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一 张东林把车停在刘玉良住的家属院门口,时间还早,他看着窗外,开始想自己是哪一年见到刘玉良的?是86年,那时他25岁,大学毕业分到耐火厂两年,知道她在九厂后,三天两头到那找同学,大部分时候都能看见她,88年他结婚了,那两年去得少了,但还是控制不住,一个星期总有一两天,下班时间往九厂拐一圈,看着她和别人说说笑笑飞快的骑车穿过他。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在两年后,那时他的孩子都两个月了,一天他听同学说他们单位包场游泳,他也去了,很想看她穿泳衣的样子,他在泳池里找了半天,一直没看见她,刚坐上池台上却看见她坐在旁边正在逗一个一两岁的小女孩玩,她没穿泳衣,还传着一身挺宽松的衣服,记不清那个孩子说了句什么,他和她都笑了,他明知故问:“你女儿?长得挺像你的。”“不是。”她对他笑道:“都说像我,刚才看你半天了,你游得挺快的,经常游吧?”孩子的母亲在喊,她领着孩子走了。之后他去外地学习三个月,回来的路上坐在车里正在想她,突然从车窗看到她挺着肚子和另一个孕妇悠闲的在路旁说话,看样子怀孕总有六七个月了,他很难受,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她。几个月后他跳槽之前去了她们单位好几次都没见到她,一问才知道她还在休产假,拐弯抹角打听到她住的地方,去了三次才见到她,当时正好和她走个对脸,发现他盯着她看,她也很注意的看了看他,她好像比以前稍微胖了点其他没变,他舒了一口气。他到武汉打了四年工,那是他最沮丧的时期,整天累得要死,还没挣到什么钱,这期间他父亲病故了,母亲瘫痪躺在床上,那种状况下还是止不住总是想起她。94年他去了日本,一呆就是五年多,非常辛苦,头两年想她想得多,后来好像不太想了。回国后就在武汉办公司,那时候真难呀!偶尔想到她已经觉得她正在从自己的记忆中消失。一年后,公司终于走上正轨了,不太忙、也不太累了,也真的不太想她了,前年在南京开会,散会的时候惊鸿一瞥地看到她拎着行李上了出租车绝尘而去,忙去会务组查通讯录,真的是她,还在原来的单位,也来开会了,剧烈的心跳使他明白自己从来都没放下她,去年,踌躇很久他把公司迁到这里,因为他做的耐火材料大部分都在这附近出产,公司利润值可以提高不少,而且他从小在这长大,有不少关系,当然也是为了她。谁知到了单位却找不到她了,她被派到外地协助建厂,要一年时间,一年快过去了,前天才知道,建厂的事不到两个月就停了,她早就回来了,他很奇怪,这一年漫无目的到她们单位转了不少次,怎么一次也没碰到她。 这时家属院里有不少人开始往外走了,他坐在车里,打量着出来的每一个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第一印象是她瘦了,也黑了,这些年,无数次想到她,一直是她当年的模样——红扑扑的圆脸,丰满的身材,跳动的步伐。她没有骑自行车,看见她拿出手机大概在看时间,他也看了看表,离八点还有四十分钟,她开始不紧不慢的沿着人行道向前走,他发动了汽车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悄悄的跟在她的后面,她确实瘦了,穿一身浅灰色格子薄毛呢套裙,裙子很紧身,腰很细,臀部却依旧丰满,他记得原来她的小腿挺粗,现在她穿着长桶靴,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走路的姿势变化太大了,沉稳,性感。她的圆脸变成了鹅蛋脸,脸型瘦了不少,脸色算是小麦色吧,有点暗黄,没有一丝血色,应该说变化最大的是她的眼神,眼睛依旧是大,但似乎有了黑眼圈和轻微的眼袋,特别是眼神已经不再纯真明亮了——他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她和他心里的她有了不少的距离,让他很失望,他的车几乎和她并排了,这时路口聚了不少上学的学生很拥挤,她和他的车都停了下来,学生散了,她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做了个手势,让他先走,他怦然心动,她的笑还是那么璀璨。他的车没法再跟在她的后面了,只好加速把车拐进一个胡同,停住车,他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突然觉得自己四十好几了,竟然像个小青年一样,一大早去跟踪一个半老徐娘,太傻了,但他还是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弄进自己的公司。 二 张东林找到了一个曾在刘玉良她们分厂的朋友——刘健,这哥们大学毕业没两年就混上一个科长,当时恨的张东林他们这群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只想合伙把他吃了,张东林走后不到一年就听说刘健换了个分厂又变成副处级了,后来工厂的效益越来越差,分来的本科生有点能力的无论男女几乎都跑光了,这小子因为混得不错,舍不得走,巴不得有文凭的全滚完,将来他弄个总厂厂长总师什么干干。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副处级,除了头发秃了,肚子大了,不但没有任何进步,还从有实权变成没实权。又因为专业荒废了,想跑也不敢跑,想跑也没处跑。他一看见张东林开着奥迪a6不由得眼里冒火,恨不得把他也给吃了,但寒暄还是要寒暄的,两杯酒一下肚刘健便开始发作了,先从总厂领导骂起,再骂分厂的所有上级,然后是所有他认为比他混得好的同学,这个势利、那个无耻,总算没彻底喝糊涂——没骂张东林,张东林先开始问了几个厂里以前知道的人的情况,最后终于切入正题:“那个女的,胖乎乎的大眼睛的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在你原来那个分厂的,现在还在吗?”“哪个胖的?”“挺漂亮的,叫什么良的?”“刘玉良!她不算胖呀,现在挺瘦的,也不算瘦,有的地方胖有的地方瘦。” 两个人都不怀好意的笑了,刘健来了兴趣:“你走的时候刘玉良结婚没?”“结了吧?没注意。”“他找的那个男的真不行,要长相没长相,要本事没本事。”从刘健口中知道刘玉良找了一个市委办公室主任的儿子,那小子也是大学毕业,不知道是家里惯的还是怎么的,能力特别差,老爸动用关系把他分进一个事业单位,后来又到了某个机关,他却干啥啥不行,在哪都是垫底,还特别的嚣张,后来他爸死了,这小子立马老实了,怕刘玉良怕的不行。据说整天买菜做饭相当的勤快。刘健喝高了,突发幽怨:“刘玉良找他,还不如找我呢!我还以为她能找个多出色的男的呢!”张东林心里想:“找你还不如找我呢!”听张健说:刘玉良这些年一直在搞技术工作,因为是电大毕业,职称评到中级就到顶了,加上厂里工资低,最近一直不太安心,由于厂里有内部规定女同志到四十岁可以办理休长假手续,刘玉良也蠢蠢欲动。这和张东林掌握的情况基本吻合。但有一个情况张东林却不知道。有个早几年从厂里出去的姓武的在外面办了一个公司,最近正下劲的挖刘玉良,张东林不由得紧张起来:“他让她到公司干什么?”“好像说是搞管理,刘玉良一直搞技术,懂什么管理?我估计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姓武的口碑差,不是好东西,刘玉良和她搅在一起,早晚得吃亏,哪天我的提醒提醒刘玉良,不过现在有个说法:四十岁的女人是秋后的蚊子,狡猾老辣,咬一口弄不好就能让人伤筋动骨,说不准谁被谁骗呢!” 从工厂出来时,张东林在厂门口看见了那个修车滩,十几年了,估计摊主肯定换人了,他就是在这里听刘玉良和摊主聊天知道她在九厂,当时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修车摊的小板凳上东瞅西看等着修车,看见她推着车地向这里走来,他登时觉得呼吸困难,她停在车摊前,问:“得等多长时间?”“一会儿。”修车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车停到那,她站到树荫底下,他看到她手抚着树干,悄悄的把一只脚从高跟鞋里抽了出来转动着,他注意到她的小腿很粗,她好像发现他在盯着她的脚看,立刻穿上了鞋,他把忙头转向了另一边,这时他忽然想到这个摊上只有一个板凳,她也许是累了,他站了起来走到一边,果然她立刻走了过来一下子坐在凳子上似乎很放松,他又开始悄悄的打量她,其实他上下班经常看到她,只是不知道她是哪个分厂的,那是八六年,这个中等的内地城市,人们的穿着都不太时髦,她却总是穿着连衣裙,高跟鞋上班,在一群蓝灰色的工作服中间极为显眼,他印象她长得很漂亮,但在这天之前却一直没看清过她的长相:她长着当时非常流行的苹果脸,红扑扑的,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异常清澈水灵,他最喜欢的是她的嘴,小巧而又丰满,其实他非常不喜欢那些涂着鲜红唇膏的女孩,常常看到有的女孩大脸抹得雪白,大嘴涂的血红,呲牙一笑,惨不忍睹,但那点红色在她的脸上却非常美,不由自主地他的眼神似乎长到了她的脸上。张东林把车停住了,恍惚中一切就像是昨天的事。 三 夜里张东林没睡好觉,后悔自己动作太慢,不知道刘玉良和那个姓武得到底怎麽样了,他实在没勇气找张健牵线了,第二天张东林就通过关系找到了张玉良单位管人事的一个老于头,和老于头聊了一会张东林才知道,老于头还不到四十,比自己小四、五岁,由于长期在职能科室,做的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对上满面笑容,溜须拍马;对下笑容满面,讨好忽悠,这些年劳心劳智,累得一头白发、一脸皱纹,但却八面玲珑,人缘极好。张东林告诉他自己公司想找一个搞耐火材料的,有工作经验的,最好是女的——不会轻易跳槽┄┄张东林循循善诱,刚启发几句老于头就提到刘玉良:水平说不上多高,工作很负责认真,长期搞材料分析,人不错,搁到哪儿都不丢面子。张东林的脸开始发烫,估计老于头已经看透了自己。但老于头装得似乎一点也不明白,一本正经眨着眼睛:“张总,看看我能为你做什么?”两人最后商量由老于头先和刘玉良打招呼介绍介绍张东林公司的情况,然后张东林直接和她联系。 下午,老于头就回了电话,说刘玉良对张东林的公司很感兴趣,并把刘玉良的手机号给了张东林,挂电话前老于头说了几句让张东林如同被人窥视灵魂的话,他说刘玉良这个人看起来漂亮时髦,其实非常传统等等等等,好像在提醒张东林不可操之过急。张东林拿着刘玉良的电话号码突然犹豫了,自己问自己这样做的最后目的是什么?接近刘玉良,得到心理安慰,完结一个年青时的梦想吗?这也太可笑了,这把年纪还搞什么精神恋爱。可如果不是精神恋爱,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劲吗?比刘玉良年轻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张东林经常能碰到张总、张总叫着想往他身上贴的女孩,公司里就有一个柳燕,二十九岁,长的并不比刘玉良差多少,而且个子很高,身材火辣,前卫新潮,走在街上很是显眼,非常泼辣能干,张东林经常带她出去应酬,别人基本上都认为她是张东林的小蜜,但张东林确实没这个想法,柳燕有一点让张东林很不痛快:她在公司里比较张狂,该管得不该管得都管,好像她是老板娘似的,张东林正拿着刘玉良的电话号码胡思乱想,柳燕“呼”的一下推门进来了,这也是张东林对柳燕不满的地方,全公司二十几号人,谁到张东林的办公室都敲门,就柳燕例外,几次想说她,又怕伤她自尊,柳燕拿着一摞产品介绍让张东林看,她伏在他的桌子上离他很近,张东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皮肤很白,比刘玉良白多了,大眼睛,高鼻梁,唯一一点嘴长得不太好:大、有点外翻,按说这应该算作性感吧,但张东林很不喜欢,他喜欢刘玉良那样的微微蹶起的小嘴,柳燕忽然不说话了,张东林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她,显然她误会了,柳燕一脸绯红羞却,倒令张东林很是心中一动,忙问:“什么?”柳燕又开始介绍几个厂家推荐的材料,张东林一直在想到底怎么和刘玉良说呢?柳燕谈完工作并没有马上离开,打开了办公室的排气扇:“这么大的烟味,你也不难受。”张东林注意到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不由得心里紧张,生怕员工们会议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要是被人说三道四,太冤枉了。柳燕倒是个挺开放的人,平时有意高调和张东林保持近距离接触,不怕议论,也不怕张东林老婆谭枫吃醋,还动不动给张东林发个黄色短信,弄得张东林心里挺怵她。柳燕一发现张东林心不在焉,立刻不满地说:“你想什么呐?我走了,你自己再考虑考虑,倒底选哪一家的?”张东林如释负重:“好、好,你先去吧。” 张东林终于拨通了刘玉良的手机,他听到刘玉良在那边“喂、喂”了好几声才答话:“刘工,你好,我是张东林。”“张总,你好!”电话里刘玉良的声音显得很年轻,比本人说话好听的多,张东林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她好像犹豫了一下,张东林忙说:“刘工,你看你什么时间方便,看到哪找个地方我们聊聊。”最后商定,晚上七点半到离刘玉良家不远的一个茶社见面。 四 张东林兴兴头头哼着小调回了家,一进家发现谭枫回来了,饭都做好了,登时一愣,谭枫到北京看他们上高中的儿子去了,本来说好去半个月,这才一个星期不到怎么就回来了,张东林看着谭枫半天没说出话,谭枫戴副眼镜,长着一张白皙的模糊脸,脸型、眼睛、鼻子、嘴的轮廓都不太清晰,张东林在心里早把她和刘玉良对比了无数次,张东林一直有一种直觉:谭枫虽然长得比刘玉良差不少,但肯定比刘玉良温柔贤惠的多。确实,谭枫是个好妻子,她和张东林是大学同学,在学校和张东林一样属于毫不起眼的那种,张东林自己长相一般,却对美特别敏感,自小学起就对长得好的女同学另眼相看,但却从来不敢当面表现出来,怕被别人看成想吃天鹅的癞蛤蟆,尽管工科大学女生少得可怜,但大学四年张东林几乎没正眼看过谭枫,谭枫和张东林他们一起分到耐火厂,过了几年和湖大分来的一个特别漂亮的男生谈起了恋爱,当时张东林他们都很是奇怪,谭枫还能找到这种对象?果然不到半年那个男的把谭枫甩了,谭枫那时要死要活,因为是同班同学张东林没少去安慰她,安慰着安慰着就觉得潭枫老实善良,通情达理,稀里糊涂就和她谈上恋爱了,恋爱了一段时间又稀里糊涂和她发生关系了,虽然当时她装得好像疼得死去活来,虽然他也没什么经验,但种种迹象表明谭枫肯定不是第一次,这让张东林太意外太失望了,他一直觉得像刘玉良那样的女孩追的人多,婚前失身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也是张东林放弃对刘玉良幻想的一个重要借口,可现在谭枫落到自己手里居然也不是原装┄┄就好像一个人抽奖,被别人告知抽头奖中奖的几率太低,抽末奖怎么的也得中瓶洗发水什么的,好不容易下决心也不抽了干脆就拿个末奖,却发现只有一个破瓶子,里面根本是空的,张东林觉得亏大了,再看谭枫也不觉得善良老实了,那段时间张东林天天算计着怎么能把谭枫甩了,可谭枫跟定张东林了,对他百依百顺,形影不离,还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什么没有张东林她就没法活了的话,烦的他恨不得跳楼。但是张东林还是善良的,他的性格中有一种胆小怕事、拖泥带水的品质,尽管他已经非常厌倦谭枫,可最后他还是抱着一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大无畏精神和她结了婚。不知道是由于谭枫觉得愧对他还是爱极了他,婚后张东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直到谭枫怀孕,他才有所改变,谭枫生了个男孩后,半年产假结束,张东林好像进入产假又开始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后来张东林打工、出国、开公司、公司慢慢发展,忙得四脚朝天,前前后后十四五年,家庭、孩子全靠谭枫一个人操持,尽显贤妻良母本色,她对张东林很宽容,对张东林的那些小艳遇也很宽容,她早就看出柳燕不是安分守己的角色,但却一直隐而不发,一是直觉告诉她张东林不会对柳燕动真感情,再一个她也不敢醋劲太足,怕物极必反一旦激怒张东林不好收场。张东林自从生意做顺了以后,就发现不少中青年女同志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挠首弄姿,老实说他也不是没动心,实在是有心没胆:没结婚的怕人家讹上他,结过婚的怕人家老公拼命,掏钱找小姐怕被抓又怕得病,所以尽管张东林的心狂野的如龙卷风一般,却一直守身如玉,也就是干些摸摸捏捏的小勾当,从来没有实质性的行动。张东林问谭枫怎么回来这么早,没等她回答,立刻就说晚上有事一会儿就出去,张东林似乎没地方站,没地方坐,满屋转悠了半天才想起吃饭,吃了半天饭才想起问孩子张抗的情况。谭枫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安,忙问出什么事了?张东林干笑几声:“没事,没事。”谭枫以为张东林生意上不顺不想让自己担心,也没再追问,但心情一下子暗淡起来。 五 当张东林面对刘玉良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句话:灯下看美人。茶社暧昧的光影里刘玉良显得非常年轻,似乎比年轻时还漂亮。“刘工,记不记得我们见过面?”刘玉良笑道:“我也觉得你特别面熟,我们肯定见过,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张东林知道刘玉良肯定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不过是给自己面子,稳定了一下情绪,张东林开始介绍自己的公司,估计老于头已经给刘玉良说过,他的公司有一个生产厂,总共有二十多个人,技术部四个人,销售加上会计、杂物总共六个人,其他都在生产厂。张东林说这些的时候,刘玉良专注的看着他,看得他心跳不已,不敢和她对视,最后他笑笑:“刘工喜欢做什么工作?”刘玉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愣了一下,垂下眼帘笑了,马上又注视着他问:“张总希望我做什么?”张东林心想:做什么无所谓,呆在我身边就行了。表面还是一本正经地说:“这样吧,刘工,技术部开发产品,经常要盯在现场调试生产,非常辛苦,女同志不太适合,销售那有提成收入高些,不过不稳定,整天在外面跑,你家里能走得开吗?”刘玉良立刻面有难色,还没说话,张东林又接着说:“公司贸易这块没有懂技术的人,你做这块吧,接到询价后根据生产过程核算成本,报价,审核合同,不过真要是生产了,你还得操心盯着,包括后期检验、包装、运输都得考虑,当然体力活可以找男同志配合你。”刘玉良问:“这块就我一个人吗?”张东林看出她很发怵,果然她的眼中带着一股惭愧、紧张的神情很朴实地说:“以前没干过这些,挺害怕的。”他笑了:“没事,还有我呢,不过我在外面跑的时间多,具体工作你可能要多做点。”刘玉良好像很感激地点点头笑了。这次见面两个人相互印象都非常好,张东林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刘玉良本性实在,不像他以前见过的不少男的女的,一见面说话头头是道,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一干事就不行了,张东林都纳闷他们的自信从何而来。对刘玉良来说见面的气氛如此轻松是她事先没想到的,张东林的亲切、温和、通情达理,目光中掩饰不住地对她的好感,都让她心情非常愉快。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张东林问:“刘工住哪?我送你回去。”“不用,你不知道吧,我就住在对面。”他心里想:我能不知道吗?回家的路上张东林几次回想起刘玉良有点胆怯的看着自己的目光和话语:“以前没干过这些,挺害怕的。”心里不由地涌过一阵阵温柔的暖流。 接下来的麻烦事却是他们俩开始都没想到的,刘玉良手续办不成。张东林曾经总结当前国企和私企的一个重要区别:私企老板一扎堆就爱攀比吹牛:我的公司原来二十个人,两年发展到一百个了,洋洋得意;国企领导一开会就会争相表功:我们原来五千人,现在让我改革成五百人了,得意洋洋。其实刘玉良所在的分厂效益很差,张东林在耐火厂的时候九厂快六百人,现在连二百都不到,还嫌人多,整天叫嚣要减员增效,这些年员减了不少,效却没增,领导都快急疯了,恨不得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正式职工全赶走,都换成价格低廉听话易管的农民工,他俩都以为刘玉良自己主动提出长休,为厂里减轻负担,厂长指不定会为有如此通情达理的职工多感动呢,说不准还想奖励刘玉良一朵小红花呢!没想到厂长接过她的申请,脸一沉:“我们研究研究。”拖了一个多月,不给答复。刘玉良这才明白国企领导的思路:不想走的,天天威胁要你下岗,想走的,哪怕你是个废物这会儿也要拖着你,总之不能让手下职工舒坦了。最后还是张东林从上面找了关系,刘玉良才办了手续。 六 张东林的生产厂在郊外,公司在市内租了一个写字楼二楼东边的几间房,在走廊安了个防盗拉门,倒是自成一体,会计、技术部都是单独的办公室,最东头的大间摆着八个办公格,销售、杂物人员等都在一起,大间里有个带一个小窗户的套间,张东林平时在这里办公。 张东林把刘玉良的座位安排到从自己办公室的小窗能看见的那个写字格里,敏感的发现柳燕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不由得开始心虚,忙说:“柳,你赶紧把南方公司的传真拿我那。”张东林进了办公室,柳燕紧接着拿着传真进来了,张东林说:“刘玉良一把年纪也跑不动了,附近那几个客户你多操点心,我估计靠她不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张东林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平时特别注意从不在背后议论下属,今天由于紧张竟然违心说起刘玉良了,其实张东林根本就没打算让刘玉良和客户直接接触——这个人他惦记了快20年,他不可能给别的男人创造和她吃饭喝酒、打情骂俏的机会。可柳燕是典型的越扶越醉,估计一出门就会添油加醋地和别人说:张总说了刘工根本不行,还得靠我。想到这张东林特意对柳燕说:“刘工在国企呆了快二十年,搞技术的,老古董一个,你们平时说话注意点,别让人家感到不舒服。”老实说柳燕一见到刘玉良就感到特别不舒服,她不是柳燕想象的四十岁的女工程师的形象,刘玉良面容漂亮妩媚,身材凹凸有致,穿着也很讲究得体,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满不在乎似的优雅。柳燕本能的觉得张东林对这个女人肯定感兴趣,从刚见到刘玉良到现在这一个多小时,柳燕的心翻滚着委屈、嫉妒、无奈的波涛,现在一听张东林说得好像自己比刘玉良优秀的多而且似乎在张东林眼里刘玉良就是个毫无魅力老妇女,心情立刻如雨后见彩虹。柳燕装得毫不在意地说了一句:“她真不像搞技术的,挺漂亮的。”张东林也装得毫不在意地回答:“长得也不算突出,你看她像搞什么的?”不知道为什么张东林对柳燕有一种恐惧的心理,他特别怕柳燕看出他对刘玉良的心思,很怕二了吧唧的柳燕会对刘玉良怎么样,柳燕立刻接过话头:“你眼界那么高?这还不算突出?好像你家谭枫有多漂亮。”噎得张东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这柳燕也真够二的了,有这么说话的吗?这也就是我,换上别人早不理她了。柳燕终于出去了,张东林马上从小窗户向刘玉良的办公桌望去,却发现刘玉良将一块公司的宣传板放在办公桌的侧面,正好挡住张东林的视线,只能看见刘玉良的一截后脑勺,张东林气坏了,他妈的,她恐怕是有意的。几天后张东林就找个借口叫人把宣传板搬楼下了。 柳燕从张东林办公室出来,故意从刘玉良办公桌前绕过,又看了她几眼,直觉告诉自己,刘玉良绝对不是老古董,这时刘玉良抬起头对她笑了笑,眉眼之间带着一股明显的风情之色,柳燕觉得特别像有一个日本电视剧里妖媚的“妈妈桑”,柳燕心情又坏了,觉得张东林有意把刘玉良说得如此不堪肯定是心怀鬼胎,柳燕几乎能确定他肯定喜欢她。 张东林这会儿心里也泛起了对柳燕的不满,他愤愤不平的想:你是我什么人呀?我凭什么怕你呀?张东林有时真自己也挺看不起自己的,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了,丝毫没有一个公司老板的气势,虽然只是小老板。怕得罪官员、怕得罪地皮,还怕得罪下属,似乎张东林安排职员工作从来都是商量着来,总想让大家心情愉快地工作,同行都觉得张东林婆婆妈妈窝窝囊囊的没能力没魄力,经常有人说:“就他那样,什么也干不成,也就是运气好。”其实张东林人虽温和低调对市场却有着异常的敏感度,他总能及时调整经营策略和经营产品,经常是他先干起某个产品,挣了不少钱,当别人反应过来开始跟风压价,他又换新产品了,所以张东林的公司效益一直不错。由于老板和蔼可亲,再加上待遇不低,张东林的员工似乎特别通情达理,似乎特别为老板着想,这些年主要人员没有一个跳槽,这在其他公司简直就是奇迹。 七 刘玉良刚到公司的第一天就看出柳燕在公司岗位一般地位可不一般,女人好事的天性让她没两天就从负责杂物的常小丽,一个二十出头相貌平平的小女孩嘴里知道了柳燕的大致情况以及她和张东林的特殊关系,常小丽压抑不住的嫉妒,引导着她几乎没说柳燕一句好话。刘玉良自己觉得对张东林有数了:看着像好人似的,其实和那些的暴发户没什么区别,不由得开始对他有所警惕。 其实张东林的公司一迁到这,柳燕就来了,她是学中文的,刚来的时候做文员,写个宣传资料什么的,后来张东林发现她性格泼辣,很善交际,就经常带她出去应酬客户,这才发现真是个人才,能喝、能唱、能跳、能浪,无论是税务、公安等政府部门的公务员,还是国企的各层大小领导,还是个体老板都能被她哄得团团转。有一段时间张东林觉得她还没结婚,让一个姑娘整天泡头露面的怕影响人家的将来,就不太带她出去应酬了,没想到柳燕还生气了,老长一段时间和张东林别别扭扭,最后张东林乐得不管了,和谭枫说起这事还觉得这丫头够缺心眼的了,时间一长,柳燕天天四处瞎混,也不结婚,原来的对象也吹了,张东林又觉得有压力了,特别经常听别人老把他们俩连起来,非常紧张,生怕柳燕粘上他,而且,谭枫也开始对柳燕又戒备了,两口子到处找关系给柳燕介绍对象,但柳燕几乎一个也看不上,后来这事也就慢慢拖了下来,不能说张东林对柳燕从来没想法,特别是有时候张东林面对柳燕的那两条匀称的长腿,快跳出低领紧身上衣的双乳时,经常感到心慌气短,但他确实觉得和这帮年轻人有代沟,觉得社会上流行成功男人娶晚辈的说法很难理解,虽然张东林对谭枫没有爱情可言,其实结婚前就这样了,但他从未想过和柳燕这个人搅在一起。 