了几句,拍胸脯保证沫沫的安全,沫沫就同意了。 沫沫穿着冰鞋,韩稹在旁边扶着她,他开始也穿着冰鞋,后来怕扶不住沫沫就脱了下来,这样也挺好,本来韩稹高沫沫一头,这时候两个人快并肩了。沫沫学到身上都出汗了,终于可以自己滑了,韩稹放手在旁边看着。 沫沫越滑越快,滑冰就是越快才越稳嘛,看她大胆滑了出去,韩稹松了心,沫沫还是挺灵巧的。但他的心还没完全松开,沫沫就跟一个男生撞上了,还是一个给她写过情书的男生。两个人倒在地上时那个男生一脸抱歉心里却开了花,以为自己有机会英雄救美的了,可他心窝里开的那朵花还没绽放到脸上就枯萎了,韩稹很快就跑过来扶起了沫沫。 “没事儿吧?”两个人一齐问。 “脚腕有些疼,不过没事的。”沫沫坚强地说。 “对不起!宋沫帆。”那个男生爬起来说。 “没事,是我不会拐弯,撞上的你。”沫沫说,但她没有抬头,她试着劲儿把身体的重量慢慢移到右脚上,发现还能承受。估计就崴了一下没大事。 “要不我带你去校医院吧。”那个男生心里迅速盘算着,他决定对韩稹视而不见,尽管他看见他的手一直紧搂着沫沫的腰。 “没事的,你玩你的,真没事呀!”沫沫抬起头看着那男生的神情便宽慰道,“玩去吧,齐奎,这年根儿底下我才不想去医院呢!”她都这样说了,齐奎只好连声抱歉的慢慢滑走了。 “真没事?”韩稹也问。 “唉呀!疼死啦!”沫沫故意叫道,“我残了。” 韩稹看她那一脸坏样就知道是没什么事,便道“你疼死了干嘛不让他带你去医院!在别人面前装的那么大度,你就欺负我呀!” “我自己男朋友在这儿,我干嘛让他带我上医院!”沫沫似乎是没听出韩稹玩笑的语气,还真焦急的解释道,韩稹乐开了花,抱起沫沫就往冰场边上走,这个动作可是让冰场上所有人注目而视,沫沫一下子慌了,说“唉呀,你快放下我,我能走!” “啊!原来你能走呀!你能走我干嘛抱着你,你那么沉。”韩稹在冰场中间停住,故意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要不……咱这就松手?” 松手?!沫沫现在悬在空中离地有至少一米呢,而且两人还在冰场中央。她赶紧改口说“走吧,快抱着走吧,我错了。” “以后和老公说话要实诚些。”韩稹得便宜卖乖,沫沫早把脸埋进自己的羽绒服里了,羞红了脸,却甜在心里。 可脱了鞋袜一看,沫沫的脚踝还真有些肿,韩稹心疼了,小心的碰了碰,问“真没事?要不咱去医院吧。” “我说了我不去,我没那么娇气。” 韩稹便把沫沫的脚托到自己腿上,轻轻地揉着,他的手暖暖的,有些汗,感觉很舒服。 “这样疼不疼……那这样呢……要不去你宿舍拿毛巾敷敷?” 沫沫傻笑着摇头。 那一天过的都很开心,韩稹说“我这可是请了假陪你的,好好珍惜!”沫沫便道“你跟谁请的呀,我还是牺牲了自己伤痛的脚踝陪你呢!” 晚上两个人在宿舍区的小吃店吃的麻辣烫,热气腾腾的麻辣烫挺切合气氛,沫沫猜想韩稹肯定有几个世纪没吃过这么不正宗的东西了,但韩稹吃的挺香。 沫沫说不睡觉了,一起等待05年的第一轮红日。未名湖里还是那么热热闹闹,人群过了十二点才慢慢散去,看来大部分人是等着跨年的,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是和沫沫一个想法。 东方终于露出一抹白的时候,沫沫和韩稹手拉着手躺在湖上,想让太阳光照满全身。 “还是大学好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韩稹感慨道。 “那你回来吧!” “行呀,那我进来学习,你出去管理公司。咱可就这么说定了,我正好累死了,想找地方享享清福。”韩稹伸了伸懒腰,搂住沫沫。 沫沫沉默了半响,幽幽的问“韩稹,公司里的事很忙吧?” “啊……不忙,不太忙。那么多人一起忙,就不觉得忙了。”韩稹听她正经起来,赶紧往回说,他不想让沫沫操心。 “你别累坏了啊。”她说,“差不多就行了,钱是永远挣不完的,别累坏了自己。” 沫沫没有说“你别累坏了自己,那样我会心疼的。”她只是慢慢的吐出这几个字,把自己的爱怜与担心都融在里面,甚至字与字的短暂间隔都能透出这种暖意。她连说两次“别累坏了自己”,让韩稹心里热热的,好像两人是泡在温泉里,热气从心里汩汩而出。 “老婆。”他轻轻唤到,这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是沫沫的柔情让韩稹突然想到了家的感觉。沫沫“嗯”了一声,很小声,以前韩稹这样叫,她是从不答应。 “沫沫,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行吗?”韩稹望着慢慢变亮的天空,诚心地说。这句话他一直憋在心里,但从来没想过要提出来,现在提这个太早了。 沫沫半天没说话,韩稹暗自后悔,尴尬的想转移话题。 “好。”她却小声答应了,好像说大声了就会惊扰了周围的气氛,但那个声音很坚定。她知道韩稹想结婚,韩稹已经过完28岁生日,又是事业有成的,他想有个家了。 韩稹翻过身吻沫沫,沫沫感觉到他脸上热热的泪水。 宋沫帆就这样,在自己20岁的时候,在未名湖上,在初升的红日下,和韩稹约定了终生。 她从20岁的时候,就想嫁给这个男人,让他幸福。 第三章 噩梦回春 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后慢慢真的有了亲人的感觉,这一年的日子过得甜蜜却并不甜腻,不总是粘在一起,却总是记挂在心。 陈爱竟然凭借自己院学生会组织部部长加综合排名前三的成绩捞到了去英国当交换生的机票。而丫丫和陈浩依然是一追一躲,只是沫沫发现陈浩在丫丫嘴里出现的频率稍有增加,看来陈浩的苦日子也快熬到头了。 大三已接近尾声,周日晚上,沫沫从图书馆回到宿舍,竟然看到丫丫靠在宿舍楼前的那棵大槐树旁抽着烟,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对这个长得动人,动作气人的女生投来或轻蔑或诧异的目光,在北方的校园里,这样的女生真不多见。丫丫却目中无人自顾自,沫沫挺奇怪,丫丫很少来她的学校,来了也不会那么放肆的抽烟,今天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想你了呗!最近混得如何呀?姐们。” 两人互相调侃了几句,丫丫说想带沫沫见个人,沫沫心想:你是不担心考试,天天鬼混。但看丫丫亲自跑来,料想这个人对她挺重要的,就没好意思拒绝。 沫沫跟着丫丫来到三里屯附近的一个酒吧,那个酒吧口很小很破败,灯光昏暗,她看了看酒吧的名字:梦回春。 进去以后灯光就更暗了,变成了冷色调。这个酒吧只有卖酒的吧台是建在地上的,其余设施都在地下。沫沫感觉地板都挺震的,估计地下很闹,她不喜欢这种重金属的撞击声和人们疯狂的嚎叫,有些厌恶但也没说什么,丫丫总来这种地方,她能说什么呀! “你自己可不能来这个酒吧!你要去就去秘密花园。”丫丫把她拉到吧台叫酒的时候严肃的说,她对那个调酒师随口说了个名字,说的挺快,沫沫没听清,就是听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她也不好意思问,便说“我和她要一样的。” 丫丫“扑哧”乐了,“姐们,我可不想背您回去,黑子,你给她杯苏打水。” 那个被唤作“黑子”的人不怀好意的看了沫沫一眼。 “操你大爷的!这是我亲姐们!快拿酒!”丫丫拍案而起,破口大骂。 黑子看丫丫动了气,赶紧拿酒,拿完还给丫丫点了根烟。 “你带我来这儿,到底要见谁?”沫沫问。 丫丫不答,喝了口酒,那酒在沫沫看来跟液体龟苓膏似,然后她就开始一口一口的抽烟,烟在她的指间夹着,烟雾就随着她的一呼一吸从嘴里冒了出来,那些烟雾笼住了她的脸,让她的面貌有些模糊不清,她仿佛很销魂的吸着烟,还微闭了双眼。沫沫坐在那里很不舒服,于是开始环顾这个她很不喜欢的酒吧。 这个酒吧是细长型的,估计能有十米长,但很窄。吧台对面的墙上画着很多抽象派先锋作品,有一个是应该西方的魔鬼形象,但其他的沫沫就认不出了,而且这些面目狰狞,形态扭曲的画像底下,竟是一排绿色的地灯,墨绿色的幽光打在墙上,让这个酒吧显得更加阴森恐怖,如果让沫沫取名,她一定叫它:地狱之门。 在沫沫真的快忍无可忍的时候,丫丫终于抽完她的那根烟,端着酒杯,沉静的说“下去吧。” 沫沫抬脚就走,丫丫把她的杯子塞过来,说“到酒吧不看好自己的杯子,就保不住自己的处女膜了。” 沫沫真想拿苏打水泼她。 丫丫拉着她往楼下走,这个楼梯是沫沫唯一看得还算顺眼的东西,是仿木头的,跟麦当劳的一样,她走到一半就知道这个酒吧为什么叫梦回春了,楼下的确是暖色调的,很暧昧。 “干嘛弄得这么大反差?”沫沫说。 “你看到楼梯口是什么了吗?” “什么?” “木板,这个地下是能封住的。”丫丫简单的说,沫沫的心跳一下子就翻了倍。 “你看得见那个dj吗?”丫丫问,这时两个人还没下完楼梯,但丫丫似乎是不愿意带沫沫再往下走,真正加入这些疯狂扭动着身体的人群中,沫沫显然不属于这里。 沫沫站得高,于是越过那些人群和桌椅,看到了那个dj,他上身全裸着,两条粗的黑色带子交叉绑在身上,让他看上去跟古代的犯人似的,他下面穿的是一条紧身的黑色裤子,身体随着音乐或者叫噪音的频率扭动着。沫沫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突然变这么好了。 “你认出他是谁了吗?”丫丫问。 “他化成灰我都认得!”沫沫冲动的喊,“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见他!” “他刚刚回国,昨天我俩复合了。我觉得我俩现在挺合适的”丫丫说。 “合适!” “比我和陈浩合适,至少都是这儿的人,你看这个环境心里肯定恶心,但这就是我们混的地方。”原来她在上面呆那么半天,就是为了让沫沫充分了解这个环境,充分恶心哪! “你还爱他?”沫沫问,声音挺空洞的。 如果丘比特听到宋沫帆在这种地方提了“爱”字,非得对她万箭齐发,把她变成刺猬!不过如果丫丫这时回答了“爱”,丘比特估计就要把自己射死了。 “不爱。我们谁也不爱谁,但我们俩在一起能凑合活着。” “不行!你这么多年就是被他害的,你那样自暴自弃不都是因为他?你现在这样,那就是……有毛病!”沫沫气愤至极竟然找不到词了。 “我没征求你意见!那我就是爱他了,又怎么招!他是我初恋,我爱他不行呀!我就这样下贱,你他妈的管不着!从此我俩就一个当dj,一个当妓女,混天等死,我乐意!” 那杯苏打水果真赏给了丫丫。 “这他妈的真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沫沫竟冲口说出这样的话,其实,这是叫不伦不类的。在一个低俗的酒吧,在一个恶心的代词后,用了这么文绉绉的一个短语,沫沫的第一句脏话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她从那个云烟雾绕的酒吧冲了出来,这时已经很晚了风却还不冷,夏季的潮热的风吹着她泪流满面的脸,被风吹散又被泪水浸湿的头发纠结在脸上,使她看上去跟刚才在酒吧看到的一个把脸涂成一道道黑线的女人一样了。沫沫跌跌撞撞,她也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的走到了哪里,突然就恶心的靠在街边的广告牌上吐了起来,她晚上和丫丫基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但还是不住的吐着。 “老公!韩稹!”沫沫在广告牌底下,在自己吐的那一堆碎物旁边,边哭边打电话,“你快来……” “你在哪呢?” “我……”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我刚从梦回春酒吧出来,你知道——” “你给我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我马上到!” 韩稹挂了电话,十五分钟后赶了过来,沫沫还蹲在角落里,韩稹拽起她,竟然想上去给她个嘴巴,他显然比沫沫清楚梦回春是什么地方,他眼睛里闪着凶光,气愤地嚷道“你跑那儿干嘛去!那是个多下三滥的酒吧!”他的口气让沫沫哭得更厉害了,她哭得喘不过气来“我和丫丫去的,她在那儿又看到宋飞了!” 韩稹从来没听过宋飞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他看沫沫哭得那么伤心,不忍心再责备她,赶紧把她扶上了车,一路往回开,本来想开回家,沫沫说想找个有风的地方,他就把车停在了护城河畔。 韩稹绝对不是个口笨之人,他平时规劝的话,开导的话,不是跟毕淑敏似的家常贴心,就跟周国平似的充满哲学意味,关键是他完全不知道沫沫为什么哭!她看沫沫的衣服什么的还挺整洁,估计没出什么意外伤害,那她怎么哭得那么伤心?那个宋飞是谁? 他不知道劝什么,只好把沫沫搂过来,搂到自己怀里,他不愿意沫沫迎着风哭,如果喝了风吐得就更厉害了。 沫沫至少又哭了半个小时才慢慢安静下来,韩稹觉得她是没力气了,不然可能真哭到早上。沫沫离开韩稹的怀抱,蹲在河边的石灰石围栏边,时不时还有点小的抽泣声,韩稹说“你要不就站起来要不就坐下,别在那儿窝着,本来哭了半天心脏负荷就挺大,你还压着它,自己不难受呀!” 沫沫于是就靠着围栏坐下了,她坐下以后韩稹在她身边也坐下了,地下很凉。他试着问“宋飞是谁呀?到底出什么事了?丫丫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第四章 同学少年 这一句话又招来了五分钟的啜泣,五分钟之后沫沫才开口,断断续续的说“丫丫和我从小就一起长大,从我们的那片还没有一栋楼房的时候,我们就住在一个胡同里,她的性格比我外向些,小时候我总是被人欺负,因为我比较柔弱,个子也是最小的,她像个大姐姐似的护着我,其实并不比我大多少,我有时候也挺奇怪的,我俩性格不像,不知道怎得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天天拉着手上学,我成绩比她略好一些。她初二那年,父亲死了,对她的打击挺大的,她母亲不是很好的母亲,但他的父亲很爱护她。后来为了中考学校分重点班,把我俩分开了,丫丫差一点就进了重点班,她心里大概有些嫉妒,自己疏远了我,寒假我俩终于恢复了,开学后她就开始给我看各种各样的小饰品,又学着打扮起来,我才知道,她恋爱了,她喜欢上了宋飞。 宋飞是一个很社会的男生,成天耍帅,打架那种,穿着打扮酷似谢霆锋,是学校里很热的一个人物,成绩很差,他们都叫他飞哥,但我们那时候不会老生常谈说什么你俩不合适,尤其是看着宋飞对丫丫那么好,我都觉得羡慕,那时候的爱情是奢侈品,女孩子心里谁不羡慕,谁不心怀幻想。他们两个人天天中午在学校转悠,但丫丫的成绩下降了,我说了她几句,她也发誓悔改,竟然带着宋飞都把成绩都搞上去了,男孩子可能也是聪明吧,已经留级两年的宋飞竟然在丫丫的带动下考上了高中,中考成绩还不错,但这件事也让我至今都相信,宋飞当时是很爱丫丫的。“ “后来呢,宋飞甩了她?” “他们,高中也在一起上的,两个人出去玩,大概是在宋飞的强烈要求下,去宾馆,开房,然后就……”沫沫为难的看了韩稹一眼,接着说, “那是丫丫的第一次,她也是这样告诉宋飞的,可,可,不知道怎么了,没有落红,后来,两个人大概在床上就吵了起来,宋飞说她骗了她,丫丫委屈的跑回家,当天晚上意外的来了月经……事情越来越解释不清楚,宋飞坚决和丫丫分了手。丫丫很爱宋飞,那是她的初恋,女孩子对于初恋的感觉是最真切的,她从此都陷进去,就成了这副模样。后来宋飞对丫丫很刻薄,他也觉得自己被骗,他觉得他也付出了真心,丫丫欺骗——” “son of bitch!”陈稹突然说。沫沫顿了一下,韩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那绝对是怒火中烧了。 “丫丫哭得撕心裂肺的,我到现在都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哭声,最悲情的诉说,丫丫那时候大概是把眼泪流干了,我从此再没见她哭过,而且她还低三下四求过宋飞,话说得低声下气,低声下气的解释,哭泣,让我心酸,但我也知道,她那是因为太爱宋飞,在她彻底绝望的时候,她对爱情也彻底失望了。宋飞出国了,但丫丫就跟着了魔似的陷在宋飞的道儿里,她根本出不来,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骂,怎么给她讲道理,她都听不进去,就开始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结果今天宋飞又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又给丫丫灌了什么迷幻药,她竟然说自己还要和宋飞在一起!” “宋飞现在干什么的?”韩稹问。 “就是那个酒吧的dj.”沫沫说,韩稹轻蔑的笑了一下。 “丫丫不说她爱他,只是说她适合他,这适合什么呀!杀人犯和被害者都适合了,那天地间还有什么不适合的!” 韩稹听了这话慢慢沉默了,沫沫还在自问自答的说着丫丫怎么可能和宋飞适合?她怎么还会爱他?韩稹轻声问“你一直想让和丫丫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是谁?干什么的?” “陈浩,他是你的校友,师弟。”沫沫说。 “怪不得。” “我听过一句话,女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遇人不淑,如果这样还爱得深切,就等于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我听到这句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丫丫。”沫沫说,“她中了宋飞的毒,没有解药。她当初如果爱上的是陈浩,也许现在就是我的同班同学。” “面对宋飞,他怎么可能爱上陈浩。” “是,一个女孩子在那样的年龄里,不由自主地就会被不属于她的生活所吸引,可她现在都那么大了,还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基本上毁了她一辈子,她干嘛还爱他,还要跟他在一起,这不是……不是下贱是什么!”