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夜昧谈》 1 夜半梳头 没有什么事情比半夜里讲鬼故事更能让人提神的了。 开学伊始,刚刚相识的室友们聚在一起天南海北的扯了一通之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说起了所谓的“新城十大灵异事件”来。 睡在我上铺的赵博一脸神秘兮兮的说完“纸车加油”的灵异传闻之后,忽然又干咳一声,扫了一眼全场,说,“各位,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新城十大灵异事件没有?” “啧啧。”五大三粗的刘泽荣嘴里叼着烟,一脸的兴趣盎然,张嘴就是一口极为别扭的普通话,“说说看,俺不信这套,当笑话听听也好。” “嘿嘿嘿,有些事情,不由你不信。”赵博说,“这十大灵异事件里,‘无头新娘’最是恐怖,这个最后说。先跟你们说两件就在我们这个新城师范学院里的事儿。其中一个,就在我们楼上。”赵博指了指屋顶,“夜半鬼泣。” “这个我听说过。”祁云鹏咧着嘴,唏嘘道,“说是早些年,咱们这个宿舍楼的四楼的一间宿舍里,有个女孩子在里面割腕自杀了。再后来,每天过了午夜十二点,那个房间里就会传来女孩子的哭泣声。” “真的假的?别吓人啊。”天生胆小的吴磊一脸厌恶的说道,“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还是赶紧睡觉吧。” 刘泽荣嘿嘿一乐,不屑道,“夜半鬼泣?是不是女鬼?半夜里听见女鬼哭,都是烂俗的梗儿。从古到今不知道编排了多少这类的故事。” 赵博笑道,“因为存在,所以烂俗嘛。” 刘泽荣啐了一口,显然不信这套。他看了看正铺床准备睡觉的吴磊,忽然朝着吴磊“哇”的一下子作怪,嚷嚷着,“小心晚上女鬼爬上你的床,跟你来个人鬼情未了。” 吴磊吓得哆嗦了一下,恶狠狠的瞪了刘泽荣一眼,却碍于刘泽荣五大三粗的虎样子,不敢说什么。 正闹着,刘泽荣的手机忽然响了。刘泽荣接通了电话,开口就是一通河南话,“喂,妈,嗯嗯,能有啥事儿,恁白膈应啦。大半夜类,俺都睡啦,咋能睡不着类。嗯嗯,挂啦挂啦。” 我看了看刘泽荣,微微笑道,“你妈可真疼你。” 刘泽荣翻了个白眼,说,“年纪大了,事儿就多。” “别这么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嘛。”说罢这话,我的心情有些失落。虽然父母已经离婚近半年了,我还是无法从中释怀。叹一口气,觉得有些闷得慌。我起身往外走。 刘泽荣喊住我,“老乡,干嘛去?” “去楼顶透透气。”说着,我便打开宿舍门走了出去。刚走出两步,回头看到刘泽荣。 刘泽荣嘿嘿的笑,开玩笑说,“俺陪你。万一有女鬼在四楼等着你,我收拾她。” 我们一起结伴走上楼梯,经过四楼楼梯口的时候,可以看到走廊入口处的铁栅门紧闭着,一把老式的三环锁已经锈迹斑斑,门上也满是灰尘和锈迹,显然很久没有人打扫了。走廊里黑漆漆的,不像别的楼层那样有灯亮着。 “嗐,女鬼,出来玩儿。”刘泽荣忽然嘻嘻哈哈的嚷嚷。 我吓了一大跳,狠狠的瞪了刘泽荣一眼。我不信鬼,但我会敬而远之,绝不会像刘泽荣这样犯贱。 刘泽荣不在乎,啐道,“瞧你吓的。” 我无奈叹气,跟他一起一直来到楼顶。 今天的夜色不错,星空璀璨,凉风吹过来,如同女人温柔的手。登高望远的看着这个钢铁丛林的陌生城市,总会难免让人想起很多不愉快的往事。 我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刘泽荣一根。我们两个就这么趴在栏杆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刘泽荣是个健谈的人,模样虽然虎的很,心却很细。他问我,“有啥事儿不开心啊?说出来哥们儿听听,除了借钱,别的都好说。” 我笑笑,本不想跟刚认识一天的家伙说太多,只是心底压抑的太久,总是需要一个宣泄口吧。于是我便把父母离婚的事情跟他说了。 即便在很小的时候,看着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就预感到他们的婚姻可能走不到头。我以为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直到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才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准备好。再加上高中谈了三年的女友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插足抢走了,我的心情愈发的糟糕。大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悲哀。 忽然就想到一年前遇到过的一个老骗子来。那老骗子说我十八岁之后开始倒霉,如果不拜他为师,就活不过二十岁。当时我直接冲着老骗子竖起了中指,诅咒他不举。如今想想,老骗子至少说对了一点,我父母离婚那天,我正好过十八岁的生日。有时候想想挺恨的。他们心里是该多不在乎我,才会在我生日那天选择离婚呢? 这些事儿我没跟刘泽荣说,只是跟他说了父母离婚,感慨了一把“婚事易成,姻缘难续”。刘泽荣显然对我家里的破事儿没什么兴趣,说了一阵儿就打了个哈欠,直接回去睡觉了。 我又抽了一支烟,望着夜空发了一会儿呆,发现学校里的灯都熄灭了,才意识到已经12点了,到了熄灯时间。觉得累了,也返身下楼。 经过四楼的时候,看到漆黑的走廊入口处被紧锁的铁门,愣了一下,想起了赵博和祁云鹏说的“夜半鬼泣”的事儿来,视线不由的往黑洞洞的四楼走廊看了一眼。 我不信鬼,想想这事儿觉得好笑。叹一口气,转身往下走,刚要下楼,却猛然间好似隐约间听到了一声极为细微的抽泣声。 我浑身不由一紧,脚下一顿。 “嘤嘤……” 哭泣声似乎清晰了一些。 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的哭声。 空旷的走廊上,隐隐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极为轻微的回声。 我的脊背有些发冷,周围好像还有嗖嗖的冷风声,下意识的想回头看看,却又担心看到什么可怕的画面来。也许是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衣的女子,也许是个青面獠牙…… 脑神经总会快一步的勾勒出想象到的画面,不论你是否愿意去想这些。 又不由的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些恐怖小说里,似乎说是人的肩膀上有两盏长明灯,一旦回头,就会灭掉一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提一口气,快步下楼。 步速越来越快,最终变成了小跑,一直来到309宿舍门口,推门进去,再把门反锁了,看到刘泽荣正在脱衣服要睡觉,门口床铺的赵博正抱着手机捣鼓,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赵博看了我一眼,上下打量,“见鬼了?” “是啊。”我说。 刘泽荣大笑,“是不是个很漂亮的女鬼?” 我懒得跟他们废话,心有余悸的走到阳台卫生间里撒了泡尿,便直接上床睡觉。想来刚才一定是因为心理想得太多,出现了幻听。 第二天开始就是新生入学所必须的半个月的军训时间了。 整天累的跟狗一样的日子,就是踏入大学校园的第一堂课,就好像是在告诉我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会活的跟条狗一样。 赵博他们在玩扑克,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百年孤独》。这本书我翻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看完过。室友们打牌时又吵闹的厉害,我不得不戴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努力沉下心看着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黑,熄灯了。 我放下书,把耳机摘下来准备睡觉,却听到正在脱衣服准备睡觉的赵博阴阳怪气的说道,“愿赌服输,赌品就是人品。不过随便啦,你要是不敢去,也无所谓。我先睡咯。” 刘泽荣啐了一口,点上一支烟抽着,说,“等着吧,我把那女鬼带回来,让你们都过过瘾。”说罢,刘泽荣就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问,“咋了这是?” 祁云鹏说,“嗐,刘泽荣打牌输了,去四楼找女鬼去了。都是开玩笑,赵博也是,激他干什么。” “嘁。”赵博没有说什么。 我忽然又想起上回听到的那诡异的哭声,心里有些发毛。 没几分钟,刘泽荣推门回来,之后拍了拍赵博的床铺,道,“老子愿赌服输,去了,又回来了,女鬼是没看到,没法给你带回来榨干你了。” 赵博啐道,“得,你有种,赶紧睡吧。” 刘泽荣嘿嘿一笑,在我对面的床铺的上铺睡下。看刘泽荣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大概也没听到什么鬼泣,我也就放下心来。 时间不早了,我也有些困了,闭上眼,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我这人有个毛病,别人是晚上看书睡得香,我却恰恰相反。一旦看了书,神经总会兴奋很久,晚上做梦都乱七八糟的睡不踏实。 朦朦胧胧间,我隐约间好像听到一声笑声。 迷瞪了会儿,心中忽然感觉有些诡谲。这份莫名其妙的诡谲,让我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我对面床铺的上层,一片漆黑里,刘泽荣坐在床上,一手拿着一面小镜子,一手拿着梳子,竟然在梳头。 这大半夜的。 我刚想出声询问,却忽然听到刘泽荣嘴里发出一声极为诡异而轻微的笑声。紧接着,视线逐渐适应了一些黑暗,我看到刘泽荣梳头的时候,整个姿势似乎有些……有些妩媚?我不知道用这个形容女人的词是否合适。总之,刘泽荣整个人看起来都给我一种女人在梳头的错觉。 而且,刘泽荣每用梳子梳一下头,脑袋上就会落下来一团漆黑的像是头发的东西。而刘泽荣的头发,却好像并未见少。他在上铺,我在对面的下铺,我清楚的看到那一团团黑色的类似头发的东西从上铺落下来。 地上,已经堆了一堆乱糟糟的黑漆漆的头发…… 鬼上身?我猛然间想到了夜半鬼泣的那个女鬼。 2 血泊满室 许多人不相信鬼存在的理由,细想起来其实很荒唐。他们不相信,仅仅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很荒唐,却很现实。 我以前也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直到现在。 眼睁睁的看着刘泽荣像个女人一样梳头,看着那一缕缕漆黑的长发落在地上,越落越多,我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发冷,可汗水却瞬间冒出来。 我想我可能在做噩梦,或许出现了幻觉。 然而,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 那一缕缕的长发,不停的落下来,地板上堆的头发越来越多。风吹动阳台推拉门处的窗帘,吹散了那些头发。 头发继续落下来,风继续吹。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宿舍的地板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头发,我莫名的想到,或许那一片头发堆里,会突然冒出个人头。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把我吓得差点儿尿床。 我想看看刘泽荣,却又不敢。生怕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我甚至怀疑如果刘泽荣看过来,就表示会有别的什么东西也会看过来。 身子保持着僵硬的动作,手脚似乎都有些麻木了,可我不敢乱动,生怕惊动了刘泽荣或者别的什么。 我想大喊一声,然后落荒而逃,但我依然不敢。 一直到天开始有些亮堂,我发现刘泽荣放下了梳子。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片刻,我小心的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心里担心着会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一个“人”,但还是忍不住想看看。 还好。 刘泽荣已经躺好睡下。 地上的头发,竟然也消失无踪。 我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一股疲惫之感袭来,困得要命,却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祁云鹏起床洗漱,我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似乎有了伴儿,就安全了一些。又看了一眼刘泽荣,见他睡的深沉,才稍微心安,片刻就睡了过去。 似乎并没有过去太久,刘泽荣把我摇醒。看到他,我立时精神抖擞,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刘泽荣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赶紧的,到点儿了。”说罢,就去了卫生间。 “你们俩快点儿吧,我先去吃饭了。”赵博说着拿着饭盆走了出去。 我这才发现,宿舍里就剩下我和刘泽荣了。虽说是大白天的,见鬼的可能性不大,但是…… 愣了愣,我三下两下穿好衣服,脸也顾不上洗,拿了饭盆就跑了出去。在楼下追上赵博,喘了一口气,我没话找话,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赵博打着哈欠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说,“是啊,这天好,军训不热。”说着,看了看我,问,“你没洗脸啊?” “呃……”别说洗脸,关键时刻就是光着屁股我也得跑出来,想起昨晚上看到的怪事儿,我就不敢跟刘泽荣独处。 打了饭,刚坐下没吃两口,刘泽荣就端着饭盆儿凑了过来。 “老乡,咋也不等俺。”刘泽荣抱怨了一句,打了个哈欠,说,“真困,跟一晚上没睡似的。” 你可不就是一晚上没睡啊! 我也困,但我的精神极度亢奋,特别是看到刘泽荣之后。 赵博吃饭快,吃完就起身走了。 刘泽荣瞄了一眼赵博的背影,说,“这小子心眼儿小,不地道。新城本地的家伙,骨子里好像有点儿傲。” “呃……” “我发现本地人都这德性。咱们是老乡,从你家到我家连五十里路都没有。以后有谁找你麻烦,你跟我说,本地人我也不怕。” “嗯。”我很领刘泽荣的情,身在异乡,有这样一个人对我示好,甚至有些感动。但我十分怀疑这家伙可能自身难保。不过看刘泽荣活蹦乱跳的模样,我又开始怀疑昨天晚上我看到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刘泽荣说,“哎,没啥胃口,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看了看刘泽荣的背影,我才发现食堂里已经没几个人了。赶紧吃了两口饭,就回了宿舍,收拾一下去军训。 下午的时候,宿舍里喜欢玩《英雄联盟》的周凯拉着我去网吧。我哪有什么心情玩游戏,打开网页查了一下关于鬼的各种话题,越看越是心惊。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也找不到什么可信的信息。想了一下,又打开了新城师范的论坛,搜索了一下“夜半鬼泣”的相关信息,一个多年前的帖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关于男寝c404“夜半鬼泣”的一首歌:<洛城烟雨恋飞花>》。 只是,打开帖子,却是大失所望。 只有两个字:“算了。” 下面是系统提示:“该贴已被楼主重新编辑。” 心底不禁咒骂了一句,再看发帖人:秋风已逝。点击头像进入,却被提示“该用户信息设置为保密,您无权查看该用户信息”。 放弃这个帖子,再看别的。 “我真的听到鬼泣了” “小伙伴儿们,夜半鬼泣是真的吗?” “人吓人吓死人,夜半鬼泣就是瞎扯” …… 还有个最近才发表的帖子:“关于‘夜半鬼泣’” 点击进入,这个帖子里写到:“10年前的事情了,据说水很深,在下好奇,曾经拜访过几位当时的校友,一个个都是一脸凝重,三缄其口。所以,各位慎言。” 十年前?看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老校友透露:千万不要去男寝c栋四楼” 点击这个帖子进去,终于看到了一些还算有用的信息:“各位校友,不论你们信不信,在下很严肃的提醒各位,千万不要招惹那夜半鬼泣的女鬼。在下认识的一个老校友说,女鬼怨气极重,一旦招惹,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各位也不必太过害怕。女鬼似乎很有些原则,没有惹她的人,她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女鬼生前,是个很好的女孩儿。记住,人不犯鬼,鬼不犯人!” 看来这个帖子的主人多少知道一些内幕。想给他或她发个信息询问一下,不过又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主动打听这个女鬼的事情,算不算招惹她呢?想想还是算了。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点开了帖子主人的信息,好在这家伙没有隐藏信息。只是,我注意到,这个帖子,竟然是五年前的帖子。 按照时间来算,这位学长,想来已经毕业,离开新城师范了。 和周凯从网吧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寝室11点关门,我们得赶紧回去。 路过一个准备收摊的地摊前的时候,看到有把木剑,我愣了愣,问老板,“桃木剑?” 摆摊儿的老板是个小姑娘,她笑着说,“是啊,辟邪的。收摊了,10块钱卖给你,要就拿走。师范的学生吧?你们学校里的很多学生都从我这买了辟邪的东西。” “嗐,你难道真的信什么夜半鬼泣啊?”周凯不屑的问我。 “没有,就是看这把剑做的挺精细的,拿来玩玩而已。”我怀疑要是我说听到了鬼泣或者说看到刘泽荣半夜里梳头,会不会被周凯当作笑话,也就没说实话。 桃木剑到底有没有用我是不知道,但有了这玩意儿,多少能壮壮胆。 带着桃木剑往回走的时候,看到路边的一家宾馆,我停下了脚步。看着宾馆的招牌,忽然想到要不要在外面租间房子或者先在宾馆过一晚再说。 不过…… 或许那位学长没有瞎说,女鬼是个“好鬼”,我没有招惹她,她应该不会怎么着我吧。赵博、祁云鹏、周凯和吴磊他们不也没怎么样么?另外,在宾馆过一晚,大概也要不少钱吧。据说新城的消费很高。 “快点儿啦,发什么呆呢?”周凯催促道,“宿舍快要关门了。” 被周凯一催,我也没顾得上细细思量,跟上他快步往回走。 回到宿舍,看到那帮家伙还在打牌。 刘泽荣看到我手里的桃木剑,不屑道,“你还真相信有鬼啊?”说着,从我手里抢走那桃木剑,拉出剑鞘看了看,啐道,“这做工太差。”说罢把桃木剑丢给我,继续打牌。 我把桃木剑塞进被窝里,洗漱之后,准备脱衣睡觉,却又有点儿担心万一今晚再出什么状况,没时间穿衣服,就合衣睡下。 说是睡下,我却根本睡不着。想想昨晚上的事情,我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有种的赶回来睡觉呢?在宾馆住一晚,又能花几个钱?就算再贵,还能比命重要? 一直熬到熄灯,所有人都睡下,我偷偷的抓紧被窝里的桃木剑,看向刘泽荣。 刘泽荣脱了衣服躺下,不大会儿就鼾声如雷。 似乎不会再发生什么怪事儿了。 希望如此…… 我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看到刘泽荣又坐了起来。 心里咯噔一下,吓得愣住了。 刘泽荣下了床,穿上拖鞋,忽然转身看向我。黑暗中,他的眼睛更黑,黑的发亮。 我立时就傻掉了,刚才吓懵了,竟然一直盯着他看。 “你是基佬吗?我知道我身材好,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看吧?”刘泽荣压低了声音说。 我干笑了一声,看样子刘泽荣没什么状况。 刘泽荣不再搭理我,直接走上阳台,进了卫生间。 我整个人虚脱一般泄气,想起刚才刘泽荣突然看向我时的眼神,还有些心有余悸。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傻啦吧唧的拜那个老骗子为师呢?说不准真能学几招抓鬼的手段,那样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吓个半死了。 攥了攥手里的桃木剑,我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实在是困得要命,可依然不敢睡,支楞着耳朵听着阳台上的动静。 时间过去了很久,刘泽荣依然没有出来。 这家伙就算是上大号也该出来了吧? 我心里开始有些害怕起来,整个人都紧绷着,不敢有大的动作,甚至不敢大喘气。我有些怀疑,那女鬼是不是正在我们宿舍里盯着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开始怀疑刘泽荣是不是死在了卫生间里的时候,阳台上忽然起了风。 隐约间,还有歌声传来。 空旷的歌声,如同女人的低吟,好像还配了走廊音效一般。 很低微,但却一字不差的落入我的耳中。 “明天能否回答, 我是不是你心中的他。 天南海北的相逢, 洛城烟雨恋飞花。 何时跟我回家, 你是不是爱上我啦。 天各一边的相守, 江南美景是晚霞。 ……” 凄美而动听的歌声之后,是一阵嘤嘤的哭泣。接着又开始唱歌,又开始哭泣。如此反复不停,仿佛无休无止。 歌声虽美,却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这是一首什么歌,从来没有听过。或许就是论坛里那个被重新编辑的帖子里提到的那首《洛城烟雨恋飞花》。听得出来,这是一首与爱情有关的歌。 如果仅仅是这般唱歌,倒也罢了。 关键是,我仔细品味歌词的时候,忽然嗅到一股子血腥气味来。 这血腥味儿越来越浓,我大睁着眼睛盯着阳台上卫生间的房门。我看到门缝下,有什么东西渗出来。 颜色很深,不是水。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血。 血不停的流出来,顺着卫生间的台阶流到了阳台上,之后竟然很诡异的往上攀过阳台推拉门的那个不算高的轨道,往室内流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么多血! 刘泽荣死了?! 虽说是室友、是老乡,刘泽荣对我还算不错,可现在的我,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关心他的死活。 血很快铺满了整个宿舍的地板。 浓郁的血腥味儿冲击着我的大脑,胃里一阵翻滚。我忽然有些奇怪,另外几个室友,睡的就那么深沉?他们怎么就没有闻到血腥味儿? 宿舍中间的血泊里,忽然咕嘟一声冒了个泡。 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虽说道理上而言,我没有冒犯鬼,鬼也不该……这道理也不知道说不说的通。毕竟,“道理”是人发明的,但很多人也从不讲道理,鬼就更不好说了。 我的牙齿开始哆嗦起来,想要把视线移开,以免看到什么可怕的场景,可脖子有些僵硬,眼皮也不听使唤。 我眼睁睁的看到一个人头从血泊里冒出来。 好在那人头背对着我。 我看到那人头越升越高,之后是脖子、肩膀、身子…… 那是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上,血水不停的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或许用“人”来形容不太恰当。她背对着我,身上穿着一件连衣裙,赤着脚。裙子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出了,被血水泡过之后,也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我在想,如果她忽然转身看我,我大概会直接吓晕过去吧。 幸而,她没有回头看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在看着她。 没有看到她的脚挪动,身子就轻飘飘的移向门口。 还好,她要走了,我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内心深处急切的期盼着她赶紧离开! 将至门口的时候,她竟然停了下来。 接着,是一声似远似近的空灵的轻笑。 “明天见。”她说。 我感觉自己被吓得心脏都快要碎掉了! 她——她是在跟我说话吗?! 3 夜半敲门声 即便是那女鬼走了,我依然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因为恐惧,也因为宿舍里刺鼻的血腥味儿让我睡不着。我闭着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睡着,因为我发现如果像赵博和吴磊他们这样一无所知的一觉睡到天大亮也挺好。 可惜,女鬼临走前那句“明天见”总是在我脑海中徘徊。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她自言自语呢? 女鬼血淋林的背影,也总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神经几近短路的我,才惊讶的发现,室内的血泊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祁云鹏起床的时候,看到我,愣了愣,问,“病了?” “啊?没啊。” “脸色怎么这么憔悴?” “呃……”显然,是因为吓得了。 祁云鹏也没在意,直接进了卫生间。我看到他拉开卫生间的门,之后听到他“咦”了一声,说,“刘泽荣?你搞屁呢?喂,醒醒!”说着,还伸脚踢了一下。 我看到祁云鹏面前,刘泽荣穿着个三角裤衩,躺在卫生间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喂!”祁云鹏又踢了刘泽荣一脚。 刘泽荣动了一下,揉着脑袋睁开眼,愣了好大一会儿。 “梦游啊你?”祁云鹏忍不住笑问。 刘泽荣显然有些懵,从地上站起来,打了个喷嚏,揉着脑门儿走出来,嘴里嘀咕着,“我什么时候有梦游的毛病了?”说着爬上床,倒头就睡,显然困得要命。 我也困得要命,但我知道现在绝对不是睡觉的时候。爬起来洗漱,之后去吃早饭,再之后就去请了假。 我需要时间在校外找一间房子,这破宿舍楼,绝对不能再住下去了。什么“人不犯鬼,鬼不犯人”?我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瞎扯淡! 附近转了一上午,电话打了几十个,我才惊讶的发现,房子并不好找。开学伊始,学校附近已经没有空房了。 唯一一个有希望的,房东竟然说不在家,要我明天看房。 明天就明天。 我在附近的一家宾馆开了个房间。 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我相信我现在看起来肯定像个纵欲过度的夯货。进了房间,一倒头就睡了个昏天暗地。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一骨碌坐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黑暗,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气,擦了一下满脸的汗。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了那个背对着我的血淋林的女鬼。 轻轻叹一口气,我重新躺下,正准备继续睡觉,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竖着耳朵愣了愣。 “砰、砰、砰。” 很轻,很缓慢的敲门声。 我提一口气,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凌晨12点半。 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 别跟我说是什么特殊服务。 敲门声还在继续。 我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问,“谁啊?” 没有人回答我。 我愈发的紧张起来。我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女鬼,但又在第一时间否定了。我好像并没有得罪她,她不至于追到这儿来吧? 打开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听着房门口缓慢的敲门声,我的额头开始冒着冷汗。哆嗦着呼一口气,我继续问,“谁啊?!” 依然没有人回答我,依然持续的缓慢的敲门声。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提起了十二分的胆气,靠近门口,之后十分确定是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开始变的急促起来。 我开始后悔怎么忘了把那把桃木剑带上了呢?! 门把手忽然动了一下。 我的心也颤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门竟然被推开了。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我看到了刘泽荣。 刘泽荣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站在门口看着我。 “你……你……”我哆嗦着,竟然说不出话。刘泽荣“妩媚”的神态,怎么看都像是鬼上身了。 刘泽荣走进来,反手带上了门,之后竟然走进了卫生间里,打开了卫生间的灯。 我目瞪口呆的愣了好大一会儿,心中惧怕,却又忍不住好奇,小心的朝着卫生间门口挪动。 卫生间里,刘泽荣面对着镜子,背对着我,一手拿着梳子,正在不停的梳头。如同前天晚上看到的光景一样,头发被梳子梳下来,一缕缕长发飘落。 镜子里的刘泽荣,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漆黑的眼眸,竟然朝我看来。我哆嗦了一下,精神近乎崩溃,没命的朝着进户门冲去。之后抓住门把手,想要夺门而逃,却惊讶的发现,门把手竟然转不动,门也打不开。 “明天能否回答, 我是不是你心中的他。 天南海北的相逢, 洛城烟雨恋飞花……” 还是昨天夜里的那首歌,听起来还是那样凄美。 不同的是,这歌声,仿佛就在我耳边响起,仿佛有人在对着我的耳朵轻声吟唱。这已经是连续第三个晚上撞鬼了! 我不明白,我没招惹她,她为什么要吓我? 虽说“人不犯鬼,鬼不犯人”这道理可能是瞎扯,但是…… 我心底恐惧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我真想问问这女鬼,你他娘的是犯贱吗?!老子招你惹你了?我更想冲过去抓住被她上身的刘泽荣狠狠的暴揍一顿! 但我终究还是不敢。 刘泽荣不停的在梳头,我坐在床上,紧张的盯着卫生间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卫生间里忽然起了一阵诡异的风。风不停的把卫生间里的长发吹出来,逐渐铺满了整个地板。 白天补了觉,身体的疲惫程度倒还好,但是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似乎也不是个事儿。 我决定跟女鬼谈一谈。 我壮着胆子说,“那个……你……你好。” 她没有搭理我。 “我……我没有得罪你吧?” 她依然没有搭理我。 又试了好几次,我终于放弃了跟女鬼的交流。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又开始犯困,但我不敢睡,生怕睡着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我天马行空的思绪竟然让我想到我睡着了之后可能会被女鬼上身,然后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裸奔…… 好在,事情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同前两晚一样,天快亮的时候,一切又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一不同的是,刘泽荣从卫生间里出来,看了我一眼,说,“明天见。”之后打开进户门离开了。 我整个人虚脱一般躺倒在床上。 看着屋顶,意识到可能就算我搬出去,女鬼还是会去找我。 说真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女鬼了? 又休息了一会儿,我回到学校,食堂里看到了眼圈儿发黑,不停的打着哈欠的刘泽荣。刘泽荣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憔悴,吃着饭的时候竟然都能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军训之前,我跟昨天联系的那个房东打了电话,取消了看房的约定。既然在哪里都会被女鬼缠上,我又何必再花钱租房呢? 中午吃过饭,去了一趟校外,来到了卖桃木剑的地方,精挑细选了一个护身符戴在身上。女摊主瞄了瞄我,又拿起一条手链,说,“菩提子手链,要不要来一串?辟邪最好用。” “也好。” 女摊主嘿嘿一笑,凑过来低声问我,“撞鬼了?” 我愣了一下,迎上女摊主漆黑的眼眸,说,“我说是,你信吗?” “信。”女摊主嘿嘿一笑。“你们学校里真的很诡异哦,以前我还不大相信。前些时候我跟我男朋友去你们学校里玩,晚上12点多的时候,莘学湖边的那个公用电话亭里的电话,真的响了。” “嗯?” “鬼来电,你不知道?新城十大灵异事件,你们学校里占两件。一个是夜半鬼泣,一个是鬼来电。” “呃……”最近满脑子都是晚上撞鬼的事情,还真没打听别的。另外,“晚上12点?你和你男友去我们学校里干嘛了?” “啊……哈哈,今天天儿挺热啊。” 嘁! 我懂。 把手链套在手上,付了钱,回到宿舍里,我看到刘泽荣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赵博拿着手机,对着麦说话,“婷婷,忙什么呢?怎么不回信息呢?”说话的时候,一脸的春光灿烂。 我打了个哈欠,坐在床上,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刘泽荣“啊”的一声惊叫。我哆嗦了一下,看到刘泽荣呼的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眼睛,呼呼的喘气。 “有病啊你?”赵博抱怨道。 吴磊道,“做噩梦了?” 刘泽荣愣了好大一会儿,整个人泄气一般重新躺下。 我注意到刘泽荣苍白而憔悴的脸上满是大汗,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菩提子手链,琢磨着要不要让刘泽荣也去买个辟邪的东西。 细想一下,还是算了。 已经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那女鬼,我要是再教刘泽荣辟邪,说不准下一回半夜起来梳头的就是我了。 再看一眼专心看书的祁云鹏和专心聊微信泡妞的赵博,我忽然有些羡慕这些家伙。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醒过来,我想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活得痛快吧。 知道的太多,果然不是好事儿。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谁的跟死猪一样的时候,我依然精神饱满。 该来的还是来了。 刘泽荣如同僵尸一般坐了起来,转脸看向我。 我哆嗦了一下,一手抓着护身符,一手抓着桃木剑,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弹。 刘泽荣下了床,我以为他又要上厕所唱歌的时候,却见他竟然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注意到,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梳子。 我惊坐起来,把桃木剑杵在自己胸前,想要张嘴说话,却哆嗦着嘴唇,发不出声音。 刘泽荣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之后——开始梳头。 4 洛城烟雨恋飞花 漆黑的夜,如同来自地狱的烟尘,笼罩着整个世界。 刘泽荣山一样的壮实身躯就站在距离我的床铺不足三寸的地方,他低着头,看着我。即便一头短发,手里的梳子依然很有规律的不停的梳着。一下,一下……一缕缕莫名出现的黑色长发被梳子带下来,又被风吹起,在整个宿舍里胡乱的飞舞。 天气似乎是转凉了,我感觉到浑身发冷,头皮发麻。手里的桃木剑仿佛成了我最后的依仗,我犹豫着要不要狠狠的刺过去,却又担心桃木剑不会有什么效果。毕竟,眼前的刘泽荣,脸上一直洋溢着诡谲至极的笑容,仿佛根本不把我手里的桃木剑放在眼里。如果一剑刺出,没有什么效果,反而惹恼了这个上了刘泽荣身的女鬼,麻烦更大。 或许是连续几个晚上的精神磨炼,使得我的承受能力稍微强大了一些。至少现在,我的思绪还算清晰,不像之前那样总是脑筋短路。 我努力回忆着自己自从来到新城师范学院之后的言行,努力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女鬼,但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其实仔细想想,“人不犯鬼,鬼不犯人”的说法应该是成立的。若非如此,这世间不是要乱套了? 所以,一定是我不经意间得罪了这女鬼。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被鬼上身的刘泽荣只是站在我面前诡异的笑着梳头,寝室里漫天飞舞的黑色长发几乎阻碍了视线,密密麻麻的黑发,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压迫的我呼吸都困难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泽荣一直站在我面前梳头,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对着我轻声说:“明天见。”之后上床睡觉。 看到刘泽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我犹如一个溺水的人,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了一上午的军训。中午吃过饭,休息的时候,我想起了上次在网吧查到的关于“夜半鬼泣”的各种信息来。 《洛城烟雨恋飞花》? 这首歌,从来没听过。用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也没发现有这首歌。看来,这首歌很可能是某个人自己编写的并且并未传播开来。 仔细回忆着这首歌的歌词,我明白,这是一首示爱的歌。 “明天能否回答, 我是不是你心中的他。 天南海北的相逢, 洛城烟雨恋飞花。 何时跟我回家, 你是不是爱上我啦。 天各一边的相守, 江南美景是晚霞。” 我不知道第二句那个“他”是男“他”还是女“她”。但毫无疑问,这首歌里的大概意思应该是两人并非一个地方的人,所以说是“天南海北的相逢”。而“洛城”一词,作为一个河南人,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洛阳”。洛城铁定指的是洛阳无疑!这说明,两人之中,有一个人是洛阳的!另外,“飞花”一词,应该是个女孩儿吧?想必不会有人会用“飞花”来代指男人——或许“飞花”就是这个女鬼! 那么,“洛城”的这位,一定是个男人。这样的话,根据歌词大意,不难推测出,这是一首男人写给女人的歌!而那个“他”,应该就是“他”了。 而那句“天各一边的相守”,是否说明两人即将分别?是一人要退学、转学?异地恋?还是两人要毕业了,需要到不同的地方发展?如果两人都是毕业班的学生,那十年前的毕业班里的会写歌的洛阳男生,想来不会太多。 可即便是要分手,那女孩儿有必要自杀吗? 是这个女孩儿精神有问题?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网络上的只言片语似乎都在透露着这件往事的“水很深”,或许有什么隐秘! 都说人死后之所以不去投胎,大多是因为怨气太重,不愿转世。或许,我若是能化解这个“飞花”的怨气,大概能让她去投胎。不过,我就是个穷大学生,能有什么本事帮她?这事儿肯定不简单,不然也不至于十年过去了,依然如此讳莫如深。 眼看着日斜西山,我的心情开始忐忑不安。虽然那女鬼好像只会上了刘泽荣的身,然后做一些极为诡异的事情,似乎一直也没怎么着我,但想想一个诡异的家伙在大半夜的站在我的床边盯着我梳头,我就头皮发麻。 要不要试试黑狗血啊、大蒜啊什么的辟邪驱鬼的东西? 万一弄巧成拙,激怒了女鬼,麻烦更大,毕竟,她现在也没怎么样。就算刘泽荣招惹了她,她不也就是上了刘泽荣的身捉弄他而已嘛。她若是个心眼儿极坏的女鬼,直接上了刘泽荣的身跳楼就是了。 忍一忍再说!或许她玩腻了,就不会来了。 可即便如此自我安慰,我依然无法释怀。宿舍楼的大门,c309房间的宿舍门,对我而言,犹如人间地狱一般,只是单单的靠近,心底就腾起一股恐惧来。 吃过下午饭,我在校园里到处晃悠也没有回宿舍,仿佛一回到宿舍,就会遇到那个女鬼一般让我恐惧。 校园里各处的长椅上,总是有成双成对的情侣相拥。作为一个单身狗,我在心底恶毒的诅咒着他们亲热的时候遇到鬼。 心神不宁的我不知不觉的来到一处湖边,身子有些乏了,便坐在湖边休息。时间还早,百无聊赖的拿出手机上网。 打开微信,随便摇了一下,摇到了一个昵称名叫“嘟嘟”的女孩儿。女孩儿的头像是一把吉他,看起来满是艺术气息。距离我只有几百米,大概是艺术系的女孩儿。 一直不怎么喜欢在网上聊天。 因为我属于那种不ps就拿不出手的长相,也不善言谈,更没有豪车名表来自拍,所以在网上不怎么招人喜欢。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我就不抱什么希望的发了个信息过去。 没想到对方竟然接受了我的好友申请。 “你长得好看不?”对方还真直接。 “不好看。” “好巧,我也不好看。” “呃……你哪个系的?” “艺术系。你呢?”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孩儿长得一定真的不好看。毕竟,美女在网上永远都是众星拱月,怎么可能会闲着没事儿跟我一个“不好看”的男生闲聊。 不过,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对女生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不是太丑,我不介意跟对方聊聊,万一聊得来,将来说不准还能来一段风花雪月。 不知不觉竟然聊了好几个小时,我惊讶的发现,我跟嘟嘟竟然还算聊得来。看看时间竟然已经12点了。 这下麻烦了。 我说,“我还在外面呢,宿舍关门了,这下要露宿街头了。” “哈哈,不怕,跟管理员说点儿好话,他会给你开门的。哦,对了,你刚才是说你在学校里的一个湖边吗?” “是啊。” “不会是莘学湖吧?” “呃……不清楚,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作为一个新生,这几天穷于应付女鬼飞花,对这个学校,我还真是不大了解。 “鬼来电的传闻你不知道?” 我心头猛然一惊,想起了校外那个卖桃木剑的女摊主跟我说的事情来。 “记住!千万不要接湖边的那个公用电话!” 我拧了一下眉头,正待编辑信息回复嘟嘟,忽然一阵电话铃声把我惊的猛然转头。就在我旁边十多米开外的湖边,一个孤零零的电话亭矗立在那。电话亭里的电话,响着急促的铃声。 寂静的浓郁夜色里,那铃声,格外的刺耳。 之前心神不宁,竟然一直没注意那里有个电话亭! 我的脑袋里嗡的一下,直接跳起来,愣了一下,拔腿就跑。 已经过了熄灯时间,整个校园里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奔跑的时候,总觉得后背有些发冷,耳边总会有诡异的凉风吹过。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一跤摔倒。下意识的往绊倒的地方看了一眼。平坦的路面上,什么也没有! 我心下更惊,往身后看去。 身后一片漆黑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我猛吸一口气,跳起来,一口气跑到宿舍楼下,看到宿舍管理员的房间,也看到了两个正好经过的巡逻的校内保安,心里稍微松一口气。抬头看看漆黑的宿舍楼,又想起女鬼飞花来。 真是前有猛虎后有饿狼! 微信响了一下。 拿起手机,我看到嘟嘟说,“据说,曾经有个男生在莘学湖边接了个电话,之后跳湖自杀了。后来,那个电话,总会在半夜里莫名其妙的响起来。三年前有个憨货接了电话之后,第二天就跳楼了。记住,千万不要接电话!晚上最好也不要靠近莘学湖,听到了电话铃声,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你不小心听到了,记住,千万不要在晚上接未知来电的电话。” 这话说的我心里直发毛。 正想回信息,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个未知来电!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挂了电话。 又回头看了看漆黑的校园,心里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很显然,这个鬼来电的家伙,比飞花凶狠的多!至少好像没听说飞花害死过什么人——或者只是我没听说过而已。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决定回宿舍。 走到宿舍楼的入口处,正琢磨着该怎么求管理员放行,却忽然看到管理员的房门被人拉开。四十多岁的管理员看着我,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我愣了一下。 这笑容,好熟悉啊…… 管理员打开门,盯着我看。 我的手心里开始冒汗,因为我发现,这个管理员,很可能被女鬼飞花上身了。 5 要疯了 女鬼飞花帮我打开了宿舍的大门,是在帮我?还是打算瓮中捉鳖? 那两个巡逻的保安已经不见了踪影,身后空旷而黑暗的校园里,忽然起了一阵阴风,一个白色的方便袋被风吹起,朝着我这边飞过来。 我心里哆嗦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宿舍楼,看着那方便袋飞过来,手指都开始哆嗦起来。 那管理员忽然转头看向那阴风过来的地方,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中充斥着愤怒。 风竟然呼啸起来,犹如一个小型的龙卷风,卷动着方便袋原地打转,却并不靠近。 莫非两只鬼各自有各自的地盘? 还是说那“鬼来电”的家伙很怕女鬼飞花? 管理员哼了一声,嘴角依然带着诡谲的笑容,转脸看向我。 我怔了一下,又犹豫一下,一咬牙,转身进了宿舍楼。宿舍楼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不过…… 唉,我又能怎么样? 一路狂奔上了三楼,正准备冲进宿舍里,一抬头,愕然发现,面前是一扇满是灰尘的铁栅门,门上的老旧的三环锁,早已锈迹斑斑。 这里是…… 四楼?! 我怎么……我明明记得自己只爬了三层啊! 漆黑的楼道里,忽然起了一阵阴风,紧接着是一个空灵的声音:“明天能否回答,我是不是你心中的他。天南海北的相逢,洛城烟雨恋飞花……” 我发现我对这首原本爱意浓浓却被女鬼飞花唱出哀怨色彩的歌曲充满了恐惧,转身往楼下跑,跑下两层台阶之后,又看到了四楼的铁栅门。 好吧,就算我对抓鬼之类没什么了解,也知道这是鬼挡墙! 无论我如何努力,也跑不出这个诡异的地方的。我就说嘛!那女鬼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的帮我?她只是想痛快的折磨我而已! 我放弃了无畏的挣扎,坐在四楼入口处下面楼梯拐弯的地方,精神紧张的盯着那铁栅门。铁栅门后,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身旁有些发冷,我下意识的转脸看去。 一张覆盖了长发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子,眼睛翻了好几下,差点儿昏过去。 身穿血淋淋的连衣裙的女鬼就站在我的旁边。她头上的长发凌乱,覆盖了整张脸,我看不到她长什么模样。 喉咙有些发干,浑身有些哆嗦。我终于忍不住,惊叫一声,爬起来就跑。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能在四楼外的楼梯上转悠,上不了楼顶,也下不到三楼。 女鬼一直跟在我身后,就那么飘啊、飘啊…… 不记得到底跑了多久,我终于累瘫在地上,实在是跑不动了。 女鬼依然站在我身旁,面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痛苦的抓着头发,有些愤怒,有些恐惧,有些无奈的问她:“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哪里得罪你了!我道歉!” 女鬼没有任何反应…… 女鬼对我的行为没反应,没有上我的身,没有要杀了我,这……一般情况下,这是好事儿,但是,我实在是受够了她的沉默,我真希望她能多少给我点儿提示,告诉我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告诉我她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 她只是沉默着看着我,一动不动,跟我的影子似的。 我…… 真是心力交瘁,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歪着头看着女鬼,女鬼居高临下的站在我身边,覆在脸上的长发的缝隙中,我看到了一只黑亮的眼睛。她就这么盯着我,盯的我浑身发毛。 竟然就这么僵持了一晚,天快亮的时候,女鬼不见了。 我发现自己有些欲哭无泪。 试着爬了一下楼梯,发现终于能够走进三楼,打开宿舍门,扑到床上呼呼大睡了一阵,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军训。中午的时候给嘟嘟发了个信息,想跟她聊聊,她没有回复,好像不在线。 吃过晚饭,我没敢再像昨天一样在校园里瞎转,乖乖的回了宿舍。相较于可能会要我命的“鬼来电”的家伙,女鬼飞花,似乎更……更安全些。 刘泽荣的精神好了一些,跟赵博他们打牌,吵得震天响。我抱着书看了一阵儿,八点多的时候,收到了嘟嘟的信息。 跟她聊了一阵儿,终于忍不住说起了昨晚上遭遇鬼来电的事情来。话题打开了,就又把自己自从踏进新城师范学校以来遭遇的怪事都说了。 嘟嘟开玩笑说可能我体质特别,鬼比较喜欢,所以容易招惹鬼。 我苦笑,说不可能,我要是体质特别,早就见鬼了,哪至于等到现在。 嘟嘟发了个龇牙的笑脸,问我那个被我称作飞花的女鬼漂亮吗。 我知道她一定不相信我遇鬼了,还在跟我开玩笑。 算了,我也只是跟嘟嘟说一说,类似找个宣泄口一般,没指望她会相信我。我心里清楚,虽然坊间流传了跟多撞鬼的故事,但是真的跟人说起,纵然对方表示惊讶,大概也未必会真的相信。 略过这个话题,又跟嘟嘟海阔天空的聊了起来。我发现这个叫嘟嘟的小女孩儿很健谈,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她似乎对任何话题、任何事情都很感兴趣。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竟然又到了12点了。 嘟嘟说她要睡了,还发了个龇牙的笑脸,说:“不耽误你跟飞花童鞋约会了,玩的开心哦。” 好吧,这个玩笑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收起手机,看了看漆黑的宿舍,我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凉风。深吸一口气,我的神经紧绷起来。 不用回头看,我就知道,那女鬼一定是站在我的背后。大概是风吹动了她的头发,发梢打在我的脖颈上,痒痒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小心翼翼的转身,果然看到了她。 如同昨天晚上一般的模样,她就这么鬼模鬼样的站在我身边盯着我。血衣贴在身上,凌乱的头发胡乱的飞舞,偶尔能看到她的嘴唇。嘴角上挂着两行血,带着浓浓的笑意……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般恐怖的画面,竟然没能带给我震撼的惊慌。愣了一下,我猛然间意识到,我的潜意识里,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今晚会看到更可怕的景象。 这么多天来,女鬼飞花玩的愈发的起劲儿了,我十分怀疑她是不是企图直接吓死我算了。可是她好像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恐惧这玩意儿,经受的多了,就会逐渐麻木的。 我竟然有种不过是在看恐怖电影的错觉。靠在墙壁上,看着眼前沉默的女鬼,我忽然有股一脚踹飞她的冲动。我甚至在想,她若是突然暴戾起来要杀我,我就可以鼓起匹夫之勇跟她拼了,就算死了,也痛快一些。 现在她这样一动不动的杵在我面前,让我在恐惧的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憋屈感。 女鬼对于吓我的行为乐此不疲,连续三天,都这么杵在我床边盯着我。 这未必有多恐怖,但绝对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忍无可忍的我冲着女鬼刺出了桃木剑。只是,我惊讶的发现,桃木剑犹如刺在了空气上,毫无着力点。然后……女鬼冲着我阴森森的笑。 我以为我完蛋了,她一定很生气,一定会愤怒的要杀了我。 不过显然我多想了,女鬼竟然依旧就那么杵了一晚上。 我明白,若非有嘟嘟在微信上跟我闲聊,让我可以跟她抱怨一下这个极度无聊、可笑又可恨的女鬼的话,我一定会崩溃的。 连续几天无法安心入睡的我,终于濒临崩溃的边缘。情绪暴躁又压抑,心力交瘁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第四天晚上,我忽然悟了。 我既然赶不走她,她好像也没打算拿我怎么着,那我理她干什么?她爱在哪杵着就在哪杵着不就得了? 于是,第四天晚上,我吃过晚饭就早早的睡了。 一觉睡了个昏天暗地,然后就开始做噩梦。 我梦到那女鬼满脸是血的贴在我面前,嘴巴里流出瘆人的血。满头的黑发,犹如绳索一般,缠上了我的脖子,勒的我呼吸困难。 是梦!对!一定是梦! 我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无力的呼出一口气,之后下意识的睁开眼,想看看几点了。 “啊!!!”我真是要疯了! 我上铺的床板底下,女鬼飞花就那么贴在上面,满脸满身的血。 我惊叫着,猛地坐起来,挥起一拳,狠狠的朝着那张脸打去!只是,如同上回用桃木剑刺出的感觉一样,一拳挥空。再然后,拳头打在了床板上,疼得我差点儿掉泪。 紧接着,室内忽然一亮,刺眼的光让我出现短暂的失明,之后我看到了空荡荡的宿舍,和一脸嫌弃的刘泽荣。 女鬼飞花不见了。 “你小子疯了?”刘泽荣抱怨道。 “日了,还能好好睡觉吗?”我上铺的赵博趴下来瞥了我一眼,极为厌烦的低声吼了一下,“关灯,困死了!” “做噩梦啊?”祁云鹏道,“得,赶紧睡吧。”说着,伸手关了灯。 我像个二愣子一样坐在床上,搞不清自己刚才是真的看到了那女鬼,还是在做梦。 刘泽荣打了个哈欠,翻身背对着我,蒙上脑袋继续睡。 我又愣了一会儿,眼睛重新适应黑暗之后,阳台上吹来一阵冷风,我又一次看到了贴在上铺床板上盯着我的那个满脸是血的女鬼。 苍天呐! 我仰躺下来,拼命的抓着头发,恨不得把头皮扯下来。我相信,我可能会被这个女鬼折磨的疯掉或者死掉。 不行!得想想办法! 6 梧桐树下 我不喜欢喝酒,对于整日里喝的酩酊大醉之后胡说八道的酒鬼也极为反感,但今天晚上我却喝了很多高度白酒。都说酒壮怂人胆,我却不是为了壮胆,仅仅是为了能好好的睡个觉。 在喝多之前,我仔细分析了一下。我发现我瞪着眼睛跟女鬼对视到天亮的后果,仅仅是让自己的精神和身体越来越不堪重负而已。对于女鬼,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利的影响。 传说中的杀鬼利器桃木剑对于女鬼飞花屁用都没有,那黑狗血、大蒜之类的东西,我也就不敢指望了。至于去寻找抓鬼的大师来对付女鬼的问题,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有刘泽荣的前车之鉴,我觉得这女鬼应该不是厉鬼,大概不会要我的命,我若是去找什么大师,把矛盾激化了,似乎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既然对女鬼无可奈何,她好像也没有要杀掉我的意思,那我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又能如何?或许像宿舍里的其他人那样一觉睡到天大亮也不错。 所以,喝的不省人事的大睡一场,绝对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了——或许,这些都不过是借口,试图掩饰我不愿承认的懦弱。 我想我真的喝得太多了,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都不知道。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精神还算不错,但头痛的厉害,酗酒后遗症也不怎么好受啊。拿起手机,看到了嘟嘟的留言。 “今天月色不错哎。” “怎么不说话?” “睡着了?” “讨厌!” “好无聊啊……” “陪陪我呗……” “没劲!要不……见个面呗。” “气死我了,不理你了!” 我赶紧给嘟嘟回了信息说自己昨晚上喝多了,睡的跟个死猪一样,没有听到信息。 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嘟嘟的回信息,我一度怀疑嘟嘟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不想搭理我了,赶紧又发信息道歉。 直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正准备把昨天喝剩下的酒喝了好继续睡个好觉,却收到了嘟嘟的信息。 “陪我说说话,我就原谅你。” 和嘟嘟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随着聊天的深入,我们彼此渐渐了解。我得知嘟嘟是大四的学生,以前谈过一个男朋友,不过后来分手了。嘟嘟说她前男友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至于什么事情,嘟嘟没有说。提起她的前男友,嘟嘟似乎有些不开心,赌气说,“有机会我一定弄死他!” 小丫头看来对于她的前男友充斥着恨意啊。 我忍不住笑,为了安慰她,开玩笑说,“行,到时候我一定帮你。” “说定了!不准反悔,我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男生了。” “嗯嗯,一定。”我发了个龇牙的笑脸,说,“你看,我都作出这种承诺了,你是不是该奖励我点儿什么?” 嘟嘟发了个害羞的表情,说,“讨厌!” “呃,你想多了,我就是想问你要张照片而已。” “你……去死!” “发一张呗。” 过了好大一会儿,嘟嘟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穿着白色吊带裙的身材高挑的女孩儿站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冲着镜头比出v字手势,更远的背景,是师范学院图书馆的一角。 真是一个美女。 默默的欣赏之余,我心底升起一股子自卑来。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对我而言,永远都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神。看着嘟嘟的照片,我不由的想起了高中时候的女友。她和她的现任男友,就在距离新城师范学院不远的新城大学上学。这对狗男女……唉,算了。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看到我长得跟个鬼似的嫌弃我了?”跟在这句话后面是个要哭的表情。 我轻声一笑,说,“很漂亮,让我很自卑。” “你很丑啊?” “是啊。” “没事儿,男人又不靠脸吃饭。” “瞎说,小鲜肉不就是靠脸吃饭的?不过无所谓,我可以靠内涵取胜。”苦笑一声,我继续编辑信息,“不过想来我也没什么内涵,我前女友一直说我又丑又穷又没种。” “嘁,男人又丑又穷没关系,你还能比1995年以前的马云更丑更穷吗?再说了,我觉得你很有种嘛。每天晚上跟飞花童鞋约会,这份胆量,一般人比不了。” 嘟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很会说话,也很开朗,不知不觉又聊到了深夜。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跟嘟嘟道了晚安,拿起剩下的酒,咕嘟咕嘟喝完,脑子里嗡嗡的,倒头就睡。 又是一个艳阳天的早晨,微信里有几条嘟嘟的留言。 “睡不着,再陪我聊会儿呗。” “不回信息?你别跟我说你又喝多了。我不喜欢酗酒的男生。” “这次原谅你,再喝酒,我就不理你了!” 看到嘟嘟的留言,哪怕是她带着娇憨感觉的话语,都让我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子幸福感来。想了想,回信息说,“没办法,不喝酒睡不着啊。我跟你说过,飞花童鞋太缠人了。” 一直到中午,也没有收到嘟嘟的回信。吃过饭,我又给她发信息说,“你白天好像很忙啊,从来不回我信息。” 如同往常一样,夜幕降临的时候,嘟嘟回信息了。“没办法,白天真的好忙。你要理解嘛,我都大四了,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不像你这么清闲。” 大四就很忙吗?我不太清楚。又跟嘟嘟聊了很久,之后,嘟嘟发了个害羞的表情,说,“那个……我们虽然认识不久,但是很聊得来,是吧?” “对。”我的心跳忽然加速,隐约间有些期待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约我见面呢?这种事,让我一个女孩子提出来,多难为情啊。”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出汗。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叹气。我的长相虽然谈不上见光死,但是跟嘟嘟这种美女相比,大概跟见光死也相去不远了。“算了吧。” “为什么?” “也许我前女友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没种的男人。我没勇气跟你见面。我想如果真的见了面,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儿。与其那样,还不如就保持着这种关系,每天晚上聊聊天,我觉得挺好的。” 嘟嘟沉默了一会儿,回信息说,“你好自卑啊。” “是啊。没办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人家真的想见见你。好失望……” 心里有些发堵,有些心疼,或许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我脑子一热,回信息道,“好吧,就见个面吧。什么时候,在哪,你说。” “嘿嘿,我都等不及了,就现在吧,我在我给你的照片里的那棵法国梧桐树下等你哦,快来。” 现在?我愣了一下。被一个女孩儿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的感觉是幸福而温馨甚至有些值得骄傲的,但是,现在是不是太晚了?我看了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11点50多了。 “明天吧,现在太晚了。” “就现在吧,我已经出发了,记住哦,那棵法国梧桐树下,不见不散哦。” “喂,要这么着急吗?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宿舍楼已经锁门了,我也出不去啊。” 嘟嘟不再回我信息。 我又连着发了几个信息,嘟嘟都没有回复。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我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女鬼飞花倒还好了,这货也就是会吓人罢了。只是,莘学湖畔的那个“鬼来电”的家伙,好像不好惹啊。 嘟嘟之前虽然劝我不要接那个电话,但她自己好像并不怎么相信鬼怪之类。不然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又怎么敢一个人出门? 说真的,我已经很多天没敢在大晚上的出门了。虽然约会的地点距离莘学湖很远,但是,想起上回差点儿被那东西追上,我就心惊肉跳。 可是,嘟嘟如果真的已经去了图书馆那里,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我有些不放心。另外,现在这时代这么开放,大晚上的跟女孩子约会…… 又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到了12点。 我脑子一热,咬咬牙,出了宿舍。 宿舍楼的大门已经锁了。 不过…… 管理员的房门打开,中年管理员打开了宿舍楼的大门,之后冲着我露出诡异的笑容来。这笑容太熟悉,就是女鬼飞花的风格。 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被我叫做飞花的女鬼,我真是看不透啊。 我本来还打算骗管理员说我急性肠胃炎要去医院呢。 经过管理员身边的时候,我定了定,看向他,说,“谢谢。”之后拔腿就跑。之所以跑,一是因为对女鬼飞花还是有些惧怕,二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嘟嘟了。 校园里漆黑一片,我一边没命的跑,一边四下里张望,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好在一路上还算太平,很快,我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我看到那棵法国梧桐树下,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嘟嘟吗?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天色太暗,我看不清。 我深吸一口气,轻声喊:“嘟嘟?” “嗯,你来啦。”是个清脆的女孩儿的声音。 我大松一口气,之后又有些局促不安起来。虽然有过谈恋爱的经验,但我依然有些害臊。慢慢走过去,终于看清了嘟嘟的脸庞。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月色洒在她的身上,照着她白皙的俏脸,如同梦幻。 嘟嘟看了看我,微微一笑,低着头,勾着手指,说,“长得还好啦。” “呃……谢谢。” 嘟嘟低着头,片刻,抬起头偷偷看我,之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愣了一下,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或许笑声会拉近彼此的距离,让一切变得更加自然。我跟嘟嘟一起在校园里漫步,天马行空的聊天,我甚至忘记了“鬼来电”的麻烦。 不知不觉竟然就这么聊了一晚也不知疲惫。天快亮的时候,嘟嘟说她有些累了,冲着我笑笑,说,“明晚老地方老时间见哦。” “老地方可以,为什么非要老时间呢?”我笑着说,“大半夜的。” “晚上人少。”嘟嘟说,“走啦,拜拜。” 晚上人少?她是怕被人看到她跟一个男生约会吗? 我看着嘟嘟笑着冲我摆手之后转身离开的俏生生的背影,满心的幸福感。我知道,我喜欢这个天真无邪的漂亮女孩儿。直到嘟嘟消失在夜色里,我才意犹未尽的往回走。 途经图书馆大厦的时候,想起嘟嘟那张俏生生的站在法国梧桐树下的照片,掏出手机,打开那张照片,一边欣赏一边回味着今晚的浪漫,之后忽然一愣。 仔细看看照片,再抬头看看法国梧桐树后,发现嘟嘟的照片里,少了一栋楼,就是图书大厦旁边的那个电教大楼。 而且,照片里的那棵法国梧桐,显然要小上很多。 7 雨夜归人 我想最近这些天来,我的神经被鬼给折磨的有些病态了。嘟嘟又没说她是最近拍的照片,若是她三年前的照片,现在的树粗了一些,甚至多了一栋楼,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心情还有些亢奋,没有补觉的念头,便在校园里瞎溜达。如今这个点儿,不管是女鬼飞花,还是鬼来电那位,想必都不会再出来作祟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敢靠近莘学湖。 几乎是顺着跟嘟嘟一起走过的路,一边溜达一边回味着嘟嘟甜美的笑容,之后我意识到自己幼稚的可笑。 天大亮的时候,我才回到宿舍,刚刚起床的祁云鹏看到我,笑着问,“夜不归宿,遇上好事儿了?” 我被说中了心事,尴尬的一笑,也不回答。 祁云鹏笑笑,说,“被赵博说中了,他说你这两天一直抱着手机,编辑信息的时候脸乐的都快烂掉了,早晚得夜不归宿。” “还真是羡慕啊。”还赖在床上的周凯看着我笑,“没想到咱们寝室里,你小子是第一个交到女朋友的。” 祁云鹏对周凯说,“你整天去网吧玩游戏,大学四年的光棍征兆。” 周凯大笑,对我说,“看样子生米煮成熟饭了,哪天拉出来让哥几个见见啊?” 我没有理会这俩人的酸话,洗漱了之后去吃饭。 军训的时候身体就有些扛不住了,一晚上没睡,实在是困得厉害。中午补了个觉,下午的时候,嘟嘟没给我发信息,我想着她可能也有些累,就没打扰她,直接早早睡了。睡得太早,就比较容易醒。晚上被信息提示音吵醒,是嘟嘟发来的信息。 “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哦。” 老地方?这个词竟然给了我满满的幸福感。等等!我神经质般的四下里打量着周围,竟然……女鬼飞花竟然不在? 还真是稀罕! 这家伙是终于玩儿腻歪,要放过我了吗? 很好。 应该是解脱了吧。 注意到似乎有些降温了,我套上了一件外套,匆匆洗了把脸,离开宿舍。到了楼下,看到宿舍管理员的房门又打开了。好吧,女鬼飞花又来帮我开门了。 说真的,看到管理员嘴角浮现的女鬼飞花特有的诡异笑容,我竟然有种一头雾水的感觉。这个女鬼,到底是想干什么?之前把我吓得要死,现在竟然每次都帮我开门? 想不通。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依我看,女鬼心,那就是太空针。 如同昨天晚上一样,我一路狂奔。气温真的降了好多,凉风飕飕的。天上黑压压的,看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来到约定的“老地方”,我看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嘟嘟。 还是那件白色的连衣裙,犹如风中的落叶一般。 我走过去,与她相视而笑。 “嗨。”嘟嘟笑着说。 “冷吗?怎么不穿个外套?”说着,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她却没有接,说,“我都习惯了,没关系的,你穿着吧,感冒了麻烦。” 我直接把衣服披在嘟嘟身上,说,“给我个表现体贴的机会吧。” 嘟嘟笑了起来,跟我一起在梧桐道上漫步。 我发现男女之间,若是彼此喜欢,有时候在一起的时候,未必会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仿佛什么也没说,又好像还有说不完的话。 天快亮的时候,老天终于撑不住了,下起了毛毛细雨。嘟嘟抬头看看天,有些幽怨的说,“晚上要是还下雨,你还来吗?” 我愣了一下,看着嘟嘟美丽的容颜,说,“你呢?你来我就来。” 嘟嘟看向我,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说,“那好,不见不散哦。” “不见不散。” 嘟嘟消失在雨夜中,我想看看时间,才意识到手机竟然忘带了。天阴沉沉的,也看不出时间,怕下大了,便往宿舍赶。 宿舍楼的大门竟然没有上锁,我怀疑是女鬼飞花干的事情,怕惊动熟睡的管理员,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刚进宿舍,外面的雨就下大了。 闷雷轰轰的响,天色暗的厉害。黑压压的云层遮天蔽日,看样子非要下淹了不可。如果雨下的太大,肯定不适合约会了。可是想想在雨夜中跟嘟嘟一起躲起来避雨的场景,就觉得好浪漫。 习惯了嘟嘟白天不搭理我,一直到了晚上,我才给嘟嘟发信息说,“雨下的好大,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嘟嘟发来一个要哭的表情,说,“说好了的。” 我苦笑,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嘟嘟委屈的表情,回道,“那早点去吧?现在过去好不好?” “不好,我还有事儿。先下了,老地方老时间,不见不散。” 我再回信息,嘟嘟就不回了。 室友们围在一起打牌,周凯难得竟然没去上网。赵博问周凯,“老周,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12点多。” “12点多?那你怎么进来的?” “咳,我本来打算骗管理员说自己去看病回来晚了,没成想宿舍楼的大门竟然没上锁。嘿嘿……对了,王卓,你小子得罪谁了?” 我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什么意思?” 周凯说,“昨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你的手机刚好响了,我就接了一下,一个男人打来的,说不会放过你。” 我怔住了,拿起手机看了看通话记录,才发现,昨天晚上12点半,有个未知号码的来电。心里咯噔了一下,头皮发麻。我问周凯,“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他说完就挂了。哈!对2!拿钱拿钱!赶紧的,就指望你们这些牌屎给我赞助网费了。呜,这下网费够了,哥几个,明天继续,我去上网了。” “我擦!赢钱就跑,什么人品啊你!”赵博骂了一句。 刘泽荣气的诅咒周凯,“你小子早晚死在网吧里。” “我乐意。”周凯大笑着。 我没心情理会吵嚷的室友,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周凯带来的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很显然,那个“鬼来电”的家伙不打算善罢甘休啊!那今儿晚上……自己死也就算了,若是连累了嘟嘟…… 我赶紧给嘟嘟发信息,嘟嘟一直都没有回,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想起问嘟嘟要个电话号码呢? 眼看着熄了灯,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不停的给嘟嘟发消息,知道她不相信有鬼,只能跟她说雨下的太大之类的借口。 可是,直到到了12点,嘟嘟也没回信息。 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空和近乎瓢泼的大雨,想象着嘟嘟一个人在风雨中等待着我的孤单身影,一咬牙,拿着雨伞出了宿舍。 女鬼飞花依然给我打开了门。 我跟她道了谢,就往老地方赶去。路上走得太急,带了雨伞也不顶用,浑身都湿透了。一直来到约定的地点,我发现嘟嘟竟然就那么站在树下,伞都没打,浑身都湿透了。 我拧了一下眉头,快步走过去,把手里的雨伞递给嘟嘟,语气很恶劣的说道,“不回信息也就算了!