八 刘玉良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份了,一个月后就是春节,是公司发红包的时候,张东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刘玉良:以前来的时间太短的人都是给个五百八百的意思意思,对刘玉良他很矛盾,一方面不想和她产生经济方面的特殊关系,不愿意把钱和感情搅在一起,一方面又觉得对她肯定不应该和对别人一样,但又不敢做得过分了,红包是单独发放,职员之间互不通气,除了会计没人知道,公司的会计很有城府,可以放心,唯一不放心的倒是刘玉良是什么心思弄不清。后来,他单独给了刘玉良6000块钱,是其它人的一半,果真刘玉良脸上露出的不是惊喜而是戒备,张东林知道算盘打错了,想起了老于头的话,看来自己操之过急了,他这样跟她说:“今年公司利效益不错,不过你和小古来的太晚,比别人少,小古职称比你低,更少点,刘工不会觉得少吧?”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觉得多了,老实说,我还不想要这么多。”张东林觉着自己脸发烫:“给你你就拿着吧,觉得多了你平时多干点。”心里真怕她硬不要给自己一个下不来台,刘玉良看出他非常难堪,想了想没再说什么,道了声谢就走了。 下班时小古看四周没人,对她说:“还行呀,咱俩才来,老板给我发了一千,你多少?”刘玉良说:“和你差不多。”想了想刘玉良告诉男孩私企不比国企,有一些规矩,不要告诉别人自己的收入,别再跟别人说了。他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了。” 那之后刘玉良对张东林更加防范了,平时和他的关系也很疏远,他想想自己都觉得实在窝囊:这热脸贴到哪去了? 李玉良到公司三个月了,张东林发现她和除柳燕外的公司员工都混得不错,和自己以外的所有男的无论大小都谈笑风生。好几次看到刘玉良和新招来的那个年轻男孩坐在一起挨得很近嘀嘀咕咕的,张东林不由得醋劲上翻,总想找机会敲柳玉良或哪个男的几句,但却从未实施。有几次张东林一看见刘玉良和男的说话,就叫刘玉良到办公室谈工作,本来想拉着脸,一见刘玉良却拉不起来了,刘玉良有个非常迷人的习惯,每当别人和她说话时,她那双黑黑的大眼睛总是专注的看着别人的眼睛,而当她要开口说话之前肯定先璨然一笑,同时垂下眼帘,非常动人,对老扳、对同事、对清洁工、对找茬的顾客无论男女都是如此,每当这个时候张东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触动了,有一种想把刘玉良拥入怀中的冲动,同时又无数次埋怨刘玉良不自爱,谁都值得你这样笑吗?觉得这样的笑容只应该留给他张东林。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倒使张东林对刘玉良有了新的认识,刘玉良的高悟性是他事先没想到的,她学历不行,电大专科,后来又念了个乱七八糟的什么专升本,但对新东西的理解和掌握却非常迅速,各种电脑应用软件她从网上下载后自己琢磨琢磨最后都能用于工作,这令除了游戏软件能琢磨透,其它软件都琢磨不透也不想琢磨的张东林惊诧不已。一个海外采购商要求公司提供iso贯标文件,公司根本没进行过贯标,大家都不懂,刘玉良买了几本书,自己抠了一个多月,居然连蒙带编硬是做出了一套有图有表很像回事的近百页的文件发给了对方,对方很满意,说从文件上就看出他们公司的产品生产控制相当严格。另外刘玉良材料试验这方面很熟,经常能对一些新产品的质量性能验证方法提出自己的见解,让技术部的几个人都对她刮目相看,张东林更是又惊又喜,好像一个人得了一个玻璃花瓶,回家一看发现居然还是水晶的。有一次张东林对刘玉良感慨:“你也是吃亏在毕业早,以前都不重视英语,和我们一样,看点东西还勉强,听、说就不行了,你要是英语好,那就全面了。”刘玉良看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张东林反应过来了:“你要是英语好,我这小庙恐怕怎么都搁不下你了。”刘玉良还是笑笑没说话,等于默认了,张东林心里非常不舒服,后悔说这些干什么,又想以后可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本事有多大,别把她的心给抬野了,真搁不住她了。 除了发现刘玉亮的不少优点,张东林也发现了刘玉良有一个和聪慧细致的外表、说话办事的谨慎非常不相符的致命毛病:心太粗。张东林的工作习惯是极度细心认真,他写一万字的东西都不会出现诸如错别字什么的低级错误,但刘玉良就是写个两百字的东西,张东林经常都能发现问题,说了她几次,好了点,但根本不能杜绝。后来张东林都养成了习惯,她写的东西他都要仔仔细细的看几遍,一是想找点毛病正好和她交流,挺喜欢看她在他面前窘迫的样子,另一个确实对她不太放心。 九 一天张东林刚上到二楼,若有似无的好象听到刘玉良有点压抑的笑声,判断了半天方向,悄悄向上面的楼梯望去,没想到却看见让他揪心的一幕:在三楼的拐角处刘玉良正和技术部的那个姓古的男孩暧昧的说笑,刘玉良靠在墙上微微抬着头,那个男孩一手撑着楼梯正低头看着刘玉良,由于是背光,由于两个人都很漂亮,张东林看到的那幅剪影画面非常美,这更增加了对张东林的刺激,他怒气冲冲进了办公室:刘玉良老牛吃嫩草,还赶上姐弟恋的时髦了,他记不清那个男孩多大了,好像不到三十要不然就是三十刚出头,妈的,我倒给你们提供场所了,他第一个念头是让他俩都滚蛋,又觉得那是成全他们了,恨恨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已经快下班了,他看见刘玉良满面春色的进了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好像还没缓过劲,还在回味着什么,平时快下班的时候她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一到点立刻走人,今天她不着急了,手托腮一直坐在那儿,张东林一惊:两个人今晚有行动?想了想下了楼坐在门口的车里盯着大楼的出口,公司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果然就那两个人没出来,张东林的心一个劲的往下沉,不到一个小时如同一年那么长,他抬头看看大办公室的窗户,竟然发现有个窗帘被拉上了,便狠狠地摔上车门上去捉奸,上了楼梯看见公司的防盗拉门半关着,如果进去就得拉门里面的人肯定会听见声音,张东林心脏剧烈跳动,真想转身下楼,实在害怕看见不愿看见的场面,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一把拉开铁门,快速向里走去,刚走几步,刘玉良很紧张地从里面出来了,看见他立刻说:“别进去。”他没理她继续往里面走,她拉住他的胳臂:“先别进去。”他盯着她:“谁在里面?”刘玉良拿钥匙打开技术部的门,把他拉进去:“我给小谷介绍女朋友,女孩在里面,你进去人家该不好意思了。”张东林这才听见隔壁办公室有女孩说话的声音,突然又想起来窗帘是下午嫌光线强自己给拉上的,就像一个自认为在决定命运的考试中发挥失常的学生,战战兢兢去查分数,却发现自己居然考出超水平发挥的好成绩,张东林现在的心情,简直不能用言语表达,他对刘玉良笑道:“刘工,爱好广泛呀,什么时候也给我帮帮忙。”她一本正经得看着他:“我记得你们孩子还小吧?”他说:“我没说我们孩子,我说我呢!”说完觉得玩笑开的不合适,忙说:“开玩笑,那女孩漂不漂亮?小谷可是够帅的了。”“还行,他们一会儿出去吃饭,你在这能看见,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拿点东西。”刘玉良说:“那你在这等着吧,我先回家了,一会他们就走,你再等会儿先别进去。”刘玉良一走,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车没锁,赶紧下楼开车回家了。 十 刘玉良一来公司张东林就已经想过,无论怎样照顾她都不能做得太明显,他倒并不是怕别人议论什么,他唯一的担心是怕影响其他人的工作积极性,刘玉良到这后,他就发现她对加班深恶痛绝,她当然没对他说过,但平时议论起一些企业,说是工资很高但几乎天天加班,她都挺反感,说起一些女同志天天在外奔波,顾不上家庭孩子,她总说不值。有一次说起这些事,他跟她开玩笑:“你好象事业心不强呀!”她很认真地对他说:“强不强要看是什么样的事业,我要是有你这样的事业那我的心也强,我可以不管孩子,大不了掏钱让她到国外上大学,现在的情况是我事业心再强一年也就能多挣一两万,改善改善生活,咱们这个地方升学率这么低,一旦把她耽误了,将来上高中高价上大学高价,打不好基础大了再找不到工作,我的心就操不完了,可能我这几年也白忙了,还不如守着家,哪怕少挣点钱,把重点放在孩子身上。”他点点头笑道:“刘工看得明白。”自年轻时候起在他的感觉里刘玉良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估计在家肯定是不干家务,事实上刘玉良还是比较贤惠,经常向姚工请教南方菜的做法,知道一招,晚上立刻就实践,第二天就发现的问题再次探讨,平时包饺子、蒸包子、烙饼好像什么都干得来,张东林心里不平:她那个平庸丈夫凭什么就有这福气?故意说:“刘工会伺候老公。”“我伺候孩子,没孩子我才不管他呢。”张东林一听这些,心里就比较舒服了。 刘玉良在公司的工作即不算纯技术、也不算纯营销,这两个部门加班,只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都不安排他,其他人都没说什么,也可能根本没注意到,也可能注意到了不想明说,就柳燕死瞄着刘玉良,经常在张东林面前絮叨,还不说是自己说的,动不动就说谁谁谁说刘玉良怎么老比别人特殊,张东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不由得对谁谁谁反感好几天。 一次柳燕又在张东林这发牢骚,张东林说她:“你别老和她比,她有孩子,你将来有孩子就知道那时候家里事多了,你别嘟囔了,你要是真有事也可以不加班。”话说得已经够明白的了,可柳燕妒火攻心,居然还接着说:“她有个孩子多了不起,钱会计孩子今年还考大学呢,怎么没见你照顾她?”柳燕这话说得非常不实事求是,张东林照顾钱会计比刘玉良多得多,而且由于心中没鬼,也就照顾的明目张胆,以前钱会计一直是柳燕的进攻目标,现在柳燕咬住刘玉良不松口,倒开始替她说话了。张东林因为跟柳燕关系近,说话也就随便了:“你还有完没完了,你也别加班了,回家玩去吧。”第二天下午,张东林把柳燕叫到了办公室,告诉她济南的刘经理他们来了,叫柳燕晚上和他们一起吃饭。“你怎么不叫刘玉良去?”柳燕一句话问得张东林哑口无言,半天才说话:“她不行。”“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行,五一会餐我看她也没少喝呀!”“这不是光喝酒的事,闷喝行吗?关键得会说场面上的话,她干不了这个。”“那她在公司都干什么呀?”张东林觉得柳燕太过分了,板着脸对她说:“柳燕,她干什么是我安排,不是你安排。”柳燕抽抽搭搭的哭了,张东林心软了:“别哭别哭,你能干的她干不了,她能干得你也不行,你看,她懂技术——”张东林还没说完柳燕就打断他:“你什么意思呀?我就能喝酒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三陪。”张东林的火已经被柳燕撩了起来,他控制住自己没说话,拿出一份合同看了起来,不再理柳燕。柳燕又哭了一会儿说:“我今天晚上有事,反正去不了。”张东林也没看她:“行,你忙你的去吧,我叫刘玉良去。”柳燕气哼哼地走了。柳燕一走,他把合同摔到桌子上,全公司就柳燕敢这么放肆,动不动就和他叫板,张东林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看看了,他下了决心,这次好好把柳燕晾一晾,不行就叫她走人。可一想到刘玉良张东林难受了,她要是也不去怎么办?他能翻脸让她也走人么?张东林心神不安的把刘玉良叫到了办公室:“刘工,晚上济南有些客人想了解咱们产品的一些技术指标,你能不能去给他们介绍一下。”刘玉良眼珠转了转,她刚才看出柳燕哭过了,直觉告诉她恐怕和自己有关,她答应:“行,可能问什么,我先看看,别到时候忘了,不会说了。”“没必要,随便说说,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外行就行了。” 晚上当张东林带着刘玉良一到酒店,刘经理他们就开始起哄:“老张,你可以呀,你的公司是不是只要美女。”张东林忙介绍说刘玉良是工程师,他们好像都有些放不开了,变得比以前有礼貌多了,刘经理也是搞技术出身,对刘玉良很是客气,一反常态还真问了很多技术问题,刘玉良毫不拘谨,文雅亲切,侃侃而谈,把那帮人听呆了,刘经理频频点头不住地称赞刘玉良秀外慧中。张东林心想看来不但环境能造就人,人也能造就人呀,记得上次刘经理来的时候拍着旁边的椅子对柳燕说:“燕,来坐这,和哥哥喝杯交杯酒”。柳燕和他你喂我,我喂你,你模我,我捏你没完没了,尽管张东林对柳燕确实没有太多的想法,也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今天刘经理在刘玉良面前也像知识分子了,也不说黄段子了,也不一口一个“操”一口一个“蛋”变得文绉绉了,后来刘经理提出让他的人轮着给刘玉良敬酒。“那可不行”刘玉良满面笑容:“我们张总知道,我一点酒也不能喝,不过今天你们来了,我一定要敬你们一杯,来,这杯我干了,你们随意。”刘玉良杯中的酒三钱都不到,喝后立刻面若桃花,满眼醉色,看来是真不能喝酒,那之后张东林和其他人开始猜枚划拳,刘玉良和刘经理两人在一旁低声交谈,张东林一边猜枚一边还得匀出个耳朵听刘玉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毕竟一心不能两用,发挥极度失常,输了不少枚,灌了不少酒。出来的时候,张东林看见刘经理和刘玉良握了半天手,心里非常不爽,装着喝多了,也没怎么理刘经理,最后张东林不听别人劝还是坚持自己开车走,刘经理说:“他一斤的量,今天就喝半斤,没问题。”刘玉良坐在车上倒是特别担心一个劲让他开慢点,张东林正想和她多呆会儿,估计也没交警,就把个汽车开得比自行车还慢,“刘工,今天真得好好谢谢你。”张东林看了看刘玉良,不由得心率加快,刘玉良因为喝了酒,一脸慵倦,正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客气,不过以后别叫我喝酒了,我真的不会喝。”“我知道,我知道,我看出来了。”张东林心里想:你想去我也不让你去,省着你动不动就和别人握手,他注意到她的一只手放在仪表板上,不由得想要是自己现在握住她的手她会有什么反应,尽管车开得慢,可禁不住路程短,酒店离她家不到半站路一会儿就到了,张东林真后悔选错酒店了,刘玉良下车时突然说了一句:“别让柳燕生气了,干什么呀!” 连着三天,张东林没理柳燕,对她的工作不催也不问,柳燕傻了,其实那天和张东林发完飙柳燕就后悔了,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刘经理离开之前和柳燕打了个电话告别,说起刘玉良就跟说鲜花一般,柳燕才知道那天晚上刘玉良真去了,似乎才开始清醒地认识到公司离开自己照转不误,不是就自己上得了台面。柳燕开始反思自己,也觉得自己对刘玉良太过分了,自己既不是张东林的老婆又不是他的情人,实在是没资格吃人家的醋。柳燕从小就是个美人配子,一直就被男孩子围着哄着,养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意识:周围的男的都应该视她为金玉,视其他女人为粪土,原来这个公司,女职员总共就五个,除她还有一个会计,一个杂务,一个保管,一个检验,年级有大有小,但姿色都和她相距甚远,柳燕一直是属于众星星捧着的月亮,刘玉良一来这个平衡打破了,虽然她比柳燕大十来岁,但姿色并未相差多少,俗话说:新箍马桶三日香,也许是因为才来的缘故,刘玉良显得比柳燕更受欢迎。技术部的那几个男的,包括和柳燕年龄相仿的小谷,没事就跑到刘玉良这闲聊,什么宗教、战争、经济、历史等等,刘玉良三教九流无所不知,和谁都有共同语言,柳燕是又恨又气又没办法。特别是张东林对刘玉良掩饰不住地关注总让柳燕的心如同在醋罐子里浸泡一般,虽然她也清楚地看到刘玉良根本无意接近张东林。这几天张东林对她的冷遇,让柳燕的心一个劲儿的发凉,一方面觉得委屈:我为公司掏心掏肺,点灯熬油这么长时间,就因为说了刘玉良几句,你就不理我了?一方面感到害怕:张东林会不会一直这样对她?有一种材料是柳燕负责购买的,昨天对方传真过来价格,柳燕没跟张东林说,今天柳燕思量再三不敢也不想再僵持下去了,她走到张东林办公室破例地敲了敲门,“进来。”张东林正在电脑前玩游戏。“开拓公司的价格表传过来了。”“放这吧!”张东林没看她,似乎精力都在游戏上,柳燕只好悻悻的转身向外走,心更凉了。“柳,还生气吗?”柳燕停下脚步,极力克制眼泪。“来坐这,咱们聊会儿。” 张东林温和的看着她,柳燕别别扭扭站了一会最后还是被张东林拉到了椅子上。张东林那天确实是生气了,倒不是因为柳燕攻击的是刘玉良,柳燕经常这样,谁都攀谁都咬,最典型的一次是在半年前:技术部有个五十多岁李工,业务水平很高,一次开发出一种附加值很高的产品,张东林当时太高兴了,当月就奖励李工一万元,柳燕知道了就开始到处发牢骚,弄得李工非常生气,甚至不想在公司干了,而且那几天张东林一让柳燕干点事,她就说:“李工水平那么高,让他去呗。” 张东林觉得柳燕实在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忍无可忍说了她几句,她才安分。这次张东林开始真是动了让柳燕走人的念头,不过马上就自我否决了,张东林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公司里的员工他并不是各个满意,但只要没有刻意捣乱的企图,张东林都很宽容,总觉得公司是一个大家庭,自己是家长,孩子有智有愚,但绝不能轻易抛弃,更何况是柳燕了,虽然张东林对柳燕没有多少男女情怀,但应该说目前在公司里柳燕还是和他走的最近的人,再说柳燕泼辣能干为公司为张东林鞍前马后好几年,于情于理张东林都不可能也不舍得让她走。这次张东林只是想吓吓她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多少懂事一点。 经过了这件事,柳燕还真就懂事多了,她的性格好像都变了,老长一段时间不再叽叽喳喳的难缠难惹,特别是对刘玉良不像过去,一有机会就当着别人的面说几句风凉话或者损她几句,现在偶尔还主动给刘玉良倒杯水什么的,刘玉良立刻接住了她抛来的橄榄枝,俩人经常坐在一块勾肩搭背嘀嘀咕咕,还结伴上街购物,弄得张东林都很迷惑,这女人还真是善变呀。 十一 有一次柳燕和张东林说起刘玉良,不由得感慨:“她真是漂亮,五官长得好,气质好,我大姐和她是一年的,窝囊的简直没法看,我看着她现在都想象不出来二十年前她是什么样子。”张东林脑子一热,接过了话头:“年轻时和现在差不太多,那时候小姑娘,显得清纯滋润点,胖乎乎的还挺白的,现在吧,属于少妇风韵,肯定是没原来水灵了,不过嘛倒是另一种风格。”柳燕笑道:“现在性感是吧?”他也笑:“我老土,不懂什么是性感,你进行点科普教育让我长长见识。”柳燕说:“刘玉良那样就叫性感,懂了吧。”两个人同时想起了一个问题,都愣了一下,柳燕问:“你以前就见过她?”“没,前几天和他们单位的人一起吃饭,听他们说的。”柳燕相信了,又说:“我要是到了她那个年龄,肯定不行了。”张东林说:“那可不一定,你个子比她高,皮肤比她好,保养好了说不定比她还强呢。” 自从刘玉良来了以后,张东林就觉得柳燕毛病越来越多,虽然没说过什么,但心里对她渐渐地有点疏远了,后来柳燕和刘玉良关系好了,也不在张东林面前攻击柳玉良了,他也不觉得她毛病多了,或者觉得她的毛病也能忍受了,不由得对柳燕又好了,张东林也发现刘玉良已经开始左右他对人的判断力了,幸亏刘玉良不像柳燕,她为人比较厚道,平时对人都很宽容,从不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不然以张东林对她的感情,她恐怕还真能在公司兴风作浪。 十二 一天下午,张东林提前到公司,却发现柳燕、刘玉良、常小丽她们都来了,围着一个叫张斌的离过三次婚的销售员看手相,张东林也凑了过去,就见那个四十多岁高高瘦瘦的中年浪子很潇洒地一手握着刘玉良的一把手指,另一只手挟着烟,在刘玉良的手心上比比划划:这是什么线,那是什么线,这代表什么,那代表什么,张东林问:“你还算这个呐?管用吗?”刘玉良笑道:“你肯定不用算,俗话说:富烧香、穷算命。”张东林看着看着开始觉得不舒服了:我平时偶尔跟你开个玩笑,你动不动一垂眼皮子跟受了伤害似的,你现在让别人捧着手摸来摸去的怎么不装正经了?就问刘玉良:“昨天那个报价传过去了没?”“没。”“那你拿给我看看。”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刘玉良拿着要发的传真过来交给他,居然没眼色地一转身又出去伸着手让张斌继续看,张东林把传真看了一遍立刻又喊她,她边看着自己的手边进来了,张东林问:“咱俩昨天定的价格是多少?”她说:“不是一千二吗?”“刘工,你这样可不行,你得操点心呀,你看你这顶上怎么写一千九?”刘玉良吓一跳,不相信似的拿起传真看了看,没像平时那样窘然一笑,而是脸憋得通红:“不好意思,我现在去改。”之后张东林一直在观察她,发现她有半个小时坐在桌前一动没动,他反思一下,觉得这次自己确实不能再惯着她了,这不像以前,错了字、错个日期,都是小事,这个报价一旦出去,客户就会认为他们的公司漫天要价,以后不可能再和他们打交道了,但看着刘玉良这么难堪,忍不住又觉得心疼了。 刘玉良坐在那异常沮丧,以前她一直对张东林有点摸不透,她经常能强烈感觉到他对她的关心照顾,但又发现他多少有点挑自己的眼,她曾让常小丽把公司以前的合同、传真等存档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翻看,确实觉得张东林自己起草的东西基本上挑不出毛病,但其他人姚工、李工等写的东西刘玉良也都能发现问题,特别是柳燕很多产品性能描述很不专业,估计张东林并没有把关,不由得心里挺不满:他怎么就对我这么认真呀!上个月李工写了份东西给张东林看,一会儿就拿回来了,说要出去,让刘玉良帮他复印几份,刘玉良立刻拿起稿子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有两个错别字,还有一个单位用得不对,对张东林很生气,觉得他欺软怕硬,生了半天闷气后想想在公司李工水平、实力确实比自己高一截,不由得叹口气 :没办法,谁让人家硬,自己软呢!再说这不是国企,人家的公司,想对谁软对谁硬是人家的自由,以后还是严格要求自己别让人家找成毛病吧。今天这份传真,刘玉良检查了好几遍,光找错别字什么的,居然没注意看那么重要的数字,她心里很难受:自己四十来岁的人了,做事做得恐怕连个孩子也不如,难道真是老糊涂了? 有好几天刘玉良见到张东林都觉得挺惭愧的,他倒是没把这当回事,说完就忘了。 十三 过了几天,济南的刘经理他们又来了,给张东林打电话,说要请他和刘玉良、柳燕吃饭,张东林说,刘玉良出差了,这几天不在家,今天公司都加班,明天中午他和柳燕请刘经理他们吃饭。 晚上,和技术部一起加完班,九点多张东林开着车回家,路过常林大酒店,本来想上去跟刘经理打个招呼,后来觉得时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他突然从倒车镜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回头一看竟是刘玉良正和一个男的在酒店门口说话,忙停车仔细观察,从背影认出男的是刘经理,就见刘玉良眉飞色舞,一脸媚笑。“叫你加班你不加班,你到这和男的约会,这你他妈的也不管孩子了。”张东林忘了,不是刘玉良不加班,是他根本没让刘玉良加班。又想起自己跟刘经理说刘玉良出差了,没想到穿帮了,两个人单线联系了,看着刘玉良春风满面的样子张东林都快气晕了:老于头还说你传统呢,不传统还能怎么样?见到经理就往上贴,什么东西嘛。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发动了汽车,一踩油门还差点撞到一个人,吓出一身冷汗,伸出头对着人家骂一句:“他妈的活够了是不是?”车开出很远,还听到那个过路人“龟孙、鳖孙”的骂声。 其实刘玉良是接上奥数班的孩子回家,正好碰到刚散步回来的刘经理,两人聊了一会儿,孩子就在他们旁边和同学玩,张东林被嫉妒刺激得观察力大幅度减弱,只看见了大人,没注意到孩子。 第二天张东林一白天拉着脸没正眼看刘玉良,想让刘玉良感到压力,而她似乎根本没注意,昨天她听说张东林说她出差了,当时本能的替他园了谎,过后想想,以为他是怕刘经理他们灌她酒,特意那样说,还挺感谢他的。快下班时张东林把刘玉良叫到办公室,板着脸说:“你今天晚上加班赶紧做给外商的那个贯标文件。”她愣了一下,他又说话了:“别人都能加班,就你不能?你有孩子别人也有,你不能总比别人特殊吧!”张东林原来想着要声色俱厉地说这番话,但最后应该说语气还是很平和的,即便如此这话也够重了,刘玉良回到办公桌前半天还气得心怦怦乱跳。她确实没必要加班:她的文件最多还用一天就做好了,今天是4号外商要求10号前发送邮件,她完全可以在白天做完工作,张东林这不是在找茬吗?又想起他平时欺软怕硬,一丝阴霾闪过她的心头:“他是不是想逼我走呀?” 柳燕一看见刘玉良也加班了,非常惊奇,她一会儿看看刘玉良,一会儿看看张东林敏感地估计到他们之间出什么问题了,刘玉良阴着脸在计算机前一晚上一句话也没说。快十点的时候张东林对柳燕说:“结束吧,大家都饿了,叫大伙一起出去吃饭吧!”柳燕道:“刘工,明天再干吧,叫上技术部的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同时悄悄的观察张东林,刘玉良说:“我减肥,不吃饭。”噼里啪啦地收拾东西,关电脑,然后拿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张东林心里骂道:“你有什么本事,还他妈这么横,简直都不能说你了,有什么了不起,想干干,不想干滚!”柳燕斜视着张东林:“你把人家怎么了,还不赶紧追?”张东林没理她。 紧接着张东林就参加一个全国耐火材料的展览会,一个星期没见到刘玉良,非常思念她,后悔那天不该得罪她了,静下心想想,自己应该比刘经理实力强得多,这么长时间刘玉良对自己都不加词色,估计应该也不会主动去热贴他,这样一想更觉得自己那天话说得过分了,急切地想见到刘玉良,会议一结束,就买了机票往回赶,一下飞机直接奔公司去了。刚进写字楼的大门,就看见刘玉良正在一个柱子后面打电话好像还有点鬼鬼祟祟地,不由心里一沉,她不会在和某个情人通话吧,想了想终于没有叫她,一进办公室,柳燕等都围了上来,吵吵着要吃的,张东林面向大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家聊天,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刘玉良才边打电话边向楼上走,大概看到了张东林,她马上挂了电话,一转方向向技术部走去,这时姚工也看到了她,忙喊:“刘工,老扳带芒果了,快来吃。”刘玉良犹豫了一下,还是过来了,张东林拿了一个芒果递给她,很不自然地笑道:“几天没见,刘工好像又漂亮了。”“嘁——”刘燕翻了个白眼,刘玉良也笑了一下,笑得更不自然。 