沫沫想起丫丫自己用的这个词,她觉得用的真是恰到好处! “其实她和你解释了原因,沫沫。”韩稹说。 “啊?” “适合。她和你和陈浩的生活离的很远,她和宋飞的生活离的很近,她和你再好她也会自卑,就像你去重点班,她在普通班的时候那种自卑是一样的,但她大了,她学会伪装,她不会表现出来,但也不会消失的。她和陈浩那也是一样,但她和宋飞有一些感情基础,当然也有很大的伤害。(韩稹看到沫沫要反驳,赶紧补了一句)但起码现在两个人是一样的,她和宋飞在一起不是因为她爱宋飞,或者这样说,她俩不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尽管还有些残存的爱情,但她俩的确是因为适合才混在一起。” “那你这样说,是不是认为她做的对?”沫沫对韩稹也生气了。 “当然不是。”韩稹不紧不慢的说,“她那纯属于完全放弃了自己,但从她的性格经历上看,她是可能这样做的。” “这个傻丫头!我不想让她这样!”沫沫痛苦的说。韩稹搂过她,温柔的开导道“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尽了自己规劝的责任,她不听,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你不能因为她的错误为难自己,还连带着让老公操心,那我也自暴自弃去,让你操心。” 韩稹这话纯属逗笑,沫沫听出来了,但没笑,忧心忡忡地问“那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小心规劝吧,但再也别太冲动,也别抱太大希望。” 沫沫最后说,她当时泼了丫丫,还用脏话骂了丫丫一句,发现说脏话真挺能发泄感情的,韩稹就问她骂了什么,她说了以后韩稹极度夸张的笑了,他说“你这样说,真是对得起鲁迅先生,估计能把他气活了继续针砭时弊,现在能写的东西可一点不比五四少!” 他其实是故意笑得如此夸张,他想抓住机会把沫沫逗笑了,果然他一说沫沫就不好意思地笑了,韩稹赶紧加油,让沫沫脸上保持着如此不迷人的笑容,把她劝回车里,带她去什刹海那边吃正宗的北京小吃。 两个人来到九门小吃,那里刚刚开张,韩稹想沫沫冻了一晚上,得要个热腾腾的东西,而豆汁儿实在是难喝至极,他就要了两碗杂碎汤,虽然他也挺不喜欢这个。 沫沫看着她那一碗羊杂碎,想起了她和韩稹在飞机上认识的事,觉得有些恶心,但又有些想笑。韩稹挺纳闷,沫沫那么纯种的北京人,难道比他这个广州人还吃不惯这些猪肝,牛肺的东西? “你干嘛不吃?”他问。 “这东西太有纪念意义了,我们就是靠它认识的。”沫沫盯着这碗汤,既然已经决定不吃了,她就开始笑。 “啊?”韩稹没反应过来。 “我不就是把那一锅羊杂碎类似物吐到了你的衣服上?” 她这样一说,连韩稹都快要吐了,结果早上他俩就都减了肥。但沫沫的心情好了很多。勒紧裤腰带也值了,韩稹想。他把沫沫送回了学校。 沫沫从车上出来,但很快跑到车的另一边,敲了敲窗户。 “怎么了?”车窗缓缓落了下来,韩稹笑着问。 “嗯,你今天上午有事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他故意说。 “那你没事就猫个地方睡觉,别累坏了。”沫沫说完迅速在韩稹脸上亲了一下,一步三跳的跑走了。 沫沫刚离开,韩镇脸上那种温柔的神情立刻消失殆尽,比光速还快,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拨弄着手机,终于打通一个电话。 “喂!谁呀!” “刘刈麦,你再带宋沫帆去酒吧,我亲自把你送进地狱。” 韩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用最冷最毒的语气,用陈述的语调吐出这几个字,然后把电话挂了,切诺基扬尘而去。 车在海淀桥底下堵住了,韩镇看了看表,7点15过了。他犹豫了一下,插上耳机打了个电话。“刘熙,你起来了吗?” “呵,我敢不起来吗?我都到公司了,你不会迟到吧,我这儿还等——”刘熙边看文件边喝着咖啡。 “那你给我联系一个商业侦探。”他简单的说,红灯过去,他又发动了汽车。 “啊?”刘熙呛了一口,咖啡撒在文件上了,她心想韩镇不喜欢玩这招呀,赶紧劝道“这方面法律虽然还不够完善,但这事儿那也是玩火,再说恒泰——” “是我的私事。和公司没关系,你找到后让他直接跟我联系。” 第五章 感情用事 这件事之后两个人都拿着劲儿,谁也不给谁打电话,但沫沫意外接到了陈浩的电话。那时她在考试,考完试看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赶紧打回去。 “陈浩?有什么事吗?”沫沫问。 “你一会儿还有考试吗?” “嗯,没有,怎么了?” “我想和你见个面,11点在清华西门成吗?” “哦,好吧。” “再见。” “再见。” 陈浩这人就是很直,跟数字似的,一点不含糊,也不太懂人情。他自己求沫沫,还让沫沫跑到他的学校和他见面,沫沫想起以前丫丫说,陈浩和她约会竟带去了一本《线性代数》,气蒙了她,就把那本书撕了当包花儿的彩纸,估计让那些花增色不少。 沫沫十点五十的时候是站在了清华西门。清华比北大还惨,门前的黑导游一拨一拨的,不论怎样管治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清华西门就显得跟公园大门似的,乱哄哄。 陈浩出来了,他见到沫沫打了声招呼,连句开场白都没有,就说“丫丫昨天和我提分手,彻底分手。” 其实丫丫什么时候也没和他确定过男女朋友关系,两个人一直是你追我躲,忽好忽坏。陈浩的意思是,这样丫丫都不同意了,她严令禁止陈浩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她说这世界上没有爱情,但她现在有了性伴侣,她说……” 陈浩哽住了,沫沫知道,刘丫丫要是想恶心人,她能把自己说得比妓女还下贱,她嘴里的词儿连男人听了都脸红,她不就是那样把沫沫气走的吗,她说的话陈浩自然是不能重复给沫沫。 “你说我们前段日子都挺好的了,她干嘛呀!我没招她没惹她的,她不相信爱情,就能肆意戏耍别人的感情,是吗?啊!”陈浩说到这里,竟然开始抽泣,也不顾忌清华西门的车水马龙。 沫沫反客为主,自己拉着他往里面走,一直走到游泳池附近,现在不是夏天,游泳池没开,所以那里没什么人。 “那你是让我帮你和她再说说吗?”她轻声问。 陈浩像只大狗熊一样呜咽半天,虽然点了点头,但说“她要是不相信爱情,说,有用吗?你了解她,你告诉我,有用吗?她能爱我吗?”情呀爱呀的放在嘴边,陈浩倒是毫不忌讳,但有没有用,能不能追上沫沫哪说得准呀,丫丫又不是沫沫出产的电脑游戏,要是的话,沫沫早把通关密码告诉陈浩了,省得他这样辛苦。 “陈浩,你还爱她吗?”沫沫没有回答陈浩的问题,转而问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爱!”陈浩的语气很坚定,“我好像就只能爱她一个,不管她对我多不好,我都爱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十五岁见到的那个在灯下数雪花有多少瓣的纯洁女孩。” 在陈浩眼里,丫丫就是一道还没有解开的数学题,只要他还能看到希望,就不愿意放弃。 以前陈浩和沫沫诉苦,沫沫都会让陈浩坚持,说丫丫相信爱情,说丫丫最喜欢《最浪漫的事》,但却不敢相信自己有爱情,而把它寄托在沫沫的手机上…… 但今天面对着陈浩,沫沫觉得自己要再这样劝说,良心都会受到谴责,她看着陈浩突然觉得如果他放弃丫丫,生活反而会更顺利一些,丫丫没给陈浩带来过任何快乐,而是痛苦的折磨,她再劝陈浩坚持,自己是不是也太狠心了?她不劝陈浩坚持,那不就等于她也放弃了丫丫? 她只好什么也不说,只是表示如果陈浩需要,她保证会让丫丫再和陈浩见上一面。陈浩说“好。” 两个人说完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陈浩竟然都没说要请沫沫吃饭。他决不是没钱,是他根本没想到,他这人也真是愣到家了,唉,他不那么愣,也不会那么执著,这事情都是有利就有弊。 沫沫往回走的时候就给丫丫打电话,好说歹说最后都说到绝交了,丫丫终于同意周五和陈浩见面,具体时间地点两个人再谈,沫沫说“你们谈完了让陈浩告诉我。” 她说完就挂了。 宋飞被一群到酒吧闹事的流氓打了,也挺邪乎的。那群流氓进了看守所,十五天监禁,宋飞则躺进了医院。他在医院百无聊俩的躺着,丫丫来照顾他,他的嘴巴变得很甜。 “我今天晚上不来,你丫自己吃饭,知道吗?”丫丫把午饭放到桌子上,打开里面有炸鸡和米饭,宋飞自己拿出炸鸡,边吃边说“啊?宝贝,你去哪儿?” “见一个朋友。”丫丫简单说。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宋飞油腔滑调的问。 “你丫在医院待腻味了,这么多嘴多舌!”丫丫瞪着他,骂道。 “那你给我点钱,我得买饭哪!” “好。” 丫丫走后,护士推着一车的医疗用品,走进病房。这是个多人病房,因为刚刚过了午饭时间,病房里夹杂着医院,汗液和食物的味道,愈加恶心。 “你的电话竟然打到了护士休息室,我们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了,让他给你手机打。”那个护士把宋飞该喝的药放到他的桌子上,有些厌恶的说。 “行。”宋飞望着那个护士,眼神有些色迷迷的,但一会儿他就困得闭上了眼睛。电话响了,他看都没看号码,懒洋洋的接了起来。 “喂……” “宋飞,n songwrence lee,李亨。”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男人不紧不慢的说。 宋飞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他坐直了身,脑门儿已经有些汗涔涔了。 “家住丰台区大红门附近,高中就读于花园路中学,1999年底被父母送去澳洲。改名n song,就读于st.methodi中学。2000年父母死于车祸,祖父母接过抚养权,但宋飞没有回国,后改wrence lee,漂泊在外,与家人失去联系。03年酒后强奸一个不满16岁的少女,在兄弟们的帮助下偷渡回国,改名李亨,现在梦回春酒吧当dj.——”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再——” “那你就不是呆在医院了。” “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老子——” “我既然能查出这么多信息,你该听听我想要什么。” “查出?恐怕你查不出n songwrence lee的关系吧?凭空猜测可没有任何用处。”宋飞说到这儿竟有些沾沾自喜,虽然他也很紧张。 “但你也不想自己引起注意吧,而且我的条件很简单。” 宋飞一下子卡在那儿了,他想了很久,慢慢说“你说。” “离开北京,不要告诉你那四个情人和任何人你去了哪里,从此别做坏事。记住,有人对你产生了兴趣,别增加他的好奇心。” “好。我病好了就走。” “立刻消失。你受的那点伤,在澳洲应该是比吃饭还正常的事吧。” “好。”宋飞气急败坏的说,“我立刻消失!” 韩稹挂了电话,把那张密码卡取了出来,折坏扔进了垃圾桶,他叫来自己的秘书,把桌子上的一堆打印纸给她。 “放进绞纸机。”他说,然后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推开门进了会议室。 这件看似很英雄实则很狗熊的事,做得挺不符合韩稹的性格,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是他做的。 笔者曾在后文提到的一个场景中见过这个人的原型,他绝对不是琼瑶笔下的何书桓、福尔康类似物,要带着自己的女朋友扫尽身边不平与黑暗之事,做个社会的清道夫。他反而认为社会的光明与黑暗,事情的公平与不公平,就像日月一样共同存在,就像北京城里的城管和小商小贩一样互相牵制。完全明亮的世界是诗人笔下到不了的远方和回不去的故乡,是佛说的极乐净土,是耶稣要带人们去的天堂,但绝对不是他韩稹,要用力促成的事情。 从他开导沫沫的话也能看出,韩稹没想过要插手这件事,至少没想过自己解决这件事,他只是出于帮助沫沫规劝丫丫的心理,才查了查宋飞的底细。但当他看到宋飞污迹斑斑的经历,看到他竟强奸了一个少女并且至今左拥右抱,他知道这个人已经是行尸走肉,完全是在戏耍丫丫对他残留的那点感情,他又看到沫沫泪眼模糊的在广告牌下呕吐,那一刻胸中燃起的怒火让他也感情用事了。 下午,沫沫考完美学概论,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陈浩的短信,说他和丫丫晚上要去密云,沫沫看着短信,不知道自己是放心了还是更担心了,不知道自己期盼着什么结果。她慢慢往韩稹的公司走,不想让韩稹接她。韩稹正在开会,就是不开会,沫沫也能感到韩稹对丫丫带她去梦回春那件事始终怀恨在心,决不敢在韩稹的气还没有完全消的时候再提丫丫,让那股火气死灰复燃。 韩稹开完会已经快晚上九点了,看得出他挺疲惫的但也饱含歉意,沫沫没说什么。两个人在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言语,韩稹是因为高强度的会议还没有缓过劲来,沫沫则是心事重重。 吃完饭,韩稹把沫沫拉到了一家乐器行。 “韩稹,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沫沫好奇的问,韩稹正在推那个玻璃门,门口挂着“上封琴行”的大招牌,招牌旁有营业时间,竟然到十一点! “这位美女小太太,小生这厢献丑啦。”韩稹笑着说,他大概终于发现今天的气氛太压抑了。 沫沫进去看到大厅是买乐器的,分为民乐厅,西乐厅,钢琴厅和打击乐厅,那些厅和所有买乐器的地方一样,都用透明玻璃门,这样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放的乐器,但这时都已经关门了,那些反射着灯光的乐器给沫沫的感觉总是很好,她学习古筝时经常提前到琴房,就为了摸摸那些乐器,再趁买乐器的人不注意试一试那些她不会的乐器。 从大厅往里走都是一个个白门的小房间,都关着门,应该是独立授课或练习的琴房,有同学正在上课,外面有沙发椅子,供那些一点不比学生轻松的家长休息,他们有的互相聊着天,显然是天天来上课已经熟悉了,有的却是疲惫的打起了瞌睡,沫沫好久没来琴房了,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己父亲天天下了班还要辛苦带她学古筝的经历。原来开到这么晚是为了上课学员。韩稹拉着她径直往里面走,走到一个白色的门前,他没有敲门而是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就像打开自家的门。 屋里竟然是装修精致,左边的墙是青草的淡绿色,上面有一幅山水画,下面放着一把松木古筝,右面的墙纸是温柔的淡粉色,上面挂着油画,右面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整体的装潢是简洁明快的。 韩稹坐在椅子上信手弹了起来,开始几个音符没有什么调,慢慢沫沫听出弹的是一首班得瑞的轻音乐,忘了是什么名字,但被广泛的用于背景音乐了。沫沫的心随着韩稹的音乐起伏起来。 这个从周日开始的星期,因为丫丫的彻底堕落加上考试的沉重压力,沫沫心力交瘁,今天能来到这样有情调又有回忆的地方,好象是给身心都洗了个热水澡,终于不那样紧绷绷了。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却听到韩稹说“唱一首歌吧,我给你伴奏。” 沫沫摇了摇头,“就用你这个音乐了,我朗诵。” “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is not between life and death,but when i stand in front of you,yet you don''t know that i love you.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 is not when i stand in front of you yet you can''t see my love.but when undoubtedly knowing the love from both yet cannot be togehte……”(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沫沫声情并茂的朗诵完,韩稹的音乐还没有完结,沫沫带上指甲,坐在古筝旁,试了试音,又稍微移了移积了一些灰尘的雁柱,便也弹了起来,弹的是高山流水,她和韩稹也算是半个知音。 韩稹的琴风一转,竟跟着沫沫也弹出了高山流水,沫沫可从来没听过用钢琴弹高山流水,中国民乐靠的大部分是手感,她不知道韩稹没有谱子怎么摸到的调,竟然能跟着她就弹了出来,弹得虽然不如古筝那样婉转悠扬,却是另一番趣味。 “你知道谱子?”沫沫问。 “你们民乐有谱子吗?(沫沫翻了翻眼珠),不过旁边琴房的老先生是教古筝的,我听他弹过,自己就想能不能把高山流水的意境用钢琴诠释出来。”韩稹说得有些自豪,显然觉得自己这个尝试挺有创意的。 “这是你租的琴房?”沫沫心想,你自己家里有琴,到这里租琴房干嘛?再有钱也不是这种砸法呀? “对,有一段时间我天天在这里教小孩子钢琴(沫沫觉得韩稹的钢琴水平是绝对够),义务的,当时实在无事可做。前一段时间,琴行的人问我还要不要这个琴房了,我就继续租下它,装修成这个样子,心想咱俩有一天能坐在这里一起弹弹琴。” “呵!