怎么也不打伞?” 嘟嘟脸上带着笑,看着我。 她身上的连衣裙都湿透了,紧紧贴着身子,看起来很诱人。不过我没心情欣赏这个,心里窝着火,继续责备道:“衣服也不多穿点儿!” 嘟嘟不说话,依然看着我笑。 我有些哭笑不得,说,“好啦,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四下里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拉住了嘟嘟的手,往图书大厦跑去。 嘟嘟的手很凉,让我有些心疼,知道自己有些啰嗦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看,手冰凉冰凉的,感冒了多麻烦!” “那样正好给你个侍候我的机会嘛。” 我被嘟嘟的话气的都笑了,“得了,我才发现你这么贫嘴。” 一路跑到图书大厦的走廊上,我才意识到气温真是够可以的,打了个喷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看嘟嘟,凝眉道,“我送你回宿舍吧,这样会感冒的。” 嘟嘟却直接坐在了地上,拉着我也坐下来,看着眼前的大雨,说,“这样多浪漫啊。” 浪漫?我不觉得。这种事儿,说好听了是浪漫,说难听了就是作死。 想起作死,我就又想到了鬼来电的那个家伙。心神不宁的看了看漆黑的雨夜,生怕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来。 “还是回去吧。”我说,“天晴了再出来。” 嘟嘟抓着我的手,低着头看着台阶上溅起的雨水,沉默着不说话。她蜷着腿,低着头,原本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却给人一种弱小的感觉。 我怔了一下,看着嘟嘟,叹一口气,轻声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说着,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揽住了嘟嘟的肩膀。 嘟嘟的头低的更厉害了,顺势靠在了我的身上。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极度复杂,警惕的关注着雨夜的同时,竟然还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脑海中竟然还很天马行空的幻想着将来带着嘟嘟去那对背叛我的狗男女面前显摆的画面。 转脸看看怀里的嘟嘟,看到她白皙的脸庞和漂亮的嘴唇,我心底的邪念不由的冒了出来。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嘟嘟看起来很不开心,我不该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更何况,我极度怀疑那个“鬼来电”的家伙是不是就在附近,实在是没心情做什么事情。 嘟嘟轻声叹了一口气,说,“我妈妈病了。” “呃……严重吗?” “嗯。”嘟嘟说,“知道吗?人之所以会痛苦,只是因为无能为力而已。” 我沉默了下来,紧紧的抱住了嘟嘟。 嘟嘟开始跟我说起她的家人,我就这么抱着她。大概是因为淋了雨,她身上一直很冰冷。我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依然没有作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雨声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听声音,似乎就在校外不远的地方。 几乎与此同时,雨夜中冒出来一个人影。 我吓的哆嗦了一下,瞪着眼睛看过去。 那人影走得近了,我才发现竟然是周凯。 这货! 我被吓了一跳,心情有些恶劣,道,“你小子不是去上网了吗?” 周凯看看我,又看看嘟嘟。嘟嘟从我怀里坐正了身子,凝眉盯着周凯,我发现嘟嘟眼神里竟然充满敌意。 难道周凯跟嘟嘟有什么过节? 周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嘟嘟的视线,再看向我,有些哭笑不得的说,“得了,算我倒霉,我认了。反正你也快死了,懒得跟你计较。”说罢这话,他竟然转身就走。 我急了,站起来,怒视周凯的背影,叱问,“你什么意思啊你?” 周凯根本不理我,片刻便消失在雨夜中。 8 玄门正宗 周凯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大概是最近撞鬼的次数太多,对于“死”这个字眼儿,我相当忌讳。 而且我也感觉很诡异,就算周凯是上网回来了回宿舍,也不会经过图书大厦的。那他一个人顶着雨跑这里来干什么? 大雨没完没了的下着,黑压压的夜空中闷雷滚滚。我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些冷。点上一支烟,有些无奈的转脸看看衣衫单薄的嘟嘟,说,“这样下去,我们俩都会感冒了。”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嘟嘟的连衣裙的胸前的领口处掉了个纽扣。 嘟嘟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我送你回去呀。” “别说笑了,我送你回去才对。”我站起身,拉着嘟嘟的手,把她拉起来,撑起雨伞,朝着女生宿舍走去。 一直把嘟嘟送到宿舍楼下,我才返回。如同上次一样,宿舍楼的大门并未上锁。我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走进去,再把门小心的关上,一转身,看到了身穿血衣的女鬼飞花。 好久不见她,乍一看到,我被吓了一跳。吞咽了一口口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壮起胆子上楼,飞花也没拦我,就那么跟在我身后。 我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脚下的步速不知不觉的加快,不过我也很清楚,就算我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飞花。 好在这一回没有遇到鬼挡墙,我顺利的回到了宿舍。女鬼飞花也跟着我进了宿舍。看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我摸黑拿出换洗的衣服,刚想去卫生间冲个澡然后换衣服,才意识到飞花是个女鬼。 回头看看她,我压低了声音,说,“那个……我换衣服。” 飞花覆面的凌乱的头发的缝隙中,漆黑的眼眸看了我一眼,之后整个身子都消失无踪了。我的意识出现短暂的失神之后,竟然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很有些猥琐的想着以后遇到女鬼缠身的话,直接脱光了衣服,是不是就能驱鬼了。 等我洗了澡穿上裤衩出来,也没发现飞花的踪影,心下稍安,钻进被窝里准备睡觉的时候,飞花又突然出现在床边。 我苦着脸看向飞花,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背过身去,蒙上脑袋睡觉。不过,还真是睡不踏实。我想别说是个女鬼站在一旁盯着我,就是个大活人这么盯着我,我也睡不着啊。 努力了很久,绵羊数了一千多头也没睡着。睁开眼,想看看飞花还在不在,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被头发盖住大半的一张惨白的脸。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儿没喊出来。 飞花竟然蹲在我的床头,死死的盯着我,嘴角带着她惯有的笑容。 眼前的景象太过恐怖,我没看继续盯着飞花的脸,视线移动了一下,一眼看到了飞花被血染红的连衣裙的领口处,缺了一颗纽扣。 鬼也够可怜的,衣服缺了扣子也没办法换一身…… 我怔了一下,莫名的想起嘟嘟的连衣裙上也缺了个纽扣,之后又猛然间想到,这么多天来,嘟嘟好像总是穿着一身连衣裙。那连衣裙,跟飞花的连衣裙的款式似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飞花的衣服被血水染红了。 缺了一栋电教大楼的照片…… 冰冷的手和身体…… 每天半夜12点才会出现…… 白天从来不跟我联系…… 从来不换,并且跟飞花几乎一模一样的连衣裙…… 每次半夜出去,都会帮我开门的飞花…… 我意识到自己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哪个女孩子会每天午夜跟人约会啊! 我瞪着眼睛看向飞花被头发覆盖了大半的脸,手指哆嗦着,有些冲动的想要掀开飞花脸上的头发,却又担心会看到跟嘟嘟一模一样的脸…… 思维出现短暂的混乱之后,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背过身去,咬着牙闭上眼。一定是我想多了,嘟嘟穿的衣服跟飞花的衣服相同,只是巧合而已! 就算…… 就算不是巧合,就算嘟嘟真的就是飞花!我也要冷静下来!绝对不能让飞花看出来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苦苦撑了一夜,第二天我请了个假,跑到了大街上。在大街上转悠了一天,找到了几个算命先生。可惜,传说中的大师,我是一个也没遇到,一个二个怎么看都像是蒙事儿的。其中一个竟然说我最近要撞大运。 大运我是没看见,霉运是一个接一个。 天快黑的时候,我疲惫不堪的回到宿舍,发现宿舍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刘泽荣问我,“老乡,听说没有?” “啥?” “周凯死了。” “啊?” “听说是昨天晚上12点多的事情,周凯这家伙在网吧里死了。” 12点多? 我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那我昨天半夜里跟嘟嘟一起遇到的周凯…… 忽然又想起周凯和嘟嘟对视的时候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 这个时候,赵博推门进来,说,“哥几个,快出来看热闹。” “咋了?”吴磊问。 赵博道,“有个家伙说咱们这栋楼有鬼,拿了罗盘桃木剑什么的上了四楼,说是要抓鬼。” 刘泽荣嘿嘿笑道,“真的假的?这热闹得看看,我还没见过鬼呢。”说着就推了我一把,“走,老乡,去瞅瞅。” 我立刻就想起了飞花和嘟嘟,一边跟着刘泽荣他们出去,一边跟赵博打听了一下那个要抓鬼的家伙的来历,才得知这个叫张鹏的家伙,跟我们一样,也是大一新生。自称之所以来新城师范上学,就是为了抓鬼。还说这家伙不仅会抓鬼,还会算命,而且手段比大街上的骗子们强多了。 说话间来到楼梯口,才发现通往四楼的楼梯上挤满了人。赵博这家伙带着我们硬是挤到了前面。我看到四楼的铁栅门前,摆了一个香案。一个帅气的男生站在香案前。这家伙,想必就是张鹏了。张鹏一手拿着一把桃木剑,一手掐着一个奇怪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 “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赵博低声说。 刘泽荣撇撇嘴,忽然嚷嚷道,“我说,这位大师,麻烦专业点行不行?好歹弄身鹅黄道袍穿上啊。”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显然很多人并不相信这一套。 张鹏看也不看刘泽荣,在身后的蒲团上坐下来,看着铁栅门,一动不动。 一群人看了好大一阵儿,见这家伙没了动静,跟个雕塑似的就坐在那,顿时有些嘘声。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群人开始逐渐散去。 刘泽荣拉着我回了宿舍,说起周凯的死,宿舍里的室友们都是唏嘘不已。我有些心神不宁,一个人半躺在床上,想着嘟嘟和飞花。 不知道那个叫张鹏的家伙有多大本事,真的能对付飞花? 理性分析的话,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想想也是,飞花若是那么好对付,学校里也不至于锁上四楼了。 微信响了一下,我看到是嘟嘟发来的信息。 “今晚我有点儿事儿,不能跟你见面了。”跟在这句话后面是个要哭的表情。 这…… 我对于嘟嘟就是飞花的事情又多了一丝怀疑。 犹豫了一下,回信息道,“有什么事儿?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小事。害羞,被个帅哥缠上了。没办法,长得漂亮就是遭罪。” 看着嘟嘟发来的消息,我心里五味掺杂。曾经多少个日夜幻想过的美好的爱情故事里,总是充斥着飞花满身是血的影子。 嘟嘟的一颦一笑,总是在脑海中徘徊。 如果…… 如果她不是鬼,那该有多好啊。 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跑到阳台上吹吹风,看着空旷的校园,想起跟嘟嘟一起度过的夜晚,想起嘟嘟可爱的容颜,心里愈发烦乱。 终于,我脑子一热,离开宿舍,上了四楼。 张鹏还坐在那里,他面前的香案上,点了两根白色的蜡烛。 我犹豫了一下,咳嗽一声,道,“嗨。张鹏是吧?” 张鹏回头看了看我,凝眉问我,“有事儿?” “呃……那个……我有点儿好奇,想看看你怎么抓鬼。” 张鹏一愣,讪笑道,“你还是离远点儿好,这个女鬼很厉害,到时候连累了你,可就对不住了。” “呵呵……你对这个女鬼了解吗?”我想了想,说,“我之前有些好奇,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张鹏似乎有些不耐烦,道:“没事儿你赶紧走吧。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说着,又看向那铁栅门,沉声道,“我知道你死的冤!但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途!还是赶紧投胎去吧!原本我不想动你,不过,你杀了那个叫周凯的家伙,其罪当死!” 听得出来,后面这句,他是跟飞花说的。另外,周凯是死在飞花手里的?应该不会吧?如果飞花就是嘟嘟的话,她昨晚一直跟我在一起啊!如果周凯真的是死在鬼的手中,我觉得那个“鬼来电”的家伙,应该更值得怀疑才对!或许是因为周凯接了我的电话,所以那鬼找上了他? 忽然间,一阵阴风莫名其妙的从铁栅门后吹起,差点儿把香案上的蜡烛吹灭。 张鹏冷笑,傲然起身,神情冷漠的盯着铁栅门之后的黑暗,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到午夜12点,你就敢在我面前作祟?忒小瞧我了。不妨告诉你,我是玄门正宗传人,不是江湖骗子!我的定魂烛,你吹不灭……” 一阵阴风起,两根蜡烛几乎同时灭掉了。 我愣了一下,注意到张鹏脸色涨得通红,还偷偷的瞄了我一眼,之后又看向铁栅门,哈哈大笑道,“你中计了!吹灭定魂烛,你一定消耗了不少力量,现在你还有什么力量跟我斗?今天,我就让你魂飞湮灭!” 又是一阵阴风吹起,香案竟然倒了下来。 张鹏的脖子都红了。 看到这一幕,我竟然有些庆幸。张鹏这个号称玄门正宗传人的家伙都吃瘪了,幸亏我跟飞花的“友情”还算良好。不然,肯定会死的很难看。 张鹏大概是恼羞成怒了,他挥了一下手中的桃木剑,怒斥道,“孽障!我要出绝招了!” 9 鬼胎 我不知道张鹏到底有什么绝招,只是觉得这家伙实在是有点儿好笑。 女鬼飞花就站在他的背后,冷冷的盯着他,他竟然对着铁栅门的方向自吹自擂。“我劝你还是赶紧去投胎!不要自寻死路!我若是使出绝招,你必死无疑!” 我看了看张鹏,又看看张鹏身后的飞花。有点儿担心张鹏伤了飞花,又有些担心飞花杀了张鹏。我知道,我应该跟张鹏站在一条战线上,不该背叛“活人组织”。可是,每每想起嘟嘟甜美的笑容,我就不想提醒还在自吹自擂的张鹏。我当然不是觉得张鹏死了也无所谓,只是觉得即便飞花不是嘟嘟,以我们这么多天的“交流”看来,她应该不会伤害张鹏。 飞花忽然转头看向我,我注意到她的嘴角带着惯有的鬼笑。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礼貌性的还她一个笑容。 忽然,张鹏猛然转身,手里的桃木剑,狠狠的朝着飞花砍去。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圆柱体的东西,朝着飞花的头顶砸去。 飞花正面对着我,等她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不及了。那桃木剑穿过她的身体,我听到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耳朵震的发懵。 原来桃木剑也能伤到飞花?还是说张鹏的本事大? 紧接着,张鹏手里的那个小玩意儿似的东西,砸在了飞花的头顶死命的压着。我看到飞花的身体开始泛红,如同一块烧红的铁块一般。 飞花挣扎着想伸手去抓那小玩意儿,却又好似对那东西极为害怕,想去推开张鹏,双手刚刚碰到张鹏的身子,就如同被针扎了一般迅速的收了回来。她的身子疯狂的扭动,嘴里不停的惨叫。 她的裙摆竟然出现了一个小火苗。 火苗越烧越往上。飞花的叫声也越来越凄厉。 飞花要死了! 我的手指抖动着,身子有些前倾,想要冲过去,却又没有动。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看着飞花痛苦的表情,看到了她漆黑的眼眸,也看到了她的脸。 嘟嘟…… 曾经出现在我美好幻想里无数次的那张美丽的容颜,此时此刻,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可怖。飞花又看了我一眼,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认命了吗? 这个可恶的女鬼!欺骗我的感情!害得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死了也活该! 我心底咒骂着,身子却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狠狠的撞在了张鹏身上。张鹏拿着那个小玩意儿的手撞在了铁栅门上,小玩意儿脱手。 飞花忽然尖叫一声,狠狠的扑向张鹏。一双手上,指甲暴长,直接插向张鹏的胸口。 我大吃一惊,张鹏若是因我而死,我一定会良心不安的! 我惊慌失措的大叫,“嘟嘟!不要!” 飞花的身子定了一下,看了看我,身形陡然消失。 我怔了一下,无力的靠在了墙上,瘫坐下来。 张鹏惊魂未定的喘了一会儿,之后一把抓起地上的那个小玩意儿,跳起来,伸手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的怒道,“你……你……”之后又怔了一下,脸上的怒气收敛了一些,啐了一口,说:“咳!你跟她有一腿啊?” “呃……” “真是作死了。人鬼殊途,你嫌自己命长啊?”张鹏说,“你差点儿害死我你知道吗?” “对……对不住。” “嗯……没事儿没事儿,我这人一向大度。”张鹏道,“咱们是同学,你女朋友……给你个面子,我就不对付她了。” 我有些意外,张鹏这么好说话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神闪烁,有些奇怪。 “少装大度!”一个声音忽然在四楼黝黑的走廊上响起。 是嘟嘟的声音。 张鹏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嘟嘟说,“你是怕了我吧?” 我觉得嘟嘟说的可能没错,张鹏或许真的有些害怕嘟嘟了,又觉得我跟嘟嘟“有一腿”,所以才对我这么客气。 张鹏怒道,“我会怕你?要不是这混……这位同学添乱,你早就灰飞烟灭了!” “嗯嗯,没错。”嘟嘟说。 张鹏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有些悻悻然的说道:“我懒得管你们,继续你们的人鬼情未了吧。”他把东西都装在一个包里,又把香案折叠起来,提在手中下楼。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回头看向我,有些狐疑的问道,“我很好奇,你被鬼缠上了,为什么我察觉不到你身上的鬼气?” “呃……”问我?我哪知道?是你道行不够吧? 张鹏放下折叠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我被他搞的有些发毛,问,“咋……咋了?”一紧张,家乡口音都出来了。 张鹏却走过来,捏着我的下巴左看右看,又拿起我的手掌,翻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凝眉道,“我说兄弟,你……河南人?” “呃……是,是啊。”难道这货真是高手?都能看出我是哪里人了? “没事儿。”张鹏嘟囔了一句,拿着手机对着我,竟然拍了一张照片,之后拿起他的折叠桌下楼。 这叫什么事儿? 我看到张鹏一边下楼一边捣鼓着手机,之后身子忽然往前一个趔趄,啪叽摔了个狗啃泥。这家伙身手还算敏捷,很利落的爬起来,之后一溜烟儿的跑了。 我愣了愣,转脸看向那铁栅门后漆黑的走廊。 “谢谢。”飞花——嘟嘟轻声说。 我应了一声,又叹一口气,转身下楼。 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也不知道今天的选择会不会让我在将来的某一天后悔。只是不忍心看着嘟嘟就这么消失……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天的过往。忽然明白周凯为什么说我快死了,被鬼缠上,大概真的是快死了吧。也明白了嘟嘟看到周凯时的眼神,是警惕。 周凯……死的真冤。若非我听到了鬼来电,若非我忘了拿手机,他也不会因为接了我的电话而死掉了。 尽管没有问嘟嘟,我也相信周凯肯定不是她杀的。嘴贱的刘泽荣没有死,想杀了她的张鹏也没有死,足以说明嘟嘟不是恶鬼。她跟周凯一个整天混网吧的家伙能有什么恩怨? 不知道鬼来电那家伙还会不会找我的麻烦,既然事情已经捅破了,下回见了嘟嘟,好好问问她。 一觉睡到天亮,早上去食堂的时候,又碰上了张鹏。张鹏端着饭盆坐在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好大一会儿,才说,“王卓是吧?” “呃。” “我师伯想见你。” “你师伯?” “你们以前见过。你叫他老骗子来着。” “……” “我师伯不是骗子,你最好跟他见见。否则……你肯定活不过二十岁。” 我想起了当年遇到的那个老骗子,最近遇到的怪事儿太多,也亲眼看到了张鹏的本事,他的师伯,自然不会是骗子。或许……“什么时候?在哪?” “今天中午,咱们学校东边的那个小亭子里。” “好。” 张鹏又看了看我,笑着说,“我师伯说,有些事情,你该知道了。”丢下这句话,张鹏开始吃饭。吃了好几口,又抬头狐疑的看着我,问,“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 张鹏满意的笑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时候”倒是很快就到了。 学校东侧的小树林旁的一个亭子里,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儿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旁边放了个老年点唱机,声音开的很响。唱的是很有名的河南坠子《罗成算卦》。老头儿听的称心,一边跟着哼哼,一边打着节拍。 我也不吱声,坐在老头儿面前。 几年过去了,老头儿的长相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当年那个老骗子的模样。 一曲听闭,老头儿才关了机子,看向我。“呵,王卓,好久不见了。” 我干笑一声,没说话。 老头儿说,“咱们虽然认识,但你对我不了解,我简单的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玄门正宗传人,大号许墨轩。与你父亲,算是好友。哦,我说的是你的生父。” “生父?”我惊讶的不得了。 “你以为你那个戴了绿帽子的养父为什么跟你妈离婚啊?” “……”我一时无语。不过说真的,我父亲对我挺好的。反而是老妈对我不怎么样。所以我更怀疑我是不是我妈亲生的。 如果老骗子没有骗我,那……我会不会是个富二代?我忍不住问,“那我那个‘生父’呢?哪呢?” “他啊,五十年前就死了。” “哦。”看来是我想多了,富二代什么的……等等!我瞪着眼睛看向老骗子,“我今年虚岁才19,我‘生父’五十年前就死了?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没错。”老骗子笑着说,“你是鬼胎。” 鬼胎? 我一脸发懵。 “父母一方是鬼,生出来的孩子,就是鬼胎。”老骗子一本正经的说道,“鬼胎都是短命的。很多生下来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死掉,难得活下来。就算活下来,十八岁之前也会死。好在你爹是个有本事的,所以你还没死,但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10 玄门五术 老骗子的话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即便他是张鹏的师伯,我也不大相信他的鬼扯。老骗子还说,我的生父,生前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能力与他不相上下。作为他的儿子,我比一般的鬼胎要厉害一些,可以平安无事的活到十八岁。但是,鬼胎总归是不该存留于人世。所以,十八岁之后,我的命运就会开始发生变化。不出意外的话,我随时可能死掉。 老骗子还说,十八岁之前,我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十八岁之后,我就会显露出鬼的气质,但这跟鬼又有所不同,说的直接一点,我就是一个活着的死人。因为这种特殊的体质,我很招鬼“喜欢”。老骗子说“喜欢”这俩字儿的时候,语气很是耐人寻味。 我一度怀疑老骗子就是在胡说八道。 胡扯了一大通之后,老骗子说到了正题上,“拜我为师的话,我有办法让你能继续活着。” 我上下打量这老骗子,琢磨着他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的同时,随口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说起来简单。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山者,修真炼性、避邪镇煞;医者,方剂、针灸、灵治,造福一方;命者,穹达自然,窥伺天机;相者,洞察万物,逆天改命。卜者,算尽天地人,先知千百年。我可以教你山、相之术,等你到了一定的水准,我再助你诈死,以瞒天过海。” “山者,修真炼性?能飞升那种?” “你想多了。”老骗子丢给我一本崭新的书,说,“这里面的东西,你先背熟了。晚上12点的时候,带着你的那个鬼女友来这里见我。” 我拧了一下眉头,小心的问,“你要抓她?” “没兴趣,好奇而已。”说罢,老骗子又打开了点唱机,闭着眼睛,随着点唱机里的戏曲唱了起来。 我犹豫了一会儿,见老骗子没有再搭理我的意思,便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里,把老骗子交给我的那本书翻看了一遍,发现不过就是一本怪力乱神的基础常识类的东西。整本书崭新崭新的,印刷质量很差,怎么看都像盗版书。我觉得老骗子至少应该弄个破烂的线装书,才显得高深吧? 翻到书的后面,是一部类似气功的玩意儿。 闲着也是闲着,我便照着上面的方法调息,一下午过去了,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吃过晚饭,又调息了几个小时,11点多的时候,我去了四楼。 站在四楼走廊外的铁栅门处,看着漆黑的走廊,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恐惧的。不过这份恐惧里,还有些温馨的感觉。我犹豫了一下,轻声喊,“嘟嘟?”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铁栅门之后。 嘟嘟看着我,微微一笑,“你来了。”说话的时候,她低着头,像个害羞的小女孩儿。 我心中满是幸福之感,注意到嘟嘟的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了一些,白色的连衣裙的裙摆被烧掉了一块,显得有些狼狈。“你还好吗?” “嗯。” “有个老骗子……呃,就是张鹏的师伯,他想见见你。” 嘟嘟拧了一下眉头。 “他……他说不会抓你的。” “呵,张鹏的本事不大,不过他的那个灵印不是凡品,想来他的师伯,本事不小。要抓我,对他而言,很容易。”嘟嘟说,“我就去会会他吧。” 我带着嘟嘟一起离开宿舍,径直去了约定的地点。路上,我跟她说老骗子打算收我做徒弟,还说了我是鬼胎,命不久矣的事情。 嘟嘟愣愣的看了看我,说,“鬼胎什么的,我不太懂。不过作为一个鬼魂,我能察觉到你身上的生气,知道你命不久矣。原本还想着等你死了,咱们……”嘟嘟似乎有些羞怯,低下了头,绞着手指,说,“瞒天过海这种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 瞒天过海,想必意思就是骗过地府,从而继续活着吧。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想必不会太容易。如果以前很怕死的话,现在反而不是那么害怕了。变成鬼魂,跟嘟嘟在一起,再也不用担心生老病死,似乎还挺浪漫。 嘟嘟看着我苦笑,“你想岔了,要是做鬼那么好,人还活着干什么?都去自杀,永生不死,能力强悍,岂不是更好?” 这个说法还真是掷地有声,把我问的一愣一愣的。 嘟嘟好笑的摇摇头,看向前方不远处。校园里一片漆黑,不过嘟嘟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眉头拧了一下,说,“这个老骗子……身上的灵气很足,很厉害。” “或许吧。”说话间,我们便走到了那亭子外。 嘟嘟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靠近。对于老骗子,她十分警惕。 老骗子许墨轩站起身,背负着双手,上下打量着嘟嘟,之后凝眉道,“听我那个师侄张鹏说,你身上怨气虽重,但依然能在即将杀了他的那一瞬间收手的时候,我就奇怪。一个还留着人性的鬼魂,怎么可能没有去投胎转世呢?原来是被人圈养了。”虽然还没有正式拜师,但老骗子倒也算尽责,转脸对我说道,“大多鬼魂,都会去地府报到,从而转世为人。怨气过重的,会滞留人间,变成厉鬼。不过,也有一些鬼魂,会因为某种外在的因素,而无法进入地府,甚至不能离开殒命之地太远。这种手段,称之为圈养。时间久了,被圈养的鬼魂就会彻底的变成厉鬼。看样子,小丫头被圈养了应该有十年时间了吧?竟然还没有变成厉鬼,很难得啊。” 嘟嘟身上传来一股阴冷气息,她阴沉着脸,说,“那个人的能耐,应该不在你之下。” 老骗子点点头,道,“在我之上,但看他圈养你的手段,我就做不到。”说着,老骗子忽然目光一凛,转眼看向嘟嘟身后,斥道,“尊驾何人?” 我和嘟嘟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嘟嘟忽然闷哼了一声,身子竟然透明了一下。她一脸惊恐的看向我,“王卓……我……” 老骗子给我的那本书上说,鬼魂的情感很容易被察觉到。 我明显的感觉到了嘟嘟的愤怒和绝望,还有不舍,心中一惊,赶紧看向老骗子。老骗子眉头一皱,轻声呢喃,“封印?!” 嘟嘟忽然惨叫一声,“王卓!”身形消失无踪。 我愣在当场。 老骗子道,“水好深啊。” “怎么回事?嘟嘟呢?!”我急切的问老骗子。 老骗子道,“放心,她没事,只是被封印了而已。估计是张鹏对付她的时候,惊动了圈养她的那个人。很显然,嘟嘟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有人不想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看了看老骗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嘟嘟?” 老骗子哼声道,“鬼魂去地府报到,就会陈述冤情。若是彻底消失,地府就会得知,也会派出鬼差来查明原因。而把鬼魂封印起来,总归是夜长梦多。不过,厉鬼不同,厉鬼就好像是个没有思想的疯子。即便进入地府,也不会泄露什么信息。而且厉鬼被抹杀,地府也不会过问。所以,让普通鬼魂变成厉鬼,是永绝后患的手段。嘿!老头子我还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搞的这么麻烦!嘁!不早不晚的,偏偏在我眼皮子底下封印了她,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我没心情听老骗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满心思的想着嘟嘟。老骗子还在自言自语,我有些不耐烦,道,“我说,能不能帮个忙把嘟嘟放出来?” 老骗子犹豫了一下,说道,“试试吧,她被圈养了十年,再被封印的久了,就不太妙了。我去会会那个高手,你在校园里转转,那家伙肯定还留在这里没有离开。记住,你不是他的对手,找到他也不要打草惊蛇,通知我他所在的位置就行了。”说着,老骗子递给我一张只印了一个手机号码的名片。 老骗子说罢就要走,我赶紧拉住他,说道,“忘了跟你说,这学校里还有个鬼来电的家伙要找我麻烦。这大半夜的,我一个人……” 老骗子一愣,道,“你还真会找麻烦,怎么招惹了那个笨蛋?” “啊?笨蛋?你确定?我一个室友就死在了他手里。” “我说的是他的智商,不是能力。另外,你和周凯不一样,周凯是人,你又不算个人。” “嘿,你怎么骂人啊你?” “我让你师兄张鹏来帮你。”老骗子说罢,健步如飞往前走去,一身白色的练功服随风摆动,看起来颇有些高手风范。 我很想追上去,不过想到救出嘟嘟要紧,也就放弃了。再看周围漆黑的夜,心里有些发紧。那个鬼来电的家伙,绝对不会像嘟嘟这样好应付。他显然不会像嘟嘟一样只是吓吓我。而且,我有点儿怀疑之前他没有再直接找我麻烦,很可能是因为忌惮嘟嘟。现在嘟嘟被封印了,那家伙怕是会无所顾忌了。 起风了,不知道是变天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的神经紧绷着,提一口气,开始在校园里乱跑找人。偌大的校园,到处都是房间和角落,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到。 一直瞎跑了半个多小时,人没找到,却遇到了张鹏。 张鹏看到我,问,“没找到?” “嗯。” 张鹏道,“别找了,师伯受伤了,让你先回去。” “啊?” 张鹏犹豫了一下,说道,“人鬼情未了的故事虽然很浪漫,不过,师伯说,你还是放弃吧。对方太厉害了,这种人要守护的秘密,绝对不会是小秘密,搞的满城风雨就不太好了。” 我凝眉不语,心里堵的厉害。忽然想起嘟嘟说过的话:人之所以会痛苦,只是因为无能为力而已。 天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了。 想起雨夜里跟嘟嘟一起在图书大厦的走廊上避雨的场景,想起嘟嘟冰凉而细腻的手,想起嘟嘟被封印着,很可能会在将来变成厉鬼…… 虽然没有跟嘟嘟确定什么恋爱关系,但是,我心中依然压抑着无能为力的自责和痛苦。一个男人,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真是…… 我忍不住讪笑起来,一种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感觉,充斥心扉。 张鹏的手机响了,听着手机铃声,我心中忽然一动。 “嗯,师伯,你没事儿吧?放心,我找到师弟了。”张鹏挂了电话,对我说,“走吧,回宿舍。” 我吸一口气,对张鹏说,“我在想,鬼来电那家伙,应该会了解一些嘟嘟的过去。毕竟,他们俩做邻居很久了。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害嘟嘟!” 张鹏一愣,说,“师伯说鬼来电那家伙的能力可不小,你这么有种敢去招惹他?” “你错了,我怕的要死。跟鬼打交道,想想我都快要尿裤子了。我前女友跟我分手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太没种。” “嘿。”张鹏上下打量着我,片刻,说,“去招惹鬼来电的家伙,你这是作死啊。不过,这种作死的节奏,仔细想想,为什么感觉还挺痛快呢?” 11 莘学湖畔 不知为何,一直觉得张鹏就是个坑货。不过,对付鬼魂,张鹏却很认真。从他假装看不到嘟嘟而突然袭击,就可以得知,这家伙还是有点儿能耐的。 招惹鬼来电那家伙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张鹏说那家伙虽然不是厉鬼,但也快成厉鬼了。所以,要对付他,必须有所准备。 张鹏搬到了原本周凯的床铺上,之后给我恶补了三天的抓鬼之术。第四天晚上,临行动前,张鹏又给了我一包东西。里面是两张黄纸符、一把桃木屑和一个与他脖子里挂着的那个曾经用来对付嘟嘟的木质吊饰差不多的吊饰。 “这是师伯给你的灵印。” 灵印的材质不明,看起来像是木质,上面雕刻着奇怪的纹路。我知道,这玩意儿,是一个玄门弟子必备的东西。关键时刻,可以救命。老骗子给我的那本盗版书上有关于灵印的记载,说是一个强大的玄门弟子,可以通过灵印,连接地狱。 没有了嘟嘟帮我和张鹏开门,在宿舍大楼关门前,我们就离开宿舍,在莘学湖外的不远处等待着。 不远处的路灯,无力的照耀着漆黑的夜。小风凉飕飕的,依然挡不住情侣们约会。一般到了晚上,莘学湖附近就很少会有人过来,但总会有人不信鬼神。 张鹏叼着一根烟,看着莘学湖的方向,低声说,“12点之前,这家伙是不会出来的。12点之后,又是这家伙最强悍的时候。啧啧,不好对付啊。” 我忍不住提醒张鹏,“我们是来打听事情的,不是来找茬的。应该尽量表现的友善一些。” “咳,师伯说这家伙是个笨蛋,智商不行。你想啊,一个接近厉鬼的家伙,能有多少理智?跟他好好谈?怕是不可能。”张鹏说着话,视线转向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腻歪的情侣,好奇道,“我问你,跟女鬼谈恋爱,什么感觉?” “呃……”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嗯?感觉如何?” “别那么猥琐行不行?” “我就是好奇,女鬼跟女人,应该是不同的吧?啧啧,你说我长得这么英俊潇洒,为什么就没有女鬼看上我呢?难道是因为我太帅了,又是玄门高徒,女鬼在我面前比较自卑?” 我苦笑着安慰张鹏,“有女人看上你不是更好?人鬼殊途啊。” “唉,人鬼殊途……四年前……算了。”张鹏欲言又止,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凝眉道,“今天选的日子真是有些失算了,天色不好,鬼魂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差。”说着又看向莘学湖边的那个电话亭,道,“一看情况不对,你就先跑。” 我斟酌了一下,觉得万一事儿沉,我留在这儿也是个累赘,便道,“好。” 张鹏一愣,看向我,道,“你答应的这么痛快,让我很放心,同时还有点儿不大舒服。” 我懒得跟张鹏废话,看着那夜色中的电话亭。 电话亭已经有些年头了,破破烂烂的,很有些影响学校的形象。不过,据说多年前学校领导曾经试图拆掉这个电话亭,但最终好像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其中具体原因,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对于这个“鬼来电”的家伙,我和张鹏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是个男生。当初嘟嘟说过,这个男生是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跳湖自杀的。不难想象,这家伙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不怎么样,不然,一个大男人,能遇到多大坎儿,竟然要自杀呢? 周围忽然黑了一下。 熄灯了。 路灯都灭掉了。 整个世界仿佛忽然之间就冷清了下来。 张鹏丢掉烟头,嘿嘿一笑,背上背包,说,“走!” 我们一直来到那电话亭外十来米的地方。 忽然,一阵阴风吹起。 莘学湖的湖面荡起一波涟漪。 “叮铃铃……” 破旧的电话亭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穿透夜空。 接着,我和张鹏的手机也开始同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都是“未知号码”。 张鹏哼了一声,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两颗白色蜡烛,放在脚边点着了。之后一直盯着那烛火。 烛火在风中摇曳了片刻,呼的一下子就灭掉了。 张鹏拧了一下眉头,低声对我说,“大概3秒。” 3秒钟灭掉定魂烛,说明这鬼魂实力确实很强,甚至比嘟嘟还要厉害一些。我的精神高度集中,盯着眼前一无所有的黑夜,同时左手伸进了口袋里。口袋里装着一把桃木屑。 两部手机和公用电话的铃声一直在不停的响着,声音异常刺耳。 张鹏吸一口气,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打听点儿事儿。” 对方显然没兴趣跟我们废话。我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阴冷气息。 张鹏首先有所反应,回手撒出了一把桃木屑。 桃木屑似乎是撞倒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之后呼的一下子燃烧起来。火星转眼即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气。 阴风更甚,呼啸的风中,似乎还隐约夹杂着诡异的尖啸。 我和张鹏各自手持桃木剑,警惕的防备着。 忽然,我感觉脚腕上猛地一紧,低头一看,一只白皙的手,从地面上钻住来,抓住了我的脚腕。 心里一惊,赶紧挥起桃木剑斩下。 桃木剑穿过了那手腕,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我的道行还是太浅,根本发挥不出桃木剑的功用。好在张鹏弹出一粒木屑,打在了那手上。木屑呼的一下子着了,那手似是吃痛,消失无踪。 风继续吹,冷飕飕的。 铃声继续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冷静!”张鹏沉声道,“心乱了就麻烦了。”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尽量小口小口的呼吸,调节自己的气息。我知道,人一旦气息乱了,最容易被鬼上身!所以鬼的手段,大多都是先吓一下你,等你心慌意乱,它就会上身。 张鹏一手抓着一把桃木屑,一手抓着桃木剑,警惕的环顾四周的同时,跟我说道,“不是说这家伙是个男生吗?怎么看那只手,柔软细腻,像个女生啊。” 细腻是看得出来,柔软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感到奇怪,也没问,只是道,“男人的手也有这样的吧?” “你是说伪娘吗?”张鹏道,“难道这家伙是个伪娘,被男朋友暴了菊花之后又被甩了,所以自杀了?” “呃……” 铃声忽然停了。 风也停了。 我和张鹏对视一眼,之后我忽然又一次感觉到脚腕上被什么东西抓住。赶紧学着张鹏的手段,洒下桃木屑,可是根本不管用。木屑倒是着了,可那鬼这次却并没有收手。 风再起,铃声又响。 异常刺耳的铃声,仿佛就在我耳朵眼儿里作祟。 那只手突然用力,直接把我拉倒在地上,之后拽着我的脚,往莘学湖里拽去。 张鹏反应很快,飞身过来一剑斩下,没有效果。桃木屑也洒了出来,竟然也没用。 我的身子飞速的在地上被拽着滑动,转眼就被提起,越过莘学湖的栏杆。好在我反应还行,一把抓住了栏杆。 可惜栏杆不高,我的两只脚都落进了水里。 一股强大的力量,死命的把我往湖里拖。 我又怕又怒又是不解。“喂喂喂!是他说你是伪娘!不是我说的啊!”我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低头看向湖面。 黑暗的湖水中,隐约间似乎有什么影子在晃动。 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湖水中传来愤怒的感情。 桃木剑已经丢了,两只手抓着栏杆,却是越来越吃力。 张鹏赶过来,闷哼一声,从腰间取下一面小圆镜,对着我脚下的水域照着,同时另一只手里掏出打火机,在镜子面前打着。 我注意到,被镜子一照,那漆黑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鬼影:一个很瘦小的长发鬼魂,鬼影不算很清晰,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子。 那鬼魂对于镜子的光似乎有些反感,挣扎着想要逃跑,却最终还是强忍下来,依旧死命的抓着我。 张鹏收起镜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黄纸符,直接拍在了我的额头上。那黄纸符呼的一下子燃烧起来,顷刻间化成飞灰。同时我也感到脚上猛然一轻,紧接着,张鹏抓起我的手,猛地往上一提。 我爬到栏杆外,之后跟着张鹏一起远远避开湖面。张鹏往身后洒出一把桃木屑,之后喝道,“风紧!扯呼!” 这台词听着有些别扭,搞的跟我们是在做贼一样。不过我没心情跟张鹏计较这些,撒丫子在午夜中狂奔。只是,跑出不远,脚下忽然一绊,啪叽一下狠狠的摔倒在地。 膝盖摔的生疼,脚腕上也传来刺骨的疼痛。 一股力量抓着我的脚腕,再一次把我朝着莘学湖的方向拉去。耳朵里,刺耳的铃声仿佛就在脑海中炸响。 我双手抓着地面,疯狂的惧怕,让我空前的有力,一把抓下去,把地上的花砖都掀起了两块。可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情急之下,我从口袋里摸出黄纸符,贴在额头。 黄纸符点燃,抓我的鬼手再次放开。 不过这也只是应急之用,他还是会抓来的。我注意到张鹏跟我一样,也被鬼手拉扯了一下。这个说是跟着他师父学了几年玄门之术的家伙,状况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也是用黄纸符脱困。 张鹏的脸色惨白,跟个鬼似的。他双手捂着耳朵,一脸的痛苦神色,似乎是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什么,我却根本听不到。 我意识到,这个鬼魂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张鹏的黄纸符没了,我还有一张。 脚腕上又是一紧,我的心也是猛地一沉。 12 被激怒的鬼魂 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大地。 尖利的电话铃声,在脑袋里不断的响着。 脑袋都快要炸掉了。 刺耳的铃声,让我的脑子有些发懵,整个人晕乎乎的,天地仿佛在剧烈的旋转。 我看到张鹏和我一起被拉向莘学湖。 到底张鹏的道行要比我强一些,他用手里的桃木剑狠狠的砍向抓着他的那只手,可惜,一点儿效果也没有。最终,他丢了桃木剑,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手指上都磨出了血,也无法停下被拖拽的身体。 强烈的噪音让我的思维有些僵硬,但好在还没有失去理智。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张黄纸符,拍在了张鹏的脑门上。 看到抓着张鹏的手消失,我心底松了一口气。 我明白,就算我用这张符暂时救下自己,也没什么用,那鬼魂还是会来抓我。很明显,张鹏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张鹏要是活着,我未必会死。 我现在只希望张鹏这么多年来好歹能学点儿有用的东西,不然他今天得给我陪葬了。如果他有好办法,说不准还能救我。 即便他救不了我,能跑掉也好。 毕竟,他是因为我才陷入现在的危难,若是他死了,我会良心不安。 我的身体被迅速的拖向莘学湖,脑子里的铃声依然在持续,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我的反应慢了一拍,没能抓住湖边的栏杆,整个人直接被拽进了湖里。 湖水淹没了我的脑袋,我的身体迅速下潜。 毕竟是校内的人工湖,不会太深,很快我就被拽到了湖底。之后,一缕黑发从我背后飘过来,直接缠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脖子都快要断掉了。 眼珠开始往上翻,我想我快死了。 妈的! 等我死了之后,一定要变成厉鬼,干掉这个害死我的混蛋! 眼珠几乎要彻底翻白的那一刻,我看到面前突然多了一张惨白的几乎贴在我脸上的鬼脸。离得太近,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他漆黑而空洞的一双大眼睛。这张鬼脸,仿佛是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 绝望之时,我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了脖子上挂着的灵印。 那漆黑而空洞的眼睛忽然不明原因的看向我身后。 机不可失! 我一把抓过脖子上挂着的灵印,朝着面前的鬼魂的额头狠狠的砸去。我清楚,灵印虽然厉害,但只有砸中鬼魂的额头,才会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一声凄厉的尖啸在水中响起,那鬼魂忽的一下子消失无踪。几乎同时,我也感觉到身体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手上的灵印抽干了一般,整个人都有些莫名的疲惫感。 紧接着,我的衣服的后领被什么人抓住。我猛然回头,看到了张鹏。 张鹏一手抓着他的灵印,一手抓着我的衣领,使劲往水面上游动。 我们拼命的逃出莘学湖,来不及休息,没命的往外跑。 耳朵里的铃声已经消失。 张鹏说,“快跑!远离莘学湖,他的能力会被削弱!” 我们一路狂奔,一直跑出了一里多地,才停了下来。 张鹏瘫倒在地上,喘着气说,“你用灵印打中了他的额头,现在距离莘学湖远了一些,他暂时应该不会过来了。” 我抱怨道,“刚才你怎么不用灵印砸他?” 张鹏苦笑道,“你当鬼魂真的是白痴吗?刚才若非你离他那么近,我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以为你能砸到他?其实都怪你,你要是再坚持一会儿,多多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偷袭他,一灵印下去,够他受的。” 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张鹏比我有本事,他的灵印当初差点儿杀死嘟嘟。 我们俩休息了一会儿,我问张鹏,“现在怎么办?回宿舍?” “回宿舍也好。”张鹏道,“今天是搞不定了。看来我还是小瞧了这孽障。” “他不会趁我们睡着了下黑手吧?” “不会。”张鹏道,“伤了你师父的那个高手为了封印嘟嘟,气息留在了那栋楼里,一般的鬼魂,不敢靠近的。” 我说道,“那就最好了,明天去请你师父过来帮忙吧?” “别逗。”张鹏脸色变了变,道,“我师父要是知道我擅自抓鬼,非打死我不可!”又沉默了一会儿,张鹏道,“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再费点儿事儿,非得收拾了这混蛋不可!” 看张鹏信心满满的模样,我心中稍安,跟着张鹏一起回宿舍。张鹏装着病怏怏的模样骗了宿舍管理员开了门。 晚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张鹏就提着一包东西拽着我去了距离莘学湖足有一里多地的一个小树林里。 看到张鹏用毛笔沾了鸡血,开始在周围的小树上画符,我顿时来了兴趣。作为师兄,张鹏倒也不藏私。他告诉我,对付一些厉害的鬼魂,用符阵是最稳妥的手段。而符阵中,有杀阵和困阵。嘟嘟遭遇的圈养和封印,就属于困阵。我们要逼问鬼魂关于嘟嘟的问题,道理上应该用困阵。不过,张鹏承认自己的能力不济,布置困阵的能耐不怎么样,杀阵相对好用又稳妥一些。 张鹏现在布置的这个杀阵,叫“口袋杀”,是杀阵中最简单的一种。需要的材料也好找。鸡血、朱砂、桃木屑、桃木桩这些东西,很常见。 一个简单的杀阵,张鹏足足折腾了一下午。让我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家伙对于符咒的运用还不算很熟悉,常常会照着一本书上的符咒比葫芦画瓢。 眼看着夜幕降临,张鹏总算是完成了“口袋杀”。坐在地上休息的时候,张鹏说,“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那孽障引过来了。” “怎么引?” “很简单,你是鬼胎,他对你很感兴趣。你去骂他,然后再跑过来。这家伙近乎厉鬼,没什么理智的。被惹怒了,就算看到了口袋杀,也会钻进来的。” 我看了看张鹏,说,“我觉得以你嘴贱的本事,更容易惹怒他。” “嘁,我这是帮你好不好?危险的事情,该你来做。你放心,我给你五张符,你跑快点儿,肯定能跑过来的。” 这话倒也没错,张鹏确实是帮我。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答应了。原本的打算是在12点之前把那家伙引出来,不过大概是昨天晚上的遭遇,让这混蛋谨慎了许多,我在莘学湖边骂了好久,也没见他冒出来。 一直挨到12点,我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起,根本没心情去观察四周,就直接转身狂奔。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过来,如同昨天晚上一样,脚下绊倒。我早有准备,直接把一张符贴在了额头,之后爬起来继续亡命奔逃。 这鬼魂显然被我和张鹏激怒了,抓我的速度比之前更快。这边符咒的作用刚刚消失,我还没跑出多远,他便又抓了过来。 好在距离不算太远,五张符用完,我勉强跑到了口袋杀阵里。 那鬼魂竟然真的有点儿缺心眼儿,真的跟着我钻进了口袋杀阵里。躲在一棵树后的张鹏嘿了一声,手中桃木剑斩在一棵树上的血红符咒之上。 我看到周围所有被张鹏用鸡血画的符咒突然之间亮了起来,朱砂围成的口袋,犹如汽油一般烧起。口袋里,洒在地上的桃木屑飞舞起来。我看到桃木屑撞在什么东西上,呼的一下亮起火星,呼呼呼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 那鬼魂终于现形。 一个身高不过一米六多一点的长发鬼魂,在口袋里乱窜,好几次差点儿被地上按照北斗七星方位布置的桃木桩绊倒。 我惊魂未定的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长发鬼魂,愣道,“女鬼?”这鬼魂长得倒是极为漂亮,身材娇小玲珑的。整个儿如同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模样,头发和衣服上都是水。衣服贴着身子,让他的身躯更显得瘦小。 “没胸啊。”张鹏道,“是飞机场还是伪娘?” 那鬼魂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冲着张鹏龇牙。我看到他的嘴巴里,不停的有水流出来。看得出来,对于“伪娘”的称呼,他很有意见。 我对他是男是女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手里抓着我的灵印,随时防备着他冲出口袋杀阵对付我,口中却道,“我们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下关于嘟嘟的一些事情。你冷静一点儿。” 那鬼魂看向我,龇牙咧嘴的大叫。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在脑海中炸响,我痛苦的拍了拍耳朵,同时,我发现脚下的草丛里湿漉漉的。周围燃起火焰的朱砂也稍微弱了一些,眼看着就要灭掉。 张鹏喊了一句什么,我满耳朵都是电话铃声,没有听出他喊的是什么。但见他直接拿着灵印冲了过去。 我注意到口袋杀里的木屑已经所剩无几,赶紧又往里面撒了一把桃木屑,同时也抓着灵印冲了进去。 张鹏首先赶到,扬起灵印砸过去。那鬼魂反应倒也迅速,一把抓住了张鹏的手腕。不过张鹏的道行不错,又有灵印护体,那鬼魂的鬼手滋啦啦的冒烟,烧着了一般。另一只手朝着张鹏的心窝抓去。 趁着他对付张鹏,我也拿着灵印对着他的后脑勺打去。 我看到那鬼手竟然直接插进了张鹏的胸口,张鹏大张着嘴巴,似乎是惨叫了一声。 要坏! 我赶紧将手中灵印打在了鬼魂的后脑,耳朵里的铃声陡然消失,我听到那鬼魂惨叫了一下。张鹏咬着牙怒吼,“去死!”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手中灵印打在了鬼魂的额头。 鬼魂挣扎着想要把张鹏和我的手拿开,我和张鹏也是拼了,死死摁着灵印不撒手。灵印犹如烙铁一般,紧贴着鬼魂的脑袋。只是,我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拿着灵印的手也开始发抖,眼看着就要吃撑不住了。 张鹏脸色惨白,眼睛一直翻白,他的胸口,竟然有五个极为诡异的手指粗细的窟窿。黑洞洞的窟窿,也不见有血流出来。 争斗的时候,那鬼魂脚下被桃木桩绊了一下,直接倒下。一根桃木桩穿过了他的胸口。 鬼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忽明忽暗,似乎是要消失。同时,地上的水更多了,转眼淹没了朱砂。周围的朱砂火,顷刻熄灭。 那鬼魂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竟然张嘴朝我脸上咬来。脸上猛地一痛,整张脸都木了。 周围啪啪啪的声音响起,树上的那些鸡血画上的符咒竟然爆炸消失。 13 洛城李空蒙 狗急了会跳墙,鬼急了也会有麻烦。 那鬼魂狠狠的咬着我的脸,一种极为诡异的疼痛不仅让我脸颊发木,整个脑袋也出现了一种诡谲的幻象。我看到近在咫尺的那鬼魂原本白皙甚至还算漂亮的脸蛋儿,顷刻间狰狞起来。脸色呈现出一种瘆人的黑色,眼睛里也有汩汩的黑水冒出来。 我挣扎着想要推开这鬼魂,同时看了张鹏一眼。张鹏这家伙两眼翻白,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灵印已经脱离了鬼魂的额头,却依然被他紧紧的攥着。 张鹏死了? 我心中暗暗叫苦。 这鬼魂显然是疯掉了,我极度怀疑他是不是在这个时候变成了厉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明年的今天,肯定就是我的祭日了!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痛楚,我感觉到仿佛有一只手钻进了我的胸膛,一把抓住了我的心脏。我想我也是有些狗急跳墙了。实在是没什么手段,硬生生的拧过头来,张嘴咬在那鬼魂的耳朵上。 入口冰凉,让我想起了儿时吃过的冰棒。那时的我还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看着邻居家洗澡的小女孩儿一脸懵懂…… 或许是回光返照吧,临死之前,我的思维空前活跃,甚至还很久以前的某个晚上,在村口碰到的一个陌生男人。那男人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笑着对我说,“叫声爹,这个给你吃。”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人的音容笑貌,我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脑子里忽然嗡的一下子,犹如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劈下来。一个声音在我脑中浮起,“桃木桩!后脑勺!” 我猛地惊醒,看到了旁边的一根桃木桩,拔起来,狠狠的插在了那鬼魂的后脑上。 那鬼魂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呼的一下,竟然消失无踪。 愣愣的看看周围漆黑的夜,再低头看看胸口上五个黢黑的指洞,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 张鹏把我推醒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晌午了。 “你可真行。”张鹏把我扶起来,说,“这家伙突然变成了厉鬼,我以为咱们要完蛋了。” “呃……”脑子里还是有些晕乎乎的。想起昨天晚上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心中有些奇怪。是谁在关键时刻给了我提示?又想起那个骗我喊他爹的家伙,我忽然觉得那个提示我的家伙,不会是我那个传说中的鬼爹吧? 拍拍脑门,我问张鹏:“那鬼魂死了吗?” “没有。”张鹏道,“我刚才去了那边查看,那家伙躲在湖底。我估计是受了重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我愣了一会儿,不由苦笑。 勉强打败了这鬼来电的家伙,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不过,想要从他口中探寻的关于嘟嘟的消息,这下是没指望了。 扶着一棵树站起来,发现浑身虚脱一般无力,这是使用灵印过度的后果。胸口有些不适,想起那五个指洞,吓得我赶紧低头查看。 胸口什么异样也没有。 再撩起衣服,看到五个漆黑的指印,我有些头皮发麻。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怎么看这五个指印,都不太舒服。 张鹏说这叫“鬼抓”,就是平常人说的“被鬼抓了”。这玩意儿类似一个标记,不论你走到哪里,标记你的鬼魂,总会找到你。鬼抓在别的地方,其实都是小事儿,抓在心口,是个大麻烦。 这五个指印,会形成一种类似“心魔”的东西,人的精神会逐渐萎靡,到了一定的地步,鬼魂就可以轻易上身了。 想起刘泽荣被鬼上身之后的凄惨和诡异,我就忍不住哆嗦。 张鹏安慰我说,“你放心,他不会上我们身的。我修炼多年,不是强悍的鬼魂,不可能上我身。至于你……你看啊,那家伙是个伪娘……嗯……你长得这么丑,他才不会上你的身。” 张鹏在说出“伪娘”这俩字儿的时候,闷哼了一声,几乎同时,我也感觉到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斜眼看着张鹏,我说道,“不该说的少说吧。昨天要不是你嘴贱,我们或许还是有机会问出点儿关键问题的。” “嘁。”张鹏不以为意。 我摸了摸脸颊,问张鹏,“我的脸被鬼咬了,怎么摸起来好像没什么伤口?” “不太清楚,改天我问问我师父。” 我们收拾了一下,也没去上课,直接回了宿舍休息。 傍晚时分,我醒转过来,看到张鹏还在呼呼大睡,也没理他,起身下床,一直来到四楼。 看着四楼的铁栅门,想起嘟嘟,我心里有些不大舒服。我知道嘟嘟就被困在这里,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那个便宜师父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估计他也不会再帮我了。 自言自语的跟嘟嘟“聊”了一会儿,我回了宿舍。 舍友们又在打牌,张鹏也加入了战局,吵吵嚷嚷的。 我有些烦,戴上耳机听歌。又觉得这日子过得太颓废,干脆开始调息,希望自己的能力能快点儿加强,将来或许有一天,靠着自己的力量,也能救出嘟嘟。 只希望嘟嘟能坚持一下,不要变成厉鬼才好! 日子似乎是平淡了下来,我也彻底的沦为了一个普通的大学新生。连着两个多月下来,每天坚持调息,我终于感觉到身体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张鹏说这就是灵力,抓鬼、算命、占卜、针灸,都会用得到的东西。我原本还想问问他灵力足够多了会不会达到筑基啊金丹啊之类的境界,张鹏未卜先知的看出了我的意思,直接说,“这不是修真世界。” 除了调息,我又从张鹏那里借了好几本关于玄学的书籍,平时旁人出去玩的时候,我也只会在宿舍里闷头看书。 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十一月底。 学校里要准备元旦晚会,赵博报了个节目,这几天忙着排练。刘泽荣要拉着我排个相声,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想想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就怀疑自己会发抖,直接拒绝了。况且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我也没兴趣。 刘泽荣说,“你以为俺喜欢出风头啊?俺是想跟名人套套近乎。” “什么名人?”我问。 “你没看公告栏啊?这次元旦,一些老校友会来参与,李空蒙也会来的。” “李空蒙?” “咳,你这种从来不追新歌的家伙哪里知道他。他是咱们学校的老校友,哦,对了,还是咱们老乡呢。”刘泽荣嘿嘿笑道,“你想啊,俺也去排练个节目,说不准能跟李空蒙搭上话,大明星啊。到时候他随便提携一下,说不准俺就出道了!” 对于刘泽荣的痴心妄想,我觉得有些好笑,看他一脸崇拜的模样,我讪笑无语。 刘泽荣不满道,“你别不屑啊,我可不是盲目追星。他的歌真的挺好听的。他最有名的的那首名叫《情殇》,你听听。” “不必了。” “唉,没劲了吧?听听还能死啊?” 拗不过刘泽荣的纠缠,我只好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这首《情殇》,随意放出来听听。 还别说,这歌听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不论是词还是调,都流露出一股无奈又伤怀的情愫。 听着听着,我忽然愣住。 把歌曲倒回去一点儿,连续听了好几遍,我心头猛然震惊。 这首歌里的一段旋律,像极了那首《洛城烟雨恋飞花》! 赶紧查了一下李空蒙的资料。 洛阳人。 十年前毕业于新城师范学院! 嘿! 应该不会错了! “你小子真是没心没肺啊。”刘泽荣说,“很多人听了这首歌都会伤感落泪,你小子听了竟然会笑。” 我看了看刘泽荣,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竟然会喜欢这种柔情伤怀的歌曲,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歌确实不错,相声我也是真没兴趣。” 丢下刘泽荣,我离开宿舍,去了学校的西侧找张鹏。 张鹏这家伙最大的爱好就是没事儿的时候在学校西侧的园林区给女生算命。我曾经见过他一脸凝重的跟女生说什么“摸骨断命”之类,之后堂而皇之的下黑手。 转了一圈儿,果然看到了张鹏。 这家伙正跟一个女生坐在一起,那女生长得倒是很漂亮,就是胸太平,跟个飞机场似的。张鹏不是对飞机场不感兴趣吗?什么时候口味儿变了? 我直接走过去,拍了一下张鹏的肩膀。 张鹏吓了一跳,看到是我,跟见了鬼似的一脸嫌弃道,“你怎么来了?” “找你有事儿。”我知道张鹏这个时候正忙着,但是关于嘟嘟的事情,眼下只有张鹏能帮我。“等会儿再泡妞,我找你有正事儿。” 张鹏看了看我,又看看那女生,脸都黑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接触下来,我知道张鹏这家伙就是属于见了女人走不动道儿的家伙。他要是在泡妞,天大的事儿都无法撼动他的意志。我想了想,说,“你不是说你对飞机场没兴趣吗?” 我相信,这么一说,这个女生一定会气跑的。就是有点儿伤害这个女生了。不过没办法,我心里急得慌,不赶紧跟张鹏商量一下对策,满心都是不安。 张鹏怔了一下,黑脸瞬间变得惨白。 那女生也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张鹏,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咳……咳,那个……”张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这位同学是?”女生问张鹏。 “啊……王卓,就是……” “哦,原来你就是墨轩师兄的关门弟子啊?”那女生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资质一般,得加强修炼啊。正好我最近闲下来了,就在这待几天,好好督促一下你们师兄弟修炼。” 14 小地狱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张鹏的师父,竟然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现在仔细看来,不难看出,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依然难掩成熟的气质。言谈举止之间,一种几乎可以用“霸气”一词来形容的气势浑然天成。猛然间想起以前张鹏提到他的师父的时候脸色难堪的表情,不难猜出这个女人的脾气够呛。 事实一点儿也不没有超出我的猜想,这个女人如同一个笑面虎一般,对我和张鹏说,“一个跟我修炼多年,一个是天赋异禀的鬼胎,连一个小鬼魂都搞不定,还差点儿死掉。今天晚上跟我去华影国际。” 华影国际,是新城这边还算知名的一个大酒店,据说曾经是新城最豪华的所在。虽说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华影地位被新生代的豪华酒店顶下来了,但依然还是地标性建筑。 一个美女让我大晚上的去酒店,单单看这字面意思,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可理智告诉我,这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儿。单看张鹏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满心思还惦记着嘟嘟的事情,虽然知道因为自己嘴贱惹了这个女人,但我还是不得不跟她说明一下。 “那个……师叔,我……” “咳咳,晚上一定过去。”张鹏打断了我的话,之后拉着我就跑。 走出好远,张鹏才跟我说,“我师父脾气臭的很,她要求的事情,死也不能拒绝。” “可我找你真有事儿。”我把李空蒙的事情跟张鹏说了。 张鹏脸色有点儿难看,叹气道,“之前我们抓莘学湖里那小鬼的事情被我师父知道了,我多说了一句,说是要从他嘴里探听嘟嘟的事情。我师父很生气,警告我说关于嘟嘟的事情,我们惹不起,就算她和师伯,也无能为力。” 我心头一惊,声音有些发颤,“这么严重?” “呵,算了吧王卓。”张鹏道,“本来就是人鬼殊途,没必要太执着。更何况,你们也没认识多久,能有多深的感情?” 我沉默着不吱声。我想也许张鹏说的没错,也许是我太幼稚,太把感情当回事儿了。也许……我想用各种理性的借口说服自己,可是心底仍然有些难以言表的压抑无法释怀。 一起回到宿舍,我才想起华影的事情来。张鹏脸上显出一丝恐惧之色,道,“那里到底有什么状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我师父曾经差点儿死在里面。” 虽说我的能力还不如张鹏,但我却并不是那么恐惧。想想也明白,张鹏的师父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不然也不会带着我和张鹏轻易涉险。 “对了,你师父到底多大了?看着好年轻啊。” “呃,十年前我刚拜她为师的时候,她就这模样。”张鹏道,“我也不知道她多大了。” “结婚了吗?” “你有什么企图?” “随便问问。” “你要是真敢泡她,我得佩服你。”张鹏嘿嘿的笑,“据说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死的。哦,也不好说,你可能会比较特别。毕竟你也不算个活人。” “……”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张鹏接了个电话,之后带着我离开宿舍。一直来到学校东门,我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 车里,张鹏的师父打开车窗,示意我和张鹏上车。我注意到她换了一身修身的黑色衣裤,把身材勾勒的玲珑有致,再配上齐耳短发和一副自信的微笑,整个人显得极为干练。 车子朝着华影的方向开去,张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脸讨好的跟她师父说着话。“师父,这些年你去哪了?多年不见,怪想你的。” “呵,我也挺想你的,要不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了,你跟我去外面跑跑吧。” “呃……今天夜色不错啊,漫天的星星。唉,如今环境污染的厉害,难得看到这样的夜空了。” 师叔啐了一口,不再理会张鹏,打开车载cd,放了一首歌。 晚上的街道空荡荡的,师叔把车开得很快,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我就看到了不远处一栋高楼上的led灯:华影国际。 下了车,师叔从后备箱里提出一个包,带着我和张鹏进了大厅。前台的收银员热情的跟师叔打招呼,“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叫赵珞珞,跟你们华总打过招呼了。”师叔说道。 我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大美女名叫赵珞珞。 收银员怔了一下,道,“赵女士,您好您好,华总已经交代过了。”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钥匙,交给了赵珞珞。 赵珞珞拿过钥匙,带着我和张鹏进了电梯。 我注意到,赵珞珞按了一下顶层的按钮,之后轻声交代我和张鹏,“等会儿张鹏守在门口,点上引路灯。记住,不论如何,引路灯绝对不能灭!” 赵珞珞说的很是凝重,搞的我和张鹏异常紧张。 张鹏终于憋不住了,小心翼翼的说道,“师父,你这是……要不,等师伯伤好了……” 赵珞珞沉了一下脸色,瞪了张鹏一眼,道,“没出息的东西,让你守在门口你也害怕,要是让你跟王卓换一下跟我进去,你不得吓尿了?” 这个赵珞珞,说话也是……哎?好像哪里不对啊! 我看向赵珞珞,看出她的心情不太好,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抗议道,“师叔,张师兄的本事比我大,不是该让他跟你进去吗?”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多恐怖,但看张鹏吓破了胆的模样,我也紧张的不行。 赵珞珞乜了我一眼,道,“他不行,你是鬼胎,有天生优势。更何况看守引路灯的任务很艰巨,如果引路灯灭了,我们俩都得死在里头。”赵珞珞说罢,又很严肃的警告张鹏,“你给我小心点儿,要是像上次在山西那样不小心,看我不活剥了你!” 张鹏吓得哆嗦了一下,可怜兮兮的看了我一眼。我忽然间明白过来。敢情张鹏惧怕赵珞珞,不仅仅是因为赵珞珞很严厉很凶,还因为这娘们儿总会带他去很危险的地方啊!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 赵珞珞首先走出电梯,转向一个拐角又上了楼梯。 我和张鹏对视一眼,跟着赵珞珞上了楼梯。 上了半层楼梯,转弯之后,我看到楼梯的尽头就是顶楼天台了。满天的星辰,光线还不错。凉风吹过来,有点儿冷。 赵珞珞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黄纸符,点燃了。黄纸符燃尽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眼前猛然一黑,仿佛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楼梯的出口。 赵珞珞又掏出一个小手电筒,对着楼梯的尽头照了一下。我看到眼前多了两扇紧闭的大门,门上落着锁。门的两侧,白纸红字写着一副门联:生人勿进,死人难逃。横批两个字:小地狱! 小地狱? 我愣住了。 张鹏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问赵珞珞,“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小地狱?” 赵珞珞哼了一声,低声道,“一个狂徒的狗窝罢了!”言毕,上前两步,用前台给的钥匙打开锁,拉开了门。 门仿佛很久没有被人打开了,发出吱呀的声音。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显得异常刺耳。 “进来。”赵珞珞压低了声音,做贼一般小声说道。 我提一口气,跟着赵珞珞进去。 待张鹏也走进来,赵珞珞带上了门,又用钥匙把门给锁了。