十四 刘玉良最近对张东林表现出的情绪非常明显,经常是张东林没进办公室时,她和别人有说有笑,张东林一来,她既不说话也不抬头,埋头工作,张东林也发现刘玉良写的各种报告、合同再也没有错误了,看来是跟他飚上死劲了。张东林有意和她开个玩笑什么的,刘玉良基本上也不太看他,只是淡淡一笑,弄得他挺没面子。 这种状态持续了有半个多月,张东林郁闷死了,满脑子都是刘玉良。一天上午办公室的其他人都出去办事了,他把刘玉良叫到办公室说要看看刘玉良作的报价系统数据库,刘玉良拿了一堆程序资料、光盘来了,坐下后就低眉顺眼的讲什么系统逻辑模型、数据流程图,接着又是系统模块结构图、系统hipo图,张东林听不懂也听不进去,后来刘玉良给他演示软件,张东林倒是看明白了,应该说柳玉良做得相当不错,现在只要将原材料的价格输入,选择相应的制作工艺等参数,不到十分钟,报价就出来了,张东林又了解了一下软件现存的问题,将来维护可能出现的问题,刘玉良眼睛始终盯着电脑屏幕,一一回答。张东林最后说:“不错、不错,刘工辛苦了。”“应该的。”刘玉良好像有点笑意,没抬头,开始收拾资料。张东林终于忍不住了:“刘工,前段时间太忙了,心里急,有些话说得不合适,别生气啊。”刘玉良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没说话收拾完东西就走了。张东林坐在那里心里觉得没着没落的,突然发现她忘取计算机里的光盘了,忙取出光盘给她送去,刘玉良正低着头坐在自己的写字格里,没听见张东林的脚步声,他走到跟前发现刘玉良满眼是泪,忙又退了回去,他爱了她十几年了,怎么会让她伤心呢?回到办公室半天还觉得手在不停地颤抖,这时电话响了,张东林干脆把电话线拔了,手机又响了,张东林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柳燕,不知道材料买来没?张东林也没接电话,现在他真觉得任何事情都没刘玉良重要。他呆坐了十几分钟,柳燕是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最后张东林听到刘玉良桌上的电话响了,接着她喊他:“张总,电话。”等他一出来,刘玉良已经出了大办公室,张东林拿起电话就听见柳燕质问他怎么不接手机?又述说买材料的艰辛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张东林不客气地打断她:“你只说买到没?”“买到了。”听出张东林态度的反常,柳燕立刻安静了,“啪”张东林挂了电话。回头看见刘玉良甩着手上的水进屋了,她面部表情非常安静,弄得张东林都疑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刘工,晚上有没有时间,一块吃顿饭罢!”“没时间。”刘玉良回答得干脆利索似乎就等着堵他呢。“给个面子吧,刘工。”张东林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当得真是没面子。刘玉良盯着他看了几秒,垂下眼帘笑了:“真没时间,我一个人在家,还得管孩子呢!”张东林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有快一个月都没对自己笑过。“改天吧,刘工,哪天你有空,抽个时间行不行?”刘玉良笑了笑,点点头。张东林顿时觉得天蓝了,空气也清新了,他哼着跑了调的小调玩起了电脑游戏,还没忘了把电话线接上。 张东林原来没和刘玉良接触的时候,经常睡觉前都会想到刘玉良,特别是压力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是不停的幻想着她的身体,直到发泄后才能昏然入睡。刘玉良来公司以后他想的反倒少了,张东林自己分析也许是因为现在人就在面前,天天都能见到,也就不必日日思念了。但今天张东林从下午开始就心神不宁,刘玉良风情的笑容和那句话“我一个人在家,还得管孩子呢!”一直在心间回荡,什么意思?是不是提醒我她丈夫不在家?让我给她打电话还是别的什么?刘玉良一下午都在和技术部的几个人核对合同中的数据,张东林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插话的空当。一下班刘玉良就匆匆离开,他还是没和她说上话。晚上张东林色胆包天的都把她的手机号输到自己的手机上,但最后没有按呼叫健。不到十点张东林上了床,思维更加活跃了,对刘玉良的幻想内容进一步的深化,他不但像以前一样想象他们在一起时的姿势、动作,还勾画出刘玉良当时的表情、话语等等等等。不由得浑身燥热,大半个上身都袒露在被子外面,他正在这里如痴如醉,几乎就要一触即发了,突然一惊,谭枫的手扶在他的胸口上,又放在他的头上:“这么早上床,病了?”张东林忙把被子拽了上来:“头疼的厉害,难受。”转过身背对着谭枫,急出了一身的虚汗,终于身边的谭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股热流从他的身体里喷射出来,他如虚脱了一般,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又醒了,开始一番新的循环,大概有两、三点了,才终于疲倦而幸福地睡着了。 第二天张东林起晚了,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刚上二楼就听见刘玉良在技术部门口和姚工争论什么,刘玉良说:“你们的报价肯定有问题,这种标准的材料你们报这么低肯定赔钱。”姚工先看见张东林打了声招呼,刘玉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脸上闪过一缕笑意。这在张东林看来简直就是暗送秋波的表现,他心情愉悦的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柳燕正在他的电脑上看股市,看来柳燕这次的采购比较顺利,她一般就是这个规律:完成一件她认为别人干不了的工作,就得在张东林面前放肆表现几天。张东林正为昨天对她的态度生硬感到不好意思,不由得对她异常亲切:“乖,买了多少?”“猜猜!”没等张东林答话,柳燕从座位上一跃而起“10吨。”张东林都快乐开花了,10吨,半年不用为这种添加剂操心了,昨天今天净是舒心事。张东林不由得想,柳燕真是能干。他对柳燕有一种矛盾的心理:看着她整天和客户不清不爽的多少有点瞧不起她,但又不得不承认柳燕的这种开放,为公司带来不少好处,虽然张东林早有证据证明柳燕在采购和销售过程中肯定动了手脚,但大概估计出的数字让他觉得不算过分,也就没当回事。张东林夸了柳燕几句,又和她聊了会天儿,总感到柳燕似乎有其他事情要说。果然柳燕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她是不是要走了?”柳燕没说是谁但张东林知道她指的是刘玉良。脸色顿时变了:“谁说的?你怎么知道?”柳燕的心像被针刺了一般,她终于明白了在张东林心里自己根本就不是刘玉良的对手。他此时没考虑柳燕的感受,一个劲的追问是怎么回事?柳燕稳定了半天情绪才说出话:这段时间刘玉良经常背着人在走廊或楼下接手机,大家都已经觉得奇怪,前天下午柳燕因为出差提前回家,穿着旅游鞋没有声音一直走到站在楼下拿着电话的刘玉良背后她也没发现,还在打手机,柳燕听她和别人说什么合同下个月才到期,又说待遇不重要,只是不想离家太远等等,一听就知道是在和别的公司联系。张东林惊呆了,柳燕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几年了他的公司都没人跳槽,张东林经常得意洋洋的和别人吹牛:“别的公司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就我这是铁打的营盘铁打的兵。”现在终于有人要炒他了,还是刘玉良这个他十几年放不下的女人,昨天夜里还┄┄张东林看着昨天下午刘玉良落在这里的光盘想:我对得起你呀!这一年公司再忙几乎也没让你加过班,别人都有意见,我对你不错呀,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为了你我让柳燕噎过多少次呀!你真没良心呀!张东林觉得太委屈了,不由得从小窗户恶狠狠的盯着刘玉良,正好看见刘玉良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站起身向四周的写字格看看确定没人后才开始说话,说着说着还向张东林办公室的小窗户瞟了一眼,张东林忙转过头,心里如乱麻一般,张东林清楚地记得刘玉良的合同是下个月4号到期,还有快二十天,就这样等着刘玉良来辞职?到时候再作她的工作?那他还不得熬死?他实在坐不住了,走出办公间,大办公室里的销售人员都不在,柳燕和负责杂务的常小丽也不知去哪了,诺大的房间只有刘玉良一个人坐在那愣神。听到他的脚步声,刘玉良忙低下头装模作样打开一本资料,张东林从刘玉良跟前走过时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他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刘玉良谈,以什么样的口气和刘玉良谈。张东林走出房间在外面绕一圈又回来了,这时正好刘玉良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两人同时把手伸向了电话,他的手按在她的手上,他盯着她的眼睛,刘玉良心虚了,躲闪着他的目光抽出手。张东林拿起电话就听一个男的问:“刘工,到底是怎么说呀?”他没说话把话筒递给她,在张东林严肃的注视下刘玉良转着眼珠“嗯”“是”“噢”了半天一句实质性的话也没说出来。对方立刻就察觉到刘玉良现在说话不方便,马上挂了电话。她放下电话看了张东林一眼,脸上显出一抹笑容,张东林现在也不觉得这是秋波了,这简直是一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嘲笑。他沉着脸没理刘玉良回到自己的办公间。他太难受了,有一种过不来气的感觉,他坐在桌前把头伏在臂弯里,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而沉重的心跳。这时他听见刘玉良的高跟鞋声响了起来,本来想抬起头,装的镇静一点,最终却还是一动没动。刘玉良就刚才这一会儿工夫脑子不知转了多少个圈,显然张东林已经知道她要走了,现在她没工夫分析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从张东林的眼神看出了他压抑不住的愤怒,一年了,不管公司出现什么问题,她也没见张东林发过火、发过愁,他总是表现出一种气定神闲般的冷静,但今天的张东林让她感到了一丝恐惧和愧疚。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提前跟他打招呼,要不然到时候不吭不哈突然走人太不地道了,再说也应该把工作交接一下。她走到张东林的办公室门口,看到他趴在办公桌上,突然对他有一种近乎是母爱般的心疼,她想退回去,可张东林肯定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去显然更不合适,她硬着头皮敲了敲开着的房门。张东林从胳膊上抬起了头却没有看她:“坐吧!”刘玉良坐在张东林的对面,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张总,下个月我合同到期就不做了。”他依旧没有看她:“为什么?工资低?”“不是,我自己不太能胜任这里的工作。”张东林盯着她:“谁说的?我说的?”“不是,我觉得我写个东西也老出错,还得让你反复改,有些事做的也让你不满意。”张东林哽住了,他实在没勇气说:“我那是有意挑你的毛病,想和你多接触。”更没勇气说:“我受不了你和别的男的走的太近,故意让你不痛快。”张东林叹了口气:“别走了,工资待遇可以商量,你看你报价的那个数据库做得也不错,将来还得靠你维护呢?”“这个你放心,技术部的小古计算机不错,几天我就能教会他怎么维护。”他沉默了一会握住了刘玉良放在桌子上的手:“刘工,这里真的需要你,工作需要你,大家也需要你”张东林是到了嘴边才把我也需要你改成大家也需要你。刘玉良这会儿非常紧张,立刻抽出手,未免让他太难堪了,就这样让他握着肯定不行,万一别人进来了怎么办?她心里动了一下,抽出了手又拍了拍张东林的手:“张总,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不去不好意思。”说着很自然的把自己的手放下了桌子。“你看你在这里一年了,大家都有感情了,我这样留你,你还要走,不觉得不好意思?”刘玉良垂着眼点点头:“不好意思。”其实刘玉良也不是真的非走不可,她早就知道在当地专业圈里这个公司的信誉不错,一年前知道老于头给她介绍的是这个公司,她当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多少还有一种惊喜地感觉,到了公司后,觉得工作得心应手,而且丝毫没有感到别人所说的那种私企的压抑。她也不可能没察觉到张东林对她的好感与照顾,唯一一点就是柳燕时不时地找事,其实刚开始她还真没把柳燕当回事,柳燕在她眼里根本就是个心眼不够用的丫头片子,心眼不够用到动不动就特意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和张东林关系的不一般,刘玉良估计两人可能会有点肉体关系,也就是肉体而已,张东林不会因为她对自己怎么样。后来刘玉良觉得柳燕对自己客气多了,却隐隐约约开始感觉到张东林有意找自己茬,心里一直疑惑是不是柳燕起的作用,觉得也许自己太低估柳燕了。上次张东林因为加班的事说了刘玉良几句,气得她两个晚上没睡好觉,无奈之下才开始琢磨换地方。张东林的办公桌前空气凝重的令人窒息,两人有三分钟都没说话,刘玉良心里已经决定不走了,却不知如何开口,张东林却以为她坚决要走,只是没法开口。他只好开口了:“刘工,我对你印象非常好,一直都是这样。”刘玉良惊愕的看着他,张东林躲闪着她的目光非常艰难地往下说:“我早就知道你,我不是因为老于头才找到你的,我是因为你才专门去找老于头的,我做的有些事主要是。”刘玉良立刻明白了,觉得让他把话说透了以后就不好见面了,忙打断他:“我这个人不太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有时候为难也不知道——”说了一半就觉得自己词不达意,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张东林倒是都明白了:“别走了,我不会让你为难,我有分寸,把你吓跑了怎么办?就当我是普通朋友行不行,不过你得对我亲切点,你不能见到别人都满面春风,一见我就横眉冷对吧!”刘玉良低着头笑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也别等你的合同到期了,今天就签新合同吧!你再走我就可以索赔。”真就拿出一份新合同:“签个五十年的吧?”“你算了吧。”刘玉良站起来走了。张东林嘿嘿地笑了,张东林的性格属于温温吞吞,不急不躁型的,这段时间却因为刘玉良时喜时悲,时起时落,想想心里不由得害怕:别哪天让这个老蚊子把自己折腾成脑溢血了! 十五 中午,心情亢奋的张东林一回家发现谭枫躺在床上,饭也没做,不由得有点紧张,忙坐在床边摸了摸谭枫的头:“不舒服?”谭枫“啪”一下打开了他的手,张东林一惊:谭枫从来没有这样过。他特别心虚:“现在做饭恐怕来不及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点。”谭枫没好气地说:“自己出去吃吧,我不想吃。”他干巴巴的说:“不舒服也得吃饭呐,快说想吃什么?”谭枫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就是有点头疼,你自己吃吧。”他忐忑不安的站了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悄悄到洗衣间拿出上午没来得及洗被他匆匆塞在洗衣机最底下的内裤,水管也不敢开大,胡乱的洗几下,晾到晒台上,琢磨了半天,又取了回来重新塞到洗衣机里。和谭枫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一下楼到旁边的一个洋果行买了两斤美国红橙,又上楼了,讨好地把红橙放到谭枫的床头:“不想吃饭吃点水果吧。”谭枫点点头,真想把红橙摔到张东林脸上。 这天下午,张东林和谭枫都极不情愿地想起了他们生活中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他们性生活不和谐。谭枫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好,个子低而且没什么曲线,但她对自己那一身丰腴洁白的肉体还是有点自信的,刚结婚时她的性欲很强,而且毫不掩饰,索取无度,这令张东林异常反感,在这方面他心目中的女性应该是传统的、含蓄的、被动的,特别是张东林对她不是处女还装处女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看着因为长期戴眼镜而眼睛已经变形的谭枫摘了眼镜含情脉脉的挑逗自己,不自觉地就会想她在原来的那个男友面前会是怎样的嘴脸,心里便觉得堵得厉害,下面连硬都不想硬,这简直都成了张东林的心病了。即便是刚结婚的前几个月,他们每月的做爱次数从未超过三次,而且每次他都如同怕奸情败露一般,争分夺秒地赶紧结束战斗,她都快恨死他了。她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林一璃说起这件事,林一璃也很吃惊:“不应该呀,看他的身体还行呀!”她们俩分析了无数次最后得出结论:张东林这方面有点毛病。林一璃一再告诫谭枫这种事不可操之过急,看看需要吃点什么补药,别给张东林太大压力万一变成真正的性无能就麻烦了,谭枫给他买来药,张东林斜了她一眼理都没理她,她把药熬好了端给他,他一句话没说转身躺到床上看书了,谭枫也不敢催他,最后还是自己乖乖地把药倒了,张东林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病,其实他平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想着刘玉良自己解决问题了。他也觉得很对不起谭枫,但一知道谭枫居然把家里的这些事告诉别人时觉得她太不要脸了,立刻认为自己不欠谭枫的了,快两个月根本不碰谭枫,这下可把谭枫吓住了,也不敢主动了,一下班就勤奋的作家务,可怜巴巴的在张东林面前哭了好几次,后来他搂着她眼圈也红了,以后的三个月他对她好了很多,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尽量考虑她的感受,没多久谭枫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动不动“有病”“不行”地嘟嘟囔囔了,一个星期天的中午,两个人都在午睡,谭枫先醒了,不停的用脚踢张东林的大腿,张东林却睡意正浓,睁开眼“嗯?”一声又睡着了,两人重复几次,谭枫嘀咕一句:“我看你真就是不行!”张东林却清醒的睁开了眼睛:“行不行得看是跟谁。”立刻起床,穿上衣服一摔门走了,谭枫觉得心灵受到极大的伤害,边哭边收拾衣服打定主意等张东林一进门无论他如何挽留坚决头也不回的回娘家。没想到张东林两天都没有回家,住在同学的单身宿舍里,还是谭枫去找的张东林,这一回合又以谭枫的惨败告终。自此谭枫好像心凉了,再也没有主动要求过,人也变得沉默了很多,但依旧把张东林照顾得很周到,一次,两人因为一件小事争了几句,谭枫压抑地低声痛哭了很久,张东林知道根源在哪里,心痛和愧疚纠缠着他,当他把谭枫抱在怀里时她哭得更悲伤了,他吻着谭枫满脸的泪水发自内心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让你伤心了。”那之后两三年两个人过了一段在以后的生活中再也不曾有过的精神相对完整的日子。张东林到武汉的前两年,谭枫还在耐火厂,一个人带着他们那永不知疲倦的儿子,都快累疯了,再加上孤独,一跟张东林打电话就哭,后来谭枫在郑州的父母把她调到郑州的一个中学教书,老人帮着她带孩子,谭枫腾出时间到武汉看望了几次张东林,才知道他的情况也不理想,那段时间两个人都挺恐惧,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偶尔相见根本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谭枫的精力都在孩子身上,好像也没多少性的欲望了,刚开始张东林心里一阵的窃喜,时间一长倒觉得不是事了,那段时间他们见面时候少,见了面也没几次,倒是张东林主动的多。张东林到了日本后,刚开始收入明显高于国内,虽然辛苦,总觉得还值,但后来心理压力慢慢变大了,特别是后两年,眼看着国内经济发展越来越快,他有的同学在国内的银行或其他的好单位,收入已经超过了他,不由得一阵阵心慌:自己背井离乡,抛妻别子,是为了多挣点钱,可现在这方面的优势也没有了,而且日本不留人,最终还得回国,那时自己挣得这点钱恐怕都毛了,在日本几年他一直在开一台非常专用的数控机床,根本没学到什么技术,将来怎么办?张东林觉得前途一片昏暗,那几年一年回国两次,一次十几天,张东林心理上生理上都很压抑,常常自己抽烟想到很晚,又搞不清到底在想什么,很少和谭枫有性生活,当时谭枫有着和张东林一样的担忧,也能理解张东林,很温柔的照顾他,虽然心里很想,但没再去惹张东林心烦。2000年,张东林在武汉的一个同学,和张东林商量一起办个做耐火材料的公司,张东林几乎没有犹豫就从日本回来了,公司刚开始筹划了没多长时间,那个同学却要移民加拿大,张东林蒙了,骑虎难下,最后咬咬牙只能自己干了,谭枫那时急着要辞职,跃跃欲试,非要进公司,遭到张东林的强烈抵制,张东林知道有两个夫妻公司,两口子闹来搅去,弄得员工不知道该听谁的,公司发展受到影响,夫妻感情也受影响,别看张东林平时好像稀里糊涂挺好说话,关键问题从不含糊。张东林很严肃地和谭枫谈:你要是想搞事业,那我把资金分成两半,你自己再开个公司,你公司挣得钱我不要,我公司挣得钱算夫妻共同财产,行不行?谭枫看看张东林,思量再三也觉得自己根本没能力也没胆量开公司,再一个也怕张东林真的会生气,只好老老实实的还当自己的中学老师。其实谭枫当时心里也不是多想放弃自己的工作,一直觉得张东林在外面开公司,是好是坏很难预测,自己当老师,虽然工资不太高,毕竟还是稳定的多,再加上孩子都上五年级了,学习越来越紧张,靠自己的父母来抓孩子的学习肯定不行,最终还得靠自己。谭枫这样做,就是想知道张东林是不是一直想两地分居,是不是在躲自己,到底对自己有多少感情,但最后并没得到明确的结论。可是有一种现实却摆在面前,自从日本回来后张东林的性趣越来越淡了,一个月最多一次,开始是忙、累、压力大,谭枫都能理解,记得假期谭枫到武汉,经常是做好了饭,等着张东林,张东林一回家常常鞋都不换,就往沙发上一躺,谭枫叫他吃饭,他总是说先歇会儿,不到两分钟便鼾声大作睡着了,谭枫看着张东林胡子拉擦脏了叭叽的脸,心痛不已,有一次她哭着不让张东林干了,说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到哪应聘工资也不会太低,找个国企安安生生过下半辈子吧。其实张东林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想了,他自己也觉得受不了了,他红着眼圈对谭枫说:“再熬半年,半年如果公司还没起色,就算了,老老实实找个地方搞技术吧。”峰回路转,半年后一切都变得美好了,公司终于走上正轨,也慢慢的开始盈利了,但谭枫的心情却没有一同变得美好,张东林闲了、心情放松了但对夫妻生活的兴趣却丝毫没有提高。从一结婚张东林的衣服都是谭枫洗,除了内裤和袜子。刚开公司那两年,谭枫心疼她,一有时间连他的袜子内裤都洗了,却发现他有遗精,想想可能是他太累了,也没有过多想,后来他不忙了,但却依旧一月一次,张东林不无歉疚的对谭枫说:“恐怕我得吃伟哥了。”平时还有意无意的总想拐弯抹角的告诉谭枫他们那些男同学状况都和他差不多了,谭枫根本不相信,当时张东林也就四十二三岁,她觉得不可能别的男的都和他一样。谭枫又和林一璃交流,听完谭枫的话,林一璃沉默了很长时间,只是让谭枫多关心张东林,多理解张东林,现在生意不好做,生意人表面清闲,心理压力大,最后说了一句:“注意观察观察,不过我看张东林倒像是老实人。”很明显林一璃和谭枫想到一块了,都怀疑张东林是不是在外面找到了其它生猛的途径,所以在家里自然没能力了。那段时间谭枫可有事干了,跟踪、查信息、偷听电话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上了,却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不由得又疑惑了,就在这时谭枫发现了一个对她打击更大的秘密:张东林手淫。这比张东林在外面有外遇还让谭枫伤自尊,那段时间谭枫得了挺严重的抑郁症,总觉得自己这疼那痒,整天上网察看各种疾病的症状,觉得个个都和自己一样,立刻下载、打印, 家里到处都是一摞子、一摞子的各种病例、治疗方法,谭枫说起自己的病头头是道,内科、外科、妇科、精神科样样都懂,比专业医生还专业。张东林刚开始烦得不行,经常说她精神不正常,显然并不认为她是真的不正常,后来张东林开始担心了,估计她是真的心理有问题,也不敢掉以轻心,带她看了不少医生,吃了一些治疗抑郁的药,直到回到这个城市前半年,张东林想办法把谭枫先调到这里的了一个职高教书,谭枫又见到了不少原来的同事朋友,才渐渐好了,但这时谭枫已经非常清醒了,已经强烈的估计到张东林可能从来对自己都没有过什么感情,这不光是性方面的问题,她当时非常痛恨张东林,谭枫也是有自尊的,她马上想到了离婚,虽然没法明说原因,但已经告诉父母想和张东林离婚,她的想法遭到父母及两个哥哥的一致反对,父母在反复诘问后认定谭枫有毛病:张东林又没有在外面乱搞,离什么婚?什么爱不爱的,谁家不是这么过的?谭枫的两个双胞胎哥哥说话就更没边了,说现在的男的都在外面有情人,你长得也不漂亮,他没扔你,你都该感谢他了,其实他的两个哥哥是极端自私的人,两个人都没文凭,都下岗了,还都是高不成低不就,这些年习惯性的向张东林伸手,吃定张东林了,一听谭枫要离婚觉得那简直是断自己的财路,比自己老婆要和自己离婚还着急,谭枫平时就反感他们,觉得他们在张东林面前给自己丢了不少脸,记得张东林的公司刚成立那会儿,两个活宝异常兴奋都要到张东林的公司,都提出想当采购部经理,恬不知耻的当这张东林的面说采购油水大,张东林只是笑笑:我那可不是跨国大公司,就两个人,什么都得干,没这个部那个部的。谭枫当时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自己也觉得这两个哥哥太龌龊了,谭枫的父母倒是非常明事理,当时就痛斥两个儿子:“你们到妹夫那捞油水呢?你们当那是公家的呢?你们俩能干什么?这些年妹夫少贴你们了,做人能这么不要脸吗?”张东林忙劝岳父岳母,回家的时候谭枫对张东林说:“不好意思,我哥他们确实挺没出息的。”张东林握了握谭枫的手,笑笑也没说什么,当时谭枫确实认为张东林做人厚道,自己找对了人,心里想自己能为他做的只有温柔贤惠,可慢慢的谭枫开始怀疑张东林到底需不需要她的温柔贤惠,那场风波从头到尾张东林都不知道,最后谭枫还是没有勇气离婚,当然也不全是由于家庭反对的原因。 