你现在忙得四脚朝天,竟然还有无事可做的时候?”沫沫调侃道,“是不是和那个《最浪漫的事》恋人分手时心无所托呀!” 没想到这一句话正中靶心,准得把靶子都捅破了直直插到韩稹心里去了。 “沫沫,那不是恋人,那是我的妻子,也不是分手,而是生离死别。”韩稹说,沫沫从来没听过他这样压抑着自己,痛苦的说话。 “啊!”沫沫倒吸了一口气,她真的指甲杵进了那根绿色的琴弦中,十指连心一起痛。 “我和小颜刚毕业就结了婚,可不到一年她就死了。” 沫沫没有追问韩稹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她把这件事提起来韩稹已经够难受了。她只是在慢慢消化着这个她早该知道的新闻,可能就是因为丫丫的那句:他要是没个恋爱史那就是性无能了,她不喜欢问韩稹的过去,明显有装大度的感觉。而这样的过去,韩稹也不会自己提起。 韩稹无心的弹着钢琴,曲调一下子变得悲苦很多。 沫沫走到钢琴边搂住了韩稹,她虽然连失恋都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失去自己最亲的亲人那种永生不灭的痛。 韩稹的琴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沫沫,我——” 沫沫打断他,说“你现在是我的老公呀,不许你为别的女人掉眼泪。”其实沫沫眼睛里已经含了心疼的泪水。 手机响了起来,打搅了两个人之间美好的意境,沫沫看到是个陌生的号码,怯生生的接了起来。 “喂!” “沫沫,你快来,丫丫出事了!”手机里传来的是丫丫母亲歇斯底里的抽泣声。 “伯母,怎么了,您慢慢说!”沫沫的语气一下子焦急起来。 丫丫的母亲断断续续的说了半天,沫沫挂上电话的时候觉得身体就像被冻在冰窖里几个小时,已经没了知觉。 韩稹焦急的看着沫沫,握住了她的手,这双手暖暖的,至少给了沫沫回答的勇气。 “出什么事了?” “丫丫被强暴了。”沫沫竟用毫无感情地语气吐出了这几个字,宣判了丫丫的死刑,她自己也一下子愣在那儿了,半天,才恢复知觉,大声地哭了起来。 第六章 载满记忆的清蒸鱼 韩稹第一个回过神来,拉着沫沫迅速离开了乐器行,没有说出口的话都暂时咽了回去,他拿出手机,边拨打电话查医院地址边往停车场走。 切诺基在路上飞驰着,幸好这时早过了高峰,路上车不是很多,沫沫的大脑已经停住转动,感觉神经却异常发达,心怦怦跳着,也想吐,总之身体中所有不适的反应这时都表现出来。四环上的路灯发出鸭蛋黄的亮光,从飞速行驶的车内看得让人眼晕。 就在沫沫快要吐了的时候,切诺基一个紧急刹车,沫沫窜下车,冲进了医院,韩稹迅速跟了过去。 沫沫在丫丫的病房门口停住了,她不能这样冒冒失失冲进去,她进去要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可她要是不开口,站在那里,看上去倒像是在看丫丫的笑话。 沫沫通过门上为护士探视病人准备的小窗户看了病房一眼。丫丫处于昏迷中,脸色惨白,丫丫母亲和陈浩守在旁边,丫丫的母亲边哭边和陈浩说着什么,仿佛是在指责,陈浩背对着门,沫沫看不到他。 沫沫冲到门口,却连拉开门的勇气都没有,她看了丫丫一眼,竟顺着门滑了下去,完全无知觉,只是因为支撑不住身体慢慢就滑了下去,就像她脸上的泪珠禁不住重力作用不绝的滑落。韩稹赶来想扶住她,但最后和沫沫一起坐在了走廊里,一个打着吊瓶的女子在护士的搀扶下走过,投来诧异的眼光。 “坚强点。”韩稹小声说。 “你说丫丫怎么那么惨呀!她怎么那么惨呀!怎么什么烂事都让她摊上了!啊!”沫沫突然瞪着眼睛,愤怒的对着韩稹大喊,好像认定丫丫的不幸是韩稹造成的。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陈浩戳在门口,韩稹扶着沫沫站了起来,沫沫眼睛里反射了陈浩苍白如纸的脸。 陈浩打开门,没有请沫沫进来,自顾自的坐了回去,把脸埋到了丫丫的手上。 丫丫被打了镇定剂在睡觉,她以前和丫丫一起挤过一张单人床,曾仔细观察过丫丫睡觉的样子,很恬静的。沫沫总觉得丫丫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自己,才是沫沫认识的那个可爱的、单纯的、快乐的小姑娘,只要一醒来,就会被迫带上命运的枷锁,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伤痛里,并且不停的自暴自弃,可这次醒来后,丫丫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里,不觉心惊胆战。 “哥们,出去透透气吧!”韩稹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沫沫的思考,沫沫强迫自己呆滞的目光转向韩稹,才发现他是在和陈浩说话。 陈浩竟然老老实实的和韩稹走了,两个人只有几面之缘呀!沫沫麻木的大脑闪过了一丝惊讶。大概陈浩也是急于倾诉。 两个男人走了,沫沫坐在陈浩的座位上,也拉住丫丫的手,仿佛这样能给她什么安慰。 “要根烟吗?”韩稹和陈浩来到医院后面带的花园,这里还有一大片人造湖,风景优美,适合疗养,甚至是精神病疗养,韩稹突然想到。 “嗯。”陈浩说。 韩稹递给了他一根,又帮他点了起来,陈浩吸了一口竟然咳嗽起来。韩稹略带同情的看着他。 “我他妈的真是傻呀!我怎么能——”陈浩不停地用脚踹旁边的台阶,纯属自虐。 韩稹拉住了他“干什么呢!喝酒去。” 医院附近比较破败,最多的地方就是卖寿衣花圈水果篮的小门脸,这时也都歇了业,韩稹和陈浩在小胡同里拐来拐去,找到一家叫“蓝城”的小一个酒吧,门口有一只玩具鹦鹉在那里“欢迎光临”,酒吧里灯光灰暗,音乐嘈杂,乱七八糟,韩稹和陈浩绕过舞池,直接来到吧台。 “啤酒!”陈浩大声说。吧台上的服务生大概是想问什么啤酒,韩稹递了个眼色,他知趣的转而问韩稹。 “dry martini vermouth”韩稹说,两人在吧台最隐蔽的角落坐了下来。 陈浩开始一言不发的大口喝酒,韩稹也没有说话,细细打量着自己的酒杯,仿佛在察看这酒是否纯正,陈浩几瓶酒下肚,才把苦水逼了出来。 “都是我,带她去什么小木屋,如果我们在正规宾馆,一定不会出事,一定不会!韩大哥!我真蠢呀!”陈浩哭着说,韩稹很震惊,从来没听人叫他“韩大哥”。但他迅速拍了拍趴在吧台上的陈浩,以示安慰。 “到底怎么回事呀!”韩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问,他觉得自己这个星期真的成了清道夫,不是清道夫就是纠纷调解委员会的大叔。 陈浩和丫丫在一个简陋的小木屋里,就是密云山区附近那种供游人临时居住的便宜的旅游小木屋,以贴近自然。这个屋子之小,只有一张不太整洁的双人床,白色的被单已经有不少前人留下的污迹,脏兮兮的,地上是宾馆配的劣质塑料拖鞋。陈浩和丫丫各坐在床的一角,看样子已经谈了很久。 “陈浩,话我真的说尽了,咱就这样到此为止吧,我感激你这些年都陪着我,真的,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我身上,可我不配,我他妈的真的不配你这样浪费,你们学校那么多才子才女,都比我适合你。” “我喜欢你。”陈浩说。 “我真荣幸。”丫丫无奈的看了看房顶,房顶也是贴的木头,为了凸显小木屋的个性吧,丫丫又瞪圆了眼睛自嘲说: “我他妈真就不明白了,我哪点让你喜欢,灵魂,已经近乎没有了,身体,一百个人摸过的,恶心了吧唧——” “丫丫!你!真找抽!”陈浩愤然说。 “这你就受不了了?”丫丫挑了眉毛问陈浩。 “受得了。”陈浩慢慢说。 “操!”丫丫听出这句话中的言不由衷,不觉更加悲哀,她咬了咬牙,说“睡觉吧,我答应和你出来过一夜,然后我们一刀两断,以后你也别缠着我。”丫丫边说边开始脱衣服,故意把动作做得比妓女还风骚,夏天的衣服本就少,一下子就只剩下内衣了,陈浩震惊的站了起来,愤慨的叫道“刘刈麦!你干什么!” 丫丫也站了起来,扭捏的走向陈浩,故作下流的说“睡觉呀!”然后用指甲涂成猩红色的手指滑过陈浩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你!” 陈浩气坏了,把丫丫推倒在床上,用脚踢开了门,跑了出去。 丫丫慢慢的穿上衣服,点了根烟,也离开了小屋,往后山走去。 “我走了!门都没带上,气坏了我,等我回来,屋里都没人了,手机也不带,我在小屋附近找了很久,最后坐在屋里干等,一会儿竟等来的是宾馆管理员——”陈浩边说边哭。 “都怪我,丫丫妈怪我,就该怪我!” 酒吧要关门的时候,陈浩已经喝得不醒人事,韩稹送他回家,他把韩稹的车吐得一塌糊涂。 白天,丫丫的母亲还要上班,幸好这时是假期,沫沫便和陈浩一起照顾丫丫。韩稹费尽口舌,才把沫沫拉出病房,沫沫离开医院的时候身上已经有医院的特色气味——八四消毒水。 “回家歇歇吧,你这样天天守着她,她也不舒服,你想她不打针不吃药,可你们都万般小心的和她在一起,甚至说话都反复斟酌,不是时刻提醒她,她是和你们不一样的人吗?人越伤心的时候,就特想有一个比自己境遇还差的人出现,让自己心理平衡,可她身边的你,是多么幸福的人,她万一动了这种脑筋,你在她身边对她反而是有害无利。再说了,人陈浩没准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你老在那儿杵着——” “你别说啦!”沫沫愤怒的说,然后在韩稹身上一顿乱打,“我和你回家就是了。” 韩稹笑嘻嘻的拥着沫沫,伸手拦了辆出租。 离开医院,让沫沫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一些,想到这儿她又心里愧疚,好像她不应该独自快乐似的。 “韩稹,你要带我去哪?”沫沫问。 “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回家,我得好好清理你一番,再带你出去。”韩稹笑说。 “你当我是你的系统,还清理。” “你要是我的系统,我直接系统还原了,还原到10天前的宋沫帆,啪,一键恢复。”韩稹嬉皮笑脸,逗得沫沫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刚回到家,韩稹就把沫沫推到了卫生间,沫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着实吓了一跳,她惊讶的表情让韩稹看到了。 “一看就是三无管理吧,脏,乱,差!” “讨厌!我要洗澡,你出去!”沫沫命令道。沫沫把韩稹推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沫沫觉得韩稹今天特高兴,大概也是最近几天大家都紧锁眉头,看到高兴的人反而不自在了,她心里还有些小埋怨,丫丫这么痛苦的时候,韩稹却为了沫沫能回家而如此高兴到底对还是不对? 调好水温,沫沫泡在浴缸里,舒服的感觉让她终于把丫丫抛在了脑后。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沫沫没在意,估计是韩稹要拿什么东西,反正浴室和卫生间隔的推拉门把她完完整整的挡住了。 “你来干嘛!”但她还是故意以受了冒犯的语气质问道。 “三本,时尚,读者,读书。你看哪本?”韩稹问。 “什么?”沫沫眼前一片雾气,脑子里想的是,他没高兴晕了吧。 一声奇怪的声响,沫沫大胆猜测是韩稹坐在了马桶盖上。她登时就想到自己以前推荐给韩稹看的那篇恶俗文章,韩稹不会也要坐在马桶盖上给她读书吧。 “韩稹,你出去!” “我又没进来偷窥,我给你读书,你不是看完那篇文章,在那里唏嘘不已吗?”韩稹迅速还嘴道。 “我不跟你斗嘴,你快出去,你在这儿我别扭。” “我没心情看你。”韩稹说完,抱着《读书》大声朗读起来。 沫沫把水温调得挺高,估计卫生间里也是一片雾气,湿热难耐。 “韩稹!你出去!”沫沫再次大声抗议。 “我想美女出浴嘛!” “你快出去买饭吧,我饿了,等我出浴的时候你要是不端上来香喷喷的饭菜,美女就会变恐龙,把你吃了。”沫沫笑说。 “买饭干嘛,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呵,你还会做饭。”沫沫心想,但她没说出来,怕说出来韩稹又不走了。一番口舌之战,沫沫终于感到一股凉气吹来,她知道韩稹离开了卫生间。 心里的感动随着热水涌了上来。 沫沫关上水,舒舒服服往后面一靠。 她在浴缸里泡着,还迷瞪了一会,终于把自己洗干净了,她伸手在雾蒙蒙的镜子上画了一个笑脸,穿上一身淡蓝色的居家装,走了出来。 韩稹没在客厅里,沫沫好奇的四处转转,听到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韩稹在做饭!沫沫惊喜的走过去,她以前从没见过韩稹做饭,她知道家里有个厨房,但从来没用过。 餐厅里的确摆着几盘菜,白切鸡自然是买的,刀口切的还算整齐,一盘清蒸鱼,两三个小炒菜,最大的那一盘是水果沙拉,就这个应该是自己做的,沫沫想,便用手指夹起一块苹果,不料手被别人拍了一下,勉强夹起来的苹果块掉到了清蒸鱼里面。 “不许偷吃!我还没做完!” 沫沫一抬头,看见韩稹套了个围裙,头上还戴着帽子,一副居家的形象,她“扑哧”笑了出来。 “家庭妇男!”沫沫指着他说。韩稹一把搂住了她。 “还不是为了迎接我的小公主回家!我都有几个世纪没自己下过厨房了。” “哪个是你自己做的?” “除了白切鸡都是。” 沫沫瞪大了眼睛。 “意外吗,我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知道宋小姐你是否,两样都不行?” “呵!你想天天吃美女私房菜,想得倒美!”其实沫沫除了素炒土豆丝,估计也不会别的了。 韩稹拥住沫沫,甜甜的亲吻。 “好想你,这些天都感觉不到你在我身边。”韩稹说。 情话说尽了,韩稹打开了一瓶葡萄酒,两个人开始细细的吃起饭来。 “这个清蒸鱼的味道真是不错,说,是不是外卖的!”眼看着盘子里的东西没了一半,沫沫满足的问。 “好吃吗,我倒觉得手艺又差了许多。”韩稹说,他的语气突然凝重了起来,沫沫不由得由这种居家的感觉想起,一下子想到点子上。 “那什么时候最好?你老婆在的时候?”她冲口说出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件事对她的刺激那么大,记得这么牢,这几天发生的这么多事,都没把它轰出沫沫脑袋。 “她在的时候,我根本不会做饭。”他慢慢说。 沫沫没说话。 “男孩子大学毕业就会做饭的有多少?”韩稹自问。 “她是从小地方来的,虽然家里并不穷困,但在母亲的培养下,家务事做得很好,做饭也拿手,清蒸鱼是她的强项,她走了以后,我自己在厨房里做她常作的清蒸鱼,我天天做,做得厨房里都是鱼腥味,吃的我自己想吐。我记得她以前不让我进厨房,所以我天天吃,却并不会做清蒸鱼,但是她死后的那一个月,我顿顿自己做清蒸鱼,伴着眼泪吃下去,慢慢的也就会做了。” 韩稹尽量简单的说完清蒸鱼的故事,他不想在一个爱自己的女人面前总提起另一个爱自己的女人,尽管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沫沫听完心情复杂的望了一眼厨房,那里仿佛有一个女人正在忙碌,她又郁闷的看了看那条肉嫩皮白的鲤鱼。 最初她听得挺感动,但突然想到韩稹深情诉说着的,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爱情,韩稹的妻子存在过,并且一直存在在韩稹的记忆里,他用来招待她的第一顿饭,不由自主地还是想到了清蒸鱼,会不会韩稹总是看着她而想着她呢?而且韩稹的妻子那么爱韩稹,沫沫也不能做到更多了。这样一想,心里反而难过起来。 “怎么了?你不会要和一个死去的人争风吃醋吧!”沫沫半天不说话,弄得韩稹紧张起来。 “没有!”沫沫大声否认,说着从桌子底下踹了韩稹一脚,心里却想,刚刚的确是在自取烦恼,韩稹现在只有自己,自己也只有他,两个人都那么爱着对方,何必拿个死人来折杀风景,徒增烦恼。谁没有回忆呀!韩稹拿清蒸鱼招待自己,因为这是他的拿手菜,并不见得是因为怀念妻子。再说即使怀念又怎么样?他的现在是属于她的。 “沫沫,我如果心里挂念着别的女人,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韩稹又解释道,“你了解我。” “唉呀,你别解释了,我想得通。”沫沫说。 “我这不是怕你这时时短路的脑袋把你自己推到死胡同里去嘛!”韩稹一下子松了口气。 沫沫故作气愤地说“你理亏了还说,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说,你有什么事情还瞒着我呢?老实交待。” 韩稹知道沫沫是在开玩笑,就假装老实的说“我爱上了宋沫帆,一直没跟你坦白。我对不起你。” 第七章 丫丫,你是上帝的弃儿吗? 两个人又笑逐颜开,互相玩闹起来。沫沫才知道韩稹现在的这个公寓根本不是以前和妻子住的地方,“你想呀,那么多回忆的地方住下去会发疯的,而且我也想重新开始。”韩稹这样解释,沫沫想起自己那一刹那的联想,真是好笑,她又追问韩稹还会什么菜,才知道韩稹独自生活没问题,八大菜系都有拿手菜,而且会煲汤,只是平时没有时间,很少下厨罢了。 “哎!那你给丫丫煲锅汤吧!” “君子远庖厨,让人家看不起。”韩稹说。 “就说是我煲的。”沫沫不依不饶。 “你有几斤几两,丫丫不全知道,你能会煲汤?” “那你教我吧。” 但话题一引到丫丫身上,自然沉默了不少。 “今天早上,他们刚刚决定,丫丫……他们不打算报警……”沫沫断断续续的说完,韩稹听明白了意思。 “很多人遇到这件事都自吞苦水,不愿意警方介入调查,报不报警是他们的自由,我们也不能说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让丫丫快乐是最重要的。” “不报警就够她受的了。”沫沫轻声说,她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离座而去。韩稹也跟了过来。 