之后打开带来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根蜡烛,交给张鹏。又拿出一副墨镜,递给了我。 张鹏有些丧气的接过蜡烛,盘腿坐在了地上,又把蜡烛点着,焊在了地板上。 空荡荡又封闭的走廊上,莫名起了风,吹得烛火摇曳。 赵珞珞让我把墨镜戴上,跟着她往前走。 这黑灯瞎火的,本就看不见东西,还要我戴上墨镜?我还能看见路吗?不过赵珞珞显然没兴趣跟我解释,直接拉住了我的手,牵着我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不论你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 “嗯,师叔放心,鬼我也见过,没那么胆小。”我觉得自己的胆量已经被嘟嘟给折磨出来了。 赵珞珞却狠狠的掐了一下我的手,低声说,“不要出声!” 好吧,我只好沉默了下来。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跟着赵珞珞一步一步往前走,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赵珞珞的小手软软的,像个小女孩儿的手一般。我对赵珞珞的年龄愈发好奇起来。但看她长相,说她比我大不了两三岁,也说得过去。捏着她的手,又感觉她可能比我还要小。 我正胡思乱想间,眼前忽然猛地亮了一下。 走廊上的灯,突然间自己亮了。是那种刺眼的亮,幸亏我戴着墨镜,不然非得给闪一下不可。 我吓了一跳,听到后面传来啪啪的脚步声,下意识的回头。走廊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不远处,张鹏盘腿坐在地上,守着引路灯,看着我们这边。离得不算太远,我注意到他的表情很诡异,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赵珞珞捏了一下我的手心,拉着我继续前行。 我依然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悠长的走廊上回荡。 肩膀忽然好像被人拍了一下,我一个哆嗦,微微低头,看到左肩上搭着一只惨白的手。像个女人的手,白皙修长。修剪的很是精致的长指甲上,竟然有血滴下来。 耳边仿佛有人在吹气。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赵珞珞。 赵珞珞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依然只是往前走。 前方悠长的走廊上,一扇门忽然打开。 有风从那门中吹出来,凉飕飕的,如同寒冬凛冽的北风。 右肩膀上又多了一只手,之后背上忽然猛地一沉。 “咯咯咯……”那扇打开的门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孩子的笑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从里面跑出来,冲着我和赵珞珞笑,“哥哥姐姐,陪我玩啊。”说话间,那小女孩儿就跑到了赵珞珞面前,看了看赵珞珞,却又朝我走来。抓着我的手,小女孩儿说,“哥哥,你背上有个吊死鬼哦,她的舌头好恶心。” 看着小女孩儿天真无邪的模样,我心里却愈发的紧张。鬼魂吓人的这些套路,我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相较于我背上那个我至今没看到的吊死鬼的惨样,我极度怀疑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儿会不会更可怕。 赵珞珞转过身,看看那小女孩儿,又看着我,上前两步,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你在这陪他们玩,不要走开!等我回来。” 我想答应一声,却看到赵珞珞紧锁的眉头,赶紧闭上嘴巴收了声。 赵珞珞微微一笑,忽然捏着我的下巴,在我唇上一吻,对着我的嘴巴吹了一口气。 我惊讶的瞪着眼睛,不知道赵珞珞这是几个意思。 赵珞珞没有解释,放开我的手,然后快步往前走。我看到她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之后打开了走廊上的窗户。 一阵狂风从窗户口吹过来。 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之后竟然纵身跃向了窗外。 我惊讶的张着嘴巴,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转身回头,看向来的方向。 张鹏竟然不见了,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哥哥,我们玩弹珠好不好。”那小姑娘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来看向她,她嘻嘻一笑,抬手把自己的眼珠子抠下来一个。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女孩儿血淋淋的眼洞,头皮直接就麻了。 小女孩儿笑得很开心,把眼珠子递给我,说,“给你。” 15 真假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这句话用在鬼身上也很合适。 鬼送的礼物,是绝对不能收的。因为你一旦收下了鬼的礼物,就表示你欠了他的。欠人钱财,有时候无赖一点,债主也不会怎么着你。但欠了鬼的,想赖账可不容易。 看着小女孩儿手里那颗好似在凝视我的血淋淋的眼珠子,我的手开始哆嗦起来。 见我没有收下,小女孩儿有些不开心,瘪着嘴巴极为委屈的说道,“哥哥,你怎么不接着呢?是嫌少吗?”小女孩儿说着,又伸出另一只手,把另一颗眼珠也抠了下来。 小女孩儿的眼眶里,血汩汩的流出来,流的满身满脸。 她依然带着笑,双手捧着两颗眼珠子递给我,“哥哥,你收下吧。” 我依然没有动弹,额头的冷汗哗啦啦的流下来。小女孩儿血淋淋的眼洞,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我的视线无法收回,只能凝视着。 背上越来越沉,双腿开始发软。 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滑下来,在我胸口轻柔的来回的抚摸。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这只指甲带血的手,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单看这只手,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这绝对是一个美女的手,指甲上不停滴下来的血,不但没有减弱这份美感,反而让这美更添一份暗黑之感。 “呜呜呜……哥哥你拿着嘛。为什么你只跟吊死鬼姐姐玩?都不跟我玩?”小女孩儿哭了起来,眼眶里的血流的更快了。 忽然,一根红色的东西从我背后伸过来,一直触到了女孩儿的脸上。 我瞪着眼睛,注意到这红色的东西,竟然是一根长长的舌头。那舌头舔了一下女孩儿脸上的血。 女孩儿破涕为笑,“姐姐别闹,痒死了。” 正说着,那扇打开的房门里,忽然传出婴儿的哭啼声。女孩儿抽泣了一下,说,“哥哥,你等一下,我弟弟哭了。” 小女孩儿把眼珠子放在地上,转身跑回了房间里。 那长舌也收了回来,却在我脸上舔舐起来。 湿漉漉的、冰冷刺骨的舌头,一直在我脸上舔来舔去。那舌尖,好几次略过我的嘴角,我差点儿要吐。 我十分担心这舌头会不会伸进我的嘴巴里。 那只在我胸口游离的手,竟然直接从我的领口钻进了我的衣服里。冰凉的手紧贴着我的胸口,如同怀里抱着一个冰块儿。 婴儿的哭啼声越来越近,我看到刚才那小女孩儿抱着一个光屁股的婴儿走了过来。“哥哥,你看我弟弟,漂亮吗?” 漂亮? 血淋淋的眼洞里有蛆虫蠕动着,身体胖的不正常,浮肿了一般,肚皮上,涨了一层白色的发霉的毛…… 我的胃里一阵翻滚,有什么东西差点儿从肚子里呛出来。喉咙里有些咸辣味儿,痒的要命,忍不住想咳嗽。我想起今天下午吃的饭菜有些辣…… 这婴儿,实在是太恶心了! 等等! 我强忍着恶心,盯着那婴儿,觉得这婴儿看起来极为眼熟。 好像…… 对了! 我猛然间想起,很多年前,我还上初中的时候,曾经在路边的一个废弃的水闸的房间里看到过一个这样的被人扔掉的死掉很久的婴儿。 那婴儿,不就是跟现在这个婴儿一模一样吗?! “王卓!” 背后竟然传来张鹏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回头看到了朝着我这边走过来的张鹏。 张鹏说,“快走,师父让我来接你。” 这句话简直就是救命的稻草,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正待跟张鹏一起离开,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赵珞珞不是让张鹏守着引路灯吗?赵珞珞如果已经离开,不是应该从我这里经过吗?另外,张鹏虽然是我师兄,但我清楚的记得,这家伙对这个叫“小地狱”的地方充满了恐惧,他的脸色也太轻松了吧? “走啊!”张鹏催促我。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我十分怀疑这里是不是有很厉害的鬼,能窥视我的记忆,从而幻化了一个长了毛的婴儿。如果婴儿是假象,那张鹏呢? 张鹏有些急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张鹏的手也是冰凉的,如同我背后的那个吊死鬼的手一样冰凉。 小女孩儿拉住了我的另一只手,“哥哥不要走,陪我玩儿啊。” 赵珞珞的警告在我脑海中回荡:不要出声,不要走开。 眼前的景象,应该都是幻象! 我干脆闭上眼,也不理会拉扯我的张鹏和那小女孩儿,任由我背上那个吊死鬼用长的可怕的舌头在我脸上身上乱舔。 其实我更想把这些鬼魂都推开,或者用脖子上挂着的灵印反抗,但是我不敢。我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水平而言,应该根本不可能打得过这三个或者更多的鬼魂。也清楚的记得赵珞珞说的是让我陪他们玩,而不是让我在这里跟他们打。 两个鬼魂拉扯着我。催促我的,挽留我的声音不绝于耳。吊死鬼的舌头竟然在我腋下和脖颈处舔舐。 很痒! 我极力低下头,夹紧了双臂,强忍着不笑出声。 我不知道如果我这个时候落荒而逃会怎样,也不知道万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会怎么办。但是,听人劝,吃饱饭!赵珞珞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叮嘱我这些! 忽然,好像拉扯我的两只鬼突然消失了。 背上也轻了。 我睁开眼,看到空荡荡的走廊上,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走廊的尽头,赵珞珞从窗户上爬了过来。 看到赵珞珞,我整个人都感觉一阵轻松,看来她老人家的事情总算是办完了。 赵珞珞快步走过来,对我说,“走吧。” 正准备离开,我心头却是猛然一紧。 想起那婴儿的幻象和张鹏的幻象,我有些怀疑眼前的赵珞珞到底是不是真的。 犹豫了一下,我看了看赵珞珞的手,猛地伸手抓去。 赵珞珞有些意外的看向我。 我的脸色想来一定很难看。 赵珞珞的手如同那个“张鹏”的手一样冰凉。 “呵。”赵珞珞忽然笑了,走过来,几乎贴在我身上。她双手环抱住我的脖子,嘴唇几乎跟我的嘴唇贴在一处。“她回不来了。” 我凝眉不语。 虽然明知眼前这个赵珞珞是假的,可我还是有些受不了。这么一个诱人的人间尤物离我这么近,甚至紧紧的贴在我身上,实在是有些不堪忍受。 赵珞珞嘿嘿的一笑,一只手仍旧勾着我的脖子,一只手反而顺着我的胸膛往下。 “留下来吧,陪我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赵珞珞抱紧我,贴着我的耳朵轻声呢喃。“赵珞珞已经死了,你不用在这等她了。旁边的房间里有水床哦,想试试吗?” 我闭上眼,心中默念“色即是空”,可依然有些忍不住心猿意马。明知眼前的女人可能是幻象,甚至可能是一个长得很可怖的鬼魂,更恶心的是还极有可能是个男鬼,但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乱想。 或许我太年轻。 或许这鬼魂的挑逗功夫太好了,我一时间热血上头,猛然间冒出一个念头:赵珞珞只是让我不要出声、不要离开并且陪他们玩,没说不让我干别的啊?如果我让眼前这个女鬼蹲下来,然后再解开腰带…… 等等! 我承认我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偶尔也会干点儿龌龊事,但是,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流了?!这么龌龊的想法!怎么对得起还在被困着的嘟嘟? 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的,我觉得我的脑神经一定出了问题。 怀里的女人忽然变了个模样。 嘟嘟?!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王卓,你想我了吗?”嘟嘟问我的时候,依然紧紧抱着我,“我从封印中逃出来了。我好想你,娶我好吗?好想嫁给你。” 喉咙里有些发干,脑子有些混沌,我张了张嘴,差点儿就说出一个“好”字来。 所剩不多的理智让我赶紧闭了嘴巴。 “王卓!我后悔了!”眼前的女人又变了个模样,竟然是我的前女友。“我不想跟你分手了。” 他娘的! 我心里咒骂了一句,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个变来变去的鬼魂表演。 “还记得那次在没人的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吗?你那次好厉害。”前女友说,“我真的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求求你原谅我吧。” 愣愣的看着做害羞状的前女友,我沉吟良久,猛然间明白过来。我所看到的一切!其实都不是真的!他们只是我脑海中深藏的可能我自己都不太记得或者不太明了的记忆和愿望而已! 我试着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变得龌龊起来,努力的去幻想很猥琐的事情! 然后,我惊奇的看到,眼前的前女友又变成了赵珞珞。赵珞珞媚笑在我面前蹲下,一双柔滑细腻的小手,伸向我的皮带。 果然如此! 我忍不住无声的笑了。 既然都是幻象,旁边又没什么人,我何不好好的享受一下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只要我不出声、不离开,应该就没问题!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赵珞珞为我服务,却忽然察觉到异样。 睁开眼,我看到了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的赵珞珞。 “你可真行!”赵珞珞说,“就算对我把你留在这里有怨恨,也不必这样意淫我吧?” “……”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祥”的念头来:眼前这个,不会是真的赵珞珞吧?难道我所看到的景象,她也能看到? 等等! 也许她仍然只是幻象! 我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赵珞珞的手。 赵珞珞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的嘴角哆嗦了一下。 赵珞珞的手,依然冰凉。 还有完没完了? 我实在是有些厌倦这样的把戏了! 赵珞珞愣了一下,似乎是明白过来,苦笑道,“靠体温来辨别真假,主意是不错,不过,我刚从小地狱回来,皮肤自然很凉。” 嘁! 我才不信! 赵珞珞似乎有些无奈,想了想,微微一笑,忽然一把抱住我的脑袋,对着我的嘴唇吻下来。如同之前她对着我的嘴吹了一口气一般,这次她好像是吸了一口气。 呃…… 好暖好湿滑的嘴唇…… 赵珞珞放开我,乜了我一眼。 我想起刚才的事情被真的赵珞珞亲眼目睹,感觉脸颊发烫,害臊的有些无地自容。 赵珞珞哼了一声,道,“走!”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知道鬼魂会不会也能让我感受到温度的假象? 赵珞珞见我不动,苦笑一声,一把抓住了我脖子上挂着的灵印,说道,“这样你要是还不相信我是真的,我就没办法,只能把你留在这儿了。” 这次应该不会错了。 再厉害的鬼魂,也没兴趣碰触玄门弟子的灵印的。 我感到一阵轻松,跟着赵珞珞转身前行。 前面依然是空荡荡的走廊,并没有张鹏的踪影。 偷偷的看了赵珞珞一眼,我发现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眉宇间似乎还有些不大痛快。直觉告诉我,她这回的事情,可能办的不是很顺利。 16 五钉乱魂 我一声不响的跟着赵珞珞往前走,就这么一直走,原本的楼梯口,好似消失了一般。两侧只有类似客房的房门。赵珞珞每经过一扇门,都会停下来,耳朵贴着门听上一会儿。 “混蛋!”赵珞珞有些气急败坏的怒声说道,“有意思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回答赵珞珞。正在我犹豫之际,却听得悠长的走廊上响起一个男人低沉而阴森的声音,“外面的世界更没意思,你真的应该考虑下,留在这里陪我不是挺好?” “抱歉,我心愿未了,还不想死。”赵珞珞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面前的一扇门上画了一个符咒。 “心愿?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罪恶城那种地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放弃吧珞珞。我相信,你师父也不会希望你给他报仇的。人生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何必自寻死路?” “不用你管。”赵珞珞哼了一声,带着我继续往前走。每到一扇门的门口,她都会画上同样的红色符咒。 那个声音忽然咦了一声,问,“你身边这家伙是什么来头?活到这么大的鬼胎,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赵珞珞道,“你最好别动他。” “怎么?你的小情人?” “嘁,我会喜欢这种丑男?”赵珞珞毫不客气的损了我一句,又道,“华影,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你给我提供了信息。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一手推开了面前的一扇门,拉着我快步走了进去。 华影?难道是传闻中的华影国际的创始人? 心里震惊的同时,我跟着赵珞珞穿门而过。我看到这扇门的后面,竟然还是如同刚从一样的走廊。 不同的是,张鹏就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守着忽明忽暗的引路灯。 看到我们回来,张鹏大松了一口气。 赵珞珞也不做停留,带着我和张鹏迅速离开。一直等到上了车,我们三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赵珞珞把我和张鹏丢在学校门口,说是有事儿,直接开车走了。临走前,赵珞珞狠狠的瞪了张鹏一眼,说,“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可别忘了!” “嗯嗯。”张鹏应声道。 看着赵珞珞离开,我问张鹏,赵珞珞跟他说了什么事儿,张鹏却只是摇着头说没什么大事儿。或许跟我无关,张鹏不想说,我也就懒得过问了。 宿舍楼的大门已经上了锁,我们骗了管理员打开门,回到宿舍休息。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被噩梦惊醒。 我梦到满身是血的嘟嘟冲着我声嘶力竭的大喊。我努力的想要听清楚她喊的是什么,可却什么也听不到。 醒过来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有些不放心,干脆起了床上了四楼。 借着手电筒的光芒,我看到四楼紧闭的铁栅门,想起被困在里面的嘟嘟,我心里有些堵得慌。睡意全无,便靠墙坐下来,跟嘟嘟“聊天”。也不知道嘟嘟到底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无聊的拿着手电筒胡乱的照着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铁栅门上的门锁好似被人动过,我清楚的记得原本这把老式三环锁的标识是在外面的,现在竟然翻了过来。 是有学生乱碰了吗? 这种可能性不大! 因为四楼闹鬼的传闻,纵然是像刘泽荣这样不信这套的家伙,没事儿也不会随便靠近这里的! 我拿着手电筒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铁栅门的边缘,满是灰尘的地方,明显可以看到几个类似手指的痕迹。 有人打开了这扇门?! 平白无故的,谁会碰这扇门?猛然想到梦中满身是血的嘟嘟,我心头猛然一紧。难道是嘟嘟的仇人又出手了?! 心中慌乱,我犹豫了一下,赶紧下楼,把睡得死沉的张鹏给拉了过来。张鹏困的要命,跟我抱怨了几句,到底还是跟我过来了。 查看了一下铁栅门之后,张鹏贴着铁栅门,凝眉愣了片刻,说,“什么人会跑这里来?难道真是嘟嘟的仇人?” 我凑过去,趴在铁栅门上,往漆黑的走廊上看去,注意到了地上的几个脚印。 平时根本没有人打扫四楼的卫生,地上总会有很多灰尘。有人走过,自然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张鹏点上一支烟,蹲下来,一边抽烟一边瞅着铁栅门发呆。 我不知道张鹏在想些什么,看他似乎很认真,也便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没有打扰他。过了好久,张鹏才狠狠的啐了一口,嘟囔着说,“去他娘的!”说罢,站起来,把烟头狠狠的丢掉,说,“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张鹏匆匆下楼的背影,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或许他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说?等会儿得好好问问。 不消片刻,张鹏就上来了。 我看到他拿着一根铁丝,对着门锁乱捅。 没几下,锁啪的一下开了。 我愣了一下,说,“张师兄以前是干什么的?” 张鹏嘿嘿一笑,道,“我一个叔叔是配钥匙开锁的,我跟他学过几招。” “哦。”我应了一声,也懒得过问张鹏学这种手段居心何在。 张鹏推开铁栅门,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的往里走。 地上只有一个来回的脚印,应该是一个人孤身进来的。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的家伙,想来也不会是普通人。 我们跟着脚印一直走了约莫二十多米远,在一个房间外停下。 抬头看看房门,门牌上写着“404”的门牌号。 我看看张鹏,张鹏点点头,小心的握住了门把手,试着拧了一下,门没有上锁,直接被打开了。 太久没有动过的房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响。声音在死寂的走廊上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房间里空荡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张鹏示意我关了手机的手电筒,又取出一张黄纸符,直接点燃。 房间在昏黄的火光下微微一亮,我猛然间注意到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匆忙间打开手电筒照过去。 我的头皮嗡的一下子麻了,同时,心底的愤怒让我浑身战栗。 墙壁上,嘟嘟被五根桃木桩钉在了上面,她的手腕、脚腕和额头上,五根桃木桩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嘟嘟大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着我,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我的手指哆嗦着,冲上去想把嘟嘟放下来,却被张鹏拉住。 张鹏说道,“我们这个时候肯定已经惊动了做法的混蛋,这种‘五钉乱魂’的手段,不是简单的拔掉桃木桩就能搞定的。” 五钉乱魂?这是极为残酷的手段,目的就是让一个正常的鬼魂变成厉鬼!据说使用这种手段,施法者也会付出很重的代价,一般没人愿意这么干,除非不得已而为之! 拔掉桃木桩也没用,这一点我也清楚,只是心中急躁,有些冲动罢了。我急切的问张鹏:“怎么办?” “先撤!”张鹏道,“你忘了吗?师伯都不是对手,我们不能冲动!” 我发现我的拳头紧紧攥着,看着嘟嘟凄惨的模样,怎么也不忍心离去。嘟嘟看着我,张着嘴巴,看那口型,似乎是要我快走。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一些理智,知道自己留在这也没用,可能那个要害嘟嘟的家伙已经知道我们在这,更可能已经朝着这边赶过来了吧。 先走! 我要是再搭进去,怕是没有人会在乎嘟嘟的死活了! 另外,嘟嘟能托梦给我,又要我赶紧走,至少说明她的神志还没有彻底混乱。这让我心下稍安。但是,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张鹏拉着我匆匆离开,又把铁栅门的门锁锁上,之后回到宿舍。我睡不着,躲在阳台上看着宿舍楼下。 一整夜也没见有人过来,一时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和张鹏多想了。 上午补了补觉,中午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张鹏,也不知道这家伙去哪了。我起了床,洗漱了一下,正准备给张鹏打个电话,有人推开了宿舍的房门。 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那男人看到我,微微一笑,说,“是王卓吗?”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问,“你是?” 那男人看了看坐在床上看书的吴磊,对我说,“借一步说话吧。” 我凝眉看着来人,心头莫名的一紧,隐约间觉得这人可能跟嘟嘟的事情有关。跟着男人一直来到宿舍的顶楼,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男人笑着说,“鄙人白杨。幸会。”说着,朝我伸出了手。 我跟他握握手,不确定对方来意,也没说话。 白杨道,“我也不绕弯子了。王卓同学,好好上学就好了,走你该走的路。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看着白杨挺拔的身影,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气场很足。 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那又如何? 我强忍住一脚把他踹到楼下的冲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声说道,“我要是非要插手呢?”我很清楚,他指的一定是关于嘟嘟的事情。 “那样会很麻烦的。”白杨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眼前的繁华都市,轻声叹气,“这世界,麻烦事儿已经太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同是玄门中人,我们也不想做得太过分。” 白杨似乎特别客气,这反而让我感到有些古怪。要知道,当初许墨轩那老骗子因为插手嘟嘟的事情,还受了伤的。我这样一个小角色,他们有必要这么客气?我甚至都做好了跟他们拼命的打算了的。 “嗯……”白杨沉吟片刻,道,“要不这样,我给你十万块,你别插手了。” “……”这么客气?我还真是有点儿莫名其妙。 17 等死的张鹏 我看到白杨走出宿舍大楼之后,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对于车,我这种乡下孩子不太了解,但依然能看得出,那是一辆很高级的轿车。 白杨临上车之前,还回头看了看站在楼顶望着他的我,虽然距离很远,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白杨流露出来的遗憾和同情的感情。 这很神奇,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真的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即便不能感受到,我也能猜到。当我很明确的拒绝了白杨提出的十万块好处并且表示这不是钱的事儿的时候,白杨就走了。 白杨不是个简单人物,而这样一个人物,亲自跑来跟我谈条件,足以说明白杨身后的势力更加不简单,这也更说明了嘟嘟的事情很麻烦。 仿佛这件与嘟嘟这个十年前的普通大学生有关的事情之后,隐藏着天大的秘密一般。这种猜测,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既然对方已经直接找上门儿来,那我也就无需束手束脚的了。 我决定等元旦晚会的时候,直接找到来表演的李空蒙,好好的问清楚。 不知道白杨跟李空蒙是不是一伙的,但我相信,一旦我去找了李空蒙,事情可能就会更加麻烦。 忽然想起张鹏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我不得不认同。有时候,作死其实也挺痛快的。想想自己要跟一个可能会是庞然大物的家伙打交道,我就满心的激动。 回到宿舍,我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张鹏。他一个人待在宿舍里,闷着头抽着烟。 看得出来,张鹏的心情很差。 “怎么了?”我问。 “有人警告我,要是再插手嘟嘟的事情,会要了我的小命。”张鹏说着,忽然笑了起来。看了我一眼,张鹏又道,“之前我师父给我占了一卦,说我命该横死,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她临走时还警告了我。嘿嘿,看样子,我是真要横死了。因为……我这人有个毛病,不让老子管,老子非要管管不可!”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张鹏的床上扔着一包东西,猜测着这些可能是他为了帮助嘟嘟而准备的材料。一把抓住那包,我说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插手了。” 张鹏却打开了我的手,看了我一会儿,苦笑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我师父算我会横死,不会错的。” 我凝眉道,“不是说相术可以逆天改命吗?” “逆天改命?别逗了。逆天改命要是那么容易,这世间还不乱套了?”张鹏道,“若是真能逆天改命,我师父就不会这个时候走了。你别看她凶巴巴的,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死,才离开的。” 张鹏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我却没有感受到他心中的哀伤。很奇怪,我很清楚的感受到了他充斥着不屑的心思。 张鹏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问我,“有人警告过你吗?” 说起这事儿,我心底更加好奇了。有人威胁张鹏会死,而白杨竟然很客气的跟我提条件。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说道,“有个叫白杨的家伙也来劝我不要过问嘟嘟的事情。我在想,既然对方已经知道我要插手了,那我就不用担心什么打草惊蛇之类。我决定直接去找李空蒙,问一问当年的情况。” 张鹏点头道,“道理上是没错,不过我怀疑你能不能见到李空蒙,人家现在可是大明星,不是你一个小角色说见就能见的。” “试试看吧。”我笑道。 “那行,还有些东西没有备齐,我再出去一趟。今天晚上,咱们就跟对方练练手。”张鹏说罢,下了床便要出去。 我转头看了看张鹏的背影,心里有些堵得慌。跟张鹏认识的时间其实不算长,甚至感情也说不上有多深厚。他竟然愿意冒死帮我,或许也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论插手与否,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所以才想痛痛快快的玩一次,但我依然还是很感动。 本想问问赵珞珞关于给张鹏占卜的事情,不过想来赵珞珞的心情现在应该也不是太好,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闲着也没事儿,我便躺在床上调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的心情忽然有些烦乱起来。胸腔里有股子莫名其妙的躁动,让我坐立不安。下了床去外面溜达,甚至在校园里跑起来,直到累的大喘气,躁动的心情还是无法平复。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好似各种各样的情绪犹如翻腾的海水一般砸在我身上。悲伤?兴奋?遗憾?痛苦?开心?纠结……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我的脑袋几乎要爆掉了。 我觉得有些不正常! 病了? 又不像。 难道是因为我之前调息的方法不对?走火入魔了?这有点儿扯淡,不过我还是有这方面的怀疑。掏出手机,我给那个我名义上的师父许墨轩打了个电话。这老骗子自从上回受了伤之后,一直没见人影,一点儿也没有当师父的觉悟。 老骗子似乎很高兴,说,“小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是不是要祝我元旦快乐啊?有点儿早了,还有几天呢。” 我啐道,“我有正事儿找你。” “好吧,什么事儿?” “我现在快要疯掉了!心情很糟糕,好像……好像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冒了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骗子嘿的笑了一声,道,“这是一个人死后,刚刚变成鬼混才会有的状态。” “啊?” “这说明经过调息之后,你的鬼胎天分开始觉醒了。” 觉醒?这个词儿听起来似乎很霸气,好像一般都是用在即将装x的角色身上。 “要不了太久,你就会恢复正常。然后就会像鬼魂一样,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人的感情。唔,或许比鬼魂的感知更强。”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心中的失望无以复加。原来所谓“觉醒”,就冒出了这么一个“能力”来。这种能力,似乎看起来很鸡肋啊。 鸡肋就鸡肋吧,没什么负面的问题,我想我就该满足了。 我想到张鹏之前说的“逆天改命”的事情,问及老骗子。老骗子叹气道,“没有什么人能真正的逆天改命。人生就像一趟火车,你可以选择坐着还是躺着,吃饭还是饿肚子,坐在哪一节车厢,甚至提前下车。但你无法改变火车的轨迹,甚至无法停车。” 我苦笑,问,“那我本就该死的,到底不还是活下来了?这不是逆天改命吗?” “你不同,你不是本就该死,而是本就不该活。”老骗子说,“另外,有些人,是不会受到命运的太多影响的。一是大奸大恶之人,一是大慈大悲之人。我给你的那本书里都有记载,你该好好学习。你忽然问起这个,是不是因为张鹏的事情?” 我说,“看来你也知道啊。” “呵,你师叔在很多年前就找过我,跟我提及张鹏的命运,我也无能为力。”老骗子说,“命运这东西,太复杂。我自问能力不算弱,对天地感悟也算透彻,可是……张鹏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看着他死?” “不然呢?” 18 站着死 晚上八点,我接到了张鹏的电话,说是在宿舍楼下等我。 我匆匆赶过去,看到了额头上缠着绷带的张鹏。张鹏看到我,拍了拍旁边立着的一块一米多高的穿衣镜,说,“抬上四楼。”说着,另一只手提起了一大桶纯净水。 我凝眉看着张鹏,问,“怎么回事?” 张鹏嘿嘿一笑,说,“车祸。” 我察觉到了张鹏身上流露出的不屑与愤怒,同时内心深处也窝着一团火。车祸?刚刚被威胁就发生车祸?这帮到底是些什么人?当真是这么的肆无忌惮? 张鹏把穿衣镜交给我,我扛着镜子跟着张鹏一起上楼。经过三楼的时候,张鹏又去了一趟宿舍,把中午买的东西也提上。 一直来到四楼的404房间,我把穿衣镜放在墙边。 房间里空荡荡的,不使用现形符,我也看不到嘟嘟的存在。 张鹏点上定魂烛,又打开带上来的包,翻腾着里面的东西。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张鹏,“你真的不怕死?” 张鹏抬眼看看我,苦笑起来,“死?我真是怕得要死。可又能怎么办?”强烈的绝望情绪瞬间从张鹏身上流露出来。“我师父没有隐瞒我。她告诉我,我总归是要死的,区别只是死在谁的手里而已。即便没有别的选择,那我只能选择跟将来会杀掉我的人干一架了,就算铁定会死,那也能恶心一下对方,不是吗?” 在绝望中的无所畏惧,张鹏看起来竟然有些悲壮。 我帮着张鹏把桃木屑和纯净水和在一起,张鹏则在穿衣镜上用鸡血画上符咒。看着桃木屑逐渐与纯净水和在一起,我跟张鹏说道,“你说,如果你放弃了帮助嘟嘟,白杨那伙人不杀你的话……还会有谁要杀你?你没有什么仇人,又怎么会死?命运这东西,是不是太经不起推敲了?” 张鹏讪笑,道,“傻兄弟,等你像我这样在玄门中浸淫的久了,就会明白,不仅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大路也通死亡。看过《死神来了》没有?天要你死,总会有无穷无尽的办法。几乎算无遗策的诸葛亮,也不能改天换地。预知千百年的刘伯温,岂不知身后事?又能做什么?” 张鹏说的这些,其实我并不是太能理解。只是想想张鹏几乎可以说是因我而死,我心里就不大好受。 “不用哭丧着脸,你不欠我什么。”张鹏道,“要是心里过意不去,等我死了,逢年过节的给我稍点儿纸钱就行了。对了,纸做的女人也给我烧上十个八个的,我这辈子还没碰过女人呢,想想还有些遗憾。” 我哭笑不得,道,“好吧,这个愿望我会满足你的,皮鞭、皮裤、手铐、绳索之类的,也会给你送一份儿。”说罢,看了看张鹏已经画好了符咒,我忍不住说道,“老骗……我师父都打不过对方,咱们俩能行?” “咱们俩大概就是白给。”张鹏似乎并没有兴趣给我打气,“要不,咱们撤?” 我愣了。 张鹏笑道,“师弟,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你师兄我精通相术,我了解你。就算是明知道会死,你也不会放弃嘟嘟不管的。我们俩啊,都是傻子。” 看着张鹏满脸的笑意,我忽然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真的像两个傻子。 笑了一阵儿,张鹏和我开始布置阵法。 想要破掉五钉乱魂,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以我和张鹏的能力,也足够了。麻烦只是在于布置五钉乱魂的人。我和张鹏心里都很清楚,对方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救出嘟嘟的。而张鹏也很明确的告诉我,这种事,对方不会直接出手的。 最有可能的是,对方会派出鬼仆。 控制鬼仆需要御鬼之术,而能使用御鬼之术的家伙,都不是一般人物。赵珞珞可以,许墨轩也可以,但是他们不会干这种事。据说,用强横的手段驾驭鬼仆,太损阴德。 张鹏带来了十三根蜡烛,除了两根定魂烛摆在了房间里,剩下的十一根,都摆在了走廊上。画上了符咒的穿衣镜,则摆在了404对面的门上,正好照着404房间里。 桃木屑用纯净水和成一个个韭菜疙瘩似的小圆球,再往上面滴上一滴鸡血,就做成了威力不小的炸魂球。对于“炸魂球”的名称,我觉得挺好笑的。 张鹏拿着一个炸魂球,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说,“不知道效果如何。” “你没用过?” “我师父以前没教过我。不然你以为上次对付莘学湖里那小子的时候我怎么不用啊?”张鹏悻悻然说道,“我师父这人,手段多了去了,就是不怎么愿意教我。我估计啊,她大概是觉得我学了也没用,毕竟总归是要死的。” 我说道,“不过……她知道你的命运无法改变,大概也知道咱们还是会插手嘟嘟的事情,但她还是把炸魂球这玩意儿教给了你。”说着,我忍不住苦笑,“由此不难看出,师叔这般大人物,有时候也对命运这东西很反感啊。依我看,她是认了你会死的命,可又不甘心,所以又忍不住帮了你,同时又觉得帮你也是白忙。她心里一定很矛盾吧。” 张鹏愣了一下,叹气道,“我师父其实很疼我的。我忽然发现,我这辈子,对我最好的,竟然是这个平时难得一见的师父。” 以前跟张鹏闲聊的时候,我听他提及过,他父亲整日酗酒,母亲整日流连赌局,对他这个儿子,从来没上过心。 张鹏感慨了一把,又继续干活。 房间里和走廊上,都被张鹏洒满了桃木屑。墙壁上,也画满了符咒。404宿舍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又挂上一块八卦镜。八卦镜与穿衣镜正好面对面,八卦镜里是穿衣镜,穿衣镜里是八卦镜。如此反复,犹如无数个八卦镜和穿衣镜。 这一招,也是赵珞珞刚教给张鹏不久的手段。 我冲着张鹏伸出手。 张鹏愣了。 “得了吧,赶紧拿出来。我相信师叔一定还给了你好东西。” 张鹏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瓶指甲油。 把我的手抓过去,张鹏开始给我涂指甲油。“这是我师父炼制了很久的好东西,鸡血、黑狗血、桃木汁、香灰、黄纸符灰,又在钟馗像前温养七七四十九天。绝对的好东西。” 材料其实都很常见,但是把这些材料融合在一起,阴阳配伍得当,档次就不同了。这看似简单的大杂烩,其实都是学问。并非是所有对付鬼魂的东西掺和在一起都会有奇效。 其中最难的一道工序是“温养”,一般道行的家伙,可请不动钟馗。而最为隐秘的一个配方,就是黄纸符灰了。到底是哪一类黄纸符烧出来的纸灰,是关键所在。 我说道,“你越说我越嫉妒啊,你师父对你这么好,我那个便宜师父可好,难得一见他的踪影啊。” 张鹏道,“别这么说,我到底总会沦为炮灰的,这是命运决定的事情。你不同。你是鬼胎,非人非鬼的存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单单是这个天赋,就顶的上我师父的照顾了。” 除了能感受到旁人的情绪以外,我还真没发现我这个所谓的“鬼胎”有什么特别的能力。看了看被张鹏涂上指甲油的十根手指,我忽然觉得很好笑,不知道被旁人看到了,会不会骂我变态。 张鹏似乎是明白了我的心思,一边自己涂着指甲油,一边说道,“别嫌难看。我师父说了,以我们的水平,使用桃木剑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桃木剑太大,需要的灵力很强,而指甲原本就属于我们,更能发挥极好的作用。” 最后在门框上挂上一个铜铃,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张鹏和我坐在房间里各自抽着烟。 张鹏靠在墙壁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我坐在张鹏的对面,迎面扑来的悲观情绪,犹如一阵阵凉风,让我的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张鹏忽然轻声叹气。 我也跟着叹气,说,“你也精通相术,大概早就算到自己会死了吧?” 张鹏摇头,“我命中注定阳寿八十。不过……大势,你懂吗?天地人三才,人是最强的,也是最弱的。人命,会受限于天地大势。就好比地震、火灾、战争之类,并非所有那些在灾难中死去的人,都是短命之相。” “那看相算命还有什么意思?” “并非所有人都会遭遇天地大势的。”张鹏说,“而且,所有将在大势中改变命运的人,必然也都会在命相中有所体现,只是不够清晰罢了。” 我愣了一下,问,“你的意思是,你自己的命运,牵扯到了天地大势?” “嘿嘿,想想还是有些小激动。”张鹏道,“这大势,一定跟嘟嘟身后的秘密有关!” 我点点头,道,“那师叔断你必死,靠的是六壬占卜之术?” “嗯。山医命相卜,卜者,预知千百年!”张鹏道,“要说预知未来,命相之术,远远不如占卜。不过玄门中人,不论学习的哪一种手段,都会有很神奇的第六感。” 我凝眉看着张鹏。 张鹏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忽然摇曳起来的定魂烛,站起身,冷声说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今天晚上,就是我的大限了。不过……男人么!总是要站着死的!” 定魂烛摇曳更甚,门框上的铜铃,叮铃铃的响了。 19 鬼仆 封闭的走廊上,风呼啸着。 十一根白色蜡烛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竟然并没有熄灭。很明显,墙壁上被张鹏画下的鸡血符咒起到了作用。我看到那些符咒亮着橙色的光,保护着烛火不灭。 张鹏站在我一侧,十指成爪,清秀的眉毛拧在一起,盯着走廊尽头的黑暗。 风,就是从那里吹过来的。 门框上的铜铃叮铃铃的响的愈发急促起来,仿佛都要碎掉了。原本清脆的铜铃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反而异常刺耳。 风更甚。 烛火噗噗的好几次都差点儿熄灭。 我注意到墙壁上的血符的光芒越来越盛,血符旁边,白灰竟然开始斑驳脱落。 “有点儿麻烦。”我说道。 很明显,墙壁上的血符眼看着快要支撑不住了,随着墙上的白灰开始脱落,十一根蜡烛的烛火也摇曳的更加严重,有一支甚至差点儿灭掉。 “厉害。”张鹏说道,“能操纵这种鬼仆的家伙,很不简单啊。” 我的感觉不太好,对面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极为浓重的杀意。我们有所准备,而且张鹏也拿出了他能拿得出手的最漂亮的阵法,可眼下看来,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张鹏说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今天会是他的大限,但看眼下的情况,今天可能也是我的大限。 如果蜡烛灭掉了,更麻烦。 我不敢再犹豫,跟张鹏对视一眼,几乎同时丢出了“炸魂球”。那炸魂球飞向走廊的黑暗中,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啪啪两下先后炸响。 犹如烟花一般,走廊上火星四溅。在炸开的桃木屑熄灭之前的一瞬间,根据火花的分布,可以知道有个看不见的东西站在走廊上。 与此同时,我听到有个沉闷的哼声在走廊上回荡。 这哼声让我大吃一惊。 常理而言,纵然是很厉害的鬼魂,在被炸魂球攻击的时候,也该发出惨叫才对!对方竟然只是闷哼一声,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张鹏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忽然笑了起来。“好吧,实力差距这么大,看来我连一丝侥幸的心思也不必存了。”说着,张鹏竟然落下泪来。 或许毕竟还是太年轻,面对即将死亡的威胁,张鹏终究还是无法承受。我看到他一边流泪,一边拼命的把炸魂球丢向眼前的黑暗。 炸魂球爆炸的声音与铜铃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乱糟糟的。 那鬼魂似乎是被激怒了,一阵狂风呼啸着吹来,吹得我和张鹏竟然不自觉的往后仰了一下,紧接着,墙壁上的那些鸡血符,开始如同之前的白灰一样,啪啪啪的落下来。 符咒消失,十一根在风中摇曳的烛火,也顷刻间熄灭。 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的是404房间里的定魂烛也在瞬间熄灭,这足以说明对方的实力很强,以我和张鹏的实力,纵然我们使出万般手段,也是必死无疑! 周围一片漆黑。 我屏住了呼吸,看了看两侧的八卦镜和穿衣镜,希望这玩意儿多少能有点儿效果。张鹏微微抬了一下手,似乎随时准备攻击。 与刚才的喧嚣相比,现在的死寂,反而更可怕。 迎面而来的杀意越来越浓,我惊讶的发现,我竟然能够感应到那杀意似乎是越来越近了。对方的速度极快,我没时间考虑自己是感应错了还是别的什么,直接伸出手,朝着自己面前抓去。 刺拉拉一声响。 我感觉到小拇指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竟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紧接着,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鬼影。 一个身穿血红衣服的女鬼出现在张鹏的面前。她伸着尖利的手指,正打算插向张鹏的胸口。我的小指在她手肘的地方擦了一下,可以明显的看到她的手肘处的烧灼痕迹。 那女鬼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睛面向着我,似乎对于我忽然出手的行为很意外。 看来我的感应没错,但精准度还是差了点儿,没能精确感应到对方的位置。 张鹏很快反应过来,狠狠的朝着那女鬼伸出十指。 抹了指甲油的手指似乎极为厉害,炸魂球都无法伤害的女鬼,被我的手指轻轻一擦,就受了伤。 或许还有希望? 张鹏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大叫着攻击那女鬼。 那女鬼到底不是一般的角色,反应竟然极快,没等张鹏攻击到她,她的身影就突然消失无踪。我察觉到她往后飞退,转眼竟然到了很远的地方,远到我再也无法感知她的存在。 张鹏一击扑空,恨恨的哼了一声,看了看我,道,“你能感应到她的位置?” “嗯,好像是。” “嘿嘿,那就好。”张鹏道,“到底是鬼胎,就是不一样。”张鹏来了劲,不过显然还是没有活下去的打算。“我大概是真的要死,不过无所谓,你能感应她的位置,活下去的可能不小。你今天要是能跑掉,记住,一定要给我报仇,揭开这个足以影响天地大势的秘密,那样,我死的也就值了!将来你名留鬼史的时候,我也能敬佩其上!” 名留鬼史? 我苦笑无语。 据说,在地府中,真的流传着各种各样的历史。这些历史,称为鬼史。最有名的鬼史,是《名鬼录》,上面记载了自有鬼魂以来的所有强悍的存在。 纵然不是《名鬼录》上的枭雄,能在普通鬼史留名的家伙,也无一不是极为强悍的角色。我可不觉得我有那个本事。 不过,张鹏的话确实给力,听了都让人提劲。 为了不被周围的黑暗影响我的感应力,我闭上了眼睛,屏气凝神。 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张鹏紧张又激动的感情的存在。 那只鬼,似乎不见了。 跑了吗?我不这么认为。 这种强悍的鬼,应该不会轻易撤退的。更何况,她身穿红衣,面容狰狞,肯定是厉鬼无疑。这种鬼魂一般没什么思考能力,知难而退?她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的!她只会无条件的完成主人的命令! 恐惧,来源于未知和必然! 因为不知道那女鬼下一步会作出什么,又知道她的任何行为都会威胁到自己,我的心情一度紧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突然,背后传来一股浓郁的杀意! 20 鬼上身 我猛然惊醒,不敢犹豫,大喝一声:“背后!”之后急忙转身攻击。可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那女鬼的速度奇快,十根尖利的手指,竟然直接插进了张鹏的胸腔里。 张鹏凄惨怒吼,涂抹了指甲油的手指也插向了那女鬼的胸前。而在此之前,八卦镜和穿衣镜里的八卦镜突然放光。 女鬼的手进入了八卦镜的攻击范围。 强烈而刺眼的光芒,犹如烈日的灼烧,那女鬼的手指被光芒烧灼,我看到有白烟从女鬼手上冒出来。女鬼反应也快,尖叫着飞身后退。张鹏的攻击,再一次扑空。 女鬼的手离开了八卦镜的攻击范围,光芒也随即消散。 张鹏脸色发黑,痛苦的蹲了下来。 我赶紧扶助他,问,“怎么样?” “哼,这家伙……” 很显然,这女鬼的攻击,比莘学湖里那个小鬼的攻击更强。张鹏面如死灰,咬着牙说道,“幸亏有八卦镜。” 我心中充满自责,道,“我反应还是慢了。” “呵,正常。”张鹏道,“这种厉鬼的速度,就算是我,也比不上的。”张鹏痛苦的抓了一下胸口,说道,“可惜的是我刚才没有攻击到她,不然直接把她抓过来,八卦镜就能烧死她了。” 确实可惜,更可惜的是,再厉害的手段,第二次往往就会失去奇效,甚至可能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发现又是一阵强烈的阴风刮了起来。 墙壁上的白灰开始脱落的同时,铜铃急促的响着,一排宿舍的房门也砰砰砰的晃动起来。放在门框上的那面镜子,竟然开始剧烈的摇晃。 我赶紧一把扶住了镜子,而张鹏也赶紧回到房间里,扶住了挂在墙上的八卦镜。 这种八卦镜与镜子的配合,不仅仅能让八卦镜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还能阻止鬼绕到后面毁掉八卦镜。 不过,再厉害的东西,总会有其弱点。那就是鬼可以通过阴风之类的手段,吹动镜子或者八卦镜。 我和张鹏一人一边守护八卦镜和镜子,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但是现在,我意识到了这个计划的致命漏洞! 那女鬼的反应太快,我依靠鬼胎天赋勉强可以防守,而张鹏则不行。 我和张鹏距离太远,我根本无法及时感应到那女鬼的靠近。 我紧张的看向张鹏,纵然有铜铃和风声,我依然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一片漆黑之中,我感应到了张鹏的绝望,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就要死了吧。 我们如同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大义凛然的来救嘟嘟,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才惊讶的发现,我们在对方面前,竟然这么的不堪一击,连让我们殊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所有曾经的雄心,顷刻间化为飞灰,留下的只是深深的绝望和无奈。 404房间里,一阵阴风犹如龙卷风一样呼啸着旋转起来,门上的铜铃也叮叮叮的响个不停。 张鹏忽然闷哼了一声。 我的心猛地一紧,颤抖着声音喊道,“张鹏?” 没有人回答我。 房间里,我只能看到张鹏的身影,看不清他的容颜。 片刻,张鹏的身体轰然倒下。几乎同时,我听到了八卦镜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下,思维一片空白。 虽然早就做好了张鹏死后直接逃命的准备,但真的事到临头,我还是懵了一下。我看到张鹏倒下之后,他背后的位置,那个身穿红衣的女鬼出现在那里。 那女鬼朝着我缓缓飘来。 我慌了,从口袋里摸出炸魂球,不停的扔过去。 女鬼身上被炸魂球炸的啪啪的响,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忽然间,在女鬼走到门框下的时候,突然定住了。 她似乎是愣了。 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谁给我打电话呢?还真会挑时候! 我有些哭笑不得,或许是因为好奇,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在劫难逃忍不住恶搞一下,我鬼使神差的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 “未知号码!” 这个…… 那家伙也来凑热闹? 我立刻就想起了莘学湖里的那个“伪娘”。 总归大概是要死了,我也有些肆无忌惮,气急败坏的接通了电话。 “你想干什么!”我大吼出声。 “想活命,就让我附身!” 附身?活命?什么意思?我愣住了。 “使劲往外吐气!” 我有些不明所以,同时看到那女鬼似乎突然愤怒起来,猛地往前一撞。门框的位置,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被她撞碎了! 我心头大骇,赶紧双手往前狠狠的插去。 女鬼的速度极快,她和我的手指,相互插进了对方的胸口。 一股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而那女鬼被我手指插到的地方,只是滋滋的冒着白烟,我的手指也犹如被烧灼了一般疼痛难忍。她应该也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又绝没有后退的意思。 她是要跟我拼了?还是认为她能杀了我,而我不能杀死她?又或者她没有思维,只是纵然是死也要完成主人的命令? 我没时间细想,眼球已经有些往上翻,脑子里也开始发懵。想起那“伪娘鬼”的话,我赶紧使劲的往外吐气。 之后,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我发现我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往后飞退,之后硬生生的撞破窗户上的玻璃,从四楼跳了下去。 我明白,我被鬼上身了! 伪娘鬼的反应倒是很快,在落下去的时候,双手抓了一下三楼和二楼的阳台,不过这也仅仅只能缓一缓下落的速度罢了。 我重重的落地,脚上传来咔嚓一声响。 说真的,不疼。 紧接着,那伪娘鬼控制着我的身体,手脚并用的如同一只猴子一般飞速的爬了起来。 方向是莘学湖。 身后,风声呼啸。 我能感觉到那女鬼正愤怒着追来。 可那女鬼终究还是没能追上。 我的身体被那伪娘鬼控制着直接跳进了莘学湖里。 冰冷的湖水,把我刺激的一个激灵。 身体恢复自由。 我急忙抓住了莘学湖的栏杆,同时,摔断的脚上开始传来几乎难以忍受的疼痛。 湖边。 一个身材娇小的长发“伪娘鬼”,矗立在电话亭边。他的对面,是那个杀了张鹏的女鬼。 “让开!”女鬼嘶哑着声音低吼。 “滚!”那“伪娘鬼”很凶,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呼呼的喘着气,看着双方对峙。 伪娘鬼的能耐肯定比不上那女鬼。 不过…… 这里,是伪娘鬼的地盘! 学习了那么久的玄学,早就不是吴下阿蒙的我很清楚,就像当初这个伪娘鬼不敢靠近嘟嘟所在的男宿舍楼一样,在自己的地盘上的鬼魂,实力会强很多。 只是,这家伙,为什么会救我? 21 善后 那女鬼确实很强,即便是在伪娘鬼的地盘上,伪娘鬼依然毫无还手之力。他能做的,仅仅是不停的利用鬼挡墙之类的手段防御罢了。即便如此,也依然够那女鬼受的。伪娘鬼虽然不够强悍,但竟然十分灵活,总能很巧妙的躲开那女鬼的攻击。那女鬼似乎极为烦躁,时不时的还会狠狠的拍一下脑袋。 我想起了上次的遭遇,不由想到了脑子里电话铃声炸响的痛苦。 与上次我和张鹏跟伪娘鬼交手时不同,那个时候,伪娘鬼几乎只会使用蛮力攻击,看起来像是没什么智商可言。而现在,他好像多了一丝灵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快亮的时候,女鬼终于选择了撤退。 看到女鬼离开,我松了一口气,爬出莘学湖,无力的倒在了地上。腿上剧烈的疼痛让我冷汗直流,脚腕处,已经肿的不像话了。 眼前多了一个影子。 伪娘鬼站在我的身前,低头看着我。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却依然挡不住他极为漂亮的脸蛋儿。如果他是一个女孩儿,也会是个美女。 “阮小波。” “呃……王卓。”我说。 “谢谢你。” “谢我?”我有些意外,不是我该谢谢他吗? “若不是你和那个张鹏差点儿把我打的灰飞烟灭,我就变成厉鬼了。”阮小波说罢,身形逐渐暗淡,直至消失。 我愣了片刻,想起张鹏的事情,赶紧给许墨轩打了个电话。还没等我开口,许墨轩就说道,“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了你怎么不来? 是屈服于命运?知道不可为,不愿意瞎折腾吗? 我心底的一股无名之火腾的一下子冒出来,原本有太多的话想跟老骗子说,此时此刻,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无力的挂了电话,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漆黑的夜空,忽然感觉好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的病床上。 赵珞珞坐在床头,看到我醒来,微微一笑。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她,虽然比许墨轩强一点儿,好歹给了张鹏不少对付鬼的东西,但是……她到底还是没有直接插手。 想到此,我对赵珞珞也多了一丝厌烦的情绪,直接转脸,面向一旁。 “等你真正参悟了玄学,就会明白,我和许师兄,真的无能为力。”赵珞珞说罢,站起身来,道,“我们已经跟对方谈妥了条件,他们会放了你的那个小女鬼朋友的,你放心吧。医药费我已经帮你垫上了,以后有钱了记得还我。” 看着赵珞珞走出房间,我吐出一口气。 不知道赵珞珞是怎么跟白杨一方谈的,既然他们答应放了嘟嘟,那就最好不过了。至于张鹏和我猜测的影响天地大势的秘密…… 算了吧。 我只是一个小角色,何必自命不凡的去插手那么复杂的事情呢? 刘泽荣跟宿舍里的朋友来看我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他们告诉我,我摔断了腿的那天晚上,张鹏在宿舍里上吊自杀了。后来张鹏的父母来了,在学校门口拉起了横幅,又哭又闹了好几天,听说学校赔了不少钱,才算安抚了他们。 刘泽荣还对我说,“以后别招惹那些小混混,那些有爹生没娘教的混账不好招惹,得罪了他们,被打断了腿都是轻的。” 听刘泽荣这么说,不难猜得出,我和张鹏的事情,一定是已经被赵珞珞或者是白杨摆平了。学校里的师生以及外人都以为我是因为得罪了人被打断了腿,而张鹏则是“抑郁症”自杀了。 每天晚上,我总会想起张鹏。 这个相识不久的师兄的音容笑貌,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占据我的脑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炼了玄门之术的缘故,我的伤痊愈的速度不算慢,春节之前,竟然能够出院,虽然还是离不开拐杖。我原本以为会在医院里过年的。 有时候“原本以为”的事情总会出人意料。比如,我原本以为会来看我的父母,竟然都没有出现。 赵珞珞来接我出的院。 坐在她的轿车上,看着赵珞珞有些失落的神情,我忍不住叹气。这些天闲着无聊,一直在病床上学习,我总算明白过来。命中注定的事情,若是强行干预,有时候反而会更遭。所以赵珞珞和许墨轩都选择了旁观。说到底,张鹏其实也未必一定要死——如果我的能力足够强悍的话。 我是鬼胎,不受命运的左右,去干涉张鹏的生死,也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想通了这一点,我愈发的自责。 “师叔,师兄转世了吗?”我问赵珞珞。 赵珞珞通过倒视镜看了看我,说,“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为了你,你师父差点儿没命。” 我愣住了。 赵珞珞哼笑道,“你现在多少还是有些生他的气,怪他没有帮你吧?傻小子,你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严重性。莫说这个秘闻,怕是你都没有想过,那天晚上,要不是你师父暗中出手,你以为那个莘学湖的小鬼真能对付得了那鬼仆?” 赵珞珞似乎越说越气,到了学校,让我下了车,隔着车门嘀咕道,“小屁孩儿!啥都不懂!”之后开着车嗖的一下跑了。 气温很冷,北风凛冽。 学校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三三两两的还没有回家的学生出没。 我一瘸一拐的走进校园,心里堵的厉害。 回到宿舍,看着张鹏原本的床铺,想起他因我而死,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天黑的时候,我爬上四楼,站在紧锁的铁栅门前轻轻的喊,“嘟嘟?” 没有人回答我。 或许该问问赵珞珞,白杨他们到底有没有放了嘟嘟。不过,想到赵珞珞临走时有些厌烦的神情,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杨他们不是简单角色,既然答应了,大概不会食言而肥,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再等等看吧。 我下了楼,看了看空荡荡的宿舍楼,又去了莘学湖畔。 那个电话亭,孤零零的立在寒风中。 我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喂。”我轻声说。 “有事儿?”是阮小波的声音。 “没有,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 “那你打错电话了,我不是人。” “呃……找个鬼聊聊天也行。” “你想聊什么?”阮小波的声音在我背后出现。 我放下电话,回头看了看。 阮小波还是之前长发飘飘的模样,娇小的身材,惨白的脸,个子不高,却低着头翻着眼睛看我,一副十足的鬼样子。 我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上次真是谢谢你了。” 阮小波厌烦的把我的手打开,眼睛还是那样子看着我。 我在湖边坐下,看着阮小波,道,“你多大了?”又想到这个问题好像不太严谨,改口道,“多大死的?死几年了?” “18岁死的,死了十五年了。” “呃,比嘟嘟还老啊。” “嘟嘟?她叫许樱,十年前被她的男友李空蒙害死的。” 说是李空蒙害死了许樱,其实也不算严谨。阮小波告诉我,十年前的李空蒙,只是个穷小子,一生的梦想,就是将来成为一个歌星,大红大紫。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网络这么发达,有才华却难以出头的穷小子大有人在。 当时,学校里还有个学生特别喜欢许樱,只是许樱对他很冷淡。那个学生很有钱,跟李空蒙许下了捧红他的承诺。后来,李空蒙把许樱骗去了404宿舍。当时宿舍里只有许樱和那个学生。那个学生想要施暴,与许樱扭打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那学生用一把水果刀,捅死了许樱。 那个学生家里有钱有势,最终的调查结果,就成了许樱割腕自杀。 我抓着阮小波的手,一字一句的问他,“那个杀了嘟嘟……杀了许樱的学生是谁?!” 阮小波摇头道,“许樱没有说过,以前听她隐约透露过,说是那个学生家里很不简单,她曾经试图去那个学生家里杀了他报仇,但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之后……就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家伙,把许樱封印了。” 22 隐患 新城的冬天没有雪。 干冷干冷的天,让人有种莫名的凄凉之感。 银行卡上又多了两笔钱,数量都不算多,在新城这种高消费的城市,这些钱,绝不敢乱花一分。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回家,看到钱到账了,也就懒得去考虑了。 父母没有打电话过来,直接打了钱,让我心头哀叹的同时,还有一丝轻松。原本想找份工作挣点儿钱,奈何脚伤未愈,只能坐吃山空。 阮小波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过来陪我聊天。他表现出来的友善让我多少有些不大舒服,因为我明显的感觉到这家伙有点儿“居心不良”。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暗示他我的性取向很正常,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没明白还是装傻,依然会在每个晚上跑过来跟我闲扯。 这家伙有点儿小孩子心性,聊得开心了,就会嘻嘻哈哈的笑。不开心了,脸一板,一脸鬼相,看起来多少还有些吓人。他还有些小心眼儿,屁大点儿事儿,都会生气。 虽然年龄上他比我大,可我总会难免下意识的把他当小孩子。即便他偶尔生气,我也是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其实我不大喜欢这种小孩子性格的家伙,不论他是男是女。不过,总归一个人在这也是无聊,有他陪着聊天,倒也不错。 我到底还是忍不住给许墨轩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关于许樱的事情。许墨轩告诉我说白杨一伙同意将许樱放了的条件,就是要许墨轩帮忙一起抹煞许樱的全部记忆。 要抹煞一个满是怨恨的鬼魂的记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而且,在抹除记忆的时候,还会给那个鬼魂带来极大的痛苦。 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这样,也许是保住许樱唯一的办法了。 许墨轩知道我没有回家,便让我在大年三十的时候去他家过年。本想拒绝,不过想到许墨轩这个便宜师父对我还算不错,至少帮我救下了许樱,我便同意了。 许墨轩在新城租了一个套房,没有见到他老婆,问及才知道,许墨轩竟然是个老光棍。他告诉我,他这辈子娶了三个女人,一个离婚了,一个病死了,还有一个车祸死了。 这倒也不难理解。 真正的玄门高人,不会轻易给人算卦占命。泄露天机,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许墨轩年轻的时候泄露了太多天机,命运坎坷,就在所难免了。 两个单身狗一起吃了顿饺子,一锅饺子烂了不少,当馄饨吃了。 再喝上二两烧酒,整个人晕乎乎的,看着春晚节目里主持人一套一套的说辞,别有一番享受。 许墨轩的酒量也不咋地,脸色通红的打着酒嗝。他看着我说,“人鬼殊途,你跟那个许樱,到底还是没什么前途的。改天师父我给你介绍个好的。” 我苦笑,愣了愣,没有接许墨轩的话茬,反而问道,“我那个鬼父,为什么没有跟我妈在一起呢?” 许墨轩说道,“说了,人鬼殊途。你母亲是肉身凡胎,若是跟鬼魂接触的久了,会消耗阳元,早死是必然。” “呜……那……好吧,我承认我的下个问题问的有些不合适,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为什么我的鬼父没有杀了我的母亲,两个鬼魂,不是就能天长地久了?” 许墨轩愣了好大一会儿,说,“你是不是还觉得鬼魂没有生老病死,没有世俗烦恼,又长生不死,还有很强大的能力,比做人更好?” 我还真是这么认为的。 许墨轩大笑,说,“让你光着屁股在南极待着,每天又饿又渴,偏偏又是长生不死,你觉得好吗?” “这个……” “这就是鬼魂的痛苦了。这种痛苦,永远不可能习惯。当你以为自己习惯了,痛苦就会更深一层。所以啊,若非怨气极重,没有鬼魂愿意一直做鬼。”许墨轩道,“所以啊,你那个小女鬼朋友,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等她的记忆被彻底抹除了,就让她投胎转世吧。”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点点头,说,“好。” “未必是永别。”许墨轩笑道,“都说女儿会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是真的。如果许樱没有忘记你,自然会希望投胎成你的女儿。” 我苦笑,道,“牵强附会吧?” 许墨轩笑着不说话。 我又道,“对了,我那个鬼父,投胎了吗?” 许墨轩摇头。 “为什么?” “说来话长。”许墨轩道,“你照顾好自己,别管他的事儿了。另外,这几天你大概也没事儿,跟我一起去拜访几个老朋友。逢年过节的走动一下是必须的。多认识一些长辈,对你将来的路有好处。” “好吧。” “还有啊,我之前是很认真的跟你说的,过几天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啊。”许墨轩道,“很漂亮的女孩儿,也是你们学校的,绝对的校花。” “校花会看上我?算了吧。”我不是自卑,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这种活过18岁的鬼胎,可是难得一见。真正懂行的女人,巴不得嫁给你呢。”许墨轩道,“你最近是不是跟那个阮小波走得很近?” “呃,还……还好,毕竟他救过我的命。” “离他远点儿。” “怎么?”注意到许墨轩的眼神有些诡异,我赶紧道,“你放心,我性取向一向很正常。” “这才是麻烦,你要是不正常,倒是好了。”许墨轩说道,“阮小波跟许樱这种被杀不同,他是自杀,又是为情所困。你学习玄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明白,这种鬼魂,最难招惹,情绪很不正常。他曾经差点儿变成厉鬼,被你和张鹏打了回去,这看起来是好事儿,其实……这样的话,他就特别容易突然暴虐变成厉鬼,到时候……有你小子受的!” 许墨轩的话说的我一愣一愣的,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跟许墨轩道了谢,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便离开。 一路回到学校,在宿舍里,我看到了坐在我的床上等我的阮小波。 看到我,阮小波神秘兮兮的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里直发毛。“卓哥,新年快乐。” 跟阮小波说过多少次了,他比我整整大了十多岁,喊我哥实在是不合适。不过他却很坚持,我也很无奈。 “小波啊,新年快乐。”我附和着,脑子里回想着许墨轩的话。 阮小波低下头,说,“有礼物送给你哦。” “呃……”我很好奇,他一个穷鬼,能有什么东西送给我? 阮小波指了指桌上的一块极为精致的玉坠,说,“以前一个人丢在莘学湖里的。” 我拿起那玉坠看了看,不由咂舌。我虽然对玉器没什么了解,不过这块玉一看就是好东西。在湖底泡了那么多年,又是大冬天的,入手竟然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丝奇怪的温润之感。 “谢谢。”我说道。 “不用。”阮小波低着头,双手交叠着不说话。 我愣了一下,猛然想到,我好像忘记给他准备新年礼物了。 不过这事儿真不能怪我,我实在是没有在逢年过节给朋友送礼物的习惯。 “那个……小波啊,我今天喝的有点儿多,累了,想早点睡。”看了看手里的玉坠,我又说道,“这东西看起来好像很珍贵啊,我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阮小波忽然抬头,看着我。 我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冰冷的意味。 “卓哥你什么意思?” “我……” 阮小波哼了一声,身影消失无踪。 我呆了好大一会儿,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还真是脾气不怎么好啊。或许真该听许墨轩的,跟这个阮小波,保持点儿距离。 看了看桌上那玉坠,想着要不要给阮小波买件礼物?怎么说人家也救过我的命。再说了,这大过年的,他一个孤魂野鬼的,也怪可怜的。 喝的也确实有点儿多,我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许墨轩的电话吵醒。这老家伙让我跟他一起去拜访老朋友。我是有点儿奇怪,这大年初一走亲访友?怎么看都有点儿不大合适吧? 许墨轩是坐着出租车来接我的。 “我们去哪?”我问许墨轩。 “石家坝。” “哦。” 车子的速度不慢,可却也一直开了一个多小时。 我们离开了繁华的闹市,在一个村落外下了车。 许墨轩带着我进了村,村里一些闲着没事儿聚在一起闲聊的老人看到我和许墨轩,便压低了声音开始交头接耳。 我隐约听到一个老头儿嚷嚷着说,“又来了又来了,每年都来。” 很显然,他们应该是认识许墨轩的。 