这天下午,谭枫躺在床上眼泪越擦越多,扪心自问到底还爱不爱张东林时,自己的回答已不太肯定了。他们婚后这十几年的生活让谭枫太失望了,当初少女时对爱的梦想、对美好家庭生活的幻想都破灭了。她又想起了以前想过无数次的问题,张东林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自己的?是不是他从来就没爱过自己?其实昨天谭枫几乎一夜没睡,张东林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感觉之中,早上她头痛欲裂,强忍着起来上班,到自己教书的职高呆了一个小时,心乱如麻,就请假回家了,到家时张东林已经走了,如同有神灵指引,一进屋谭枫直奔洗衣间,一下子就从洗衣机里找到了张东林的内裤,看着上面的东西,谭枫估计他昨天夜里射的肯定不止一次,委屈的泪水喷涌而出,自从确定张东林没有外遇后,谭枫和林一璃探讨了很久一致认为他就是属于那种不懂风情不懂爱的男人,他可能就不会从心里爱上哪个女人,现在谭枫才忽然意识到肯定是张东林心中有什么难以解开的心结,虽然她搞不清这可能是怎样的心结。谭枫又给林一璃打电话,林一璃是谭枫高中的同学,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谭枫惊得半天没说出话,她真不明白究竟是哪些星宿聚集在一起照耀了幸运的林一璃出生,林一璃一米七的个头,苗条匀称,高贵优雅,洁白的小脸美的无可挑剔,在学校一群乌湫湫的女生陪衬下,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林一璃非常聪明用功,在她们这个省重点高中里,成绩从未出局前五名,学校的一个有着快五十年教龄的老校长曾经说:“这是我半个世纪见过的最完美的学生”。林一璃最后考上了北京的人民大学,毕业时找到了一个和她非常般配的优秀男士,留在了北京,没多久就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儿,那女孩长得很像父母,却把父母的优点向不好的方向进行了变异,不太漂亮,这班同学说起这事都觉得可惜。接着林一璃两口就开起了公司,事业蒸蒸日上,谭枫刚结婚时林一璃夫妇来看了他们一次,送了不少结婚礼物,虽然之前谭枫已经跟张东林描述了无数次林一璃,见到本人张东林还是吃惊不小,林一璃走后谭枫问他:“你见没见过比她还漂亮的?”张东林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还真是没有,她确实是不可思议的漂亮。”谭枫又问:“是不是男的一见到她都会控制不住地想她?”这次张东林回答得倒很干脆:“那肯定不是。”心想:我想得就不是她。谭枫当时喜滋滋一厢情愿的估计自己在张东林眼里就如同罗切斯特眼里的简爱。十年后林一璃这个极品女人却没有拴住丈夫的心,丈夫和一个她们公司职员好上了,那个女的谭枫见过,离过婚生过孩子但孩子出车祸不在了,客观地说那女人也很漂亮,但和林一璃比还是有一定距离,还比林一璃大三岁,比她丈夫大一岁,林一璃一怒之下离婚了,也没要孩子,拿到分得的一大半财产又开了一间公司,当时她三十六岁,几年后公司越做越大,倒是她前夫的事业不太顺,公司一直是磕磕绊绊地勉强维持,上次谭枫到北京看孩子找了林一璃,不由得吃了一惊:林一璃也老了,这在以前谭枫都觉得是不可能的,而且林一璃曾经高傲美丽的脸现在时不时总是透着一股凶狠的表情,她现在太有钱了,有到她没法再找男人了,穷的怕人家惦记她的钱,富的人家好像还不想惦记她的钱,林一璃非常孤独,养了六条狗,像介绍孩子般给谭枫介绍,都是名犬,谭枫不懂也记不住名字,就觉得这些狗都不像狗,一个个长得都跟怪物似的,心想林一璃光买这些狗花六十八万真不值。林一璃开车送谭枫去火车站,却非常意外的在车站见到前夫一家四口,她前夫让一个两岁多的女孩骑在自己脖子上,林一璃十几岁的女儿正和继母说的热闹,最让谭枫吃惊的倒是那个女的,不知道是因为爱情的滋润,还是生活的美满,四十七岁的女人象三十七岁,女人味十足,依旧漂亮,妩媚动人,倒是林一璃又高又瘦显得干巴巴就像是丈八蛇矛那一类的古代冷兵器。她前夫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还问了张东林的好,那女的拍拍继女的肩,亲切的说:“看,你妈妈来了。”又让小女儿叫阿姨。林一璃和女儿说了几句话,说谭枫要赶火车,就匆匆带着谭枫走了,这一次见面让谭枫都觉得很难堪,但林一璃好像不太在意,谭枫当时想:林一璃已经变成刀枪不入的女强人了。谁知下午谭枫打电话告诉林一璃自己想离婚时,林一璃哭了,她的寂寞悲伤再也不想掩饰了,她说如果她能选择她想做那个女人而不是自己,谭枫也哭了,她为林一璃难过,也为自己难过,其实她自己明白不管张东林爱不爱她,只要他不抛弃自己,她都不可能离开他。 张东林一下午心情非常暗淡,想起谭枫觉得歉疚也觉得无奈,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谭枫的付出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多年谭枫一个人默默的支撑着家庭,任劳任怨,包括张东林挫折不断的那几年,谭枫从未抱怨过,四年前有一次他抚摸着她脸上皱纹很动情地对谭枫说:“我这大半辈子只欠过你一个人的,你可能觉得我对你感情不深,可能我心理有问题,不懂感情,但我肯定我不会再对别人有感情了。”张东林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印象中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说得最让他自己感到肉麻的话,确实是他当时内心的真实表达,但当他三个月后在南京看到刘玉良时,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感情不是自己的理智所能控制的,那一年他拼命压抑住回来找刘玉良的欲望,但思念却像疯长的野草般割不完,烧不尽。他只能靠对谭枫生活的体贴、对她娘家生活的资助来减轻自己对她的负疚感,但人都有一种为自己开脱的本能,一段时间后,张东林就开始对自己精神出轨习以为常了,认为和那些抛妻弃子、包二奶、养情人的小财主相比自己的境界够高的了。张东林还自欺欺人地把责任推到谭枫身上:是她装处女这件事让自己产生了心理障碍。其实他非常明白,如果换成刘玉良无论她做过什么错事他都不会这样对待她。这两年回到这里后,张东林很少考虑和谭枫之间的感情问题了,他的心和感情都放在刘玉良这里了,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也许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他都给了刘玉良,实在没有多余的给其他人了,对谭枫他只能从别的地方补偿,他可以强迫自己在生活上对谭枫关心、照顾,其实这些不用强迫,这几年他一直心甘情愿的在这样做,他也可以强迫自己定期和谭枫做爱,但他实在强迫不了自己对她产生对刘玉良那样的爱情,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张东林听到有人说话上楼的声音,一看表六点多了,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完了,这一下午除了柳燕找他两次,没人打扰他,他叹了口气,拿起车钥匙出了套间,走到办公室门口,一抬头看到刘玉良正看着他,满眼都是探究,她一脸尘色,估计是到工厂去了,他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才回来?”办公室没有开灯,昏暗的暮色下,刘玉良双眼如同上了烟熏装一般,显得格外大:“你不舒服?”她问,“没事。”他若有所思,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下午有一个姓张的女的打电话找刘玉良,回头想告诉她,却发现刘玉良转过头依旧在注视着他,半天两个人都没说话,最后还是他开口了:“走的时候,把门锁好。” 张东林一进屋,发现谭枫把她自己的被子枕头放到另一个屋子的一张小床上了,张东林心里非常厌烦,真不想理她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了那个屋子,谭枫黑着灯坐在沙发上,他坐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你这是干什么?”谭枫甩开他的手:“解放你。”他登时无话可说了,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谭枫带着哭腔问:“张东林,你到底爱过我没有。”张东林吭哧半天才说:“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干什么?你自己凭良心说说我这些年对你怎么样?对你们家怎么样?”“我问你到底爱过我没有?”他还真的没法回答,实在不想骗她,可又不能说实话。谭枫又问:“你到底是有同性恋倾向还是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不可能再接受别的女人了?”他脑子飞快的转着可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谭枫苦笑了一下:“你确实是老实人,不会撒谎。就这样吧,张东林,为了孩子我们维持着这个家,委屈你了,不过你以后不必在我面前尽不想尽的义务,你活得太累了,你出去吧,我想早点休息,昨天没睡好。” 最终,张东林也没能说服谭枫回到原来的卧室,不过晚上张东林倒确实想尽义务,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安慰谭枫的最好方法,但到底还是没能实施,毕竟不是年轻的时候,他昨天太猛了,今天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夜里张东林辗转反侧了很久,想起谭枫不少的好处,心里感到很抱歉,又莫名其妙地怨恨起刘玉良,恨她让自己四十多岁还陷在令人可笑的苦恋里,又觉得是她破坏了他们夫妻感情,越想越恨,琢磨着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应该怎么收拾她,想着想着又想到不该想的了,心里更觉得对不起谭枫,最后张东林还是通情达理的得到比较客观的结论:刘玉良没错,谭枫没错,有错的是自己。 十六 这段时间,张东林挺怕见柳燕的,怕她追问刘玉良到底走不走了、追问刘玉良为什么不走了,他简直都能想象出她的热嘲冷讽的表情,意外的是柳燕像没事一样,还比平时文静了不少,在张东林面前也不像以前那样放肆了,张东林点点头:到底是快三十的人了,终于明白事了,慢慢张东林的心情放松了。 刘玉良该签新合同了,张东林提出把她的工资比原来协商的提高一些,和李工他们一样,刘玉良说:“那肯定不合适,就按原来定的吧,你原来给我定的也偏高了,我什么水平心里有数。”有了上次的教训,张东林也不敢乱献殷勤了,说:“我就怕你觉得工资低哪天又要跳槽了,有什么要求你还是现在说吧。”刘玉良说:“我跳槽跟工资没关。”张东林想了想非常诚恳地对她说:“行,还按原来定的吧,刘工,我不想让你有压力,但有些话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真心希望你能一直留在这里,如果觉得我哪做的不合适,或者有什么要求,你直接跟我说,好不好?”刘玉良点点头。过后想了很久,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没有人会拒绝别人对自己没有威胁的好。 张东林心里却不是太舒服,刚开始他觉得只要能让他和她在一起就行了,现在他的要求提高了,对他们之间的状态非常不满,这不冷不热地算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热,也不敢乱热,想想都有点想打退堂鼓了:这么费劲搞定一个残花败柳有必要吗?可头一天才觉得没必要,第二天又巴巴的想往刘玉良跟前凑。 十七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下班后,柳燕来到张东林的办公室:“张总,我请你吃饭吧。”他说:“那不成了我剥削你了,还是我请你吧,现在走吧。”她坐在他面前好像还不想动,他看着她估计是有什么事,果然她说:“我要去北京了。”“旅游?”他问完已经想到她应该不是去旅游,她说:“我的一个同学介绍我到他们公司,就是那个联邦快递。”张东林问:“做什么?”柳燕笑道:“我能做什么呀,还不是业务员。”张东林沉默了半天才说:“去那也好,你还年轻,在北京的发展机会还是要多得多。”柳燕想起上次刘玉良要走时张东林的反应苦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希望我走?”张东林吃惊地问:“你这样认为吗?”柳燕眼圈红了,张东林说:“如果从公司考虑或者说从我个人感情考虑那我肯定不想让你走,但从你个人考虑,我觉得你走还是对的,如果你是我女儿,你现在的状态挺让我着急的,柳,你不小了,可不能再这样瞎混了,对你来说现在挣钱不是最重要的,钱是挣不完的,你现在找个好男人成家是正事,你这个年龄在咱们这小地方已经显得偏大了,不过在北京还算正当年,而且北京人才多,条件好的男的也多,不象咱们这没几个像样的男的,歪七扭八的都和我差不多,就我媳妇那样的以前还动不动就说她当初要是分到北京,肯定不会找我这样的。”柳燕刚才已经落泪了,这会儿倒让张东林给呕笑了,她也知道张东林说的都是实话。张东林又说:“有空了,多联系,将来结婚的时候,记得告诉哥,哥给你准备一份厚礼,真要是在北京觉得不顺,还回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 吃饭的时候,柳燕的心情已经变好了,心里荡漾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有一种踌躇满志的兴奋,她还给张东林介绍了一个女同学,说是接替她的工作肯定不会比她差,张东林挺高兴:“行呀,你带她来,大家见见面。” 第二天,柳燕带着她的同学来了,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少妇,虽然不算很漂亮,但是标准南方人那种细腻干净的面容让人感到非常舒服,慢条斯理柔柔软软的话语很有感染力和亲和力,张东林非常满意,问刘玉良,刘玉良对她印象也非常好。但是刘玉良听说柳燕要走,而且这个叫梁红梅的还是柳燕介绍来的,好像挺吃惊的,狐疑的看了张东林半天,心想:“奇了怪了,他们这种关系说散就散了,还好和好散?”张东林很注意她的表情变化,故意问她:“刘工,你有疑问吗?”刘玉良到底不是柳燕,瞟了张东林一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走了。 十八 过了几天公司给柳燕践行,谭枫也来了,她很注意的看了看梁红梅,觉得还能让自己放心,别看平时谭枫挺反感柳燕的,一听说她要走,兴奋得跟小时候过年似的,这会儿却亲热得不行,拉着柳燕的手一再说:“你张哥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公司都欢迎,你就和我妹妹一样。”其实她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她知道张东林和柳燕没什么?但弄不清公司的员工是怎么看的,所以在这给张东林立牌坊。刘玉良因为家里有事,一个多小时以后才来,而且非常考究的收拾了一番,一进门就让谭枫一惊:她没想到张东林身边还潜伏着这等人物,其实刘玉良进公司谭枫早就知道,只不过想着四十出头的女工程师可能都和自己的样子差不多,两次谭枫到公司找张东林正好刘玉良都不在,她也没留心过这个人。谭枫表面异常亲热地和刘玉良打招呼:“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真没想到刘工这么漂亮,看着这么年轻,可不像我,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仔细观察刘玉良的表情,想从她对自己的态度中捋出什么苗头,刘玉良显得非常坦然,因为知道谭枫当过中学老师,大部分时间都在咨询孩子的教育问题,表现出孩子、家庭高于天的家庭妇女作派,谭枫觉得刘玉良不像是风骚的人,对她的美貌也不太介意了,想想林一璃那样的绝代佳人当初都没让张东林心跳,估计刘玉良也没这个能力,其实这是刘玉良刻意的表演,刘玉良的外表极有女人味,说起话来表情妖娆妩媚,很容易成为别人妻子眼中的假想敌,和她关系近的男同学、男同事的家属不少对她都有所戒备,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年轻时自认为这是个人魅力的体现,不知深浅,什么都不在乎,没少吃亏,前些年,她和单位的一个男同事合搞一个课题,那男的还比他小两岁,但他媳妇也吃醋了,动不动就在实验室跟着他们一起加班,当着刘玉良的面热潮冷风说过几次风凉话,刘玉良心想:就你那丈夫白给我还不要呢!自持身正不怕影斜,说话也不客气,那媳妇对刘玉良恨之入骨,第二年刘玉良评中级职称的时候,那女的给她使个绊,给职称评委会打电话,说刘玉良的论文有抄袭现象,本来刘玉良学历不硬,评职称就有难度,再加上出了这事,最终还是耽误了一年,这事还是刘玉良的那个男同事告诉她的,他一再道歉,那段时间和媳妇关系闹得很僵,单位里一时也是风言风语,两三年后才渐渐平息,这件事对刘玉良打击很大,自此以后就开始特别注意这些方面谨慎低调,今天她看见谭枫也来了立刻后悔自己打扮得有点过头了,也发现自己把谭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心想自己到公司是挣钱的,不是惹麻烦的,马上在谭枫面前装的呆头呆脑,终于让谭枫安心了,但谭枫无意中瞟了一眼邻桌的张东林,却如同冷水浇头,张东林虽然在和别人说话,却非常紧张的不断偷偷观察刘玉良和谭枫,张东林的这种不安、鬼祟的样子是谭枫从来没有见过的,谭枫站起来叫张东林给女同胞这桌敬酒,张东林好像不太情愿的过来了:“跟你们喝酒最没意思,一个比一个赖,输了都不喝。”说了一会儿话,从柳燕开始送圈,轮到刘玉良时,刘玉良倒没什么,但张东林几乎不看她,女人的直觉告诉谭枫张东林和刘玉良之间肯定有点什么,谭枫的情绪越来越低,话越来越少,后来她对张东林说明天学生要考试,她得监考,要早点休息,就先走了,张东林心里有鬼,有点不知所措地目送谭枫出去,一回身发现刘玉良正好移开目光,显然敏感的刘玉良也发现问题了。 张东林由于柳燕的缘故心情不好,喝醉了,十一点多让别人给送回来了,他一直酒量超常,好几年都没发生过这种事,张东林挣扎着硬要自己上了楼,一串钥匙快试完了才打开门,进屋发现谭枫拉着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没理她,自己摇晃着去泡了杯茶,谭枫本能的想帮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坐着没动,张东林拉着脸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又想起了柳燕:柳燕一走,短期内对公司影响不小,那个梁红梅应该是比较聪明,但要彻底熟悉公司的业务,没三个月个根本不行,张东林越想越愁,一直没有说话。以谭枫对张东林的了解,他一进家应该先问自己怎么还没休息,那时她准备好好兴师问罪,没想到他根本不理她,她实在忍不住了:“那个刘工是怎么来公司的?”张东林的思路被打断了:“别人介绍的。”“谁介绍的?”“厂里的人介绍的。”谭枫咄咄逼人:“厂里谁介绍的?”张东林声音变得非常冷漠:“谭枫,你什么意思呀?”谭枫半天没说话,突然气哼哼得冒出一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骚货。”张东林声音提高了:“你说人家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呀?”谭枫摔摔嗒嗒进了自己的卧室,一会又冲了出来:“张东林,你真没良心,你也不想想当初我跟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我跟了你快二十年,为你付出多少,现在我不漂亮了、不新鲜了,你觉得你有点钱了——”“啪——”杯子被张东林摔得粉碎,这话谭枫以前经常说,但今天他不能忍受了:“谭枫,你倒是说说,当初你跟我的时候是漂亮过还是新鲜过。”谭枫如五雷击顶,懵了,张东林“咣”的一摔门进了自己的卧室,谭枫的伤疤被揭开了,这些年她一直搞不清张东林知不知道她当初不是处女,也搞不清他到底在不在意这件事,现在终于搞清了,不由得呆若木鸡。张东林躺在床上,酒劲好像也过去了,脑子异常清醒,其实谭枫不是处女这件事远没有谭枫装处女这件是对他的伤害大,今天把话说明白了他倒像是拔出了一根在嗓子里插了二十年的鱼刺,虽然疼,心里却舒服了,这时不知怎么的张东林脑子里开始了蒙太奇式的一幅幅不停交错的画面,出现了很多人:刘玉良、姚工、谭枫、小谷、张斌、柳燕、儿子、死去多年的父亲还有小学时老流鼻涕的自己的同桌,到底是喝了不少酒,张东林一会儿就打着呼噜睡着了,隐隐约约听见谭枫扫地的声音。 第二天张东林睡到自然醒,一看表已经十一点了,谭枫听到声音走了进来:“你昨天喝多了,还难受吗?你想吃点什么?”张东林摇摇头:“没事了,你没上班?随便吃什么都行。”就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两个人都很平静,日子和平常一样,生活还在继续。 十九 张东林和谭枫结婚快二十年,两个人没有发生过剧烈地冲突,最严重的情况也就是张东林摔门走了,平时张东林基本没主动和谭枫吵过架,对她也比较谦让很多时候都是她发脾气他一笑了之,但一旦碰到他认为不能妥协的问题,他就变得非常冷漠强硬,谭枫不由得也从心底怕他,昨天晚上是张东林发作最厉害的一次,谭枫本来想就着刘玉良的事给张东林敲敲警钟,没想到却让张东林给自己敲了警钟,再也不敢提刘玉良了,但又实在不甘心,刘玉良给她的感觉不比柳燕,让谭枫非常不安,谭枫想了两天,有几种方法:逼张东林炒了刘玉良,这几乎不可能,谭枫根本不敢向张东林提出这种要求,估计提了也不会管用。自己闹到公司,让刘玉良呆不下去,这也不可能,以谭枫对张东林的了解,他可能为了孩子不会和自己离婚,但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和自己说话了,而且不管他和刘玉良到底有没有关系,他都会对她负责,那就等于彻底把他推到刘玉良那了。第三种方法比较可行:自己去找刘玉良,直接告诉她自己的不安,让她主动离开,其实谭枫有文化,有素养,人也很理智,那天晚上谭枫心里已明显地感觉到如果张东林和刘玉良之间真有点什么,那么问题肯定出在张东林身上,自己要管也应该管自己的丈夫,但是谭枫也脱不了很多女人的毛病,不敢管或者管不了自己的丈夫,就非常无能的拿那个女人开刀。 那天下午四点多谭枫知道张东林到工厂了,特意到公司找张东林,刘玉良很热情地让她等一会儿,把电话递给她,让她给他打电话,她说:“不着急,我反正没事,我等他。”琢磨着怎么和刘玉良说,刘玉良却拉着她的手,很忧虑地诉说自己的孩子逆反心理超出一般,向她寻求意见,谭枫不能不听,也不能不答。半个多小时自己的心事却一点也没表达出来,刘玉良说着说着突然停住话头,对谭枫说:“来了。”谭枫背对着门,心里一惊:他怎么回公司了?张东林没有停步,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刘玉良对谭枫说:“还没看见你,你快去吧。”谭枫当然知道,张东林肯定不是没有看见她,她进了他的办公室说:“我钥匙忘带了,进不了家了。”张东林即没看她也没说话,拿出钥匙“啪”的拍到桌子上,打开了电脑,谭枫眼圈红了:“张东林,你什么毛病?”“我警告你谭枫,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要对你做的事情负责。”谭枫转身走了,刘玉良忙站起来送她,谭枫没理她,刘玉良尴尬地愣住了。其实谭枫并不想失礼,只是怕自己一和刘玉良说话会控制不住流泪,刘玉良一转头看见张东林正看着她,不由得斜了他一眼脸色也不太好看,张东林非常怕谭枫刚才对刘玉良无理,看到刘玉良对谭枫态度不错,估计谭枫并没做什么,忙说:“昨天晚上因为孩子吵架了。”“噢!”刘玉良释然了。 晚上,张东林和谭枫吵了起来,谭枫问:“我怎么她了,你问问她,我说什么了,我就和她聊聊天,你就这么敏感,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张东林说:“没什么关系,就是没关系我才敏感,你有什么事,对着我来,刘工挺老实的,你要是找她的麻烦觉不觉得对人家不公平。柳燕在的时候你也没少找事,现在柳燕走了,你又盯上刘玉良了,你是不是就这习惯?是不是我那不能用女的?说实话我早就觉得我已经老实过头了。”这话又触到了谭枫的疼处,不由得也发怒了:“那你也别老实呀,你也到外面花呀,你当你有多大魅力,我倒想看看你花的起来吗?”张东林把遥控器重重地放到茶几上说:“好,那你就看看。”“哼!”谭枫虽然嘴硬,心里真是害怕了,张东林真要在外面乱来,自己除了做怨妇,根本没有其他办法。也不敢再说“我当初跟你的时候……”这类话,只能自己默默掉泪生气。后来张东林的气过去了,想了想又来安抚她了,他也觉得自己虽然和刘玉良没实质性的关系,毕竟还是对不起谭枫,只要谭枫不伤害刘玉良,自己无论如何不应该再伤害谭枫。 过后谭枫一阵阵后怕,如果那天自己真跟刘玉良摊牌,张东林要是知道了,这日子恐怕就没法过了,这时谭枫倒是有点想明白了,要是他们之间没事,自己也没必要找刘玉良,要是他们有事,自己找了刘玉良就不可能瞒得住张东林,谭枫也不敢把张东林逼急了。左思右想,谭枫想到了自己安插在张东林公司里的内线。 二十 钱云46岁,比谭枫大两岁,是张东林公司的会计,她的丈夫叫崔豫平是谭枫的高中同学,钱云比崔豫平大一岁,当时两人恋爱时双方父母都不同意,但他们爱的轰轰烈烈,冲破一切阻力结婚了,二十年后崔豫平却和一个办着一个小加工厂的中年寡妇打得火热,而且属于剃头挑子一头热,在那个女人的魅力笼罩下,好几个和他差不多地男人一同把自己的专业技术和满腔热情都奉献到那寡妇的事业里,而且就数崔豫平陷得最深,业余时间都在那女人的厂里,平时工资一份钱不交,孩子的生活费学费一概不管,一说起他谭枫恨得牙根都疼,钱云倒是一直忍受着。钱云原来也在耐火厂,而且专业水平不低,但那个单位太差了,是谭枫打着扶贫济困的旗号主动让她到张东林的公司的,主要目的是想监控公司的经济状况和张东林的其他情况,钱云那才叫老奸巨滑,心里跟明镜似的,根本不上谭枫的当,表面好像对谭枫感恩戴德,实际上压根不买账,以她的专业水平到哪都有饭吃而且也不会比在这吃的差,她之所以到了张东林的公司,主要考虑都是熟人,张东林肯定得照顾自己,上班时间不会卡得太紧,自己多少可以照顾孩子而且还可以悄悄在其他公司干点兼职。钱云对谭枫有一种阴暗的仇视心理,她自认为在相貌学历等方面自己和谭枫属一个档次,凭什么谭枫就找了一个又能挣钱又不花哨的丈夫,她还真希望张东林有点什么,让谭枫也倒倒霉。