沫沫背对着餐厅坐在沙发上,韩稹看到她双肩颤抖,大概又哭了,他心生厌烦,女孩子怎么如此的说变就变,同时感慨自己的一番调情,一番辛苦,都付诸东流,沫沫也不能高兴起来。他推开门,想从洗手间里拿条毛巾,却看到沫沫画的笑脸,因为出来时没有开排风,洗手间里还是雾气蒙蒙,这个笑脸还没有消失,韩稹注视着它,才知道自己的努力并非白费,沫沫刚刚的确高兴过,他像是受了鼓舞,拽了条毛巾,出来递给沫沫。 “对不起。”他没想到沫沫开口竟是这句话。 “啊?” “我知道你今天尽力想让我高兴,摆脱掉丫丫的事情,可我又把自己变成——” “别说了。”韩稹抱住了她,“我们去买只乌鸡,我给她煲汤,走吧。” 韩稹不等沫沫同意,就给她找了件外衣,把她推进了卫生间,沫沫也看到了那个残存的笑脸,她愣了一下。 两个人跑到超市挑了只肥肥大大的乌鸡,沫沫又在韩稹的指挥下选了佐料,韩稹煲着汤,沫沫在旁边打打下手,韩稹才知道这个小公主充其量也就知道花椒大料为何物,不耐烦的把她打发了出去,沫沫刚出来,韩稹的手机就响了,或者可能是一直在响。她在他的西服兜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到,接了起来:“韩总。你家里——”电话里传来韩稹秘书的声音。“韩总在……干事儿,你等等。”沫沫差点就说出来“韩总在煲汤”,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有损韩稹的形象。她赶快把韩稹叫出来,韩稹把手匆匆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电话,对沫沫说:“看着锅。” “哦”沫沫支应了一声,韩稹拿着电话就向客厅走,沫沫掀开锅盖,一股沁鼻的香气随着蒸气缓缓升了起来。 “沫沫,把香菜放进去,就能关火了。”韩稹在外面喊。 沫沫先关了火,一点一点把香菜扔进去,乌鸡汤本来就有些黑,在紫砂锅里更显得没有颜色,只有那一片片菜叶,浮在上面,绿莹莹的。 韩稹接完电话,一声不响的拿出保温桶,和沫沫一起把汤倒了进去。沫沫夸赞他的汤的话他竟都没有答复。 “走吧,我的车回来了,我们去送汤。” “好。”沫沫小心地问,“韩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公司的事。”他简单的说,锁好了门,他的汽车果然被清洗一新停在停车场上。 “那你的车子怎么了总能告诉我吧?”沫沫笑问。 “它……它也被系统还原去了。”韩稹边说边强挤出一个笑容,他对沫沫笑了笑,但当他的脸转向别处的时候,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换成了一幅焦急的神情。 韩稹的公司一定出事了,沫沫想,于是果断地说:“韩稹,我自己打车,你快走吧。” 韩稹望了望她,眼神又温柔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他亲自给沫沫拦了辆车,手机又不失时机的响了,他接起来,同时用眼色和沫沫告别,用嘴型说:小心点,但回答电话里的人:“好,我们机场见。” “去哪呀?”出租司机操着一口东北口音问沫沫。 沫沫报上医院的名字赶紧回头看,隔着出租车后面用透明胶贴着的“新月出租汽车公司”几个大字,她看到韩稹的车迅速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韩稹去广州了。这四天,除了陈爱作为交换生回来时沫沫去机场迎接,回来又参加了一个欢迎晚宴,她又像在医院扎了根。那场宴会开得还不错,酒足饭饱大家又提议到ktv刷夜,沫沫不好意思不去,跟去了却没有心情唱歌,开到最后玉溪涕泪横流的和陈爱合唱“屋顶”,又在众人面前接吻,沫沫趁乱溜了出来,喘了口气。 丫丫的事情瞒得很紧,所以她的朋友,不管是学校的朋友还是酒吧的酒友都不知道,沫沫拉着韩稹去梦回春,宋飞早已不辞而别,而且改名叫“李亨”了,沫沫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对宋飞或李亨印象极坏,不想让他再闯入丫丫的生活。“就这样断了,也挺好。”陈浩满意地说,他刚刚假装丫丫的父亲把给丫丫打电话的酒友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们估计再不会来电话了。沫沫淡笑着,心里却想,看来丫丫与这帮酒友真的是酒肉朋友,他们连丫丫的父亲早就过世了都不知道。 后来几天丫丫一直醒着,做心理治疗,但她很少说话,也不听别人说话,别人问她,她也只是:“好。不好,是,不是”,这心理治疗就了无期限了。但她不说话,别人也不能强逼着她,尤其是沫沫和陈浩谁也不是能不停的说话逗笑的人,沫沫想韩稹了,这个活活的笑话书。陈浩每天都带着很多本笑话书,念经似的念给丫丫听,手机也时不时震一下,打开还是他定的笑话,那些笑话有的很冷很过时,有的却是很好笑的,沫沫笑了几下,笑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回荡了一下,一下子就被墙壁吸收了,病房里又静得就像教堂一样,每个人好像都在默默祈祷,这样的气氛只有陈浩还在撑着一个接一个的念,终于念到他自己都哽咽了,如果不是心里太过伤心,沫沫会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冷笑话。 丫丫一直望着窗外,沫沫不敢猜丫丫这些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出去一趟。”陈浩说。他拉开椅子,故意弄得很大声,因为这个病房已经没有什么声音了。 他刚带上门,丫丫就爬下床。 “丫!你要干什么?”沫沫站起来,丫丫走到窗户边,窗下是那片人造湖,因为正在下雨,湖面显得黑沉沉的。 “沫沫,你信命吗?”丫丫突然以老者才有的那种苍老的声音轻轻说。 “不信。”沫沫坚决地说。 丫丫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并不相信的微笑。 “可我信,越来越信了,有的人也许生来就是被诅咒过的。” “你别瞎想!”沫沫坚决地说。 “只有他,是我的命之外的。我不该碰到他。” 沫沫走到窗边搂住丫丫瘦弱的肩膀,小声说:“丫丫,就算你信命,命运让你过的比我们苦,但它也派来了救星,他是你的救星,听他的话,和他走吧。” “晚了。”丫丫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你说什么?”沫沫问,门外传来敲门声。 “没什么。”两个女孩一起转身,看到韩稹,他温柔的笑着,或者说即使不是笑,也比别人的脸色好多了。 “去开门吧。”丫丫说,她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窗下的黑湖,爬回床上。 沫沫打开门。 “干吗不进来?”她问,“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吗?” 韩稹对着丫丫努了努嘴,说:“我一会儿有会,你想办法带她出去散散心吧,这样憋,越憋越容易出事。” 沫沫为难的指着外面,这些天似乎连天气都和丫丫作对,阴雨绵绵,让你心情沮丧,没法出去。她无心的拍打着韩稹的衬衫,发现韩稹也是眼窝深陷,很疲惫的样子,又是风尘仆仆的,估计刚下飞机。 “是不是刚下飞机呀,看你也挺累的。”沫沫关切地问。 “嗯,几天不见,你又脏乱差了,这几天是不是又没动窝呀!” “没有,我还去参加了陈爱的欢迎宴会呢。” 韩稹的眉头皱了皱,看得出来他有些担心,但他不愿多说,于是抬起了头。 “那不是丫丫的主治医生吗?你看,走过来了。” 沫沫转过身,的确看到王大夫,拿着病历夹,但还没走到这里,刚好从男厕所出来的陈浩也看到了他,两个人向王大夫的办公室走过去。 沫沫回头看丫丫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便和韩稹一起悄悄的跟了过去。 “怀孕!”沫沫的耳朵刚贴在办公室的门上,就听到陈浩震惊的声音。 “是呀。我正要去找她的家属商量。” “我就是她家属,我是她男朋友!”陈浩冲动的说。 一股暖意拢过来,一直拢到沫沫的脖颈,像刚刚喝了陈年葡萄酒。沫沫知道,陈浩这时如果选择抽身离开,没有人能怪他什么,但他选择了陪伴丫丫。 “我最好还是跟她本人说说,和她父母说说。”王大夫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不用!你还想拿这个再刺激她吗?” “啪!”沫沫猜想可能是王大夫把夹子扣在桌子上。 “你能代表患者自己的意愿吗?” “我能!” “好,好,好,那你说,你到底想怎么办?”王大夫无奈的连说三个“好”字。 “打掉这个孩子,不要让刘刈麦知道。” 沫沫和韩稹面面相觑。 “求您了!大夫!”突然,“扑通”一声,陈浩跪在了王大夫旁边,“我不想让丫丫再承受更多了,出什么事,我担着!” 沫沫很感动,她从来没听过陈浩,这个在她看来老实的有些窝囊的人,这样斩钉截铁的说话,承担下这么大的责任。但韩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大概觉得这个承诺不切实际,他转头随意向四处看。医生显然是和韩稹一个想法,因为他紧接着说: “你担着,她终身不孕了你负担得起吗?年轻人,说话这么冲动,能付什么责任,就是选择堕胎,也得她本人同意!” “丫丫!你要去哪!”韩稹突然大声喊。把沫沫吓了一跳。 第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沫沫猛然回头,果然是丫丫,她从病房向楼下跑去,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病号装,办公室里的争吵也一下子停住了,陈浩冲了出来。 “楼梯!从楼梯下去了!”沫沫指着楼梯对陈浩喊,不等她说完,韩稹和陈浩已经冲了出去。 楼下是门诊部,人员嘈杂,大雨使大厅里泥泞不堪,每个人都是一副病怏怏的姿态,沫沫找不到丫丫,连陈浩和韩稹都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丫丫!丫丫!”沫沫冲进雨幕中,“丫丫!” 雨水打湿了沫沫的头发,它们都纠结的挡在沫沫脸上,让她看不到路,外面黑漆漆一片,远处的大湖像个黑洞。 大湖!沫沫突然想起丫丫刚才的眼神,想起那个大黑湖对丫丫的诱惑。她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腿像灌了铅似的,跑不快,心却跳得异常地猛烈,脑子里乱乱的,混乱中竟然闪现出丫丫的尸体从湖里被捞出来的情景。沫沫扑倒在湖岸的草地上。 丫丫果然跳了下去,沫沫隐约看到,她越走越深,眼看着水已经埋过胸脯,再远就看不见了。 “丫丫!回来!”沫沫大喊,她解开自己的鞋子,就要往下跳。 她的脚已经离地了,但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了她。 “你疯啦!跳下去我救你还是她!”韩稹像个豹子似的冲沫沫喊。他愤怒的目光仿佛要把沫沫生吞活剥了,这是沫沫第一次感觉到男人骨子里的那种兽性,吓坏了。一个身影闪过,陈浩已经跳了下去。韩稹当时一定不知道他吓着沫沫了,他顺势把沫沫往后一推,脱了鞋,也跳了下去,身手敏捷,动作标准。 沫沫跪在岸边,看韩稹和陈浩奋力向前游去,像两个小黑点,但她已经看不到丫丫了。 她的脑子越来越乱,焦急地等待中,不仅是丫丫的尸体,连韩稹的尸体也蹦了出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看到两个黑点越来越大。陈浩半搂着丫丫,韩稹在旁边帮忙,他用空出的手招呼沫沫,沫沫赶紧找了个好上岸的地方,帮忙把丫丫拉了上来,丫丫晕过去了,沫沫浑身哆嗦,站在旁边看陈浩给她做人工呼吸。 丫丫吐了口水,终于睁开了眼睛。 沫沫一下子瘫倒了,韩稹抱着她,沫沫的泪水肆意的流着,心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丫丫躺在草地上,四肢摊开,又闭上了眼睛。陈浩拉起她,抱着,紧紧地抱着,快把她揉碎了。丫丫在他怀里挣扎着,捶打着。 “你干嘛!你干嘛!我恨你!恨你!”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轻生,你要死就先杀了我!”陈浩喊。 丫丫终于像只受伤的小猫,“呜呜”哭了起来,五六年了,沫沫第一次看到她哭。 “你要死就先杀了我,不要让我看着你死,你还嫌害我不够吗!”陈浩也哭了,不过这回是放心的眼泪。 不知又过了多久,护士医生终于拿着厚厚的毯子来了,韩稹给沫沫裹上了,沫沫又想给陈浩和丫丫裹上。 “走!都离开这!”陈浩突然冲动的对周围的一群人喊。 “走吧。”韩稹说,他把毯子扔在草地上,拉着沫沫离开了。 “给他们留下点空间,丫丫活了,重生了。” 沫沫被韩稹拉回来,但走到花园里的游廊时她说什么也不走了,游廊虽然在外面,但总算不在雨里淋着了,而且能看到仍坐在雨幕里的那一对大难不死的恋人。 “回去吧。回去换衣服,你身上都湿透了。”他又劝道。 沫沫摇头:“我还是不放心。” “大小姐,丫丫彻底解脱了,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经过一场生死的人会更珍惜生命,珍惜眼前的。”韩稹说。 “你怎么知道?”沫沫回身问,“你经历过一场生死?” 韩稹经历过一场生死诀别,有时做梦还会看到小颜死前对生命的留恋和不放心的眼神,后来那瞳孔就渐渐失去生命的颜色,他那时就会惊醒。但他没往这边说,而是指着远方“你看呀!” 丫丫和陈浩在雨帘中接吻。 “明白了吧,回去吧,小姐。”韩稹的语气略有些不耐烦,沫沫终于听出来了。 “你怎么了?” “没怎么。”韩稹没说实话,沫沫这才注意到他浑身都湿透了,衬衫紧贴着身体,显得很狼狈,大概韩稹这一辈子都没这样狼狈过,刚才他在水里救起丫丫,沫沫也没说声谢谢,也没问问他有没有受伤。 “你刚才,很勇敢,没受伤吧?”沫沫有些愧疚的问。她以为韩稹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呢。 “我没事。我担心的是你,你听到刚才陈浩说的,你想害死我呀!我看到你往下跳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韩稹没有看沫沫,盯着前边说。 “我没事的。你不该担心我。丫丫——”沫沫说。 “不该?”他直视沫沫,“宋沫帆我告诉你,我这些天都担心你,你本来就是那种有点忧郁,一点儿小事儿你就困着出不来的人,我就怕这事对你刺激太大,我不愿意你老呆在医院里,可那是你发小儿,我不说什么,省得不落好,你还说我自私,但我跟你说,所有的爱人都是自私的,我爱的是你,你不能让我担心丫丫胜过担心你,我这些天一直吊着心,操着心,今天看到你要往下跳,我一颗心跟要死了似的,本来陈浩跑在我前头,一下子我就往前冲,因为我知道陈浩他不会拉你,他充其量和你一起跳下去,我得拉回来你,你……你吓死我了!”韩稹冲动的说完了,沫沫半天没有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晶莹剔透的。 她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外面的雨声真大,她听不到韩稹的喘息声。 “别让我这样担心了,别干傻事。”韩稹最后说,“走吧,沾了这么多雨水,又受了惊,别感冒了。” 沫沫终于和韩稹回去了,上楼梯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有会吗?天哪!晚了吗?” 晚了吗?韩稹从裤兜里掏出一捧水来,他的手机湿漉漉的躺在手心,韩稹笑呵呵的说:“这样,他们也找不到我了,我也解脱了。”他倒没有生气,搂着沫沫继续往上走。但沫沫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耽误韩稹的事情。 丫丫和陈浩在大雨里呆了一个晚上,不知道都谈了什么,回来就脱胎换骨了,小鸟依人的靠在陈浩的旁边,任陈浩给她擦头发,脸上竟呈现出一个少妇般幸福的笑容。沫沫习惯了以后,开始寻丫丫开心。 “这儿还有一超高瓦电灯泡呢,注意点影响。”沫沫说。这时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出院了,估计那个灰头土脸的心理医生可能会对别人大侃,自己神速的治愈了一个心理问题如此严重、社会生活如此丰富,又很早就有了性经历的女孩,然后再把“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几个字写进自己的备忘录。 “有些人是想自己的那位了吧,姐姐放了你,别人在心不在的守着我了。”丫丫说,陈浩笑了,陈浩这些天很爱笑,沫沫才发现一脸憨厚笑容的陈浩像只浣熊,很可爱。她把这个想法跟丫丫说了,丫丫也赞同,于是就叫打算叫他小浣,沫沫说你没看过my way呀,小浣是女孩名字,但丫丫还是这样叫,每次叫,陈浩都乐呵呵的答应着,就更像浣熊了。 几个人边聊天边收拾东西,丫丫的母亲离开病房,陈浩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点东西叠好放在衣兜里也跟了出去,神情有些慌张,丫丫正叠着自己的衣服,没有注意到,抬起头时,问:“他们呢?” “出去了。”沫沫说,也有些纳闷。 “密谋什么呢?去听听。” “能说什么呀!”沫沫虽然这样说,还是禁不住丫丫的催促,把门拉开一道缝,只听到一句,“这个病例您还是先收着吧,以防万一,等我们结婚以后,我会找时机告诉她的——” 就像一桶冰水突然浇了下来,沫沫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她猛地关上门,意识到陈浩所说的,是丫丫堕胎的事情,看来这件事成功了,丫丫并不知情。 “说什么呢?”丫丫叠着她的一件条纹t桖,不经意地问。 “能说什么,无非是和你以后的事情,不害臊的话自己去听吧。”沫沫赶紧撒谎道,既然陈浩费尽心力瞒着丫丫,她也不能露了马脚,让陈浩的努力付诸东流,让丫丫再受刺激。 丫丫却信以为真,脸上泛起红晕来。 “你看。”她伸出手,沫沫才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套着一个情侣戒指。沫沫细看,并不是结婚钻戒,只是饰品店常卖的那种银饰,但丫丫很满足。 “好看吗?” “嗯。好看。”沫沫说。 “他昨天晚上向我求婚了。”丫丫眼睛亮亮的。 沫沫坐了下来,望着丫丫,她握着丫丫的手,用最真诚的语气说:“祝福你们,丫丫,你终于找到幸福了。”沫沫觉得自己像个长者,对着自己要出嫁的孩子,掏心窝。而丫丫,却是一个长途马拉松选手,看到了久违的终点,她的马拉松终于跑完了。 “谢谢你。” 两个人抱了很久,丫丫上下摩挲着沫沫的后背,沫沫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随着丫丫的摩挲彻底放了下来,丫头,你一定要幸福,沫沫在心里说。 “我们要走了。”丫丫说。 “呃?” “陈浩已经向学校申请去山区支教两年,我要和他一起走。在没有过去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是陈浩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沫沫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打开了,她和丫丫迅速分开了。韩稹和丫丫母亲走了进来,陈浩大概是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所以还没有进来。 韩稹手里拿着一捧黄百合,叶子上还挂着新鲜的露水,反射着早晨的阳光,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他把百合给了丫丫,沫沫走过来,嗔怪道:“怎么不给我带花呀?” 韩稹瞅了瞅丫丫,丫丫赶紧从那一捧百合中拿出来一朵,递给韩稹,韩稹万分敬仰的献给沫沫,沫沫满意地闻了一下,把花夹在韩稹的领子下。 屋里的人都笑了,这时陈浩也走了进来,他叫了声:“韩大哥!”两个人也是患难之交,所以感情深厚了很多,韩稹看他憋着似乎是想说些感谢的话,连忙制止了他,说:“车都在下面,收拾完了我们就下去吧。” 于是陈浩提着行李,丫丫挽着自己的母亲,韩稹搂着沫沫,大家有说有笑离开了医院。 韩稹亲自开一辆车,但丫丫坚持要和沫沫说私房话,于是两个人坐了司机开的车,剩下陈浩和丫丫的母亲坐韩稹开的车。 丫丫一路上和沫沫说了很多话,沫沫听得出来,她是解脱了,这次劫难反而让她找到了真的幸福,对于她作出的决定,沫沫也很支持,也许乡村生活会是单调乏味的,但那里适合丫丫疗伤,一个人在帮助别人,教育别人的时候,往往自己也能得到教益。 “在没有酒吧,没有香烟,没有过去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那里只有绿树,青山,还有一双双渴求的眼睛,一张张甜甜的嘴,叫着‘丫丫老师’,对我来说,那是多么美好呀!”丫丫一幅心驰神往的样子。 自徐本禹后,各大高校纷纷效仿农大组织了山村支教的活动,虽然短期的支教被搞成了生存训练而背离了初衷,但长期支教保研的政策却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陈浩的申请很快被学校批了下来,他保留学籍去山村支教两年,然后回来继续读书,保研。丫丫的学校,还没有这项政策,丫丫自己放弃了学籍。她说这样也好,反正她回来可以自考,她不愿意在以前呆过的地方再呆下去。 第九章 那痛彻我心的一跪 沫沫和韩稹去西站送走了丫丫,再收到丫丫来信的时候,已经是深秋时节,看那封信上五花八门的邮戳和被磨得出毛的信封就知道它辗转了不少地方,沫沫撕开信,信里面也附了详细的地址。 丫丫的信是九月份写的,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山村住了一个月了,生活的确艰苦,但丫丫的笔调还是蛮激昂的,她说起大山中清新的空气,说起村中到处盛开的喇叭花,五颜六色,说起她像小说中的人一样在河边打衣服,说起没有肉,没有调料的伙食,但说得最多的是他们的学生,“那些学生真的和我想象的一样,他们很懂事,很好学,有时看到他们,我都有些惭愧,惭愧自己在城市有那么好的资源,却肆意挥霍,我从他们身上,反而学到了很多”。 沫沫坐在湖边的岩石上读完信,小心的折起来。一阵秋风扫过,地上的落叶卷了起来,随风飞舞,水面上也起了层层波纹,沫沫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沫沫!”她听到有人叫她。沫沫迎风迷起眼睛,才看见是陈爱正举着他的照相机。 “拍下来了,看看效果吧!”陈爱说。 “不错嘛,这笑容多自然,嘴角微翘的样子,掩不住的幸福。”陈爱赞赏着。 “你喝蜂蜜啦?”沫沫说。 “没有,高兴,我终于重回单身生活。”陈爱轻松地说,这让沫沫有些咯应。失恋了比恋爱着还高兴说明就是没用心。 “呵!被甩了还这么高兴?” “谁甩了谁还不知道呢?”陈爱无所谓地说,“未名湖这时候最美了,我得趁机拍两张,不知道来年还能不能在这儿了,陪我吗?” “呵呵,好。”沫沫心想反正韩稹今天又去广州了,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你手里拿的什么,这年头还有人写信,真复古。” “是丫丫从山区寄来的。” “啊?她过得怎么样?”陈爱有些激动,他和丫丫的关系虽说不是好得不得了,也是老同学老朋友了,丫丫走的突然,他没来得及送行,后来听沫沫说她去山区支教了,他也挺高兴的,而且也急切想知道山区的样子。 沫沫说信是私人物品,不肯给陈爱,但她把大致的情况和陈爱说了,陈爱说记下地址以后他也去玩玩,去扫盲,普及法律常识。沫沫便把地址告诉了他。 两个人找了不少的景致,越拍越兴奋,最后又绕到生物研究院旁边的那片竹林,竹叶瑟瑟的在风里抖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那里终于把内存用光了,两个人决定要去农园吃饭,于是在路上边走边看照片,删了几张次品,又趁机补了一些。“对了,你考研吧。”终于拍累了,两个人千里迢迢跑到农园准备大吃一顿,端了八九个盘子,五颜六色的,沫沫找了一个还算幽静的角落,地下铺的是鹅卵石,陈爱端着两杯饮料最后走进来,他刚把饮料放到桌上,便问。 “你呢?”沫沫没有说,反问道。 “我考钱密海的研究生,我很喜欢他的商法课,他都有八年没带过硕士了,今年大概是为了我,又决定带几个硕博连读的……”陈爱开始侃今年的形势和他的专业等等,沫沫有心无心的听完终于说:“我,暂时不打算考研。” “啊?”陈爱本来正在吃魔芋,结果那短粗的魔芋竟一半在里一半在外挂在陈爱的嘴上了,他反应过来赶紧“吸溜”进去,问:“干嘛不考,你成绩那么好,而且你那个专业不考研有工作吗?” “工作已经找好了,在一个实验高中教语文,挺不错的,就等着我的毕业证书了,考研读三年不也是个语文老师嘛!” 陈爱就算不是中文系的,就算再高估北方大学中文系,也知道大学毕业能找到这样的工作的,尤其是还在第一个学期就能放出这样的豪言的,都是靠着过硬的关系,他默默吃了几口红烧肉,已经猜到了沫沫“过硬”的关系。 “然后结婚?”他问。 “嗯。” 陈爱闷闷的吃饭,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沫沫倾心于文学,陈爱记得她是想留在学校搞比较文学研究的,虽然他也不晓得比较文学为何物吧,但朦胧的有这样的印象,那她现在的选择不又是为了爱情做的牺牲吗?这牺牲必要吗? 陈爱心里装着不快,也只憋了一顿饭的时间,两个人刚走出农园,他就说:“他三十出头了,要结婚了吧,所以你就不考研专心伺候他了,是吧。” 陈爱冲动的说完,才发现沫沫脸上的表情一秒钟比一秒钟难看,她收敛起所有笑容,怒气冲冲:“陈爱,你一定要弄得咱俩见面怎么都不舒服是吧!你是当律师的料儿吗,就这么主观臆断,把案子交给你辩我都不放心,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韩稹身上推,好像我总是在牺牲在吃亏似的,你是太高估了他的心计,还是太低估了我的智商!挺好的事情让你的耳朵听到,再从你嘴巴里翻出来就全变了味儿!” 沫沫说完自顾自的往宿舍方向走,这时候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她走了半天还是没逃出陈爱的眼睛,陈爱在台阶上愣了半晌,急忙追了上去,不停的道歉,终于让沫沫的脸色有些好转。 “我不是你大哥吗?这是怕你吃亏。” “我没吃亏,多谢关心,我自己的选择,心里挺有谱的。”沫沫没好气地说。 “嘿!陈爱!等等我!”远处传来一声喊叫,沫沫看到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在叫陈爱,便说,“我回宿舍了,照片有时间整理出来给我一份。” “哦!好。”陈爱应和着,向那个男生走过去,心里想的却是:沫沫真是爱疯了,说一句韩稹的不好就受不住,唉。他垂头丧气的,那个男生拍了拍他,大大咧咧的问:“怎么了哥们?” “这不是失恋了吗?”陈爱说。 “那不是你甩的人家吗?刚才那个又是谁呀?” “那是我妹,早名花有主了,你别打她的鬼主意。” “啊!是宋沫帆哪!嘿!那你把人气成那样,我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你的各位中的之一呢。”两个男生调侃着,越走越远。 沫沫往回走,想着刚才的事情,觉得自己也有些过分,陈爱就这狗脾气,她也没必要生那么大的气,但她估计陈爱的性格也不会太在意,两个人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 后来这些日子,沫沫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讨论考研还是工作,决定找工作的天天往各大人才市场跑,挤得跟贴饼子似的,回来总是长吁短叹的一边揉脚一边说沫沫命好,考研的就更是披星戴月的往图书馆里扎,带着一天的干粮,用她们的话就是猪狗不如,沫沫渐渐觉得自己的生活与她们格格不入,于是第一学期考试还没结束就搬回了家,写论文。女儿回家父母自然高兴,听说沫沫的工作问题那么顺利地解决了他们对韩稹又有了笑脸,本来两人听说韩稹有过婚姻经历后脸都搭拉到地上了,觉得自己的宝贝疙瘩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是牛粪至少也不是新鲜的有机肥。沫沫的父母自然不是市井之人,但自己的孩子要嫁给一个比她大八岁的人本来就已经难以接受,还是梅开二度,脸色好看才不正常,这点韩稹也挺理解,他除了自己更加恭敬,没有冲沫沫抱怨过一句。 韩稹终于带着沫沫去了广州自己的老家,这一趟回来两家父母就要商谈结婚的事了。飞机上沫沫无法克制的紧张着,有些神情恍惚,她在韩稹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自己是在飞机上和韩稹认识的,这就足以说明紧张的程度了。韩稹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沫沫的手,但这次他的手也有些凉,似乎也不安心,两个人在飞机上都没有多言语。直到飞机遇上寒流,颠簸了一下,恢复正常的时候,沫沫听到韩稹说:“这样死了,也很浪漫是不是?”沫沫的手更凉了,她也不知道韩稹是在开玩笑还是有什么意思。 下了飞机,沫沫甚至还没有看一眼广州的风景,看一下那种快节奏高品质的物质生活,就呆在了那里,韩稹也傻了,两个人都很意外。 “爸爸!dady!”接机的人中除了有韩稹的父母,朋友,还有两个约摸六七岁的孩子,一男一女,而他们嘴里的爸爸,自然是指的韩稹。 就在广州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沫沫听着两个陌生的小孩叫自己的男朋友爸爸,她盯着韩稹,当时心里有一丝希望就是这两个孩子是韩稹抱养的孤儿,可两个孩子,尤其是那个女孩,有一双和韩稹一模一样的黑亮的眼睛,韩稹盯着他们,在短暂的惊讶后笑着抱起了那个女孩,对吓傻了的沫沫说:“这是我的孩子,和我前妻的,也就是我说的,这次来广州,要介绍给你认识的最重要的两个人。”两个孩子眨着黑亮的眼睛并不友好的看着沫沫,显然这两个从小失去母亲在一个大家族里长大的少爷小姐,都是很早熟,早就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并且对这个准继母表示了不接受的态度。 而韩稹的惊讶只在于他没有想到父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在第一天,第一时间,把自己有孩子的事情全盘托出。 沫沫明白了以后,死活不肯出机场,她开始骂韩稹,用尽一切手段想让韩稹放开她,甚至拳打脚踢,最后两个人都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她的牙深深嵌进韩稹紧紧攥着的手腕里,所有的淑女形象荡然无存,沫沫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群强盗土匪,她要尽力摆脱。韩稹的手攥的很紧,沫沫能感到韩稹切实的疼痛,好像它隔着表皮组织也传到了沫沫的手腕上了,她狠心把韩稹的手咬破了。 松口的时候,韩稹的手腕上有一个深深的红牙印,沫沫猜想她的嘴巴一定像抹了丫丫的那种猩红色指甲油一样。 事情做的这样绝,所有人脸上都挂不住了,尤其是韩稹的父亲,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开始大发雷霆,大概意思是先把这个小丫头弄回家,别在这现眼!沫沫听明白以后有一刻真觉得自己是进了狼窝,所有人都对她虎视眈眈。 但韩稹用了最现眼的方式,他双膝下跪,手攥着沫沫的手:“先和我回家,行吗?”他低声下气的恳求道。 韩稹是多么要面子的人哪!沫沫的心,碎了。她哭了起来。 韩稹的父亲暴怒了,他大概是想上来踹韩稹一脚,被众人拉住了。其实沫沫知道,她只要再坚持挣扎两分钟,机场的工作人员就会来,她就能回北京了,但韩稹就这样跪在她面前,她不忍心,只好停止了挣扎,任由韩稹把她抱上了汽车,她的眼睛正好能看到韩稹鲜血淋淋的手腕。 进了家,韩稹的父亲理由充分,他咆哮着用不过硬的普通话说:“你就该在和她确定关系的那一刻向她坦白你的所有情况!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们韩家欺骗别人的感情,其实我们根本没必要!我——”韩稹的父亲还想说下去,韩稹母亲强压住他的火气,他转过脸去。 沫沫坐在偌大的豪华客厅里,听着这些话,什么都明白了,韩稹的父亲显然也是不满意这个准媳妇,像个小孩子似的,在机场不是强拉着,恨不得登时就买了返程的机票,这个机场的意外大惊喜就是他一手操办的。 而韩稹的母亲自然是宠爱儿子,处处维护着儿子。“沫沫你先吃口饭,一会儿两人上楼谈谈,把事情都说清楚了,咱娘俩也好聊聊天。老久不见了。”沫沫知道韩稹的母亲是北京人,京味儿很浓,这使沫沫稍有安慰,在一堆粤语中能听到纯正北京话,让她亲切不少,但这更让她意识到,她在这里举目无亲,没有任何人是维护她的利益的,就连韩稹,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沫沫突然有一种深深的上当受骗感。对,她就是被韩稹骗了,就像丫丫被宋飞骗了,她同情丫丫,不知道这时候谁来同情她! 沫沫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眼泪又要往下淌,但她以强大的毅力止住了,这时候没有亲人,她反到变得坚强了许多,她唯一寻思的是怎么离开这里,回到北京。沫沫无奈的环顾四周,这个金丝牢笼! 韩稹一直坐在沫沫身边,但没有说过什么,他连桌上的菜也没有介绍,尽管那些都是粤菜极品,他知道介绍了也是白介绍,沫沫想听的不是这些,他心里想的是怎么和沫沫解释,脑子很乱,他虽然知道这一天总会到的,但没想到这么突然,弄得他也措手不及。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沫沫在餐桌上说的唯一一句话:“我不要住这里,我要住宾馆。” 韩稹的父亲大概是权威人士作久了,人也是趾高气扬的,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尤其还是自己的晚辈,但韩稹的母亲迅速露出一脸笑容,叫了个仆人,用粤语小声吩咐了几句,粤语和外语差不多,基本上听不懂,但她紧接着和沫沫解释说给她安排好了。韩稹的父亲气愤地离开了桌子,一桌子人也都迅速吃完了。韩稹的母亲追他而去,沫沫听到两个人用粤语在门厅里争吵着,沫沫听不懂,但韩稹站了起来,让沫沫先坐着。他追到门厅里,气愤地也喊了一句,虽然也是用的粤语,但沫沫看过台湾的一些娱乐节目,里面情呀爱呀的这些词儿挺多,而韩稹的这种呼喊因为声音很大,气势很足,速度就慢了一些,挺字正腔圆的,她基本上是听懂了,韩稹说的是大意是:“我爱死她了,没办法了,您爱答应就答应,不答应直接把我们轰出去,不要对她……”后面就又是听不懂了,沫沫听了也没有感动。 突然门厅里就有一声爆响,好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倒了,沫沫觉得地板都震了三震,她麻木的大脑闪过一丝恐惧,觉得地球都快毁灭了。 