许墨轩也没搭理他们,带着我一直来到村子里的一处废宅前。 宅子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七八十年代的砖土混建的三间瓦房,一间已经坍塌,露出了有些腐朽的房梁。 简陋的门楼,到处都是窟窿的木质大门,还有低矮的坍塌了一段的院墙。 院墙里到处都是干枯的荒草,密密麻麻的,没有什么踩踏的痕迹。 我看到旁边一处楼房的一角,有几个孩子正偷偷的朝着这边看来,见我发现了他们,一哄而散。 许墨轩站在那宅子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老友,好久不见了。” 一阵诡异的风吹了起来。 荒宅院落中的枯黄野草随风而动。 23 七姑娘 破旧的坍塌的房屋,在整个石家坝村里一栋栋新盖的楼房之间显得特别突兀。伴随着近乎疯狂的拆迁模式的开启,对于农村人而言,致富之路变成了不停的盖房子。房子盖的多了,地皮也就尤其珍贵。不过,颇为诡谲的是,在这栋荒宅的旁边,留有很大的一圈儿空地。似乎没有任何一家人愿意在这荒宅旁边盖上新房,哪怕只是盖了之后等待拆迁赔款。 许墨轩去别家借了两把镰刀和一把笤帚过来,丢给我一把镰刀,带着我一起清理破旧的小院儿。 割草,扫地,一直忙到黄昏时分。 许墨轩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我也没有多嘴。许多事情,不必问也清楚,这宅子里,一定常常闹鬼。 眼看着日斜西山,我猜测着那鬼魂大概会出来了。 不过,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天色已经黑透了的时候,也不见那鬼魂冒出来。 许墨轩用钥匙打开了堂屋的房门。 房间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到。 许墨轩又掏出打火机,摸索着点亮了客厅里一张八仙桌上的两根蜡烛。 我环顾房间,注意到八仙桌旁的一张摇椅,正在轻微的摇晃着。 我愣了一下,看向许墨轩。 许墨轩微微一笑,说,“老哥哥,新年好啊。” 没有人回答他。 许墨轩拉过一张长凳,也不在乎上面落满了灰尘,直接坐下,看着那摇椅,叹气说,“又是一年过去了,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张鹏死了,到底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的桎梏。赵珞珞师妹还在寻找着杀害我师父的凶手,前段时间她又去了一趟小地狱。回来跟我说她从华影那个老家伙嘴里得到了一个很有用的信息,之后就去了四川。具体是什么信息,我就不大清楚了。老三……呵,不提他了,这小子最近太疯狂,指不定又想干什么事儿了,我管不了,也懒得管了。珞珞临走前给我占了一卦,卦象不太好啊。如果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我可能快要撑不下去了。不过你放心,当年我对你作出的承诺,依然有效。”许墨轩摸了摸口袋,转脸对我说,“王卓,给我买包烟去。” “我这有。” “我抽不惯这个。你去村口,我们来的时候你看到了吧?那里有个小卖部。给我买盒中华回来。” 中华?好贵的。 这老骗子看起来没有掏钱的意思啊。 我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到底是自己的师父,虽然对他谈不上什么尊敬,不过,一包烟而已,算了。 走出院落,我回头看了看坐在烛光下的许墨轩和摇晃的摇椅,猜想着许墨轩大概也不是想抽烟,只是想把我支开,跟那鬼魂说点儿隐秘的事情吧。 心中好奇,不过我却没有偷听的意思。不管他要跟那鬼魂说什么,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一路来到那还亮着灯的小卖部,正要靠近,却听的里面好像有几个妇女在说话。 “那老头儿又去鬼宅了。” “嘿,我看到了,这回还带了个小年轻。” “婶儿,你说这鬼宅里到底有什么啊?我怎么看就是个破宅子。” “别瞎说,怪吓人的。你们嫁过来的晚,不知道也正常。” “婶儿,说说呗。” “就是啊,三奶奶,跟我们讲讲。” 那老妇到底还是绷不住,压低了声音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我家老头子说,五十年前,那鬼宅里,住着一个算命先生。后来那算命先生忽然死了,好像是被人用大砍刀剁成了肉泥包了包子。” “啊?” “从那之后啊,这宅子就开始闹鬼。这鬼宅啊,也是咱新城传说中的十大灵异中的一件……谁在外面?!”老妇忽然一喝。 我吓了一跳,赶紧冒出头来,看到屋里坐着一老两少三个妇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来包中华。” 老妇嘴角抽了一下,说,“没……没有。” 没有?更好。 正好省下几十块。 心里想着老妇之前说的关于鬼宅的话,返身回去,正好看到许墨轩从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出来。 “走吧。”许墨轩说。 我愣了愣,问,“没车,咋走?” 我们是打出租车来的,这个时候,在农村地方,肯定也找不到出租车。 “跟着我就好。”许墨轩徒步前行,行走在黑暗中。 我跟了上去,有些冷,掏出一支烟点上。想了想,又递给许墨轩一根,许墨轩接过来,点上烟,没有跟我提中华的事情,只是说,“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找个地方借宿。” “好。”虽然在别人家睡觉不大习惯,不过我也没说什么。 许墨轩就这么带着我沿着乡间小路一直走了约莫个把小时,之后竟然直接下了小路,走进了田间。 抄近路吗? 我往前看了看,借着月光,看到前面一片荒凉,都是大田地,并没有村落啊。 心中纳闷,我却也没有多问。 在田间走了十来分钟,我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大水坑。在农村,这种水坑倒也常见。不过,水坑旁边的坟头儿,就不常见了。很少看到有人把坟头砌在水坑边儿的。 那坟头儿已经很小了,就是一个很小的土坡儿,显然有些年头了。 许墨轩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好像之前许墨轩说是要找个地方借宿来着…… 此时看到坟头儿,我心头莫名有些慌乱起来。 许墨轩拉着我在坟头前跪下来,拜了四拜。之后又起身,在旁边捧了几把土,撒在了坟头上。呼一口气,许墨轩道,“七姑娘,新年好啊。” “呵……”那坟头儿里,竟然传出一个极为清脆而阴冷的女孩儿的笑声。“许小子,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也快了。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要把事情办完,才能安心去死。”许墨轩道,“七姑娘,我也不跟您客气了,十八年前,您答应我的事情,是不是该兑现了?” “那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呃,过去了那么多年,实在是不好办,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有些眉目了。”我注意到许墨轩额头竟然冒出汗水来。很显然,坟头下的这个七姑娘,来历不简单啊,我明显的感觉到了许墨轩心中的恐惧。 我是鬼胎,能感应到旁人的情绪,但是许墨轩不是一般人物,若非他的情绪波动太大,我也不可能感觉到。 “哼,你最好抓紧时间。”那七姑娘说道,“否则……后果你懂的!” “我懂,我懂。” “那就好。”七姑娘沉默了片刻,又问,“这就是那个鬼胎?” “对。”许墨轩拍了我一下,说,“赶紧给七姑娘行礼,跪下。” 我不知深浅,虽然不太习惯给一个小女孩儿下跪,但还是老实跪下来磕头。 “让他进来吧。” “好。”许墨轩大喜,拉起我,轻声对我说,“今晚你就在七姑娘这里过夜。” 我哆嗦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明天就来。”许墨轩说着,忽然推了我一把。 我脚下趔趄,直接扑倒在那坟头上。 我吓了一跳,感觉到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处院落里。 漆黑的夜空,没有星辰和月亮。 院落里有一栋房子,房子看起来有些古色古香。三间房子里都亮着灯。我注意到西间纸糊的窗户后面,人影卓卓。 凉风徐徐,竟有花香传来。 院落的一角,停着一辆马车。看到这古老款式的马车,我莫名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古代一般。 我爬起来,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发现许墨轩的踪影。 “来!”是那七姑娘的声音,从西间传来。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的朝着敞开着大门的堂屋走去。 这地方看起来颇有些诡异,不过既然是许墨轩让我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不觉得许墨轩会害我。 一直走进房间,我注意到左手西间位置有个侧门。侧门敞开着,有半截门帘垂下来。门帘之下,竟然有个肌肤洁白的女子在洗澡。 我直接就愣住了。 那女子肌肤如玉,擦洗身子的一双小手,看起来更是让人销魂。 是七姑娘吗? 这么看人——看鬼洗澡肯定不对,我想要挪开步子,可是我惊讶的发现,双脚似乎是定住了,根本无法移动。 想要转头闭眼,竟然也做不到。 “呵呵,好看吗?”那七姑娘问我的同时,撩了一下浴桶里的水,我看到她的手上,沾了一个花瓣儿。 有奇异的香味儿飘过来。 我努力吞咽着口水,发不出声音。 有些口干舌燥,身体也燥热的厉害。 虽然明知对方是个女鬼,可是这般场景,还是让我有些把持不住。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七姑娘坐在一个木制的浴桶里一丝不苟的洗澡,香肩玉臂,摄人心魂。这副美感,让我逐渐忘记了恐惧。 那七姑娘忽然站起身来,我的心也随之扑通一跳。 她赤着足走出浴桶,径直朝着门口走来。 我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 忽然意识到,她让我驻足在此,又要留我过夜。难道说是…… 我承认我开始胡思乱想了。 不过,我相信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都难免会这么想。 当初跟前女友一起翻云覆雨的场景在我脑海中闪过,看着七姑娘近乎完美的身材,我不由的开始幻想这样一个女鬼,肯定长得极为漂亮。 七姑娘终于走到了门帘之后,一只玉手捉住了门帘,轻轻的掀开。 我连呼吸都忘记了,紧紧地盯着门帘之后,期待着看到一副绝世容颜。 然而…… 七姑娘! 你…… 你的头呢?! 24 无头女鬼 七姑娘的脖颈处,鲜红的血肉和苍白的断骨,看起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如此近乎完美的一副身体,竟然缺了脑袋! 看不到她的脑袋,却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发出一阵清脆而婉转如百灵鸟般的笑声,低声问我,“我美吗?” 美? 你他娘的在逗我吗? 我感觉双腿打颤,几乎要瘫软在地上。我相信,若非最近这段时间撞鬼的次数很多,胆量早已锻炼出来,这一回非得屎尿齐流不可。 七姑娘拉着我的手,走向东间的房舍。我的身体竟然好似不受控制一般,任由她牵着往前走。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迈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几次都想昏过去,却又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支撑着我无法昏厥。 东间里,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房间里的陈设不多,唯有一个梳妆台,和一张绣床。 七姑娘拉着我,让我坐在床沿上,自己却拿起床头的一件大红纱衣罩在身上,之后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里没有脑袋的脖颈,嗤嗤的笑。她拿起一把木梳,对着空荡荡的脑袋梳了起来。一边梳头,一边轻声哼了起来。 听起来像是一个韵味悠长的民间小调儿,很好听。配上她完美的身材和纱衣后若隐若现的诱惑,更是别有一番韵味。如果她能不缺个脑袋,那就更完美了。 一曲终了,七姑娘终于放下了梳子,起身来到依然没有从痴呆和震撼中回过神来的我面前。她伸出玉手,轻轻的捏了一下我的下巴,说,“鬼胎是好,就是长得太丑。”说着,又伸手一把抓住了我脖颈间挂着的灵印,看了看,嘻嘻一笑,“档次太低。” 我心头的震撼愈发强烈,该是何等强悍的鬼魂,竟然丝毫不在意的拿起灵印品评?我承认我的能耐不高,可那到底也是几乎所有的鬼魂都会忌惮的灵印好不好! 七姑娘放下我的灵印,一只玉手竟然钻进了我的衣服里。 冰凉刺骨的手,如同寒冬的冰。 七姑娘把我推倒在床上,开始极为温柔的脱我的衣服。 我感觉有些天旋地转的恍惚,心中既震惊又狐疑。 这个无头女鬼,难道想跟我发生点儿什么? 我承认我之前是有所期待,可是,面对一个没有脑袋的女鬼,我哪还有什么歪心思啊!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推开这个女鬼,之后没命的逃亡!哪怕是知道自己可能跑不掉。 然而,我的身体根本不受我的控制,如同一具尸体一般,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更遑论跑路了。 七姑娘冰凉的手指在我脸颊上划了一下,之后落在我的脖颈处。 我猛然间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疼痛,之后,视线恍惚了一下。我掉在了床下,又滚了几下。 然后,我惊讶的看到,在不远处的地方的绣床上,一个无头女鬼,趴在一个无头男人的身上,极尽缠绵之事。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视线转动,惊愕的发现,躺在床上的那个无头男人,竟然是我。我哆嗦着嘴唇,转动眼睛,看到了自己脖子以下,什么也没有了。 我的头,被七姑娘切掉,并且扔到了床下…… 强烈的精神冲击,让我终于无法承受,直接翻了白眼,昏死过去。 我是被寒风冻醒的。 荒凉的田野间,清晨的阳光慵懒的照射下来。 我疲惫不堪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看到身下的土丘,猛然回过神,惊慌失措的爬起来,发现自己完整无缺的站在七姑娘的坟头边,摸了一下脖颈处,没有什么异常的痕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啊。 希望是梦吧。 我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重新躺在了地上,清晨的冷风,让我冻得瑟瑟发抖,却又畅快无比。 有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我仰头看到一脸疲惫的许墨轩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看到我,许墨轩呵呵一笑,说,“睡得好吗?” 我闭上眼,无力的说道,“我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那不是梦。”许墨轩说着,已经来到我身边,直接在七姑娘坟前拜倒,说,“多谢七姑娘帮忙,您放心,您的头,我一定会帮您找到。” 我一咕噜站起来,瞪着许墨轩,咬着牙低声怒道,“你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好不好?!” 许墨轩苦笑,道,“你有没有心理准备,这件事都得做。”说罢又鄙视我道,“你知足吧,七姑娘可是两百年不遇的美女,你又不吃亏。” 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敢乱说话。 许墨轩拉着我离开,走出好远,我才终于忍不住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刚才跟我说一个没有脑袋的女鬼是美女?” “真的。”许墨轩道,“两百年前,七姑娘绝对是全国上下第一美女!嘉庆帝欲求而不得的美女啊,被你睡了,你不该感到庆幸?” 我哆嗦着嘴唇看着许墨轩,我知道,这老骗子成功把我的注意力转移了。“两百年前?你是说她死了两百年了?” “是啊。”许墨轩道,“这是个可怜的女子,出生于豪门大户,被嘉庆帝看中,原本要被纳入宫中。不过七姑娘是性情中人,跟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一个家丁私奔了。可惜……这原本该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奈何那家丁过于自卑,生性多疑,怀疑七姑娘偷汉子,所以趁着夜间七姑娘睡的香甜,切掉了七姑娘的脑袋。” 听许墨轩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可怜起那个七姑娘来。不过,可怜归可怜,她切掉我的脑袋,然后又跟我睡,这是为什么? 许墨轩笑着说,“她死了两百年,怨念深重,阴气十足。这种阴气,对于旁人而言,是致命的。对你,却是救命的。你是鬼胎,比较特别,身上阴阳之气混杂。而这阴阳之气,不论缺了哪一种,你都会死。但若要瞒天过海,逆天改命,你就必须没有阳气,如同死了一般才能骗过地府。这就有了矛盾了。没阳气会死,有阳气也要死。你说该怎么办?” 我愣了愣,幡然醒悟,道,“需要足够强的阴气,来掩盖我身上的阳气,看似没有阳气,其实还有。” “对!”许墨轩大笑,“所以呢,不论你愿意与否,想要活命,必须要借助七姑娘的力量。” “好吧,那我现在身上的阳气是不是已经被掩盖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不论你是不是鬼胎,阴气突然增加太多,必死无疑。所以,用阴气掩盖阳气这种事,必须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许墨轩道,“必须慢慢来。” 我抽动了一下嘴角,回头看了看水坑边那个孤零零的小坟丘,颤声问,“你的意思是,隔段时间,我还要过来?” “对啊。”许墨轩道,“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为了求得七姑娘帮忙,我和你那个鬼爹,可是费了很大的周折,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 我哆嗦了一下,猜想着大概不论自己有多么恐惧,也无法改变现实,只好转移话题,问道,“昨天咱们去的那荒宅?是什么所在?我听村里的人说,那是个被人剁成了肉馅包成包子的算命先生的旧宅子。” 许墨轩看了看我,点头道,“没错。” “呃……与他的死因相比,我更为好奇的是,那包子,被谁吃了?” “呵,不着急,你将来会跟那个吃了肉包子的人认识的。” 我一愣,苦着脸问,“看来你认识?那算命先生跟你关系匪浅吧?你怎么不为他报仇?” 许墨轩大笑,说,“报仇?用不着我出手。那吃了包子的家伙,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 “你是本不该活而活着,他是本就该死而不死。” 我仔细琢磨了这两句话的意思,苦笑道,“太诡异,将来还是不要认识的好。” 许墨轩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四周也没什么人,显然是在等我们。 我和许墨轩上了车,看到开车的竟然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模样,看到我,冲我友善的一笑,说,“王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 嘁! 我长什么样我心里有数,何必说这种话客套话。 “谢谢。”我出于礼貌道了谢。 车子发动,许墨轩跟那女子道,“方悦,你师父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太好啊。”方悦道,“昨天我师父跟珞珞师叔通了电话之后,也不知道珞珞师叔跟他说了什么,他的心情很差。昨天一晚上,小地狱里被他灭掉的鬼魂就有两个了。” “嘿,他自己的鬼魂都舍得灭掉,看来气得够呛啊。”许墨轩道,“华影这老东西,最近这些年来,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呵呵,许师伯,您要多劝劝他哦。我们做弟子的,实在是不敢开口。” “嗯。”许墨轩应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假寐。 我的脑子里还在转悠着昨天那个没有脑袋的七姑娘和自己没有脑袋的身体,心里噗噗的乱跳,纵然有些疲惫,却也睡不着,似乎生怕睡着了又会看到那个七姑娘。 25 鬼市 回到城区,方悦把我和许墨轩送到了城乡结合部的一条破旧的公路边,便开车离开。我注意到,西边不远处的地方,有个高大却很破旧的门楼。上面写着“安息公墓”四个字。 看到公墓,我心里就哆嗦了一下。这个老骗子之前又是带我去鬼宅,又是让我跟无头的七姑娘睡觉,这一次竟然带我来公墓,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等着我。 许墨轩看了看时间,说声还早,便带着我在旁边的一个小宾馆开了房间。 昨晚上没睡好,许墨轩似乎也有些精神不佳。我们一直休息到将近晚上十二点。才带着我离开宾馆。如我所料,许墨轩带着我朝着公墓的方向走去。 “我说,这次又有什么鬼玩意儿,先打个招呼行吗?”我有些抱怨的说道。 “咳,你想多了,这次只是带你来见识一下。” 许墨轩一直带我走到公墓门口,门口的值班室里漆黑一片,敞开着门。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值班室的门口,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土布衣服的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看到许墨轩,老太太笑道,“许老,好久没来了啊。”说罢,又看向我,眉头一拧。 许墨轩笑道,“带徒弟来见识一下。” “呵呵,后生可畏。”老太太说。 许墨轩道,“徒弟,叫刘姐。” 刘姐?当我奶奶都绰绰有余的年纪啊。 老太太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笑道,“辈分不差。” 我干笑,喊声“刘姐”。 许墨轩也不再跟刘姐客套,带着我走进公墓。 公墓里阴森森的,凉风肆虐。 一排排墓碑,在风中矗立着。 许墨轩带着我一直来到一处墓碑前。墓碑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写。 许墨轩忽然推了我一把。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脚下虽然趔趄,却没有趴倒,及时扶住了墓碑。 只是,让我惊讶的是,我眼前猛然恍惚了一下。 周围的环境骤然一变。 眼前是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 天空漆黑一片,看样子应该还是深夜的场景。街道两侧,点着昏黄的灯笼。 “这里是新城的鬼市。”许墨轩的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响起。 我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和最近的一处挂着《李记杂货铺》招牌的店铺里无聊的打着哈欠的店伙计,小声问,“这店伙计,是人?” “他是人,也有鬼魂看店的。”许墨轩道,“走吧,以后有需求就来这里,比大街上那些地摊货靠谱。” 连着两个小时的逛街,真实的让我受益匪浅。 不得不承认,关于玄学,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这鬼市里,不仅有卖桃木剑桃木粉之类抓鬼必用的东西的,竟然还有卖鬼皮鬼发之类古怪东西的。鬼市的书店,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里面的各种书籍,都让我极感兴趣。不过,许墨轩跟我说,鬼市的东西“很贵”,现在我还买不起。 一路下来,也有些疲惫了。 不过许墨轩显然没有休息的意思,带着我离开鬼市,走到公墓门口。我看到方悦已经开着车在那里等着。 再一次来到华影国际的顶楼,我忽然就想起了赵珞珞那湿滑而又吐气如兰的双唇。那个看起来跟我年纪相仿,但我至今仍然不知道她的实际年龄的师叔,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 看到许墨轩在门口点上引路灯,我又想起了张鹏。 人死了会有鬼魂,不知道师兄张鹏的鬼魂还有没有停留在人世间,或许已经投胎转世了吧。希望他的下辈子,父母会待他更好一些。 许墨轩显然比赵珞珞更高明一些,他只是让我在引路灯前守着,之后便独自走了进去。我转脸看着他,一直到他的身影突然消失。 空荡荡的走廊上,竟然漆黑一片,只有摇曳的烛光,带来飘忽不定的光。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紧张的要命。不过,经历了太多的光怪陆离的事情,我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氛围。 坐在引路灯前,也实在无聊,便一手托腮,默默的回想着这段时间里学习到的关于玄学的各种知识。学无止境这句话,其实用在玄学之上也很适合。这一点,在华影的这个“小地狱”前,有很好的体现。 关于华影本人,我曾经在网上翻查过。网上的信息说华影本人是华影国际的创始人。华影本是西北山区的穷小子一名,儿童时代,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十六岁初中毕业之后,销声匿迹。25岁时,突然来到新城,并且娶了当时在新城颇有些经济实力的一个老板的女儿。再之后,华影几乎无往不利,短短数年,便打造了华影帝国这个庞然大物。 只是,或许是天妒英才,三年前,华影突然因病去世,华影国际也就交给了他的儿子华兴打理。 想起当初赵珞珞跟华影的对话,我心中难免好奇,现在的华影,身处小地狱。他本身,是人是鬼? 走廊上的灯忽然亮了。 我看到许墨轩阴沉着脸走过来。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男子身材挺拔,英气勃发。纵然脸色很难看,却依然难掩其英武的容颜。 “我会联系珞珞师妹,你放心吧。”许墨轩道。 “哼。”男子哼声道,“她最好听你的,别没事儿找事儿!真惹了大麻烦……她死不要紧,不要连累我!”听得出来,这个声音,就是当初跟赵珞珞说话的那个华影。 许墨轩呵呵一笑,道,“你真的忍心看她死?我记得五十年前,你可是说过,很喜欢她的。” “喜欢?我更喜欢我的小地狱。”华影说着,停下脚步,看向我,道,“我是真的挺好奇的,这么大的鬼胎,你们从哪弄来的?” 许墨轩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那男子,走到我面前,道,“走吧。” 我站起身,跟着许墨轩离开。 一直走到华影国际的大楼下,我想起许墨轩之前跟华影说的话,才好奇问道,“珞珞师叔到底多大了?看起来好年轻啊。” 许墨轩道,“她的山术修炼的不错,山术能够驻颜,青春不老。” “呃,能长生不死吗?” 许墨轩看了我一眼,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眼中的鄙视。“地狱有本《玄名传》,上面记载的寿命最长的玄门中人,阳寿也不过150岁而已。据说,那已经是登峰造极的人物了。” 我愣了愣,笑道,“鬼市里的书到底有多贵啊?我买不起,你总买得起吧?你那里有吗?哪天借我看看?” “可以。”许墨轩道,“现在就可以跟我去拿。”他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我跟着许墨轩去了他的住处,见他从柜子里翻腾,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及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之前在荒宅里说,你可能撑不下去了,意思是……” “人固有一死。”许墨轩似乎并不在意。“我也活得够久了,死也没什么遗憾的。” “您高寿?” 许墨轩没有理会我,直接把从柜子里翻腾出来的一个破包递给我,“赶紧走吧,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我接过包,又问,“珞珞师叔在四川到底干什么呢?” “跟你没关系,瞎操心。” 我无奈,拿着包离开。回到学校的宿舍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破包。包里只有十来本薄厚不一的书。我选了一本《名鬼录》翻看。书的印刷质量实在是不敢恭维,破破烂烂的都开线了,不过倒也并不影响阅读。书里随处可见用钢笔做下的笔记。乱糟糟的笔记,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人留下的。也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有多少人翻阅了。 看书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天都亮了。全身疲惫,放下书睡觉。等到醒来,又拿起书继续看,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碰见喜欢又有用的书,自然会让我感兴趣,挑灯夜读不在话下,一直看到深夜,实在是困得厉害,才放下书本睡觉。 朦胧间感觉到有些冷。 不似寒冬的冷,而是一种阴冷的感觉。 我怔了一下,有些熟悉的感觉。意识到是阮小波来了,嘟囔道,“小波,我累死了,你回去吧,改天再聊。” 冷风更甚。 我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看到眼前站着的一脸鬼相的阮小波。 “嘶……”我想起许墨轩说的阮小波随时可能变成厉鬼的事情,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讨好的笑笑,说,“小波,怎么还不没睡呢?” 这个开场白显然很白痴,鬼可是从来不需要睡觉的。 阮小波哼了一声,道,“不像某些人,没心没肺的睡得香甜。” 我干笑,道,“有……有事儿?” “你说呢?!” “呃……” “你真的不打算送我新年礼物?” 咳!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哎呀这两天实在是太忙,我给忘……” “忙着看书吗?” 阮小波说罢,房间里阴风肆虐。放在床头的破书被风吹的哗啦啦的响。 我躲在被窝里的手活动了一下,下意识的防备着阮小波。这家伙显然不像我之前认为的那样会永远对我“不错”。想起包括周凯在内的死于阮小波之手的人,我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 “我不是非要礼物,只是……没有礼物好难过!”阮小波说罢,极为幽怨的看了我一眼,之后忽然凑过来。 我吓得条件反射一般往后仰了一下。 阮小波眉头一拧,竟然又凑过来,把我逼到了床角。 他俊美的异乎寻常的脸几乎跟我贴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一股阴冷的风吹在我的脸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看这架势,我倒是不担心阮小波会突然要置我于死地,反而更担心这家伙会不会突然要亲我。我承认他长得很漂亮,比一般的女人还要漂亮,但是…… 很抱歉,我对男人——对男鬼没兴趣! 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阮小波蠢蠢欲动的心思,心中愈发的担惊受怕起来。忽然开始有些怀念有张鹏的日子来。那家伙长得很帅,如果他在,阮小波一定会对他感兴趣,那样我就能幸免于难了。 还好,阮小波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而是冷哼一声,身影消失无踪。 我整个人虚弱一般躺在床上,想着刚才阮小波的气场,发现他当时的阴冷,像极了当初我和张鹏要对付他时的模样。 麻烦了! 看来明天必须赶紧给他买件礼物打发了!真惹恼了他,对我没什么好处啊。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买了礼物给他,他不会觉得我对他有意思,反而更进一步把? 这事儿闹的! 26 师姐高萌萌 到底要不要送给阮小波新年礼物?看起来是个屁大点儿的事情,但依然让我有些焦头烂额。看阮小波昨天晚上的神情,如果我不送他礼物,他十有八九会变成厉鬼找我麻烦。现如今似乎那个封印嘟嘟的高手留下的痕迹已经没有了,阮小波会毫无顾忌的来到宿舍楼,晚上睡觉都无法安生。 但是,如果我送了他礼物,我十分怀疑他会不会觉得我对他有意思,到时候引来的麻烦,怕是会让我哭笑不得。 我想到了许墨轩这个便宜师父,给他打个电话想请教一下,电话却一直都打不通。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实在是有些诡异。 这大过年的,老家伙又干什么去了?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找不到许墨轩,我就更加不敢惹急了阮小波了。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我抓鬼的技术有所长进,但对付一只厉鬼?一成把握都没有! 思来想去,我发现我只能使用缓兵之计了。 先给阮小波买件礼物稳住他再说,等联系上许墨轩或者赵珞珞之后再考虑别的。这个“别的”,自然只能是武力威胁甚至干掉阮小波了。 阮小波救过我的命。 这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再让我杀掉他,我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愿意吧。所以,若非逼不得已,我想我肯定不会对阮小波下手。能让阮小波避而远之或者老老实实的去投胎,就再好不过了。 中午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校外。随便在精品屋里选了个发卡,虽然是女孩子戴的东西,不过,看阮小波那伪娘模样,说不准会很喜欢。匆匆回到莘学湖边,点上两根蜡烛,念一遍《往生咒》,便把发卡丢进湖里。 给鬼魂送东西是有讲究的,若是易燃品,直接点燃即可,比如纸钱、纸衣服之类。但若是金属类的东西,就需要点上两根引魂灯,再来一段《往生咒》了。 礼物送到,想必能安抚一下阮小波。 我稍微放松了心情,回到宿舍继续看书。晚上的时候,阮小波又来了。与上次不同,他脸上的阴森气息少了很多,而且,头发也被我送他的发卡拢住,看起来多少还有点儿人样。 “哥,谢谢你的礼物。”阮小波站在我身边,低着头绞着手指轻声呢喃。 我依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书,看他一眼,苦笑道,“别生气就行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阮小波逼着送礼物的原因,我看到阮小波,心底就莫名的生出一股子厌倦来。思来想去,我总算明白了,似乎我从来都对他这样扭扭捏捏的性格没什么好感,不论他是男是女。 我还是比较喜欢嘟嘟那样开朗的女孩儿。 “我让你烦了吗?”阮小波忽然问我。 “啊?没啊。”我是矢口否认。 “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我想了想,找了个托词,“大过年的一个人在这,能有多开心啊。”我感觉得到,阮小波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的心情好,就不会变成厉鬼。这是个好状态,我可决不能让这种大好局面遭到破坏。 “我陪你啊。” “呃,谢谢。” 阮小波忽然在床沿上坐下来,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说,“你……你是第一个……”阮小波低下头,竟然轻声抽泣起来。 我吓了一跳,仔细感应了一下,发现他虽然哭泣,心情好像还是挺好。 阮小波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说,“你是第一个对我示爱的男人。卓哥,你也是我一生所爱。”说着,竟然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 我直接就懵掉了。 对他示爱?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荒唐事? 完全不知道状况啊! 阮小波的脑袋贴着我的胸口,双臂紧紧的抱着我。这种准厉鬼的力量,几乎要把我勒死了。 我下意识的想要把他推开,一低头,看到了他头发上别着的发卡。看到发卡上“一生所爱”四个字,我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给拍死! 怎么好选不选的偏偏选了这么个发卡?! 这不是作死吗? 我推了推阮小波,痛苦的说道,“小波,你轻点儿,我快被你勒死了。” 阮小波赶紧放开我,却依旧趴在我身上,身子往上钻了一下,与我面对着面,轻声说,“卓哥……我……” 看到他的嘴唇凑过来,感觉到他的手钻进了我的被窝里,我头皮一麻,急中生智道,“哎呀,那个……小波啊,我今天……今天有点儿不方便。” 阮小波一怔,问,“不方便?” “这个……其实吧,我本不该跟你说,这是我们玄门弟子的秘密。所有玄门弟子,每个月里总会有几天不太方便的。” 阮小波拧着眉头,显然不相信我的胡扯。 “真的。”我信誓旦旦的说道,“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之前我不是有两个晚上都没回来吗?我是真有事儿,一会儿就得出去。”我这谎言说的显然很没有水平,乱七八糟的,我自己都不会信,但我却能感应到阮小波似乎有些相信了,赶紧火上浇油,道,“我本来不打算跟你说,怕你担心。唉,七姑娘,你知道吗?” 阮小波愣了一下,明显的紧张了起来。“七姑娘?那个无头女鬼?” “看来你是知道的。我这些天就是在跟她打交道。具体什么事,我师父不让我跟别人说。” 阮小波翻过身,躺在床铺的里侧,凝眉道,“我听说过与她有关的传闻,你可小心点儿,她可不是好相与的。据说,新城十大灵异事件里最诡异的那个‘无头新娘’,就跟她有关。” “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小心的。”我说着,下了床,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时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 不等阮小波回话,我就赶紧往外走。 阮小波忽然扑过来,从后面抱住了我,“卓哥,我不打听你的秘密,但你一定要小心。” “嗯。” 真是真情流露啊。 我差点儿就被感动了。 一溜烟儿的跑出宿舍,再快步走向学校大门口。一路上,哭笑不得的情绪折磨得我浑身不自在。 阮小波对我确实挺好,至少以我鬼胎的天分而言,能感应得出阮小波对我的感情很热烈,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可是……我对男人包括男鬼,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啊。 有些事情,实在是不好强求好不好。 站在学校门口,看着空旷的街道,我忽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另外,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辈子啊。难道将来的某一天,我真的要跟阮小波搞的你死我活的?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是许墨轩打来的。 “我说,师父,你上哪了?电话也不接?”我抱怨道。 许墨轩道,“没在新城,有点儿事儿要忙。这不,刚有空就给你回电话了。说,有啥事儿?” “那个阮小波……咳,反正有点儿麻烦。你怎么赶在这个时候出去了?啥时候回来啊?” “我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那个阮小波怎么了?” 怎么了?我犹豫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的把具体的经过跟许墨轩说了,许墨轩愣了好大一会儿,竟然笑了起来。笑了好大一阵儿,才说,“这种因情自杀的鬼魂,你跟他讲不通道理的。最妥善的办法,就是直接干掉他。他抱着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弄死他?你指甲上抹过你师叔特制的指甲油,很容易就能干掉他了。” “呃……没别的办法了?毕竟……毕竟他也救过我的命啊。” “嘁,自古多情空遗恨,你小子啊……” “咳,这不是多情,是不想忘恩负义。” “那你就跟他睡吧。” “呃……” 许墨轩讪笑一声,又道,“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帮手,就是上回跟你说的要介绍给你认识的那个校花。她……她其实是你的师姐,你珞珞师叔的徒弟,名叫高萌萌,她会帮你的。” 师姐?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师姐? 算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小事儿的时候。能妥善的解决阮小波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许墨轩说他会跟高萌萌说,让我在这等着就行。我担心被阮小波看到,便约在了距离学校有四五里路远的一个路口处。 挂了电话,打车赶到约定的地点,蹲在路边抽烟,等着高萌萌过来。 对于高萌萌这个人,虽然我对学校里的很多事情都不大了解,但高萌萌还真听说过。 之前赵博曾经兴致勃勃的提过这个高萌萌,说她不仅长得漂亮,身材好,家境也是了不得。又是新城本地人,绝对的抢手货。就是脾气太臭,冷冰冰的,像个骄傲的孔雀,从来不会正眼看待任何人。而且是个嫌贫爱富的货色,对于穷小子,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等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我看到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女孩儿穿着一条紧身的黑色牛仔裤,衬托的两条大长腿无可挑剔。上身一件短小的白色羽绒服,再配上一个棉质的贝雷帽,看起来气质不俗。 女孩儿看到我,撇着嘴走过来,道,“王卓,好久不见。” “呃……师姐?”我有些狐疑,这“好久不见”是几个意思?我跟她见过?而且,看高萌萌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好像我们之间很熟似的。 “啊……” “咱们见过?”我好奇的问。 高萌萌愣了愣,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到底什么情况啊?师伯也没跟我说清楚。” “咳,别提了。”我哭笑不得,把具体经过又跟高萌萌说了一遍,道,“师姐,你看怎么办啊?” 高萌萌啐道,“麻烦点儿,不过问题也不大。放心,有你师姐我在,保准没事儿。” 正说着,我心头忽然一紧,猛然回头。我看到街道的对面,一个阴森的身影,矗立在那。 竟然是阮小波。 阮小波阴沉着脸瞪着我,恶狠狠的揪掉了头上的发卡,一头黑发犹如被狂风吹起,胡乱的飞舞。 周围有行人经过,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直接从他身上穿过。 我怎么也没想到,阮小波竟然跟了过来! 不用去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我跟高萌萌的对话。 “我担心你出事才跟过来!没想到你……”阮小波的声音幽幽传来,到了后半句,忽然变得声嘶力竭,尖利而空灵的声音震耳欲聋,“王卓!你会死的很难看!” 27 暴怒的阮小波 交朋友最怕什么?不是恶棍,不是吝啬鬼,甚至不是变态狂,而是不识好歹的家伙。 其实我有点儿想不通,即便是知道我其实不喜欢他,甚至可能会迫于无奈对付他,但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有必要直接发疯吗? 看着黑发在风中乱舞,双目之中流出血来的阮小波,我心底竟然生出一股子愤怒来。这种愤怒让我恨不得冲上去甩手给阮小波几个大嘴巴,替他爹妈好好教育一下这熊孩子! 若是以往,我一个人面对这种厉鬼,自然是很惧怕,不过,有师姐高萌萌在,我…… 唉? 师姐?你…… 我怎么明显感觉到了高萌萌身上传来的恐惧感情呢? 我看到高萌萌盯着阮小波,嘴角抽搐,之后看我一眼,说,“跑!”话音还没落下呢,她转身就跑。那大长腿这时候真是发挥了极好的作用,跑起来那叫一个快啊。等我反应过来,她都已经跑出五十多米远了。 这师姐的德行,跟张鹏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我哪还敢停留,赶紧朝着高萌萌追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却见阮小波的身影直接飘了过来。 天似乎突然间阴沉了下来,漆黑的夜,裹着寒冷的风。 路上行人看不到阮小波,一个个依然享受着新年带来的愉悦。一对情侣靠着一堵墙拥吻,看到我惊慌失措的从他们身边跑过,那男的回头看了看阮小波所在的方向,再看向我,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看到阮小波靠的越来越近,我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手指,随时准备战斗。往前再看高萌萌,这家伙已经跑到了一个小广场上。 正是新年时候,广场上很热闹,似乎有什么节目表演。 高萌萌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愣住,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我心头一紧,以为阮小波过来了,赶紧回头,却也愣住。 身后哪还有阮小波的踪影啊! 不自觉的放慢了速度,警惕的走向高萌萌。 “师姐,这里人气很旺,他应该不会过来吧?”我环顾四周,看着满满的人群,问高萌萌。 人越多的地方,阳气就越重,哪怕是晚上。一般情况下,鬼魂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出没,阳气会削弱他们的能力的。不过,这只是一般情况而已。对于一个发怒的厉鬼,就不好说了。 高萌萌凝眉道,“他不敢直接过来,但是……” 路边忽然传来行人的惊叫,我看到一辆面包车失控般的朝着我和高萌萌这边疾驰而来。车速很快,直接撞断了广场入口处用来拦车的铁管柱子。一个抱着婴儿的少妇,来不及躲闪,直接被面包车撞飞。 我震惊之余,赶紧转身逃命。 毫无疑问,那面包车的司机,已经被阮小波上身了。 我和高萌萌直接跑出小广场,钻进了一条偏僻的街道里。那面包车竟也冲过人群,追了过来。不过,显然司机的驾驶技术不怎么样,方向打偏了一些,车脸的一角撞在了胡同入口处的一栋楼的墙角,哗啦一声响,墙角碎砖飞溅。 车子停了下来。 我也没有继续逃命。 不是因为进了死胡同,而是我发现,不论我跑得多快,都不可能快过阮小波。我看到那面包车的车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他撞到了头部,满头满脸的血,摸摸脑袋,又看看我,之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十指成爪,凝眉看着眼前漆黑而狭窄的街道。 没有任何身影,看不到阮小波。 高萌萌站在我身旁,啐了一口,道,“这就是个祸害,早就该灭了他!上回师父要是给我那指甲油,他早完蛋了!” “你以前也抓过他?” “废话,我们……”高萌萌顿了顿,又道,“废话少说。”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纸符,点着了扔在脚下。黄纸符的纸屑朝朝着我们身后飞去。这说明阮小波就在我们身后的方向。 我警惕的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整个世界仿佛突然清净下来,只有不远处的那个小广场上还有乱糟糟的哭喊声。有人跑过来,看了看那昏倒在地的司机,忙着打急救电话。还有人冲着我嚷嚷,让我快去帮忙。 抱歉了,我自己的事儿还忙不完呢。 看那司机的模样,怕是活不成了。 我凝眉不语,心情极度恶劣。 和高萌萌对视一眼,之后小心的往前走。 一直走到街道尽头的大路上,也没有再看到阮小波。 这是一家饭店的后门,脏兮兮的散发着难闻的馊味儿。 一个穿着厨师衣服的青年提着一桶馊水,顺着下水道的窟窿往下倒。 街口,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推着一个婴儿车,朝着我们这边过来。 “怎么办?”我问高萌萌。 “去华影国际吧。”高萌萌道,“华影那老家伙在那里,一般的小鬼可不敢靠近。” 这里距离华影国际可不近,可是打车肯定不行,万一阮小波附身司机,我们死的会很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步行。 我和高萌萌对视一眼,快步往前走。 与那推着婴儿车的老太太错过的时候,我忽然心生警觉,猛然回头,看到那老太太手里拿着一块板砖,正恶狠狠的朝着我拍来。 我的反应也不算慢,直接飞起一脚,把老太太给踹了出去。那老太太倒在地上,一脸的凶狠之色突然消逝,换成了痛苦和不解。 我知道,阮小波已经从老太太身上离开。 高萌萌拉着我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说道,“希望明天老太太的家人不会来找你麻烦。” “呃……” “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对付鬼魂是最棘手的。鬼魂可以鬼上身了旁人来伤害你,你却不好还手。毕竟,没几个人会相信鬼上身之类的说法。肉眼凡胎的世俗之人,只会看到你脚踹老太太的事实。” 高萌萌说的很有道理,我有些担心明天会不会被老太太的家人打上门来。 我和高萌萌没有走车多人多的大街,反而走了稍微偏僻一点儿的街道。人多阳气多,固然会削弱鬼魂的力量,但危险性也大。谁知道阮小波会上了谁的身啊。 比如迎面走过来的这个衣着暴露的美女,纵然我是玄门弟子,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她是否被鬼上身了,至少现在还不行。 那美女瞥了我一眼,极为不屑的哼了一声,仰头挺胸的走了过去。看那神态,显然不是被阮小波上身了。 不过,我头也不回的往后踹了一脚。脚踹在那美女的屁股上,传来软绵绵的反弹力道,感觉不错。 那美女惨叫一声,脚上的高跟鞋绊了一下,直接趴在了地上。不过,显然那美女早有防备,摔倒之际,猛然回身,出手极快的狠狠的抓了我一下。 脚脖子上传来剧痛,我看到有血从袜子上渗出来。 几乎同时,高萌萌竟然一把扯掉了她裤子上的腰带,朝着那美女狠狠的抽了一下,之后直接骑在上面,不停的用腰带狠狠的抽打那美女的脸。 不仅仅是我愣住了,就连旁边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也愣住了。 美女鞭打美女的画面,可是难得一见。 我听到不远处的一对看热闹的情侣的对话。那男的低声说,“原配打小三?” “不可能。”那女的低声说,“你看男的那熊样,可能吗?” “也是。” 嘿! 我直接怀疑他们俩是不是被阮小波上身了,不然怎么这么欠揍呢? 高萌萌抽打了一阵,之后起身,拉着我就走。 “喂!神经病啊?!你们怎么打人!别走!”那美女在我们身后大声嚷嚷。 我看了一眼高萌萌手里的腰带,此刻才注意到,上面竟然刻画着奇怪的纹路。乍一看以为是花型,不过我却认得,那是一种鬼魂很惧怕的符咒。 看来等我有空了,也得准备几件对付鬼魂的玩意儿。 明显能感觉到高萌萌心中的兴奋和喜悦,让我直接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不过,话说回来,揪着一个美女暴打,我自己也觉得挺过瘾的。 背后有阴冷的风不停的吹过来,我知道,阮小波还跟着我们。他现在应该已经变成厉鬼了。这种厉鬼,一旦想要杀人,绝对不会轻易的放弃的。 回头看了看,我对高萌萌说道,“这家伙应该没有驾驶证,驾驶技术可见一斑。不然他现在肯定会附身之后开车来撞我们。” “嗯。”高萌萌道,“幸亏这家伙刚刚变成厉鬼不久,要是跟上次那个鬼仆一样,老子又要死了。” “是啊。那鬼仆……”我忽然愣了,高萌萌说的“上次”,是我和张鹏一起在宿舍四楼对付鬼仆的那次吗?她说的“又要死”是什么意思?死这种事儿,还能用“又”来做前缀? 我心中狐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诡异的可能性。 虽然这种可能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 “那鬼仆确实厉害。”我不动声色的说道。 高萌萌应了一声,之后忽然驻足。 我也发现了不对,停下来,看看两侧一间间关了门的店铺,又看看身后,不由吸了一口气。“鬼挡墙啊。” 我们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是在之前的那段路上,一直没有前进半步。 高萌萌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咒,点燃了,轻喝:“破!” 没有察觉到异样,我不由有些担心。我知道,鬼与鬼是不同的。不同死法的鬼魂有它的长处,也有它的弱点。如同阮小波这种落水鬼,长处就是极为擅长鬼挡墙。 正所谓:水路循环,鬼路无边。 我试着走了两步,叹气道,“没有破掉。” 高萌萌凝眉道,“不怕,他刚变成厉鬼,就算把我们困住也没用,直接出手,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知道高萌萌哪来的自信,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虚张声势。毕竟,她要是真的这么自信,刚才就不会首先逃命了。 “不过……”高萌萌一脸忧色,说道,“被困住不怕,就怕这个时候路上突然开过来一辆车。” 这话不假,我们是被鬼挡墙困住了,但是鬼挡墙之外没有被困,万一有车从这里飞驰而过,我和高萌萌肯定要被撞飞。 我愣了一下,看着高萌萌甜美可爱的脸蛋儿,说,“师姐,你要是不说,这大晚上的,又是小路,未必会有车经过的。现在……就不好说了。” 28 穷追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对于高萌萌这种提醒敌人来如何杀死我们的队友,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其实我觉得,阮小波现在是个厉鬼,智商其实并不高,他可能想不到用车来撞我们。现在,只能说高萌萌提醒的太好了。 高萌萌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她显然有些急智也很擅长诡辩。脸色微微一红,高萌萌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是将计就计。他开车的技术不好,我们完全可以在车撞过来的时候逃出鬼挡墙的范围。” 虽然是狡辩,但不得不说其实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毕竟,鬼挡墙这东西,一旦遇到强有力的外物冲击,就会自动解除。这也就是为什么一般情况下,在人很多或者流动物体很多的地方,见不到鬼挡墙出现的原因。 不过,问题是,即便是鬼挡墙被暂时解除了又能如何?阮小波依然可以继续使用鬼挡墙来困住我们。 我把我的顾虑告诉了高萌萌,高萌萌拧了一下柳叶眉头,沉吟道,“可惜我们的道行不够,不然使用三花护体,鬼挡墙屁用也没。现在的话……”高萌萌忽然眼前一亮,道,“有了。” 我心头一喜。 “手拿来。”高萌萌对我说。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高萌萌握住我的手,竟然把我的食指递到了她的嘴巴里。我直接就愣住了。看着她眉眼含笑、朱唇轻启的神态,我竟然一时失神。 真是个美女啊。 “嘶……你干嘛?”我的食指上传来剧痛,高萌萌竟然狠狠的咬了一口。下意识的把手指狠狠的抽回来,看到上面皮肉裂开口子,有血滴出来。 “这叫血路。”高萌萌道,“我们的道行不高,血路无法破开鬼挡墙,但却可以防止鬼挡墙再次拦路。” 正说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声响。 我和高萌萌对视了一眼,一边往后退,一边紧张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辆黑色轿车犹如凭空出现一般,突然出现在眼前五六米开外。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以我和高萌萌普通的身手,绝对很难避开。不过,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看到那车出现,我就忽然飞起一脚,朝着高萌萌狠狠的踹去。 高萌萌竟然也极有默契的朝我踹了一脚。 借着被踹的力道和踹人的反弹力,我们俩几乎同时往旁边飞扑。 那轿车擦着我的身子掠过。 我的反应到底还是慢了一拍,被车子的倒视镜刮了一下,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腰部位置被倒视镜撞得生疼。我的动作反应虽然不快,但思维速度还是不错的。没有工夫耽误,也没工夫查看被撞的地方到底如何,我直接爬起来,朝着华影方向飞奔。 高萌萌逃命的速度比我快,不过她却在尽量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是我开启了血路,她离我远一点儿的话,依然会被鬼挡墙挡路。 阮小波的驾驶技术实在是够呛,这次倒好,竟然直接撞在了一个还在开着门的店铺的玻璃门上。 我和高萌萌来不及欣赏阮小波的车祸惨状,一起没命的奔跑。 十指连心,手指现在钻心的疼,血也不停的流下来。不过我却不能包扎伤口,甚至还需要血流的多一些。毕竟我的道行不足,万一血太少,无法开启血路,那就麻烦了。 阮小波似乎是急了眼,竟然直接朝着我们背后攻来。 我现在的感应能力比之前强了不少,能够准确的感应到阮小波的位置,再加上他的速度,到底还是比不上杀死张鹏的那个鬼仆。所以,他的攻击,只能是瞎忙活。 又跑出不远,经过一栋居民楼的时候,楼顶上突然落下来一个花盆,直接落在了我的面前,摔得粉碎。 幸亏我跑的实在是有些累了,速度慢了一点儿,不然非得脑袋开花不可。 我抬头看了一眼,十多层高的楼房,只有几户亮着灯,其它几个窗口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不过我却并不怀疑是阮小波搞的鬼。 心有余悸的继续逃命,每每经过稍高的楼层,我和高萌萌都会不自觉的抬头看看,生怕再落下来什么东西,到时候,就未必有那么幸运了。 一直跑出好远,竟然再也没有遇到什么突然袭击。 “不要松懈。”高萌萌说,“厉鬼,不会轻易放弃的。”正说着,高萌萌忽然一怔,停了下来。 我顺着高萌萌的视线看去,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路口处的路灯下,一条深棕色的一米多长的藏獒,正龇牙咧嘴的看着我们。 我心里咒骂着这是谁家养了一条这么大的狗,同时四下里张望,寻找着趁手的武器。高萌萌则看了看依然拿在手里的腰带,咧了咧嘴角,说,“我发现,就算我们用玄术打跑了附体藏獒的阮小波,也还得想办法对付这恶狗。” 高萌萌说的没错,狗和人不同,人或许会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被打,发发愣,想着报警解决之类,但是狗不会,纵然阮小波不上身,发现我和高萌萌打了它,这恶狗也会穷追不舍的咬人的。 旁边很干净,也不知道这条街的清洁工怎么这么认真负责,路边连块破砖头都没有! 高萌萌看了看我,问,“你说,如果我们俩分开跑,它会追谁?” 我一愣,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你。” “为什么?” “因为他可能在吃你的醋。” “有道理。” 高萌萌似乎有些失望,道,“那……打狗,你擅长吗?” “你呢?” “我比较擅长吃狗肉。”高萌萌叹一口气,说,“跑!”说罢,拉着我往右侧狂奔。 两条腿到底比不上四条腿,跑不多远,眼看着就要被狗追上,高萌萌拉着我转身进了一间厕所。之后直接把她手里的腰带横放在了门口,同时,从脖颈上抓下了灵印,随时准备攻击。 那被阮小波附体的藏獒显然对这条腰带很是忌惮,竟然不敢跨过腰带追过来。之后,我看到阮小波离开了藏獒的身体。 好在我和高萌萌并没有攻击那藏獒,被人驯养的藏獒,倒也不至于见人就咬,竟然并没有扑过来,反而准备离开。 我和高萌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阮小波见藏獒要走,却再一次附体藏獒,之后龇牙咧嘴的守在门口不肯离开。 高萌萌的嘴角抽了一下,道,“还好,暂时安全了。” 我黑着脸道,“没觉得。” 因为我注意到,我和高萌萌暂时躲避的地方,竟然是女厕所。 作为一个男人,守在女厕所门口,好像有点儿不像话。 幸亏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街道上人烟稀少,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这么凑巧的跑过来上厕所。 没办法,我只能再给许墨轩打电话。 这次许墨轩接电话倒是接的利索,听说了状况之后,气道,“你们俩真是够笨的,这么个小厉鬼都解决不了。算了,我给方悦打个电话,让她去接你们。你们现在在哪?” 我对新城其实并不了解,不知道现在的位置,问及高萌萌这个“本地人”,没想到她也是一脸懵样儿。好在现在科技发达,许墨轩给了我方悦的手机号,我直接加了方悦的微信,发了位置。 不过二十来分钟的时间,一亮黑色轿车在女厕所外面的路上停下。我看到一身黑色职业小西装的方悦下了车。方悦冲着我和高萌萌招招手,之后甩了一下手腕。我听到有清脆的铃铛的声音从她的手腕上传来。 那藏獒听得这声音,竟然极为恐惧的往后退。 我和高萌萌对视一眼,直接捡起地上的腰带跑向方悦。 方悦看到我,笑道,“弟弟,好久不见,先上车再说。” 上了车,方悦直接开车走人。 阮小波似乎有些忌惮方悦,虽然不肯就此离开,却也没有再靠近或者攻击。只是以鬼魂的状态紧紧跟着。一直到了华影国际的楼下,我看到阮小波一脸惧色的看了看华影国际的大楼,之后消失无踪。 方悦笑了笑,说,“华影国际周围,没有孤魂野鬼敢靠近的。” 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道,“多谢方姐。” “客气了。这位是?”方悦看向高萌萌。 “我师姐,高萌萌。” 两人客套了一番,之后方悦说她还有事儿,是抽时间赶过来的,现在要赶紧回去。说罢,又递给我一张金卡,说,“你们先在这休息一晚,明天我再来找你们。” 目送方悦离开,我拿着手里的金卡,走向前台。前台看到金卡,直接给了我一张房卡。我看了看高萌萌,问前台,“能不能给两张?” “抱歉,一张金卡只能开一个免费的房间。” 高萌萌摸了摸口袋,道,“我出门就带了点儿零钱,没钱开房间。” 我口袋里倒是有三百来块钱,还带着银行卡,不行可以刷卡。不过,不知道是自己太龌龊,还是太抠门不舍得掏钱,反正我脱口说,“我也没带钱。” 高萌萌愣了一下,道,“没事儿,一间房也行,先凑合一晚再说吧。” 29 似曾相识燕归来 洗过澡,穿着秋衣秋裤躺在床上,看着卫生间里亮着的灯,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我不由的开始浮想联翩。 之前的那个离奇的怀疑也在此刻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要不要试探一下? 一支烟烧完,看了看手指上被高萌萌咬出来的伤口,我轻声叹气。或许,纵然我的猜测是真的,也没必要拆穿她吧。有时候,难得糊涂尤为珍贵。 侧身背对着卫生间的方向躺下,再点上一支烟,心里乱糟糟的。虽说马上就要跟高萌萌这样的美女共处一晚,我本该心猿意马才对,但是,脑海中还是难免会冒出阮小波的鬼样子来。 虽说之前关系也说不上有多好,但是毕竟也算朋友一场,阮小波还救过我的命,如今闹到这般你死活我的地步,想想总感觉压抑的呼吸不畅。 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把阮小波从厉鬼的深渊中拉出来。如果办不到的话,那就只能杀掉他了。难免会想起阮小波羞赧的神情和当初他把我从鬼仆手中救下来时冷艳的表情,如同一个魔咒,压抑的心情恶劣。再加上又会想起至今还不知道状况的嘟嘟,更是辗转难眠。 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下来,片刻,我听到开门声。 “来根烟。”高萌萌忽然说。 我怔了一下,道,“美女还抽烟啊?” “嘁,快点儿。” 我笑着掏出一根烟,转身看向她。她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双臂裸露在外。我把烟丢过去,她接过的时候,我注意到被子动了一下,隐约可以看到被子的边缘的一片隆起。 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些不爽。为什么那前台给了我一张两张床的标间房卡,而不是大床房的房卡呢? 虽说我未必会对高萌萌怎么样,但是暧昧一些,不是挺有趣么。 高萌萌点上烟,深深的抽了一口,说道,“过年你怎么没回家啊?” 我沉吟片刻,试探性的说道,“回去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什么情况。” “唉,也是。”高萌萌感慨道,“不回去也行吧,省的看着糟心。”说着,又怔了一下,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干咳道,“之前张鹏跟我提起过你的家庭状况。” “嗯,我也觉得张师兄会跟你说。”我笑了笑,说道,“想起张师兄,唉……不管他认为是命运还是别的什么,我还是认为他是因我而死,每每想起,总是心中有愧。自从相识以来,他对我很好,我都没有机会请他吃顿饭。” 高萌萌看了看我,沉默许久。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极为复杂的情绪。哀伤?遗憾?不舍?无奈?高萌萌淡然一笑,说,“那你请我好了,我替他吃了。” 我抽一口烟,微微一笑,问,“这次你救了我,请你也是应该的,说吧,你想吃什么?” “哎呦?口气不小,我想吃什么你就请什么?” “嗯。” “真的?去御膳房也行?” 御膳房我倒是听说过,据说那里的菜很好吃,也超贵。以我的经济条件而言,真去了御膳房,下学期就要过上一段吃馒头啃咸菜的日子了。 不过,看了看一脸玩味笑容的高萌萌,我还是说道,“行。不就是御膳房吗?你甩开了腮帮子吃,又能吃多少?” “嘿,你就吹吧。”高萌萌熟练的弹了下烟灰,吐了个烟圈儿,笑着说,“等解决了阮小波的事情,我们就去御膳房,非吃哭你不可。” 我大笑,掏出手机,问高萌萌,“师姐,你手机号多少?我加你一下。” “手机号?唔,我也不知道,你多少,我打给你。” 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我笑了笑,报了自己的号码,手机响了一下,挂断,把高萌萌的号码加上,又添加了她的微信。看到“半梦半醒”的昵称,打开朋友圈,看了一下她最近发的几张自拍。 确实是个美女,全方位无死角。哪怕是从下往上拍的容易拍成鬼的角度照出来的照片,看起来也是美的不像话。 往下拉着朋友圈的信息,看到一张背景是清明上河园的照片,看着像是夏天拍的。照片里面的高萌萌穿着一件短的遮不住肚脐的小体恤,露出雪白的小蛮腰。 我随口道,“有些怀念开封灌汤包了。高中暑假的时候,跟朋友去过开封,吃了一顿,虽然挺贵,味道确实不错。就是可惜都是穷哈哈,没舍得买门票去清明上河园里看看。据说里面挺好玩的。” 高萌萌道,“不知道,没去过。” 我怔了怔,又随便翻了翻高萌萌的朋友圈,注意到好多都是在各个景点的照片。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道,“师姐喜欢旅游吗?” “嘁,不喜欢,没意思。”高萌萌说,“有那点儿工夫,还不如看看电影、玩玩游戏、打打牌,瞎溜达什么,花钱买罪受的事情,我才不干。”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有时候想想,又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可能纯粹是因为自己太穷,不舍得花钱而已。” “嘿嘿,也许吧。”高萌萌道,“也许等我有钱了,我也会喜欢旅游的。” “你还没钱?听说师姐家境不错啊。” “啊……我是说更有钱的时候。” “唔,谁会嫌钱多啊。”我打了个哈欠说,“不聊了,困了,早点睡,明天也不知道方悦什么时候会过来。” “嗯。” 关了灯,看着漆黑的房间,再转脸看看旁边床铺上背对着我的高萌萌,我无声笑笑,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方悦就过来了。 我原本以为方悦会帮着我和高萌萌把阮小波解决掉。不过,方悦竟然说需要我和高萌萌自己解决,还说这是许墨轩的意思,要我们“练练手”。 方悦递给我和高萌萌一人一张银行卡,说是每张银行卡里有1000块钱,是许墨轩给我们的。我们可以用这1000块钱在鬼市买些对付阮小波的东西。银行卡与普通的银行卡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不是什么工商、邮政之类的银行标识,而是一个颇具魔幻色彩的鬼门关的背景图片和“地府银行”四个字,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游戏卡片之类。 方悦看了看时间,说,“先去吃个早饭,之后我会教给你们一些对付厉鬼的常识,晚上12点之后,再送你们去鬼市,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吃过早饭,我和高萌萌便在房间里听方悦讲述一些基本常识。有些事情我知道,有些却是闻所未闻。除了这些基本常识,方悦还教给了我几种最为基本的手段。这些我倒是会用,不过听方悦分析着讲解,也是受益匪浅。 高萌萌比我懂得多,方悦讲的这些,她大概都知道,几乎全程都是没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显然对于方悦讲解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高萌萌一直在打着哈欠,搞得我也有些心不在焉。毕竟,欣赏一个睡意连连的美女,其实也挺享受的。方悦看了看高萌萌,笑着说,“萌萌,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这些基础常识你应该也都知道。” 高萌萌仿佛听到了解放宣言一般,马上就来了精神,道,“我就不睡了,出去上个网打个游戏,天黑之前再回来。” “行。”方悦笑道,“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万一阮小波找你麻烦就不好了。” 高萌萌笑着答应,冲我嘿嘿一笑,跑掉了。 我也解脱一般笑着摇摇头。 方悦道,“昨天晚上你们在一个房间睡的?” “呃,我们真的没什么,只是为了省俩钱,毕竟华影的消费太高了。” “呵呵,你师姐长得不错,你可以考虑下的。” “算了吧,她这种美女,才看不上我。” 方悦道,“不要自卑。”顿了顿,又道,“许师伯跟我说了七姑娘的事情,今天晚上你跟萌萌去鬼市就早点回来吧,之后我会带你去七姑娘那里过夜。” 想起七姑娘,我就头皮发麻。知道这是在救命,只好咧咧嘴,道,“好吧。” 方悦笑道,“七姑娘虽然没了头,但还算好说话。不过,死了两百年的鬼魂,纵然不是厉鬼,却非同小可,比一般的厉鬼要厉害很多。千万不要得罪她。不然,就算是许师伯拼了老命,也救不了你。”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轻重。” 方悦笑道,“安啦,不会有事儿的。明天早上我会去接你。” “呃,真是麻烦方姐了,要不我自己打车回来吧。” “不用跟我客气,当年许师伯救过我一命,帮你也是应该的。”方悦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苦笑一声,道,“虽说我师父跟许师伯和珞珞师叔关系不太好,但……他们其实也算是朋友的。” 对于老一辈的复杂关系,我倒也懒得过问。只是想起赵珞珞的容颜和年纪,忍不住好奇,问方悦,“方姐,你今年多大了?该不会像我师叔那样……” “哈哈,我可没有珞珞师叔的本事。”方悦道,“好了,不提这些了,我再把厉鬼的习性跟你说一下吧。你要好好学,不要学你萌萌师姐,眼高手低的,那样不好。” 听方悦讲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我本想请她吃饭,她却很大方的付了钱,之后又跟我讲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高萌萌回来了。不知道她是真的是上网玩游戏了还是干嘛去了,脸红扑扑的,看起来煞是可爱。 方悦又讲了几个小时,11点多的时候,带着我和高萌萌去了安息公墓那里。门口值班室里,依然是那个我需要喊“刘姐”的老太太,看到我和方悦,刘姐很热情的打了招呼。 再次来到无字碑前,我和高萌萌直接进去,方悦则在外面等着我们。 30 又见七姑娘 《玄名录》记载,凡人不论道行多么高深,想要进地府,不论是私事还是公干,都不容易。所以,地府阎君在阳间设立了中枢管理部门,称为半步多。半步多内,不仅设有地府机关部门,还有市场,方便了许多人购物。 据统计,阳间现有半步多八十一处。半步多的存在,方便了许多玄门弟子,同时也方便了地府鬼差公干。不过,八十一处半步多,对于广袤的阳间大地而言还是太过稀少,一些偏僻所在的人,即便是为了买一件小玩意儿,想要进入半步多,往往也要跋山涉水许多时日。 唐代时,一位名叫王玄生的著名玄师(对于道行高深的玄门人士的尊称),因为常常需要去数百里之外的半步多购物,倍感麻烦,又不愿搬家,便异想天开的以其强悍的玄门手段和智慧,划破阴阳界,在自家门口打造了第一个鬼市。 鬼市不同于半步多,半步多属于地府官方机构,有官方部门,而鬼市则纯属民间机构,没有地府部门的存在,只有集市。据说,现如今的鬼市数量数不胜数,类似于阳间的菜市场,虽然不会有什么太高级的商品存在,但也极大的方便了玄门弟子。 不过,最近这些年,阳间对于科学的狂热迷信,导致玄门之术逐渐没落,鬼市的生意也日渐惨淡。 原本,农历新年过后,往往是鬼市最为热闹的时节。不过,看着冷冷清清的安息鬼市,不难推测得出现如今玄门的凄凉与没落。 道理上而言,生意不景气,物价应该大跌才对。可是在鬼市,竟然恰恰相反,许多商品竟然价格高涨。这种不合理的市场现象,让我极度不解。 问及高萌萌,高萌萌说这其实就是一个恶性循环。玄士和玄师的逐渐减少,导致鬼市的商品越来越少。商品和顾客变少,鬼市也就开始逐渐关门大吉。现在所有硬撑下来的鬼市,想要维持,更需要经济。物价高涨,也就理所当然了。 我对此不敢苟同,开玩笑道,“等哪天我有钱了也在鬼市里开个店铺,到时候,就学阳间的超级市场,全部便宜卖,生意肯定红火。” 高萌萌看外星人一般的瞅了我一眼,说,“等你有那么多钱了再说吧。”说罢,高萌萌率先前行,一直走进了李记杂货铺里。 杂货铺里的伙计,还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个打着哈欠的活人。能来到这里当伙计的家伙,想来也是玄门弟子吧。 那伙计看到高萌萌,立时眼睛一亮,跟见了亲妈似的,嘻嘻笑道,“美女,有什么需求?还是随便看看?” 高萌萌道,“上回那个……哦,我听说你这里有一根厉鬼的头发?真的假的?” 伙计一愣,笑道,“有有有,美女想要?” “多少钱?” “嘿嘿,美女第一次来,我给你个优惠,一万,绝对是跳楼价了。” 高萌萌道,“打个折吧。” “已经是最低价了美女,你到别家问问,普通鬼魂的头发,还要五六千呢,我这里的这一根,可是厉鬼的头发。据说,还是五十年代厉鬼的头发,很是难得呐。”伙计说着,掏出钥匙,从一个柜台里取出了一个极为精致的小木盒,放在柜台上打开了,说,“您瞅瞅这品质。” 我凑了上去,看到漆黑木盒的里面,垫着一块白色棉布,棉布上放着一根折起来的黑色长发。