另外钱云心里也明白谁是老板,谁给她发薪水,她宁可得罪谭枫也不会得罪张东林,以前谭枫一问公司的经济情况她就往坏处难处说,张东林知道后虽然觉得没必要,但从内心还是很感激她,觉得她是自己人,对她更照顾了。每当谭枫打听柳燕和张东林的情况,钱云轻描淡写,也不是一点不说,省着谭枫不相信,但能让谭枫觉得柳燕没什么杀伤力,这次谭枫打听刘玉良,钱云觉得反正柳燕已经走了,估计和张东林也断了,就开始往柳燕身上泼脏水,却把刘玉良说得跟修女似的,其实公司里只有高深莫测的钱云看透了张东林的心思,其他人最多觉得张东林对刘玉良不错,也觉得正常,没有人会否认刘玉良在中年男人眼中的魅力,钱云却观察到张东林对刘玉良的动了不少感情,心里估计刘玉良现在虽说有点傲气,最终也未必抵挡得住张东林的体贴热情,到时候谭枫就有好日子过了。 谭枫和钱云吃了一顿饭,虽说半信半疑,但自我安慰几次后,也只能把刘玉良的事暂时搁置下来。 二十一 没过多长时间,刘玉良的老毛病又犯了,连着给张东林的两份报告里都错误不少,张东林把错的地方做了标记,她不在的时候放到她的桌子上,她修改后重新打了两份很不好意思地交给他:“张总生气了吧,是不是该说我了,老是出错。”“我哪敢生气呀,我现在是真不敢说你。”看到刘玉良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笑道:“刘工别生气,可别炒我鱿鱼啊!” 柳燕走了以后,张东林一般应酬都叫张斌一块去,张斌提出让刘玉良和梁红梅陪着,说:“光咱俩去肯定效果不好,得叫几个女的。”张东林肯定不会让刘玉良去,想了想小梁的孩子才两岁,老拉着人家喝酒也不好,她也未必会去,就说:“算了,这两个都上不了席。”张斌又出主意,说现在有不少坐台小姐负荷不满,可以叫来陪酒,跟着吃顿饭,象征性的给她们点零花钱就行了,她们都还挺想干的,张东林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天张斌正跟他商量这事时,让刘玉良听见了,她不满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坏点子怎么这么多?”张斌说:“我们这是解决就业,拉动内需,那些女的都是江湖儿女,不像你们拿不起放不下的。”张斌一走,张东林急忙表白:“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老张非要坚持。”刘玉良嘟囔:“这人有点差劲。”马上她又反应过来了,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要坚持?该他听你的还是你听他的?张东林不知道自己脸红没红,也觉得自己挺龌龊的。 几天后张斌带来两个女孩,有二十四五岁,长得都不错,跟张东林他们出去几回,张东林才发现,张斌的这个主意太有创意了,这俩女孩太专业了,那脸皮厚的二十个刘玉良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对手,每次吃饭荤笑话层出不穷,敢拿自己开荤涮,逗得张东林和客户都笑得肚子疼,吃完饭,张东林总是亲自开车送她们回家,而且让她们到家后一定给自己打个电话,担心她们的安全,那俩姑娘刚开始见张东林这么体贴,还以为张东林看上她们了,黏黏糊糊的往他跟前凑,一次吃饭,挨着他坐的一个姑娘一边莺歌燕语地叫:“张总,我跟你说件事。”一边把手放在张东林的大腿上,张东林怕张斌看见传到公司里,吓得赶紧把她的手拿开,悄悄说:“闺女,叔有毛病,你你要是再吓叔叔可生气了。”自此俩姑娘规矩了,但他以后还是每次送她们回家,千嘱咐万叮咛让她们注意安全。 二十二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都快十点了,张东林正和谭枫看电视,手机响了,是刘玉良,张东林挺吃惊的,印象中刘玉良除了上班时间从没给自己打过电话。他立刻站了起来,想到里屋接电话,突然觉得那样太不正常了,瞟了谭枫一眼,她似乎并没注意。“喂,你好!”刘玉良问:“你现在在哪?”“在家。”刘玉良停了一会说:“能不能出来?”“你在哪?我马上过去。”张东林告诉谭枫一个朋友有急事得马上出去,谭枫看着电视“噢”了一声,什么也没问。张东林一出门,谭枫立刻拿起外套,拉开门想了想又关上了,把外套扔到沙发上,刚才张东林的紧张表情谭枫全扫在眼里,估计肯定是个女的找张东林,本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转念一想,看到又能怎样,还不是自寻烦恼。谭枫很早就已经冷静地估计到张东林可能从来没爱过她,和她维持婚姻完全是出于责任,虽然这种想法让自己非常伤自尊,但谭枫只能无可奈何的地面对现实,林一璃常常安慰谭枫:和那些有钱后首先惦记的就是如何离婚的男人相比,张东林算是够意思了。现在谭枫虽然把林一璃的话又想了一遍,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张东林一下楼才发现风很大,还夹着丝丝细雨,他开车来到刘玉良住的家属院门口,老远就看到刘玉良没打伞站在风雨中显得异常柔弱无助,他停车喊了她好几声她也没听见,一摁喇叭,刘玉良好像吓了一跳,猛一回头,张东林也吓了一跳,在他印象中,刘玉良什么时候都非常优雅漂亮,这时在路灯下看见她的鼻子、眼睛、嘴好像都是肿的,他第一个反应是刘玉良被丈夫打了,第二个反应是因为自己被打的。她上车后,他第三个反应才是不可能和他有关系,他对她除了活动心眼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回事?”他问。她没看他囔着鼻子说:“开车吧,别停在这儿。” 他们一直到了郊外,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刘玉良想想哭哭、哭哭想想忙了一路,张东林问了半天她也不说,他停住车,怜惜地看着她,几分钟后她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傍晚,刘玉良一家三口正在吃饭,有人敲门,一开门进来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她丈夫曾以昂单位负责公安的吕师傅,说是检察院找曾以昂了解点儿情况,刘玉良忙问:“什么事?”“没事、没事,就问点情况。”吕师傅把刘玉良拉到一边:“冷静点,别吓着孩子了。”刘玉良一看曾以昂的表情就明白他肯定是有事。刘玉良的女儿已经十三岁了,异常敏感,曾以昂他们一出门她就哭了:“妈妈,爸爸是不是犯罪了。”刘玉良跑到窗前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回头说孩子:“别胡说,你爸没事,是别人的事。”随后刘玉良让孩子到她奶奶家一再嘱咐什么都别说。孩子一走刘玉良就来到曾以昂他们部的陈部长家,那家也是一团混乱:陈部长也被带走了。刘玉良和部长媳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虽然着急却也不敢到处打听,怕别人知道了影响不好。最后两人结伴到了局长家,局长显然是知道这件事,但却推托他也不太清楚,还一个劲的打官腔:“相信组织,如果没事的话过两天肯定就回来了。”刘玉良还算冷静,部长媳妇却号啕大哭起来:“我们老陈平时为你们卖了多少命,啊?你们家装修我们老陈腿都跑细了,啊?贴了多少钱,啊?现在有事,你们都装聋作哑了,啊?”局长恼了:“你这是什么话嘛,说话要有根据,岂有此理。”“怎么没根据?啊,我们老陈┄┄”刘玉良忙连哄带劝地把部长媳妇拉走了。回到家又给局长打电话,局长很诚恳地对她说:“小刘,我真、真、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检察院要带人倒是先跟我打招呼了,但不、不说是什么事,小曾是我的职工,我心里和你一样着急。”局长结结巴巴话语中掩饰不住的紧张倒显得比刘玉良还着急,估计有不少小尾巴在外面,这会儿正心惊肉跳的生怕最后把自己也带进去。刘玉良刚放下电话,孩子奶奶的电话打来了,看来孩子没有保密,老太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本能的想把责任推到刘玉良身上,叽哩哇啦的哭诉她儿子没结婚时多么老实,就差指着刘玉良鼻子说她是教唆犯了,刘玉良本来就和婆婆关系不好,一听这些立刻火了:“谁知道你儿子在外面干了什么,我正不想要他呐,你领回家自己带着他过吧!”摔了电话,又气又急哭了起来,哭着哭着鬼使神差地给张东林打了电话,放下电话又后悔了,自己和张东林只是雇员和老板关系,这种事找人家恐怕不太合适,后来想想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出门等着张东林了。 张东林一听是检察院出的面,估计是经济问题,忙问刘玉良最近发没发现曾以昂在用钱上有点反常,或者往家拿过过去没有的钱。“有。”前段时间曾以昂拿回来五万块钱,说是部里用小金库发的奖金,过去一年的奖金也不超过一万元还都是年底发。张东林说:“那应该就是这件事。”刘玉良问:“他的钱会不会是偷的?”“不会,那样应该是公安局找他,不会是检察院,他是会计吗?”“不是。”刘玉良又哭了:“那我现在应该到哪找他呀?”“你哪也别去,我来解决。” 刘玉良还在哭,张东林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不相信我吗?你休息两天,别太紧张,如果就五万块钱应该不太严重。”他很想把她揽在怀里,估计这会儿她也没法拒绝,但一想自己还不至于龌龊到乘人之危,所以尽管心猿意马还是绅士般大包大揽地安慰了刘玉良一会儿,就把她送回家了。 刘玉良一进屋,发现婆婆和孩子都在家,孩子奶奶说:“不在我那睡,非要回来,回来就一直给你打手机,发现你没带,孩子急得够呛。”刘玉良一看孩子的眼睛哭肿了,心都快碎了,忍住泪对婆婆说:“都快十二点了,你也赶快回去休息吧。”走到门口,她婆婆拉住她的手:“我也是老糊涂了,也急糊涂了,净说点没道理的,咱们是一家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明天我再找找他们局长,以前你公公活着的时候,可是给他帮过忙。”以她婆婆的智力,刚才实在是急糊涂了,不然她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一放下电话,老太太就什么都想明白了。这个时候只能哄着刘玉良,万一她真带着孩子离婚了,曾以昂就完了,刚才老太太一直站在晾台看着家属院大门口,看见有人送刘玉良回家,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以后怎么样不好说,当前必须稳住刘玉良。刘玉良也没跟她婆婆说其他的,很冷淡的把她送走了。 刘玉良一夜没睡,孩子也是时睡时醒,半夜时突然对刘玉良说:“妈妈,我问你一句话,你别生气,你要是平时不整天骂我爸笨,是不是他就不会犯罪了。”“是你奶奶说的吗?”孩子答:“不是,我自己想的。”又呜咽着说:“妈妈,你可别和我爸离婚呀!”刘玉良说:“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妈妈尽快想办法让你爸早点回来,你千万不要影响学习。”其实刚才刘玉良在张东林面前也哭着提到这件事,曾以昂平时胆小懦弱,这次铤而走险,十有八九是被刘玉良平时的唠叨逼急了。 二十三 张东林有个小学同学,叫陈双喜,中专毕业,分到检察院二十几年了,以前一直没什么联系,前年突然到武汉找张东林,磨磨唧唧半天才说他们一个副院长的孩子要到澳洲留学,保证金不够,想让张东林往一个账号上转十八万,说是签证时要做个样子,一个星期后肯定把钱还回来,张东林其实以前也给一个同学帮过这种忙,但这次确实不太情愿,平时根本没来往,要钱的时候想起他了,还不是自己用,琢麽再三,终于觉得不好意思拒绝,表面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别提多别扭了,总怕这钱打了水漂,六天后陈双喜把钱还了回来,张东林把借条还给他才算松了口气,没多长时间陈双喜因工作出色被提成副科长,又过了两个月,就转正了,陈双喜明白这是那笔钱的作用,自此对张东林非常感激,来往也多了,经常说:“东林,我有今天多亏了你老兄,以后有事只管找弟弟。”张东林给陈双喜打电话,没说几句陈双喜说:“我在你公司不远,我去找你吧!” 见到双喜张东林问他昨天检察院是不是带了两个人,“有。”双喜说:“事不小,估计不会少于八百万。”张东林吓了一跳:“不会吧,好像就五万哪。”双喜眨眨眼:“操,现在五万的我们要是都管,检察院的人不早都累死完了,噢,知道了,你是说防洪局那个,那是北京那边转过来的。小事,有一个科长可能多点,那个兵也就五、六万。人我们还准备扣着,看能不能在他们单位挖出其他的大家伙。”张东林直截了当的要双喜无论如何给曾以昂想想办法,需要活动经费只管开口,双喜还是犹豫了一会儿,说:“如果就他一个人的事,什么都好说,还有一个人怎么办?不过既然你说了,老弟肯定帮忙,关键是事不大,要是大案,那我还真没办法。”张东林又说了一遍经费的事,双喜说:“没什么活动经费,这就是我的案子,要你经费我成什么了。你是给谁帮忙呢?”“公司里一个人的老公。”说完张东林后悔了,果然双喜走到办公室墙上贴着的公司全体职工的照片前:“哪个?”张东林随便一指:“那个。”双喜不依不饶:“到底哪个?叫什么?”张东林只好说:“刘玉良。”双喜走回来笑了:“操,这事你还管,正好把那个男的判几年,你替他照顾照顾家属。”“操,你们这些公仆想法怎么这么流氓?我妈家原来的邻居,不好意思不帮。”其实这个流氓想法张东林这两天在脑子了闪过好几次。 张东林送双喜下楼的时候正好和上楼的刘玉良打了的照面,刘玉良好像想和张东林说话,一看旁边有人,只是和张东林笑了笑,擦身而过,双喜认出了刘玉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凹腰凸臀的进了办公室,注意力太集中,脚下踩空了,差点摔一跤,张东林忙扶住他:“别看了,注意安全。”陈双喜对张东林说:“你把她的电话给我,我直接和她联系,保证给她办好。”“啧!”张东林一皱眉,双喜乐不可支:“她不就是你妈家的邻居吗?操,我就知道你这流氓从来不说实话。” 刘玉良一见张东林就说:“我在网上查了查,按刑法规定,五万够判好几年的了。”张东林笑了:“要是都按法律,那咱还忙什么呢?”刘玉良是来送钱的:“托关系也不知道两万够不不够。”他告诉她,找的是直接办案人,估计难度不大,也花不了什么钱,但告诉她那五万块钱肯定得退“家里钱够么?”他问,内心确实希望她没钱,她说:“五万还有。”张东林心怀鬼胎的没说刚才走的就是办案人,怕刘玉良一着急要直接去找双喜,那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四天后,曾以昂回家了,刘玉良才知道这次事件的详细经过。 在他们这个内陆城市里,防洪局实在是一个不能没有的摆设,和那些如同冒着热泡的红油锅底般的衙门相比,这衙门的水简直就是经过二十八层过滤的纯净水,有一段时间曾以昂下了很大的工夫想去车管所,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上班。近几年虽然这里干旱但全国其他地方都有闹洪灾的,防洪局也装模做样地一到暑期就搞宣传,趁机扩大扩大影响,闹几个零花钱花花,上级部门也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瘦得可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去了。今年五月份他们又申请印刷50万份防洪安全小册子,向全市的企业、学校、机关发放。曾以昂的顶头上司陈部长脑子灵活,对曾以昂说前几次在本地印刷的册子质量太差,曾以昂这次倒是一点就透,在网上查了几个印刷公司开始联系,北京的一家企业抓住了机会,第二天一个副总经理就来了,许诺不但要保证印刷质量还要保证……陈部长很够意思,10万元回扣两人平分,后来那个企业又送了陈部长两套总价值两万的纪念币。两个人乐滋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北京的公司出事了,那个副经理把这件事交待了出来,那边的检察院向这边一通气,双喜他们便直接介入。在检察院陈部长和曾以昂都把责任都推给了对方,但最后在双喜和防洪局局长的共同努力下,两个人都平安的回家了。 二十四 张东林这段时间一看到优美的风景画就会幻想自己和刘玉良一同在那生活,平时在酒店吃到一款精美可口的点心,也会想到什么时候自己会和刘玉良在这里品尝佳肴,尽管此时可能坐在他对面的就是谭枫,张东林不由得心生歉疚,忙劝谭枫多吃点。有几天张东林站在公司的窗前总能看到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手拉手一同买菜,一同散步,不由得也想到了自己和刘玉良,一次刘玉良笑着问他:“这老半天你是在看什么还是在等什么?有美女吗?”张东林没回答默默地看着她,刘玉良心中一颤,没办法和他面对,垂下眼帘地走了。 这天,张东林又在电脑前浮想联翩,突然看到刘玉良笑吟吟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春心荡漾,刘玉良说:“有没有时间,曾以昂想请你吃饭。”张东林一下子没情绪了,故意问: “谁是曾以昂?”“我们孩子他爸嘛!”张东林说:“我又不认识他,和他吃什么饭。”刘玉良愣了一下还是笑着说:“这次这件事,要不是你,都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你跑前跑后,忙了那么长时间——”“我忙了那么长时间是为了他吗?”刘玉良怔怔地看了张东林一会儿,没说话转身走了。 其实张东林可以很坦然地面对曾以昂,到目前为止他和刘玉良的关系是绝对正常的,所有的不正常还都隐藏在他脑子里,即便如此,张东林对曾以昂还是不由自主的强烈排斥,张东林认识的朋友中有人明明和人家的妻子有一手,却能依旧能和做丈夫的称兄道弟,你来我往。张东林觉得这种人太无耻了,觉得这种丈夫太可悲了,也觉得这种妻子太可怕了。他做不到,知道刘玉良也做不到,而且估计一旦自己和曾以昂有了交往,刘玉良肯定会把这个作为在自己和她之间树立一个屏障的直接借口,张东林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她和刘玉良将来会怎么样,但他觉得肯定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陈双喜的外貌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满面油光的黑矮大胖子,头发不多,中间一大块谢了,用右边的几缕长发向左搭着:地方支援中央。平时不穿制服,标准的一个屠夫像,穿上制服再歪戴着帽子,还爱叉腰,活像过去电影上演的正在指挥士兵抢老百姓鸡鸭的国民党军官,但这天他倒是收拾得利刮整齐的来赴宴了,最近用了一种新的生发液,很有效果,一直是黑明瓦亮的秃顶长出一层茸毛,猛一看倒显得格外神秘诡异,吓了张东林一跳,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一进包间看到就张东林一个人,双喜问:“嫂子没来?”张东林说:“谭枫有课。”双喜笑道:“我没说谭枫,我是说二嫂,哥,你这可不对呀,办事找我,办完事都不让见一面,怕我能把她怎么样?”张东林说:“别胡说,都跟你说了没那回事。”“哎呀!东林,以前真没见你对哪个女的上过心,这回好像是真格的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没摆平呀?”他的话说中了张东林的心事,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意,立刻又笑着说:“我摆她干嘛呀?我没事干了?”“你要是不摆我可摆了。”张东林心想:“你长得跟猪八戒似的还想摆平刘玉良。”双喜又发感慨:“别说,她形象气质确实不错,不像外面的女的,老的小的个个都张牙舞爪的。看着也年轻,也真不像是65年生的,妈的那男那个熊样也真是命好,你都不知道在我们那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张东林问:“你怎么知道她是65年生的?”“操,我审了那男的那么多天,别说她是哪年生的,连她在床上的细节我都知道。”张东林一时判断失误,还真以为检察院什么都能审,差点追问双喜都审出了什么?随后心中又涌起一股不快,觉得双喜轻薄了刘玉良,双喜是见过世面的人,经常自我标榜:“在检察院呆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看人,再狡猾的人在我这都得现形,一般人尾巴一翘我都知道他往哪飞,嘴一张我都知道他拉什么屎。”确实张东林的一切都瞒不住双喜,想着不爱动感情的张东林和刘玉良还没那层关系,这会儿已经动了这么大的感情,不由得替谭枫捏了一把汗。 二十五 张东林现在非常喜欢和刘玉良聊公司面临的困难、将来的发展等等,这种愉悦和轻松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过去再苦再累,张东林总是自己承担,连谭枫也不说,现在一旦敞开了,就好像上了瘾,一点小事都想告诉刘玉良。刘玉良在国企呆的时间太长了,又加上一直搞技术,和社会接触的少,是标准的小事情明白,大事情糊涂。说到具体工作时,她思路清楚,还是有点见解,一旦牵涉到公司的长远规划、产品调整等重大问题头脑混乱的令张东林吃惊,刘玉良现在和张东林熟了,一反过去的谨慎,经常就张东林提出的问题首先、其次、再次地慷慨陈词,说得好像头头是道。张东林脑子大概过一下就总结出刘玉良的观点基本是五成谬误、四成废话、只有一成仅供参考。但对张东林来说他需要的当然不是刘玉良的什么高见他需要的是刘玉良的倾听与倾诉。 怕热的张东林在这个炎热的七月心情非常好,他真觉得自己和刘玉良的关系有了飞跃,当然不能算是质的,但现在上班见刘玉良是他觉得最愉快的事情。 二十六 梁红梅原来没接触过耐火材料,一来公司张东林就让她多向刘玉良他们几个请教,尽快掌握必要的专业知识,后来她总挑刘玉良不忙的时候跑附近的客户,让刘玉良陪她一起去,刘玉良本来人就热心,再加上小梁嘴甜:“姐姐,姐姐”叫个不停。刘玉良跑东跑西比干自己的事都上劲。张东林问了几次,刘玉良对小梁赞不绝口,一个劲夸她能干,梁红梅以前在别的公司经常受前辈的排挤和刁难,在这里碰到刘玉良心里十分感激,在张东林面前也是把所有的功劳都算在刘玉良头上。张东林不由得想起柳燕,要说柳燕人聪明漂亮,作事也卖力,但为人确实刻薄,她要是帮别人干点事,就要把别人说得一钱不值,而且谁都说,好像公司除张东林以外就她有用,其它人都是废物。相比起来,张东林觉得刘玉良和梁红梅要可爱的多。 但有一次张东林却不高兴了,那天刘玉良问他:“万鼎公司以前用过咱们的产品吗?”“没有,怎么了?”“小梁说她在那有个什么关系,下午让我和她一起去看看。”张东林态度很不好:“这是你该干的事吗?你现在成销售员了。”她问:“下午是不是有别的事?”他答非所问:“该她干的工作你老掺乎什么?”“我还不是想着都是公司的事,大热的天我不知道在这坐着舒服?”他想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去吧,去吧,去吧。”依刘玉良的脾气,肯定一赌气哪也不去了,但她后来想想,实在没法和小梁说,总不能直接告诉她:老板不让我帮你。 其实张东林是有心病:万鼎公司实力很强,老总姓陈,快五十了,英俊潇洒,超级情圣,手头一把情妇,一堆女的个个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柳燕有个时期到他们公司推销产品,结果产品是一块没卖出去,张东林却听别人说她和姓陈的打得火热,那段时间在公司柳燕说起陈总就跟说周润发似的,一脸崇拜,后来突然不说了,再后来开始骂他了,张东林估计她是吃亏了,虽说张东林知道刘玉良不像柳燕,轻易不会上别人的当,但他想陈总的那些情妇也不可能全是傻瓜,姓陈的在女人眼里肯定不是一般的有魅力,今天一听刘玉良要去那,非常恼火,但又没法明说,下午哪也不去了,就在公司等着刘玉良她们。 刘玉良一进屋,他就问:“你们见到陈总了,他怎么说?”刘玉良因为上午的事还生气,没好气地说:“我们推销产品,找他们采购部就行了,有到人家老总那推销产品的吗?具体的你问小梁吧。”张东林又问:“你以前认识陈总吗?”“我哪认识那么多总,我只认识当兵的。”他笑了,拿起她桌子上的一个钱包,上面有刘玉良和孩子的大头贴,“拿来。”她伸手要,他挡住她的手:“看看,看看。”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发现你在公司对别人说话都客气,就到我这动不动就发脾气,什么意思?我是光拿工资不干活了吗?”“不是,不是,咱俩不是自己人吗?”“谁跟你是自己人?”他看刘玉良拉着脸还在生气而且眼圈都有点红,忙笑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脾气了?别生气了,以后我在你面前不笑不说话行不行?”刘玉良想了想,毕竟他是老板,自己也不能太上脸了,也笑了。 二十七 过了一段时间张东林发现刘玉良时不时请假,一直想抽个时间问问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但最近他太忙了,这半个月有两单生意都出了问题,客户一直嚷着要索赔,有一家肯定是躲不过去了,张东林已经就索赔的具体款项和客户开始谈判了,整天在外面跑,到公司两次,都发现刘玉良不在。这天下午,张东林终于清闲了,坐在办公室玩游戏,刘玉良又没来,他不由得想:见到她一定问问她是不是一看见他不在,就偷懒不上班。后来他听见小古拿着刘玉良办公桌上的电话喊了两声刘玉良然后问刘工到哪了,张东林走出来:“请假了。”就听小古对着电话说:“没上班,你打她的手机吧。关机?那没办法,那你明天再打吧。”张东林随口问了一句:“谁找她?”“说是四方公司,不知道干什么的。”“四方公司?”张东林倒觉得这个公司名字很熟,估计是肯定听说过,突然想起来是自己每天上下班都路过的一家门脸很大的中介公司,张东林清楚地记得它的橱窗广告中有醒目的移民这一项,“她不会移民吧?”张东林恨不得一把把刘玉良揪到面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拨她的手机关机,才想起来刚才四方公司的人已经说过刘玉良关机。张东林在办公室转了几圈,开着车直接到四方公司了。 张东林一进四方公司,一个小姑娘忙殷勤地起身:“先生,想办移民吗?”“看看。”张东林站在业务栏前看了半天,琢磨着怎么能查到刘玉良办了什么,小姑娘看张东林东转西看犹犹豫豫的,好像明白了什么了,来到张东林身边小声说:“先生是不是想以其他路径出国呀?”“你说说都有什么路经?”“比如说以旅游或者商务考察的身份,到国外打工,我们可以给联系工作。”“都能到那些国家?”“多了,美国、日本、还有非洲的。”张东林说:“我们那有个姓刘的,刘玉良,她告诉我你们这可以办——”“你说刘姐呀!她就是办的这个。”“潇潇,你去把桌子上的表复印一张。”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站在张东林面前,张东林一看她就觉得她和刘玉良非常相像:一样的精心修饰的面容,一样的得体合适的衣着,一样的亲切中透着狡黠的目光。