韩稹又冲了回来,坐在桌子旁边,他心里全乱套了,他的计划是先和沫沫尽力摆平他的父亲,再和母亲一起尽力让沫沫接受两个孩子,没想到所有的矛盾都在沫沫下飞机的这两个小时里短兵相接,沫沫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自然不会和他一起甜言蜜语的哄韩父,而且在机场表现出了自己最不成熟的一面,让本来对这场婚姻就不看好的韩父,更加讨厌沫沫。而沫沫面对两个孩子的表现,虽然在意料之中,可也是措手不及。他心里一急,自己也和父亲闹崩了,这事情就更麻烦了,他心里烦,坐在桌子边喝酒,沫沫如坐针毡。 “爸爸!你今天陪我们吗?”恋恋和杉杉坐在桌子对面,恋恋突然问,而且用的是普通话,沫沫虽然脑子已经要爆炸了,却也小小的赞扬了一下,这孩子普通话说的真是不错,后来一想韩母是北京人,想到这里又想起了自己的境遇。 杉杉手上的“悠悠球”掉了,他钻到了桌子底下。 “爸爸这些天很忙,过几天吧,恋恋乖!”韩稹说。 但那个孩子并不乖,她哭了起来,沫沫看着她,她哭得让人心疼,沫沫能感觉到韩稹心疼了,她一直哭到杉杉从桌子底下迅速爬了出来。 杉杉掸了掸小西装上沾的灰,拉住自己的妹妹,说:“恋恋不哭,爸爸有重要的事情,我们别打搅他,上楼吧,哥哥陪你玩。”这话也是用普通话说的,说得让韩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的,两个孩子离开后,他竟然略带自豪的说:“其实他们是龙凤胎,谁也没比谁大多少。”沫沫要不是脑袋彻底休克了是能猜到的,韩稹和他的妻子只结婚了不到一年,能生两个孩子也够奇的了。但沫沫听到这话很生气,韩稹一句道歉没有,反倒说起这些,她使劲用右脚踹开椅子,企图站起来离开,却突然就狠狠的摔了下去,不仅摔,还摔得人仰马翻的,撂倒了两把椅子,家里的仆人都窃笑起来,韩稹气愤地瞪了一眼,迅速跪下去。 “怎么了?” 怎么了?!沫沫看着自己的椅子腿,自己的休闲鞋,还有围着它们的,那如一团乱麻的“悠悠球”的线,两个人马上明白了,恋恋用说话哭泣转移了注意力,杉杉便用悠悠球系住椅子腿和沫沫的左脚,因为系的松,沫沫根本没察觉,如果她抬起左脚踹椅子,什么事都没有,但她抬起的右脚,还试图把椅子踹飞了。 沫沫这一个下午受尽折磨,这时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都倾泻出来,尽管这是最不应该倾泻的地方,她也忍不住了。 韩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解开那一团乱麻,他抬起头时眼睛里有愧疚的泪水。沫沫攒足了劲,给了韩稹一个嘴巴,这个嘴巴决不是她发现韩稹和刘熙关系时那个风声大雨点小的嘴巴,这个嘴巴扇得很狠,扇得韩稹嘴角都流出了血。 第十章 何谈原谅 沫沫对韩稹说不住他们公司的招待宾馆,于是韩稹带沫沫来到一家普通的宾馆。他要了两个房间。两个人跟着服务员来到房间,双人标准间,设施都很齐全,沫沫没留心看,只是无力地摊倒在沙发上,韩稹跟着进来了,沫沫在服务员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大喊:“你滚!” 那个服务员愣住了,沫沫本来有个小小的指望,这个陌生人能帮助她,但迅速落空了。首先她不是广州人,那个服务员能不能听懂京话她都不知道,其次显然两个人是一起来的,服务员也就以为是夫妻吵吵嘴,谁会去管这样的闲事。服务员愣了一下果然走了,还带上了门。 “对不起。” “你出去。” “听我解释。” “出去!” 韩稹知道他得不到谅解,但还是自顾自开始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两个大活物杵在那儿还能怎么解释!最大的新闻就是韩稹的妻子是生这两个孩子时死的。沫沫听了竟然没有一点怜悯,是,她的心都被愤怒占满了,如果还有一丝怜悯,那也留给自己了,她觉得自己现在是最值得怜悯的,像个傻子一样被骗了四年,还爱得死去活来的,一直以为自己找了个白马王子,没想到是个人面兽心的大灰狼! 韩稹说:“其实我一开始没打算瞒着你,但你一直没有问过我,慢慢我就更不好意思告诉你,就成了刻意隐瞒,有几次你要是再追问我,我就藏不住了。” 沫沫一听这话就火了,她哭着叫喊道:“我追问你,是,我多傻呀!我什么都不知道问,因为我相信你,等你告诉我,你要是之前不告诉我你结过婚,我不还以为你一直单身呢?我傻,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我的错,这件事是我故意隐瞒的,因为我怕失去你,我太爱你了——” “闭嘴吧!你对我连以诚相待都做不到,还谈什么爱情,只是欺骗,我一直被蒙在鼓里,骗人的感觉很好吧,韩稹?”沫沫现在说话刻薄,她自己都很厌恶这个样子,但她还是用刀子般的话一句一句直插韩稹心窝,“骗一个幼稚到死的小女孩,把她玩弄在鼓掌间,享受着她带给你的快乐,然后突然就把她扔到冰窖里,你多爽呀!” “你这话太伤人了,沫沫,你全盘否定了我们的爱情,我难道不够爱你吗,你说说,我不是因为爱你我为什么要隐瞒真相?我爱你爱疯了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我把自己陷在两面夹击中,我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她认为你不能做一个母亲,我顶着来自他的压力,没和你说过,我的孩子生病的时候丫丫也出事了,我看完孩子还要哄你开心,我这么累的活着你说我为着什么,骗你?我爱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你体谅一下我行嘛!我是故意隐瞒,把孩子留在广州的,所以我每个星期最多的时间就是在飞机上,在广州和北京间轮飞,我觉得我比空姐在飞机上的时间都多。我现在低三下四的和你说话我都觉得我下贱,我韩稹什么时候这样,在一个女人面前跪着恳求她的原谅,小颜的墓前我都只是半蹲,我向她求婚的时候也是半蹲,我只在你面前跪过!” “那是因为你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沫沫义愤填膺的说。 韩稹不再吵下去,再吵下去也没有意义,沫沫和他现在都是脑袋发热,已经不理智了。他顺势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沫沫瘫在了沙发里。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至少四个小时。 “我累了,想睡觉,你能出去吗?”沫沫最后说。 “我在隔壁。”韩稹说完站了起来,又摔倒了,因为刚才坐得太久,腿脚都酸麻了,他扶着墙离开了。 沫沫和衣躺在床上,她不想再思考和韩稹的事情,只是一心想着怎么回北京,她从来没发现北京对她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但她现在一心一意想回家。回家。 夜深了,沫沫看到广州的街道终于也暗了下去,她拿着自己的手提包,甚至行李箱都不想拿了,只想着别弄出声响,吵醒了隔壁显然也没有睡熟的韩稹。 万事俱备,她正准备推门,听到门外服务员的声音,说的是粤语,大概意思是问为什么不回屋,回答的人也是用的粤语,但那个声音是韩稹的,沫沫一下子就猜到韩稹守在了她的房间外,她能想象韩稹蜷缩在红地毯上,以她的门作靠背,也许睡得正香,也许也是思绪万千的。 沫沫又跌回床上,这次是解开衣服,一副打算睡觉的样子,因为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了。 当你一心一意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别的事情都会淡忘掉,沫沫刚才一心一意想回家,不停的寻找时机,考虑对策,所以把和韩稹的种种纠葛都忘掉了,这时这些痛苦又返回来加倍的折磨她,她躺在床上,也许是熬过了头,根本不困,脑子里闪现的是她和韩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些点点滴滴,大部分都是韩稹对她的好,她知道韩稹是爱她的,韩稹在机场跪下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或者说她一直都确信这一点,可他还是罪无可恕的欺骗了她,隐瞒了真相。 沫沫在楼下又开始车水马龙的时候才睡着,晕晕乎乎中知道有人进来送饭,又端饭出去,也感到有人一直注视着她,但她不屈不挠的昏睡着,这样什么也不用想,还能为自己节约能量,准备出逃。 沫沫醒来的时候,韩稹像个雕塑一样坐在沙发上,于是沫沫就不起床,不想和他说话。一连三天,两个人总在一个屋子里,没说过,至少沫沫没说过三句话。但沫沫看得出韩稹一天天憔悴下去,沫沫睡觉时他醒着,沫沫醒着时他更醒着,沫沫不吃饭他也不吃,即使沫沫吃饭他也不怎么动筷子。他这样大概也是想换取沫沫的同情,但沫沫的心这时硬的就跟刚从冰窖里捞上来一样,还带着冰刀呢。她又开始一心一意想逃走,她知道韩稹是不会想到她要独自逃走的,他如果这样想了,说明他们之间真成了绑架与被绑架的关系,韩稹一直待在她身边,只是想找赎罪的机会。 终于,三天以后,韩稹被家里人叫走了,大概是他的父亲有什么指示,沫沫对粤语始终一知半解,她从窗户上看到汽车载着韩稹走了,甚至看到韩稹上车前回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赶紧隐到窗帘后面,尽管她知道韩稹没有这么好的视力。在确信了韩稹已经离开,她迅速拉着自己的箱子,走到垃圾桶前,把箱子留在了那里,她不想增加负担,但放在房间里会引起怀疑的。她走了两步折回来又把自己的羽绒服拿了出来,北京这时候正值隆冬腊月呀!沫沫觉得自己能想到这点说明当时脑袋很清醒,很冷静,她以这样的清醒冷静,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前台交涉着,最后终于退掉了自己的房间,拿回了身份证和韩稹压在那儿的一大笔钱,前台扣了一些,沫沫并不在意,她知道余下的这些也足够她坐豪华仓回北京了。她一路上都是用英语,畅通无阻,到了机场果然只剩下豪华仓,但一个小时以后就能起飞,沫沫满意的登上飞机,最后望了一眼广州,没有任何留恋。她把手机关了,没有理睬一百多个未接呼叫。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沫沫脑子里想的是韩稹最后和她说的那句:“你现在恼的,恨的,愤怒的,到底是我欺骗了你,还是我有两个孩子?”沫沫当时一言不发,因为这两件事都足够她气恼的,但她坐在飞机上冷静的想,她发现自己大部分的气恼是因为韩稹骗了她,那倒不是因为她不在乎韩稹有两个孩子,是因为她根本没认真想过韩稹有两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飞机又遇到了寒流,沫沫想起韩稹的话:“要是这样死了,也挺浪漫是不是。”如果她这样死了,韩稹会不会跟着她死呢,她本来笃定韩稹会的,但这时脑子里突然有像丫丫一样的声音说:“你真当自己是跟葱呀!”她的脑子又开始混乱了。 因为她这些天守口如瓶,什么都没有和父母说,父母肯定以为她正挽着韩稹四处游玩呢,绝不会想到她又站在了首都机场,沫沫连行李都没有,迅速的,横冲直撞的离开机场,拦了辆出租,虽然她穿了羽绒服,但里面都是单衣单裤,这时也挺“动人”的,她麻烦司机把暖气开足,一路开回家,这样就又掏了至少三张钞票。 沫沫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感觉真的跟死里逃生的人终于找到了安全的地方,力气用尽了,一下子瘫倒在门厅的地毯上。父母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看行李也没有带。沫沫妈赶紧扶起她,这时电话也响了,沫沫爸接起来说,“韩稹的,找你。” “我死了!”沫沫大叫,然后沫沫爸再冲电话里“喂喂”时电话已经挂了。 沫沫坐在沙发上向父母哭诉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但轻描淡写忽略了韩稹家里对她的态度,忽略了她是怎么逃出来的,让她的父母听来她好像是知道这个消息立刻就回来了,她父母这时气愤至极,也没有想过中间差着三天呢。但光这点消息就足以让她的爸妈暴怒了。 “他这明摆着就是欺骗!有孩子!这是多重要的事情,等到谈婚论嫁了,才说出来!”沫沫的父亲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掌就把茶几打翻了,也把自己最心爱的茶具摔成了碎片。 沫沫爸骂遍了韩稹,又忍不住说沫沫,“你说你这孩子怎那么缺心眼儿呀!这么大的事,你们天天在一起,就不能发现点蛛丝马迹,你就那么信任他,他不是和你交往三年才告诉你他有婚姻史吗?当时也没有一点危机感,觉得他隐瞒了什么?啊!怎么养了你这么傻——” 沫沫的母亲用眼色警告他,让他别再继续说了,于是沫沫的父亲就开始长吁短叹,沫沫也觉得自己傻的让人可恨,她只知道韩稹的总公司在广州,所以他每个星期都往广州跑,哪会想到他在广州还有家,还有孩子! 一切都完了,沫沫蒙着被子开始睡觉,或者是装睡,沫沫的父母在屋里一直互相嘀咕,绕来绕去不过是让沫沫坚定信心,事情到这份儿上了除了“分手”别无二策。沫沫点头说“是”。 但是沫沫自从和韩稹在一起,脑子里总想的是两个人能过一辈子,他们四年连架都没吵过几次,这时想起来,真是妈妈那句话:“他天天在女人堆里混,早摸透你的心思了,而且你浅得就跟刷碗剩下的那薄薄的一锅底儿水,一眼望到底。” 沫沫想到要和韩稹分手,也是实在的痛,她爱韩稹,这是她的初恋,韩稹对她又是那么好,她又是那么重感情的人。她在广州呆的几天,再气愤再伤心,都没有触及过“分手”这两个字,因为恐惧它背后的伤痛。 沫沫在床上一睡三天,头不梳,脸不洗,手机也关机,沫沫妈怕她憋出什么事,一再让她出去玩。这天雪停了,天气变得异常好,太阳照在雪上反射的光简直就是刺眼!沫沫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到理发店做了做头发,又去溜冰场溜冰,溜冰场是她和韩稹唯一没来过的地方,所以沫沫在那里呆了很久,最后坐在那里,竟然又哭了起来,想起了他们在未名湖冰场上的约定,她想不出,如果那时韩稹告诉她,他有孩子,她还会对他许下终生吗? 溜冰回来沫沫给打算给丫丫寄封信,但走到邮筒前又犹豫了,她这封信到的时候估计问题也早解决了,还是不要寄了让丫丫担心。于是她往家走,还从“好邻居”里买了不少零食。手里吃着零食心情好了不少,直到她走到门口看到那辆熟悉的切诺基。 韩稹半靠着车身疲惫的望着沫沫,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沫沫装作毫不在意又吞了几口薯片,她要进门的是时候韩稹把她堵在了门口。 “分手!”沫沫说。 韩稹似乎根本没听见沫沫说的话,他还当沫沫是自己久违的恋人,猛地抱住她不放,沫沫挣扎着。 “你还嫌巴掌挨的不够怎么着?” “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怎么开始,重新开始你的两个孩子就人间蒸发了,是吗?” “不,他们一直在,怎么可能蒸发——” “怎么不可能!你不是妥贴的把他们藏了四年吗?你怎么不藏四十年,不藏一辈子呀!” “他们是我的孩子,我藏着他们对不起他们,我总是告诉自己这样做不对——” “你藏着他们也对不起我!” “所以我把他们介绍给你,那我这样一个单身爸爸,你能接受吗?” “不能。”沫沫顿了一下,生硬的说,她感觉环着自己的力量慢慢没有了,韩稹为她拉开了单元门,沫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楼道里,韩稹望着沫沫的背影,发呆。 问题现在显然从沫沫被欺骗转到沫沫能否接受这两个孩子了,沫沫刚才虽然斩钉截铁的说“不能”,心里却没有那么理直气壮,如果说韩稹骗她是韩稹不对,那她不接受韩稹的孩子就是她的爱太狭隘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倒觉得有些自责,这一点点的自责冲掉了她对韩稹大把大把的怒气。 沫沫从阳台看到韩稹在下面站了很久,他在想什么?韩稹,这到底是我的不成熟还是你的不诚实,到底是我狭隘的爱情观还是你特殊的处境,造成了我们现在的结局…… 韩稹第二天又来了,沫沫的母亲看到他,拉他到街心花园里说话。沫沫妈虽然在家里把韩稹骂了个狗血喷头,但面对韩稹的时候还是给他留足了面子,她只是明确的告诉他,长辈很失望,告诉他两个人相爱一场,还是好聚好散,告诉他沫沫那么心软,叫他不要再折磨她,她最后说:“沫沫还不到22岁,连洗衣做饭都是为了和你结婚才开始练的,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读书加幻想,你让她突然去做两个7岁孩子的妈妈,她心理上都接受不了,我和你伯父更不会同意!” 韩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反驳,但他也没有答应什么。 他还是每天都来,虽然只是在楼下,只是靠在车上抽烟,但让沫沫愤怒之余还有些心疼,心疼的时候真的能感到心脏一紧一紧的抽动,好像连她的心脏都能和韩稹的呼吸相闻,记得韩稹心跳的频率,韩稹在楼下的时候,它就翻滚的更加激烈。 韩稹没按过门铃,但沫沫总是知道他几点来的,几点走的,沫沫总是隐隐约约听到韩稹汽车发动的声音才能慢慢入睡,弄得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的,但她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给朋友,甚至丫丫,甚至陈爱,似乎她完美的爱情在嘴唇的上下开合间就归于尘土,自尊心,虚荣心,最主要的是,不死的爱,让她无法开口。 “叮铃!”