第一眼看到这种东西,我心头便是猛然一颤。这根头发里,还蕴含着极为强烈的怨气,可见其主人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厉鬼的东西虽然凶悍,不过,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 俗语说:头乃人之元,发乃元之首。对于鬼而言,发为鬼元之首,怨气最重。用来布阵,甚至防身,都是极好的。佩戴这种头发,一般的小鬼,根本不敢靠近。纵然是厉鬼,也会忌惮三分。这头发上的怨气,都足以震慑鬼魂。若是道行足够,用这头发做成法器,也是不错的。 “喂,都是玄门弟子,怎么你也得给便宜点,大不了我给你留个手机号。”高萌萌笑着说,“打个折啦。” 我惊讶的看向高萌萌,对于她的这番话,实在是有些诧异。这位师姐,总不至于为了一件商品而把自己当做商品吧? 那店伙计也是一愣,嘿嘿笑道,“美女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给你打个折。九折,不能再少了。” “一折吧,我就一千块。” 店伙计当即脸都黑了,语气也有些生硬起来,“一折?美女,你还没睡醒吧?这可是厉鬼头发,一千块,你买厉鬼用过的手纸也不够啊!” “你家有厉鬼用过的手纸啊?真有的话,我给你十万。”高萌萌显然是在胡搅蛮缠了,厉鬼用过的手纸,不过是店伙计气愤的话,厉鬼又不会拉屎,用个屁的手纸。 店伙计哭笑不得,道,“得了得了,您还是看看别的东西吧,你瞅瞅这个,鬼指甲,本店六周年促销,一百块一块儿,数量有限哦。” “五十吧。”高萌萌道,“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别这么黑。哪天我得了宝贝,也来你这里寄卖好了嘛。” “五十?不行不行。” “我们要的多。” “要多少?” “要两块儿。” 我看到店伙计的嘴巴张了张,那个“滚”字儿差点儿就吐出来。我毫不怀疑的相信,如果不是高萌萌长得漂亮,早就被店伙计给轰走了。 高萌萌似乎并不在意店伙计的态度,又问,“地府油锅的油,有货吗?” 店伙计闷了一会儿,说,“三百一瓶。” “我先看看货……我去!这油也太黑了,肯定榨了好多遍了,三百太贵了,一百八怎么样?黑狗血……五百?别扯,加持了地煞也不能这么贵啊,是个鬼差都能加持地煞好不好。顶多二百,不能再多了……” 店伙计被高萌萌搅得没脾气,我却忍不住想笑,显然高萌萌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买东西,砍价的手腕很是不错。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店伙计见已经高萌萌终于选好了商品,算是松了一口气,拿起计算器开始算账:“两块鬼指甲——一百,油两瓶三百六——黑狗血两瓶四百……一共八百六。” “等等。”高萌萌道,“油两瓶三百六?别逗了好不好,说好的一百啊。” “一百八!”伙计咬着牙说道,“你说的价钱!” “我是说一百吧,吧是语气词。” “……” 好说歹说,八百块搞定。店伙计声称这是跳楼价,等老板回来肯定要挨批。高萌萌却说店伙计赚大了。 高萌萌没有刷卡付账的意思,我也懒得跟她计较,直接拿出自己的卡付了账。走出杂货铺,高萌萌看了看鬼市的尽头,叹气道,“可惜了。” “咋了?” “以前这里有个鬼窑子,现在也关门大吉了。” 我哭笑不得。 高萌萌嘿嘿一笑,拉着我离开安息鬼市。边走边告诉我这鬼市的物价,其实都是泡沫,有时候拦腰砍价,都会亏的。 方悦看了看我们买的东西,问了问价钱,笑着说不算贵。之后把高萌萌送回华影的房间,又带着我离开城市,去七姑娘那里。 七姑娘所在的地方,距离有着鬼宅的石家坝有不近的距离。方悦告诉我,这里是一个叫妃子丘的地方,坊间传闻说曾经有一个妃子在这里下葬,此地因此得名。 跟上次的流程差不多,我和方悦先在七姑娘的坟前拜了四拜,之后经过七姑娘的同意,我朝着坟头上跨步,眼前一黑,就出现在了上次的那个院落里。 西间里还亮着灯,有模糊的影子透过纸窗,看起来七姑娘又在洗澡。我实在是有些好奇,她一个鬼魂,洗澡有必要吗? “来,一起洗洗吧。”七姑娘的声音犹如天籁一般飘来。 一起洗?和美女一起洗澡自然充满诱惑力,但是,想到没了脑袋的七姑娘,我就浑身哆嗦。一起洗澡?还是免了吧。 不过,等不到我拒绝,身子就不受控制了。 犹如被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拉扯,身子直接被拽了过去,飞快的朝着纸窗撞去。我以为会很疼,不过,那纸窗仿佛是虚无,我的身子直接穿过。 视线一恍,就站在了浴桶边。 再次看到七姑娘脖颈处血淋淋的肉和白森森的骨,我还是有些不适应,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 身上的衣服竟然开始自行脱落,额头和手心上都是汗。 这一次,我看得清楚。七姑娘脖颈处,有血汩汩的冒出来。可是那血,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流出来,颇为诡异。 “啧。”七姑娘忽然有些不满似的,“对不住了,多少年了,实在是看不惯有人比我多个脑袋。”话音刚落,我便看到七姑娘的手忽然抬起,尖利的指甲在我脖颈上划了一下,我的脑袋就滚落在地。 我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下,就滚出了西间,停在了客厅里,视线对着房门外漆黑的夜。 唉…… 是我比你多个脑袋?明明是你比我少个脑袋好不好! 抱怨的话是说不出口的,因为惧怕七姑娘而不敢乱说话。 “啧啧,公子比上次瘦了一些哦。”七姑娘说着,我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来,让奴家给公子好好洗一下。” 脑袋跟身子分了家,身子发生的任何事我也感应不到。脑袋不能动弹,只能看着门外的黑夜发呆。 七姑娘似乎很喜欢自言自语,这样也好,省的我要绞尽脑汁的跟她聊些没营养的话。 “咦?公子难道有龙阳之好?有个小可人儿在外面呢。” 我怔了一下,心中一动,琢磨着难道是阮小波?他跟过来了? 不知道七姑娘能不能把阮小波给收拾了。 “唉,可惜,他跑了。”七姑娘似乎有些遗憾,道,“嘻嘻,公子有没有想奴家呢?奴家对公子可是日思夜想呢。公子这么久才来看奴家,还带了个小可人儿来气奴家,奴家要好好惩罚你一下……” 有时候我真想如同上次一样直接昏厥过去算了,听着七姑娘动人的嗓音,再想想她没了脑袋的身子,我就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原本漆黑的院落外的天空忽然猛地一亮,我眼前一阵恍惚,换了景象。 面前是荒凉而冰冷的野草。 我又一次趴在了坟头上。 与上次不同,背上生疼,疼得厉害。那种火辣辣的灼烧和刺痛的感觉,让我冷汗直流。 看到方悦的车,我赶紧跑了过去。 上了车,方悦狐疑的看向我,“怎么了?不舒服?” “背疼。”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想让方悦帮我看看。虽说在一个美女面前露背有些不太好,不过,我感觉有些不对头。一个大男人,这时候也没必要计较太多了。“方姐,你帮我看看。” 我背对着方悦,掀开了衣服。 “嘶……”我听到方悦倒吸了一口凉气。 31 备战 我的背上,有三条抓痕。如果仅仅是普通的抓痕,方悦自然不会如此大惊小怪。 看着方悦用手机拍下来的我后背的照片,我冷汗直流,恨不得让方悦把车载空调的制暖改成制冷。 三条深可见骨的抓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如此深的伤口,偏偏没有血溢出来。钻心的疼痛,几乎让我窒息。 玄门的常识我也了解的不少,可对于这种抓痕,却是一无所知。 “方姐,这……” 方悦苦笑,道,“看来你深得七姑娘喜欢啊。” 听了方悦的解释,我才明白,一般而言,被鬼抓出血痕之后,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够被鬼轻易的找到。要消除这种类似“定位追踪”的痕迹,也不是很难。然而,如七姑娘这般抓的这么深的痕迹,基本不可能消除。 好在,那伤口疼了一阵之后,就不疼了,好似根本就没有那伤口的存在一般。 方悦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就走了,我给高萌萌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去了莘学湖边。 湖边冷冷清清的,只有孤零零的电话亭杵在那里。 快要开学了,已经有学生陆续回到学校。不过,依然没有人会来这里转悠。 自从张鹏和周凯死掉之后,整个新城师范学院都呈现出一股莫名的紧张氛围。各种怪力乱神的传说也甚嚣尘上。因此,很多时候,莘学湖边总会冷冷清清。 冬日的冷风掠过湖面,扑在脸上,如刀子一般。 我点上一支烟,一直走到电话亭里,拿起了电话放在耳边。 电话里,传来滋滋的如同电流一般的声音,之后,突然是一声尖利的嚎叫。 我拧了一下眉头,对着话筒说道,“小波,我希望能让你变回普通的鬼魂,好顺利的去投胎。只是……我能力有限,做不到……谢谢你当初救我一命。” 嚎叫声震耳欲聋。 我放下电话,看了看平静无波的湖面,心中叹息。要杀掉当初的“救命恩鬼”,自然会良心不安,可是,现在这个鬼魂,要杀我。 我别无选择。 也许吧。 半小时后,高萌萌来了。 这家伙的头发乱糟糟的,过来的时候还揉着眼屎。美女就是美女,哪怕是刚刚睡醒,眼屎都没抠干净,看起来也是让人心旷神怡。我一辈子没干过什么龌龊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偶尔升起龌龊的心思。看着高萌萌修长的双腿和双腿尽头的轮廓,总是难免想入非非。 忽然,背上传来刺骨的疼痛。难以承受的疼痛,差点儿让我背过气,条件反射一般狠狠的挺了一下腰,冷汗瞬间冒出来。 “起这么早干什么。”高萌萌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问你你也不说。” “嘶……不说这个……了,先搞定阮小波吧。”我强忍着疼痛跟高萌萌说道。 “哦。”高萌萌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也没有继续追问。把带来的包打开,从里面取出我们买来的油和黑狗血。 高萌萌往莘学湖里直接倒了一瓶油和一瓶黑狗血。 我看着那油和血瞬间与水融合,高萌萌又点了一张黄纸符,让黄纸符的灰烬落进了湖里。这些东西,都可以削弱阮小波的力量。 理性而言,力量被削弱之后,应该不会贸然进攻。但厉鬼是缺少理性的。如果不出意外,阮小波今晚一定会极为愤怒的跑出来对付我和高萌萌。据说,高明的玄师,可以让力量被削弱厉鬼恢复一些理性,甚至将其变回普通的鬼魂,但这也仅仅是传闻而已。纵然是许墨轩和赵珞珞,也做不到。 我和高萌萌自然更做不到。 做完这些,高萌萌跟我回了男生宿舍。我们断定阮小波会来,所以自然要做一些准备。我找了个碗,接一碗水,再滴上一滴地府里用来榨小鬼的油,搅合一下,便用毛笔蘸着在门上、墙上、窗户上、地板上、屋顶上画符。 高萌萌则把两块鬼指甲丢进了剩下的那瓶黑狗血里泡着,之后开始往床底下和各个角落里撒桃木屑。 “萌萌,你觉得这小炼狱能困住小波吗?”我问高萌萌。 “应该可以。”高萌萌道,“又不是每个厉鬼都像上次那鬼仆那么厉害。再说了,如果我们知道那鬼仆死去的地方,用地狱油和黑狗血削弱了他的力量,这小炼狱,一样可以困住他。” 这话我倒不敢苟同。上回对付那鬼仆的时候,张鹏画的血符,可是比这小炼狱更厉害的手段,不也落得惨败的下场? 不过,方悦告诉我说,用自己能控制的阵法,哪怕是低级的,也比自己控制不了的高级阵法更实用。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高萌萌叫嚷着要我请她吃饭。 我算计了一下自己的资金状况,之后满口答应。 高萌萌很开心,拉着我离开学校,叫了一辆出租车,先去了“第一城”。高萌萌下车进了第一城小区,我坐在车上跟司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才知道这第一城,是新城最高档的小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看来,高萌萌的小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 没有等待太久,高萌萌就回来了。 我看到她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呢大衣,穿在身上,更显得身材高挑,甚至还平添一份优雅和潇洒。 高萌萌上了车之后,对司机说,“师傅,去御膳房。”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说,真去御膳房?” “说了要吃哭你的。”高萌萌大笑。 吃哭自然是开玩笑,但高萌萌还真把我吃的冷汗直流。 看着菜单上被高萌萌不停的点的各种菜式,我知道就凭我和高萌萌俩人,绝对吃不完。我一贯反对铺张浪费,但是…… 算了,你开心就好。 当然,我还是要提醒高萌萌一句。“我浑身上下,加上卡里的钱,一共只有一千三。” 高萌萌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菜单,小巧的嘴巴里轻声嘀咕着,片刻之后,哗哗两下划掉了两个菜。 “就这些吧。”高萌萌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之后又看向我,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别这么抠。” “我不是抠,就是……好吧,随便了,反正我这辈子也没在这么高级的地方吃过饭,享受一下也行。”我知道我在自我安慰,但除了这样,我还能怎样? 不消片刻,菜开始上桌。 不吃就浪费了! 我和高萌萌开始胡吃海塞,像两条饿了三天的疯狗一样。 等到我撑得再也吃不下的时候,菜还在上。 高萌萌挺尸一般靠在椅子上,揉着肚子,说,“真吃不下了。” “谁叫你点这么多。”我也吃不下了,灌了一口饮料,又打了个哈欠,道,“吃不完打包吧,我昨天没睡好,得回去补补觉,晚上还有一场恶战呢。” “放心,姐姐我会照顾你的。”高萌萌笑道。 正说着,服务员端着一盘菜上来,听到我和高萌萌的对话,抿着嘴笑笑,看我的眼神儿有点儿不正常。我怔了怔,意识到可能被误会了,却也懒得解释。 高萌萌起身道,“走啦走啦。” 我说,“菜打包啊。学校里又没冰箱,你打包了带回家。” “嘁,姐有的是钱,打包多丢身份。快走啦。”高萌萌拉着我走出包间。 前台算账的时候,我忽然有股把高萌萌摁倒在地上施暴的冲动。话说回来,以前的高萌萌我是不了解,现在的高萌萌,会不会偶尔也会想男人呢?为什么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好笑呢? 一千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还好,我的银行卡里,还剩下二十六块零三分。 “知足吧,姐姐我再多点一份,你的钱不够,丢人就丢大了。还不感谢我?”高萌萌以我的恩人自居。 “我谢谢您了。”我恶狠狠的大声说,“今儿晚上你卖力点儿!” “放心。”高萌萌并没有察觉到我话里的问题,满口答应下来。 看高萌萌一脸开心的模样,我心里很不爽,看着她,我说,“对了萌萌,以前没问过你,你跟张鹏师兄也认识吧?” 高萌萌愣了愣,问,“咋了?” “你觉不觉得张鹏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个混蛋?” 高萌萌抽了抽嘴角,狐疑的看了看我,恨声说,“我觉得他比你强得多。”说罢,走出御膳房,叫了出租车。 我注意到高萌萌眼角有泪光闪动。 好吧,虽然张鹏有时候是有点儿混蛋潜质,但他确实对我很好。 看向一旁沉默着的高萌萌,我轻声说,“萌萌,今晚上我会保护你的。” 高萌萌斜了我一眼,说,“嘁!” 我笑着不说话。 32 小炼狱 回到学校之后,直接回寝室。 吃的有点儿发胀,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再加上昨晚上真的没休息好,我需要补觉。高萌萌却跟着捣乱,横躺在我的床头,一边听歌一边看书。 我懒得理她,蜷着腿睡觉。 睡的朦胧的时候,隐约间感觉到身子被推了一下。我听到高萌萌说,“往里点儿,我也有点儿困了。” 我有些厌烦,说,“不都是床啊?非跟我挤一起干什么。” “别人又不在,床铺都卷起来了,动别人东西不好。” 我苦笑,往里面靠了靠,侧着身子,背对着高萌萌,继续睡觉。 天黑的时候,总算是睡饱了。 我打着哈欠睁开眼,看着漆黑的房间,愣了一下,猛然一惊。 天黑了,阮小波快要来了! 忽然,房间里猛然一亮。 我看到寝室门口,站着祁云鹏。祁云鹏的身后,是赵博。 祁云鹏一手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一手拿着几本书,傻愣愣的看着我这边。 我懵了一下,说,“啥时候回来的?” “呃……中午,一直在教室里看书,没回来。”祁云鹏说。 赵博看了看我这边,嘿嘿一乐,说:“王卓,可以啊你。” 我一愣,意识到赵博话里所指,赶紧推了一下高萌萌,对赵博道,“别误会,我们……”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都睡一张床上了,我怎么解释都说不通吧? 高萌萌睡觉倒是警觉,被我一推就惊醒了,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愣愣的看着宿舍门口站着的俩人,呆了呆,说,“嗨……” “我去……”赵博惊讶的大张着嘴巴,“高萌萌?”再看我,眼神儿都变了。 我知道赵博误会了,可这种极为舒畅的被羡慕和敬仰的感觉,真的很受用。 “得嘞,我和老祁今晚上去别的寝室凑合凑合。”赵博很是识趣,大笑着走了。走出不远,还嚷嚷着,“祝你们春梦了无痕呐。” 祁云鹏愣了愣,干笑着说,“那个……我拿了手机就走哈。”他把书放下,又爬上床,拿起了正在充电的手机。之后下了床,正想出去,忽然一阵阴风吹起,房门啪的一下关上了。 我和高萌萌猛地一惊,对视了一眼。 来了! 高萌萌反应很快,直接拿起桌上泡了一下午的鬼指甲的黑狗血,直接往肚子里灌。 不知道是吃的太多还是怎么,我看着高萌萌咕嘟咕嘟的好胃口,胃里一阵翻腾。“那个……必须喝啊?” “不是,只要让指甲和血在你体内就行,你也可以走下路。” 下路? 我“下路”一紧…… 我还是喝了吧。 寝室里的灯忽然灭掉。 墙壁上,我画了一上午的油符,瞬间亮起。 几乎同时,我看到祁云鹏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一脸阴沉的站起身,看向我和高萌萌。 不必说,阮小波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已经闯了进来,还上了祁云鹏的身。 高萌萌嘿嘿一笑,抽掉了腰间的腰带,冷冷的看着阮小波,说,“上次算你走运,这一回,老子准备充分,你完蛋了!”说罢,却是低头,看了看有些往下掉的裤子。 好吧,她换了一条裤子。这条裤子显然没有上次穿的那条合身。松垮垮的,看起来不太安全——我觉得高萌萌该准备一条备用腰带。 我没有高萌萌的自信,但也知道,阮小波这次凶多吉少。 这小炼狱,对于鬼魂而言,是有进无出的阵法,再加上我和高萌萌准备充分,阮小波没有什么胜算。看起来,我确实应该有自信,但是,我唯一忌惮的一点,就是厉鬼这东西,绝对是越愤怒越强悍!哪怕越愤怒的厉鬼越是没脑子的蠢货。 祁云鹏脸色惨白而狰狞,眼睛似乎在努力的睁大一般,下眼皮翻得厉害,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他扑过来,伸手去抓高萌萌,高萌萌反应也快,狠狠的挥舞手里的腰带,对着祁云鹏狠狠的抽了一下。 我看到祁云鹏哆嗦了一下,却是硬生生的扛下来,显然,现在的阮小波,愤怒异常,丝毫看不出他已经被削弱了力量。被阮小波附体的祁云鹏一巴掌拍过来,正好打在高萌萌的脸上。 这一下够狠,把高萌萌打的嘴角都渗出了血。 我自然不能作壁上观,冲上去一拳打在祁云鹏的鼻子上。祁云鹏当即鼻血直流,不过他根本不在乎,龇牙咧嘴的飞起一脚,踹在了我的小腹上。 被鬼上身的祁云鹏的力气大的出奇,我几乎被踹飞,撞在床板上,背上生疼。高萌萌甩手打出一张符咒,那符咒犹如烙铁一般,落在祁云鹏的背上,祁云鹏背上就开始冒烟。 祁云鹏也算彪悍,竟然直接伸手抓掉了背上的符。我看到他的手指在接触符咒的那一刹那,犹如触及了烧红的铁一般,直接烫伤了。 我咬咬牙,鼓起劲儿,拿起桌上剩下的一点儿黑狗血,朝着祁云鹏撒去。 黑狗血落在祁云鹏身上,竟然没有任何效果。 这怎么可能?阮小波即便再愤怒,也不可能有这么强悍! 我一怔,问高萌萌,“鬼市也有奸商?” 高萌萌恨恨的骂了一句,道,“显然是有的。” 好吧,奸商害人! 黑狗血是假的,那么,不论是削弱阮小波的力量还是泡鬼指甲,都不会有什么效果了。幸好鬼指甲不是什么好东西,应该不假,不然,阮小波再用上回那种震耳欲聋的电话铃声,我和高萌萌会更被动。吞食了鬼指甲,可以很好的抵挡鬼魂的幻听技能。至于道理……据说人活着的时候习惯用指甲掏耳朵,所以指甲可以克制幻听。 高萌萌有着一股子狠劲儿,属于越战越勇的类型。被祁云鹏扇了一巴掌,显然激怒了她。她犹如一头发疯的狮子,扑向祁云鹏,用手里的腰带勒住了祁云鹏的脖子,绕到祁云鹏背后,狠狠的勒住。 我也不犹豫,爬起来冲上去,用手指压住了祁云鹏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不是哲学,而是玄学。 被鬼上身的家伙,只要封上他的眼睛,就可以让附身的鬼魂心智大乱,甚至可以让他的思想和身体产生不协调的状况。 当然,一般而言,这种手法很不实用。因为鬼完全可以立刻脱离被封上眼睛的身体。不过,现在环境特殊,周围没有其他人可以让阮小波附身。而且,在小炼狱里,鬼魂若是不附身,力量会被削弱。 道理上而言,我应该直接凶悍的戳瞎祁云鹏的眼睛。 可那样的话,祁云鹏也就瞎了。 用手指按住祁云鹏的眼睛,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能让祁云鹏稍微混乱一下。紧接着,他就打开了我压着他眼睛的手。 不过,仅仅是这短暂的工夫,我已经拿出了脖子上的灵印,狠狠的压在了祁云鹏的额头上。 祁云鹏凄惨的大叫,一双手死命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呼吸很快就困难起来,脸涨得通红,却不敢撒手。 必须用灵印把阮小波逼出祁云鹏的身体!不然根本无法杀死他。而且,若是给他机会,他还可以借助祁云鹏的身体逃出小炼狱,那样更麻烦!愤怒的厉鬼,绝对会肆无忌惮的杀人的! “我来!”高萌萌一口咬住腰带的一头,腾出一只手,拽下自己的灵印,和我一起按在了祁云鹏额头。 我看到祁云鹏眼睛不停的翻白,掐着我的脖子的力道稍微松了一些。 灵印是玄门弟子最强悍的手段,任何鬼魂——好吧,七姑娘那种不算其列——都会惧怕,而阮小波似乎根本没有因为灵印而离开祁云鹏的身体的意思。一发狠,竟然抬起膝盖,不停的撞我的小腹。 我看到祁云鹏的眼睛已经直接翻了过去,只剩下眼白了。 不好! 再这样下去,祁云鹏会死的! 可是,如果放弃,暴怒的阮小波一定更加难对付!没有灵印的压制,祁云鹏肯定能够直接掐断我的脖子的。 高萌萌咬着腰带,瞪着眼看着我,不清不楚的说了两个字。 我怔了一下,猛然明白了高萌萌的意思,赶紧高声念起了《破军咒》! 这是方悦教给我的手段。 破军灵印,灭魂之咒!这绝对是杀鬼的好手段,不过…… 破军咒一起,祁云鹏惨叫更甚,而我,嘴角也不停的溢出血来。脑袋里嗡嗡的响,好几次都差点儿昏厥。 以我现在的能力,运用《破军咒》,太勉强了,再加上灵印消耗的灵力,身体快要吃不消了。灵力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不太清楚,但这玩意儿更像是一种精神力量。现在的我,就有种精神不堪重负的感觉。 终于,祁云鹏的身体猛的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我看到一个黑影从祁云鹏身上脱离,飞向了屋顶。 屋顶上的油符呼的一下子烧了起来。 阮小波惨叫一声,向门口撞去,门上的油符也烧了起来。碰壁几次,阮小波停留在空中,恶狠狠的盯着我和高萌萌。 我拉着祁云鹏往后退了一下,看一眼黑眼球逐渐翻过来,却有些傻乎乎的祁云鹏,心头不由一颤。 失魂?! 人有三魂七魄,缺一而不可。 缺少其一,就会变成傻子。所以,在我们河南,对于缺心眼的家伙,会骂做“少魂儿”。 很显然,我们虽然把阮小波逼出了祁云鹏的身体,但也因为灵印和阮小波的双重力量下,把祁云鹏的一缕魂魄打掉了。 看到傻乎乎的祁云鹏,我心头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冒了出来。 当初,就是因为阮小波,周凯死了。 这一次,也是因为他,祁云鹏傻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怨气,让他不愿去投胎转世。我也不知道他活着的时候遭受了多少冤屈,让他宁愿自杀而变成孤魂野鬼。 恩恩怨怨,说得清却理不清。 33 玉坠 高萌萌往祁云鹏的脸上滴了一滴地狱油,以避免阮小波再次上他的身。以祁云鹏现在的状况而言,一旦再次被阮小波上身,就会很麻烦了。 阮小波飘在半空中,漆黑的长发凌乱的飞舞着。他狰狞的脸庞,带着无限的恨意。她尖叫一声,双手张开,朝着我扑过来。 速度很快,快到我差点儿反应不过来。 勉强躲过阮小波尖利的手指,我却没能躲过他的长发。一缕黑发缠上了我的脖颈,这份力道当真非同小可。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现实,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了我的脖子上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还好高萌萌反应快,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了一把桃木制作的小刀,一刀斩断了阮小波的头发。与此同时,缠绕着我脖子的头发顷刻间化为飞灰。 头发对鬼魂非常重要,头发被斩断,绝对是极大的伤害。阮小波尖啸着一把插向了高萌萌的胸口。我看到阮小波尖利的指甲直接穿透了高萌萌的衣服,整只手都钻了进去。 处于暴怒的厉鬼,十分凶悍。 高萌萌猛地一怔,抬起的另一只手里的灵印没有来得及打在阮小波身上,眼睛就翻了过去。 我大吃一惊,没有选择攻击阮小波的致命弱点的天灵盖,反而一把抓住了阮小波的手腕,涂抹过指甲油的手指直接陷进了阮小波的手腕里。 我知道,如果我去抓阮小波的天灵盖,一定可以杀了他。但是,那样的话,濒临死亡的阮小波,也一定会捏爆高萌萌的心脏的。 高萌萌是玄门弟子,心脏比常人更能抵抗鬼魂的攻击,所以,只要我能让阮小波的力量削弱,他就不可能抓死高萌萌! 指甲上传来烧灼的剧痛,同时,阮小波被我抓到的手腕也开始滋啦啦的冒烟。阮小波忽然恶狠狠的瞪向我,长发再次飞过来,试图缠绕我的脖颈。好在我这次早有防备,另一只手举起了灵印,狠狠的砸在了阮小波的天灵盖上。 当然,砸上灵印也不够,我的五根手指尽量前伸,与灵印一起,插进了阮小波的天灵盖里。同时,念起《破军咒》! 我看到阮小波漆黑的眼眸突然变得惨白,同时,周围的空气好似出现了水纹一般的波动。手中灵印突然好像变成了一个嗜血的恶魔,拼命的汲取我身上的灵力。 我的道行还是不够,无法提供给灵印所需的强大的灵力,顷刻间身体变软,神志也模糊起来…… 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觉。没有乱七八糟的梦,没有波动的情绪,甚至也没有起夜。睁开眼的时候,竟然已经日上三竿。 水煎包的喷香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到高萌萌正盘腿坐在床尾,津津有味的吃着包子。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一边嚼着,还一边把手伸进胸口用力的揉。 忽然,高萌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我。见我醒来,赶紧把手从衣服里抽出来,说道,“别误会,只是有些疼而已。” 我环顾宿舍,见没有别人,便问道,“阮小波解决了?” “嗯。” 我大松一口气,试着想要坐起来,才发现竟然浑身无力,全身绵软到想要坐起来都异常困难的地步。 “灵印和《破军咒》十分消耗灵力的,以你的道行,估计没有三五天,是别想恢复了。”高萌萌说着,夹了一个包子,塞进我的嘴巴里。“不过,还好你脑子够用,昨天要不是你抓住了阮小波的手腕,我肯定完蛋。” 我苦笑,道,“急智罢了。对了,祁云鹏怎么样了?” 高萌萌苦笑摇头,道,“傻了。我看啊,他的三魂七魄,至少少了两魂三魄。” “那怎么办?”我问。 高萌萌道,“能怎么办?丢失的魂魄,会在地府里游荡。我们玄门弟子,能进入鬼市,能进入半步多,但却进不了地府。” 我一愣,道,“我记得《玄名录》上有记载,说是历史上一共有两位高手玄师进入过地府。” 高萌萌道,“你忘了那两位玄师的下场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这两位玄师,一个远在汉代,进入地府之后,就再也没能出来。一个就在几十年前,他倒是从地府出来了,不过肉身被毁,不得已借尸还魂,变成了一个女子,后来的境遇更惨…… 高萌萌道,“活人进入地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算了吧,好不容易把阮小波这个麻烦解决了,我是真的不想再惹麻烦了。” 高萌萌说的没错,我们几经生死,总算是挺了过来。再铤而走险去地府?想想都有些发憷。不过,想到祁云鹏因为我和阮小波的恩怨而变成了傻子,我良心有愧。 高萌萌的手机忽然来了信息提示音,她看了看,脸上泛起笑容来,把剩下的包子丢给我,说,“都是命,别想那么多了。美女有约,不陪你了。” 我叫住走到门口的高萌萌,待她回过头来,我轻声说,“萌萌,谢谢你。” “客气。”高萌萌笑着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 昨晚激烈的打斗,并没有被外人得知。小炼狱的屏蔽效果,还是不错的。燃烧过的油符,没有在宿舍里留下任何痕迹,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这世间,仿佛从来就没有鬼魂存在。 但是,每每看到痴痴傻傻的祁云鹏的时候,我的心总会一阵紧张。我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像我曾经认为的那样简单。 赵博说,那天晚上祁云鹏在学校里溜达了一夜,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就成了傻子。有人说祁云鹏是被吓傻的。也有人说祁云鹏是被鬼魂摄走了魂魄。 除此以外,我和高萌萌的“恋情”也成了学校里的一大新闻。毕竟,像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男生,竟然能够拿下学校里的知名美女,自然会引起轰动。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我去了一趟宿舍楼的四楼。 四楼的走廊里,依然漆黑一片,空荡荡的,隐约间总好似有什么声音在响。 趴在铁栅门前,我闭上眼,尽量的屏气凝神,希望能够感知到嘟嘟的存在。可惜,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四楼空荡荡的,真的空荡荡的,连只鬼也没有。 也许,嘟嘟已经投胎转世了吧。 第二天,学校里正式开学。 早上醒来换衣服,翻腾储物柜的时候,我看到了之前阮小波送我的新年礼物。 这是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玉质吊坠,翠绿色的玉坠,犹如水滴一般的造型。拿在手里,温润圆滑。真是一件宝贝,仔细看里面的一片犹如树叶一般的绿色图案,好似会随风而动一般。不知道这玩意儿跟阮小波在一起待得久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或许我该把它带进鬼市,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如果真的值钱的话…… 我想起了高萌萌看中的那根厉鬼的头发。 打定了主意,我便把吊坠直接挂在了脖子上,换好衣服去上课。路上给高萌萌打了个电话,跟她约好了晚上去鬼市。 忙活了一天,竟然把要去鬼市的事情给忘了,高萌萌也没给我打电话。我直接躺在床上睡了。没成想,睡到半夜,胸口忽然有种灼烧的疼痛。 我睁开眼,掀开被子,便看到胸口挂着的那个吊坠,竟然泛起绿光,还有些炙热。我吓了一跳,这种来历不明的玩意儿,我怎么就忘了把它取下来了! 抓起那玉坠,正想把它从脖子上取下来。我的眼前突然一黑,脑海中,一个满脸是血的狰狞面孔突然出现,尖啸刺耳的嚎叫,直接把我震得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我听到那狰狞面孔冲着我尖着嗓子大叫:“我找到你了!” 34 恶灵的怨咒 莘学湖畔的电话亭,俨然成了一个极好的安静所在。在这里商量任何事情,都不用太过担心被人偷听。没有人知道那个“鬼来电”的阮小波已经不在了,所以依然没有人会喜欢来这里。自从祁云鹏在学校里溜达了一晚傻掉之后,莘学湖就成了禁地。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的发生,使得就算是刘泽荣那样一点儿也不信鬼神的家伙,心里也二乎了。 我嘴里叼着一根烟,时不时的揉一下胸口。昨天晚上,那枚诡异的吊坠在我的胸口烧了一下,到现在还有些不舒服。 高萌萌把玩着吊坠,看了许久,摇头说,“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件凡品啊。难道说是阮小波在上面留下了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道,“昨天我看到的那个鬼脸不是阮小波,而且……”我迟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的,我是鬼胎,可以感应到感情变化。昨天那个鬼脸出现的时候,我隐约间好像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了一丝兴奋和哀伤,还有……”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那种感觉。“久违?或许是。他说‘我找到你了’,这句话,信息不少。至少,阮小波应该不会这么说。更何况,阮小波只是一个普通的厉鬼而已,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把一丝魂力寄托在物品上。” 高萌萌点头道,“或许该从这吊坠的原主人上着手。” “那就没戏了。阮小波送我的时候,也没说是谁丢进湖里的。当时我也没有想太多,如今想想,倒是有些诡异。这吊坠不简单,什么人会把它丢进湖里?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高萌萌把吊坠还给我,道,“也许是个宝贝,也许是个祸害。” 宝贝之类,我是不敢想了。有不详的东西寄托在上面,是祸害的可能性更大。我想了想,说道,“不如把它卖了吧。昨天晚上我要你跟我一起去鬼市就是这么打算的,一时间忘记了,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忙什么呢?” “咳,别提了。”高萌萌说,“都是些惹人烦的苍蝇,整天缠的人头痛,难道这就是做美女的原罪吗?我发现咱们学校里还真有不少白痴。” 好吧,不问也知道高萌萌是什么意思。对于“感情”这种事儿,我是没兴趣研究的。又跟高萌萌商量了一下,或许找方悦看看这吊坠比较保险,万一是个宝贝呢? 许墨轩和赵珞珞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指望他们是没戏,只能希望方悦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了。 再次跟高萌萌约定了之后,我们便各自去忙。 晚上八点,我给方悦打了个电话,之后便跟高萌萌一起打车去了华影国际。 来到方悦的房间里,我们也没有客套,直接把吊坠递给方悦。方悦看了看吊坠,好大一会儿,才凝眉道,“好强的怨念,看来这吊坠的原主人得罪了一个很厉害的恶灵啊。对了,在哪找到的?” 方悦的话说的我吓了一跳。恶灵,可是比厉鬼更强悍的东西。一般的玄门人士认为,恶灵之所以比厉鬼更强,是因为恶灵还保留着一份神志和理性,不像恶鬼那样都是蠢货,却又像厉鬼那般强横。 我把吊坠的来历跟方悦说了。 方悦一怔,沉吟良久,道,“看来原主人是个玄门高手啊。这吊坠被恶灵施加了怨咒,如同定位一般,恶灵总能找到这枚吊坠并且找到原主人。原主人只需要毁掉这吊坠,就可以破了怨咒。不过,他没有毁掉吊坠,反而把吊坠放在一个有鬼魂存在的湖里……呵呵,真的很损。” 我和高萌萌面面相觑,等方悦解释了,我们才明白。水是流动的物质,鬼魂又是飘忽的东西,两者相加,可以很巧妙的破掉恶灵的怨咒,恶灵总会察觉到吊坠满世界跑,却总也追不上它。这吊坠的原主人确实很损,也很高明,轻而易举的就能把一个恶灵折腾的团团转。 我笑道,“方姐真是见多识广啊。我和萌萌看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个状况。” 方悦笑道,“哪里,以前跟着师傅学本事的时候,刚好见过这种手段。不然我也不会明白的。” 高萌萌却一把抓过那吊坠,道,“方姐,你的意思是别人大概也会跟我和王卓一样看不出门道?” “肯定!”方悦道,“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上面有恶灵寄托,不告诉我是从阮小波的地盘得到的,我也看不出门道。”方悦又看了看那吊坠,道,“很强大的恶灵,单看这吊坠,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足见其手法高明。而且,这吊坠……很不一般。可见这吊坠的原主人,也不简单。” “嘿嘿。”高萌萌忽然笑了,看向我,道,“我这辈子,最恨奸商了。” 我一愣,苦笑道,“那家伙虽然可恨,但是这玩意儿搞不好会害死他的。” “唔,你说的好像当初那假的黑狗血没差点儿害死我们似的。一报还一报嘛。” 这话倒也有道理,一报还一报,大概不算过分。鬼市里的东西,大多都是用来对付鬼魂的,一旦买到假货,可真是要命的。所以,阴间的奸商,比阳间的奸商更可恶。 我冲着高萌萌点点头,跟方悦道别,之后便去了安息公墓。 李记杂货铺里,倒还是那个二十来岁的伙计。看到我们,这家伙明显有些心虚。不过我和高萌萌很默契的没有揭穿他。 对于我们带来的吊坠,这家伙倒是极为感兴趣,砍价还价的事情,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交给了高萌萌。趁着他们砍价钱的工夫,我转悠进了鬼市尽头的一家名叫《阴书斋》的书店。 上次来的时候,书店里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鬼,这次竟然换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看得出来,她也是个鬼魂。 小姑娘坐在柜台前抱着一本书看的出神,我干咳一声,示意她有生意上门。她抬起头来看看我,有些不满的说道,“来就来吧,咳什么?”说罢,又低头看书,连个表示尴尬的机会都没给我。 我哭笑不得的走进去,选了两本书,上次剩下的两百块,直接就花光了。书价的高昂,让我一阵肉痛。 小姑娘给我刷卡的时候,瞄了一眼我拿着的一本《诡闻》,说道,“你也喜欢这种野史啊?” “随便看看而已。” “我推荐你看那一套《阴聊斋》,就是那边书架最上面的那一套。蒲松龄死后,滞留地府,遍访地府名鬼,历时五百年才编纂而成,很不错的书,不看可惜。” 我看了看那一套大厚本书,缎面精装,看起来就上档次。我问,“多少钱?” “不贵,给你打个折,两千而已。” “呃……下次,下次再说。” 在小姑娘鄙夷的眼神中,我抱着书离开,走到半路,忽然一怔。我读书是不多,可小丫头你也不能骗我吧?蒲松龄才死多少年啊?死后历时五百年?逗我呢? 高萌萌志得意满的出现在我面前,冲着我显摆了一下手里的那根厉鬼的头发,嘿嘿笑道,“走,我分你五百块。”高萌萌说着,便走向鬼市入口处的一个“atm”机。 我本想拒绝,毕竟高萌萌帮过我很多次,区区一点儿钱财…… 算了,我现在可是穷的叮当响。 卡里又多了五百块,心里也多少没那么慌。唯一不爽的就是这地府里的钱,在阳间屁用也没有。 回到学校,我也没兴趣干别的,就是专心看书。高萌萌对书没兴趣,不管是阳间的还是阴间的。自从鬼市出来,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两本书看完之后,我跟刘泽荣借了他的电动车,又独自去了一趟鬼市。经过那家李记杂货铺的时候,我发现那杂货铺竟然没有开门。 琢磨着难道那恶灵找上门儿了? 思索着一路来到《阴书斋》。看书店的,还是那个小姑娘。明天不用上课,我倒是不急着回去,便一边找书,一边跟小姑娘闲聊。 聊过之后,我才知道,这小姑娘名叫“小彤”,竟然已经死了一百多年,而且还是这间书店的老板,之前那个看店的鬼魂,是她请来的伙计,前些时候去投胎了。 我看看小彤,忽然有个想法,“不如我给你打工吧。” 小彤想都没想,直接撇嘴说,“不要。” “为啥?” “请你给我看店之后,你不仅不会从我这里买书了,还要我发给你工钱,怎么算怎么亏。再说了,现在生意不景气,我在半步多的生意也快要黄了,请不起人了。” 还真是好算计。 我心里苦笑,问:“女强人啊,你在半步多还有生意呐?也是书店吗?” “嘁,要都是书店,我早就饿死了。” 我很好奇,她一个鬼该怎么样才能饿死,不过却没兴趣跟她抬杠。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我打了个哈欠,跟小彤又闲扯了几句,之后问她,“那家李记杂货铺,怎么没开门啊?” “听说是出什么事儿了,具体不清楚。” 我随口应了一声,心中忽然有些后怕起来。 那店伙计要是真遇到了那恶灵,顺便把我和高萌萌给交代出来,岂不是麻烦?想想这事儿就后悔,当初真不该贪便宜卖了那吊坠! 不过,恶灵不像厉鬼那样,是有些神志和理性的。或许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糟。可以沟通就好办,直接跟他说明吊坠从何而来就够了。 希望如此吧。 走出鬼市,我骑上电车,跟刘姐道了别,一路摸黑回学校。 骑了半个多小时,电车突然急刹车一般停了下来。我查看了一下刹车,又抬起车子转了转轮子,发现轮子转的很正常。可骑上去就是走不动,推也推不动。 我心头一颤,屏气凝神的感应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感应到。 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夜,我知道,遇见硬茬子了。绝对很厉害的家伙,不然以我鬼胎的特殊体质,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要知道,当初那个极为厉害的鬼仆,我也能感应到的。 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我高声说道,“尊驾是哪位?拦住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或许,那给吊坠施加怨咒的恶灵,找来了吧。 35 恶灵季先生 习惯,有时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有时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曾几何时,那个走夜路都心惊胆战的大男孩儿,突然间变成了一个独自一人敢在大半夜里去墓地转悠的家伙。甚至是哪怕是遇到了比厉鬼还要可怕的恶灵,都能坦然处之。 见怪不怪的习惯,确实很有趣。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个男鬼。他穿着一件很有时代气息的灰布长袍,背着一只手,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如同所有鬼魂一样惨白。很有趣,传闻中无恶不作的恶灵,竟然给我一种莫名的正义感。这种感觉大概太过有趣,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恶灵怔了一下,竟然也轻轻笑了笑。不过大概是他很久没笑了吧,笑起来很难看。他说,“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恶灵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很客气的跟我说他没有恶意?或许我之前的顾虑都是多余的?并非所有的恶灵,都如书上写的那样是杀人如麻的家伙?或许阴间的书也和阳间的书一样,也未必都会记载真相吧。 看了看眼前的恶灵,我呼出一口气,道,“是关于那吊坠的事情吗?” “对。我找到了那个杂货铺的伙计,他说是从你和一个女孩子手里得来的。我想问,你们从哪里得来的?跟圣剑使有什么关系?” 圣剑使?听到这个名字,我一时愣住。 这个叫圣剑使的人,我还真有些了解。《玄名录》上有明确的记载。百余年前,阳间界出现了一个极为厉害的玄师。其人本名不详,自称圣剑使。死在他手下的鬼魂,不计其数。他就像阳间界的一个守护者,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但凡是遇到他的鬼魂,无一不是魂飞湮灭的下场。当然,只有一只恶灵幸免于难。相传,这只恶灵原本是一个私塾先生,后来因为救一个落水的学生而身死。死后,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并未投胎转世,一直滞留人间界。此恶灵姓季,很多人喜欢称他为季先生。 “季先生?”我试着问。 那恶灵一怔,讪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认识我。” “《玄名录》和《名鬼录》上都有阁下的大名。”我心中竟然有些难以掩饰的激动,能够看到史册留名的家伙——哪怕是个臭名远扬的恶灵,说没有一丝荣幸和激动,那是瞎话。 季先生笑着摇摇头,道,“你很特别。” “没见过活这么大的鬼胎吧?” “不,鬼胎我也见过不少。我说你特别,只是因为……很多玄门弟子,看到我,要么吓得跑路,要么喊打喊杀,你例外。” “呃……说真的,我想跑来着,不过知道自己跑不掉。也想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不过更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 季先生哈哈大笑,笑了一阵,说道,“还是说点儿有用的吧。我希望你能把吊坠的事情跟我说清楚。” 我想了一下,也没兴趣隐瞒什么,毕竟,这事儿跟我也没关系。他们神仙打架,我还是赶紧撇清了比较好。 季先生安静的听我把话说完,之后,我感觉到了季先生身上强烈的愤怒和挫败感。他的脸色更白,灰布长袍被阴风吹的鼓荡起来。抬头看看天,季先生脸上的肌肉抖动着,轻声呢喃,“玩弄吾于鼓掌之间,好个圣剑使……” 说罢,季先生看向我,轻声说,“谢了。”之后,消失无踪。 我怔了一下,试着推动了一下电车,之后骑上车回学校。路上,想起《名鬼录》上关于季先生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的记载,不由苦笑。至少,今天晚上的这个季先生,看起来更像一个有故事的男鬼。 再次见到高萌萌的时候,我把见到季先生的事情跟她说了。高萌萌开始的时候表现的倒是极为感兴趣。不过聊了一阵,反而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我发现高萌萌似乎有什么心事,好心的询问了一句。高萌萌却摆摆手,说,“我能有啥心事儿,走啦,你一个人在这吹风吧,冻死了都。” 看着高萌萌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好笑。女人心海底针,这话应该是没错的。不过,问题是,“女人心”这三个字,指的是女人的身体?还是灵魂?这是一个很值得推敲的问题,至少在高萌萌——现在的高萌萌身上是这样。 抬头看看孤零零的电话亭,再看看平静无波的莘学湖,我又想起了阮小波。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也许,彻底的灰飞烟灭,对于阮小波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毕竟,做鬼魂,总会承受永无休止的饥饿和寒冷。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到了我差点儿忘了自己是玄门弟子和鬼胎的事实。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看书。相比于高等教育出版的课本,我更喜欢从阴书斋买来的那些做工粗糙的怎么看都像盗版的书。 我喜欢在清凉的午后,坐在莘学湖边,抱着一本书安静的看。偶尔的时候,高萌萌会跑过来随便跟我聊上几句,之后就会一脸心事的离开。 虽然我不怎么关心学校里的事情,但总也难免听到一些传闻,特别是与我有关的事情,我想不听都难,我的老乡刘泽荣总会很好心的提醒我。我不介意听刘泽荣跟我说些八卦,只是对于他“绿帽子”的说法倍感头痛。 我看着高萌萌笑着说:“听说你跟一个篮球队的帅哥最近走的很近啊。”我说话的时候,高萌萌正盯着莘学湖的湖面安静的发呆。 高萌萌的反应很大,竟然哆嗦了一下,之后红着脸急切的说道,“别瞎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可别乱想!” 我笑道,“没事儿,反正咱们之间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我不在意的。” “嘁,跟你在不在意没关系好不好!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高萌萌急切的跟我解释,“我只是有一回一时手痒,跟几个男生打了一次篮球。他正好是我的队友,就认识了。后来他非要请我吃饭,再后来……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觉得高萌萌急着解释这些是怕我“吃醋”什么的,甚至我也从来没有觉得高萌萌会喜欢上我。她急着解释,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不想被人——或者是被我以为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我想了想,说,“少男多情,少女怀春,很正常嘛,这么激动干什么。那个男生我也见过几次,高高帅帅的,跟你倒也挺般配的。哦,对了,我的相术是不咋地,不过我看你们好像有那么点儿夫妻相……” “滚!”高萌萌脸色更红,咬着牙瞪着我说,“我的相术不错,我看你印堂发黑,这两天肯定有血光之灾!”说罢,气冲冲的走了。 我怔了一下,觉得高萌萌的相术还真的有长进。过两天,我还真有血光之灾。因为过两天,我又要去七姑娘那里了,我相信,我的脑袋又会掉一回。 方悦是个很好的人,每次去七姑娘那里,她都会不辞辛苦的接送我。 夜色朦胧,灯火阑珊。 车子已经开出了市区,周围的夜色愈发的浓郁起来。 我注意到今天的方悦似乎有些精神不佳,忍不住问道,“方姐,有事儿?” 方悦笑道,“没什么,刚抓了一只厉鬼,差点儿被阴了。” “唔……”我想了想,说道,“方姐,我问个问题。我们玄士,是不是就是为了抓鬼而存在的?” 方悦一愣,道,“这个问题,古往今来很多人和鬼都探讨过,也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一般人认为,人不犯鬼,鬼不犯人。所以呢,鬼不犯人,玄士也就不会去抓这个鬼。也有一些极端的,比如当年名噪一时的圣剑使,他认为,玄鬼不共戴天,杀鬼,是玄士的职责。”说到此,方悦又笑了笑,道,“说起圣剑使,不得不提跟他有过交锋的恶灵季先生。季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在阴间和玄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什么?” “杀人者偿命!杀鬼者亦然!” 36 高萌萌的麻烦 现如今的世界,是一个文明的世界。打打杀杀之类,成了野蛮的象征。然而,在我们夸赞世界的文明时,或许应该注意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文明这个词,最正确的诠释,应该是“人类的文明”。 因为人类足够强大,因为人类统治了世界,所以,这个世界也就开始以人类为中心。人吃了猪,那是食色性也。猪拱死了人,那是惨不忍睹。人都会这样想,猪呢? 在人为本的世界里,鬼当然不是猪能够相提并论的。毕竟,鬼也曾经是人。那么,鬼,是否也有“活着”的权利? 季先生的话,也许不仅仅是在当年引起了轰动,或许即便是现在,也依然会发人深省。至少,我被季先生的话镇住了。 杀人者偿命,杀鬼者亦然! 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 漆黑的夜,看不见一颗星。 阴冷的风,在古老的院落里回荡徘徊。 我的脑袋仰躺在门槛之外,听着房间里七姑娘夸张的呻吟,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我不知道我还要来这里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如许墨轩说的那样,成功的瞒天过海,好继续活着。漆黑的夜,让我的思绪飞扬,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我真的能够瞒天过海而继续活着,那么——我什么时候才会阳寿耗尽?!生死簿上没有我的名字,那我什么时候会死? 忽然感觉有些异样,我明显的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姐姐?在家吗?”漆黑的夜空中,竟然传来一个女子急切的声音。 “在呢,你怎么来了?”七姑娘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快让我进去,有个玄士在追杀我。”那声音急切的说道。 “哦?进来。”说话间,七姑娘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她的身上,罩了一件粉色的纱衣,近乎完美的身材在纱衣后若隐若现。 一个影子突然出现,我看到七姑娘的面前,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那女子惨白的脸上,竟然还有一处烧灼的痕迹,头发乱糟糟的,裙子也破了,看起来极为狼狈。 “姐姐!救我!”女子哀求道。 “别急。”七姑娘哼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去云南了吗?” “别提了,路上飘的累了,我就搭了一班长途客车,没想到上面刚好有个玄士。”女子抱怨道,“这家伙,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要杀我。气死我了。我这一路跑过来,可是累坏了。” 七姑娘应了一声,道,“在这等着。”说罢,身影就消失无踪了。 女子长出了一口气,之后才注意到我,“咦?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露出一丝友善的笑容来。女子在我面前蹲下来,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说,“你就是姐姐说的那个鬼胎吧?” “呃……你……你好。” “嘿嘿……”女子笑了笑,伸手扒拉了一下我的脑袋,我的视线被她扒拉的转了一下。女子一愣,嘴里啧啧有声,说,“好看吗?” 我有些尴尬,想转头,却做不到,只好闭上了眼睛。 女子大笑起来,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提起来,看了看,忽然拧眉,说道,“咦?你看着很面善啊,难道以前我睡过你?还是说你去过江州的半步多?” “绝对没有!”我赶紧否认。 “唔,那就奇怪了。”女子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撇撇嘴,似乎是对我失去了兴趣,甩手把我的脑袋给扔了。 我很意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脑袋被她甩到墙上,又重重的落在地上,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正当此时,七姑娘回来了。 “死了?”女子问。 “没有。”七姑娘道,“打发走了。” “怎么不杀了他!”女子有些不满。 七姑娘哼一声,道,“没必要跟玄门开战,那群坏种,虽然没落了,但还是有不少高手的。走,咱们姐妹也好久没见了,屋里坐。”七姑娘似乎是往我这里看了一眼,但却没有任何反应,一点儿也不在意我的脑袋现在在哪,拉着那女子,直接进了房间。 她们在房间里说笑,我就在院子的墙根下发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七姑娘这里的次数多了,我竟然多少有些习惯了。 夜色渐深,直接闭了眼睛睡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待在坟头之外了。不远处的小路上,方悦的车停在那里,按了一下喇叭。 我打着哈欠爬起来,身体莫名的疲惫,走了两步,才能直起腰来。浑身没劲,就好像一整晚都没睡似的。想起昨天那个突然跑来的女子,我直接怀疑昨天我的脑袋睡大头觉的时候,我的身体是不是糟了她们的毒手! 回到车里,方悦看了看我,说,“忍一忍吧,再来几次就差不多了。” “嗯。”我尴尬的笑笑。 方悦倒并不是特别在意这种事,看了看我,说,“今天晚上,你的那个鬼女友就会被白杨他们放出来,然后会去地府报到。” 我怔了一下,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方悦看了看我,说,“放心吧,她会投个好胎的。” “希望吧。” “你要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可以在你们学校北边的十字路口等着,晚上12点,她会从那里经过。” “我能看到她吗?” “相士是可以看到鬼的,但你的道行不够,本是看不到的,不过……你们之前曾经有感情的羁绊。所以,你应该能看到她。” 我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回到宿舍之后,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黄昏时分,刘泽荣把我喊醒,一脸同情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还有心情睡觉呢?你马子跟别人开房去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刘泽荣说的是高萌萌。我倒是不在乎高萌萌跟男人开房之类,但还是有些好奇。“跟谁?” “还能是谁!”刘泽荣道,“就是篮球队的那个叫方海的家伙。我听说今天早上有人看到他们俩一起从学校附近的一个宾馆里出来。”刘泽荣说的义愤填膺的,就好像跟人开房的是他女友一样。 “我打个电话问问。”我说道。 “得,我觉得你还是跟她面谈比较好。”刘泽荣道,“兄弟,不是我说你,男人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就是绿帽子!依我看,你就直接给她一个大嘴巴,甩了她得了。她不就是有点儿钱,长得漂亮吗?嘁!男人不能这么没骨气!” “好主意。”我说着,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手机走出了宿舍。 下了楼,我才拨了高萌萌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一接通,高萌萌就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警告你!你要是问我那件事!我打死你!” 看来已经不止一个人问过高萌萌了。 我忍不住笑,说道,“我就是关心一下。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被人看到了?” 高萌萌深吸了一口气,道,“被人看见也就罢了,关键是……关键是……这事儿,被我小姨给捅到我爸妈那里去了!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我爸妈想见见方海!你说我该怎么办?天呐!我……” “等会儿,你小姨?” “哦,以前没跟你提过,我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小姨,在咱们学校读研。”高萌萌道,“算了!咱们还是见面谈吧,我在莘学湖边等你。” 我挂了电话,朝着莘学湖走去,高萌萌竟然已经在那了。我注意到她的情绪似乎真的不太好,脸红扑扑的,手里掐着一根烟,一个人坐在湖边吞云吐雾。 高萌萌抬眼看着我,冷冷的说道,“不用问了!我跟方海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那你们……” “我……我承认!”高萌萌的脸色更红,“我一开始是……后来……反正我们什么也没干!爱信不信!” 我笑着点上烟,看高萌萌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有些同情,也有些可乐。或许高萌萌真的是高萌萌的话,也没什么可乐的。关键是,高萌萌未必是高萌萌。这就纠结了。 高萌萌狠狠的抽一口烟,道,“现在我爸妈非要见见方海。嘿,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促成我和方海的,对这事儿,我深信不疑。别问我为什么!我现在的爸妈,就是这种势利眼!方海家庭背景不简单,他们一定巴不得我被方海给睡了!” 我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那你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高萌萌很认真的说道,“我……唉,我接受不了!昨天……不准笑!昨天那小子想亲我,我差点儿没吐。” 我知道我不能笑,但还是忍不住笑。 高萌萌气的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道,“赶紧给我想想办法!” “简单啊!你干脆带我去见你爸妈。我这样的贫农家庭,你爸妈肯定不会逼着你嫁给我的。”我对这事儿倒是颇感兴趣,“还别说,影视剧里常有的桥段儿,看着恶俗,真干起来,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高萌萌翻了翻白眼,道,“你?算了吧!一看就是穷了八辈子的面相,我爸妈要是认为我跟你睡了,非打死我不可!”高萌萌有些丧气,道,“算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说罢,丢了烟头儿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莘学湖边发呆,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才离开学校,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十字路口的树荫下等着。 有些人,或许如同一个赶路的过客,只是在你身边停留片刻,你依然会铭记终生。有些感情,或许并非需要太久的沉淀才会变得凝重。有些记忆,或许你未必会时常提起,但一定不会忘记。 37 小鬼沈燕儿 看过太多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可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这样的故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不记得是哪部香港电影里有过一个情节,说是女鬼投胎之后,男主角追着新生儿的父亲大喊岳父大人。 从前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反而觉得这样的再续前缘的故事看起来很感人,很浪漫。只是,现在,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和寂静的夜,我忽然想问,一个鬼魂投胎之后,既没有前生的记忆,又没有前生的容颜,或许连性别都会改变,那么,曾经的一切,对这个新生儿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想什么呢?”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现在的能力,可以让我不必回头,就能知道我身后站着的是谁。如同很多影视剧里装模作样的角色一样,我很冷静,依然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说,“有个哲人问过这样一个问题:当我失去记忆,我是否还是我?”我笑笑,问:“你觉得呢?” “呵,哪个狗屁哲人问的?” “我。”我苦笑。 “哈哈哈。”来人向前走了一步,站在我旁边,转脸看我。 我也看向她,她的头发梳理了,脸上的灼伤也不见了,唯一与昨天晚上相同的,就是破掉的裙子。“你跟踪我啊?” “没有。”女子说,“七姑娘跟我说你在这里,我反正也无聊,就过来找你玩儿。”她说着,凑过来,贴着我的耳朵,吹着阴冷的气息,“昨天晚上不错嘛,现在的年轻人啊,花样还真不少。” 我怔了一下,转脸看她,问道,“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七姑娘没了脑袋,她还是七姑娘。我的身体没了脑袋……呃……我的身体是否也会像七姑娘一样有意识?” “会啊。”女子说,“你成了你们,是不是挺好玩的?” 好玩?我想起了好几个我的脑袋在夜风中凄凉的吹风的悲惨夜晚。 十字路口的地方,路口的路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对角的街边,一辆黑色的轿车一直停在那里,车窗摇下来,一个男人出现在车里。男人的手臂搭在车门上,手里夹着一支烟。 路上,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我看到了嘟嘟。 嘟嘟站在十足路口,任由偶尔过去的车辆从她的身体上穿过。她茫然四顾,仿佛不知该何去何从。 每一个鬼魂,在去往半步多的路上,都会经过这样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选择,就是他们是去地府投胎,还是继续在阳间做孤魂野鬼的选择。 “人鬼殊途,弟弟,想开点儿哦。”女子的语气丝毫没有安慰我的意思,反而有点儿幸灾乐祸。 我没有搭理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嘟嘟。嘟嘟在十字路口站了许久,之后回头看了看师范学院的方向,往北而行,走不多远,身影消失无踪。 她离开的方向,就是半步多所在的方向。 有些失落,也有些轻松。 我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无力的蹲了下来。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烟的工夫,我看到那辆停在对面的轿车的车窗摇了上去,之后缓缓离开。我忽然想,不知道白杨是否坐在那辆车里。 “这个时候,美美的喝个小酒儿,最能让心情好起来。”女子悠悠的说道,“忽然挺怀念在江州半步多的日子,那个时候,每天都能美美的喝上一口,感觉真好。” “那你跑出来干什么?” “说来话长。” “那就简明扼要的说呗,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哈哈哈。”女子大笑,道,“简单的说,就是我在那里得罪了人,被老板给开了。” “你在那做什么工作?” “咦,小弟弟,你的眼神很古怪哦。不要瞎想,姐姐是做正经营生的。”女子说着,冲我伸出了手,“认识下,我叫沈燕儿。” “王卓。” “呵呵,我知道。王者,卓尔不凡。你老爹很看好你嘛。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的前生,到底是谁。” 我苦笑,道,“前生今世,又能有什么关系?就像我之前说的那个问题,前生的一切,我都忘了,我跟前生,就是两个人了。” “对一般人而言是这样,但你是鬼胎哦。”沈燕儿道,“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什么叫鬼胎?就是人与鬼的后代。人与人的后代,是经过地府审查,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再转世的灵魂。而人与鬼的后代,则是滞留地狱的鬼魂,偷偷转世而来。所以,总有一天,你会记起前生。而且……能突破地狱而转世成鬼胎的家伙,从来都是狠角色。”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看着沈燕儿,笑道,“原来我是高人啊。那你要好好巴结我,等我厉害了,一定会照顾你的。” “哈哈哈。”沈燕儿大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小女子一穷二白,穷的连身衣服都没有,所以……”沈燕儿整个身子都贴上来,声音也媚入骨髓,“唯有此身,不知高人先生是否喜欢?” 我推开沈燕儿,道,“很累,你懂的。”说着,我站起来,转身回学校。 “哈哈哈。”沈燕儿又是大笑,跟着我,说,“好吧,先让你休息几天。姐姐我自己去玩儿了,改天再来找你。” 我看着沈燕儿哼着小曲儿离开,忍不住笑了。 这是一个很开朗的小鬼,做鬼也能做的这么开心,想来她的性格一定也挺有趣吧。事实倒也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 沈燕儿确实是个很有趣的小鬼。 宿舍里的人少了,算上我,也才堪堪凑齐打牌的四个人。所以,有时候,我总是难免被刘泽荣他们硬拽着打牌。 沈燕儿喜欢看我们打牌。也是个妙人儿。每次她总会肆无忌惮的跟我报刘泽荣他们的牌,让我每次总能赢不少钱。沈燕儿的无耻行为,大大减轻了我的经济压力,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上了不必再以咸菜度日的美好生活。 说起来,最惨的就是赵博了。他已经因为沈燕儿的缘故,输给了我好几百块。不过也无所谓了,这家伙有的是钱,据说他老爹是个小老板,千儿八百的零花钱,不叫事儿。 为了感谢沈燕儿的“支持”,我给沈燕儿买了一套新裙子烧给了她。对此,沈燕儿兴奋的不得了,换上新衣服,在我面前不停的转圈儿,还问我,“好看吗?” 我能说什么?宿舍里还有旁人在,我要是跟鬼对话,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的。不过,看沈燕儿开心的模样,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老乡,你看着吴磊这样淫笑干嘛?”刘泽荣忽然咧着嘴笑。 赵博说,“难道是因为被戴了绿帽子,精神受不了打击,改变性取向了?吴磊你可小心点儿。” 我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沈燕儿身后,站着吴磊。他们看不到沈燕儿,以为我在冲着吴磊笑。 我有些尴尬,给了沈燕儿一个白眼,之后又意识到这个白眼也无意中给了吴磊。沈燕儿大笑起来,伸手在我下巴上撩了一下,之后贴着我的耳朵轻声呢喃:“楼顶等你哦。”说罢,飘然而去。 我承认,沈燕儿虽然年纪比我大了不少,但确实能成功吸引到我。不过,我很清楚的明白,自己还要去七姑娘那里,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最好还是忍住。反正这些天来,沈燕儿也不是第一次挑逗我,她大概也习惯了我的无动于衷吧。 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在校园里碰到了高萌萌。高萌萌正坐在一张石椅上看着不远处的一对情侣发呆。 我走过去,坐下来,顺着高萌萌的视线看过去,随口问:“认识?” “我小姨和她男朋友。” “唔,你小姨身材不错啊。”我说。 “就那么回事儿吧,平了点儿。”高萌萌说,“最近你忙什么呢?” “我能忙什么?挥霍青春罢了。大学生活,不就是用来挥霍的吗?你见过几个干正事儿的大学生?” “也是。”高萌萌道,“过几天我师父过生日,你准备送她什么礼物?” “回来了?” “嗯。” “礼物啊,看看吧,你也知道,我手头紧,要不,你先帮我置办一件?等我有钱了还你。” “也好。” 高萌萌答应的痛快,我反而有些不放心了。虽说高萌萌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但我莫名的有些怀疑高萌萌没安什么好心。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高萌萌能怎么坑我,反而想到了那个叫方海的家伙。于是我随口问道,“你和那个方海,进展如何?” “滚,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高萌萌说道,“跟你说正经的,最近不太平,你小心点儿。” 38 玄鬼不两立 我收起玩笑的心思,问,“出什么事儿了?” 高萌萌道,“师父从四川回来之后,心情很差。我怀疑她受了伤。她告诉我,地府可能出了状况。” 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愣了好大一会儿,才问道,“地府能出什么状况?” “我哪知道。”高萌萌说,“反正最近这段时间,四川一代,玄鬼之间发生了好几次大规模的冲突。我听说,有一个玄师级别的高手,都死了。而且……师父跟人打电话的时候背着我,但我还是隐约听到了师父提及了一个高手。” “谁?” “季先生。” 我一怔,道,“宣称杀鬼偿命的季先生?” “对。” 又与高萌萌聊了一阵儿,我们才各自离开。 晚上的时候,刘泽荣拉着我去学校外面一条偏僻小巷里的地摊上吃火锅。沈燕儿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看着火锅恨不得流哈喇子。 趁着刘泽荣上厕所的工夫,我问沈燕儿,“你之前是从云南回来的是吗?” “没去成。”沈燕儿说。 “我听说……四川那边打起来了,听说没有?” “我听七姑娘说了。”沈燕儿笑道,“没事儿,玄鬼之间,打打杀杀很正常。我听七姑娘说,无非就是因为一个小鬼去找一个玄士的麻烦,双方打了起来,最后引出了这许多事。话说回来,如果玄鬼之间开战,你会选择哪边?” 我一愣,道,“什么选择哪边?” “装傻是吧?你是玄士,但又是鬼胎,严格说来,你不算是人。到时候玄鬼真的开战的话,你总该选边的。说起来,玄鬼开战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有史以来,玄鬼之间最大的冲突,也不过是汉代时候……呀!”沈燕儿说着,忽然叫了一声,之后紧紧的盯着我,盯得我直发毛。 我吞咽口水,问道,“咋了?” “嘿嘿,我想起来了。我说我怎么看着你感觉很眼熟啊。哈哈!我知道你前生到底是谁了!你和那个人,长的一个模样!”沈燕儿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高人大哥!大爷!以后小女子的幸福生活就全靠你了。” “呃……长得一样也未必是同一个人。”我说。 “有道理。”沈燕儿点点头,道,“改天我再去一趟江州的半步多,或许还能找到一些证据。” “好吧,到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万一我真是高人,总该多少练习一下高人的风范。” 沈燕儿大笑,之后狠狠的盯了一眼火锅里的肉,撇嘴道,“看着眼馋。唉……我去转转。” 我忍不住笑,不理会飘然而去的沈燕儿,夹了一块肉,美滋滋的吃上一口。虽说最近沈燕儿帮我赢了不少钱,但我的生活还是没能改善多少,已经太久没见荤腥了。 刘泽荣回来了,在我对面坐下,开始跟我东拉西扯。无非就是一些学校里的风花雪月。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从身后传来,声音刺的耳膜生疼。如此高分贝的尖叫,我对面的刘泽荣竟然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依旧跟我说着谁谁谁跟几个男人一起开了房间之类的劲爆话题。周围的食客,也是一脸淡然。 很显然,他们没有听到那尖叫声。 我心种一颤,猛然回头。 不远处的街道中间,沈燕儿站在一个学生模样的男人身侧,转脸看着那男人,张着嘴巴凄厉的大叫。我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剑,不是桃木剑,而是金属的。金属的剑身直接穿透了沈燕儿的身体。 沈燕儿的声音消逝,身体竟然开始龟裂。