张东林的直觉告诉自己:从这个女人嘴里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果然张东林绕来绕去,费了不少时间毫无结果,他出了四方公司把车开到旁边的角落里,一会儿看见那个小姑娘跑到一个售货亭买饮料,“哎!”忙下车喊她,她犹豫着走到他跟前,他刚提刘玉良,小姑娘就说:“我们经理刚才都说我了,你老问刘姐干吗呀?”“我媳妇,和我生气了,自己想出国。”“呀,你还不知道?她是去韩国,她都办好了。”小姑娘以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他:“那你快看看怎么办吧,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也许是张东林温厚和善的外表强烈地激发了小姑娘的同情心,她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刘姐来的时候,有几次是个男的陪她来的,还骗我们说是她丈夫,看着就不像。” 张东林进了汽车,仰头靠在车坐上,后来看见有人敲车窗,他摇下玻璃。“师傅,你让一让,让我把车开出来。”张东林才发现天都快黑了,他坐了有两个小时了,不像上次,一知道刘玉良要走,他的心像刀割般难受,这次他只是觉得特别疲惫,连脑子都累得不想转了,他突然想起刘健说过的话,自己都觉得非常疑惑,难道这世界上就刘玉良一个女人吗?为了她自己还真就伤筋动骨了?刘玉良真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张东林觉得自己做男人太失败了,他心灰意冷地叹了口气“算了,想走就走吧!” 二十八 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张东林明白自己不可能让刘玉良想走就走,下午一到上班时间,他就打电话到公司告诉刘玉良有事叫她立刻到第一次见她的那个茶社的那个包间。 刘玉良坐下后一看张东林顿时愣住了,憔悴、失望都清楚地写在他的脸上,她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张东林开口了:“手续办好了?”刘玉良怔了好一会儿没回答,他又问了一遍,她点点头:“差不多了。”“你是打算上飞机前通知我还是到了韩国再给我打电话?”刘玉良把头转向一边没说话“办手续花了多少钱?”“五万多。”“要是退了能损失多少?”“一万多吧,不到两万。”“我给你两万,你给退了。”刘玉良没说话。“听见没有?”张东林突然提高了声音。刘玉良吓得一激灵,转过头挑战似的和他对视,声音不大但很强硬地说:“不退。”张东林握着拳头,有一种强烈的想打她的冲动。他盯着她声音都颤抖了:“刘玉良,你是不是狼呀?你有没有感情?我在你眼里是不是跟路人差不多?”刘玉良突然低下头无声的哭了。其实张东林真是冤枉刘玉良了。 曾以昂从检察院回来后,退了五万块钱,本来他们局长很想息事宁人,只把他调离了原来的岗位,虽说工作比原来忙了,收入并没多大影响,但两个月后局长终于又东窗事发了,这次还没少了陈部长,上级主管部门异常震怒:二十几个人的单位出现四人次的贪污现象还了得,下文坚决要依法办事,严肃处理。局长、部长事还没完,这回估计肯定要判刑,而且不会轻,曾以昂又被揪了出来,从新处理,最后单位给了个记大过处分,留职察看两年,这两年每月只发400元生活费,头几天刘玉良一家人都心惊肉跳不知会怎么处理,后来知道保留住了公职,悬着的心落到肚子里了,但又有问题出现了:半年前曾以昂才买了房子,房款18 万,他们已经付了三万,要求两年后交钥匙时全部付完,本来刘玉良他们都算好了想办个十年期的房贷,借个十万,这两年再省点开销,问题不是太大,没想到现在曾以昂几乎算是没收入了,刘玉良一个月也就一千六的工资,虽然说在这个中西部中等城市不算太低,但也只能维持日常开销,更要命的是银行发现了曾以昂的工资变化,拒绝给曾以昂办理贷款手续,刘玉良的公公原来在任虽然时间长,由于时代早,当时工资低,而且那时的权力不像现在简直就是钱,那时最多就是收点烟酒,再后来老头又病了几年,几乎也没留下什么财产,婆婆原来在一个国企退休,工资一直不高,前几年才买了房子,这会儿也是有心无力干着急。当然如果向亲戚朋友借点可能也能渡过难关,但这一点刘玉良两口都看法空前一致,亲戚们都不太富裕,借钱不但给人家带来压力,也给自己带来压力,这时曾以昂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广告,一个中介公司招收到非洲的企业管理人员,要求有一定的英语口语能力,曾以昂这些年英语倒还没丢,就向单位提出停薪留职出国两年,局里考虑了他们的实际情况,也就同意了,没想到手续办了一半又出问题了,新文件下来了:公务员不许办理停薪留职,原来已经办理的人员限期回岗,否则开除公职。两个人傻了,自然不敢丢了公职,这年头公务员简直就是金饭碗。中介公司出主意,说刘玉良可以到韩国打工,刘玉良从中介公司的登记上看到自己的一个女同学半年前已经去了韩国,便立刻给她的家属打电话,了解情况,又联系到她本人,听她说在韩国还不错,便立刻开始办自己的手续,曾以昂非常难受:“对不起,刘玉良,我没本事,还得让你出去挣钱。”刘玉良以前动不动就指责曾以昂无能,自从曾以昂出事后,觉得很愧疚,以曾以昂如此小的鼠胆,居然敢贪污,应该是自己平时给他的压力太大了,现在对他比以前温柔体贴多了,这会儿听曾以昂这样说,笑笑:“家是两个人的,谁挣钱都一样。” 张东林问她:“你怎么不跟我说?”刘玉良转转眼珠想了想,没有回答,张东林又问:“你想没想过跟我说?”刘玉良竟然一笑:“这种事情和你说什么?我和你很熟吗?”张东林一下子气晕了,居然也笑了:“噢,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和我不熟。”悲愤地看着她。其实刘玉良何尝没想到张东林呢?刘玉良毕竟不是小青年了,刚开始一想到四十来岁了要背井离乡到韩国打工,心里一个劲的恐惧,后来倒涌出一股豪气:别人能去,我也能去。再后来仔细想想,又害怕了,自己的那个女同学一直在车间当工人,吃过苦、受过累,而且体格健硕,腰有自己的一个半粗,还真不知道将来自己到那能不能撑得住,还有一件让刘玉良不放心的事就是孩子,上回刘玉良出差不到两个月,孩子的成绩就从班里第5名下降到14名,刘玉良还没下火车老师的电话就打来了,她只好下了火车直接赶到学校听那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班主任一顿狂训,这次自己一走三年,孩子的学习到底能降到哪一步?记得有一天晚上刘玉良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想给张东林打电话,后来还是忍住了,又想了大半夜:自己跟张东林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利用别人对自己的好感找人家借钱?这钱一时半时根本还不上?那不跟要钱差不多?张东林会怎么想?退一步说张东林掏钱了,他会不会借此提出其他要求……最终刘玉良表现出英雄气概:自己要是不认识张东林难道就活不了了?自己的问题非得靠别人解决吗?下定决心后,倒是什么也不怕了。 张东林知道了刘玉良的情况,心里泛起多种不同的感觉,一方面他感到吃惊,他知道刘玉良当初找了个官宦子弟,一直以为她的经济情况不错,包括在公司里,刘玉良对工资奖金表现得都不太介意,平时穿着也比较讲究,张东林还真没想到她的生活并不富裕。另一方面对刘玉良的好感又增加了,正像自己以前判断的,她的确不是那种想利用自身资源换取某些利益的女人,特别是她的经济条件并不好,那么这一点就更显得可贵了。同时张东林又很失落:她对自己可不像自己对她那样掏心掏肺,人家说走就走没有留恋而且还根本没给让自己留恋的机会,对这样的女人掏心掏肺最后自己能得到什么?让张东林心里感到更为无奈的是无论她怎么样,自己还都不想也不能放弃她。 刘玉良的这点困难在张东林这实在不算什么,但以张东林对她的了解,如果自己现在大刺刺甩出二十万块钱,她根本就不会要,张东林看着她恨恨得想:妈的这女的人穷志不短,真不好对付。琢磨了半天说:“公司还有不少流动资金,你拿二十万炒股吧,现在是牛市,一两年估计就能翻番,过几年你把本金还给公司就行了。”其实张东林的公司没有其他股东,公司的钱就是张东林的钱,他之所以以公司的名义,是不想让刘玉良有压力,刘玉良嘟囔一句:“我不懂股票,赔了怎么办?”“赔了算我的!”张东林的声音又高了,控制了半天才又心平气和地说:“赔不了,我在证券公司有很多同学,有一些庄家的内部消息,不会有问题,明天我把钱提出来你就去开户。”“把握那么大你自己怎么不炒,干吗让我炒?”话一出口刘玉良就后悔自己这话说得太没意思了。他盯着她:“你非逼我说清楚吗?”刘玉良躲闪着他的目光嗫嚅了半天才说:“你看,我也没什么给你——”话没说完就被张东林粗暴地打断了:“我要你什么了吗?你不给我不会要。”他自己都暗暗吃惊,以前和谁说话都好像都没高过声,怎么和刘玉良在一起反而时常有想发火甚至有想说点粗话的欲望呢?气氛缓和一些后,张东林笑道:“你到韩国准备干什么?干三陪你有点超龄了吧?”“胡说什么,他们给我联系的是在一个加工厂做泡菜。”张东林揶揄道:“我们刘工厉害,什么都能干,你什么时候给我做点泡菜吧。”刘玉良白了他一眼。 走的时候张东林突然伸手支着门框挡住刘玉良的去路:“你确实传统啊!”她没听明白:“什么?”“你他妈怎么那么传统呀?”替她开了门。 二十九 第二天,刘玉良刚准备上班,张东林打来电话:“你带上身份证,别上班了,九点半我在你们家属院门口等你。”刘玉良昨天一夜没睡着觉,心里非常不舒服,她确实需要钱,但她很难想象用了他的钱将来怎样和他相处,虽然昨天她把话算是说清楚了,但是┄┄她一上车,张东林就看出她没休息好,也看透了她的心思:“一夜没睡?考虑什么呢?”她没吭声。 他把一个大文件袋递给她:“咱们先去证券公司领账号,再到农行办张卡,然后回证券公司。”刘玉良说:“我先给你打个借条吧!”从包里拿出纸和笔,显然是有备而来。“打吧。”张东林说:“写上按高利贷还利息。”刘玉良尴尬地把笔在手上转来转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打不打借条都没什么,只是张东林觉得刘玉良给他打借条,肯定是想提醒他她和他的关系和别人没什么区别,不由得心里反感。两人在去证券公司的路上都没说话,到了门口张东林停住了车“刘玉良,你听好了,你知道我喜欢你,但这和钱没关系,借我钱的人多了,男女都有,你不是第一个,我相信你才给你,知道你有钱了肯定会还我,你打借条有什么意思,你真要是没钱我拿着借条就能要回来钱吗?”刘玉良突然插了一句:“要是什么凭证也没有,哪天我突然被车撞死了,你怎么办?”张东林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心里非常不舒服,愣了半天才恶狠狠的回答:“你被撞死了,我就不要了,算是给你的丧葬费,你到底是急着死还是急着让我死?”一气之下忘了原来还想说什么,半天才想起来:“还有,这钱是借给你,我没说给你,也没打算买你,你没必要有负担,刘玉良你也别感觉太好了,好像这世界就你一个人是女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没见过比你漂亮的,实话实说就你的样子也未必值那么多钱,你看不见这满街的小姑娘吗?你——”刘玉良突然把钱砸到张东林身上,扭动把手就要下车,他忙拽住她:“说错了,开玩笑,开玩笑。”刘玉良拼命挣扎,已经打开了车门,张东林死死地抱住了她:“对不起,对不起。”刘玉良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这时收停车费的老头走了过来,一看这情景,咧嘴一笑,替他们关上车门。张东林本来是想减轻刘玉良的心理压力,故意说点狠话,没想到狠过头了,这会儿急得恨不能把心掏给刘玉良,也不知道了多少歉,说了多少好话,嘴都快麻木了才安抚住了刘玉良,想想也是直摇头,刘玉良这人说翻就翻,自己还真不敢惹她。 回来的时候张东林又给了刘玉良两万块钱,让她赔偿中介公司,刘玉良刚想拒绝,他说:“这个钱应该公司出,是我让你违约的。”两个人又推挡了半天,最后还是她把钱接住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刘玉良和张东林的关系变得非常难受,她不跟他说话了,还有意的躲闪他,应该她汇报的工作想办法让别人去说了。张东林心里觉得非常腌臜,就像吃了苍蝇似的:我就是给狗扔块骨头,它还得冲我摇摇尾巴呢,这钱掏的怎么还变成敌人了。想追问刘玉良实在不知道她还会说点什么刺激他的话,心里感到非常厌烦,想想自己也太没意思了,干脆也不理刘玉良了。 第四天上午九点多,张东林在证券公司的同学打来了电话,虽然办公室里只有张东林和刘玉良两个人,他还是打电话告诉她:“我们同学说有一个股票可能要暴涨,你现在赶紧在网上多买点,股票号是——”刘玉良打断他:“我正好有事找你。”他立刻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她进了小办公室叫了声:“张总。”他注意到她又叫他张总了,最近这段时间有人在场时她叫他张总,没人时她要不然叫“哎”要不然什么也不叫直接说话。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她。她说:“我办了一个股票委托书,你还是自己炒吧,这是原来的密码,你把密码换了就行了,要不然你把钱取出来也行。”她又把一个大信封放到桌子上:“这是那两万块钱。”他突然把她推到墙上,按得她肩膀生疼,咬牙切齿地说:“刘玉良,你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到底哪做错了,你是不是还非得让我求你,好,我求求你。”他的眼圈红了,松开双手,坐到背对她的椅子上,控制了半天还是气得浑身发抖。刘玉良来到他身后,推了推他的胳臂:“你别生气,别生气,我真的觉得股市风险太大。”张东林没有回头:“你把东西拿着。”感觉到她没动,提高了声音:“你拿着!”她吓得赶紧拿起资料袋和信封,向外看了看,她倒不是怕他,她怕他声音大了把技术部的人引来,“刘玉良,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退还是不退,你要是真决定走,我不会再强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突然感到害怕,怕刘玉良一恼火会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摔,现在就告诉他不退,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还真做得出,要是那样他可怎么办?但她没有那样做,沉默了一会儿出去了,他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等她考虑简直就是等自己的判决书,什么情绪也没有了,一生气一个人直接到了一个洗浴城,洗澡、按摩、踩背、足疗作了个全套,那个平时总跟他说荤笑话的四川小妞,今天特别老实,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几乎不敢说话,中午时张东林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想吃饭。小姑娘也听到他的肚子叫,满脸堆笑地问他:“哥,你是不是饿了,想不想吃饭。”“吃什么?吃你吗?”小姑娘吓得再也不敢多嘴了,下午三点张东林离开洗浴城的时候那小姑娘也没敢像以前一样追着他问:“哥哥,什么时候再来?” 张东林一进办公室,看见刘玉良坐在桌前,阴着脸也没理她直接进了自己的套间,她跟了进来了对他说:“中介公司只扣了一万三,剩下的七千给你。”她把信封放在桌子上。他终于踏实了:“哎,就是嘛,我就发现你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我告诉你,外国我去过,你别以为是个人都能打工生存,你也不想想,就你那身子骨,还到资本主义国家打工,两天就能给你累吐血,你看你在我这多自由呀,说请假就请假,说不来就不来,还动不动给我点脸色看,还动不动就要炒我鱿鱼,你在哪都没在这舒服,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张东林想装严肃都装不成。她斜了他一眼:“你看你傻不傻?”转身要走,他叫住她:“你站住,我中午叫你气得没吃下饭,你得请我吃顿好的。”“你以为我吃下饭了?”这句话张东林听着特别受用,看来难受的不是他一个人。“那我请你,现在四点多,现在就去吃吧!”“下班再去,省着你说我自由。”“哎!”张东林又叫住她:“这几天是不是没睡觉?”“嗯?”他本来想说就这几天你看着憔悴显老了,最后却说:“我瞧着你这两天显着端庄成熟了。”刘玉良明白是什么意思,一回到办公桌前就拿着个镜子左照右照,左涂右画,拾掇了快半个小时,张东林过来了也没发现:“行了行了,别照了,再照你也缩不回十八,思想别那么复杂自然而然就年轻了,现在就去吃饭,饿得实在受不了了。” 三十 刚结婚的时候,曾以昂带着刘玉良经常和同学到野外撵野兔,他们找个长满野草的山坡,在山间人行小路上支上一片网,然后放几条狗满山狂叫奔跑,一会儿就见有兔子顺着小路飞驰而来,兔子如同参加奥运百米赛的运动员,严格按着规定路线跑,决不犯规,跑着跑着就纯朴地一头囊到鱼网上,撞晕了,被生擒了。以后多少年曾以昂一做点错事刘玉良就指责曾以昂脑子不够数,跟兔子似的,按说曾以昂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生,智商方面问题不会太大,但情商确实在正常水平之下不少。虽说曾以昂脑子有点迷,但刘玉良不去韩国这件事到底怎么跟他说还是让她颇费思考,想了一天后,她告诉他公司知道她要到韩国后,认为工作上有损失,让她参与了两项新产品开发,产品产生效益后有提成,估计这两年也能增加十来万的收入,这样房款问题就不是太大了,曾以昂正因为刘玉良要走愁得两眼发黑,他长期被刘玉良领导惯了,简直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该怎么过,特别是他根本管不住孩子,要是刘玉良回来发现孩子学习成绩下降了,恐怕能把他生吃了。一听说天上掉下如此大的一个馅饼,曾以昂高兴得天灵盖都亮了,超水平发挥了情商,提出这次一定得当面谢谢张东林,刘玉良脸一板:“谢他什么?他还不是为了让我给他干活。”曾以昂想想也有道理,剥削者怎么可能为被剥削者考虑呢?过后刘玉良又后悔骗曾以昂了,自己本来和张东林并没什么,现在弄得好像有点什么似的,可想想,实在也没办法实话实说,只能就这样了。 要是把刘玉良的丈夫比作只会走直线的兔子,那刘玉良的婆婆简直就是嚼着老姜长成的狐狸,一接到曾以昂的报喜电话,她脑海里马上闪现出那晚一个男的开车送刘玉良回家的那一幕,几分钟后老太太就把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几种可能性在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想来想去以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只能往好处想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咳!我是什么都不管了!” 其实当初还是曾以昂的老妈先看上了刘玉良,老太太年轻时也挺漂亮,一直对漂亮的女孩特别青睐,刘玉良那时追的人不少,很骄傲,老太太很是费了点周折,才把儿子隆重推出,曾以昂一见刘玉良很满意,但刘玉良对他兴趣不大,不冷不热地,但她那都是退休工人的父母很兴奋,当然不是曾以昂本人让他们兴奋,是他爸的市委办公室主任的身份让他们兴奋,但结婚后不到两年,由于政治斗争的牵连,他爸被免职了,连气带病住了好几年院,后来一命呜呼,刘玉良的父母傻了,三个女儿,前两个都找了个工人家的工人,就这个小女儿,长得好、心气也高,到头来还是没什么用,不由得感慨女儿命运不济,再一看曾以昂又笨又懒更是觉得痛心疾首,肠子都悔青了,但到底是老观念的人,也就是背后发发牢骚,当面还是劝女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刘玉良和她婆婆度过了一年多的蜜月期,磨合期却过不去了,两个人在外都算是通情达理的人,在家却都极端强势,没两年关系便急转直下,弄得曾以昂非常头痛,要强的老太太最受不了儿子怕媳妇,儿子干家务,可不争气的儿子一样不落都占全了,刘玉良整天收拾的光鲜整齐也让婆婆痛恨不已,经常当着儿子的面不无挑拨意味说:“孩子都有了,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曾以昂立刻回家里说:“我妈说┄┄”刘玉良一顿吵闹,饭也不做了,吓得曾以昂晕三倒四,得多干好多活,最后还得道歉,几次过后, 搞得是曾以昂有事不敢跟刘玉良说了,他妈有事也不敢跟曾以昂说了,其实老太太也看透了:自己的儿子什么本事没有,头脑还不太清楚,居家过日子还得靠刘玉良,刘玉良一直都看不起儿子,真要是把刘玉良惹恼了就势离婚,儿子将来也未必能找到更好的,最后也只能生着闷气由着儿子妻管严了。但老太太和刘玉良之间的怨恨却一点点积攒着,最后刘玉良基本上不和婆婆来往了,上次曾以昂出事后,老太太吓得够呛,怕刘玉良会离婚,后来看刘玉良跑前跑后,没几天就让曾以昂回家了,心里着实感谢她,感慨患难见真情,自己当初没选错人,再后来因为钱的事曾以昂要去非洲,老太太的心都碎了,哭了好几次,想着儿子四十好几了还要在外拼搏,想着自己七十多了还落个无依无靠,特别是想到儿子挣的钱还得交给刘玉良,刘玉良还不定会打扮出什么花样在街上晃,恨不能立刻火星撞地球,全世界毁灭算了。又过一段时间,增一昂去不成非洲了,可刘玉良又要去韩国了,老太太又换了种愁法:刘玉良平时就显着眼高心野,这要是一放出去,会不会是肉包子打高丽狗?平时老太太有事没事总是故意贬低刘玉良,每当经常在一起锻炼的老太太们说:“你那儿媳妇还是那么漂亮,也不显老。”她便立刻恶狠狠的激烈反击:“漂亮什么?还不老呐?”这会儿老太太急火攻心,又把刘玉良高看成刘嘉玲了,在网上看刘嘉玲四十多了,还握着一把富豪玩,刘玉良可比刘嘉玲显得年轻多了,又觉得刘玉良太漂亮了,这要是碰到个对眼的不回来了怎么办?另外又担心刘玉良出国几年,将来孙女的学习耽误了怎么办?愁来愁去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天天心急火燎的追问刘玉良手续办得怎么样了?刘玉良还以为她是急着让自己走,好再次控制儿子,不由得对她也非常反感。 毕竟不甘心什么都不管,傍晚老太太还是来到了刘玉良家,刘玉良让她在这吃饭,省着一个人自己回去做了,老太太说哪哪卖得叉烧听说好,让曾以昂出去买点,后来她搂着孙女红着眼圈对刘玉良说:“按说这家里都应该是男的多努力些,可这小昂吧是真没出息,什么都不行,家里出了事还得靠你,孩子也得靠你,你也真是不容易,不过看看这孩子多可爱,大人再怎么样不都是为了孩子嘛!”刘玉良笑了笑没说话,论心智,刘玉良和她婆婆旗鼓相当,两个女人一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十一 过了两天,刘玉良突然对张东林说:“中午跟家里请个假吧,我请你吃饭。”张东林一惊:“怎么了?你又要走了?”“我就请你吃顿饭,你怎么那么多想法。”他很严肃地问:“你到底是不是有事?”“我能有什么事?我不要求你给我涨工资,你倒是去不去?”“去,不去白不去。” 两个人来到西餐厅,点完餐,服务员一走,刘玉良说:“股票的事我没跟我们家的那个谁说,他不知道,你看我要是真的有什么意外,他拿不着,你也拿不着,只能放在股市里也当不了我的丧葬费,我把所有资料银行卡什么的都放在办公桌左边最底下带锁的抽屉里,钥匙放在上面第一个没锁抽屉垫的报纸底下。所有的密码都一样都是咱们公司的电话号码,八位数,需要的时候你把钱取出来。”这段话说得一点磕巴都没打,看来是准备了很长时间。张东林问:“你不是说今天没事吗?”刘玉良按住他的手眼圈红了:“你听我说,我不傻,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有数,不是所有男的都和你一样,我真得很感谢你,很多地方都感谢,你听我的好不好,不然我压力太大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他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他妈不爱财,你他妈不好骗,男的在你这他妈的不好找突破口。”她突然指着他问:“你在别的女人面前整天都是他妈的他妈的吗?”他一愣认真地想了想如实回答:“还真没有。”刘玉良怒火满腔用手点着他:“那你他妈在我这是怎么回事?你他妈在我这过嘴瘾呐!”这时正好一个高个的男服务生端着牛排过来了,他和张东林都笑了,刘玉良忙缩回手,脸红了。 上个牛市张东林炒过股,印象中他就是拿着刘玉良的资料也未必取得出钱,但也没再提这件事,回去的路上两人正聊着天他突然笑着问她:“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和你们家那个谁说的?”刘玉良脸一拉:“你管我怎么说的。” 离公司还有一站路,她就要下车,让他先走,“怎么了?怕公司的人看见和我在一起丢份。”“影响不好。”他觉得她挺可笑:“你以为你是明星呢?还怕偷拍?柳燕以前整天和我在一起,公司也没人说什么。”她一撇嘴:“是吗?你以为没人知道你俩的行径。”他拽住她:“说清楚,我们俩怎么了。”“停车,停车。”她边下车边嘟囔一句:“你们是一对狗男女。”他刚想骂她,就看她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也看见李工骑车从慢车道刚过去。 张东林意识到刘玉良对他和柳燕有不小的误会,一下午心急火燎得想跟她解释,谁知道刘玉良几乎就不在办公室,好不容易进来几次,不是常小丽在,就是那几个业务员在,根本没法说事。其实刘玉良这一下午也是心怀鬼胎、七上八下的,后悔中午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干脆就坐张东林的车来公司,别人也未必就会怀疑什么,最后弄得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一下午几乎都在技术部,和李工套了半天瓷,想搞清他中午到底看见他俩没有,最后还是不知所以,干脆一咬牙:管它呢,看见就看见,有什么了不起。 快下班时张东林终于对刘玉良说:“我和柳燕的关系可是相当纯洁,你别心术不正想歪了。”刘玉良的目光一直盯着电脑,他知道她在听,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听没听我说话?我和她绝对正常。”她依旧看着电脑:“这话你不应该和我说呀,你应该和你的家属说呀。”“你这人真没意思。”说完张东林自己挺没意思地走了,一会又回来了:“我和柳燕确实没什么,要是有什么她也不会走了,我说的是真话。”刘玉良看着他笑了:“你看你傻不傻?据我观察她应该是属于那种好找突破口的青年妇女。”张东林说:“好突破的我还真不想突破,我就想突破某些不好突破的中年妇女。”