久违的门铃声终于响了,沫沫躺在床上,蓬乱的头发,几天没有洗过的脸,眼睛却突然有神了不少,她企盼着,又害怕着,那个声音。 “啊!陈爱呀!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进来。”沫沫母亲热情地招呼着,沫沫觉得,自从知道韩稹的事情,妈妈对陈爱是越来越热情了。 “伯母。我回家取东西,听说沫沫病了,顺道儿过来看看。”没错,这声音的确是陈爱的。沫沫想到这里,无声的滑回被窝中,假寐。 “我给你叫她去。你等着啊,先坐下,坐下,喝点什么,汇源?” “阿姨,您别麻烦了。”沫沫听到冰箱开门的声音,哼,妈妈还记得他最喜欢和我抢汇源。 沫沫母亲推开了沫沫的屋门,沫沫这时候不想见人,便继续假寐。 “沫沫,陈爱来了。”沫沫妈叫了一声。 沫沫假装睡得正香,嘟囔了一下,沫沫妈关上了门。 “那别叫她了。”陈爱说。 “唉,”沫沫妈开始低声唠叨,“听说你要考研?” “咳,我们这专业,它不考研没活路呀!”陈爱喝了一口果汁,无奈的说。 “那还是自己上进,不像她,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 “是不是感冒了?”陈爱问。 沫沫妈努了努嘴,又唉声叹气的,她这一唉声叹气,让陈爱自然而然想到上次两人见面时,沫沫已经默认了她和韩稹马上就会结婚,这时没有生病也没有准备结婚能有什么理由?他冲口说出来:“她和韩稹现在怎么样了?” 沫沫直起身子,刚想张嘴,就听到母亲生气地骂道:“和两个孩子的爸爸,能怎么样,分手!” “妈!”卧室里传来沫沫气愤地大喊声。 沫沫妈被吓了一跳,但也没有陈爱受的震惊大,手里的橙汁滑落了,橙黄色的液体在亚麻的桌布上染了一条印记。沫沫家的这张茶几这几天真是遭了不少罪。 “阿姨,我有事,先走了!”陈爱迅速站起来,穿上鞋,沫沫从卧室里蓬头垢面的冲出来,大喊着,“陈爱,你不要去!” 看到沫沫形容枯槁,面容憔悴,陈爱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连自己的书也没拿。 沫沫迅速梳洗打扮,五分钟之内也冲出家门,沫沫妈这时才反应过来,“唉,陈爱的书!” 沫沫把书塞到自己的包里,迅速离开了。 陈爱跑到了韩稹的公司,这时正是上午十点多,短暂的休息时间,韩稹正在大厅里边喝咖啡边看报纸,陈爱拉起他就给了一拳。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所有人都呆住了,但是都不敢正眼看,因为韩稹是领导。他们只是在各种各样的书籍,报纸,宣传单后面投来好奇的一瞥,两瞥…… “你真的有两个孩子?”陈爱问。 “对,很多人都知道。”韩稹平静的说。 “你这个流氓,你骗了沫沫!” “我不是故意骗她,我很爱她,怕她离开我。” “别在这儿放屁!”陈爱指着韩稹的鼻尖喊,“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大骗子,你欺骗她,让她痛苦,你占有她的青春——” “还没轮到你来兴师问罪吧!”韩稹摸了摸自己流血的嘴角,冷冷的说,“他的父母骂我,我一声不吭,但你没这资格!” “你说什么?” “你现在后悔没有向她表白吧。” “我,我没有,他是我妹妹,比亲妹妹还亲的妹妹。” “哼,自欺欺人。” “你他妈的少转移话题!”陈爱上去又试图了韩稹一拳,公司的保安这时都上前拉住了陈爱。 “陈爱!”沫沫终于出现了,她看到韩稹的嘴出血了,犹豫了一下,说,“你放了陈爱。” 韩稹挥手示意,保安们松开了手,沫沫扭住陈爱的衣角,不让他往前冲。 “你干嘛呀!”陈爱冲沫沫喊,“你怎么跑到这儿了?” “和我走。”陈爱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搂着沫沫气冲冲的往外走,沫沫能感到身后注视的目光,她略有为难的挣脱出来,让陈爱很是生气,他于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韩总,快处理下伤口吧。”刘熙拿着毛巾走过来。 沫沫听到这句话,连跑带颠的冲进了电梯。 大概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电梯里空荡荡的,只有陈爱和沫沫。 “谢谢你。”沫沫过分礼貌的说,其实今天陈爱纯属裹乱,让韩稹以为沫沫已经让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 “恨没揍死丫!” 沫沫都不愿意告诉陈爱,韩稹是练跆拳道的,那一拳纯属愿打愿挨。 “你……”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快回学校复习吧。还有几天就考研了。” “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陈爱又气哼哼的冲沫沫喊。 “没有,你这样,我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资料放你家了。” “给。”沫沫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陈爱的那本《经济法基础理论备考指南》。 电梯门打开了,陈爱只好打了辆车回学校,脸色快和沫沫一样了。 沫沫看到陈爱上了出租车,自己蹲在一个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小声地哭了。她蹲在写字楼下面,前面就是她和韩稹约会的广场,广场上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因为是冬天,喷泉已经停了,多事的人不时向沫沫窝的墙角投来好奇的一瞥,还好没人走过来。 沫沫哭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她不知道韩稹就在大厅里,隔着玻璃一眼不眨的看着她,左脸还微微肿着,韩稹知道,沫沫这时候也不想见他。但是他望着的时候,耳边竟然还有伴奏,那伴奏就是沫沫深情朗诵的那首《the furthest distant in the world》。 第十二章 最后的反对 在沫沫的陪伴下,韩稹的病好得很快,不久就出了加护观察室。但沫沫的家里翻了船,沫沫的父母坚决反对两个人结婚,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训斥沫沫,沫沫死不悔改的争辩道:“你们不是说只要我喜欢,你们就不反对吗!” “那也得看是什么人,你喜欢收破烂儿的,难道我们还同意你跟着他去收破烂儿!” 沫沫见父母的态度如此坚决,收拾了几件衣服就离开了,不想吵架。她不是离家出走,只是想让父母冷静冷静。她来到病房,拉开窗帘,让春天的气息透了进来,桃树已经开始冒嫩芽了,沫沫指给韩稹看,又叽叽喳喳说了很多事情,唯独没有说自己家里的暴风骤雨。其实她不说韩稹也知道。果然那天两个人边削苹果边聊天,韩稹突然表情严肃起来。 “怎么了?”沫沫问,“哪里不舒服?” 韩稹没有回答,他没必要说了,沫沫的父母已经推开病房的门,沫沫站了起来,举着个苹果刀像举个刺刀似的,她都忘记放下了。 韩稹拔掉手上的滴管,迅速从床上爬了下来,他把沫沫手里的水果刀折起来,放到桌子上。 “伯父,伯母,您们好。” 沫沫的爸妈带着一腔怒气空手而来也不觉得不合适。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沫沫说,韩稹掐了她一下。 “伯父伯母,坐吧。”韩稹用手指了指沙发,他的病房里有沙发,还有茶几,他说完拉着沫沫坐在了对面。 “韩稹,你还打着点滴呢。”沫沫看到韩稹的左手贴着很多胶布却不见针头和输液管,惊讶又心疼地叫道。她劝韩稹还是躺回去说话,但韩稹安抚着她让她保持安静。 “我们找韩稹,不找你,你先出去找个地方呆着吧!”沫沫爸说。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自己女儿面说的,苹果给你。”沫沫故意撒娇道。 “你要是不出去就再也甭指望见到他,要不就是我们!”沫沫爸的牛脾气又上来了,韩稹也说:“去超市买点零食,去吧,这些天你都累瘦了。” 沫沫从柜子里给韩稹拿了件外衣,韩稹就穿了一身薄薄的病号服,一直捂在被窝里没下过床。她披外套的时候,韩稹挺想拉拉她的手让她放心,但忍住了,在她的父母面前这样做显得挺挑衅的,好像她父母是拿着菜刀来跟他拼命的。 沫沫磨磨蹭蹭的出去了,躲在外面,见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奇的刚凑近了,门就突然打开,沫沫爸大骂道:“你走不走!” 沫沫只好去超市象征性的买了盒乐事,回来的时候父母竟然都走了,只有韩稹一个人坐在床上安静的打着点滴。 “吃乐事吗?”沫沫举着一桶薯片问。 韩稹冲她温柔的笑着,摇了摇头。 “我爸妈怎么那么快走了,他们说什么了?”她凑近了还是喂给他一片薯片,韩稹张嘴的时候她突然惊叫道:“老公,你脑门儿怎么啦?” 韩稹的脑门儿青了,看上去像是磕在硬的东西上面了。 “刚才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事!”韩稹自己小心摸了摸,“很明显吗?我脑门本来就大,磕一下——” “是我爸弄得吗?”沫沫打断他,轻声问。 韩稹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严肃地说:“我要是你爸准揍你,他那么疼你,你就这么怀疑他!” 可沫沫还是觉得韩稹没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大逆不道,执意认为他脑门上的磕伤是她爸爸所为。 韩稹说护士进来把点滴又插好了,以为沫沫父母是韩稹父母,还训斥了两句,后来他们就走了。但沫沫用尽手段韩稹都不告诉她几个人究竟说了什么,她最后绝望地喊:“你以后也这样,什么事情都瞒着自己老婆是不是!” “沫沫,你爸妈特爱你,我们以后要好好孝顺他们。”韩稹没有接话,望着窗外说。沫沫听这话猜测自己父母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她放下心来。 护士进来换葡萄糖,她问韩稹:“你脑袋还晕吗?” “他脑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沫沫赶紧问。 “怎么回事?”那个护士反问道,“他身体那么虚弱,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没站稳倒在茶几上了,你们这家属都怎么照顾的。点滴拔了,随便就下床,这还想不想出院了?”她边调点滴的速率边说,调完看了韩稹一眼就走了。 “老公,你身体那么虚弱呀!连护士都怜香惜玉起来了。”沫沫挑了眉毛,搂着韩稹的脖子,娇滴滴地说。 韩稹的病慢慢好了,沫沫父母还来过几次电话,这让沫沫着实很开心。这个开心一直持续到她回家洗衣服,他父亲问:“韩稹什么时候出院?” “快了,再有一个星期吧,怎么了?”她边洗衣服边问。 “去看看他!怎么着,不欢迎呀!”他父亲粗声粗气地说,沫沫就更美了,她母亲进了卫生间,关上门,把胶皮手套给她。 “别那么早就把手磨粗了,现在的女孩子都好美,你干嘛不在那儿洗?还费劲八五的背回来。” “我觉得医院脏。”沫沫揉着衣服,喘着气说 沫沫母亲叹息了一声,大概觉得沫沫还是不够成熟,哪儿的水不是一样的。“韩稹脑袋没事吧?”她问。 “啊?”沫沫以为她母亲骂韩稹呢,她有些不高兴的说:“他脑袋挺正常的,您到底想说什么?” 这就更误会了,她母亲本来是好心问上一句,但沫沫的回答让她以为沫沫还在生气呢,她想这两个人太小心眼了吧,于是失望的说:“当时你爸也不是故意让他撞在茶几上的,完全是赶巧了,他生气就生了,你也跟着来劲是吧,你爸还不是因为你!这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真是白养你了。” 沫沫这才慢慢意识到她母亲说的事情,她抬起头。 “你瞪我干嘛!我哪句说错了?”她母亲更生气了。 “妈,可您知道韩稹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自己身体虚弱没站稳,磕在茶几上了,还找了那个照顾他的护士帮他圆谎。我问他的时候,他直接否认是爸爸弄的……” 沫沫说到最后都哽咽了,她母亲也愣了。 后来韩稹的秘书给沫沫的父母送了钱,数目挺大的,沫沫父母的态度慢慢好转了,最后还热心的去了很多影楼,拿回来一堆漂亮的宣传画册。 钱的事沫沫是结婚后才知道的,当时沫沫父母让她把钱送回去,韩稹没要,沫沫撒娇的逗着母亲说:“原来就为这几万块钱把我给卖了呀!” 沫沫妈一下子就急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当初不是你要死要活非得跟着他的!这几万块钱我们一分没动,你通通拿回去!” 沫沫知道,虽然父母没有用那些钱,但它们还在中间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至少它的厚重让沫沫的父母明白,沫沫跟着韩稹是绝对能过得丰衣足食的。这大概也是韩稹送这笔钱的最低目的。 韩稹病还没全好就回广州了,他去的目的只有一个,摆平他老爸。沫沫真挺佩服他的嘴皮子功夫,摆平了她的父母又摆平了自己的父母。 但是韩家不愿意大张旗鼓地举行婚礼,因为这是二婚。 “我处的这个位置,比较敏感,搞不好很多人要通过这场婚宴拉关系,套近乎,这些事我能躲就躲,咱不能自己给他们创造机会不是。而且如果举行了,我那些客户什么的一拥而上,哪个也不能得罪。婚宴上你们也不自在,没一家人的气氛。”韩稹这样跟沫沫以及她的父母说,沫沫本来就赞成旅行结婚,不想搞俗套子累人累己,便也跟着鼓动父母,最后沫沫父母答应两家的亲人吃顿饭然后送韩稹和沫沫出去旅行。 其实结婚这件事因为开始的意外来回折腾的沫沫和韩稹都心力交瘁了,沫沫说自己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去看看丫丫,韩稹说没意见,就怕亏待了沫沫,她的父母那边没法交代,但沫沫说,“我们旅行什么时候不能去呀,非得结婚时把地方都去够了,以后就天天窝在家里给你洗衣做饭。” 韩稹“呵呵”笑了,说:“你都会做什么饭了,在喜筵上大显身手如何?” “我的私房菜只用来招待自己老公,你荣幸吧!” 沫沫思前想后,朋友中她只想请陈爱,不仅是因为她和陈爱是从小的朋友,她也想让陈爱放心,死心。 沫沫在花园里和陈爱见面,把请帖给他,告诉他这是她请的唯一的朋友,但陈爱一点都不领情,上来就说:“你这个傻丫头!他骗了你,你还跟着她!” “我原谅他了,他有苦衷!” “这事儿能原谅吗?他有两个孩子,你们以后怎么生活!” “怎么不能生活?我们自己不是也会有孩子吗?” “那能一样吗?你的孩子是你怀胎十月由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两个孩子,是活生生插在你生活中,突然地,强盗一般的向你索要爱,还要分享韩稹对你的爱!而且有了他们,你想韩稹还会想和你要孩子吗?”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就应该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的过去,他的孩子。”沫沫像背书似的说。 陈爱诧异的盯着她,就像看一个十岁小孩儿。 “呵,你可真单纯,就像十岁小孩儿似的,一个十岁的小孩带两个七岁小孩,这家里可热闹了。”陈爱讽刺道。 “陈爱,你能支持一次吗?哪怕一辈子就这一次,这里反对的声音已经够多的了,不需要你锦上添花了,我这些天真的都想明白了,你说你谈那么多次恋爱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找到一个爱你的同时也是你爱的人吗?我们两样都符合,怎么就不能生活?” 沫沫这些话发自肺腑,带着哭腔,陈爱只好把他的反驳咽了回去,他默默说:“趁你还不是别人的妻子,我抱抱你成吗?” 他说罢并不等沫沫同意,就拥住了她,轻轻地在她耳边低声唱《自我催眠》,他唱完问:“沫沫,你知道我也一直爱着你吗?” 沫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开始也不知道,和苏畅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把她和你比,或者不由自主地想起你,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是爱你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都不知道,大概是我们太熟了都忽略了彼此间感情的变化。我想告诉你的时候,你却成了他的女朋友,我觉得他挺好的,比我英俊,比我有才,比我有钱,于是我放弃了,我疯狂的,玩世不恭的换女朋友,却找不到任何爱情的感觉,每次都跟演戏似的,我总是默默守候着你,希望你幸福,我想他能给你幸福我就彻底退出,而他能给吗?他还没有给你幸福就已经给了你负担!” “没有感情是没有负担的。”沫沫说。 “沫沫,我把话撂着,你的选择是错误的。如果哪天后悔了,我等你。” 陈爱说完了离开了花园。 这是沫沫听到的最后的反对声音。 沫沫一毕业后就要忙工作了,总不能刚工作就请婚假吧!所以两人在春天快结束的时候举行了婚礼,那时沫沫还没有毕业,但早没有课了,她的毕业论文是《北方方言中方位副词代替动词的现象研究》,做得轻车熟路。 结婚前一天晚上,沫沫妈在沫沫的小屋里和沫沫说了一晚上贴心话,千叮咛万嘱咐的,还是不放心。