她艰难的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身体犹如破碎的玻璃瓶,哄的一下子炸开,之后消失无踪。 我连呼吸都忘记了,傻着眼儿呆住了。 那男人好似什么事儿也没干似的,面无表情的将剑身收入一个用黑布包裹的剑鞘里,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走。如同一个冷漠的剑客。旁边,几个小女生一脸崇拜的看着男人的背影,低声议论着。 我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刚到那男人身后,那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我。 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低声质问,“为什么?!”沈燕儿不是一般的小鬼,能力不弱。对方能轻易杀掉他,必然是个实力强悍的玄士,我不必旁敲侧击,直接发问,“她没有害人!” “玄鬼不两立!”对方依然冷漠,“你不知道?” 我一怔,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玄鬼不两立?!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反问,“杀鬼偿命!你不知道?!” “你是站在鬼的立场跟我说话吗?杀鬼偿命?季先生早晚也得魂飞湮灭!” “她是我朋友!” “和鬼做朋友的玄士?呵。”对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行啊,你要我如何偿命?” “你……”我竟然一时语塞,他杀了沈燕儿,没有法律来制裁他,我若是杀了他,麻烦就大了。不过…… 我冷笑道,“你知道吗?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哦?你很厉害?” “我?我只是一个小角色。我说的是我朋友的朋友,你得罪不起!”七姑娘的实力,就连许墨轩都十分忌惮,我不相信眼前这个家伙比许墨轩还厉害! 对方冷哼,道,“放马过来。”说罢,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我攥着拳头,强忍住了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 刘泽荣走过来,站在我身旁,看着那男人的背影,说,“你认识他?” 我摇头。 刘泽荣道,“这是个奇葩,神经病一样,少跟他接触。” “你认识?” “听说过,也是咱们学校里的。”刘泽荣道,“大三政法系的,每天拿着一把剑,在学校里瞎转悠,就是一逗比。刚才也是,白痴一样,走着走着忽然拔剑往旁边捅了一下,搞笑。别理他,走,继续喝酒。” 街道上人来人往,大多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这里是小吃一条街,又有不少地摊在这里摆着,每天晚上总会很热闹。 喧嚣的人群中,我反而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寂落。 回头看看沈燕儿消失的地方,沈燕儿绝望的眼神和凄厉的尖叫,总也挥之不去。 吃过饭,刘泽荣拉着我瞎逛。这家伙喝多了废话就多,东拉西扯个没完没了。经过一个卖小玩意儿的地摊前的时候,我看到了上次卖我桃木剑的那个女孩儿。女孩儿的生意不错,忙着招呼一个接一个的客人。普通而平淡的生活,竟然让我羡慕非常。 一夜未眠,第二天,我找到了高萌萌,把沈燕儿的事情跟她说了。 高萌萌看了看我,说,“七姑娘的事情,方姐跟我说了。那是个厉害角色,我相信,如果你跟她说了,那逗比一定会死的很惨。不过……”高萌萌犹豫了一下,问我,“你确定要这么干?” “怎么?” “玄鬼未必不两立,但是为了一个鬼魂的死,而害死一个玄士?”高萌萌拧眉道,“合适吗?” 我竟然一时无语。 或许,在高萌萌的心里,也有着大多玄门弟子认为的“鬼命不如人命”的观点吧。 高萌萌道,“还别说,我都没想到,那个逗比竟然也是玄士。话说,他那把剑是什么来头?另外,玄鬼不两立……呵,他要是一直这么认为,为什么之前没有杀掉阮小波和嘟嘟?还是说四川那边的纷争,已经蔓延到新城这边了?” 我说,“纷争么……对我而言不重要。” 高萌萌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沈燕儿的一颦一笑总是在脑海中徘徊,之后我又想起了嘟嘟。自从加入玄门以来,我见过不少鬼魂,嘟嘟无疑是最善良的鬼魂,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吓吓我而已。可即便是善良如嘟嘟,也难逃玄士的毒手——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季先生“杀鬼偿命”的话,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个脸色惨白却一脸莫名奇妙的正义感的私塾先生,给了我极为深刻的印象。 我看向高萌萌,问:“你这是要我站队吗?” “嘿,是啊。” “那你会站哪边?” “我?”高萌萌沉默了。片刻,反问我,“你呢?” “我?我觉得吧,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总该讲点儿理吧?打个不好听的比方。哪怕是一条狗,它要咬你,你打它,也是情理。它没咬你,你打它,就很过分了!”说到这里,我心中的怒火再一次升起,“难道鬼的地位,还不如一条狗吗?!” 我不想去考虑太多! 沈燕儿算是我的朋友,她被害死了,我要为她讨回公道! 高萌萌微微一笑,说,“这样的话……你不要把这事儿跟方姐说,那个拿剑的逗比是什么背景,跟华影国际有没有关系,我们还不清楚。” “我懂。” 39 师姐怕什么 据赵博说,那个拿剑的逗比名叫郑凯,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在校园里瞎转,也不知道转悠个什么劲儿。除了瞎转悠,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2号宿舍顶楼,抱着他的剑晒太阳。天冷的时候晒,很正常,但是炎夏时节,楼顶温度能达到四十多度的时候,他也会坐在楼顶暴晒。 曾有人怀疑他脑子不正常,校领导也找他谈过话,不过他却依然如故。赵博刚好认识一个同学,跟郑凯是一个宿舍的室友。据那家伙说,宿舍里曾经有人想要看看郑凯的剑,仅仅是碰了一下,就被郑凯暴揍了一顿。 之前因为沈燕儿的死而生出的愤怒,到了下午时候,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我明白,大概只是因为理念的不同,郑凯才会对沈燕儿下杀手。要说郑凯是个多恶毒的人,那倒也不至于。况且,我跟沈燕儿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没有多深厚的感情,或许…… 我心里很清楚,对于杀人——哪怕是借他人之手来杀人,我还是有些狠不下心,所以才找了这么些借口来安慰自己。 可每每想起郑凯面无表情的杀掉沈燕儿的场景,我心中的愤怒就会多上一分。快意恩仇的事情幻想过无数次,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怯弱,会犹豫,甚至最终会放弃。 心里烦乱,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就这么放弃?心有不甘。可若是找到七姑娘,我毫不怀疑郑凯会死,那样……又觉得太过残忍。一直拖到赵珞珞过生日,我也没有拿定主意。 高萌萌如约替我给赵珞珞买了礼物。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高萌萌把买的礼物给我看,然后告诉我,“你欠我一千二百块。” 我拿着高萌萌递给我的手提袋,里面是一件春意盎然的连衣裙。我哆嗦着嘴唇问高萌萌,“就这一条破裙子?一千二?” “品牌的好不好?”高萌萌说,“你识货不识货?” 我还真不识货,但我识人。我算是看透了高萌萌的心肝脾肺肾。这家伙,说恶毒明显过分,说她人品差绝对没问题。看着手里的裙子,我是越看越有气,恨不得把高萌萌的身份直接戳穿,好痛痛快快的看她的笑话! 不过,算了。 毕竟高萌萌救过我好几次。 不就是一千多块钱吗? “你开心就好。”我说着,又觉得不痛快,想了想,瞥了一眼高萌萌的胸口,贴着高萌萌的耳朵低声说道,“我忽然想起来,上次你跟方海开房,就算没有睡,他肯定也动手动脚了吧?感觉如何?” 高萌萌面红耳赤,恶狠狠的瞪我一眼,“滚!流氓!” 流氓?这句话对我而言绝对不合适!我真要是流氓,早就揭穿高萌萌的真面目,好肆无忌惮的占她便宜了!虽说那样感觉好像有点儿重口味——话说回来,没脑袋的七姑娘我都睡过好几次了,相较之下,高萌萌?跟重口味根本不沾边儿! 想起七姑娘,我就有点儿哭笑不得。虽说跟她也睡了好几回了,可天知道我到现在都不清楚那是怎样一种感觉。若非腰越来越“不堪重负”,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出租车跑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在一个破旧的小区门口停下。 小区有些年代了,破旧的四层楼房一栋挨着一栋,跟周边的高楼大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区门口的院墙上大大的血色“拆”字更是触目惊心。 一踏进小区大门,就给人一种莫名的阴冷感觉。草坪上干枯的野草,明显疏于打理。院墙上,随处可见枯黄的爬山虎和野草。 我跟着高萌萌一直走到小区的尽头,再爬上三楼,敲开了赵珞珞的房门。 赵珞珞看到我们,笑了笑,说,“进来吧。” 我注意到赵珞珞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虽然化了淡妆,却依然能够感觉到一丝疲惫之色。 “还没有人来,你们先坐,桌上有水果。”赵珞珞说着,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看高萌萌放在桌上的礼物,笑着说,“来就来吧,还买什么礼物。” “应该的。”我说道。 赵珞珞又跟我和高萌萌闲聊了一会儿,便打发高萌萌帮她去快递的营业点儿取个快递。高萌萌有些不情愿,见赵珞珞板了一下脸,才悻悻然的下楼,临走前,还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等高萌萌离开,赵珞珞才笑着对我说道,“王卓,你觉得萌萌这女孩儿怎么样?” “呃……还好。” “喜欢吗?” “这……” “我就明说了吧,我觉得吧,萌萌跟你挺合适的。”赵珞珞说道,“你和她都没有对象,不如就凑合一下吧。” 我庆幸自己没喝水,不然非呛死在这不可。看着赵珞珞,我沉吟片刻,才说道,“她是我师姐,不好吧。” “师姐怕什么,又不是亲姐。” “呃……我……萌萌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喜不喜欢得相处了才知道嘛。” “我们相处很久了。” “我是说当男女朋友那样相处。现在不是流行什么试婚嘛?”赵珞珞说道,“试试看,你们俩要是能在一起,我和你师父,都省心了。” 我心里清楚,高萌萌现在的状况,赵珞珞一定很了解,或许就是她帮了高萌萌,才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她极力撮合我和高萌萌,是几个意思?而且,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她话里话外好像都是想要我跟高萌萌发生点儿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直接跟赵珞珞挑明我已经知道了高萌萌的底细?当然,所谓“底细”其实一直都是我自己的推测,要说实际的证据,我还真拿不出来。如果赵珞珞矢口否认,我也没辙。 “萌萌家境不错,长得又漂亮,性格也挺好,你有什么可犹豫的?”赵珞珞很不解,看了看我,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是自卑?担心萌萌看不上你?这个你放心,我保证她看得上你。哦,对了,其实吧,萌萌挺喜欢你的,前两天还跟我说着呢。” 这就是胡扯了,她要是说高萌萌喜欢方海,我还可能会相信。喜欢我?我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对感情反应迟钝的人,反而很敏感,高萌萌哪怕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喜欢我,我不可能不知道。 “吃过饭去唱歌,晚上你们就别回去了,在我这陪我说说话。”赵珞珞说,“唉,年纪大了,忽然感觉一个人挺孤单的。”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赵珞珞这应该是两室一厅的房子。让我们在这过夜?明显居心不良啊! 我是真想问问赵珞珞,我跟高萌萌睡了,她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方悦来得及时,让赵珞珞这个“淫媒”闭了嘴巴。方悦带来了一个超级大的白熊玩偶,有些尴尬的说道,“师父让我代他祝您长命百岁。” 赵珞珞嘴角抽了一下,道,“你师父这老东西就不会说点儿好听的。”抱起白熊玩偶,嘿嘿笑道,“还是你师父最了解我啊。老鬼最近还好吗?还折腾那个小地狱呢?” 方悦看着赵珞珞,片刻,哑然失笑,道,“小地狱崩溃了。” 赵珞珞一愣,也跟着笑了,“我记得上回那老鬼还跟我吹嘘什么小地狱稳如泰山呢,哈哈哈。” 方悦翻了翻白眼,道,“不过就算小地狱崩溃了,您和许师伯,也不得不承认我师父的厉害之处吧?就算是马师伯,也对我师父赞叹有加的。” 我注意到,在方悦提及“马师伯”的时候,赵珞珞的神色明显一冷。方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四川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听师父说,打的很厉害。” “嗯。”赵珞珞道,“已经惊动了地府,有人猜测,阎君这次可能会插手。” “唔,有可能。毕竟玄鬼开战的话,对阎君很不利。”方悦道,“阎君既然插手,那就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儿了,玄鬼大战,打不起来了。” 赵珞珞却摇了摇头,道,“我看阎君不会插手的,毕竟……世事难料啊。” 方悦拧眉道,“难道珞珞师叔占到了什么不详之卦?” “不,算是吉卦。乾卦用九,见群龙无首,吉。”赵珞珞在说这个“吉”字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方悦怔了一下,神色愈发凝重起来,道,“我是对占卜之术不怎么精通的,但是……这群龙无首的卦象,真的吉吗?” “无首则无争,自然是吉。”赵珞珞说道,“至少,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方悦苦笑一声,岔开话题,问,“这次来的都有谁?” 赵珞珞道,“呵,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会来的。”看了一眼方悦和我,又道:“都给我机灵点儿,势头不对你们就先闪。” 40 圣徒门 新城地界,玄门有三个比较有名的势力,包括华影国际的小地狱——即便现如今小地狱已经毁掉,小地狱的势力依然存在。除了华影国际,还有掌管鬼市的霍家,和伤害嘟嘟的玄盟会。 我不知道赵珞珞在玄门之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她过个生日,新城玄门的三大势力都派出了代表来祝贺。 再次看到白杨,听及方悦跟我说起玄盟会的势力,我才知道嘟嘟到底得罪了怎样一伙人。方悦说,玄盟会中,即便是如同白杨这种玄师级别的高手,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这样强悍的势力,会因为怎样的秘密而谋害嘟嘟呢? 除了三大势力的人,还有不少新城本地的一些玄师和玄士。让我和高萌萌有些意外的是,李记杂货铺里的那个伙计,竟然也来了。 看到我和高萌萌,那伙计愣了一下,之后苦笑道,“我说,真是幸会啊二位。” “幸会幸会。”我客套着。 “不就是卖了你们一些假的黑狗血吗?至于那么坑我吗?差点儿害死我。”那伙计道。 高萌萌哼声道,“彼此彼此,你也差点儿害死我们。” 也算不打不相识吧,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对方名叫杨舍,拜了李记杂货铺的老板为师,是新城大学的学生。 我的前女友和前“好友”,就在新城大学上学,我本想问问杨舍他们俩的情况,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许墨轩来的时候,赵珞珞不大的客厅里已经挤满了人。眼看着人都到齐了,许墨轩便领着一行人去了小区外不远处的一家饭店。 路上,高萌萌拖着我落在后面,之后小声问我,“我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真的?”高萌萌显然不信。 我觉得高萌萌应该知道赵珞珞到底跟我说了什么,我却没兴趣揭穿她,只是装傻说:“真的。”怕高萌萌再纠缠不休,我岔开话题,道,“这些都是新城地界有名的玄门弟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个普通人嘛。” “人不可貌相。”高萌萌嘿嘿一笑,说,“发现没有?他们聊得热乎,其实暗流汹涌啊。” “怎么?”我想起了赵珞珞的嘱咐。 高萌萌道,“等等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一直走进了饭店的包间,上菜的工夫,我注意到气氛已经开始有些不同。原本嘻嘻哈哈的叙旧的场面,一下子冷了起来。 鬼市派来的一个中年妇女忽然冷冷的看向她对面的一个邋里邋遢的看起来有八九十岁模样的老头儿,说道,“周老,今天刚好碰上,有个问题我很想问问你。” 那老头儿斜了那女人一眼,道,“你随便问,我未必会回答你。” 女人冷哼一声,道,“我鬼市一向与世无争,周老无缘无故的杀了我鬼市的一个商铺的伙计,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玄鬼不两立。”周老说道,“杀一个小鬼,需要什么说法?” “玄鬼不两立?”白杨轻声一笑,插话道,“周老这话有些过分了,玄门弟子,早晚也会变成鬼的。” “怎么?”周老看着白杨,嘿嘿笑道,“玄盟会也想找老头子的麻烦?” “不敢。”白杨道,“只是希望周老高抬贵手,不要对我玄盟会的鬼仆下手。玄盟会上下,必然承周老这份人情。” 鬼市来的那妇女嘿嘿一笑,道,“玄盟会竟然也这么低三下四的跟一个外来的老家伙求情了,看来新城地界的玄门,落魄到家了。周良,我们鬼市没兴趣跟你废话。三年前,你们圣徒门的势力渗透到我们新城,我们给圣剑使面子,没有阻拦你们。怎么?现在四川乱了,你们也要上蹿下跳了吗?”那妇女说着,看向方悦,“华影国际怎么说?华影那老鬼,是打算在家里等着圣徒杀上门么?” 方悦微微笑了一声,看向周良,道,“家师有句话,想要晚辈带给周老。” 周良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方悦道,“人不犯鬼,鬼不犯人。” 周良问:“犯了又如何?” “杀无赦。”方悦说着,喝了一口果汁儿。 “很好。”周良环顾四周,嘿嘿一笑,“自古以来,人有人道,鬼有鬼途。玄门本就是为了维护阳间稳定,驱赶阴曹恶鬼而生。时至今日,竟然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是鬼了。”说到此,周良看向赵珞珞,“赵师姐,令师一向仁慈,死在他手下的鬼魂,屈指可数,可下场如何?还不是死在了一个恶灵之手?鬼就是鬼,怨气难平才不去投胎。滞留人间,怨气日渐加重,早晚都是个祸害。妇人之仁要不得啊。” 赵珞珞轻生一笑,看着周良,道,“我师父到底是死在恶灵之手还是死在恶人之手,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觉得吧,现如今,玄鬼之间相互制衡。鬼不敢肆无忌惮,玄不敢为所欲为。其实挺好。何必打破这种平衡呢?周老弟,你应该也清楚,新城地界的鬼魂,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真惹急了他们,搞得生灵涂炭的话,你们圣徒门,背不起这个锅。” 周良微微凝眉,道,“呵,你是指七姑娘和鬼宅吧?它们……圣徒门还看不到眼里。” 赵珞珞却摇摇头,道,“鬼宅主人一向不问世事,七姑娘所求无非是寻得自己的头颅之后转世为人。他们俩,只要你们不去主动招惹他们,其实对你们构不成多少威胁。” 周良神色凝重,看着赵珞珞,道,“师姐请指教。” “玄鬼不两立么。”赵珞珞道,“新城有十大灵异传说,最著名的,是鬼婴和无头新娘。圣徒门真若是想要阳世清平,还是先搞定了这俩祸害再说吧。” 这话不仅把周良说愣了,就连白杨和方悦甚至是鬼市那妇女都愣住了。白杨道,“珞珞师叔,无头新娘不是七姑娘吗?” “我以前也以为无头新娘就是七姑娘。”赵珞珞道,“都是误会。” 白杨手里把玩着筷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了看赵珞珞,又看向周良,说道,“听说无头新娘原本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子,身材更是无可挑剔,新婚之夜,未曾圆房,就被人切掉了脑袋,是个怨气十足的深闺怨妇。她最喜欢在半夜里爬上玄士的床。周老可小心点儿,别搞得晚节不保。” 一桌人哄然大笑,就数那鬼市来的妇女笑声最大。她笑了一阵儿,对周良道,“说起来,我们鬼市其实是最喜欢天下太平的。周老应该也知道,江州半步多的金莲姑娘,跟我们鬼主关系匪浅。周老若是肯退一步的话……哦,对了,师师姑娘也与我鬼主相识,总之,怎么都好说,哈哈哈。” 这妇女显然不是为了跟周良讲和,俨然是要气死这老头儿。 不过,老头儿却是难得的好脾气。他只是微微一笑,缕了一下下巴上的白须,看着那妇女,微微笑道,“不如,就先从鬼市下手吧。” 那妇女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冷然道,“恭候大驾!”说着,那妇女拿起酒瓶,站起身来,走到周良身边,给他倒酒,“到时候,还请周老手下留情啊。” 周围,原本笑嘻嘻的场面忽然阴冷了下来。 周良看着眼前的酒杯,那酒杯里的酒,竟然变成了血红色。微微一笑,周良用手托住酒瓶,一只手去搭那妇女的手腕,道,“九夫人客气了,老夫可不敢让您给我倒酒。” 那九夫人忽然翻转手腕,避开了周良的手腕,端起酒杯,道,“别客气,我难得给人倒酒,我们家那个老鬼,都没有这福分的。” 周良忽然抬了一下手,手肘碰到了那酒杯。酒杯里的血色的酒忽然震动了一下,一股青烟冒出来。 正当这个时候,赵珞珞忽然站起来,微微笑道,“二位,真给面子啊。”说罢,赵珞珞又对我和高萌萌道,“你们俩下午不是还有事儿吗?先走吧。” 方悦也站起身,道,“正好我也有事儿,送你们吧。” 赵珞珞点点头,又拉住高萌萌,在她耳边低声说话。高萌萌的脸色涨得通红,咬着牙不知声。赵珞珞严肃的盯着她,我注意到,赵珞珞的眼睛竟然湿了。 高萌萌咬咬牙,点点头。 赵珞珞这才轻声笑了笑。 41 方悦之死 跟着方悦一直离开饭店,到了楼下,我才忍不住问方悦,“方姐,刚才那酒是怎么回事儿?” 方悦阴沉着脸,说道,“降头。” “啊?” 方悦道,“周良和那九夫人都不是善茬,只是那一小会儿,就已经交锋好几次了。”说着,方悦又对我和高萌萌说道,“记住,永远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生辰八字,永远也不要让不明善恶的人随便碰到你。”呼出一口气,方悦与我们一起走向赵珞珞所在的小区,道,“我师父说的没错,与人相比,鬼太善良了。” 方悦走到她的车边,问我们,“你们要回学校吗?我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高萌萌道,“我们还有事儿。” 我狐疑的看向高萌萌,不知道她还能有什么事儿。 “那行。”方悦道,“我先走了。” 目送方悦离开,我才问高萌萌,“我们有啥事儿?” 高萌萌怔了一下,红着脸道,“没事儿,不想回去,逛逛街吧。” 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高萌萌说这话时的勉强情绪,她似乎很不情愿跟我逛街,却又偏偏这么做了。 正是晌午时分,开春的太阳,已经开始逐渐显露它的猖狂。大街上,穿棉袄的穿外套的穿裙子的,让人搞不清季节。 高萌萌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走的很快,又好像没什么目标,只是往前走。我也没问她,一直跟着。我想,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跟我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吧。 想起饭局上的对话,我说道,“玄鬼不两立……你说,那郑凯,是不是也是圣徒门的人?” “郑凯?哦,你说杀了沈燕儿的那个逗比吗?”高萌萌说道,“应该是吧,不清楚。你还想给沈燕儿报仇吗?” “嗯。怎么说沈燕儿也算跟我有些交情,而且……”我苦笑道,“她是七姑娘的朋友,七姑娘又帮了我大忙。若非是她,我肯定已经死掉了。” 高萌萌撇撇嘴,道,“她又不是没有得到好处。” “什么好处?” “这个……”高萌萌道,“我也不清楚。哎呀有些饿了,先去吃点儿东西吧。姐姐请你吃大餐。” 大餐也吃了,又陪着高萌萌逛街买衣服。高萌萌大发善心的竟然还给我买了一身衣服,眼看着天至黄昏,高萌萌还是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有些忍不住,对高萌萌道,“萌萌,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啊……没有!”高萌萌矢口否认。 看她一脸尴尬和痛苦的神色,我忽然想到了赵珞珞要我跟高萌萌“试婚”的事情来。难道说…… 看着高萌萌,我心底涌出一个想法,这想法太过离奇,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走啦回去吧。”高萌萌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晚上的时候,我接到了杨舍的电话。 “兄弟,店铺关门,各种商品特价处理,你要不要?机会难得哦。”杨舍说。 “我没钱。” “别逗,跟你说实话,你和高萌萌走过之后,饭店里那帮家伙打起来了,看来鬼市跟圣徒门之战在所难免,我师父准备把店里的东西都处理了,很多都是赔钱的,你要是需要,赶紧过来吧。” 挂了电话,我犹豫了一下,给高萌萌打电话。我是没钱了,但高萌萌那里,好像还有不少。 对于特价处理的东西,高萌萌也很感兴趣。 我借了刘泽荣的电车,带着高萌萌去了安息公墓。 原本总会很冷清的安息公墓外,竟然停了好多车,看来今天的鬼市,很热闹啊。 进了鬼市,各种特价处理的喊声此起彼伏,不用以往,原本空旷的街道上,竟然有点儿人潮汹涌的状况。乍一看,还以为玄门又兴盛了呢。 李记杂货铺里挤满了人,杨舍站在门口,冲着街上的行人嚷嚷,“大处理大处理!过了今儿就没机会了!要买从速啊!” 我和高萌萌过去跟杨舍打了个招呼,高萌萌去挑选商品,我则去了阴书斋。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阴书斋竟然没有挂出特价处理的招牌。与别的熙熙攘攘的店铺不同,阴书斋里冷冷清清的。 小彤坐在柜台后安静的看着书。 我走过去,咳了一声。 小彤抬头看看我,讪笑道:“好久不见了。” “别家都特价处理了,你这怎么没动静啊?”我问。 小彤道,“我不觉得圣徒门的人真的会先拿鬼市开刀。” “为什么?” “很简单啊,圣徒门的弟子,也需要鬼市的东西。”小彤说道,“纵然玄鬼开战,鬼市也只能是最后的战场。” “呃……”还别说,小彤说的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不开战自然是好事儿,不过,我想淘点儿便宜书的希望破灭了。走进店里,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不好意思一直看,放下书准备走,却被小彤叫住。 “一个月三百块,帮我看店,干不干?” 我怔了一下,看向小彤,道,“怎么忽然要请我了?” “我不认为鬼市会朝不保夕,可别人不这么认为。想请个人也难了。”小彤说,“我也有事儿,不能总在这看店了。你考虑一下吧,三百块一个月,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上班了。” 三百一个月?工资绝对低的够呛。不过,能免费看书,似乎也挺不错的。不知为何,平时其实不怎么爱学习的我,对于玄门的书籍,竟然有种如饥似渴的需求。而且,我觉得小彤说的很有道理,即便是玄鬼开战,鬼市也一定还能太平一段时间。 “成交。”我冲着小彤伸出手,想表示一下合作愉快。 小彤却好似根本没看到我的手,直接从柜台里提起一个包,说,“抽屉里有一百块零钱。”又把钥匙丢给我,“不准把书带走。每本书我都有账,缺一本有你好看。” “你放心,我的人品……” “我对你的人品没兴趣,你又不算个人。反正啊,你要是不老实,我直接找许墨轩算账!” 合着她认识我师父许墨轩啊。 小彤提着包直接走了,那痛快劲儿,让我一愣一愣的。 高萌萌提着一口袋东西来找我,看到我坐在书店里的柜台后看书,问明了缘由,说,“你还真是傻大胆儿,就不担心万一圣徒门不按常理出牌?” “这个……”我看了一眼满屋子的书,说道,“应该不会吧。” 高萌萌给了我一个白眼,道,“也无所谓了,到时候你报师父和师伯的名字,应该不会有圣徒门的人找你麻烦的。”看了看时间,高萌萌道,“电动车我骑走了。” “嗯。” 高萌萌一走,我就迫不及待的从书架上拿一本书看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鬼市的图书市场这么低迷,难道现如今的鬼和玄士都不需要看书的嘛?不懂,也懒得去管。 一直看到黎明时分,鬼市关门,我也离开书店。 站在安息公墓门口,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交通工具,没法回学校。 看守公墓的刘姐倒是个好人,借了我一辆自行车。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天在学校里上课,傍晚时分在宿舍里补觉,到了十一点,我就会骑上刘姐的那辆破旧自行车去安息公墓的鬼市上班。 原本剑拔弩张的鬼市和圣徒门好似突然之间没了动静,鬼市的生意反而比以往好了一些。 我以为圣徒门就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时候,杨舍告诉我,“华影国际跟圣徒门打起来了。” 对于这个消息,我极度意外。 杨舍说,“圣徒门真是够狡猾的,他们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摆足了架势要跟鬼市开战,却在暗中对华影国际布局。” “战况如何?”我问。 “不清楚,现在好像还在僵持。我估计啊,华影够呛。那老鬼虽然实力强悍,可到底没了小地狱,没了依仗。”杨舍说,“其实啊,我怀疑小地狱的崩溃,是不是就是圣徒门的人搞的鬼。” 我有些担心方悦的情况,赶紧给她打了个电话。 只是,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 第二天晚上,我来鬼市上班的时候,在公墓门口,竟然碰到了方悦。 “方姐!”我大喜,跳下自行车,“方姐,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看到方悦转过头看着我,我目瞪口呆。 方悦脸色有些发白,身上有着极为浓重的阴冷气息。 加入玄门有些日子了,我一眼就看出来,眼前的方悦,是个鬼魂。 方悦粲然一笑,说,“弟弟,好久不见了。” 我哆嗦着嘴唇,问,“圣徒门干的?” “嗯。”方悦道,“他们在华影国际外围布下了阵法,早上的时候发动的进攻。我被一个混蛋下了降头,若非我早有防备,怕是魂飞湮灭了。呵呵。”方悦凄惨一笑,“你能想到吗?原来相识三年的恋人,竟然是圣徒门的人。三年隐忍,就是为了骗取小地狱的信息,然后杀了我。” 我吸一口气,心底腾起一股凉意,拧眉看着方悦,道,“你师父呢?” “跑路了,我来鬼市买点儿东西,也要走了。” “投胎吗?”问出这话,我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她若是要去投胎,肯定不会需要在鬼市买什么东西了。 “去四川。”方悦道,“季先生那里。”方悦看了我一眼,说道,“弟弟,圣徒门的实力,很强。以后晚上尽量不要乱跑了,鬼魂会杀了你的。” 我苦笑,道,“我又没有得罪什么鬼魂。也不是圣徒门的人。” 方悦摇头,“弟弟,你不懂,玄鬼不两立了。” “呃……这是圣徒门的口号。” “战端一开,哪还有什么圣徒门不圣徒门之分?”说话间,我们走进鬼市。 我告诉方悦,我在阴书斋看店。 陪着方悦买了些东西,便去了店里。 方悦看了看满屋子的书,微微一笑,说,“好好学,天地大势,或许你也能参与其中。你的身份肯定不简单。鬼胎,据说都是强者最后的挣扎。他们不愿转世,又不愿承受地狱的折磨。强行转世,成为鬼胎,为的就是最后一搏。我问过你师父,你师父这般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的玄师都查不到你的来历。呵呵……” 我愣住。 42 犯鬼者,杀无赦 相传,世间本没有鬼。 或者说,阳间本没有鬼魂的滞留。每一个死去的鬼魂,都会被地府的强大力量直接拉进地府。 曾经的世界上,只有玄门而没有鬼。 玄门是人的欲望而生。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无一不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人类渴望窥伺天机,渴望看到自己的命运并且加以改变,渴望自己比别人更有能力,渴望自己病而痊愈,甚至长生不死。就好比人希望跑得快,所以发明了车,发明了飞机一样。人类最终创造了玄门五术。 第一个滞留在阳间的鬼魂,是一个玄师。 这是传闻中最厉害的一个玄师,他死在他的妻子和朋友之手。死后,这位名叫“绝”的玄师不愿进入地狱,强行毁掉了地府的吸附力量。从那之后,怨念足够强大的鬼魂,就会滞留人间。再之后,地府的吸附力量越来越弱,以至于任何一个鬼魂,只要他不愿意去地府,他就可以滞留人间。 据说,世间的第一个鬼胎,就是绝的妻子和朋友的女儿,名“姚”。姚死后强行转世,成为第一个鬼胎。即便是如此强悍的鬼胎,也没有活过七岁。 我能一直活到现在,即便是从来不敢意淫的我,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曾经是不是极为厉害的角色了。 鬼胎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没有经过地府轮回,严格而言又不算是人。所以,有人说鬼胎是跳出三界外的存在。 自从鬼胎出现,玄师甚至是鬼魂对于鬼胎的研究就没有停止过。经过无数岁月的分析,有人总结出了两个鬼胎的特点:其一就是鬼胎比鬼魂有着更强大的感知力。其二,就是鬼魂对鬼胎有着很奇怪的好感。这种好感是源自何处,就连鬼魂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莫名好感”的存在,我和鬼市里的那些鬼魂相处的都很融洽。纵然是脾气很臭的鬼魂,也能友好相处。 不过,随着圣徒门越来越过分的杀鬼行为,鬼市里的鬼魂见了我,总会保持着一份警惕。让我颇感好笑的是,杨舍这种玄门弟子,对我竟然也保持着一份警惕。 问及原因,回答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杨舍问我,“你算是人?还是鬼?”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也把我问明白了。现如今的状况是,鬼魂觉得我算是个人,而玄门弟子则认为我应该算是鬼。 作为一个不人不鬼的存在,我在鬼市里的地位变得非常尴尬。 我翻遍了阴书斋里几乎所有与记载了鬼胎的书籍,没有任何一本书里给鬼胎下过是人是鬼的定义。 我趴在故纸堆里研究我的学问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暗流汹涌之中度过。这场玄鬼之间的隐秘战争,最终还是惊动了凡人。 一向消息灵通的赵博问我和刘泽荣,“听说没有?华影国际关门大吉了。” 我看了看赵博,没有说话。刘泽荣道,“关门就关门呗,反正我也去不起那地方。” 赵博道,“知道原因吗?”见刘泽荣摇头,赵博又道,“里面死人了。网上有个帖子,说是华影国际前几天,一夜之间死了好几个人。不过那帖子刚发了几分钟就被删掉了。” “真的假的啊?”刘泽荣道,“被删了你咋知道的?” “嗨,我有内部消息,爱信不信吧。”赵博显然不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没人追问,自己就忍不住了。“我跟你们说,你们别往外传。前些时候我泡了个妞,是华影的服务员。她亲口跟我说的,那天晚上她值夜班,她亲眼看到一帮人打起来了。而且……还有鬼!” “去!”刘泽荣道,“净胡扯。” “真的。”赵博道,“信不信随便吧,反正我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老刘,你是不信鬼我知道的。不过,现在这世道,真不好说。我之前提过的新城十大灵异事件你们还记得吧?” 正说着,吴磊推门进来,刚好听到赵博最后一句,有些厌烦的说道,“老赵,又讲这些怪力乱神,咱们是大学生,文化人。应该反对鬼神迷信说法。怎么跟乡村野妇一样整天神啊鬼啊的。” 赵博撇撇嘴,说道,“我说我见过鬼,你们信吗?” 我们三人均是一愣。赵博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十大灵异里面,有个碎尸鬼。就在城南一个废弃工厂里。据说那家伙是工厂出事故,掉进了一个什么打浆机里,直接被打碎了。他死后,那工厂就一直闹鬼,之后厂子就破产了。就是前几天,有个清洁工看到一个老头子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进了那废弃工厂里,那清洁工也是个傻大胆儿,竟然躲在一旁偷偷的看。他说他看到那老头儿一把掐死了一个鬼。” 吴磊挑了一下眉头,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那清洁工就是个缺心眼儿的,脑子不正常,街道办的可怜他,让他干了清洁工,一个傻子的话也能信?” 赵博道,“好吧,不过吊死巷死的那个人,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 “上吊死也正常啊。”吴磊道。 “正常?”赵博不屑的一笑,“爬到电线上上吊也正常?那电线距离旁边的墙头足有两米多远。费这么大劲上吊也是奇了怪了。带着一包黑狗血啊、黄纸符啊、桃木剑啊之类去上吊的也是少见。” 我心里一紧。如果赵博说的不是以讹传讹的谣言,那就足以断定,玄鬼之间的打斗依然在继续。那上吊死的,肯定是个玄士无疑。 赵博又不满的看向吴磊,道,“你不信鬼不是吗?晚上去四楼转转啊?” 吴磊嗫嚅了一会儿,说,“我是敬鬼神而远之。” 刘泽荣大笑道,“我才不怕,就是不是没调戏过那女鬼,真要是有鬼,我早被她干掉了。” 我无比同情的看了刘泽荣一眼,觉得他很有作死的潜质。 赵博显然对刘泽荣和吴磊没什么好感,他看向我,说,“老王,你每天晚上都跑出去,干嘛去了?” “有事儿。” “小心点儿哦,我看啊,最近闹鬼闹得凶,大半夜的还是别出去了。” 我笑了笑,说,“不怕,我有护身符。”我拿出自己脖子上挂的灵印显摆了一下。 赵博捏住我的灵印看了看,问,“开光了吗?” “呃……没有。” “那没用。”赵博说,“你看我的,特异找大师开了光的。”他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玉质的佛像。 佛像做工很是不错,一看就是值钱的玩意儿。 我没心情跟赵博废话,直接上床睡觉,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又爬起来,准备骑上自行车去安息公墓。 没成想刚走到自行车停放的地方,忽然感到一阵阴风吹起。 我怔了一下,猛然回头,看到了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你好。”对方说。 我拧了一下眉头。 对方是个男鬼,看起来四十来岁模样,很是瘦弱,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在加上脸色惨白,看起来跟要死的人一样。 不过,即便如此,我却不敢小觑对方。他身上浓郁的怨气,让我不敢大意。 “阁下有事儿?”我小心的问。 男鬼道,“您是王卓吧?” “你认识我?” “嗯,我一个朋友在鬼市上班,就是那家专业卖桃木剑的剑器行。老胡,您认识吗?” 老胡?不熟,但确实算是认识。那是一个很滑头的老鬼,据他自己说,当年一时糊涂,猥亵了一个小女孩儿,被人家发现,自觉没脸见人,跳河自杀了。 看了一眼面前的男鬼,我说道,“认识。” “老胡说,逼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找您帮忙。” “找我帮忙?”对方说话很客气,我稍微放松了一些,却难免好奇,“你有话直说吧。” “如今玄鬼不两立,很多鬼魂都被杀掉了。前些天,有个玄士找到我,要不是我早有防备,肯定也没命了。” 我愣了一下,问,“吊死巷的?” “对。”对方道,“现在,圣徒门的玄士正在追杀我。您是鬼胎,您的父亲是鬼魂。我想,您应该不会赞同玄鬼不两立的说法。唇亡齿寒,鬼魂越少,您的父亲也会越危险。而且,当鬼魂都死了,圣徒门的那些混蛋,未必能容忍你这个鬼胎的存在。”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鬼魂不会任由圣徒门宰杀,我们也有存在的权利。四川季先生一定会干掉圣剑使的,我们希望在关键时刻,您能助我们一臂之力。相比阴险毒辣的玄士,我们更愿意相信你。我们也认为,您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对方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临走,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犯鬼者,杀无赦!” 我拧眉看着那男鬼在黑暗中消失,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个吊死鬼,跑过来仅仅是为了跟我说些招揽的话吗?还是说鬼魂里有厉害角色,也和沈燕儿一样,觉得我不是一般人,所以先示好吗? 又或者……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那个鬼父来。 他,也在新城吗? 为什么一直不肯来见我? 天色阴沉沉的,有些凉。 一声沉闷的春雷在夜空中炸响,片刻,淅淅沥沥的小雨飘落。 雾蒙蒙的小雨,打落空气中的尘埃,让世界变得清明。 43 局势 局势越来越紧张,玄鬼之间的战争似乎也越来越没有底线了。坊间关于各种玄鬼之间的打斗传闻也甚嚣尘上,虽然各大官媒极力辟谣,却依然无法阻挡四起的流言。鬼市里也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 暗流汹涌的时候,我用书店里卖来的钱购买了许多防身用的材料,虽然没什么贵重物品,但好在都比较实用。就是一下子“预支”了大半年的工资,不知道小彤知道了会不会活剥了我。 书店里各种关于制作法器的书籍被我通读了一遍之后,我发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固然方便,可那些制作出来的法器,都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弊端。比如灵印,对于使用者的灵力消耗太甚。比如“炸魂球”,虽然是范围性攻击,但是到底是桃木屑的碎片而已,攻击力其实很一般。再比如何种画上的符咒和黄纸符之类,要么不是一次性的效果,要么就是容易被鬼魂直接毁掉符咒。比如上次我和张鹏用来对付鬼仆的血符,直接就被鬼仆连着墙皮破掉了。至于赵珞珞弄出来的指甲油,固然效果不错,可太昂贵了,而且涂抹上之后并非永远有效,随着时间的流逝,指甲油的效果会淡去,需要再次涂抹。最常见的八卦镜和桃木剑,其实也都不怎么实用。八卦镜的主要功能是削弱鬼魂的能力,而不是斩杀。至于桃木剑,历史上出现过不少次桃木剑击在硬物之上折断的惨剧,而且桃木剑受到修为的限制,修为太低,桃木剑根本无法发挥力量。 相较而言,我更喜欢郑凯使用的那把剑。 《玄门法器发展史》记载,那种剑,称为法剑。只是普通的钢铁打造,后吸收太阳精华,配合玄门修真之术的淬炼,成为可以弑鬼的利器。不过,这种剑炼制不易,至少需要三年才会见功。而且,这法剑最大的问题是一旦长时间不杀鬼,能力就会越来越弱。还必须是自己炼制的才能用,旁人炼制的,拿在自己手中,就是一把废铁而已。 看看现在的局势,怕是没有三年时间给我练剑。 除了法剑,其它的所有法器,都没有尽善尽美之说。而且,据人推测,哪怕是传说中的地府三神器——崔判官的判官笔、钟馗的降魔剑、阎罗王的惊堂木,也各自有各自的弱点,只是到底是什么弱点,也就无从得知了。 所以,完美的武器不必去想。 能用简单的材料做一些防身用的法器也就够了,更何况,我觉得相较于鬼魂而言,可能真正对我有威胁的,反而是玄士。 所以,在杨舍的杂货铺里买到的那把短刀,也就成了我随身携带的装备。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十厘米长的刀身,做工粗糙不说,刀尖还断掉了,杨舍以五块钱的价格,当废品卖给了我。 我毫不怀疑多拿个一二十块钱,就能在地摊上买一把极为漂亮的短刀,但我还是买下了这把破刀。原因说来幼稚可笑——我琢磨着这把破刀会不会是一把很厉害的玩意儿,只是被人小瞧了——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可惜,我研究了一整晚,也没看出这把破刀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想觉得亏,天亮前去找杨舍退货,这家伙却是一点儿情面也不讲,坚称“本店从不退货”。 再往后的日子里,我每次出去,都会挎上一个帆布包。刘泽荣说这是电工包,赵博说这包跟我的身份很般配,吴磊则好心的想把他淘汰的一个包送给我。我也知道花了二十多块钱买的这帆布包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不过它实用啊。不仅仅是,还低调。 “确实够低调的。”高萌萌拿着我的包,翻了翻,说,“黄纸符、炸魂球、一把破刀……这一包纸巾是干嘛用的?” “当然是上厕所用的,难道还能抓鬼用啊?”我说。 高萌萌一愣,道,“有道理。”把包丢给我,高萌萌抬头看了看天。天气越来越热了,炙热的阳光多少有些刺眼。高萌萌微微眯起眼睛,说,“你还要去七姑娘那里几次啊?” “不需要太多次了吧。”我说道,“我师父说了,我身上的阴气已经差不多了。对了,我听说前两天方海在你们宿舍楼下,抱着九十九朵玫瑰等你,真的假的?” 高萌萌斜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应该更关心玄鬼之战的事情?” “怎么?你又有什么新的消息了?” 高萌萌道,“争斗愈演愈烈,听说已经波及到平民了。” 平民?这个词用的巧妙。 “昨天在工业区的一个厂房里,一玄一鬼打的异常惨烈,两个当时正在上夜班的工人惨死。”高萌萌说道,“即便如此,玄鬼之间,没有任何一方有收手的意思。更坏的消息是,至今地府阎君都没有任何表示,而且鬼门关突然关闭。传闻说地府也遇到了什么麻烦,现在是自顾不暇。”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地府也出现状况了?这样的话,我猜,鬼魂会更加的肆无忌惮,而玄门中……与圣徒门站在统一战线的玄士,也会越来越多吧。” “没错。”高萌萌道,“鬼门关关闭之后,阴帅马面滞留在四川半步多,据说他曾经打算出面跟季先生和圣剑使谈话,但结果似乎并不太好。季先生倒还好说,圣剑使么……圣剑使说马面没有资格跟他谈话,根本见都没见。” 我愣了一下,道,“没资格?好大的口气啊。” “呵。”高萌萌道,“正常,圣剑使是很强大的玄师。就是阎君,多少也会给他面子的。马面么,虽然是阴帅之一,但……到底是狱卒出身。” 我点点头,有些唏嘘。阎君给玄师面子,是很正常的。 阎君是地狱之主没错,但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强大的玄师跟阎君叫板的事件。野史传闻,曾经有一次,第十殿转轮王薛,判定一个男性玄师生前功过两半,按规矩将其投成女胎。未料想这个玄师极其强悍,在喝下孟婆汤的时候以诡异的手段封闭了自己的记忆,转生之后又找回了记忆。再之后,她去了四川的半步多,叫嚣着让转轮王薛出来一站。堂堂转轮王,竟然都不敢露面,甚至还偷偷的跟那玄师道歉。 高萌萌坐在长椅上,面对着我,双腿蜷起,一手托腮,仰望着被树叶撕碎的天空,感慨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变成连阎君都敬畏的玄师啊。” 她的长发被风撩起,白嫩的双手把吹弹可破的脸蛋儿都挤压的变了形,黑漆漆的大眼睛仰望着天,带着一种莫名的美感。我忽然冒出个想法,笑道:“唔,这个理想,你已经完成一半了。” “哪里哪里。哈哈哈。”高萌萌大笑道,“那个玄师可是能召唤出地狱业火的超级强者,别说一半,十分之一我也比不上啊。” 显然高萌萌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也不点破,瞄了一眼高萌萌的双腿,说,“走光了。” 高萌萌一愣,赶紧把双腿放下来,冲我撇撇嘴,红着脸说,“龌龊!” 我笑笑,也不理会高萌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环顾周围清爽宜人的校园。春暖花开的时节,似乎正是恋爱的时候。总能看到一对对情侣相拥而过,看得人瞎了狗眼。 这样的美景,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将会不复存在吧——如果玄鬼之战愈演愈烈的话。 毕竟,这世间,并非只有强大的玄师。强悍如季先生,甚至比他还要强悍的鬼魂,也是数不胜数——《名鬼录》可比《玄名录》厚的多。 至于十殿阎君、六大阴帅、四大判官,这些地府里的官员,严格说来,不算鬼,而算是鬼仙。 与我这个亦人亦鬼、不人不鬼的鬼胎差不多,鬼仙,是亦鬼亦仙、不鬼不仙。 44 迷雾 不知不觉之间,氛围忽然有些诡异起来。不仅是学校里,学校外也是如此。我惊讶的发现,晚上十一点钟左右,我去安息公墓的时候,平时在校园里还能看到一些游荡的学生,现如今竟然冷冷清清起来。不仅如此,大街上也是一样。 行人难得一见,偶尔看到一辆经过的车辆,也是跑的飞快,投胎似的。 到了安息公墓的鬼市,我才从杨舍那里得知,现在玄鬼之间的打斗愈演愈烈,再加上鬼门关关闭,鬼魂愈发肆无忌惮。网络上,各种见鬼的传闻铺天盖地。不同于以往时候,见鬼帖的下面,总会有各种反对迷信、崇尚科学的回复。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危言耸听的猜测和胡言乱语。 各大媒体从严肃辟谣到默不作声的转变,更加加剧了各种传闻的发展。 杨舍翻着手机屏幕,给我看着一则最新的关于见鬼的帖子。楼主“对天发誓”、“人格担保”的言之凿凿的声称自己看到一对脸色苍白的情侣在乡间的一处坟头上闲聊。 回复的帖子里,更有人声称自己去世多年的父亲忽然回到家中…… “老板。”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老者,冲着我阴测测的笑。 老头子留着一个猪尾巴似的辫子,穿着一身灰布长袍,竟然是个满清时代的鬼魂。鬼魂的年岁够大倒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自从玄鬼开战以来,鬼市里已经没见过什么鬼魂了。就算是原本看守店铺的鬼魂,也都跑路了。这老鬼敢跑到满是玄士的鬼市来,还真是鬼胆包天啊。 “你……”杨舍拧了一下眉头,小心的问,“有事儿?” 老头子又看向杨舍,从怀里摸出一缕黑发,“玄士的头发,你这里收购吗?” 我和杨舍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老头子说道,“一个很厉害的玄士的头发,里面蕴含着不少灵力,稍加制作,绝对是对付玄士的不上利器。” 杨舍嘴角抽搐,脸色竟然有些发白,看着那老鬼,片刻,喉咙里咕咚一声,又看向那一缕黑发,竟然拿过那黑发,仔细看了看,道,“五十块。” “好。”老鬼倒是好说话,又递给了杨舍一张地府银行卡。银行卡上,沾染的血迹还没有干。 那老鬼乐呵呵的看了我一眼,说,“难得一见的鬼胎啊,您怎么称呼?” 对于老鬼的热情,我有些不大自在,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王卓。” “王卓?好名字。老朽姓郝名穷字清贫,光绪年间的秀才。” 这名字,还真有酸秀才的风范。我干笑一声,没有搭茬。 郝穷倒似个喜欢聊天的家伙,一双干瘪的小眼睛,看着我,笑道,“玄鬼不两立,最近很多玄士都在叫嚷着这句口号,不知道王先生怎么看?”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和气生财。” 郝穷一怔,哈哈大笑。接过杨舍递给他的银行卡,塞进怀里,对我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利而不来往,有利而起纷争。老朽以为,这来往纷争之间,讲的不是和气,而是平衡。世间纷争,无非始于不衡,而终于不衡也。” 我愣愣的看着郝穷,前面的话倒是听懂了,后面这句,就有些不明所以了。始于不衡好说,终于不衡何解? 郝穷却没有跟我解释一下的意思,笑着冲我作揖道,“王先生,后会有期。”言毕,转身离去。 我看着郝穷的身影在鬼市入口处消失,拧眉对身边的杨舍道,“世道真的要乱了。” 杨舍道,“是啊。” 我看了看他,道,“到底是黑心商人啊,这种玄士头发都敢要。你就不怕哪天一个鬼魂用你卖出的头发做成利器杀了你?” 杨舍嘿嘿一笑,道,“乱世财,我不发,也会有人发。” 我苦笑着看了看杨舍,转身离开。 一直走进阴书斋,坐在柜台上,我却无心看书。 郝穷带来的玄士的头发,给了我太大的震撼。我隐约间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只是这份预感却又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 不远处的吵闹声打断了我神游天外的思绪。 正值乱世,一场小小的纠纷,也会让我有些不安。思量片刻,我关了店门,快步走了过去。 人群中,四个鬼魂,被一群玄士包围了。 四个鬼魂是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男鬼向前迈出一步,冲着一个留着长发的玄士哼声道,“真是好人品,仗着人多是吗?有本事单挑!” “嘁。”他身后,一个七八十岁模样的老女鬼道,“刘三哥,你别吓他了,昨天他差点儿吓尿裤子,你忘了?” 那长发玄士脸色涨得通红,哆嗦着嘴唇,道,“恶鬼!休要猖狂!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来啊!”那小男鬼丝毫也不惧怕,说话间,身上的衣服便鼓荡起来,整个鬼市里阴风四起。 周围一众玄士自然不甘示弱,顷刻间,许多人已经拿出了桃木剑,也有不少人掏出黄纸符,八卦镜之类。 “住手!”人群之外,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声响起。 我看到了老熟人。 来人正是赵珞珞生日那天跟周良老家伙起了冲突的九夫人。 那九夫人身后,跟着四个壮汉。 “这里是鬼市!不是打架斗殴的地方!要打架都给我滚出去!”九夫人气势汹汹的瞪了一眼周围的玄士,“我再说一遍!这里是鬼市!谁敢在这里动手!我不管你是圣徒门的高徒还是云游四方的高手,都得死!” 这句话看起来极为嚣张,但是却并没有人怀疑九夫人有这份能力。 这里是鬼市,是鬼主的领域,在自己开辟的领域中,鬼主有着绝对的力量。作为鬼主的夫人之一,九夫人是出了名的强悍作风,说到做到,是她的原则。 玄士中,有人高声道,“九夫人,你是要跟圣徒门作对吗?” 九夫人看了那人一眼,哼声道,“你算老几?不配跟我说话!有种就让周良老东西杀过来!九夫人我奉陪到底!” 那人一时哑然。 九夫人哼了一声,道,“都散了!要买卖东西就赶紧,不做生意的,赶紧给我滚!” 人群逐渐散去,那四个被围住的鬼魂上前跟九夫人说话,我看了一眼,转身回了阴书斋。 我知道鬼主和鬼夫人在鬼市里实力强悍,手下又有不少玄士和鬼仆。不过,即便如此,九夫人如此跟圣徒门叫板,也够危险的。 毕竟,玄士仅仅是在鬼市内吃亏而已,一旦出了鬼市,圣徒门的玄士,有绝对的实力直接在鬼市外毁掉鬼市的。 九夫人依仗的是什么?敢这么嚣张? 另外,郝穷和那四个被围攻的鬼魂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鬼市里,是否说明了新城鬼魂们势力已经开始抱团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场恶战肯定不可能善了了。 脑子里总是有些乱糟糟的,一种莫名的烦乱缠绕着我的心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似的?就好像隔了一层窗户纸,马上就要被捅破,却总也没有头绪。 第二天一大早,我回到学校,也没心情去上课,直接给高萌萌打了电话,约了她在莘学湖边见面。 清晨的凉风吹在身上,有些冷。看着平静无波的莘学湖,想起嘟嘟,我脑中忽然一亮。 对了! 鬼门关不是关闭了吗?! 那么,嘟嘟是否成功穿过了鬼门关?!如果没有的话……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 毕竟,嘟嘟去投胎已经是很多天以前的事情了,而鬼门关只是最近才关闭而已。 不大会儿,高萌萌打着哈欠走了过来。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精神看起来极度萎靡,看起来就好像一整晚都没睡觉似的。 高萌萌一直走到我身边,在湖边的栏杆上一屁股坐下来,又哈欠连连的说道,“有个屁事儿?大早上的把我叫醒?” 我把昨晚的事情简单的跟高萌萌说了,之后才说,“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自己没想到。” 高萌萌揉了一下眼睛,道,“能有什么事儿?你想太多了。”说着,站起来道,“不行,我得回去睡一觉,浑身不得劲,感觉快死了。” 我怔了一下,一把抓住高萌萌,道,“我想到了!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我遇到了方悦的魂魄吗?我在想,这场纠纷!搞不好圣徒门会败得很惨!” 高萌萌一脸迷茫的看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想啊!如果圣徒门甚至是站在圣徒门一线的所有玄士,没有足够的实力直接碾压滞留阳间的鬼魂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高萌萌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你是说……” “玄士会死!多多少少总会被鬼魂杀死一些!这些被杀死的玄士会变成鬼魂。他们未必愿意滞留阳间,而想去投胎!但是,鬼门关关闭了!你觉得,这些一直想要彻底杀光滞留阳间的鬼魂的玄士在变成滞留阳间的鬼魂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态度?!” 高萌萌呆了许久,呼出一口气,说,“圣徒门会败得很惨……不,或许,应该说玄门会败得很惨!甚至会被灭!”说到这里,高萌萌脸色有些发白,整个人都呆住了。好久,高萌萌粲然一笑,说,“天灭玄门么?我不希望玄鬼开战,但是,我更不希望满世界都是鬼魂啊!这个时候,鬼门关突然关闭,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亦或是鬼魂在地府里里应外合,想要灭绝玄门?” 45 变数 忽然想起张鹏之死来,张鹏本不该死,只是收到了天地大势的影响才会死。那么,这天地大势,是否是因为这玄鬼之战呢? 如果是的话……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自有定数,而这定数之中,也必然有变数。定变之间,就是玄门一直在研究的问题。张鹏的死,是定数,也是变数。 影响定数的变数,必然会与张鹏的命运有关。 那么,因为玄鬼之战,从而导致了张鹏的死。但这似乎并不是直接的影响变数,因为中间,还有个鬼仆——而鬼仆,是玄盟会的鬼仆。 看着高萌萌打着哈欠没精打采的离开的背影,我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变数的存在。 我若是没有出现,张鹏就不会因为要救下嘟嘟而死。如果我没有出现,留在莘学湖底的那枚玉坠也就不会出现,季先生就不会找到那玉坠,或许也就不会去四川……或许圣剑使也就不会大开杀戒,玄鬼之战,也不会发生——至少不会现在发生。 平生以来,我第一次特别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或许…… 我想起了沈燕儿说过的话,或许我该去江城半步多看看。 当然,不会是现在。 今天晚上,我还要去七姑娘那里。 没心情去上课,我直接回了宿舍睡大头觉。 中午的时候,我被刘泽荣的大嗓门吵醒了。“真他娘的要疯了!这世界乱套了!” “这下你相信有鬼了?”赵博哼哼道,“十九个人,十九颗人头啊!” 我打着哈欠坐起来,揉着眼睛问赵博,“什么十九颗人头?” 赵博他们看向我,刘泽荣撇撇嘴,道,“你还有心情睡觉,出大事儿了。” 我愣愣的看着刘泽荣。 吴磊道,“人民广场上,被人摆了十九具死尸。每个死尸的脑袋都被切掉了,堆在一旁,像个小山。” 我睁着眼睛看着吴磊,问,“真的假的?” 赵博抽抽嘴角,道,“当然是真的。死尸边,还用血写了四个字。” 我拧眉不语。 刘泽荣道,“杀鬼偿命!” 吴磊道,“是真的,这事儿都快传疯了。” 我相信是真的,只是有些不敢去相信。 手机忽然响了,我看到是许墨轩打来的。 “来学校门口。”许墨轩直接说。 我一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一直走宿舍,我发现学校里的走廊上,每个经过的人,都在议论着昨夜那十九具死尸和“杀鬼偿命”的四个血字。有些宿舍的门上,甚至还有人挂上了八卦镜或者画上了各种符。 学校门口,许墨轩一脸的风尘仆仆的模样。 我注意到,他似乎是消瘦了许多。 许墨轩看着我笑了笑,递给我一个用黄布包着的木盒,道,“今天晚上要去七姑娘那里吧。” 我接过木盒,点点头,问,“这是什么?” “七姑娘的头。” “……” “把它交给七姑娘,今晚你师叔会送你过去。明天中午,你师叔会带你跟我回合,我们帮你做法,瞒天过海,应该没问题。” 许墨轩脸上带着笑,看着我,审视良久,说,“小子,你我师徒,虽然聚少离多,我也没教你什么,但是……能当你的师父,许某深感荣幸。” 我抽抽嘴角,道,“你也认为我不是一般人儿?” “嗯。肯定的。能活到现在而不死的鬼胎,你那个鬼父帮了你一把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你的前生非同小可啊。” “那我是谁?” 许墨轩摇头,道,“不清楚。” 我犹豫了一下,问:“江城半步多,你知道在哪吗?” “在江城的皇家夜总会里。你问这个干嘛?” “想去看看。” “哦。”许墨轩道,“让你师姐萌萌带你去。她去过。哦,对了,你跟萌萌怎么样了?” 我苦笑,终于忍不住,挑明了话题,道,“我知道萌萌的身份。你和珞珞师叔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墨轩一愣,问,“萌萌跟你说的?” “不是,我猜的。”我说道,“她有太多的疑点,让我不得不这么怀疑。” “呵呵。”许墨轩笑了笑,却又叹气,“当年我和你鬼父央求七姑娘救你,七姑娘会答应,不仅是因为我承诺帮她找回头颅,还因为你是鬼胎,跟你睡的鬼魂,会有极好的好处。” “什么好处?”我问。 “可以让鬼魂的饥饿和寒冷的感觉变弱,甚至消失。”许墨轩道。“至于是什么原理,就不得而知了。” “呃……”我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来,“那我要是跟人睡呢?” 许墨轩道,“人?恰恰相反。” “哦。”我回想了一下前女友,哑然失笑。之后又是一愣,问,“只有女鬼和女人才会吧?” “男女都行。” “……” “萌萌的事儿……我和你师叔研究过很久。”许墨轩道,“借尸还魂这种事儿,并不能长久,自古以来,没有长久存活的先例。还魂者,时间久了,会逐渐变得嗜睡,终有一天,会睡死过去。如果你不想萌萌死的话,可以试着跟她睡。鬼胎体质特殊,或许……或许能让萌萌多活一段时间。” 我拧眉,“或许?” “世无先例,一切都是推测。”许墨轩看了看时间,道,“行了,我还有事儿,得赶紧走。”根本不等我再说什么,许墨轩便转身离开。 我抱着手里的木盒,愣了许久,想起今早高萌萌睡眼朦胧的模样,再想想许墨轩的话,心里一阵压抑。 犹豫了一下,我给高萌萌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听到高萌萌慵懒的声音。 “睡觉呢?” “啊……睡一天了。”高萌萌打着哈欠,“困死了,没事儿别烦我。” “大好青春,总是睡觉多不好。” “睡觉对皮肤好。” “呵呵,出来吧,我在莘学湖等你。” “不想动。”高萌萌懒洋洋的说,“让我再睡会儿吧。” 我心里忽然有些愤怒,闷声道,“你想睡死过去吗?!”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下来。 良久,高萌萌才干咳道,“我就是犯春困。” “别装了,我师父跟我说了。” “说……说什么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莘学湖那边等你。”说罢,便挂了电话。 一路来到莘学湖边,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找了个树荫乘凉。天气还不算太热,可周围的景物,依然被太阳的光照射的有些炫目。 点上一支烟,想起高萌萌,心中百感交集。 不大会儿,高萌萌便来了。 看到我,高萌萌涨红着脸,道,“你知道了?” “嗯。” 高萌萌嘴角抽搐,道,“想笑就笑吧。” 我微微一笑,看着高萌萌,说,“能有你这样一个大美女喜欢,我是真想开怀大笑呢。” “哎?” “嘿嘿,师父跟我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还真有些不敢相信。”我嬉皮笑脸的看着高萌萌,道,“师姐,你真的喜欢我?” “呃……”高萌萌瞪着大眼睛,一脸懵懂的模样。 “说真的,我也挺喜欢师姐你的。你看啊,现在玄鬼之战愈演愈烈,我们要是相互喜欢的话,是不是该……”说着,我一手捂着小腹,做痛苦状,“咳咳,万一明天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人生难免会留下遗憾,不如我们进展神速点儿,直接去开个房吧?” 高萌萌拧了一下眉头,看着我,道,“你怎么了?” “我……我……我师父给我吃了一种药。我现在……”我涨红着脸,觉得有些害臊,“那种药,你懂吧?师姐,帮帮我好不好,你也知道,除了你,我不认识什么女生了。” 高萌萌眉头紧蹙,看着我,没有动。 我咬咬牙,站起来,一把拉住高萌萌的胳膊,快步往前走,边走边说,“我等不及了,快去开个房间吧。” 高萌萌被我硬拖着,走出不远,忽然轻声一笑,说,“你的演技好差。” “什么啊!”我装傻,心里却紧张得要命。我一会儿这样一会那样的借口,显然是因为脑子发热,临时想的说辞。高萌萌又不傻,肯定明白了。但我想我还是继续装傻比较好。“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说,“我药吃多了,脑子有些乱。” 高萌萌叹一口气,笑着说,“谢谢。” 我看到她的眼角湿润了,片刻,一滴清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46 鬼夜 洗过澡,站在新城最豪华酒店的顶层的阳台上,端着一杯高档红酒,鸟瞰整个城市,莫名有种高高在上之感。楼下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辆行人熙熙攘攘,看不出一点儿玄鬼之战的痕迹。 酒的味道其实不怎么样,只是每喝一口,想想自己一口喝掉了好几百块,立刻就会觉得这酒的味道简直美上了天。 超大的电视里,新城电视台的一个漂亮主持人正用一种充满正能量的语气夸赞着新城的繁荣发展,赞颂着只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就把新城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城市变得如此富有繁华的领导们,就好像新城曾经的贫穷落后不是他们造成的一般。 浴室的磨砂玻璃上,透着雾蒙蒙的光。 不知道高萌萌是有洁癖还是怎样,她已经足足洗了一个小时了。或许她并不是在洗澡,只是没有勇气出来? 我也不催促她,只是半躺在床上安静的等待。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高萌萌,实在是有钱的过分。粗略计算一下,单单是这个房间和这瓶红酒,就花掉了好几千块。 到底不是亲生爹妈,高萌萌是真舍得花他们的钱啊。 浴室的房门终于打开,高萌萌的脑袋小心的探出来,看到我,赶紧又缩了回去。片刻,又小心的探出头,冲着我尴尬的笑笑。 我也看着她微微一笑。 高萌萌裹着一条白色浴巾走出来,香肩美腿裸露外在。头发已经吹干,盘了一个奇怪的发型。 “啧啧,美女出浴哦。”我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你说,女人最美的时候,是不是出浴的时候?” 高萌萌撇撇嘴,道,“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 高萌萌迟疑了一下,道:“享受的时候。” 我一怔,回想了一下前女友,不由点头,“有道理啊。” 高萌萌红了脸,走到床边,直接上了床,拉了被子盖在身上,只露出一颗脑袋。转脸看看躺在一旁的我,又赶紧把头转向一边。 气氛忽然间就尴尬起来。 这个时候,冷场当然是最要不得的。 我没话找话说,“有必要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吗?” “第一次,当然……当然要……咳咳,你……”高萌萌拍了拍额头,闭上眼,道,“我觉得吧……还是赶紧速战速决吧。” 我不是什么圣人,美女在侧,自然会难免冲动。掀开被子扑上去,看着咬着牙闭着眼抓着被子,一副上刑场模样的高萌萌,我愈发冲动起来。 “等等!”高萌萌忽然推了我一下,摸索着找到电视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了几下。一首经典的柔情音乐响起。 看着重新闭上眼睛的她,我忍不住笑,这家伙还挺有情调啊。 “等等!”高萌萌忽然又睁开眼,等着我,一手捂着嘴巴,说,“不准亲我!” 这个不用她提醒,我没有亲她的兴趣。 “等等!” “我去!又怎么了?” 高萌萌转脸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装着七姑娘脑袋的木盒,道,“能不能把它拿开?” “呃……你能闭嘴吗?”我是真有些冲动了,一把扯掉高萌萌身上的浴巾,随手盖在了那木盒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直到一个香吻把我吻醒。 我忍不住笑,闭着眼睛,吻着那细腻的嘴唇,轻声说,“你不是不让我亲你吗?” 回应我的是更热烈的吻。 我笑着伸手想要保住高萌萌,只是却扑了空。 怔了一下,摸了摸那脑袋,再顺着脑袋往下摸,竟然什么也没有…… 吻我的嘴唇,好像有些凉…… 而且,我的身体忽然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一般,突然间酸软无力。 我的脑子里空了片刻,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一眼看到了面前的一张苍白而陌生的脸。嘴巴里黏糊糊的,湿漉漉的,一股咸腥的味道。 我哆嗦了一下,浑身精神紧绷,一把推开那脑袋,呼的坐起来! 床头亮着昏暗的灯。 高萌萌坐在一旁,手里抱着手机,一脸错愕的看着我。 我看到一颗脑袋被我狠狠的推了出去,撞在了墙上,咕噜噜的落在地上,面对着我。 如果不去在意那张脸的苍白和满嘴的鲜血的话,确实算是一张绝世容颜。 七姑娘…… 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看着我,竟然还眨了一下眼睛,舔一舔舌头。头颅忽然变淡,直到消失。 我想我被吓破了胆,双手在不知不觉间哆嗦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喘了一口气,看向高萌萌。 高萌萌一脸无辜的看看我,之后忽然抓了一下被子,盖住了身子。 我拍了拍脸,想要下床,却发现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了一般,一跤跌在了地上。双手按着床沿想要爬起来,才发现双手也酸软无力。 瘫坐在地上,我闭上眼,调整一下呼吸,才恢复了一些力气。 看来,如果不是我醒了过来,只怕会被七姑娘直接给“亲死”了。 不满的看一眼一直在旁观的高萌萌,我有些生气,说道,“你怎么也不帮我?” 高萌萌挑了一下眉头,无辜道,“我一直在玩手机,没注意啊。” “没注意?那么大一颗脑袋就在你旁边,你说你没注意?”差点儿没命,我的心情很差,语气也很难听。 高萌萌噎了一下,怒道,“爱信不信!”说着,抓起我的衣服,朝我狠狠砸来,“赶紧给我滚!” 巧也不巧,裤子上的腰带扣直接砸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疼的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暴打高萌萌一顿的冲动,快速穿上衣服,抱起那木盒,走向门口。 背后,传来高萌萌的声音,“男人都他娘的这德行!睡过了就成了大爷了!” 我怒了,回头瞪向高萌萌,怒道,“你以前还不是男人?!” 话一出口,我就怔住了。高萌萌也是一怔,脸色通红,眼泪落下来,瞪着我大骂:“xxx,你他妈早就知道还装什么蒜!睡了老子还装好人!滚你妈的!”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转身离去。 下了楼,被凉风一吹,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我狠狠的拍了一下额头。 太冲动了。 有些事情,真不该把窗户纸捅破。 我知道真相,高萌萌也知道我知道真相,但我们彼此不说,其实挺好。一旦说出来,就好像把高萌萌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给无情的扯掉了。 我发现我真是个混蛋! 不管是被七姑娘的头给吓傻了,还是怎样,都不该冲着高萌萌发火才对。 算了,下次给她道个歉吧。 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到前面走来两个身影。 我怔了一下。 迎面走来的,是两个女鬼。 一个女鬼看起来六七十岁模样,穿着灰布棉袄,一双小脚颤巍巍的支撑着佝偻的身子。她的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老女鬼冲着我笑,露出一排缺了门牙的黄牙,“小哥儿,跟你打听一下,离咱们最近的半步多,怎么走?”说话间,老女鬼看了一眼我手里抱着的木盒,苍老的面容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我环顾四周,惊讶的发现,就在不远处的街口,一只女鬼在路灯下飘啊飘的玩的不亦乐乎。女鬼一旁,一个男鬼,抱着胳膊,看着那女鬼呵呵的笑。 更远的地方,有人惊呼、有人惨叫。 一个手持法剑的玄士仓皇逃命,他的身后,是两个穿着满清官服的鬼魂在紧追不舍。 喉咙有些发干,我看向面前的老女鬼,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道,“新城没有半步多,最近的半步多在江城。”我指了一下北方,说,“大概百十公里。” “谢了小哥。”老女鬼笑笑,拉着小女孩儿从我身边走过。 那小女孩儿回头看看我,咧着嘴笑。笑的时候,嘴巴里咕嘟咕嘟的往外流水。 老女鬼看看小女鬼,溺爱的拍了一下小女鬼的脑门儿,说,“傻娃娃,他是鬼胎,可不怕你。” 小女鬼仰头看着老女鬼,说,“我知道啦,就是逗逗他。对了,奶奶,他手里抱着的那颗脑袋,看起来好凶啊。” “嗯,恶灵的脑袋,能不凶吗。” 看着两只鬼渐行渐远,再看看空荡荡的街道,我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掏出手机,给高萌萌打电话,她却根本不接。无奈,我只好发了个微信过去,“满大街的鬼,小心点儿。” 经过路灯下那对情侣身边的时候,男鬼看了我一眼,微微一怔,笑着点点头。