她的脸沉了下来,他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以后几天刘玉良都没怎么理他,张东林再也不敢造次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又好了。 三十二 一次张斌告诉张东林,他见到耐火厂总厂的杨副总了,杨总想和张东林坐坐。 张东林当初把公司迁到这里的时候,就考虑到耐火厂用量大,自己在这又有关系,这样自己的产品就有固定的大客户,雄心勃勃一直想把产品打进耐火厂。刘玉良刚来的时候,他知道她曾负责进厂原材料分析,对耐火厂所使用产品的质量要求很熟悉,就这些问题咨询过她,她对他说:“你最好别打耐火厂的主意,他们机构太复杂,采购、技术、生产、财务很多部门相互脱离,你都得打发,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被压款,最终被人家跳点。”跳点是国企惯用的伎俩,要买产品的时候,会对供应商说:“我们是国营大企业,资金雄厚,货款不会拖欠,你们放心供货吧!”货一进厂,供应商就陷了进去,压你几批货款,逼你送货,不送,以前的货款就泡汤了,继续送就得继续陷,最终国企耍起了无赖:公司没钱了,想要货款,那行,跳60个点,按40%付款,这笔帐就算平了,不愿意?那好,等着吧,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给你。张东林当时说:“咱们不存在这问题,咱们和厂里的上层关系密切,采购、财务什么的都有人,不会出问题。”刘玉良说:“国企的领导三天两头换,你不见的能打发完,如果公司不是太难,最好别往厂里进,省着将来很受伤。”张东林没听她的,很想让她见识见识自己在耐火厂的能量,供了九十多万的货,最后还是受伤了,厂里各部门领导不停的换,张东林动不动就是钱白花、路白铺,一年多后张东林只能同意跳点才要回来六十万,他和会计核算了半天,那次赔了十几万,他不想让刘玉良知道自己的失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一点口风没透,后来他发现刘玉良和耐火厂供应部门的人很熟,估计自己不说她也会知道,便对她说:“上次没听你的,果真很受伤。”她笑了笑也没问到底被跳了多少点,看来是早就知道了。那段时间长东林心里很别扭,倒不是因为赔点钱,只是觉得自己开公司以来最大的败笔就向她展示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自己笨,瞧不起自己。自此再也不和耐火厂打交道了。 上次要款的时候,杨总帮了忙,要不然以耐火厂的经济状况,公司连40万也要不回来,一听张斌说杨总想坐坐,张东林立刻说:“好好安排安排,怎么着也得把他打发开心。”张斌说:“不用安排什么,他爱唱歌,找几个姑娘陪着就行了,我听人说别看他已经皱皱巴巴的像腐竹似的了,就好这一口。” 公司的那两个常用陪酒女,跟刘玉良见过面,张东林知道杨总的毛病,怕这两个女孩哪天嘴不稳告诉刘玉良,刘玉良该觉得他是拉皮条的了,也就没叫她们,直接把杨总安排到市里唯一的一个五星级酒店。 杨总今年已经59岁了,是耐火厂年纪最大的在位高层领导,别人到55都没实权了,如同老辣姜一般的他不但大权在握,而且能毫不费力把一群年富力强的竞争对手打翻在地,还踏上一只脚,大概也觉得是到了最后一站了,压抑了几十年的杨总终于放开了,经常跟心腹感慨自己生不逢时:我“奔腾”的年代,社会太保守,现在社会终于开放了,我已经处于“联想”状态了,但到底是国有特大型企业的领导,非常注意影响,平时经常和爱人高调在总厂门口的广场上挽手散步,接受众人对这对恩爱夫妻的祝福,背后却和几个中青年妇女不明不白地,耐火厂90%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杨总倒是反应迟钝,还以为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好,在别人眼里一直是一身正气呢!同样被蒙在鼓里的还有杨总在厂纪检部门工作的老伴,经常爆晒自家的幸福生活,向小辈妇女们传授自己和杨总爱情保鲜的秘诀。 张东林一看杨总只带了一个心腹秘书,就明白今天吃饭不是主要目的,随便对付对付,就领着他们到包间唱歌了。 一到这种场合,张斌的潜能都发挥出来了,就像回到自己家似的轻车熟路,他叫来“妈咪”,一个气质很好的中年女人,问这里姑娘会唱歌的有哪些?“妈咪”说分几种,有公主、有模特、还有公关,“张总,你说选什么?”张东林正仔细看着“妈咪”,觉得她哪点和刘玉良挺像,不过长得可不如刘玉良,听张斌一问,愣了一下:“前两种,一样两个,杨总,行不行?”杨总说:“随便随便,主要满足你们年轻人,我就是来唱唱歌。”张东林和他的秘书相视一笑。那秘书不知干什么打开门往外看了看,马上回头说:“看这个,这个不错,这个不错,不像小姐,是‘妈咪’吧,有三十来岁了。”张东林、“妈咪”和杨总都笑着向外探头,张东林吓得赶紧缩了回来,刘玉良正在距他们五六个包间的走廊上打电话,浓妆艳抹的穿的还挺暴露,回头一看幸亏张斌正在看歌单没注意,心里怦怦直跳:刘玉良在这干什么,第二职业当“妈咪”了?那个妈咪对杨总说:“不是、不是,人家也是客人。”张东林立刻想:“她是和谁来这吃饭唱歌?”心里不太高兴。后来那四个女孩来了,两个公主长得没张东林想象得漂亮,两个模特更不行,但个子都在1米75左右,张东林是第一次来这个酒店唱歌,觉得五星级酒店的小姐也不是特别漂亮呀。后来那个秘书说让两个公主陪杨总唱歌,他们几个到下面茶社打牌,杨总说:“打什么牌呀,一起唱歌。”张东林说:“我们不行,我们不行,不会唱。”杨总嘟嘟囔囔好像还不太高兴。秘书使了个眼色,他们就走了。张斌说:“你们先走吧,我去洗手间,一会儿去找你们。”那俩模特知道张东林是“总”,也不理秘书了,一边一个夹着张东林走,张东林心惊肉跳,心想:“刘玉良在哪?让她看见就完了。”又想起这两女孩本来个子就高,再穿上快十厘米的高跟鞋,都比自己高半头,一边一个这可不像依人的小鸟,简直就像押解犯人的公安,一路都在挣脱想躲开她俩,那俩姑娘如何能让他躲得开?硬是押着张东林进了电梯下了楼,一到大堂张东林的心顿时“瓦凉瓦凉”的:完了!刘玉良正和几个人在那说话已经看见他了,他只好装作没看见她,心生一计,对小姐说:“让开,让开,我接电话。”腾出手后赶紧到落地窗那装模作样的打电话,从玻璃里观察刘玉良,刘玉良歪着头一直在看他,后来那群人说说笑笑的都走了。 张东林回来后,张斌也来了,他对他们说:“媳妇病了,打电话让我回去。”“啊!严重吗?用不用帮忙?”张斌问。秘书心里好像都明白,点点头:“快回去吧,在这也真没意思,我是没办法不敢走。”张东林嘱咐张斌:“我走了,你负责让杨总满意了。”俩姑娘还发嗲,秘书说:“人家有事,你们消停点”。 张东林又回到公司,用办公室电话给刘玉良打手机,问她技术资料放哪了,听声音她已经到家了,问他:“你怎么又回公司了?”他说:“我回公司了?我到哪了?”刘玉良“咯咯”地笑着:“你说你到哪了?你说你和谁在一起?”她肯定也觉得刚才那俩女的挟着他的场面滑稽可笑,张东林心里恶心透了,但感觉她并没因为这个对他有什么误解,想想她肯定已经看出自己当时是没办法,心里也就放松了。 第二天上班,刘玉良一见张东林就笑了,他问:“你笑什么?”她没说话,擦着桌子还笑,张东林看看她的头发,就进自己的办公室了,刘玉良平时是一头乌黑曲卷的长发,记得昨天看见她时她的头发有几缕染成紫的、蓝的带一股妖邪之气,夜里张东林还想:我看你那么大年纪了明天怎么上班见人。今天一看刘玉良的头发还是黑的心里倒是挺奇怪的,平时谭枫把头发染成棕黄色的,好像不会说掉色就掉色呀。张东林还有一个心事,就是刘玉良昨天和谁去吃放了,这次张东林倒真不是因为嫉妒,他现在对刘玉良有一种像对孩子一般的牵挂和担心,他在外面混的时间长,知道社会上男人的通病,很担心刘玉良会上当吃亏,他宁肯她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她被别人伤害,想了想,他也不装着自己昨天没看见她了,把她叫了进来:“你昨天和谁去吃的饭?”她说:“就是我们耐火厂的几个同事。”张东林真生气了,他一直觉得刘玉良挺老实,没想到她也开始骗自己了,他盯着她:“是吗?耐火厂工资都发不全,高工才拿多少钱?你的同事都到五星级酒店吃饭,还都开上豪华车了,刘玉良你也会撒谎,看来我平时小看你了。”她本来想嬉皮笑脸地说:撒谎谁不会,你不会吗?但一看张东林严肃冷漠的脸不由得心中一懔,也真怕他生气,急忙对他说:“我没撒谎,真是我们同事,他年纪和你差不多,你们应该是差不多前后进厂的,他叫贺朝阳,以前是我们主任,出国了,去年回来在上海开了个贸易公司,这几天到这办事,请我们组的几个人吃了顿饭,有一个男的是他带来的,是公安局的,我们不认识,吃完饭我们就唱了一会歌就走了,他们去按摩,我先回家了。” 张东林听说过贺朝阳,也相信了刘玉良说的话,对刘玉良说:“你没和外面的人打过交道,外面的男的——”刘玉良打断他:“外面的男的除了你没一个好人,是不是?”刘玉良也生气了,后悔刚才低三下四的对他解释,心想:“我想和谁吃饭用你管,借你二十万就得受你控制,我还给你算了。”张东林立刻猜到了她的心思,忙握住她的手:“我真是为你好,现在外面不少男的总骗女的,你告诉我你现在想什么?是不是想把钱还给我?” “是!” 刘玉良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挣脱了他的手,他又握住她的手:“你别这样好不好?刘玉良,刘玉良,我刚才说话可能有点霸道了,我真是怕你受骗。”刘玉良不耐烦地说:“我又不是十八九的小姑娘,人家骗我什么呀?”张东林说:“十八九的小姑娘也比你知道好坏呀,你以为我就是嫉妒吃醋吗?”刘玉良看着张东林的眼睛,心中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的苦心,垂下眼帘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张东林笑道:“好好说说你知道什么了?”“烦人。”刘玉良甩开他的手走了。 第二天早上,张东林一起床就觉得头昏脑胀,上班的路上又觉得一只手也有点发麻,上次体检就发现他老爸七十岁有的毛病他现在都有了: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稠还有点脂肪肝,只不过都不太严重而已。想想有点害怕,开车直接拐医院了,检查了一上午,还是原来的毛病并没加重,心放到肚子里了,也不觉得难受了,中间小古打电话找他,他告诉他自己在医院下午再说。 下午一到公司,刘玉良正和两个销售员说话,看到他进来,她拿着一叠纸也进来了,问他:“你怎么了,哪不舒服?”“我不舒服的地方多了,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还有脂肪肝。”“你主要是整天在外面吃喝太多了。”“得了吧,我主要是让你气的,我这大半辈子生的气也没你来这以后生的多,刘玉良我可告诉你,我要是出什么毛病你得负责,你要是把我气中风瘫痪了,下半辈子你伺候我。”他伸出手接她拿的东西,以为要让他看什么,她没给他,转身出去了。看来她拿着东西是遮人耳目,就是想问问他的病情,她还是关心他的,张东林如浴春风,心里舒坦极了。 三十三 九月的一天,张东林一进办公室,就见刘玉良和姚工在她的桌子上翻来找去,“钱丢了?”张东林笑道,刘玉良看着他问:“你有耐火材料手册设备那一册吗?”张东林想了想:“有,就在这。” 刘玉良跟着张东林进了办公室,张东林在书架上翻了半天找到了那本书,刘玉良接过书:“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本呀?”翻看着目录,这时一张过塑的彩色照片从书中掉到地上,刘玉良没看清楚,但已看到是个年轻女孩的半身风景照:“呦?书中自有颜如玉。”邪气的对他笑了。张东林急忙去检照片,她抢在他之前已经拿了起来,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笑容凝结了,没有看他,想了想把照片反过来背面朝上放在他的桌子上,依旧没有看他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他点点头:“见过不少次。”“我一直在九厂,你不是说你只在三厂呆过几年吗?”“你分来以后,我经常到你们分厂,那时候你整天都在实验室那个楼。”她点点头:“是吗!”自始至终都没有和他对视。这是姚工急火火地过来了:“有没有?”刘玉良说:“有。”好像是很随意的拉过桌子上的一张报纸把照片遮住了。 张东林看着这张曾经看了很多年的照片,当初他为了拿到这张照片,很是冒了点风险,照片上的刘玉良笑颜如花,眼神中带着一股惊奇和疑问,头几年张东林整天把照片放在一本英语书包着的书皮里,上班、下班没事就看,要到日本的时候,照片已经摸得很旧了,他把照片过了塑,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照相馆的东北老头带着花镜离很远注视着照片:“你对象吗?哎呀!好看呀!”又说:“你俩一看就是两口。”也就是这两年,刘玉良来了,照片用不着了,他随便夹到了这本书里,没想到却被她发现了,刚才他想捡照片的一瞬间想:也许应该让她知道。 张东林从小窗户向外看,发现姚工和办公室其他人都不在了,他想有的话必须和她说了,他一出门正好和刘玉良的目光对视,这次刘玉良并没有回避他,倒是他坚持不下去了,他双臂伏在她桌子的隔板上,没有看她:“没想到照片是我拿的吧?”她没说话,他又说:“真的喜欢你,从那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你挺冷的,也不敢跟你说。”他苦笑了一下:“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刘玉良说话了,口气非常冷淡:“既然你那时候就保持沉默,现在还应该沉默。”他想了想,觉得她说的确实没错,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但忍不住还是问她:“当时我要是、要是追你,你会同意吗?”又追问一句:“你会同意吗?”刘玉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不知道,我现在对当时的你,没有任何概念,不说这些了吧,我们都不年轻了,这些不应该是中年人玩的游戏。”“你什么意思?”他盯着她:“你觉得我是,”刘玉良打断他:“不说了,大家整天已经够累的了,别再增加负担了。”她的话让他非常反感,但却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走了,刘玉良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更落寞。 刘玉良不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稍有一点心事,就睡不好觉,这一夜她却意外的不是一点觉没睡着,但不停的做梦,三点多她醒了,孩子去她奶奶家,没回来,刘玉良打开床头的小灯,拿起枕边的quo;;史记»;;,看了一会儿,心里很乱,放下书,靠在床头坐着,不由得思绪万千:她刚分到厂里四个月,分厂的团支部组织到黄山旅游,回来后支部挑了一些有代表性的风景照片贴在厂玻璃宣传栏里,两天后玻璃碎了,刘玉良的照片没有了,厂里一片哗然,刘玉良刚分来,人挺漂亮,本来就比较惹眼,这件事一传开,厂里的老人都拿她开玩笑。记得这件事最热闹的那几天,一次下班工会主席和她一起下楼:“小刘,知不知道是谁拿走你的照片?”旁边的人都在起哄:“谁?谁?”主席说:“就是那个单相思地拿走的,回家自己悄悄看呐。”刘玉良说:“算了吧,我自己拿的,自己回家悄悄看呢。”主席突然严肃地说:“那可不行,小刘,那你得赔玻璃呀,你跟我说一声,我拿钥匙给你开开,你不能砸玻璃呀!”走廊上笑声一片。当时他们分厂五百多人,年轻的男同志也有快两百多,不少人都在刘玉良面前殷勤晃动过,刘玉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起是谁,但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特别很多人都分析:这个男的胆够大的,厂里三班倒,宣传栏就在车间门口,人流不断,偷照片还真得冒点险,刘玉良听到这些当时心里还挺感动的。白天知道是张东林拿的照片,刘玉良确实很意外,对张东林的感觉变得非常复杂,这些年,有不少中年男人有意无意的骚扰她,其中也不乏有点钱有点地位的,她心思缜密,几乎一眼都能看出这些人是想在当今的外遇大潮中寻找刺激,这一点刘玉良很传统,她的观点为当今的年轻人耻笑:认为和男人上床的女人很吃亏。她对当今年轻人的性开放能够理解,包括她的不少女朋友女同学为了某些目的,主动去讨好或勾引上司或某些实权人物,她都理解,还给她们出主意,怎样防止赔了夫人又折兵,但自己却实在做不到。她当然不是心如止水的木头,对曾以昂的失望也不是三年五年了,这些年对他虽然身体上没有背判,精神上却背叛了无数次,她非常渴望能碰见自己爱的人,事实上这些年也碰见过让她动心的人,但骨子里的传统使她从没想过逾越雷池半步。可张东林给她的感觉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张东林的外表非常普通,难怪刘玉良原来对他一直没有印象,一直以为在茶社是第一次见到他,但那次见面刘玉良对他的印象却非常好,张东林人不漂亮但还周正,而且看起来很干净,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显得格外温和亲切,其实刘玉良自己也没意识到是张东林比较成功的事业也给他加了不少分,在刘玉良这个年龄段,很容易对张东林这类人产生好感。虽然刘玉良因为柳燕的事对张东林有点看法,但张东林对她的照顾、迁就,都使她心里很感激,慢慢的她也发现表面上看张东林和柳燕更熟悉随便,可张东林的心思还是在自己身上,但当时她一直认为这是因为张东林已经得到了柳燕就没兴趣了,对自己是因为没上手,所以劲还很足。那天相信张东林和柳燕并没特殊关系后,对他的好感增加了,今天知道张东林喜欢了自己二十年,非常震惊,也非常感动。 刘玉良突然听到隔壁房间有声音,忙关上了床头的灯,刘玉良是距离美学说的崇拜者,自结婚一开始就要求和曾以昂分房,刚开始曾以昂很不满,她说:“反正什么都不耽误嘛。”他说:“不是耽误不耽误的问题,你是不是烦我?”最后无可奈何,也慢慢适应了,夫妻生活都是等孩子睡着后他来叫他,完了她再回来,有一次他问她:“你是不是性冷淡?怎么从来没有主动过?”她不高兴地说:“就是,我还严重呢,以后你别动我了。”其实平时她再累再烦都没有拒绝过他,很难说是由于内心保守还是由于内心骄傲,她就是再有欲望也不会主动要求,但总体上曾以昂在这方面对她还是比较满意。 曾以昂坐在她的床边:“你怎么了?有心事吗?”语气很关切,手却很不老实。刘玉良推开他的手:“滚,我还睡觉呢,你这流氓别碰我。”他嬉皮笑脸地说:“我碰谁都算流氓,就碰你不算流氓。” 后来曾以昂在她身边睡着了,她又想起了张东林。恐怕张东林最能打动她的是他沉默地付出,他为她做了很多,却并没有表白过,而且为了不增加她的负担甚至说一些假话,有一次她原来在耐火厂的一个同事来了,大大咧咧问起她现在是不是还量大?还贫血吗?又建议她平时多吃点阿胶,当时张东林正好从旁边过去,半个月后张东林开车到山东出差,带回一箱阿胶,说是客户送的,给公司的女员工都分了点,没人的时候他好像很随意的对刘玉良说:“你多拿点,你好象脸色比别人都差。”又多给刘玉良几斤,刘玉良当然不相信东西是客户给的。后来刘玉良慢慢注意到每个月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总是安排她干点轻松的工作,或者让她去某个地方拿点资料什么的就不用再回来了,刚开始刘玉良还觉得自己运气挺不错的,不想动的时候都不忙,后来她才明白这应该是因为张东林的细心和体贴,起初刘玉良享受着他的厚待,却一直防备着他,估计早晚他会索取补偿,防着防着心也渐渐疲倦了,他除了嘴上占了几次便宜,没做过任何不该做的,刘玉良心里很感动,自己已经不是年轻粉嫩的形势了,他也不是为情所困的年龄,但他却不求回报的一味付出,也许他是真的爱自己。刘玉良理智地想到:再这样下去恐怕有点危险了,对自己对张东林对两个家庭都不好,自己现在是应该离开公司的时候了,但就像贪吃甜食的孩子,明明知道吃糖对牙齿不好,却控制不住还要吃。张东林的温情、体贴让刘玉良的感觉产生了难以摆脱的依恋,她真的喜欢这种被爱的感觉。 刘玉良想着想着又睡着了,一睁眼已经七点半多了,她忙喊醒曾以昂,两个人都没吃饭,收拾收拾赶紧上班了,到公司已经快八点半了,她一进大楼看见张东林一个人正站在一楼大厅抽烟,他来到她的面前,仔细的看了看她:“又失眠了?不好意思,又打乱你内心的宁静了,我真害怕你不来了,昨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他又说:“你去把这次的技术标准拿来,咱们去工厂,姚工等不着你已经先去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张东林一手开车一手不停的吸烟,要在平时她肯定会提醒他注意安全,今天却什么也没说,到工厂核对图纸的技术要求,他的烟也一直没断过,三个人一同回来,在车上他还是吸烟,她呛得难受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抽烟行不行?”他点点头把烟掐了,打开了所有的车窗,刘玉良反应过来后非常后悔,当着姚工的面,她刚才的语气太横了,实在不像员工对老板的态度。 到了公司,刘玉良想起点事找张东林,他又坐在沙发上吸烟,因为天很阴,房间里非常黑,只开着桌上的台灯,他坐在昏暗的灯影里低着头沉思,显得异常寂寞无助,刘玉良的心中又涌过母爱般的心疼,趁他没看见悄悄地走了,他却把她喊了回来:“怎么了?”她一下子忘了原来想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才说:“噢,对了,就是想问你咱们现在就报价,还是再等他们催几回?”他心不在焉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踌躇了一下问:“你以前就这么大的烟瘾吗?不是吧?”他没说话,还在吸。她又说:“你病够多的了,还想再添点?”他把烟摁在烟灰缸里好像有点不耐烦:“不抽了,不抽了,你别说了,该不该你管呀?”刘玉良非常难堪,转身就走,他喊她,她既没停步也没回头。 那两天,刘玉良心里很烦躁:你不是说不让我为难吗?你现在让我怎么呆下去?却没有马上想到要走,后来张东林不停的找话说,刘玉良的心情才好了点,但她没想到一场打击正在等着她。 三十四 生完小孩后,刘玉良的月经量就变大了,十几年一直这样,造成了她比较严重的贫血,上个星期天她碰到一个出国快二十年的同学,那同学见到她很吃惊问:“你是太累了还是病了,以前你红扑扑的,现在怎么这么黄?”刘玉良大概说了自己的情况,同学告诫她,还是全面进行一下妇科检查,在美国子宫内膜癌的比例非常高,症状之一就是经量大,这个病发现早了还好治,到晚期死亡率很高,当时就把刘玉良吓得够呛,和同学分手就打车到距市区很远的一个外资的专科医院做了检查,有两项当时就出结果了,没问题,还有两项要一个星期后出结果,其中就包括子宫内膜癌的诊刮结果,这一个星期刘玉良都有点心神不安,但想想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自己十几年就这个样子,要是真是癌症恐怕早扩散了,自己早完蛋了。上个星期检查时刘玉良是自己去医院的,进行诊刮时医生提出有的病人会有不良反应,让她通知家人陪同,刘玉良给曾以昂打了电话,曾以昂当时赶来了,也知道一个星期后出结果,这个星期天曾以昂一起床就问:“今天有任务吗?你要是不安排任务,我就和同学去钓鱼了。” 显然他忘了今天刘玉良的化验结果出来,刘玉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滚吧!别回来了。”曾以昂讨好的笑笑:“回来给你们做鱼。”他走后刘玉良气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个男人不但没本事,还极端自私无情,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其实曾以昂并不知道刘玉良可能出现问题的严重性,当时刘玉良没把自己的恐惧告诉他,只是说进行几项常规检查,过去是单位普检,现在只能自己掏钱检查了。后来刘玉良接到了曾以昂的电话,他想起了刘玉良检查的事,问她:“你自己去行吗?用不用我陪你去?”“不用。”她气呼呼地说:“哪凉快哪呆着去。” 十点多,坐在去医院的公共汽车上,刘玉良越来越紧张,后悔这十几年怎么一直没把个毛病当回事,真要是癌症可怎么办?上医院化验室的楼梯时刘玉良的腿都有点发抖,在一堆化验单中她颤抖着手找到了自己的两张化验单,一张写着非常明确的结果:未见癌细胞,另一张写的结果很专业刘玉良看不懂,这正是诊刮的结果,刘玉良忙问化验师这是什么意思,那个英俊精干的男化验师看了看化验单很注意的看着刘玉良说:“说不太清楚,你问给你开化验单的医生吧,她今天当班。”刘玉良的脑子几乎不会转了,机械的走到门诊办公室,找到了那个医生,医生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给你复检一下吧?”“什么意思?是不是有问题?”刘玉良胆战心惊。那医生笑笑:“那倒不是,只是结果不太清楚,再复查一下吧!”40时分钟后刘玉良检查完了,医生让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二十分钟再走,刘玉良想再问问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想估计什么也问不出,刘玉良的心一直在往下沉,脑海里一直交替闪现着那个男化验师和女医生的眼神,好像都带着怜悯和同情,看来自己是真有毛病了,该走得时候刘玉良突然想起来自己没问医生什么时候出结果,便走到医生的办公室,在门口就听两个医生正在交谈,一个说:“真可惜呀,刚四十出头,那么漂亮,这将来要是一化疗,头发都得掉,脸都不定能变成什么样呢,也不早点看,一发现都成这样了,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另一个说:“所以呀,这早期检查最重要了……”刘玉良一出现,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刘玉良问她们化验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一个医生说:“你星期四下午来吧,我已经安排他们现在就做了。” 刘玉良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死灰、万念俱灭。原来以为还有十年的美,四十年的生活现在都完了,化疗还不一定能保住命,那还治什么,干脆不治了,给孩子省点钱吧,这时电话响了,是张东林,他问她前几天的一份合同他们当时的报价是多少,大概在电话里听到了走廊上的病人说了什么,他问:“你在哪呢?你在医院呢?”她嗯了一声,“你怎么了?病了?”“没,作了几项检查。”“你检查什么?”她回答:“常规妇科检查。”