她这时候倒是光挑好话说,说虽然是嫁入豪门但两个人独立在北京生活,应该不会受排挤,说自己其实能看出来韩稹爱沫沫爱得挺深,说两个孩子那么小又一直没有母亲,应该挺容易接受她的,沫沫妈说的很多,但最后还是让沫沫长点心眼儿,对家里的财政,对韩稹的同事什么的,其实沫沫妈心里清楚得很,韩稹这是真的爱沫沫,他要是有事存心要瞒沫沫,就沫沫这根葱,防也白防,但这样也好,有他在,至少沫沫在韩家也不会吃亏。 沫沫妈心怀忐忑,和沫沫单纯的幸福幻想完全不同,她觉得沫沫就像在薄冰上跳舞,支撑她的唯一的就是韩稹的爱,这爱没了的时候,沫沫也完了,她只能祈祷韩稹能永远爱着沫沫。沫沫妈想到这里就开始抹眼泪。 尽管没有大摆喜筵,但十多个人围在一桌的热闹还是让沫沫感到了结婚的喜庆,桌上鱼翅燕窝,山珍海味,绝对是沫沫见过的最丰盛的。这一顿饭的标准就是五万呀!韩稹的大哥大嫂带着他们的孩子来庆贺,韩稹的大哥简直和韩稹的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方脸,薄嘴唇,小眼睛,身上带着生意人的气味。韩稹的大嫂人长得漂亮,嘴巴更是讨喜,她说了一堆吉祥话,把现场的气氛一下子搞活了,大家都挺高兴的,连韩稹的父亲都喝红了脸,沫沫改口叫爸的时候他的脸抽动一下,第一次对沫沫笑了,韩稹的母亲也擦了眼泪。韩稹的侄子长的文绉绉的,竟有几分像韩稹,倒应了那句俗语,养儿随叔,养女随姑。恋恋和杉杉一个人是公主裙,一个人是笔挺的小西装,打扮得跟金童玉女似的。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了声:“妈妈!”,叫得很甜。 沫沫这边的亲人除了父母还有最疼沫沫的小姨一家人。一家人也喜气洋洋。沫沫的小姨正和沫沫妈夸赞着沫沫这一身装扮。 但酒过三巡,饭菜下了一半,沫沫也没看到陈爱的影子,餐桌上韩稹的家人只当是沫沫这边一个人临时没来,并没有在意。后来饭店的服务员给沫沫送来一个包装精巧的小盒子和一封信,沫沫打开看大意是陈爱的毕业论文在学术期刊发表后引起南方一家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的注意,破格要了陈爱,所以陈爱来不及赴宴就只身去了南方,也不读研了。信末竟然没有祝福的话而写了几句告别。 沫沫一看这明摆着就是胡扯,来不及还能跑到饭店来送礼物,分明就是不想进来。她真想追出去问个究竟,骂骂这个不厚道的家伙,但望了望一桌子人的笑脸,她这要是跑出去了,别人不以为她逃婚也得觉得她和陈爱有点什么暧昧关系,这婚结的本来就够麻烦了,沫沫不想再徒生枝节。她一边叠信一边在心里骂陈爱,叠上信又打开了那个礼盒,陈爱送的竟是一枚戒指,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却并不喜庆,就跟陈爱的眼睛似的。沫沫这时也顾不得看是什么品质的戒指,她的表情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韩稹低头也看到戒指了,他果断地合上了那个小盒子,但沫沫穿的是婚纱,一个兜也没有,韩稹用自己的衣袖遮着把信和礼盒都拿了过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她的好朋友有事没来。”韩稹大大咧咧的解释道,“娘子你勿急,待夫君回家,帮你收拾他。啊啊啊……” 韩稹的唱腔引起了众人的哄笑,哄笑完也没有人再注意沫沫了。 除了陈爱的缺席,这喜筵办的真是没话说。 第十三章 乡村蜜月夜 沫沫真是奇怪,为什么很多女孩子愿意把人生最重要的那一天留在冰冷的宾馆,她坚持说结婚一天很辛苦,一定要回家,第二天再出发。韩稹对她千依百顺,所以安置好两方的亲属,他们就回家了。 韩稹在紫竹花园的公寓买的时候就是复式的,几百平米,沫沫也不愿意他再砸钱,尤其北京现在寸土寸金。韩稹住院的时候两个人就商量着翻新,韩稹公司专门派人看着,不到一个月就装修完了,进去和新的一样,装修的样式是沫沫挑的,这时候看起来也很满意,暖色调的家装处处透着温馨。 沫沫从卫生间里卸妆出来,韩稹正要把陈爱留的那封信和盒子放在桌子上,沫沫也猜不透他是端详了半天,看她出来才放下的,还是正好脱衣服看到就拿出来了,两个人忙得还没来得及说句话。 韩稹说“我去洗澡了。”沫沫“嗯”了一声,还在担心陈爱的盒子,韩稹进去的时候她反应过来说:“老公,我给你洗头。” 她退下韩稹早上亲手套在她手上,打算套牢她一辈子的那个戒指。沫沫一直觉得信物的确是能表情达意的,韩稹送的礼物很少,但每个都恰到好处,比如那串手链,环住了沫沫的手,再没有放开他的手。这个戒指,又套牢了她的心。 戒指放在床头柜上,沫沫瞪着它发愣,这是从法国定做的,巧夺天工。钻石的大小也正合适,她看着这个戒指竟然莫名感动,好像韩稹是把两个人的回忆都镶在这小小的戒指中,才让它这样熠熠生辉。 沫沫推开卫生间门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她这次一定会看到一个全裸的韩稹,吓了一跳,沫沫连半裸的韩稹都是在医院见到的,她给韩稹擦背的时候都是隔着内衣伸进手,大概这弄得韩稹也挺不舒服的,诧异自己竟然爱上了这么保守的一个女孩。所以韩稹出院的时候,沫沫从柜子里拿出内衣坚持要自己给韩稹换,韩稹连打了一个月的点滴手肿得厉害就同意了。结果沫沫看到韩稹腹部强壮的肌肉竟然红了脸还想闭眼,韩稹看她那扭捏劲儿,拽过自己的衣服就套上了,然后离开床半裸着去拿裤子,沫沫不敢抬头就只好整理床铺,刚把被子铺平整了转身,韩稹竟然像个豹子似的扑上床把沫沫牢牢压住了,韩稹练过跆拳道身手一直很敏捷,沫沫被压在底下动也动不了,想到那事儿她不由得脸上一阵阵发热。韩稹说:“老婆,你这样,咱以后是不是要过柏拉图式婚姻?”他故意可怜巴巴的看着沫沫。两个人都老公老婆的称呼了,沫沫自然没法拒绝,她勇敢地伸出手环住了韩稹的腰,闭上眼睛吻韩稹,但韩稹还没来的及有下一步动作就听到敲门声,沫沫大松一口气同时也有些失望。紧接着她就看到自己的父母站在门口,显然是听说韩稹出院来看韩稹的。虽然这时两个人都站起来了表情自然(至少韩稹很自然),但沫沫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看到了,是不是误会了。 后来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是误会了,婚检的前一天沫沫和妈妈说起这事儿,沫沫妈竟然惊讶原来沫沫还是个处女,沫沫气愤地想:自己妈妈怎么这么不信任闺女,这不就是不信任自己多年的保守性教育吗?但那次误会却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它一定加速了沫沫的父母对这场婚姻的阴雨转晴。 沫沫拉开门浴室门的时候韩稹正在闭目养神,但他用泡沫把自己全遮住了,就剩下肩膀和脑袋留给沫沫。沫沫猜韩稹也忘不了那天下午她的窘样儿,懒得这时候再吓着她影响两人下一步动作。韩稹通常是不用这种泡沫多的浴液,他觉得洗不干净。 沫沫松下心来给韩稹洗头,她挤出了一些洗发液放在手上,揉了揉才抹在韩稹头上,轻轻地用指尖挠着,韩稹很享受的说:“还是老婆好!”沫沫笑说:“那你以后一定要对我更好。” 韩稹闭目养神够了睁开眼睛,他似乎在检查沫沫的妆洗干净了没有,看到沫沫又恢复了一脸清纯,他挺满意,说:“老婆,你没事别化那么浓的妆,整得跟刘熙似的,再好的化妆品对皮肤都不好。”沫沫很诧异的看着韩稹,说,“我觉得刘熙的妆化得很好呀!”韩稹说:“弄得跟橱窗里的人造模型似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了。”沫沫挖苦道,“这话你肯定没跟刘熙说过。”韩稹说:“女人的脸修饰的好那在男人看来是赏心悦目,可留给自己老公的是一嘴高级化学毒品,刘熙又不是老婆。” 话说到刘熙了,沫沫才想起问韩稹为什么不请刘熙参加婚礼,韩稹沉默了半天才说:“她不会来的。”怕沫沫没理解,他一语中的,“那陈爱不也没来吗,还送了个戒指企图扰乱我的婚礼。”其实沫沫一直不了解刘熙,也不知道她对韩稹到底有多深的感情,沫沫可以大侃陈爱,韩稹却很谨慎地提刘熙,毕竟两个人的肺活量是有区别的,一个死去的人都让沫沫承受不住,再多个活着的那婚礼又得推迟个把世纪。沫沫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她开口想解释些什么,还没说话韩稹就说:“老婆,咱之前有那么多红颜知己蓝颜知己的都没太大关系,互相管的太紧了反而显得不信任,但现在咱是夫妻了,这些朋友就要保持距离,不要让老公吃了醋还要装得很大度,酸水自吞。” “那你老提小颜还让我吃醋了呢!”沫沫立刻还嘴,说完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她说错了,小颜和刘熙、陈爱哪里一样!小颜也是韩稹刻骨的爱人,说不定韩稹也在浴室里,边洗头边和小颜说过关于化妆和红颜知己的话。但是韩稹没忍心点出这点,今天反复提小颜实在不妥。他只是接着沫沫的话说:“咱这不是谈心嘛,互相劝戒,又没有只说你一个人,我也会注意的。”韩稹的话在情在理沫沫又有些理亏,当下便不再还嘴了。韩稹又闭上眼睛。 沫沫一直是跪在在那块有些湿的防滑地板上给韩稹洗完了头,她拿毛巾想把韩稹脸上的水擦干时韩稹直起身来,浴缸本来就建在地上面,韩稹又比沫沫高,沫沫自然够不着,她只好坐在边沿上把韩稹的脸和头发擦干了,韩稹伸出一只手环住沫沫的脖子,把沫沫拉到自己面前,深深地吻了起来。 沫沫的幸福就从这一刻,从这个小小的浴室里蔓延开来。 第二天沫沫和韩稹就启程去了贵州山村,他们从贵州机场下了飞机后舒适的旅行就此结束了,开始转乘各种长途巴士,大公共,小公共,摩托车,水果车,牛车,粪车……最后一天,沫沫脚底磨出的泡破了,韩稹心疼地背着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大方县白纳镇邱湖乡上嘠村完全制希望小学。这个学校起码还有校舍和书桌,比沫沫想象的好多了,她脑子里一直想的是感动中国中徐本禹呆的那样的山村小学。 但沫沫看到丫丫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哭了,丫丫又黑又瘦,灰头土脸的,曾经悉心呵护的脸现在满是晒斑,真真成了一个山野农妇,穿着早就过时的衣服,在课堂上给孩子们讲《狐假虎威》。沫沫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看了半天,里面念书的孩子竟然都没有发现她,韩稹说,“你看这多认真。”沫沫也轻声说是,两个穿着入时的男女在门口左顾右盼竟然都没有引起小孩子的好奇心。 下课铃终于响了,孩子们一涌而出,这才看到两个人,长得跟城里小孩捐给他们的书里夹着的宣传画中的男女一样好看,他们都好奇的围了过来,却不敢走近。丫丫终于看到了沫沫,她冲了出去却因为自己的打扮和满身的粉笔末而止步,沫沫上去一把抱住她说:“宝贝我来看你了。想死你了。” 两个人亲热够了,丫丫说陈浩进城去买彩色铅笔了,打算给小孩子上绘画课,她把他们带进那间简陋的宿舍,宿舍是二楼的一个几米见长的小屋,墙皮都掉光了,一张不比单人床大的床,被褥都有些发霉,还有一个残破的书桌放在墙角,只有一把椅子,对面是一个碗柜,里面放着所有的家用品,寒酸得不得了。 下午陈浩回来了,韩稹和他亲热地抱了抱,对了对拳头。晚饭韩稹坚持不让陈浩宰鸡招待他们,他知道这只鸡起码能换几盒粉笔。韩稹说:“我们结婚的时候山珍海味都吃遍了,你给我们来点儿清淡的也爽爽口。”丫丫说沫沫不是外人,于是两个人就到山间采野菜和蘑菇。山村里的农民听说陈老师家来亲戚了,纷纷让小孩子送来了鸡蛋,肉菜,沫沫知道陈浩这样的好人在这里一定是让人感激的。但沫沫和丫丫看篮子的时候,孩子们还是眼巴巴的,有些不舍的盯着那些肉和鸡蛋,她们把这些全都退了回去。沫沫知道这些山民也不容易。本来沫沫和韩稹带来了很多食品,后来实在是拿不动,韩稹想了个招,用袋子把他们带来的熟食一层层包了起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埋了起来,做上了标记。“只要别被狗狼嗅到刨出来,放土里两三天坏不了,土的比热挺大的,温度稳定。”沫沫没想到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生活经验还挺丰富。 两个人灰头土脸的抱着蘑菇野菜回来的时候看韩稹和陈浩已经把食品取回来了,但晚上都没有打开,吃的全是凉拌菜。后来沫沫把里面的压缩饼干拿出来分给小孩子,熟食留给丫丫。 没有多余的床,沫沫和丫丫就在屋子里睡,韩稹和陈浩坐在外面望星星,虽然都很累但都兴奋的聊起天来。沫沫幸福的快忘了和韩稹的事情,丫丫突然问起:“韩稹现在多大了?你们这么着急结婚是不是想赶紧要孩子?”这一句话触到了沫沫的伤口,可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事情的经过,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但这也让丫丫一愣一愣的。丫丫最后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木已成舟她再评价就成了破坏家庭幸福,何况这件事到底怎么做是对的谁也说不清楚。沫沫要是和韩稹分手,现在也不会这么幸福地来,没准还会上吊抹脖子,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这么真心的爱人多不容易。 沫沫一直想问问关于堕胎那件事,却怕陈浩还没告诉丫丫自己这时反而说走了嘴,她拐弯抹角打擦边球,问丫丫幸福吗,在这里有避孕措施吗。丫丫已经知道堕胎的事情,也知道她们齐心合力瞒了她,想到这里她眼里有了泪水,丫丫是个很不爱哭的女孩。 她告诉沫沫陈浩对她说的时候她惊讶不已,没想到陈浩这样自作主张也自担责任,但她也坦白的说她当时要是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准活不到今天了,她那时已经把死亡当成了上天的旨意,人不能违背天意,但陈浩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我就后悔我为什么没早和陈浩在一起,我现在活着都觉得自己是为他而活,所以我好好活着。我觉得我用的是他的命,我的命早让小鬼收走了。” 韩稹和陈浩在外面说的最多的还是这个希望小学,陈浩告诉韩稹,这算是全国顶不错的希望小学了,太苦的地方学校也不敢派给他,毕竟都是大都市里来的,怕吃不了苦。他说的挺激动,说你别以为这里缺衣少穿的,在这里长寿,你看看这是什么天,什么水,那北京能比吗?韩稹也点头说是,说到了这儿了才知道什么叫水的甘甜。陈浩又说起这里的孩子,那更是来劲,说给他们上课不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他们有的天天早上跑十里路来上学,回去还得洗衣做饭,可那作业写的是一丝不苟,上课也不调皮捣蛋。陈浩说到激动不已处,甚至拍着韩稹的肩膀说:“大哥,以后咱有了孩子,一定送到这儿来呆些日子,管保回去知道珍稀,知道学习!”这话韩稹半天没有搭腔,陈浩以为是自己说得太过火了,便又往回说:“咳,这也都是苦的,磨出来的,我今天在镇子里耗了一天,也没钱给孩子们多买几根彩色铅笔。城里自有城里的好。而且这彩笔还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校长不让,说学习为啥?养家糊口!这画画能当饭吃吗?就让上语文数学。” 沫沫和韩稹在这里帮陈浩教了一个星期,开始沫沫很不习惯,丫丫看到她专挑长粉笔用(其实在沫沫眼里那些粉笔都该扔到垃圾桶了),不好意思明说,等她下课后又都给捡了回来再用,沫沫无意间看到脸涨得通红。但这节俭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成的,沫沫看到山区生活的艰辛,她和丫丫到河边去洗衣服,经常被河里的带刺植物扎了手。洗澡就更别说了,沫沫憋了五天说什么也不肯洗。她更加佩服丫丫,同时自惭形秽,在这儿生活几天还成,要让她在这里长住她还真没这勇气。 沫沫没事就看韩稹给孩子们讲英语,她觉得韩稹真是那种干什么像什么的人,他耐心的纠正着两个容易混淆的元音,还临时用这大山生活编了个小对话让孩子们练习口语。如果说沫沫在大学里当过家教,修过教育学,韩稹可是一毕业就当领导的人,能这样耐心真不容易。 两个人临走前,韩稹留了五万块钱,陈浩说数目太大没法收,他们是靠组织拨款的,不接受私人捐款。韩稹硬塞了过去,拍着陈浩说:“什么捐款不捐款的,我告你,没你的一分,一半留着给我那些小孩儿买书买本买彩色笔的,另一半是给你老婆的,男人可以吃苦,不能亏待了自己老婆。” 然后一番告别他们就走了,走的时候孩子们拉着两个人的手依依不舍,弄得沫沫竟想抱回去一个自己养,突然想到家里还有两个便作罢了,不过韩稹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挺感动,觉得她这么有爱心一定能和自己的孩子处好。 陈浩给他们找了辆简易牛车,虽然不比徒步快但总算不会把脚磨出泡了。两个人都觉得这样的蜜月度的虽不甜蜜但很有意义。 回到贵州,韩稹因为这些天的饮食还是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沫沫心想韩稹怎么也是个少爷,他这几天装成很坚强其实也够累的,没吃的东西也没住的地方而他又是大病初愈。 医生开了不少中药,沫沫甚至特意温了黄酒送药。一个星期后两个人就回北京简单收拾屋子,把沫沫和韩稹的卧室,书房和孩子们的卧室放在二楼,葵姐的屋子和孩子们的玩乐室安排在一楼。 韩稹嘱咐沫沫生病的事别说,他不愿意让父母着急,更不愿意父母一着急怪罪沫沫找了这么个蜜月场所。 收拾完了他们先去广州接两个孩子,沫沫坐在飞机上突然想到,从此他们还没开始的二人生活就要变成四人,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