那女鬼则抓着灯柱,低头看着我,呀的了一声。 我快步走过,想要拦下个出租车,却也做不到。满大街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出租车也绝迹了。 路过一个小区的时候,我看到一处临路的楼上,一个男人抓着阳台大喊,“鬼啊!”接着,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身后,呼的一下上了身。之后,那男人便从阳台上纵身越下。 跳的力度太猛,竟然掠过了小区的栅栏。 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穿着内衣的男人在我面前不远处的路上摔烂了脑袋。 白色的脑浆红色的血…… 我蹲在路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手机响了。 赵珞珞打来的。“在哪?” 我报出了位置。 “在那等着,我去接你。” “小心,满大街的鬼。” “嗯。” 挂了电话,再看那死尸的位置。我看到一个只穿着内衣的鬼影,站在死尸旁,愣了一会儿,转脸看向我,哆嗦着嘴唇,说,“我……我死了?” “你死是活该。”一个声音响起的同时,死尸的旁边,又多了一个鬼影。“你睡了我老婆,我要了你的命,很公平。” 最终,两只鬼厮打起来。 我没兴趣关注这场厮打,只是看着漆黑的夜,浑身无力的瘫坐在马路牙子上。 一辆轿车呼啸着跑过来,在我面前停下。车身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咒。 车窗打开,赵珞珞看着我,说,“上车。” 坐上车,赵珞珞一脚油门,车子呼的一下飞奔起来。 宽敞而冷清的街道,可以让赵珞珞把油门踩到底。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怎么这么多鬼魂?” 赵珞珞苦笑,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47 赵珞珞的选择 赵珞珞一直阴沉着脸,看不出年岁的漂亮脸蛋儿上,犹如盖了一层冰霜。不知是不是心底的压抑无处发泄,赵珞珞一直把油门踩到了底。 车呼啸着,穿过一条又一条空旷的街道,在死寂的城市里尽情的飞驰。活人的世界里,却见不到活人。时而有三五成群的鬼魂试图攻击我们,都被车外的符咒教训,惨叫着远远避开。 郊区的路上,路灯不知何故的没有亮起。黑压压的世界,犹如望不到尽头的地狱。到了乡下,更是黑灯瞎火的一片。 两个对峙的身影出现在车灯所及的地方。 乡间道路狭窄,两侧又是挖的很深的排水沟,赵珞珞不得不紧急刹车。 赵珞珞拧了一下眉头,下了车。我注意到前方对峙的两个身影,是一人一鬼,鬼身上穿着一身兰布军装,四十来岁模样,虎视眈眈的看向我们这里。那人是个青年,手里拿着一把法剑,肩膀和胸口上有血渗出来,显然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他站立不稳,用法剑当拐杖支撑着身子。 我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下车。 “朋友!快帮忙!”那青年玄士看到我和赵珞珞,脸现喜色。“这鬼厉害,我杀了他的同伴,这家伙实在是难缠!” 那鬼魂却脸色凝重,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阴冷,看了我一眼,诧异神色一闪而过,之后瞪视赵珞珞,“少管闲事!” 赵珞珞哼了一声,看向那男鬼,道,“你们太嚣张了!这里是人间界!不是你们肆意妄为的地方!” 青年玄士道,“何必跟他废话,我们联手杀了他!” 那鬼魂没有理会玄士,只是对赵珞珞说道,“玄鬼之战,我本也不想掺和。我和我的朋友一直在江城半步多给鬼差打工,从来没有伤过人命!偶尔出来,也从不打扰人的生活。可是这混蛋杀了我的朋友!你说我该如何?杀人偿命!自古之理!那杀鬼呢?” 青年玄士哼声道,“玄鬼不两立!作为玄士,杀鬼是分内之事!”说过这话,青年又喘了喘气,身子晃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赵珞珞轻声叹气,却什么也没说。 那鬼魂拧一下眉头,突然朝着那青年玄士发难。那玄士伤势太重,身体显然很虚弱,想要躲开那鬼魂的攻击,却根本做不到。 我注意到赵珞珞的一只脚挪动了一下,却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 咔嚓一声响,那鬼魂的一只手,直接掐断了玄士的脖子。玄士的脑袋歪向一边,身子软踏踏的倒在了地上。 鬼魂的手段不止于此,在那玄士的魂魄出窍,即将变成鬼魂的时候,鬼魂忽然又一次出手,血淋淋的手指,直接再次打在了玄士刚刚探出头来的魂魄的脑袋上。 轰然一声,那玄士魂飞魄散。 鬼魂站起身来,看看我和赵珞珞,之后拱手道,“多谢。” 赵珞珞依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一口气,转身上车。 车子重新上路,赵珞珞的神色愈发阴沉。 我能感知到她的感情,却无法得知她的想法。她好几次想要出手制止那个鬼魂杀掉玄士,但最终还是没有出手。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在挣扎着,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直到了七姑娘的坟头附近的小路上,赵珞珞停下车,无力的靠在靠背上,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师叔,你一个人走夜路行吗?” 赵珞珞道,“不用你操心,快去吧。” 知道赵珞珞心烦,我也就不再打扰她,直接抱着那木盒下了车。 七姑娘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没等我走到坟头前,我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拉扯力量直接把我拉了过去。视线一转,我就再次出现在了七姑娘的小院子里。 看到那木盒,七姑娘一把抢过去。只是打开木盒,看着里面一个小小的头骨,却冷哼了一声。 那头骨上,竟然飞出一颗魂魄状态的人头。 七姑娘的头,看着七姑娘的身子,咧着嘴笑,“你说,咱们当以谁为主?” 身子道,“重要吗?” “当然。”那头悬在半空,瞄了我一眼,道,“吸食了这个鬼胎,咱们的实力会更进一步。” 听到这话,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紧张的看向七姑娘的身体。 那身子哼了一声,道,“这么大的鬼胎,实力不可小觑,你确认咱们能吸食得了?别到时候反被他反噬。” 头颅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纵然只是鬼魂,那一双妙目竟然也水灵动人。伸出殷红的小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说道:“我有五成把握。” “我一成也没有。”那身子说着,忽然冲着我甩了一下手,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攻击到我,却依然感觉到脖颈处一凉。 我的脑袋与身体分离,滚落在地上。 七姑娘的身子冲着我的身子勾勾手指。我的身子朝着我的脑袋转动了一下,似乎是看了我一眼,之后大踏步的走向七姑娘的身子。 七姑娘的头颅愣了一下,咯咯的笑了起来。“这手段有趣,哈哈哈。”说着,便飘乎乎的跟着七姑娘的身子一起进了房间。 我仰躺着看着漆黑的夜空,听着不远处的房间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的声音的娇笑,感觉像是一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其实我一直有些好奇,七姑娘是怎么把我的脑袋和身体分开,而我又不会死的?这种手段真的很神奇。 房间里忽然传来熟悉的音乐声,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那是我的手机铃声。 片刻,铃声停止,之后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师父……好的,我知道了。” 这声音听着好耳熟啊…… 等等!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不就是我的声音吗?! 难道是…… 我的身体,也像七姑娘的身体一样,可以说话? 我的脑子有些发懵…… 一个脑袋从房间里飞出来,我看到了七姑娘漂亮的脸蛋儿。 那脑袋飞到我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绝美的容颜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来。“五成把握,其实足够了。”说着,竟然落下来,吻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吓得赶紧紧闭嘴巴。没有了身体,也无法控制脑袋,只能靠闭着嘴巴来反抗。只是,我很快发现我的反抗是徒劳的。七姑娘的小舌头,如同有着什么怪异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撬开了我的牙关,紧接着,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流逝,直接进入了七姑娘的嘴巴里。 无力反抗,犹如待宰的羔羊。 我的脑子开始浑浑噩噩起来,整个身体犹如坠在了五里雾中。恍惚间,我发现自己好像跪在一处大宅子的凉亭中。凉亭旁边,一个清可见底的水池里,锦鲤翻腾。 “七姑娘,想朕了吗?”一个光着脑袋的家伙,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我的下巴。 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七妹,快跑!”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家丁模样的青年,拉着我的手,在夜色中飞奔。我喘着气,双脚酸麻,却依然拼命的跑。 …… “七妹……” “林哥哥。”这是我的声音吗?为什么这么细腻温柔?另外,为什么我会说话?我没想说话啊! 身上的男人太重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伸出手,钻进了我的衣服里。 喂?! 什么状况?! “不要!”我想要愤怒的大喊,可发出来的声音,却幽若天籁。 我擦!别扯我衣服! 别…… …… 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我猛然间睁开眼,愣愣的看着漆黑的夜空,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直到现在,我的脑子里还在不停的闪现着刚才被一个男人给“欺负”的画面。犹如一份记忆一般,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觉得我要疯了! 旁边,七姑娘的身体的双手抓着她的脑袋。 那脑袋翻着眼白,整个儿竟然有些透明一般的状态。 七姑娘忽然伸手,在脑袋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那脑袋的眼睛翻转过来,愣愣的看着我,之后吸一口气,道,“好厉害!差点儿被他反噬!” 七姑娘的身体说道,“现在你知道厉害了?” “嗯,他到底什么来路?!” 七姑娘的身体没有接话,只是双手捧着脑袋,举起来,落在了自己的勃颈上。现在,七姑娘的身首终于合在一处,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七姑娘看着我,微微一笑,说,“王卓,咱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你可以走了。” 我看到七姑娘身后,我的身体走过来,抓起我的脑袋,按在了脖子上。 身体恢复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七姑娘挥了挥手,我直接飞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穿行一段,啪唧一声,落在了坟头上。 冷风一吹,我的脑子逐渐清醒。 我明白过来,之前那段离奇的景象,其实是七姑娘的记忆。很善良也很可怜的一个姑娘,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最终沦为身首异处的鬼魂…… 48 死亡 石家坝村的夜晚,比别的地方更加恐怖。因为,这里有一座荒宅。村里的人,喜欢称这里为“鬼宅”。只是,不同于附近那些偶尔传出凄厉惊叫的村落,即便是现如今一到了晚上就是鬼魅横行的世道,石坝村的夜晚,依然死寂如常。 鬼宅的院门敞开着,堂屋里,昏黄摇曳的烛光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安静的坐在老式的八仙桌旁。 我不知道许墨轩有多大年纪了,但是一直以来,这个曾经被我称之为老骗子的老者,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状态。今天,有所不同。 许墨轩看起来很累,但是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八仙桌的另一侧,一个黑须中年坐在那里。他苍白的脸和阴气沉沉的状态,说明他是个鬼魂。似乎跟许墨轩很熟悉,一人一鬼聊得不亦乐乎。 见到我和赵珞珞过来,许墨轩笑了起来。 那中年男鬼看着我,站起身来。 赵珞珞冲着那男鬼抱拳,“李兄,别来无恙。” 那李姓男鬼微微一笑,说,“珞珞妹妹还是像当年一样漂亮啊。” 许墨轩笑了笑,看向我,说道,“王卓,我给你介绍下,这位,就是我的老朋友,鬼宅主人,你的父亲——李云泽。” 我愣在当场,一时无言。 早就知道自己有个鬼父,可真的见到了,我却实在是不知该作何反应。而且,突然面对一个人,称之为父亲,我也有些不大习惯。 李云泽轻声一笑,问我,“你母亲还好吗?” “还……还好。”我说道。 许墨轩拉着赵珞珞走了出去,显然是给我们“父子”一些空间。 屋里只剩下我和李云泽,尴尬的气氛挡都挡不住。 我们在椅子上坐下来,李云泽看着我,阴冷的脸色上浮现出一丝温柔。他说,“一转眼近二十年飞逝。其实当初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长命。” 想想最近这近一年来的折腾,我忍不住苦笑,说,“我也没想到。” 李云泽笑笑,说道,“说起来有些凉薄,却是事实。当初我本打算看着你死去,毕竟,鬼胎夭折几乎是必然的事情。感谢你师叔赵珞珞吧。当初她抱着你,说你灵性十足,不像是将死之人。于是就为你占了一卦。嘿……” 我笑着问,“什么卦?” “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李云泽说,“否卦。” 学习玄学日久,否卦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卦解为:被强人否定,您不宜再坚持下去;付出大回收少。 稍微懂点六十四卦的人都知道,否极泰来是算卦时常用的词。这很容易给人一种假象,就好像是说否卦其实算是好卦。其实不然,如果“泰来”的那么容易,那又何必有“否极”一说? 想要“泰来”,必须有动爻。有动爻而省变卦,但这动爻,是个不稳定的因素,哪一爻动,什么时候动,都是关键。所以,这卦象,否极是肯定的,泰来与否确实未知。 李云泽说道,“珞珞是个心善之人,特地找她的师父给你占了一卦,我不知道她师父给她说了什么,总之,她和你师父许墨轩,就开始为了你奔波起来。作为你的父亲,如果有那么一丝希望,我自然也不希望你死掉。”看着我,李云泽微微笑道,“现在说的轻巧,其实当年异常凶险,我和墨轩为了找七姑娘帮你,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谢谢。” 李云泽大笑起来,摆摆手,说,“你不用谢我,其实这近二十年来,我一直特别想杀了你。” 我愣住了。 “不要怪我。你是鬼胎,名义上是我的儿子,可其实呢?你是男是女,我都不清楚。”李云泽道,“你前生的记忆,早晚会找回。你是善是恶,届时才能见分晓。说不准我和墨轩他们,救下了一个大魔头呢。” 我一时无语,想了想,说,“我应该是个好人吧?” 李云泽道,“看你品性,自然算是好人。不过,这也只能说明你没有找回记忆前是好人。毕竟……好人,是不会强行投胎成为鬼胎的。有句俗语,‘心怀鬼胎’,可见,鬼胎,本不是善类——至少,以前的你,未必是善类。” 这话说的,我还真是无从反驳。 李云泽又道,“以前,珞珞从来不跟我说当年她师父到底跟她说了什么,直到昨天,她才告诉我。当年,她师父对于你的命运,只说了四个字。” 我看着李云泽不说话。 李云泽继续道,“生死两难。” “这……听着不像什么好话。” “是啊。”李云泽说,“但这句话其实极为玄妙,刚好说明了你天亮之后会发生的转变。” “呃……” 李云泽看了看天,冲着院落里喊道,“墨轩,准备吧。” 我顺着李云泽的视线看向院落,院落里漆黑一片。 忽然,我心生警兆。 背后传来极为强烈的杀意。 赶紧转身,却根本来不及做出别的动作。我看到李云泽的手,朝着我插过来,正好插在我的胸膛。 我感觉到心脏骤然一紧。“你……”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 …… 不同于普通人死后灵魂会从身体里钻出来,我发现我竟然直接站在了一片一望无尽的黑暗之中。 寒冷刺骨的天气,饥肠辘辘的感觉。 我四下里张望,想要看到除了黑暗以外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坨屎。可惜,我什么也没看到。 周围,只有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份黑暗,竟然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就好像我曾经来过这里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黑暗的所在给了我太大的压力。我疯了一般狂奔起来,想要寻找黑暗的边界。 可惜,无论我跑多远、跑多久,周围都好像什么也没有变化。 累了。 我仰躺下来,微微闭眼。 时间好似停止了一般。又或者是因为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我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我想不通,李云泽为什么要杀了我?许墨轩和赵珞珞又去哪了?他们知道李云泽会杀我吗?还是说他们合谋了? 难道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不喜欢阴谋论,感觉太复杂。真希望我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哪怕是这个时候只能跟家人一起缩在房子里听着外面的鬼叫而瑟瑟发抖。 忽然特别想老妈,她虽然对我不好,但到底是我亲妈。也很想老爸,虽然他可能不是我亲爸,但对我一直很好。曾经的点点滴滴,如今忽然浮现出来,好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感觉好像过了好几年,又好像只是一盏茶的工夫。 脑海中好似忽然记起了什么。 我霍然起身,看看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下,小心的伸出去。片刻,我一咬牙,狠狠的往下抓去,就好像要撕掉一块布一样。 嗤啦一声响,眼前依然是无尽的黑暗,但是那声音却给了我极大的动力。 我发疯了一般不停的乱抓乱扯。 我相信,我一定能抓扯出一些东西来——哪怕是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抓扯不了,我仍然一直这么干。不抱什么希望,只是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否则,我怀疑自己会疯掉。 49 咸丰秀才 或许只有干点儿什么,才能知道时间的流失速度。我一度以为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计算一下我不停的抓扯的次数,可以轻易的推断出,我顶多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待了不过个把小时而已。 伴随着一道极为细微的光线的出现,我的精神差点儿失控。犹如一个饿极了的疯子看到了食物一般,我拼命的在那道光线处抓扯。 终于,黑暗被我撕开了一个豁口。 犹如一道隔绝尘世的屏障。 卖过那如同一扇门一般的豁口,看着周围漆黑的夜和夜色里空空荡荡的城市,我忍不住内心情绪的澎湃,疯了一般大喊出声。 死寂的黑暗中,传来我的回声。 我大踏步的往前走,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感觉看着周围的景色不停的变换着倒退,仿佛也是一种享受。回头看看我出来的地方,却看不到那豁口。那无尽的黑暗世界,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发现自己的脚步极为轻快,意念闪动之间,我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开始离地。 像一个鬼魂,在空气中飘荡。 确切的说,我就是一个鬼魂。即便是离开了那黑暗世界,我依然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和难以忍受的饥饿。 就这么飘啊飘啊,在一个关闭了大门的超市门口,我遇到了一只鬼。那只鬼看起来二十多岁模样,穿着一件破的缝了好几处补丁的长衫,留着一条猪尾巴鞭子,坐在小孩子玩儿的喜羊羊电动玩具上,听着“喜羊羊美羊羊”的小调儿,高兴的咧着嘴巴笑。 看到我,那鬼魂热情的冲我打招呼,“嗨,幸会。” “呃……嗨。” “你去哪?小心点儿,有些玄士会大晚上的跑出来抓我们的。” “哦。”我愣了愣,问,“这是哪?” “江城。”那鬼说道,“你是要去江城半步多吗?” 江城半步多?我忽然想起了沈燕儿说过,她要确认我的身份,似乎是要“回”江城半步多一趟。于是,我点点头,说道,“是啊,你知道在哪吗?” 他笑着从哪玩具上下来,说道,“走吧,我也要去那里的。咱们做个伴。我听说很多鬼魂都去了那里,有个吊死鬼正在那里组织势力。那些玄士可能要倒霉了。” 我跟着他,一边走一边打听道,“鬼魂要把所有的玄士都干掉吗?” “应该不至于吧,总不能闹的太过分。万一地府插手,就不好收场了。不过也不好说,听说地府现在也有自己的麻烦,鬼门关紧闭,只有个鬼王马面在地府之外,他就是个狱卒出身,怕是主持不了大局。对了,兄台怎么称呼?” “呃,王卓。你呢?” 那鬼一愣,道,“王卓?鬼宅少主?那个鬼胎?你怎么死了?” “这个……”鬼宅少主的身份让我有些一头雾水。 “听说鬼宅主人李云泽五十年潜伏,突然出山,要有大动作,这个时候,你怎么不陪在他左右?”大概是看我一脸懵逼,他苦笑一声,道,“好吧,我不多问了。你们这些大人物,行事总是有道理的吧。哦,对了,我姓范名合字连升。咸丰年间秀才。” 又是一个“老鬼”,我嘴角抽搐,琢磨着自己该怎么称呼这位比我大了几百岁的家伙。范连升是个很健谈的人,我们一路慢行,他便跟我将其咸丰年间旧事。说到兴处,开怀大笑。 一个很有趣的家伙,或许我将来就要跟这些鬼魂厮混在一起了,交个朋友也挺好吧。交浅言深,闲聊中问及范连升的死因。 范连升脸色微微一变,粲然一笑。 我一愣,道,“抱歉,若是不方便……” 范连升自嘲一笑,摇摇头,道,“说来惭愧,当年我妹妹为了供我读书,卖身为奴,换了钱财。没成想我屡试不中,又见妹妹生活凄惨,自觉无颜苟活于世,跳河自尽了。” 我愕然。如此开怀爽朗的性情,会是个自尽的鬼魂?常理而言,自杀而死,必然怨念极重才对啊! 范连升是个聪明人,看我神色犹疑,便道,“我真是自杀的。呵呵,以前还真是满身的怨念。几百年过去了,竟然看开了。想想当年,纵然我只是个穷秀才,在我乡下老家,也是备受尊重的身份。县太爷请我做个教习,还得尊称我一声范先生。比现在那些个大学生强多了。” 作为一个“现在那些个大学生”里的一员,对于范连升的话,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又有些不甘心,道,“还是看个人能力吧。” “那倒也是。”范连升看了看天,又道,“有时候也看运气吧。前两天碰到了一个新死的鬼魂,身上怨气很重,若是以前,必然会变成厉鬼,最终万劫不复。现如今,鬼魂在阳间成势,阴气太重,他反而因此不会变成厉鬼。这不就是运气吗?” 范连升说着,神情变得落寞起来。我猜想,这几百年来,大概不是像他说的那般有趣。 又聊了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路上的鬼魂渐渐的多了起来。 越靠近江城的半步多,鬼魂的数量也就越多。走了一段,看着满大街瞎逛的鬼魂,我忽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这还是人世间吗? 原本荒凉的城市角落里,竟然热闹非常。 火葬场的大烟囱在黑夜里异常扎眼。 大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鬼影。各色服饰、各种年纪的鬼魂之间,还能看到一些全身甲胄的军士。范连升小声的告诉我,“这些都是在半步多驻扎的鬼卒。都是蛮不讲理的货色,秀才遇到兵,小心点儿。” 我苦笑一声,跟着范连升走进火葬场的大门。顺着“鬼流”朝着火葬场的深处走去。行不多远,在鬼群之中,我忽然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嘟嘟?! 我脑中猛地一颤,是我看错了?还是…… 迟疑了一下,我快步走向那个背影。离得越近,看起来越像是嘟嘟。忽然感觉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了一般,好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正在拉扯我。 我吓了一跳,身子倒退的同时,一把抓住了范连升。“范兄,我……” 不及说话,我的身体直接倒退着飞起。 范连升吃了一惊,赶紧飞起,冲了过来,想要抓住我,可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我的身体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急速的倒退着飞掠。 几乎只是转眼间的工夫,我看到城市在我眼前飞退,旷野一晃而过。紧接着,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景物。 “哼——”犹如溺水之后被救出来一样,我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身子条件反射一般想要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被捆住了。 “别动!”许墨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发现我竟然躺在鬼宅的院落里。 周围点了一圈儿红色的蜡烛。 李云泽和赵珞珞盘腿坐在蜡烛的外围,许墨轩一只手按在我的额头,口中嘀嘀咕咕的念念有词。 漆黑的夜空,东方,一丝微弱的光想要冒出头来。 “墨轩!快点儿!没时间了!”李云泽忽然冲着许墨轩大喊。 许墨轩啐了一口,道,“我知道!”说着,他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咬了一口,血渗出来。血指点在我的额头,许墨轩哼声道,“小子!不管你前生是什么货色!我们这么拼命的保你!将来你可别害我们!” 50 传说中的女人 许墨轩和赵珞珞他们这么帮我,其实与感情无关。 这一点,赵珞珞很坦然的承认了。 坐在赵珞珞的车里,许墨轩嘴里叼着一根烟,把整个车厢搞得乌烟瘴气的。赵珞珞被烟熏得直咳嗽,秀眉也拧在了一起,但是她却没有阻止许墨轩抽烟。 我能感觉到赵珞珞内心深处的哀伤。 许墨轩笑着说,“以后再想烦你,怕也没有机会了。” 赵珞珞微微一笑,咳嗽一声,说,“你死后,真打算去地府?” “嗯。”许墨轩说道,“我不知道地府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鬼门关紧闭,什么消息也传不出来。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我很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赵珞珞道,“嗯。不过,鬼门关紧闭,想要进入地府,可不容易。” 许墨轩摇头道,“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门,或许还有窗,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毕竟,远在汉代,近在几十年前,一共有两人曾经成功强行闯入地狱并且其中一个还成功逃脱了——虽然不幸变成了女人。我死后,会去找季先生,他应该愿意帮我。再加上李云泽,七姑娘的话……不指望了。圣剑使或许会愿意帮忙,但去找他,风险太大。”沉默了片刻,许墨轩又道,“其实,若是能直接找到那家伙,更好了。” 赵珞珞转脸看看许墨轩,一愣,道,“你是说传说中的那个变成女人的家伙?” 许墨轩道,“是。” “她已经死了,在地狱中。你别跟我说你打算去地狱里找她。”赵珞珞表情凝重,“你考虑清楚,地狱可不是地府,那个地方……问问王卓吧,他一定深有体会。无尽的黑暗,无尽的时间,万一你出不来……再说了,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你就算在地狱里找到了她,她也未必会帮你。另外,关于她的事情,都是野史而已。她要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强悍,自己早就逃出地狱了。” 许墨轩叹气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试。”转脸看看车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许墨轩道,“如果鬼门关一直关闭,即便是现在玄门还能勉强支撑,但总有一天,这世界,将不堪入目。短短几天而已,恶鬼杀人的事件已经多的数不过来了。季先生有点儿本事,却也不可能管制得了所有的鬼魂。” 赵珞珞急切的说道,“我们还有王卓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果这场灾难是定数,那王卓就是这定数中的变数!一定可以影响这天地大势。他是玄师身死变成鬼胎,又被我们瞒天过海,成了无终之人。他不受命运影响,肯定能……”说到这里,赵珞珞忽然通过倒视镜紧紧的盯着我,说道,“师兄……你说……王卓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许墨轩一愣,回头看我,片刻,说,“你说的是那个变成女人的家伙?” “对啊!她能强行进入地府,又能强行出来一次,那……从地狱里以鬼胎身份重生,也是极有可能的啊。” 赵珞珞的话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会是个女人?或者说我曾经是个男人,然后变成了女人,现在又变成了男人?不不不,太复杂了,我不喜欢这种设定。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当初差点儿被七姑娘的脑袋吸食的回忆来。那一段成为七姑娘被一个男人给睡了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翻江倒海…… 我到底是谁?! 有生以来,我最为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许墨轩看了看我,之后摇头道,“不可能的。” 虽然不知道许墨轩否认我曾经是女人的观点从何而来,但依然让我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赵珞珞这娘们儿显然不甘心,好像我不是那女人,她就特别不痛快似的。 许墨轩道,“你忘了?当初那个阮小波曾经勾引过他,他如果真的曾经做过女人,那份记忆虽然不在了,但潜意识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他一定会男女通杀才对。” 赵珞珞斜了我一眼,道,“也许他跟那个阮小波睡了,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或许又因为担心阮小波把他们的丑事儿捅出去,所以杀鬼灭口!” “呃……师叔,不带这么瞎猜的。”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发誓,我绝对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真没那么重口味儿!” 赵珞珞啐了一口,说,“那你还睡了萌萌?” “……”我一时哑然。 “别不承认。”赵珞珞道,“萌萌已经跟我说了。” “我……我是好心帮她。”我叹气道,“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掉?得,随便你怎么想吧。”看了看车窗外,已经到了市区,我说道,“麻烦停车,我要下车。” “还没到学校呢。”赵珞珞道。 “心情不好,我要散散步。” 赵珞珞给了我一个白眼,踩下刹车,道,“快滚!” 我明白,我不承认我曾经是个女人,甚至不承认自己有重口味儿,这让赵珞珞很不高兴。我也明白她只是希望我就是那个女人,以免许墨轩去地狱里冒险。 下了车,又看看许墨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许墨轩是我的师父,但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算深厚,甚至还不如我和萌萌之间的感情。然而…… 许墨轩微微一笑,说,“徒弟,生死有命,定数也。再说我也活的够长了,老是活着也累啊。” 我笑笑,说,“那……祝你一路顺风了。” “哈哈哈。”许墨轩笑了一阵,脸色凝重起来,“徒弟,终有一天,你会找到记忆。到时候,我希望,不管你是善是恶,一定要阻止这场大乱。自天地之始,便是阴阳相合,缺一而不可也。我不敢去想,若是这世间没了活物而只有死物,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也不敢想,但网络写手肯定敢想。”我开玩笑道。 许墨轩笑笑,摆了摆手。 我看着车子离开,心情愈发沉重。 看了看时间,走向公交站牌,去了长途车站,之后再搭乘长途客车,直奔江城。 如果沈燕儿给我留下的信息没有错误,我应该会在江城解开我的身世之谜。此时冷静下来想一想,我愈发觉得江城跟我的关系很大。 普通人死后,会灵魂出窍。而我是鬼胎,死后或许会灰飞烟灭,或许会直接进入地狱。但是,从地狱出来会出现在哪?鬼魂喜欢待在自己死亡的地方,因为那里会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鬼魂在阳间变得强大。那么,从地狱里强行出来的鬼魂,是否会直接出现在死亡的地方?——我前生死亡的地方? 那是不是说,我前生,死在了江城? 如果我真的死在了江城,如果沈燕儿没有记错,如果我前生真的是很强悍的玄师,那么,我一定不是无名之辈。一个高手的死亡,不论过去多久,总会在当地留下一些痕迹! 而且……那个在江城半步多外一晃而过的背影,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嘟嘟,是你吗? 你为什么没有投胎转世? 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耽搁了,鬼门关又恰好关闭了呢? 忽然想起嘟嘟得罪的玄盟会来。 嘟嘟到底知道了玄盟会的什么秘密? 51 失忆的嘟嘟 白天的火葬场安静的不像话,原本整日里黑烟滚滚的烟囱,此刻也难得的消停了。不是因为江城再也没有了人去世,只因为没有人会再费那个事儿来火葬。 世界乱套了,没有什么事儿是正常的。 一路上,我看到了太多的纷争。人与人之间的纷争,似乎比玄鬼之间的纷争更大。公交车上,再也没有人给老人让座。甚至还有几个年轻人揪着一个老头儿暴揍,一边打一边嚷嚷着:“坏人变老了。” 总能看到打架斗殴的场面出现,拼拳头已经不稀罕,手里拿块儿板砖叫嚣都是窝囊废的表现。 有人说世界已经无法无天,有人说有法的时候也未必有天。有人像个疯子一般兴奋的大叫,期待着世界末日赶紧到来,有人哭天抢地的抱怨自己刚刚买了一套房,有人拿着菜刀怒气冲冲的去砍人,只因为对方借了他一百块不认账…… 长途客车上的乘客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算上我和司机,满车只有7个人。司机没精打采的开着车,座椅边放着一根钢管,似乎随时准备反抗不测。 三个男乘客跟后排坐着的两个女乘客调笑着,偶尔传来男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和女人愤怒又怯弱的呵斥。 不知道我的前生是不是真的是个恶棍,又或者我只是一个愤青。我竟然有那么点儿期待世界末日赶紧到来,期待着鬼魂大军赶紧把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生物都杀光。 女人的尖叫声终于让我忍耐不住。 我霍然起身,直接从一直随身带着的挎包里取出在鬼市购买的那把破刀,怒视那三个男人,吼道,“都给老子滚!” 那三人吓了一跳,回头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破刀,一脸的不屑和玩味。“真是作死了!哥几个,先把这小子给扔下车!” 很对不起车上的另外三名观众,我没有英雄救美的能力,三个混蛋把我暴揍了一顿,到最后,我只能像个虾米一样蜷缩着,任由拳脚落在身上。 不过后来那两个女人还是得救了。 司机师傅拿着一根钢管敲破了一个混蛋的脑袋,剩下两个家伙吓得直接跳下了车。我被司机粗糙的大手拉起来,看看我,司机讪笑,“充什么英雄好汉?” 这句话像是个魔咒。 站在火葬场的大门口,我的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出这句话来。 是啊,充什么英雄好汉呢?如果连英雄好汉都做不了,那就更不该冒充什么救世主了。我直接怀疑赵珞珞他们说我是什么“定数中的变数”会不会太高看我了。 火葬场的门卫室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头发几乎掉光的老头儿颤巍巍的走出来,看了我一眼,干瘪的眼睛努力的睁大,片刻,说,“鬼宅少主?” 我忍不住笑,看来李云泽的实力很不错啊,在江城地界儿都有影响力啊。 老头子一步三晃的走过来,上下打量我,问,“被人打了?” “呃。” “哈哈。”老头子笑了起来,“你不在新城跟你爹一起兴风搅雨,跑我们江城这边干什么来了?”说着,老头子又看了看天,“就算是要进半步多,也来的早了点儿吧。” “闲着没事儿,就早点儿过来了。”我说道,“大爷,半步多几点儿开门啊?” “天黑就开。”老头子说道,“你到点儿再来吧。” 看着老头子回了屋里又关上门,我哭笑不得的转身离开。 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是在火葬场附近瞎转悠。 附近人烟少的可怕,难得看到有人,还是行色匆匆,似乎生怕在大白天撞鬼一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发现,在这种鬼地方,我反而会多少有些安全感。 路边丢了一张还算崭新的草席,也许是用来裹死人的,也许是哪家遗落的。我也懒得去想,捡起来,找了个凉快地儿,铺在地上躺下来。 感受着地表的冰冷,抽着烟,看着难得干净一回的天空,我打了个哈欠。 一直挨到天黑,看到有鬼影出现在周围,我才爬起来,直接进了火葬场,顺着人流一直朝着火葬场的深处走去。 穿过一堵墙,眼前就出现了鬼潮汹涌的半步多。 古色古香的犹如城市一般的地方,还算宽敞的街道两侧的灯柱上,挂着昏黄的灯笼。各种店铺里,生意好的不像话。不像鬼市那样只有一条街大小,半步多,更像是一个古老的城市。 我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在半步多的鬼群中穿行,眼睛不停的扫过每个鬼的脸颊,寻找着那熟悉的面庞。偶尔走进一家店铺,问问店中忙碌的伙计,是否认识一个叫沈燕儿的女鬼。 半步多太大,累的我腿都软了,嘴也干了,竟然也没能有任何收获。 当真是大海捞针了。 口渴的厉害,在一处地摊儿前买了一瓶水,喝上一口,才意识到自己是买的鬼的商品。仔细品品味道,发现也没啥特别的,就跟普通的水差不多。同时,我还有些好奇。鬼魂总是又饿又渴的,喝水又能咋地? 摸摸口袋,发现烟不知什么时候抽光了,便又去旁边的小商铺里买了一盒烟,继续蹲坐在街边休息。 看着形形色色的鬼魂从身边经过,我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在阳间的夜市。眼前的这些鬼魂,看着就像化了浓妆的活人一般。 偶尔能看到有成群结队的鬼卒在街道上穿行,遇到什么纠纷,也会过去处理一下,看起来竟然也算和谐。 “嗨,你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我怔了一下,抬头一看,不由站了起来。 “打扰亲了。”嘟嘟依然穿着她的那条缺了一颗纽扣的白色连衣裙,满脸笑容的站在我面前。她的手里,抱着一摞宣传页,还挎着一个小包。她递给我一张宣传页,笑着说,“我是鬼信公司的业务员小许,我们公司现在做促销活动,购买号码送手机哦。您现在购买的话,还能参与抽奖活动,并且有靓号优选权利,可以选择限量带4号码哦。亲若是有空,多了解一下哦。” 我的精神有些恍惚,木然的结果了嘟嘟递来的宣传页,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印的花里花销的宣传页上,乔布斯的照片跃然纸上,几个大字更是触目惊心:“真正的爱疯5,真正的乔布斯。”下面是一段小字:鬼信公司与美国天堂苹果合作,独家代理真正爱疯5。购买鬼信公司电话卡,抢购真正爱疯5,你还在等什么? 我想我的脑子一定是抽掉了,竟然开始问自己:我他娘的在等什么? 拍拍额头,回过神,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嘟嘟,忍不住笑,说,“鬼信公司?”看来嘟嘟没有去投胎,反而在这个半步多打工了。 “亲,我们鬼信公司很强大的,虽然刚开业没几天,但是背景绝对不属于联鬼公司,而且我们保证,绝对不会随意克扣话费,信号保证良好。您相信我,选择鬼信,没错的。” 我哑然失笑,摇摇头,再看嘟嘟,心里又难免伤心。看来嘟嘟并没有认出我来,她的记忆…… 嘟嘟见我在笑,脸色微微一红,道,“真的呢,亲,现在购买有优惠哦。只需要599元,就能获得一个新号码,附送200元话费,还赠送您一部功能机哦。电话费也不贵呢,跟联鬼一样,一分钟只要一块钱哦。” 我轻笑,看着嘟嘟,柔声说,“许樱,我是王卓,你对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吗?” 嘟嘟一愣,上下打量着我,摇摇头,脸上依然带着职业的笑容,“亲,您认识我吗?”说着,嘟嘟的眉头忽然一拧,伸手揉了一下太阳穴。 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老毛病了。” 老毛病?没听她提过。 “有时候会有点儿头痛啦。”嘟嘟笑笑,又道,“亲,您考虑一下哦,若是有需要,宣传页下面有我的电话哦,您可以随时联系我呢。”说罢,嘟嘟转身便走。 我看了一眼宣传页下方,有手写的“许樱”和一行号码。 迟疑了一下,我追了上去,跟在嘟嘟身后。嘟嘟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 我想了想,笑道,“你别走啊,我想办个电话卡呢。” 嘟嘟偷偷的撇撇嘴,说道,“好啊亲,您现在付钱的话,我可以直接给您一张电话卡哦。” “呃,我现在没钱。”我有些尴尬,“明天就会有啦。”我想我可以去阴书斋,柜台上还有不少钱。反正已经预支了不少,再预支一点儿也无所谓吧。 “那明天您可以打我电话哦。”嘟嘟似乎有些不耐烦,步速加快了一些。 好不容易找到了她,我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她走掉。 可是,跟了几步路,我才惊讶的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追女孩子的经验,除了一直跟着她,我好像也做不了别的。 我相信,如果我跟她说她失忆了,我是她的男朋友,她一定会把我当流氓的。毕竟,现在她已经表现出了警惕和反感的情绪了。 想了想,我放慢了脚步,只是远远的跟着她,免得她再一次失踪。同时,掏出手机,拨打了杨舍的电话。“跟你请教个问题。” “什么?” “你在鬼市待的时间长,你教教我,怎么去追一个女鬼。” “你逗我呢?你是鬼胎,天生对鬼魂有吸引力,用得着像我一样费劲的追啊?” 杨舍的话提醒了我。 对啊! 我是鬼胎,应该会对鬼魂有一定的吸引力——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许多鬼魂在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总会回头看看我。超高的回头率,让我心中的疑惑更甚! 为什么嘟嘟反而似乎对我很反感呢?! 52 重新认识下 或许以我这个菜鸟的水准,让嘟嘟恢复记忆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现在必须给嘟嘟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好给我们再次相爱一个机会。 想到这一点,我把嘟嘟的电话号码记下来,然后悄然离开。 一直来到火葬场的大门口,在门口执勤的人换了一个小屁孩儿,白天那老头儿应该是下班了吧。 小屁孩儿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但我绝对不敢小瞧他。毕竟,鬼魂这种生物就好比修真者一样,绝对不能依照外表来判断实际年龄。 “你好。”我礼貌的冲着那小屁孩儿打招呼,“问一下,江城晚上有公交经过这里吗?” 小屁孩儿斜了我一眼,脸上显出一丝惊异,道,“鬼胎?鬼宅少主王卓?” “呃……” “嘿,以前晚上没有公交经过这里,现在,更没有了。咱们半步多倒是有接送亡魂的专车,每天晚上都会出勤。不过现在没有地府给出死亡名单,专车也都不出勤了,但是司机还会照常上班。”小屁孩儿伸手指了个方向,“司机师傅的值班室,你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送你一程。想来会有人给鬼宅主人面子的。” 我道了谢,顺着小屁孩儿给出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才看到一个车库。车库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停了五六辆灵车。 车库旁边,一个房间里亮着灯。 我走过去,敲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范连升。 范连升愣了一下,大笑着给了我一个拥抱,“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昨天晚上是咋回事儿?” 我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往范连升身后看了一眼,一群人——一群鬼围着一桌麻将正在打牌。此刻,那几只鬼都朝着我这边看来。 范连升大笑着介绍道,“兄弟们,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鬼宅少主王卓。” 那几只鬼听到我的名字,都是一愣,之后竟然十分热情的跟我打招呼。我却没心情跟他们白话,直接说出了来意。 范连升笑了笑,说,“得,小事一桩。张兄,你的车借我开一下,我送送王卓兄弟。”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笑呵呵的丢过来一把钥匙,范连升拿了钥匙带着我出去。边走边跟我说道,“这几位,都跟我关系不错,现在是乱世,我在外面也不安全,就跟他们厮混在一起了。” 我想了想,道,“那待会儿范兄自己一个人回来,会不会……” “放心。”范连升道,“玄门再猖狂,一般也不会打灵车的主意。灵车司机算是鬼差,除非他们想连地府一块儿得罪,否则不敢动我。” 这么一说,我就放了心。 范连升开动车子,一路出了火葬场,倒是有几只鬼在门口拦车,想要打个顺风车,范连升也没理会,直接问我去哪。 我说道,“去新城鬼市吧。” “好。” 一路闲聊,车速飞快。 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我们就到了新城鬼市。 跟范连升打了个招呼,说是还要回江城。范连升闲着也没事儿,就跟着我进了鬼市的阴书斋。 找了一些资料,仔细看过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嘟嘟会对我很反感。 书中记载,记忆,就好比一道道沟槽,记忆越是深刻,这沟槽也就越深。而抹去一个人的记忆,就好比把这沟槽填平。记忆越深刻的地方,被填平的程度也就越高。这种手段,往往会导致一种适得其反的效果。爱恨情仇都会有些不易察觉的颠倒。 这是个麻烦。 更麻烦的是,想要恢复记忆,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若非如此,玄盟会的人也不会放心的抹掉嘟嘟的记忆就让她去投胎了。 范连升朝着我翻看的书上瞥了一眼,道,“记忆这东西可是很复杂的,如同人的灵魂,怎么,你是打算找回自己的记忆吗?” 我愣了一下,摇头道,“我的一个朋友被人抹去了记忆,我想帮帮她。”说到这里,我却忍不住苦笑起来。帮嘟嘟找回记忆,算是帮她吗?也许,现在的嘟嘟,过得反而比以前更快乐。 范连升微微摇头,道,“那可不容易,如同破碎的镜子,就算是粘在一起,那也不是原来的模样了。不过,如果能跟孟婆讨要一碗孟婆汤,再配上地狱的黑尘,或许会有一些效果。” 我心里一个激灵,道,“范兄,你……” “别激动,我这只是推测。”范连升笑道,“我刚死的时候,认识过一个很厉害的玄师,他跟我说过,孟婆汤是忘却一切,黑尘是忘却欢乐,两者相加,大概如同物极必反的道理,或许能让一个失忆的人恢复记忆。” “呃……” “真的只是推测。”范连升又道,“另外,那个玄师的推测,一般都是臆想,从来没有准过。而且,如果没有达到物极必反的效果,你的这位朋友,可能会忘掉所有的一切,甚至会忘却她是存在的。” “什么意思?” “忘记了自己是否存在,就是会变傻。” 我一时无语。 合上书,我满心的忧虑,不知道该怎么让嘟嘟恢复记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幸福。至少,我又找到了嘟嘟不是吗? 现在玄鬼大战,世间混乱不堪。纵然玄盟会的人知道嘟嘟没有投胎,他们也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吧?毕竟,世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玄盟会作为玄门一支,想必应付找麻烦的鬼魂都够忙的了吧。 闲着也没事儿,我和范连升各自叼了一支烟,坐在阴书斋里闲聊了一阵儿,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便从柜台里拿出一些钱,跟范连升一起回江城半步多。 一到半步多,我就给嘟嘟打了个电话。电话拨出去才意识到自己用的是阳间的电话,根本打不过去,赶紧跟范连升借了手机。 一听到我的声音,嘟嘟就挂了电话。 好吧,她一定是以为我居心不良吧。虽然事实真的如此,但我还是又打了个过去。“我是真的要办个号码,钱都准备好了。” “好吧,那你直接来营业厅吧。就在阎王路与判官路交叉口往北一百米,路东。” 挂了电话,我笑了笑,把玩了一下手机,才还给范连升,道,“这手机看起来,实在是……” “阴间工业水平就这样,能用就不错了。”范连升道,“早几年阴间生产的手机老是爆炸,那个时候打个电话都能要命,现在已经算极好了。” 我抽了一下嘴角,道,“好吧。” 范连升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道,“愚兄就不打扰贤弟的好事儿了,我去看他们打牌。” 我有些尴尬的笑笑,跟范连升道了别,径直去了鬼信营业厅。 嘟嘟正站在营业厅门口等我,看到我过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道,“先生,里边请。” 我笑了笑,跟着嘟嘟走进营业厅,边走边跟她闲聊,“你怎么不去投胎?在这里上班虽然不错,可到底也是个鬼魂,又冷又饿又渴的,也不好受啊。” 嘟嘟轻声叹气,道,“人各有志吧。先生请坐。周姐,麻烦给这位先生办一张卡。” 柜台后那么周姐怎么看都像是从电信营业厅死过来的专业人员,工作效率极高,只是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就把我要办的业务办妥了。期间还很自然的跟我提及了各种优惠套餐业务。 周姐很漂亮,但我没兴趣跟她瞎扯,拿起花了几百块换来的“山寨手机”,我直接当着嘟嘟的面把她的手机号存了上去,之后备注姓名:嘟嘟。 或许,因为这个昵称,她会对我对一份关注。 嘟嘟看到我输入的名字,愣了一下,之后竟然轻声冷哼。 我们一起走出营业厅,嘟嘟给了我一个阴冷的眼神,“说,你跟潘塘什么关系?” 潘塘?我愣愣的摇头。 “别装了!”嘟嘟说道,“只有他知道我有个嘟嘟的绰号。”嘟嘟说着,神色愈发阴冷,原本美丽的容颜,顷刻间变得鬼气森森。“你回头告诉潘塘!再缠着我或者找什么奇怪的家伙骗我,我就不客气了!现在!你给我滚!” 53 不人不鬼 嘟嘟很生气,我也很生气! 他娘的那个叫潘塘的家伙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纠缠我的嘟嘟? 眼睁睁的看着嘟嘟离开,我也没有去追她,而是走出半步多,在灵车司机的值班室里找到了范连升。 先记下了范连升的手机号码,之后我才问他,“范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潘塘的家伙?” 范连升一怔,道,“潘塘?你别跟我说你得罪了他。” “快了。”我没好气的说道。 范连升哑然失笑,道,“潘塘是潘百户的次子,在江城半步多可是有名的小混混,若无必要,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他。” 这个潘百户,之前范连升跟我闲聊的时候倒是提及过。 地府的管理制度中,半步多,算是地方性质的办公场所。九九八十一处半步多里,有大有小,官方配置也就各不相同。大多数半步多,都会在某地的火葬场里。鬼魂喜欢把火葬场称之为“皇家夜总会”,无非是指这里是地府承认的鬼魂消遣之地。 在江城半步多里,最大的鬼官,是留守。太平年间,这无兵无权的文官留守自然是说一不二。不过,现如今正值乱世,真正说话算话的,则是手握兵权的镇抚司。这镇抚大人来历不小,乃是汉代开国皇帝刘邦。刘邦手下,有镇抚司府兵二百。下辖三个百户长。而潘百户,就是其中之一。 想起那些在半步多城中来回巡逻的冷面鬼卒,我就有些发憷。手握一百鬼卒的潘百户,确实不是我能得罪的起的。又跟范连升了解了一下江城的一些情况,眼看着天将亮,我便在灵车司机的值班室里睡了下来。 晌午时分醒转过来,发现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鬼影也没有了。 走出值班室,一直来到火葬场外,拦下一辆公交车,去了长途车站,再之后搭车回了新城的学校里。 学校里如同外面一样乱哄哄的,老师无心上课,学生也无心学习。学校门口,几个保安正揪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家伙暴打。周围人群来来往往,竟然也没有人过问。看看被打的那家伙并不认识,我也懒得管闲事。我给高萌萌打了个电话,约她在莘学湖边见面。高萌萌却气冲冲的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还让我去莘学湖?我现在在家呢。” “啊?”我愣了一下,“今天周末?” “我去!不是周末,我被我妈锁在家里了。”高萌萌说道。 “为什么啊?” “嘿,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现在出门太危险了。你现在没事儿吧?没事儿来一趟,帮我带一包卫生巾……” 我一时无语。 难道现在这世道已经乱到了美女不敢上街的地步了吗?环顾四周,我才惊讶的发现,学校里竟然难得看到有什么漂亮女生出没。偶尔能看到一些,也是跟着几个男生一起。 挂了电话,我又搭乘公交去了高萌萌家里。 一路上,总有警车呼啸着飞驰而过,公交车的电视广告里不再播放广告,反而在一遍遍的播放着一个身穿制服的家伙的讲话。“决不允许违法乱纪……所有警务人员严阵以待……一经发现,罪加一等……” 车上人不多,还剩下好些空座位。不论老少,每个人都小心谨慎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连打个电话,都捂着嘴巴细声细气的,似乎是生怕得罪了旁人。 气氛压抑的可怕,搞得我也紧张起来。 好不容易一下了车,想起高萌萌要我帮她捎带的东西,环顾四周,才发现好多店铺竟然已经关门了。唯一开着门的一家超市门口,还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 超市的生意出奇的好,每个人出来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世界末日了要抢购一样。我忽然有些怀念起晚上的生活来,至少晚上看起来比现在还要安全一些。 买好了东西,一直来到高萌萌家门口,看着紧闭的进户门,我愣住了。隔着门,我问高萌萌,“我说,我怎么把东西给你啊?” “窗户上扔进来啊。” “别逗,你家住十二层,我可没那个本事能扔的这么准。” 高萌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发疯了一般狠狠的踹了一下门,大骂道,“真他娘的要疯了!不行!等他们回来!我要揍人了!”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她现在的爹妈,赶紧安慰道:“稍安勿躁。女人嘛,一般这几天总会心情烦躁的。” “滚!” 滚也不是不可以,可我这大老远的跑过来,就这么滚了,总感觉有些不舒服啊。想了一下,我隔着门告诉高萌萌,“我在江城半步多,遇到了嘟嘟。” “我管你遇见……谁?嘟嘟?许樱?” “嗯。她没有去投胎,不过失忆了。”我说道,“我想跟她重新开始。” 高萌萌啐了一口,道,“你小子脑子里有屎吗?现在是什么世道?有点儿本事的人都在培植势力,人鬼都没闲着。我听说玄盟会最近招揽了不少玄士和玄师,好像要有大动作。几个新城本地知名的鬼魂也开始凝聚力量。你小子倒好,竟然忙着泡妞呢?!” “这个……”我竟然一时无语。 “我师父跟我说你可能是这乱世定数中的变数,合着你这变数就这么变的?”高萌萌越说越气,最后吼了气来,“赶紧给我滚!我看到你就烦!” 隔着门你能看到我?难道是一直透过猫眼在看我不成? 当然不敢跟高萌萌抬杠,她家亲戚来了,脾气正冲着呢,我没必要触这个霉头。跑下楼,跟门卫室里的保安借了一点儿胶带,再回到高萌萌家门口,把买来的卫生巾用胶带粘她家大门上,正准备离开,却看到旁边的电梯门打开了。 电梯里走出一个青年。我们看到彼此,都是一愣。 方海? 这家伙怎么来了? 方海个子比我高了不少,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哼一声,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来纠缠萌萌了。” 纠缠? 这个词用的还真是不妥当啊。 我本想质问一下方海,却又看到他身后走出来两个壮实的看着像是保镖的家伙。那两人一脸怒像的瞪着我,好像就等我说出什么“放肆”的话,就要把我暴揍一顿一般。 “方海?”门后,高萌萌听出了方海的声音,啐了一口,道,“你怎么又来了?我跟你说了!我有男朋友了!你别再烦我了行不行?” 方海拧了一下眉头,对高萌萌道,“不会就是这小子吧?” 我一愣。 高萌萌道,“就是他!” 我想再愣一下来着,时间没有来得及。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拳头冲着我飞过来,动作反应慢了,鼻子就挨了一拳。 “喂!你们……” 拳头像雨点儿般落下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了。 不得不承认,玄门中的山术,跟小说里的修真之类,差距太大。对付鬼魂我是有一手,但对付活人,我实在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白天的生活多少有些恐惧感吧。 这方海显然对我恨之入骨啊,一拳一拳下来,恨不得把我给打死。 想到死,我脑子里忽然一动,意识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问题。我是鬼胎,算得上不人不鬼。那么,问题是,我能用活人的玄术,是否也能用鬼魂的手段?! 54 鬼术 鼻青脸肿的回到学校,我是越想越气。气愤于高萌萌发神经一般给我引火上身,更气愤于方海那个混蛋实在是太没品。追不上女孩子就对他的“情敌”动粗,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方海更幼稚的家伙吗? 这两天,我已经被活人暴揍了两次了。就算我真的如同前女友说的那样是个窝囊废,三分脾气也给揍出来了。 我给许墨轩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我这种不人不鬼的身份,是否能够使用鬼魂的手段。只是,电话打过去,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拨出的号码,之后忽然悲从中来。 那个穿着练功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多少年前,他笑着要我拜他为师的画面,恍如昨日。 我原本以为我跟老骗子的感情几乎可以忽略,他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有多伤心。然而,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 给赵珞珞打了个电话,我说,“我师父他……” 赵珞珞笑了笑,说,“他解脱了,希望他找不到进入地狱的路。” 我轻声叹气,说,“就怕他不会甘心。真想不通,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有一腔热血,想要拯救世界呢。” “嗯,至少比你这种只知道到处泡妞的家伙强多了。”赵珞珞说道,“你那个鬼女友,真的找到了?” 显然,高萌萌把我的事情跟赵珞珞说了,我笑了笑,说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说,我这种不人不鬼的鬼胎,能使用玄门手段,也能使用鬼术吗?” 赵珞珞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这个真不清楚。你不是在阴书斋上班吗?查一查资料看看?似乎从来没有人想到过这个问题,不过,道理上而言,似乎真的说得通。毕竟,相对于活人的身份而言,你更趋向于鬼。” “先查查看吧。对了师叔,最近你在忙什么呢?我那个鬼爹李云泽呢?” “你爹正忙着纠集势力。不过你不用担心,老鬼没有什么野心,壮大势力,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赵珞珞说道。 “自保?玄门现在处于弱势,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玄门肯定是要完蛋的。”我说道。 “呵呵,傻小子,你还不明白吗?”赵珞珞说道,“古往今来,世界何曾消停过?无外敌则内乱,这是人的本性。鬼也曾经是人,也难免这种劣性。李云泽认为,即便是将来这世界成了鬼的世界,鬼之间的打斗,也不会停歇。” 我愣了一下,道,“那……师叔,你呢?” “我?”赵珞珞忽然笑了起来,“活了太久,以前以为自己的生活很精彩,现在回头看看,才意识到其实没什么意思。现在么,我想找个帅哥好好谈一场恋爱。当然,在这之前,我还要杀一个人。” “谁?” “一个杀了我师父的仇人。”赵珞珞说着,粲然一笑,道,“不过可能我打不过他,反而会死掉。” 我说道,“那你先告诉我他是谁,万一你死了,我好给你报仇。” 赵珞珞沉默了许久,才说,“算了,我若能杀了他最好,杀不了……没必要把我的仇恨转嫁到你和萌萌身上。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嗤之以鼻,道,“等我帮你报了仇,就了了。” 赵珞珞却淡然一笑,说,“行吧,我还有点儿事儿,先挂了。” 挂了电话,我百无聊赖的在宿舍里睡了个大头觉,晚上的时候,去了一趟阴书斋。本来打算好好查查资料的,没成想却碰到了我的老板小彤。小彤比我到的早,此刻正坐在柜台前看书。 看到我,小彤阴沉着脸,冲着我竖起中指,“这么多天,卖的钱呢?” “啊……我预支了一些。” “预支?好,那你能回答我,我听说你好几天都没来看店,是几个意思吗?” “这个……临时有事儿。我又联系不上你,也没法请假啊。” “临时有事儿?你的事儿就是去泡鬼信的营业员是吧?” “哎?” “不用否认,很不巧,正好被我看到。”小彤说着,翻起了白眼,“真想不通你们这种人,谈恋爱有什么意思?俩人磨磨唧唧的整天腻在一起也不嫌烦?” 我能说什么?对于一个身体没有长成就死掉的可怜小女孩儿,跟她讨论爱情这东西,绝对是对牛弹琴。我相信,就算她再当一千年的鬼魂,也无法理解男欢女爱的。 我岔开话题,问小彤她在半步多的店铺是什么。 小彤说,“倒闭了。不提也罢。” “额。”倒闭了?这是不是说明小彤现在很清闲?那我在阴书斋的工作…… “我查了一下帐,你一共预支了四千五百多块。”小彤咬牙切齿的瞪着我,“赶紧还钱!” “打工还钱好不好?我没钱啊。” “你不是鬼宅少主吗?你爹能没钱?鬼才会信!” 显然,鬼也不会信。 不过小彤是个面冷心软的小鬼,耐不住我软磨硬泡,总算是答应了我看店抵债的事情,不过,这一次小彤长了个心眼儿,说每天早上都会来收账。 打发走了小彤,我才在书架上翻腾,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书。 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竟然没有任何关于鬼胎使用鬼术的记载。 正当我看的入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来,又看到了小彤。这小丫头,晃悠了一圈儿又回来了。 小彤往我看的书上瞅了一眼,道,“鬼胎本就很少,记载在册的就更少了。” “是啊。”我苦笑一声,看了看小彤,忽然想到一件事来。“老板,问你个问题。” “问。” “鬼魂,是天生就会使用鬼术的吗?” “是啊。”小彤说道,“没听说有鬼魂需要学习的。” “呃,不需要人教?” “废话,像小孩子说话,真需要教他吗?长大了自然就会了嘛。” 这话说的有道理——乍一听是有道理的,但细一琢磨,就不难发现问题所在。 小孩子会说话,其实也需要教的。 就好比美国小孩儿会说美国话,中国小孩儿会说中国话。道理上而言,如果给一个中国小孩儿自小看英语动漫,那他长大了,应该也会说英语。 所以—— 鬼魂的手段,应该是天生就有的。但是使用这些手段,绝对是受到了别的鬼魂或者环境的影响! 我拧起眉头,仔细回忆起了之前做的那短暂的几个小时的鬼魂的时光。那个时候,我是个鬼魂,但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能使用鬼术,但是,我没有使用甚至没有意识到,并不能说明我不会! 我把所有关于鬼胎的书籍又放回原位,又拿了好几本关于鬼魂的手段的书籍。 小彤大概是真的很闲,她没有离开,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我折腾。 看我翻看鬼魂手段的书籍,她撇撇嘴,说道,“对嘛,这才是一个玄士修行的正确道路嘛。了解敌人,是很关键的哦。” 我一边看书,一边随口跟小彤闲聊,“听你这意思,你对玄士很了解嘛。” “那是自然,或许比你这个玄士了解的还要透彻,可惜我不是活人,不然,怎么也是超级玄师的水准了。” 我怔了一下,抬头看看小彤,道,“你这句话很关键啊。活人能使用灵力,私人可以使用阴气。这大概就是活人与死人最大的区别了吧。” 55 夜长天短 仔细研究一下阴阳两界的发展,不难看出,人类的科学发展主张的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鬼魂甚至是玄门的发展,却是极为保守并且因循守旧,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前人定下的规矩,就是法则,就是根本,没有人会尝试新的东西,甚至也没有人研究过前人定下的规矩的道理。比如,为什么桃木和黑狗血之类会是鬼魂的克星?为什么鬼魂白天不会出现?人的身体是实质的,鬼魂的身体是虚无的吗?但这种虚无的身体,为什么一些强大的鬼魂,可以控制实质的物体?为什么即便是普通的鬼魂,也可以实质化,如同活人一般可以碰触实质的东西? 想到这些,我忽然间意识到,自从接触玄门和鬼魂至今,我才第一次有了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一扇大门在我眼前忽然打开。但也仅仅如此罢了,初窥门径,也该知足。 我拿起一本玄门编年史看了起来,以史为鉴,是最好的学习方法。 小彤看我不理她,有些愤愤然的哼了一声,低声咒骂了一句书呆子,就转身走掉了。我看到她去了对面的一家专门售卖黄纸的店铺里,看店的是个玄门的小姑娘,与小彤的关系似乎还不错,俩人有说有笑的,时不时的还会朝我这边看上一眼。 那小姑娘比小彤的外表年纪大了很多,看起来应该也顶多比我小上三两岁,是个美女。不过,我现在没心情给美女抛媚眼。在阳间被揍了两次,让我难以释怀。我迫切的希望能够学点儿手段,还应付如今的混乱。不求横行无忌,但求自保有力。 玄门的编年史,是玄门发展的历史,同时也很明晰的体现了鬼魂的发展历程。不难看出,鬼魂的手段_鬼术,其实跟玄门一样,也有一个发展期,但这个发展期止步于明代,再往后,基本上就是止步不前的状态了。这一点,倒是跟玄门的发展历程极为相似。 转眼间一整夜就这么过去了,等我回过神来,才惊讶的发现,鬼市里已经空荡荡的了。要走了,但我却站在店铺门口发起了呆。我仔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寻找到一些我从未注意过的变化。 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我看到眼前的景象犹如幻影一般开始变得透明,直至消失。我发现我站在一处坟头边。 “嘿。”我忍不住笑了,大踏步的走向安息公墓的门口。刘姐起的很早,正拿着一把破旧的扫把扫着地。看到我,她干瘦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今天走的有点儿晚了啊。” “呵呵,是啊。刘姐,你起的很早啊。” “年纪大了,觉少。另外,你没发现吗?不是我起得早,而是天短夜长了。”刘姐笑着直起腰来,锤了锤后背,道,“越来越不中用了啊。” 我愣了一下,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7点了,天刚蒙蒙亮。这样的时节,夜长天短很正常,但是夜长到这种地步,似乎有些过分了。 刘姐又开始扫地,一边扫一边说道,“王卓兄弟,要注意休息啊,都有黑眼圈儿了。” 我笑了笑,审视着这个让我叫她刘姐的老太太,总觉得她不是一般人儿。不过,她既然不说,我自然也不好直接问。 离开安息公墓,还没到学校,我就接到了高萌萌的电话。“在哪呢?” “咋了?”我的语气有些不大好听。想想我被方海暴揍,高萌萌难辞其咎,我就有些不大痛快。 高萌萌啐了一口,道,“我跑出来了,闲着也没事儿。” 我愣了一下,琢磨着高萌萌话里的意思,之后恍然大悟。“是不是要我救命啊?” “啊?” “别装了,开好房间等我吧。” “我去!你想哪去了?真龌龊!”高萌萌怒道,“我就是闲着没事儿,想看看你在干什么。现在是乱世,作为师姐关心一下你这个师弟不是很正常?” “好吧,确实很正常,我想多了。”我笑道,“你在哪呢?” “学校外面的早市上吃包子呢,你要不要过来?姐请客。” “等着。” 我也不跟高萌萌客气,反正这家伙有的是钱,一个早餐也花不了几个。很快,我就赶到了早市上。 跟高萌萌面对面坐下,叫了一笼小笼包。 高萌萌邪眼看了看我,道,“一脸憔悴的模样,难道是刚从七姑娘那里回来?” “早不去那了。”我说道,“我去鬼市了,看了一晚上的书。这不连着被揍了两次了,总得想点儿自保的手段啊。” 高萌萌忍不住笑,说道,“瞧你那熊样。” 我说道,“你跑出来,你爹妈不是要急死了?你这种大美女,一个人也不怕被人给关起来当工具用?” 高萌萌啐道:“那也不能总被关着吧。你要是真担心我,就当我的护花使者吧。” “行啊,开我多少钱?” 高萌萌一乐,道,“包吃包住,一天给你50个大洋,怎么样?这待遇,绝对优厚。” 待遇很好,我却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到什么时候,投个好胎都很有必要啊。花不完的钱的日子,我是想也不敢想了。” 高萌萌却只是淡然一笑,夹起一只小笼包,也不吃,只是看着发呆,片刻,叹气道,“也是,有钱就是好啊。当年,早餐我是绝对不会吃这种小笼包的,太贵,吃着肉疼。” “现在时来运转了。”我笑道,“坏事儿变了好事儿,挺不错的。” “好事儿?呵呵。”高萌萌把筷子上的小笼包递给我。我愣了一下,张开了嘴巴。高萌萌看了看我,把小笼包狠狠的塞进了我的嘴巴里,说道,“我是让你用筷子接,你倒是会享受。”说罢,又撇撇嘴,道,“话说回来,你前女友也没这么喂过你吃饭吧?” 我狠狠的嚼了两下,把包子吞下肚子,才说道,“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有些担心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如今这世道……” 高萌萌打断我的话,道,“都被甩了,还关心人家呢?” “一夜夫妻百日恩啊。”我说道,“再说了,人各有志,她甩了我,又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唉,吃过饭跟我去新城大学看看吧。” “我无所谓。”高萌萌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到时候我冒充一下你的女朋友,免得你太没面子。” 我讪笑,“没女朋友就没面子了?” “至少有我这样的女朋友,你会多点儿面子不是吗?”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我三下两下吃过饭,就带着高萌萌去了新城大学。到底是有钱人,高萌萌不屑坐公交,直接打的过去。 路上,我跟高萌萌闲聊,“注意没有?天越来越短了。” 高萌萌一愣,想了想,道,“这倒是诡异,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天越来越长才对。” 司机师傅是个喜欢说话的,从倒视镜里看了高萌萌一眼,道,“这世道要乱了,从前些天开始我就发现了,每天天亮的时间越来越往后,我怀疑要不了多久,天都不会亮了。你们说,这多不科学啊。难道是地球的自转出现了问题?还是说……”司机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咱们这阳间,不会变成阴曹地府吧?这几天晚上,我在家里偷偷往外看,好多鬼魂在大街上转悠,真是……嘶,想想都心惊肉跳啊。” 司机师傅的臆想听起来很诡异,但我和高萌萌却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我觉得司机师傅的话,很可能会变成现实。 我不知道世间的白天黑夜是否真的是因为地球的自转造成的,鬼魂见得太多,让我不得不怀疑我坚信了许多年的常识。 我在想,地府的鬼门关紧闭,阳间的鬼魂越来越多,阴气可能也会越来越重。或许夜长天短,与阴气太重也有关系。 鬼魂若是不被玄士灭掉,就不会死,而活人却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 我呆了一会儿,问那司机,“师傅,你常常在外面跑,接触到人多。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听说别的奇怪的事情,比如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孩子出生?” 司机师傅一愣神,道,“这个……还别说,有没有孩子出生我是不大清楚,不过,前两天拉了一个妇产科的医生,我听他说这几天医院里出生的孩子,都是死胎……” 56 旧爱 地府出现的状况显然比想象中更严重,不仅仅鬼门关关闭了,甚至连轮回道也关闭了。