他噢了一声说了句:“需要帮忙说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因为孩子在自己的父母家,刘玉良不用管孩子,她在医院的走廊里整整坐了四个小时,后来心情似乎又有点好了:看来并没有确诊是癌症,要不然还复查什么?再说那两个医生说不定说的是别人呢。回家的路上心情又不好了:那两个医生一见自己就不说话了,肯定就是说自己的。 一到家,曾以昂和孩子已经回来了,鱼都做好了,问她:“你的检查结果怎么样?”她说:“没出来,让星期四再去。”“他妈的中国就是不行,什么都不讲信誉,说好星期天这又拖到星期四,这要是在国外,都可以告它……”曾以昂开始喋喋不休地把中国和外国的政治制度、经济发展进行全面系统地分析评论,刘玉良皱着眉低头吃饭,当时真想把桌子给掀了。 晚上,刘玉良想起来自己的化验单医生给要回去了,也记不清那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了,上网查子宫内膜癌的专业诊断结论,也没查到,又开始查子宫癌的症状、治疗方法等这几天查了无数遍的内容,最后实在觉得心太累了,干脆上床睡觉:管它呢,该死就死吧。 这几天对刘玉良来说简直比一年还长,她一直自认为是一个坚强理智的女人,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软弱,多么的怕死。这几天她几乎都没睡着觉,在家时倒还正常,对孩子很温柔,不像平时,整天唠叨孩子是多么的不努力、多么的不听话,自己当她妈是多么的不幸。有几次刘玉良看着孩子的脸心里想真不知道还能管她多久。上班的大部分时间刘玉良都在恍恍惚惚地愣神,还好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张东林看出她不正常了,好像也想到可能和她体检有关,问了她一次:“你怎么了?体检出问题了?”她笑了笑:“没事,你想让我出什么问题?”她现在了解张东林对她的感情,既然没确诊,何必让他跟着一起担心呢。 星期四下午当刘玉良来到医院化验室时,心里倒出乎意料的平静了,她深呼一口气,控制着速度不紧不慢的翻着一摞化验单,没找到自己的,她问一个正在写着什么的女化验员,“没出来。”那个医生头也没抬,“什么时候出来?下午能出来吗?”“不一定。”刘玉良压抑不住突然发怒了:“不一定你们让我今天来,你当我家就住在医院里呢!你们这里负责人是谁?”听到声音,刘玉良上次见过的那个男医生从里屋出来了,看见刘玉良好像认出了她,忙说:“你坐一会儿,别着急,一会儿就出来了。”刘玉良气愤地从屋里出来,坐在走廊的沙发上,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心脏气的怦怦乱跳,控制了半天情绪才稍稍稳定,又开始痛恨曾以昂了,他今天根本就没想起来她检查这件事,这种男人要他有什么用?又想起了他平时种种劣迹:孩子学习从来不管不问、家里什么事都不操心,自己同学的丈夫最低也都混成科长了,就他什么也不是,自己当初真不应该找他,又想自己这次要是没事,以后不给他做饭了,死也不让他碰自己了,正恨恨地想着听见里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那个男医生把化验单给她:“没问题,以后如果没有异常三五年检查一次就行了。”刘玉良看着化验单,感觉和上次结果好像差不多,狐疑地问:“上次好像也是这个结果,为什么说是不清楚让我复查呢?”“上次主要是实验器皿有点问题,化验单上标明了,怕不准,又检查一遍,这次应该给你免费了吧。”刘玉良心里想:“免费就行了?知不知道你们给我造成多大的精神伤害?”毕竟没有问题,心情就像雨过天晴,也不想再发牢骚了,道了声谢就出来了,也忘了恨曾以昂了,舒了口气坐在沙发上:生命是多么的可贵!生活是多么的美好!突然感觉有点异样,扭头向走廊尽头望去——张东林坐在很远的沙发上看着她,整个走廊很长,但病人和家属都聚在化验室周围,远处几十个沙发都空着,张东林弯腰双肘支在膝盖上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异常孤单,刘玉良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我没事。”他点点头:“没事就好。”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医院?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下午来?”他笑了笑:“想知道肯定就能知道。”刘玉良看着他的脸,张东林长得不帅,但由于父母都是南方人,自小养成整洁的习惯,平时和一群虬髯客般的中原汉子在一起倒还比较整齐利索,今天刘玉良发现他的眼白上都是红血丝,脸上胡子拉擦显得也不太干净,张东林问她:“看什么?是不是又觉得和我不熟。”刘玉良眼圈红了,他忙说:“没事就走吧。”下楼的时候他突然搂了刘玉良一下:“知不知道我对你好?”刘玉良低着头一直没说话,直到他的车开了,她还在想: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他对自己更好的男人吗?看到他正在专心致志的开车,她转过头悄悄拭去眼泪,他虽然一直都没有看她,却说:“都没事了还哭什么?”刘玉良的泪又涌了出来,心里恨自己不争气:“怎么这么没出息,一把年纪了,怎么老是在他面前哭?” 第二天,张东林和刘玉良都显得容光焕发,他到她面前敲敲桌子:“一个星期就五天,你四天都不干活,你是不是想剥削我呢?你这几天连轴转不能休息。”她拿着一张三角板打在他手上:“资本家就是黑,我忍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坚持上班,你都不说奖励我?”“还让我奖励你?你出工不出力,你说说这几天除了神情恍惚,还作了什么?弄的我也什么都没干成。”这时梁红梅她们闹哄哄地进来了,张东林便走了。 三十五 姚工是个典型的南方小男人,心细、业务精、花钱仔细,家里经济条件不错,但还是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这天站在刘玉良的办公桌前石破天惊地说:“刘工,我请你吃饭吧!”刘玉良和旁边的人都一愣,随后都笑了,张斌说:“刘工,你可得小心,这铁公鸡今天自己拔自己的毛了,估计是有什么阴谋。”大家哄堂大笑,梁红梅说:“我们不放心你,我们要保护刘工,要去我们都得去。”姚工笑了:“我不请你们,我就请刘工一个人,刘工,你不会不敢去吧?”刘玉良笑:“我还真不敢去。”姚工问:“是不是老公管得严,回家怕挨打?”刘玉良说:“那倒不是,我是怕万一你爱人知道了一审问,你一害怕,说是我胁迫你去的,我这把年纪了,不惹这个麻烦。”大家想起姚工那比他高半头在市公安局刑警队工作的媳妇儿,又都笑了。刘玉良后来问:“姚工,是不是真有事呀?”原来一个新客户要买公司的产品,量比较大,张东林让姚工和他一起到客户那签合同,已经订好了日期,但姚工的孩子刚考上大学要到学校报到,本来家里商量好了他媳妇送孩子去,不想媳妇那又出了个刑事大案,肯定去不了了,姚工跟张东林说:“这个产品刘工也熟,性能都了解,让她和你一块去吧。”张东林怕自己让刘玉良去,她会多心,就对姚工说:“你和她商量吧,看她家里能不能走开。”姚工对刘玉良说:“刘工帮帮忙,估计最多两三天就回来了。”刘玉良没说别的只是说:“你业务比我熟,我要是去了看着呆头呆脑的,人家客户一生气不和咱签合同了怎么办?”李工接过话:“那应该不会,客户一看美女来了,兴许一高兴,光付钱不要产品了。”平时不苟言笑的李工也会开玩笑了,连张东林都挺意外的,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这时姚工又说:“对了,我查了,到那有飞机,要不然你们坐飞机去,当天说不定就能回来。”张东林心里埋怨姚工多嘴,他巴不得和刘玉良徒步去呢! 当时答应姚工出差时,刘玉良并没有想很多,但该走的时候,心里却觉得不太舒服了,不怎么想和张东林单独出差,张东林好像看出来了对她说:“家里要是有事就别去了,我自己去。”刘玉良笑了笑“没事。”张东林很认真地看了看她:“真的?那我就安排买票了。”又问:“你说坐火车还是坐飞机?”刘玉良急切地回答:“坐火车。”“坐飞机怎么了?”她皱着眉极其认真地说:“掉下来怎么办?以后你也少坐飞机。”他哈哈地笑了,刘玉良考虑问题就是这样,有时候像老人有时候像小孩。 三十六 出差那天,张东林好像不太高兴,一直对刘玉良淡淡的,刘玉良心里想:是不是谭枫知道他和我一块出差和他吵架了,不由得非常后悔这次和他出来,刘玉良的劲也上来,不理他了,拿了本书靠在卧铺里看了快两个小时,一句话也没主动跟他说,他说话也爱答不理的,后来他问:“你带吃的没?怎么有点饿了。”她想了想,也没说话从包里拿出一合蛋黄派,放到餐桌上,他从中铺下来,坐在她的铺上,吃着东西很随意地说:“昨天晚上看见你了。”她没说话,他又问:“那个男的是谁呀?”她吃惊的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说:“我见过曾以昂,你别告诉我他是曾以昂。”她问:“你在哪看见我和男的在一起了?”“家乐福,你买东西人家付钱,就包括这盒东西,谭枫还说那个男的长的不错。”“嘁——”她说:“你们两口子什么眼神,男女都分不清。”张东林愣了愣:“到底是谁呀?”“我二姐。”张东林回忆了半天,最后点点头:“你二姐有一米七五吧?”“没有,七二。”本来刘玉良想问他什么时候见过曾以昂,后来也没问,继续看书。他说:“别看了,说话吧。”她没理他,“说会儿话,说会儿话。”他把她的书抢了过去,后来她的兴致也高了,和他说起自己的二姐。 刘玉良的二姐只比刘玉良大一岁,两个人真不像一个妈生的,刘玉良比二姐低十厘米,自小细皮嫩肉,明眸善睐,她二姐出生时九斤四两,粗手大脚,长着卧蚕眉、小眼睛、肿眼泡,特别是到了青春期,二姐的脸上又是扁平疣又是青春痘实在是没法看,而且人也发胖了,简直就像铁塔一般,可把刘玉良他妈愁的不轻,经常对着他爸唠叨:“老二的脸就是长到男的身上也不好看,这将来要是找不到对象怎么办?”他爸倒是挺自信:“我看长得挺好,放心,有剩男没剩女。”果然没剩下,很早就结婚了,找了同班组的一个电焊工,那男的个子不高但浓眉大眼挺精神的,人也非常厚道懂事,比那两个女婿强得多,刘玉良他妈就像得了宝,恨不得当成一个半儿子看,有点好东西都想着这个女婿,这么多年过去了,随着岁月流逝,刘玉良的脸黄了粗了松了,她二姐的脸却白了平了光了,人也瘦了,显得格外高挑挺拔,老了老了也开始打扮了,知道自己眼睛长得不好,从去年开始戴上平光的无边眼镜了,留着时髦的短发,刘玉良的孩子都说:“我二姨越来越酷了,整个一中年李宇春。”上个星期天二姐夫还和刘玉良开玩笑:“我现在和你姐在一起很自卑,你姐眼镜一戴,整的跟大学教授似的,我看着像是给他们家清洗抽油烟机的。”刘玉良说:“她就是整成中科院院士,也归你领导,你们家我还不知道,你是党,她是枪。”二姐在娘家时号称混世魔王、二魔头,结婚后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就成白骨精面前的唐僧了。 两个人下了火车坐汽车,下午三点多才到那个工厂,见到老板张东林刘玉良都吃了一惊,那简直就是个还没长成的瘦小男孩,寒暄了几句,张东林夸他:“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厉害,我二十三、四岁的时候还在车间里实习烧砖呢。”那个男孩也很谦虚:“我父亲打的基础,靠我白手起家恐怕干不成。”他陪着他们俩参观了车间,一路上他一项一项对刘玉良介绍着,张东林自己在车间里转,不时和工人聊聊,后来三个人又到了办公室,那男孩跑到旁边的一个办公室接电话,刘玉良问张东林:“他是付30 %的预付款?”“对。”张东林问:“怎么了?”她说:“不是蒙咱们吧,我怎么看他实力不行呀?你看那些工人,一个个穿得跟要饭的似的,他一下要那么多材料,该不是骗子吧?”其实张东林比刘玉良有城府的多,他刚才通过工人的工资、上班时间等已经基本了解了这个厂的情况,认为这个厂实力较强,他判断这些从未失误过,对刘玉良说:“我看问题不大。”刘玉良因为自己的疑问没被重视非常不满,小声说:“管你呢,公司是你家的,我们是打工拿工资的,赔了挣了和我们无关,把你骗了才好呢。”张东林打了她一下:“你这人怎么这样,那你说怎么办?咱让他掏90%的预付款好吧?一会儿你和他谈,多付的全归你行不行?”这下刘玉良真的不高兴了,张东林赶紧跟她解释:“没办法,现在一般都是25%,实在没法再高了,做生意,多多少少都有点风险,他又要建两个工厂,我听工人说地都买了,咱们只能往好处想了,这笔生意不做也实在可惜。”小老板进来了,张东林忙住了口。 张东林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事业心很强的人,他常常有一种小富即安的满足感。中学时他学习成绩并不是很突出,高考时发挥得有点超水平,才考上了西安交大,在大学时学习成绩依旧不突出,毕业时好学生留校的留校、进京的进京,他随个大流进了国企,大学同学二十年聚会时,他光跟不如他的同学比:那个优秀毕业生,现在当老师,天天腆着脸到各个厂矿骗课题骗钱,完了让自己的研究生糊弄糊弄就完事了,被企业称为流氓教授。那个学生会主席在一个国企当了十年的行政科科长,天天算计着分苹果时怎么往自己家多搂一箱;他的一个叫李立的同学当初连学位都没拿到,现在却自己经营着五千多人的大企业,每年产值上百亿,他从不和人家比,唯一一点张东林对车情有独钟,看到李立开着悍马,心里着实羡慕了很久,只有这时他才觉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刘玉良觉得这个小老板没什么实力,张东林却一眼扫到车库里放的两辆车:一辆宝马,一辆凌志,不由得心里酸楚悄悄对刘玉良说:你看他的车,小家伙小是小比咱有实力。 别看那个小青年实力挺强,人却仔细,说司机不在,今晚让他们住在附近的家庭宾馆里,说这的宾馆都挺干净,明天送他们到市里,张东林说晚上还得到市里找人,他们可以自己坐长途车到市里,小老板客气半天,还是送他们到了长途汽车站。 男孩一走,刘玉良就嘟囔:“我看这的家庭宾馆可以,在这住也行呀,明天他又送咱们,车费住宿费都省了,你非要自己掏,看来你是有实力呀。”张东林说:“我还不是怕你不愿意,我在哪住不行?我在马路上也能睡,你能吗?”“能。”“那咱们就在马路上睡吧?”“没问题。”现在和张东林在一起,刘玉良的嘴一点亏也不能吃。 七点钟,他们才坐上汽车,这车太破了,颠得不行,平时刘玉良晕车,今天有点心事也忘了晕车这一茬了。一路上,刘玉良心里挺乱的,又后悔和张东林出来了,一会儿他要是不老实怎么办?用余光看了一下张东林,他仰着头靠着后座,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刘玉良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自作多情了,心里轻松了许多。汽车终于进站了,这时的天已经很黑了,张东林醒了:“到了?几点了?”“快九点了。” 三十七 一出车站,对面就有一个规模很大的酒店,张东林说:“就住这吧。”刘玉良跟在他后面又紧张了:很怕他不自觉会问自己怎么开房,或者根本不问直接开一个房间。路很近,他们已经进了酒店,因为备用金是刘玉良拿着,她和他一同走向前台,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就在前台服务员面带微笑向他们示意的一瞬间张东林拿出手机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开始玩游戏了,这一招刘玉良可是真没想到,他把球踢给自己了,服务员问:“你好,两位吗?”刘玉良点点头,服务员介绍着墙上的价格目录,问了她刚才怕他问的问题:“开一间还是两间?”“两间。”这期间张东林一直专心致志的玩游戏,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手续办完后,他起身拿起放在地上的两个旅行箱,刘玉良说:“你拿大的就行了,小的我拿。”他跟没听见一样,拿着两个箱子向电梯走去,这时电梯再也不下来了,两人沉默的等着,气氛非常尴尬,她觉得他肯定生气了,一直到他们上了十三楼,服务员打开了刘玉良的房间,他没和她说话,也没看她,他跟着把箱子放到她的房间,扫了她一眼说:“跑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就走了,她以为她会看到他怨恨的目光,但事实上他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却没有一点不满的表现,她倒是怔了半天,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张东林洗完澡躺在床上禁不住地想刘玉良现在正在干什么,穿什么样的睡衣,最终想的还是他想过无数次的身体。虽然早就想到刘玉良肯定不会和他开一个房间,但此时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望,突然电话响了,是刘玉良。“你那边能看见月亮吗?忘了吧,今天是八月十五。”张东林站到窗前,一轮皎洁的满月悬在半空。“能看见,月色不错,你那能看见吗?”刘玉良顿了一下:“看不见,我到你那边看吧。”电话挂了。张东林穿着秋衣秋裤,想了想忙套上外裤,刘玉良敲门了,他打开门看见刘玉良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连衣裙,说不上来是不是睡裙,张东林不敢多看她,怕自己一旦控制不住会出丑,她也没有看他直奔窗户:“就是,你这里什么都没遮住。”张东林和她并排站在窗前,闻到了她淡淡的体香,感觉到了血流在自己身体里轰轰涌动,也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别、别,刘玉良你还是走吧,你在这我可没法坚持。”刘玉良转身向外走,张东林从后面扳住了她的双肩。他转过她的身体,她乌黑的眼中闪过泪光,他知道她心里矛盾,很担心她以后会后悔,那样的话以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再理自己了,那就彻底断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此时他实在不想控制了,也控制不住了,“刘玉良,你折磨我了二十年,你得补偿我。”他扶着她的双肩向后推她,她脚下一绊,坐到了沙发上,他骑坐在她的腿上,捧着她的脸,像是在探究着一个一生都不能解开的疑问,他的手和唇反复在她的脸上游走着,他和她的喘息都渐渐的重了,他的手开始在她的衣服内探求,慢慢的她的身体开始不安的扭动,当他开始解她衣服的扣钮时,她突然按住他的手:“把灯关了。”他没有停止动作,她搂住他,颤声说:“关了吧。”张东林停住手,又开始吻那让他思念了二十年至今仍旧丰满小巧的如同花瓣一样双唇,很长时间后,他抱起她,关了灯,把她轻轻的放在了床上。 第二天张东林醒来时已经九点多了,刘玉良不在,张东林既疑惑和她是不是第一次,又疑惑和她是不是真的,是真的,他记得后来他一身汗水俯在她赤裸的背上,在她的耳边絮絮地告诉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干什么,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第二次见到她时┄┄她哭了:“你傻不傻呀,你觉得值吗?”“值,特别是今天就更觉得值了。”她打了他一下,两个人都笑了。 张东林到刘玉良的房间敲门,她不在,心里突然感到非常紧张,他们买的是下午的车票,她会不会自己先走了,刚想打她的手机,却看到电梯门开了,她走了出来,没看见他,低着头仔细地在看一盒药,拿出门卡开门时才发现他,本能的想把药藏起来,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怎么了?”她想甩开他的手,但药已经被他抢了过去,她开门进了房间,他看到那是一盒口服避孕药,他把她的手夹在双手之间问她:“是不是生气了?”她没说话,“我刚才吓坏了,以为你走了。”他默默的看了她很长时间,后来紧紧地抱住她:“真怕你后悔,你不会后悔吧?”她伏在他的肩头:“不后悔。” 三十八 两个星期后,成都又有一个会议,张东林对刘玉良说:“一起去吧。”刘玉良看了他半天,垂下眼帘笑了:“你去或者我去。”他突然把她拥在怀里,她吓坏了,办公室开着门,技术部的说话声就在耳边,她挣脱了他:“疯了你。”“疯了,一块去吧,好不好?”刘玉良的心还在怦怦乱跳:“不行,咱们俩老是单独出差,不合适。”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张东林跟了过来:“你去过九寨沟吗?”“没去过。”“那你去吧,开完会找个旅行社到九寨沟看看,那地方值得去。”他顿了一下:“真想和你一块去,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一块看风景。”刘玉良低着头:“以后吧,以后看有没有机会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说话算不算话?”刘玉良点头:“算话。” 刘玉良走的前一天,张东林和她一起把要带的广告、宣传资料、公司资质复印件等一起过了一遍,刘玉良不太自然的笑道:“我自己收拾就行了,是不是实在不放心我呀?”“不是,不是,谁出差我都这样,我是有点毛病,老担心别人忘了什么,可能属于强迫症的一种,伤自尊了?”刘玉良没说话,张东林又问:“七点的车,得起个大早,用我送你吗?”“不用。”他心里不由得想:“她是自己走还是曾以昂送她走?”又说:“东西不少,我给你送回家。” 车已经快到刘玉良家了,张东林随口问一句:“广告都拿了吧?”刘玉良“呀!”了一声,说:“过塑的那些忘了。”“吱——”张东林煞住了车看着她,虽然他性格温和,虽然他很爱她,但他实在忍不住想训她两句,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在他长时间的注视下她局促不安的像个孩子,突然发作,一瞪眼:“你看什么看?我不去了。”张东林都气乐了:“求求你可别不去呀!你吓死我了!”边掉车头边叹了口气:“你说我不得强迫症行吗?哎!你太有才了。” 两个人刚上楼梯,就听到有人在“哗啦啦”关公司的防盗门,“等会儿。”张东林喊了一声。姚工惊奇的看着他们“怎么又回来了?”刘玉良不好意思地说:“我忘拿广告了。”姚工揶揄:“那看来你是专门准备去旅游的。”大家都笑了,姚工说:“那我先走了,你们走的时候关好门。” 广告刘玉良早就准备好了,捆得整整齐齐放在地上,刘玉良隔着椅子俯身去拿广告,张东林看着她再也忍不住了,他“啪”的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又反锁上,刘玉良听到声音,忙抬起头,他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别。”她拼命躲闪他但无济于事,他托起她的双股,把她抱到套间的长沙发上,他的双臂紧紧箍住身下的她,勒的她几乎过不来气,这与他上次的温柔体贴形成强烈的对比,刘玉良性格中倔强暴躁的成分被激发出来,她虽不敢叫喊但却怒火中烧死命的挣扎,一旦让她挣脱出来,恐怕她首先要做的是给张东林一耳光,但在他的重力下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就一直这样抱住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眼泪滴到她的脸上,她惊愕的慢慢停止了反抗,张东林被自己的爱情感动了,他都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爱这个人,此时他并不想占有她的身体,他只想把她揉碎融进自己的身体,只想把自己变成她身体的一部分,他只想就这样抱着她一同生一同死。他终于松开了手,无声地伏在她的胸口,她默默地搂住他,他们就这样听着墙上的石英钟轻微的“塔、塔,”跳动,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很黑了,刘玉良腕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两个人都一惊,他起身扶起了她,手机一直刺耳的响着,后来她拔下手机的电池,他把她搂在怀里开始吻她。 三十九 刘玉良走了四天了,张东林一次也没和她联系,但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昨天夜里他仔细想了很久,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刘玉良就会产生那么强烈的震撼,好像这是自己前世爱过的人,论相貌刘玉良肯定不是最漂亮的,但她的美是他最向往的那种,其实在这快两年的接触中,他对刘玉良的漂亮已经没多少感觉了,但却发现自己更不能离开她了,当初想把她召到公司的时候,他曾经有过顾虑:会不会一接触发现她和自己的想象相差太远,最后和现在的很多男女一样,混个一年半载,两个人各取所需,就分手了,真要是那样还不如不接触,留一个能抚慰终生梦想。现在张东林确实发现刘玉良和自己想象的有很大差别,但又确实感到这些差别比自己想象的更好,更让自己心动,她的灵气、她的纯朴、她的自尊,包括她偶尔突然发作的有点骄横的脾气和个性都让他喜欢,还有,还有当他捧着她的脸时,一直躲闪着不敢和他对视的眼神;当他爱抚她时,不安地扭动颤栗的身体;当他一次次把她带入高潮时,轻微而压抑的叹息,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让他的心温柔的牵痛。张东林非常感谢老天的眷顾,让他得到一个从外表到心灵都让他如此神往的女人,而这个女人现在也愿意让他得到,他不相信所有的男人都有他这样的幸运。 十月中旬,是这个城市中最美好的季节,张东林今天要到附近县里的一个厂家看样品,他把车停在郊外坐了很长时间,抽着烟看着蔚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想着刘玉良:她应该开完会了,现在应该在九寨沟,他又想起这几天琢磨了好久的心思,自己太傻了,那么爱她,却一直没有跟她说,好像就说过几次喜欢她,别的男的整天甜言蜜语的都能同时骗好几个女人,自己笨成什么了,就这一个女人把心都掏给她了,却不会表白,她会不会还不知道自己的心,张东林想着想着不由得着急了,这次她回来,他见到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让她知道她是自己这一生唯一爱的人。张东林发动了车上了国道,他心中一动,一手开车一手打开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这时他的心里暖洋洋的,浑身有一种酸软的感觉,他心满意足的合上手机,却没有发现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正风驰电掣般向他冲来。 刘玉良正拿着相机在九寨沟火花海拍照,一阵剧烈的心悸几乎把她击倒,她忙坐到旁边的座椅上,心脏还在通通狂跳,这时手机响了,她稳定了一下情绪打开手机,她看到一条短信:刘玉良,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