死去的鬼魂无法通过鬼门关进入地府,地府里的鬼魂也无法通过轮回道投胎转世。这样的最终结果,只能是所有的鬼魂都滞留在人间。 想到这一点,我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凉。不知道地府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如果这种状况在长时间内都无法解决,我甚至毫不怀疑,将来的某一天,人间将不再有任何活物。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现实,下了车,莫名的感觉到有些阴冷感。我看了看高萌萌,高萌萌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体恤衫和一件七分牛仔裤,似乎她也感觉到了冷,抱了一下胳膊。 看看天,天灰蒙蒙的,太阳像个垂死的老人,无精打采的挂在天上,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寒假之后的天气,应该是越来越热才对。 高萌萌看了我一眼,道,“你说,是阴天了,还是变天了?” 平常而言,阴天和变天应该有着差不多的意思,但是我很清楚,高萌萌意有所指。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是鬼胎,还是因为我是玄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不适。我没有说话,跟着高萌萌一起朝着新城大学的大门口走去。 新城大学,比新城师范更大也更知名。以往的时候,除非是大半夜的,新城大学门口永远都是人流如织的状态。而现在,却是门可罗雀。偶尔有人进进出出,也是行色匆匆。 站在学校门口,我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匆匆跑过来,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把前女友找出来?问问她的近况? 高萌萌在一旁撇嘴,说,“就知道你会傻掉。来都来了,随便转转吧。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看到她还好好的活着,你心里也好受点不是么?”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高萌萌瞥了我一眼,忽然伸手挎住了我的胳膊,笑着说,“姐姐我借给你一天装逼。” 我忍不住大笑,直接甩开高萌萌的手,拦住了她的肩膀,道,“像不像情侣?” “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高萌萌道,“恭喜你逆袭成功。” 逆袭吗?这种美梦我倒是常常会做,虽说高萌萌的身份特殊,但是有美女在侧,还能像自己的女人一样抱着散步,这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我一度间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开始程上升路线,有那么点儿朝着人生巅峰奔驰的恍惚,直到我看到一个长得丑的还比不上牛粪的家伙左拥右抱的在我面前经过,我才清醒过来。 不仅仅是我,就连高萌萌也回头看了看刚刚过去的那三人。高萌萌说道,“看来这家伙是个猛男啊。” 我忍不住提醒高萌萌,“美女,说话注意点儿,思想太龌龊不要紧,请不要暴露出来嘛。” “你的思想更龌龊。”高萌萌说道,“我的意思是这家伙很能打。现在什么世道?只有拳头够硬,才有可能被弱女子青睐啊。” “有道理。” 高萌萌鄙视了我一眼,任由我揽着她的肩膀,我们在新城大学的校园里瞎逛。昨天晚上没有休息,走不多远,我便有些犯困了。干脆直接躺在湖边的一张石椅上睡觉。高萌萌守在一边,叼着一根烟,哼着小曲儿,似乎很开心。 有美女在一旁,虽然困得厉害,我竟然也睡不着。 把双臂枕在脑袋下,我看着头顶坐着的高萌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笑道,“什么时候开始喷香水儿了?” “嘁,谁跟你说是香水了?只是很普通的护肤水而已。”高萌萌道,“你真要是困了,找个地方睡觉吧,这里好像还有点儿冷。”高萌萌说着,站起来,拉着我的手把我拽起来。 我有些慵懒的问道,“上哪啊?” “跟姐走就是了。” 高萌萌拖着我一直来到了新城大学对面的一个小宾馆里,问也不问我,直接开了个房间。我完全可以回宿舍睡觉,没必要再开个房间,不过总归都是高萌萌这个小富婆消费。连续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困意上来,也懒得再跑回学校里了。 洗了个澡,直接裹上浴巾出来,我看到高萌萌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洗好啦?”高萌萌随口问道。 “嗯。”忽然觉得我跟高萌萌的关系实在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想了想,我说,“你也去洗洗吧。” “嗯。” 等到高萌萌进了卫生间,我钻进被窝里,看着屋顶,想起了上次跟高萌萌翻云覆雨的事情来。一时间,难免有些神思飞扬。 高萌萌专门开了个房间,总不能真的只是让我好好休息的吧?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或许真的需要我救命,却不好意思直说吧? 思维有些乱七八糟,却挡不住困意如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沉沉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被一阵轻微的说话声吵醒。 我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 高萌萌躺在我身旁,正抱着手机看电影。说话的声音就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高萌萌把音量调的很小,但还是听得到。 床头亮着昏暗的灯光。 高萌萌精致的脸庞上带着笑意,时不时的还会嗤嗤的闷声而笑,显然是在看一部喜剧片。大概是以为我睡着了,高萌萌光着肩膀抱着手机,即便是春光乍泄,也毫不在意。 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心里的邪念就冒了出来。想了想,我闭上眼,翻了个身,一条胳膊在被窝里搭在了高萌萌的小腹上。 高萌萌嗤嗤的笑声戛然而止,我把脸埋在下面,强忍着笑。 片刻,高萌萌轻轻的动了一下,我感觉到她的手钻进了被窝里,抓住了我的手腕。抬了一下,却又放下。 不大会儿,我感觉到高萌萌抓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往下推,也隐约间听到了高萌萌粗重的呼吸声。 小心的微微侧脸,眯开眼,我看到高萌萌的另一只手正放在胸前,精致的小脸上满是陶醉。 终于忍不住,我捧腹大笑。 高萌萌傻着眼儿看着我,脸涨得通红。 恼羞成怒的高萌萌飞起一脚要踹我,幸亏我早有防备,直接抓住了高萌萌的脚腕,笑着说,“来来来,让哥哥我满足一下你。” 说着,我就扑了上去。高萌萌嘴里喝骂着,冲着我拳打脚踢,像极了一个贞洁烈妇…… 我承认我像极了一个无耻之徒,但是我也看得出来,高萌萌愤怒的外表下,隐藏着难以压抑的兴奋。不是因为我要睡她,而是因为我这样耍流氓,让她纠结的内心好受许多。 人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自从我能够敏锐的感应到人的心情之后,我才明白这一点。相较于普通人,高萌萌的感情更复杂。对于她而言,或许她宁愿我对她耍流氓,也不会希望我一脸无奈的“救”她吧。 高萌萌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躺在床上呼呼的喘着气,之后恶狠狠的瞪我一眼,道,“无耻流氓!晚上出门小心点儿!” “晚上么,我觉得晚上比白天还要安全,至少那些鬼魂似乎对我都没什么恶意。” “嘁,那是因为你没碰上真正的恶鬼。”高萌萌道,“新城大学附近就有一个,我衷心的祝愿你碰到她,然后被她干掉!” 我愣了一下,伸手抱住高萌萌,道,“得了师姐,别怄气了。你就真的忍心让我死啊?” 高萌萌想要把我推开,见做不到,才泄气道,“好心提醒你而已。你这么流氓,要是碰到美女鬼魂勾搭你,你肯定要上套。” 我见高萌萌说的认真,不由问道,“这附近这有恶鬼?” “新城十大灵异之一,问路鬼。”高萌萌道,“据说,有个很漂亮的女鬼,专门在晚上找那些落单的男人,问他们哪里哪里怎么走。嘿嘿,美女半夜问路,很多男人总会想入非非的。不过结果嘛,更是让人想入非非了。”说到此,高萌萌又瞪了我一眼,道,“那是个真正的恶鬼,什么人都敢杀。别说你是什么鬼宅少主,就算是阎王的儿子,她也不在乎。” “只对男人下手?” 高萌萌哼哼一笑,说道,“放心,问路鬼不会对你的前女友感兴趣的,不过别的鬼魂就不好说了。” 我下了床,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偶尔竟然能看到几个鬼魂在大街上游荡。想起前女友,愈发不放心。 我拿起手机,登陆上微信。看了一眼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前女友的微信号,犹豫很久,终于忍不住发了个信息过去。 好吧,我不是她的好友,无法给她发送信息。 高萌萌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背后,看了看我的手机屏幕,撇着嘴笑。 我有些尴尬,说道,“毕竟分手了,删了我也正常。” “嗯嗯,正常的很。”高萌萌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没理她,发过去验证信息。 大概前女友实在无聊正在玩微信吧,竟然很快就通过了验证。 “王卓?” 我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当年在一起时的风花雪月,分手那天的横眉冷对,再往后的形同陌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无关乎爱情,只是珍惜曾经的回忆。 “还好吗?”我问。 57 王八之气 乱世的夜晚,竟然格外的清爽。 没有了汽车的尾气,没有了工厂机器的轰鸣。 白天黑夜,犹如两个不同的时代,万籁寂静的夜晚,带着一丝诡异的祥和之感。至少对我而言,确实有这份感觉。 从宾馆里出来,顺着宽敞而空旷的街道快步而行。偶尔遇到一两个游荡的鬼魂,还会跟我打招呼。我想我的那个鬼父在新城的影响力应该是极大的。至少我遇到的这些鬼魂,竟然都知道我是“鬼宅少主”,而且也都极为客气。唯一让我有些不安的是,那些鬼魂看到跟在我身边的高萌萌,总会难免有些恶意。我想若非因为高萌萌与我在一起,这些鬼魂大概会对高萌萌下手,哪怕她是个玄士,也挡不住群殴。 这难免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一度以为自己是个大人物。作为护花使者的成就感,也顿时油然而生。 沿着街道走了约莫七八百米,再转向一处狭窄的街道,便可以看到一排排隐藏在繁华之后的低矮的房屋。 “你这个前女友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大半夜的还跑出来。”高萌萌抱着我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抱怨道,“简直是活腻了。” 我苦笑道,“她说话的时候哭哭啼啼的,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麻烦。见了再说吧。” 高萌萌斜了我一眼,问,“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找她吗?”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沉吟良久,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冒出什么侠肝义胆的角色,如是说道,“如果我们没有分手,我会去找她。分手了这么久……还是算了。也不好说,也许我只是一个卑鄙小人而不自知,真如你说的那样,我可能还会衡量一下我和她的感情有没有到了可以为她冒险的地步。又或者也会觉得这样出来会白白地搭上自己的命而龟缩起来。” 高萌萌笑了笑,说,“我相信,你的人品虽然可能未必有多好,但应该不是个卑鄙小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即便是现在你无惧鬼魂,也不会去找她。毕竟这世道太乱,指不定有什么意外会发生。猥亵发育才是王道啊。” “可能吧。” 再往前行,大路上路灯的光就照不进来了。黑灯瞎火的一条街,死一般寂静。一排排小门小户的房屋,与这个时代里繁华的新闻联播极不相称。 靠近新城大学附近的这些房舍,大多都是用来出租的。大学里的情侣,总会在这种地方租上一间房,过一过小夫妻的生活。 曾经我也幻想过这样的小日子,毕竟当初前女友也跑到新城来上大学,更给了我这种浪漫幻想的希望。 在美好的幻想中被一棍子打醒,绝对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当初看到前女友跟我最好的朋友用在一起乱啃的时候……想想竟然觉得很有意思,甚至还有一股子诡异的自我感觉良好的沧桑感。就仿佛经历了一场狗血而刺激的倒霉事儿,立刻就感觉自己历尽沧桑了一般。 高萌萌忽然拉着我站定了,说道,“忘了问你,你是想在她面前显摆一下呢?还是想再睡她?” “这个……” “你看啊,你要是想显摆一下,我就装你女友。你要是想睡她,我就是你正儿八经的师姐了。” 好吧,高萌萌想的还真多。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在不远处传来。心里一惊,我赶紧跑了过去。 拐上一条同样狭窄的小路上,我看到我的前女友惊慌失措的尖叫着狂奔过来。她的身后,一个须发皆白,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老鬼正怪笑着飘过来。 看到我,前女友先是一个哆嗦,之后哭喊着跑过来,直接扑进我的怀里,大喊,“王卓!有鬼!”前女友的身材不错,感受着异样的柔软,我还没有来得及感慨一番,却见前女友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转到了我的身后,把我往前一推,推向那老鬼。 这个变故实在是让我惊怒非常。 你不需要跑的比狮子快,只需要比你的同伴快就够了…… 那老鬼看到我,怔了一下,道,“王卓?” 我心情很不好,阴沉着脸,说道,“是!”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前女友。她把我推开之后就想跑,没成想被高萌萌给一把揪住了,此刻正在跟高萌萌撕打。 这个我曾经深爱的女人,我曾经以为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女人,我曾经对着她说“非你不娶”的幼稚誓言的女人。这一个,我看着她,感觉很恶心。 她像个疯子一样对着高萌萌乱抓乱挠,哭喊着,嚎叫着。高萌萌虽然深受不错,可对付一个亡命的泼妇,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转眼间,高萌萌的上衣就被扯破,露出一件淡绿带花的胸衣来。 我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她要抓向高萌萌的手,看着这张曾经让我痴迷眷恋的美丽脸庞,狠狠的把她往后拉扯了一下,之后甩手一个大嘴巴打了过去。 在“啪”的一声巴掌之后,所有的声音都好似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看着痴傻发冷的满脸泪痕的前女友,想想她为了保命要把我推出去的恶行,我心里堵的厉害,可看着这张泪眼婆娑的脸庞,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面对生死,自然是自己的命重要了。 我内心苦楚,却惨然一笑。 身后,那老鬼忽然发话,“王卓,你这是要站在玄门一边了吗?” 心底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冒出来,这个老鬼说话说的真是时候,正好给了我一个发怒的借口。我愤然转身,怒吼道,“放你妈的屁!老子没心情管你们的这些破事儿!人和鬼里都有我的朋友!只要你们和玄门不伤害他们,爱咋咋地!” 那老鬼愣了愣,看了看我身后的前女友和高萌萌,忽而一笑,道,“年少风流,可以理解。哈哈哈。不过,你出口成脏就不对了,毕竟我也是老人家嘛。算了,就算不给鬼宅主人面子,也得给我老友郝穷面子。”说罢,这老鬼竟然飘然而去。 我怔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在鬼市里遇到的那个叫郝穷的家伙。一面之交而已,他的朋友都这么给面子了? 不过现在我没心情想别的,只是回头看看前女友。 前女友显然还在发懵中,傻傻地看着我,一只手还抓着高萌萌的衣服。 我看看高萌萌,道,“我们走吧。” 高萌萌撇撇嘴,挣了一下,想把前女友手里的衣服挣脱,却没想到前女友精神好像不太正常,抓的太紧。 高萌萌也是个人物,竟然直接把上衣脱了,跟着我离开。 我瞥了一眼高萌萌只穿着内衣的上身,瞅着嘴角说道,“这样不合适吧?”说着,我把外套脱下来,递给高萌萌,又道:“天还冷着呢,该多穿一件外套的。” 正说着,我感觉到身后有人冲过来,赶紧回头,却见前女友疯了一般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哭喊道,“王卓!我错了!别丢下我!我们和好吧!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有些厌烦的把她推开,一把搂住高萌萌,说道,“抱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高萌萌倒也很是配合,直接抱住了我的腰,挑衅一般的冲着前女友扬起了下巴。 前女友愣了愣,却急切的说道,“我可以做你的小三啊!” “啊?”别说是我,高萌萌也呆住了。 “现在世道乱了。”前女友哽咽着,眼泪簌簌。“有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好怕……”说着,前女友走到高萌萌面前,一把抓住了高萌萌的手,“姐姐,刚才是我不对,你打我。”她抓起高萌萌的手,在自己的脸上使劲的扇打。 曾经抛弃我羞辱我的女人,现如今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我应该很兴奋,很满足。可惜,我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好受。都说爱之深、恨之切。当年她甩了我,我应该恨她不死。可真的看到她如今这般凄惨状况,我只有满心的抑郁。 我拉着高萌萌转身离开,前女友紧紧跟着,像个怯弱的丫鬟一般。 高萌萌忽然轻声一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吧?” 我苦笑。 高萌萌阴阳怪气的继续说道,“以后啊,说不准投怀送抱的女人有大把大把的,真是便宜你了。” 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高萌萌说话时酸溜溜的语气,揶揄道:“吃醋了?” “吃醋?笑话。”高萌萌夸张的哈哈大笑,“我是嫉妒好不好。” 我没心情跟高萌萌扯皮,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还要去阴书斋上班,便把前女友和高萌萌送到宾馆,之后往阴市赶路。 说是要去阴市,其实就是个借口。 大晚上的,又没车,阴市离得又很远,走过去根本不现实。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前女友。 乱世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搅的我一个头两个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如今的这些鬼魂,在晚上虽然有那么点儿肆无忌惮的趋势,但很少会发生鬼魂去活人家里乱来的事情。除非以前就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一般的鬼魂,都不会“私闯民宅”。 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毕竟现如今在阳间滞留的鬼魂,其实大多早就在阳间了。他们以前能安安稳稳的老老实实的待着,现在也不是不可以。至于那些没了智商的厉鬼倒确实很伤人,但是厉鬼一般比之普通鬼魂智商低,若是没有活人闯入他们的领地,他们一般也不会出来闹事儿。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晚上若是有厉鬼行凶,不仅会有玄门弟子会制止,就连一些鬼魂,也会帮忙。这些“做好事”但鬼魂似乎还挺有组织有纪律的,却不知是哪位大能组织起来的。 晚上的时候,街面上的鬼魂越来越多了,特别是12点过后,鬼魂更是肆无忌惮的出来逛街。 这种状况太好笑,好笑的让人哭笑不得。 看看在广场上飘飘呼呼的跳着广场舞的一大群鬼魂,我都傻掉了。 前排领舞的风骚娘们儿的舞姿漂亮的一塌糊涂,偶尔跳起来,身体飘呼呼的,甚至还有中“仙气”。我也是无聊到了白痴的地步,竟然叼着烟蹲在一旁看着这娘们儿跳舞,还一直看了一个多小时。 鬼魂们跳的累了,逐渐散去,我看到有个女鬼贴着那领舞的女鬼耳边嘀咕了一句,之后看着我这边哈哈大笑。 那领舞的女鬼推了那女鬼一把,那女鬼便与其他的几个一起跳舞的鬼魂结伴离开了。 没啥看头儿了,我起身准备离开。 那领舞的女鬼却叫住了我。 “嗨。” 我停下脚步,看向她。 “你在这看我半天了,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呃……别误会,我只是无聊而已。” “嘁,我女伴说了,今晚不带我玩了,让我陪陪你。”那女鬼好笑的飘过来,围着我转了一圈儿,又在我面前落下了,道,“我哥哥在你父亲手下当差呢,所以呢,我们算是一国的。” 当差?看来我那个鬼爹李云泽搞得很大嘛。说起来,作为鬼宅少主,我应该关心一下老爹的大计。不过,其实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哦。”我随意的应付了一句,转身就走。 那女鬼跟上来,在我一旁飘啊飘到跟着。“咋了这是?看起来你很不开心啊。” “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女鬼很随意的态度打动了我,又或者是因为我的心里压抑的太狠,需要一个宣泄。我说,“我的前女友,忽然死皮赖脸的非要跟我和好,做小三也不介意。” “咦,这不挺好的?你们男人不是整天都会做这种美梦吗?” “是啊,挺好的。不过……她是觉得跟着我就不会有危险,其实呢,我只是在晚上,多少有点儿面子。可是在白天……”我指了一下脸上还未消散的瘀青,道,“看,在白天,我就是挨揍的命。” “嘿嘿,要不要我帮忙?谁打了你,我去弄死他。” 这还真是一个好主意,不过,我还是摇了摇头,“没意思。” “哎呀,这样多愁善感多没意思。”女鬼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开心一下。”说着,女鬼忽然跑到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 我愣了一下,感觉到双脚离了地。 “呃……”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到了半空,她把我丢下来,我非死不可。不过,我却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杀意,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终究还是放弃了推开她的打算。 她抱着我在夜空里飞舞,咯咯地笑声在夜空里回荡。 大概是被她快乐的情绪感染了,我笑着说,“你穿安全裤了吗?小心走光。” 她大笑,说,“我啥都没穿,你信不?” “我要说不信的话,你是不是要给我看看?” “哈哈哈,想得美,咱可是正经鬼。” “正经?正经还跳那么风骚的舞蹈?” “什么呀!你就是一个粗人,不懂的艺术。” “好吧,艺术。可你这么抱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是不是也不怎么正经?” “那我撒开你咯?” 我一时无语。 女鬼抱着我,一直飞啊飞,最终把我放在了华影国际的大楼的楼顶的边缘。 看她要撒手,我赶紧抱住了她。 我有恐高症,站这么高,又这么靠边,太吓人了。 女鬼大笑着扶着我,让我在楼的边缘坐下来,安慰我说,“放心,有我呢。我可不敢让你死掉,到时候就算你老子不管你,七姑娘也会宰了我的。” 我小心翼翼地抓着身后的栏杆,看着身下漆黑的“深渊”,感觉口舌发干。努力冷静了一下,才看看飘在眼前的女鬼,道,“你认识七姑娘啊?” “嘿嘿,七姑娘、鬼宅主人、鬼婴、问路鬼、华影,都是新城知名的鬼魂,但凡是在新城滞留的鬼魂,哪一个不认识他们啊。” 我赢了一声,看了看女鬼悬浮在半空的身子,有些羡慕的说道,“能飞真是好啊。” “嘿嘿,羡慕啊?你也可以的。” 我一愣。 “直接跳下去,然后就能废了。” 看着哈哈大笑的女鬼,我苦笑一声,又看着女鬼的脚,想起了看过的许多书中关于鬼气的记载。 其实,使用鬼气来运作的鬼术的种类并不是很多,无非就是幻术、控物而已。其中飞翔、御风、御物、鬼上身之类,都是控物的一种。而鬼挡墙、各种幻象、噩梦之类,都是幻术的一种。要做到幻术和控物,依靠的就是鬼气。那这鬼气…… 忽然,那女鬼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你喜欢这口儿啊。”说着,她竟然脱了鞋袜,把一只光溜溜的白皙的脚伸了过来,“来来来,满足你,让我做鬼宅少夫人哦。” 咳!我盯着你的脚只是因为忽有所感而已,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好不好! 我正想解释一下,却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丝强烈的杀意!未来得及回头,就听到一声砰的枪响。 不知道是什么枪,也不知道是什么子弹,枪打中了那女鬼的胸口,那女鬼惊讶的看像我身后,身子竟然犹如落叶一般轻飘飘落了下去。 我错愕的回头,却看到顶楼的楼梯口的地方,有个身穿黑色小西装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把枪,正冷冷地看着我这边。 他的枪口,竟然又对向了我。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赶紧跑路,却因为刚才一心研究鬼气,然后又被突然状况搞懵,忘记了自己正坐在楼顶的边缘,移动之下可好,脚下踩空。我吓得赶紧抓栏杆。 可惜,我的身体素质显然不怎么样,抓住了栏杆,却被身体下坠的力道又坠的挣脱。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急速的下坠…… 58 鬼术 耳边的风,因为身体急速的下坠而呼啸着。 漆黑的夜空,看起来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 忽然间想起当初在那漆黑无尽的地狱里的短暂却又漫长的时间,心里忽然间一片空灵,似乎有一种以前从未注意的东西,让我惊觉。 伴随着这奇异感觉同时到来的,是一段极为诡异的记忆。好似在极为遥远的过去,我曾经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放声痛哭,之后纵身而起,在黑暗中放肆飞翔…… 洪水猛兽一般的记忆,冲击着我的大脑,仿佛不堪承受,脑子要炸掉了一般。我的双手不自觉的抓着头发,闭上眼睛声嘶力竭的大喊。 “若水!!!” 若水是谁?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喊出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仿佛一把尖刀,深深的插入我的心脏里,让我痛不欲生,让我愤怒异常。悲愤有时候,也许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竟然让我违反了物理定律,我的身体飞了起来。 头痛的厉害,思绪也有些混乱。 我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飞身而起,一把抱住了正在飘然下坠的那个女鬼,之后迅速远离华影国际的大楼,消失在黑暗中。 不知道要飞往哪里,我只是发疯了一般不停地在黑夜中翱翔。直到我再也无法承受脑子要炸掉的痛苦,终于落在地上。 已经远离了城市,周围是一片荒凉的庄稼地和无尽的黑暗。 跪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那头痛欲裂的状态终于消失。 我呼出一口气,看了看身体逐渐有些透明的女鬼,慌了起来。 我看到她的胸口,是一个怪异的黑洞。那洞口里,有滋滋的白烟冒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弹头,竟然能伤了鬼魂? 那女鬼受伤将死,却一脸错愕的看着我。大概她很惊讶,我竟然会飞。 我自己也惊讶,也莫名其妙,纵然我觉得自己应该会鬼术,但刚才会什么能飞起来,我其实并不清楚。当然,现在不是研究这种事的时候。 我看了看女鬼胸前的黑洞,犹豫了一下,苦笑道,“从来没想过要如何救下一个鬼魂。”说着,我一把撕开了女鬼的上衣。 女鬼怔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丝羞怯,轻声说,“流氓。” 知道她在开玩笑,我心底佩服她即将魂飞魄散也这么乐观,却没心情跟她闲扯,更没心情欣赏女鬼白的过分又美的过分的身体。我注意到那伤口圆滚滚的,似是钻头钻出来的一般,没有血迹,也没有扩大到趋势,只是白烟不停地冒出来。我迟疑了一下,嗅了一下那白烟的味道,心底大为惊奇,那白烟,竟然有点儿淡淡的清香。 手边没有什么工具,必须赶紧带她去医院_不知道有没有用,至少该把她身体里的弹头取出来。 我再次抱起她,想要飞起来,却根本做不到。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刚才是如何飞起来的。 郁闷地在把女鬼放在地上。 眼看着女鬼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女鬼却笑了笑,轻声说,“没关系,灰飞烟灭来,就再也感觉不到寒冷和饥饿了呢。” 我惨然一笑,再看女鬼胸前伤口,我哼了一声,道,“忍着点儿!”说着,我打开一直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从里面取出了那把防身的破刀。 刀真的很破,还锈迹斑斑。 不过,想来鬼魂应该不会担心感染之类吧。 女鬼看了看我手里的刀,嘴角抽搐了一下,苍白而透明的脸庞都扭曲了。之后,紧咬牙关,闭上了眼睛。 我也不再犹豫,直接上手。 女鬼凄厉的惨叫,在旷野中回荡…… …… 金属外壳里面,是桃木屑,血红颜色的桃木屑,看起来有些诡异。金属看起来也非同一般,让我一眼看去,就莫名想到了当初郑凯用来杀死沈燕儿的那把剑。 这种诡异的弹头,绝对是杀鬼的利器! 女鬼站在我面前,也不整理一下衣服,只是盯着那弹头发呆。 我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绝对算不上柳下惠,总是忍不住往女鬼的胸前看上一眼。原本只是偷偷地欣赏一下美景,让我颇为意外的是,我发现女鬼身上的伤口,竟然在转眼间愈合了。 女鬼肯定是注意到了我不规矩的视线,但她却一点儿也不介意,依旧盯着那弹头,说,“想看等会让你看个够。” “呃……” “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的那把刀?” 我一愣,把破刀从帆布包里取出来,递给那女鬼。 女鬼翻来覆去的把玩着那把刀,良久,才说道,“若非这把刀,我死定了。” 我开玩笑道,“不会,你看。”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不知被谁扔在这里的玻璃瓶,说道,“玻璃也能划开你的。” 女鬼斜了我一眼,道,“你确定?” 这反问把我问的愣了一下,之后摇了摇头。从刚才的惊慌失措和震惊中回过神,我才记起,各种书中都明确记载着,并非任何东西都可以伤到鬼魂的。 “而且……”女鬼又看了看那弹头,说,“这弹头非比寻常,单单取出来就能让我活下来?”说着,女鬼又看了看那把破刀。 我听出了女鬼多言下之意,道,“这把刀很特别吗?” 女鬼把破刀交给我,道,“不是很清楚,你得找高人给你看看。你爹,或者七姑娘,也许能认出来。”说罢,女鬼伸了一下懒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许了。” “呃,不用。” “别客气,不睡白不睡哦。” 嘿,这话说的。 我哑然失笑,道,“我承认,我对你确实有点儿兴趣,不过想来想去,还是算了。我有喜欢的女孩儿了。” “假正经,你可别后悔。” “不会的。”我环顾四周,岔开话题,道,“拜托你送我回去了。” “小事一桩。”女鬼拦腰抱着我,贴着我的身子,嗤嗤的一笑,说,“走啦。” 我的身体被她抱着飞起来。 她飞行的速度显然比之前慢了许多,似乎重伤之后,体力有些不足一般。不过即便如此,天亮之前,我还是回到了新城大学旁边的那家酒店。 站在酒店门口,女鬼冲着我做了个鬼脸,笑道,“恩公,我不介意做你的妾室哦。” 看着女鬼,我笑着摇了摇头,说,“艳遇啊,最近很多了。” “嘁,不要拉倒。”女鬼冲我摆摆手,飘然而去。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酒店。 上楼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从高楼上落下来的那个瞬间。那段记忆似乎模糊了一些,但我依然记得那个叫“若水”的名字。 若水…… 我轻声呢喃。 脑子忽然又有些发胀,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赶紧不去乱想,可脑子依然疼得厉害。 那无尽的黑暗再一次冲击脑海,愤怒和悲伤犹如滔天巨浪。 我强忍着不适,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谁?”高萌萌显然很警醒,很快就醒了。 “我!”我咬着牙,忍着疼痛说道。 脑子里嗡嗡的响,身体几乎无法承受。我双手扶着门,使劲甩着脑袋,想要减缓一些痛苦。 门忽然被打开,我的身体缺少了支撑,直接往前栽去。 “王卓!”高萌萌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抱住了我。 我的脑子里恍惚了一下,之后那痛苦骤然消逝。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如释重负。 只是…… 好像有些不对头! 我…… 我怎么好像转了个身?怎么站在了房间里? 高萌萌呢?! “萌萌姐。”床上,前女友抓着被子遮着身子,揉着惺忪睡眼,问,“谁啊?王卓回来了吗?” 睡傻了吧?我不是就站在这吗? 不过,高萌萌哪去了? 我四下里张望,也没有看到高萌萌。 前女友打了个哈欠,对着我说道,“萌萌姐,再睡一会儿吧。”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紧,一种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 低头看了看,我差点儿没晕过去。 我身上什么也没穿,只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胸前这鼓囊囊的是什么玩意儿?!一个我曾经很恐惧,后来很好奇的三个字冲出脑海。 鬼上身?!!! 我…… 我好像无意中使用了“鬼上身”上了高萌萌的身。 飞翔和鬼上身都是鬼术! 显然我这个不人不鬼的鬼胎确实能使用鬼术!虽然现在还搞不清到底该怎么使用。但是,一个能使用鬼术和玄术的身份,绝对是极好的! 不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因为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我怎么才能从高萌萌身上出来!!! 59 高家 大概是看我神情有异,原本睡意浓郁的前女友此刻也陡然间来了精神,显然是担心有什么变故发生。 我不知道昨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看当时她几乎精神崩溃,现在眼睛又红肿的像个桃子,也不难猜出她的境况不太好。 被她推给老鬼的痛恨之情虽然没有消减,但看她这般凄惨,多少还是有些不大忍心。连我自己都对自己这种妇人之仁的心态感觉可笑又不耻,但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更何况我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去管她。劝她睡下之后,我躲进了厕所里。 看着镜子里高萌萌的漂亮脸蛋儿,我一个头两个大。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当初我没有嘲笑张鹏。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研究了一下之前两次使用鬼术的经验,我在想,是否我去想那无尽的黑暗,或者那个叫“若水”但名字,就能使用鬼术? 也许,包括若水在内,还有那无穷无尽的黑暗、恨之入骨的愤怒、痛彻心扉的哀伤,都是我曾经的记忆? 仔细回想脑海中的碎片,隐约间感觉到脑子又有些疼痛起来。这份痛苦似乎一旦来了,就很难收起。我也没兴趣收起,只是开始不停地努力去回想该如何才能脱离鬼上身的状态。 只是,直到脑子疼得几乎要狠狠的去撞墙,也依然没有解决问题。 脑子要爆炸了的感觉,我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所在。 模模糊糊又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是否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毕竟,只有这种恶徒,才会不经地府的审判,直接下地狱。 这只能是一份怀疑,那些模糊的景象,不能作为证据。 等我的脑子不再疼了,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瘫坐在了地上,身上裹着的浴巾不知何时竟然也已经脱落了。 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我心底忽然生出一份好奇来:不知道当初高萌萌被我“欺负”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呢…… 黑夜越来越长了。 我回到床上,看到还睡的香甜的前女友,想起昨夜她把我推向那老鬼的举动,心底还是难掩一丝厌恶。这份厌恶甚至让我有股揉虐她的冲动,特别是看到她蹬开了被子,露出一抹春光的画面之后。 算了! 现在我还附身在高萌萌身上,若是这个时候“欺负”前女友,总感觉好像是吃亏了。被一个甩了我的女人占了我“现在的女人”的便宜,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 拿起高萌萌放在床头的手机,发现竟然关机了。 “对了!我的手机……衣服……我的身体跑哪去了?”忽然想到这一点,我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好奇。难道说这世间以实质存在的物品,其实也是可以如同鬼魂一般变成虚无的?就好像鬼魂也可以实质化一般? 唔……这事儿也不好说。想想也是,如果鬼魂的身体、衣服都可以实质化,那道理上而言,阳间的活人、物品,也应该可以虚无化才对。 先抛开这些烦乱的思绪,我把高萌萌的手机开机,看了看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上午九点了。 黑夜越来越长了。 这个时候,天不过刚刚蒙蒙亮而已。 手机想起提示音,竟然是二三十个未接电话和短信。 是高萌萌的父母。 手机刚开机,就有电话打进来。 是高萌萌的父亲。 想想高家父母的紧张和焦急,心底有些同情他们,也有些羡慕高萌萌。想起自己到现在也没有跟我联系的父母,莫名悲哀。 鬼使神差的,我接通了电话。 一个中年男人焦躁的声音传来,“萌萌?你在哪!你个死丫头!把你关起来是为你好,你就这么跑……”男人竟然哽咽起来,之后电话被一个女人抢走,女人哭着说,“萌萌你在哪?乖女儿,爸爸妈妈错了,以后再也不关着你了。你要不要紧,有没有事儿?你说话啊!” 我叹口气,说,“我没事儿。”想了想,又报出了自己的位置。 “好好好!你别走啊,妈妈去接你。千万别走啊宝贝儿。” 挂了电话,我才注意到前女友竟然已经醒了过来。她可怜兮兮的看着我,道,“萌萌姐,你要回家了吗?” “嗯。” “王卓呢?怎么还不回来?” “他……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回来了。”我说道。 前女友急了,眼泪落了下来,“那我怎么办啊……”哭了一阵,忽然一把抓住我,从被窝里钻出来,也不管身上什么也没穿,哭着喊道,“萌萌姐,你别丢下我啊,我跟你回家好不好。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了萌萌姐,我一定好好侍候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哭了好不好!”说着,前女友忽然抓住我的手,往她身上放去。 我是真的太意外了,下意识的抽回了手。 前女友哭的更厉害了,“萌萌姐,你嫌我了吗?昨天你不是很喜欢这样吗?我求你了,不要丢下我啊。你丢下我,我会死的……呜呜呜……” 我感觉自己要疯了。她在说什么?!到底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 我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来! 好吧! 想想高萌萌的真实身份,那种龌龊的事情,她可能真的干的出来! 虽说高萌萌这个“现任女友”是冒充的,可我还是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讽刺。被前女友凄惨的甩掉了之后,自己的“现任女友”又背着我跟前女友睡了…… 作为一个男人,还能有什么事情比现在这种事儿对我的打击更大?! 前女友也是疯了,竟然也不嫌地上脏,直接爬到地上抓起了我的脚…… 看到她那一脸陶醉又犯贱的模样,我心底一阵厌恶,狠狠的踹了她一下。 她怔了片刻,竟然直接躺在地上,哭着说,“萌萌姐,你喜欢这样吗?你打我吧,使劲打我,只要你不赶我走,怎么样都行。” 我大张着嘴巴看着前女友,对她是又恨又同情。 曾经高傲的像只孔雀一般的女人,她该是遇到了怎样的不堪境地,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啊。或许不仅仅是她,在如今这个充斥着恐惧和死亡的世界,在生与死面前,没有人会有多坚强吧。 我忽然相当,当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她生气了,我为了哄她,拿着她的手捶打自己,讨好的笑着说,“你打我行不行?我不还手。”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想起那些往事,再看看现在的情景,我哑然失笑。 前女友见我笑了,也笑着摸了一把眼泪,爬起来,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一双手竟然伸过来。“姐,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我厌恶的打开她的脏手,有些恼怒,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洗手了吗?” “啊,我这就去洗。” 咳! 我干咳一声,道,“还是赶紧穿衣服吧。” …… 以前只在门口待着过,真正进去了,我才意识到高萌萌的生活是该有多奢侈。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儿,高萌萌的家竟然是那种比别墅低了一点儿档次的“楼中楼”。家里的布置简单大方,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任何一件简单的家具,都价值不菲。 摆脱了哭了半天的高家父母,我带着前女友上楼。 高家只有一个女儿,整个二楼都是高萌萌的地盘儿。 前女友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惊叹于奢华的家,不住的拍着马屁赞叹连连。 刚推开房间的门,我便听到高母在楼下喊道,“宝贝儿,你小姨一会儿过来陪你。” “哦。”我应了一声,进了房间。 看看又宽又大的床,我扑上去,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前女友也真是够呛,竟然帮我脱掉了鞋子,说,“姐,你家真有钱。” 看着现在跟个丫鬟似的前女友,当年被甩之后的抑郁之气倒是一扫而空,不过心底还是有些莫名的空落落的。 浑身上下莫名的疲惫,或许还有些邪恶心理作祟,我懒洋洋的说道,“去,给我倒杯热水。” 前女友竟然真的很是听话,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喝着前女友端来的热水,感受着背上的小拳头恰到好处的捶打,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皇帝老子似的。 打开电脑,在网络上查看着各种信息,一点儿也没有出乎预料,整个世界已经翻天了。据说,在某些大城市里的夜晚,已经被鬼魂整个霸占了。 在这个人人恐惧的时代,也不缺少一些脑子被驴踢了的夯货。有人在论坛里发帖,声称他昨天晚上去了鬼魂满是鬼魂的“夜市”,那些鬼魂竟然只是看看他,并没有杀了他。这货最后还声称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鬼,约好了今天晚上再见面…… 鬼魂如此大规模的出现,也揭开了隐藏了数千年的玄门面纱。 最大的玄门组织圣徒门和玄盟会也映入了活人的眼帘。 圣徒门倒也罢了,毕竟是圣剑使领导的强大组织,数一数二也很正常,但是玄盟会竟然也有这样的实力,倒是让我很是意外。 我一直以为玄盟会不过就是个新城一霸而已。 前女友在我背后一边捶背一边看着电脑显示屏,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了她脸上的恐惧和担忧。见我看她,她吓了一跳,赶紧做出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我宁了一下眉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经历?丁魏呢?” 丁魏,就是我在高中时代三年的好友,也是那个背着我跟我的女友苟合的家伙。 提到丁魏,前女友哆嗦了一下。我明显的察觉到了她身上强烈的怒意。 “那是个混蛋!”前女友咬着牙说道。 我呼一口气,道,“说来听听。” 前女友娓娓道来的故事,差点儿没把我给气死。 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前女友在跟我好之前,就跟丁魏有些暧昧,而第一次跟我睡的那天之前的一天,就已经被丁魏给睡了。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我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强忍着没有骂人。 后来的发展,却让我哭笑不得。 在新城大学期间,原本俩人的关系到还好,只是丁魏是个好色的家伙,整天总会跟一帮女生眉来眼去,因为这事儿,俩人差点儿分手。后来玄鬼之战大规模化之前,俩人晚上去“找刺激”就遇到了鬼魂。虽然侥幸逃脱,但前女友还是被吓破了胆。 丁魏家里的一个叔叔,竟然是个玄师,给了丁魏一些对付鬼魂的玩意儿,也教了他一些本事。再之后,玄鬼之战愈演愈烈,鬼魂也常常出现,前女友被吓过几次,好在丁魏有些手段,能保护她。可惜好久不长,丁魏借着这本事,睡了不少女人。前女友心里有气,却又担心没人保护自己,只能忍气吞声。 但丁魏却对前女友越来越厌烦。 就在昨天晚上,丁魏把前女友赶出了出租屋。 说完这些,前女友就以泪洗面了。哭了一阵儿,又期期艾艾的看着我,问,“王卓也是玄师吧?他对你好吗?” 我愣了一下,说,“他啊,呵,一般的玄师可没他厉害。”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还是有些害臊的,忍不住红了脸。 前女友看着我,羡慕嫉妒恨的说道,“看来他对你很好呢。唉,当初我也是瞎了眼,怎么就跟了丁魏那么个混蛋呢。” 我哼了一声,被甩的怨气又冒出来,正准备挖苦前女友两句,却听楼下高母喊道,“宝贝儿,快出来,你小姨来了。” 60 混乱 常欣比高萌萌大不了几岁,青春靓丽的女孩儿,谈笑间难掩爽朗大气的性格。不等我下楼,常欣就冲上楼梯,一把抱住了我,之后还在我脸上啪叽亲了一口,说,“傻丫头,再跑出去打你屁股。”说着还真拍了一巴掌。 被美女突然袭击,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常欣占了我的便宜之后,才注意到我身后跟着的前女友,一怔,放开我,道,“你朋友啊?” 我赶紧介绍道,“孟丽,我……同学。” “嗨,你好。”常欣跟前女友打招呼,“我叫常欣,是萌萌的小姨。” 孟丽讨好般的笑笑,说,“你好。” 楼下高母喊吃饭,常欣便拉着我的手下楼。餐厅里,满满地一桌子饭菜。高父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出来,放在桌上,笑着对我说,“快坐下吧,都是你爱吃的。”那一脸献媚的笑容,就像我才是他的老子。 厨房里,高母不知道怎么了,惊叫了一声。高父慌忙跑过去问怎么了。高母笑着说,“没事儿,烫了一下。” “这么不小心,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笨。我瞅瞅。” “去,孩子在……”高母的声音渐低。 常欣大笑,嚷嚷说,“好啦好啦,就当我们不存在,你们继续秀恩爱吧。姐夫,要不要我帮你们带上门?” 高父端着一盘菜出来,给了常欣一个白眼,道,“你姐白疼你了。” 常欣叫屈,跑进厨房里,嚷嚷着,“我看看烫伤没有。” 高父笑着摇头,招呼我和孟丽坐下,说,“饿了吧?你们先吃。”说着,把一盘油焖大虾跟一盘黄瓜换了位置放在我面前,说,“萌萌,多吃点儿。”说着在我对面坐下,又对孟丽说,“别客气,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常欣和高母端着最后一个汤出来,围坐在餐桌前。常欣是个喜欢说笑的女孩儿,似乎总有太多促狭的玩笑。孟丽显然很想跟高家人亲近一下,时不时的也会跟常欣和高母开个玩笑。一时间,餐厅里倒也其乐融融。 看着满桌的菜和开心的一家人,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回想起来,甚至记不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记忆中几乎所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场面,永远都是母亲阴阳怪气的咒骂和拧出水的脸以及父亲压抑的愤怒的哀伤的脸庞。 也许,我也该回家看看了。 不知道在这乱世之中,他们还好吗。 我惊讶的发现,多少年来,我最大的希望,不过是一家人能开开心心的吃一顿饭,过上一天没有争吵的日子。 高母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把我揽进怀里,说,“没事儿了,乖。”语气哽咽起来,伸手在我脸上擦了一下。 不知何时,我竟然泪流满面。 我发现我现在特别羡慕高萌萌,不是羡慕她现在很有钱,只是羡慕她有一个近乎完美的家庭。至少在我看来,一家人和和睦睦,就是完美了。 不想破坏这份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气氛,我努力挤出笑容,表示自己没事儿。拿起筷子吃饭,满口生津。 竟然好久没有吃过这种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了。或许我从未吃过?想起老妈的厨艺,我感觉自己的前半生真是可以用凄惨来形容。 见我开始吃饭,高父高母和常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闲聊了一会儿,听常欣说。“现在外面的治安比前两天好了一些,有个自称是圣徒门的玄师发话说一定会将鬼魂赶尽杀绝,还活人一片朗朗乾坤。” 高父说道,“我也听说了,不过,这事儿可不好说。那个什么圣徒门要真是有这个本事,怕也不至于让局势搞成这样。而且,我还听说,那些鬼魂之所以突然冒出来,就是因为圣徒门。” 高母抹了一下眼泪,满面愁容道,“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还让不让人活了?看看现在这状况,白天越来越短,万一哪天没了白天,那些鬼魂,不是更猖狂了?道理上来说,既然有鬼魂的存在,不该也有管理鬼魂的地府什么的机构吗?怎么没什么动静?” 高父摇摇头,道,“情况太复杂,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实在是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了。”说着,他的手机忽然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起身走向房间,接通了电话。 片刻之后,高父回来了,脸上多少带着一丝兴奋神色,看着高母说道,“陈秘书说,一些自称圣徒门的家伙,正在满大街的散发玄门的书籍,说是里面记载了一些玄门的基础知识和抓鬼的手段。” 全民学玄,全民皆兵吗? 这个手段倒是不错,不过,我直接怀疑圣徒门是不是出手太晚了。鬼魂得知全民都要学习玄门之术了,今晚一定会大开杀戒吧?他们若不是傻子,一定不会容许所有的普通人都变成抓鬼的高手的! 不过,既然圣徒门这么做了,应该早有防备的手段吧。不论如何,今天晚上,一定不会太平了。 高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不停地翻开着手机,说,“不仅仅有书籍啊,网络上也有资料。”翻看了一会儿,高父对高母说道,“狗血、桃木剑之类,咱家之前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 “嗯。”高母应声道,“大蒜也存了不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网页上有说明。”高父看了看时间,道,“今晚一定不好过,赶紧准备一下,现在白天越来越短,三四点可能就会黑下来。” 常欣也在翻看着手机,说,“我来帮忙。” 高父呼出一口气,看向我,微微一笑,说,“放心,有爸爸在,没事儿的。” 我讪笑一声,说,“我上个厕所。” 一个人躲进厕所里,我拿出高萌萌的手机,找到了赵洛洛的号码。 “萌萌?你在哪呢?”赵洛洛首先急切的问我。 “啊……我……我在家呢。” “你师弟呢?”赵洛洛显然很急切,脱口骂道,“王卓那混蛋跑哪去了?怎么手机一直打不通?” “这个……师叔,我就是王卓。”我压低了声音,把自己鬼上身了高萌萌的事情跟赵洛洛说了。 赵洛洛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你也真会折腾!什么时候出状况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 “唉,我也不想啊,纯属意外。” 赵洛洛又道,“这种事儿,恐怕别人帮不了你。道理上而言,用驱鬼的手段,应该是可以把你从萌萌身上驱赶。可是,你又不算是鬼魂。我很怀疑驱鬼的手段对你是否有用。”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吧,我现在没空管你。”赵洛洛说道,“今天晚上你小心点儿,鬼魂一定会大开杀戒的。” “圣徒门就没什么手段应付?”我问。 赵洛洛道,“还不清楚,不过,圣剑使不是无能之辈,他今天敢这么做,应该不是迫不得已,就算是迫不得已,想来也会有手段来应付。”赵洛洛冷笑一声,道,“多少年了,圣剑使从来没有失手过……” “也未必。”我打断赵洛洛的话,说道,“当初他要杀季先生,不也失手了吗?” “失手?”赵洛洛呵呵一笑,道,“或许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具体不了解,只是推测而已。想来季先生心里也有些想法吧。毕竟,当年圣剑使若是真的打不过季先生,就没必要招惹他。打不过要跑路,可以直接毁掉被季先生施加了鬼术的玉坠,而没必要一直拖着季先生。更何况,季先生孤身一人,而圣徒门却有那么多人,季先生再厉害,当年圣剑使若是想杀他,也轻而易举。” 我沉吟良久,道,“你是说,季先生只是圣剑使的一颗棋子吗?” “也许吧。” “呵,我不知道圣剑使有多厉害,但看现在的话,季先生的势力不容小觑,圣剑使是不是有点儿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尴尬了?” “那就不清楚了。”赵洛洛道,“不跟你说了,本来想指望你帮我个忙的,现在白搭了。你老实在家待着,至少也该保护好萌萌的亲人。” “我知道了。”想了想,我说,“师叔,万事小心。” “放心。” 挂了电话,我走出卫生间,看到常欣还有孟丽她们正在帮着高父高母按照网上的说法布置着房间。大蒜捣碎了磨成汁,和了狗血,再用毛笔蘸着蒜汁在墙上画符。原本干净白皙的墙壁变得脏兮兮的。 门窗上也都贴满了符咒,挂上了桃木剑。墙壁的拐角处,也挂了好几块八卦镜。 原本温馨的房间,搞得跟个道场似的。不过这些是必须要做的,这些手段虽然简单,但对付一些普通的鬼魂足够了。 忙完这些,天色就暗淡了下来。 高父随手按了一下灯的开关,却发现灯没有亮。 很显然,停电了。 高父又捣鼓了一下手机,笑着说,“网络也不行了。幸亏我刚才把那个网页里的内容下载了。”他表轻轻松的环顾四周,说,“应该万无一失了。” 看着他,我能感觉到他轻松的外表下隐藏的惧怕而担忧的心情。 高父掏出一根烟点上,走到阳台旁,看着外面越来越昏暗的世界。 高母走过去,拉住了高父的手。 常欣鼓着嘴呼出一口气,抓住我的手,说,“放心,有小姨在呢。”我感觉到了她手心里满是汗水。 孟丽抓着我的另一个胳膊,轻声问我,“王卓呢?” 我苦笑,返身回了房间。 孟丽要跟过来,却被我关在了门外。说真的,我现在特别嫌弃她!连揉虐她都觉得费劲。 站在窗前,看看外面漆黑的世界,我沉下心来,明显的感觉到身上似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变化。 我怀疑,这是不是我体内的灵力和鬼气正在发生转换。 没了电,世界仿佛回到了原始社会一般。 黑暗来的迅猛,顷刻间遮天蔽日。厚重的黑暗,压迫着整个世界。 要开始了吧。 我看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晃动着。 呼的一声。 一个鬼影朝着我面前的窗户撞过来。 噗的一下,玻璃上和墙壁上的符咒几乎同时闪耀了一下,挂在窗边墙壁上的桃木剑也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我看到那鬼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接被弹开。 几乎与此同时,满世界仿佛都是鬼魂尖利的叫声。 隔壁的住户显然准备不足,男主人凄惨的哀嚎和女主人尖声刺耳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我看到有个身影冲破了窗户上的玻璃,哗啦一声响,跟着那惨叫一起越坠越远。 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一度冲动的想要去救人,可是,转念想想他们死后会变成鬼魂,再也不用这样充满恐惧的活着,似乎也算是一种好事儿。 这种想法好像有些荒唐。 更荒唐的想法我也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死亡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哪怕是普通人,死了之后大不了再去投胎呗。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不需要忍受地狱里无尽的折磨,总归都是要再重新开始的。至于地狱之外的折磨,比如下油锅啊,拔舌啊之类的,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就跟蹲大牢差不多,早晚还是要投胎轮回的。 至于那些积德行善的,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又如何呢?你已经喝了孟婆汤,忘记了前生的一切。你已经不是你了。另一个人的美好生活,跟今生今世的你,又有什么干系呢? 反过来想,那些作威作福的贵公子之类,那些恨不得被大众用唾沫淹死的纨绔们,他们这辈子生活这么好,是不是因为上辈子积德行善了呢?你是否会因为他上辈子是个好人,而原谅他这辈子都放肆? 黑夜让我的思绪犹如天马行空一般。 我忽然很想问问:地府,要它干什么?! 61 白光黑影 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鬼魂的狩猎场。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漆黑的夜空中回荡,让人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地狱还是人间。 总是有不知死活的鬼魂朝着我面前的玻璃撞过来,之后又被符咒和桃木剑的力量迫开。并非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被鬼魂袭击的准备,时不时的传来的惨叫声,提醒着我又有一个活人死掉了。 仿佛世界末日降临了。 街道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厮杀声,有玄士和玄师开始主持正义。 或许我该有一些英雄主义的情节,拿起自己的武器,去大街上猎杀鬼魂。可惜,这个念头只是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好像钻进了牛角尖一般,总是忍不住在想,既然活人死了之后还是可以变成鬼魂继续“活着”,那又何必苦苦挣扎的活着呢? 满是活人的世界,和满是死人的世界,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生与死如果是相对的,那没有生,何谈死?没有活人的世界,死人不也就成了活人? 我想我的脑子一定是犯抽了。 我拉了一张椅子,坐在窗前,看着满世界的混乱,怔怔的发呆。 城市的电力系统恢复了一下,瞬间又坏掉了。不过,仅仅是那路灯亮起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满大街的鬼魂在游荡。 天上的黑云仿佛又厚了一层,压迫着整个世界,让人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房门外,传来高母的声音:“宝贝儿,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回了一句,继续发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想喜欢上了这种漆黑的世界。想想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成片的鬼魂,再加上今天晚上死掉的人也会变成鬼魂。如果鬼气是导致黑夜变长的关键的话,我十分怀疑,在不久之后,将不会再有白天的存在。 正当我发呆的时候,眼前忽然一片煞白。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亮光,整个世界突然间亮的刺眼。 我霍然起身,强忍着刺眼的光,通过窗户往下看。 我看到一群群鬼魂,在这片强光的照耀下,凄惨的哀嚎起来。他们身上仿佛被烙铁烧灼,开始不停的冒起了白烟。 有鬼魂试图躲在建筑物之下,可是,这亮光的光源好似无处不在一般,竟然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存在亮光的。 房间里的灯也亮了起来,我拿起手机看了看,竟然也有了信号。 巧也不巧,手机刚有信号,就有电话打进来。 我看到是赵珞珞打来的。 “你没事儿吧?”赵珞珞的语气很急切。 “我没事儿。”我问道,“这亮光是……” “嘿。”赵珞珞说道,“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不清楚,但这亮光,像极了圣剑使的剑光。这种光,对鬼魂有着极大的杀伤力。你是鬼胎,我怕你也被伤到了。” “看样子似乎对我没用。”我说着,看着外面。有些刚刚变成鬼魂的那些新鬼,因为无法承受光芒的烧灼,已经化为飞灰了。“看来,这一次,很多鬼魂都要完蛋了。圣剑使……很阴险啊。” “唔,你也这么想?” “嗯。”我说道,“这一切,也许只是圣剑使的阴谋。” 鬼门关关闭,鬼魂无法进入地府投胎。因为圣徒门弟子的追杀,导致滞留人间的鬼魂大多怨气更甚,声望还算不错的季先生纠结鬼魂的势力,让那些隐藏的鬼魂都冒出来,从而使得人间鬼气浓郁,夜长天短,阴盛阳衰。 这看似对活人没有任何好处的变化,其实,正是圣剑使计划中的事情吧。 毕竟,这世界只要没有崩溃,永远都会是阴阳平衡的局面。表面上的阴盛阳衰,只是因为阳气被压制了而已。 所谓否极泰来,圣剑使的剑,应该是可以激发阳气的反击吧。 整个玄鬼之战,就好似圣剑使补下的一个口袋,等所有的鬼魂都钻进去了,然后毕其功于一役! 很完美的计划。 对于圣剑使,我谈不上什么喜恶,但绝对十分佩服他。 赵珞珞苦笑一声,道,“圣剑使的计划看起来很完美,只是……只怕给他人作嫁衣。” “此话怎讲?”我问。 “我收到了你师父传出来的信息,他怀疑,鬼门关的关闭,跟玄盟会有关。” 我愣了一下,道,“玄盟会跟圣徒门结盟了吗?” “可能性不大。”赵珞珞道,“因为玄盟会的会长,是我的师兄,马跃。” “马跃?”我想起了当初方悦提及的“马师伯”来。 “你的这个师叔……”赵珞珞欲言又止,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很多年前,马跃被我师父逐出师门,我师父说他心术不正。” “怎么不正?” “他曾经说,做鬼也挺好,至少能够永生。若是能让鬼魂不再承受饥寒,那就更好了。”赵珞珞说道,“而且,我师父一向禁止我们奴役鬼魂,但是马跃却最是喜欢这样,他手下的鬼仆数量很多。这样一个人,我不觉得他会跟圣剑使一起灭掉阳间的所有鬼魂。” 我觉得赵珞珞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不过,这马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有见过,也不好下定论。 “唉,其实我曾经怀疑是不是马跃杀了我师父,只是一直到现在,也没什么证据。但这并不妨碍我怀疑他……” 正说着,我忽然间听到一声极为刺耳的“嗡”声。 眼前刺眼的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与那亮光竟然对峙起来。一黑一白,互不相让,整个世界也被分成了一黑一白的局面。僵持了不大会儿,那黑影显然实力更胜一筹,竟然开始逐渐压迫亮光。 屋里的灯呼的一下灭掉了,手机又没了信号 那亮光终究还是没有黑影实力更强,不消片刻,竟然消失无踪。 世界又变成了一片漆黑的状态。 那些侥幸不死的鬼魂,又开始了大屠杀。相比之前,这一次,他们更加的暴虐,更加的残忍。 我面前的玻璃被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撞击了好多次,墙上挂着的桃木剑竟然喀嚓一声断掉了。黄纸符咒开始剥落。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下楼。 刚到了楼梯口,就看到孟丽和常欣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同时,楼下传来了高母的惊叫声。 我看到高父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护着高母不停的往后退。他们的面前,一只老鬼正龇牙咧嘴的靠近。 62 脱险 让高萌萌的父母死在我眼前是绝对不行的,哪怕我内心深处觉得变成鬼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 我直接从楼梯上滑了下去,捡起了地上的一面八卦镜,直接咬破了手指,在八卦镜上化了一个血符,照向那老鬼。 老鬼身上冒了一下烟,吓得赶紧往后退。 我跑过去,护在高父和高母身前,怒视那老鬼。“滚!” 老鬼咧着嘴看着我发狠,竟然要扑过来。我赶紧用八卦镜照他。他竟然还算灵活,直接躲开,身影消失无踪。 鬼魂的消失,其实并非是真正的消散于无形,而仅仅是类似于一种隐身的手段。类似而已,比隐身更强大的一点是,鬼魂一旦消失,就能避免到实物的攻击。 这种手段对于旁人而言,绝对是可怖的。毕竟,突然间出现在身后的鬼魂,往往是最有攻击力也是最吓人的。 可惜,我是鬼胎。 我能够感知到任何情绪。 老鬼的杀意,躲不过我的感知。 我拿着八卦镜,照向墙角。 那老鬼惨叫一声,又飞向一旁。不过我的八卦镜总能紧紧跟着他。 老鬼心中的震惊越来越强烈,也就更容易让我感知到他的位置了。 这漆黑的夜,似乎让老鬼极为暴躁,我不停的用八卦镜攻击他,彻底让他暴跳如雷。这家伙竟然疯了一般的硬顶着八卦镜的攻击,朝着我扑来。 我心头大惊。这家伙虽然不是厉鬼,但显然做鬼魂的时间很长了,攻击力绝对不容小觑。若是被他抓到,只怕凶多吉少。 情急之下,我想到了自己的那把破刀。急忙伸手从帆布包里取出了那把刀,朝着那老鬼的面颊狠狠的刺去。 老鬼吃了一惊,忽然间隐身了。 一旦鬼魂隐身,作为实物的破刀的攻击显然没什么用。不过,一切只是转眼之间的变化,我没有来得及收回破刀。 让我和老鬼都极为惊讶的是,那破刀竟然依然戳中了老鬼的面颊。 老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的同时,也显出了身形。 破刀不偏不倚的正好扎在了老鬼的脸上。 我不明所以,但知道机不可失,直接挥舞破刀。 破刀虽然破旧,但竟然极为锋利。一下子就把老鬼的半个脑袋切掉了。 那老鬼的身影,呼的一下子,如同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好险。 我呼呼的喘着气,看了看手里的破刀,心里多少有些兴奋。 看来这把刀确实不同凡响啊。 杨舍若是知道他贱卖的这把刀如此神奇,怕是要悔青了肠子了。 等等!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低头看了看腰侧。 根本没有帆布包啊! 对,帆布包应该跟我的身体一样,与高萌萌的身体合二为一了才对!那我又是如何从帆布包里取出破刀的?!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高父轻轻的喊了我一声,“萌萌?” 我一愣,才注意到他们几个都在注视着我。 需要解释一下吧? 算了,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 我赶紧跑到楼上,正好遇到那只突破了防御的女鬼冲进来。八卦镜直接照过去,把那鬼魂迫开,之后赶紧用带血的手指在玻璃上迅速画下两个符咒。 再跑到楼下,看了看被老鬼突破的阳台上的防御,也画下血符。 暂时安全…… 我开始有些怀念起自己“鬼宅少主”的身份来,或许,这些发疯的鬼魂,会多少给“鬼宅少主”一些面子吧。 有鬼魂又开始撞击着符咒防御圈,试图闯进来。 高父看了我一眼,问,“能坚持多久?” 我苦笑摇头。 “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吗?”常欣问我。 我依然摇头。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忽然间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喊我。 “萌萌!” 怔了一下,我跑到窗边往下看,竟然看到了方海那个混蛋。 那混蛋开着一辆贴满了符咒的小巴车,站在车边冲着楼上招手。他的身边,站着两个手持桃木剑的家伙。两人的实力显然还不错,竟然逼迫的周围的几个鬼魂不敢靠近。 这他娘的! 我心里咒骂了一句。 这家伙显然是来英雄救美的啊! 虽说我对高萌萌没什么爱情可言,但心底还是不大痛快。 可惜,我别无选择。 “跟着我。”我丢下一句话,打开了门,带着他们几个下楼。 一路冲到楼下,方海大喜,冲我嚷嚷,“快上车!” 小巴车不算小,但里面摆放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几个人坐进去,竟然还有些拥挤。 方海这混蛋最后上车,硬是仅仅的贴在我身边坐下。我想往旁边挪一下,却被一包桃木屑所挡。 “不要怕。”方海毫不客气的抓住了我的手,“我叔叔是玄师,能对付鬼魂。”说着,介绍了一下坐在前面的两人,“这俩是我师兄。” 我看了方海一眼,甩开他的手,问道,“你也是玄士?” 方海道,“刚入门没几天,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护你周全。”说着,看向高父高母,“是叔叔阿姨吧?” 高母冲着方海笑笑,高父却扫视了一眼我和方海,微微一笑的,道,“你是萌萌的同学吧?” “嗯。我叫方海。”方海道,“叔叔放心,我们现在去一个地方,那里很安全。十多个玄师守护着,什么鬼魂也进不不的。我爸妈和哥哥也在那,到时候你们多亲近亲近。” 方海跟高父高母废话的时候,我却打量了一下整个小巴。 这辆小巴设计的却是极好,车的四周都画着血符,也挂着桃木剑和八卦镜之类。除此以外,还堆放着不少桃木屑、炸魂球之类的攻击性武器。 这辆车,看起来很安全。 我心神放松,才感觉到手指上传来疼痛。 刚才情急之下咬破手指,现在伤口处开始隐隐作痛了。 “哎呀,怎么回事?”方海抓住我的手指,一脸的怜惜模样,竟然直接把我的手指放进了他的嘴巴里。 这把我恶心的! 如果可以,我真想甩手给他一个大嘴巴。 不过,考虑到高父高母他们还需要仰仗方海照顾,我忍了。 前面开车的那个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他从倒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一直抱在怀里的八卦镜,拧了一下眉头,说,“不是玄士最好不要画血符,普通人承受不了的。” 方海一愣,看了看我手里的八卦镜上的血符,道,“萌萌,网上学的东西可不要乱试。乱试会出问题的。” 我把手从方海手里抽回来,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 真是鬼怪横行的世界。 偶尔的时候,还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玄师跟鬼魂打斗。不过,大多时候,这些玄师都不是对手,只能边打边退。 不是因为玄师能力不济,而是因为鬼魂实在是太多了。 正在我感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腰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我一惊,低头一看。 我去!竟然是方海的猪手! 这家伙与我紧紧贴着坐在一起,双腿紧并在一起,一只手搁在腿上,却依然难掩丑态。我撇撇嘴,刚想挖苦方海两句,却忽然意识到,方海这家伙,该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个时候,孟丽忽然说话了,她眉开眼笑的看着方海,道,“方海哥,刚才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哈哈,小事一桩。”方海笑道。 孟丽道,“呵呵,我叫孟丽,是萌萌的……同学。”说着,冲着方海伸出了手。 我瞄了一脸谄媚的孟丽一眼,心中的鄙视无以复加。这个贱货!真该感谢当初她毫不留情的甩了我,不然啊,我想我都可以开个商铺专门对外批发绿帽子了。 63 避难所 现如今的世界,总会让人莫名想起灰暗色调的电影,恨不得把亮度调到最高,依然也看不清细节的那种压抑和无奈,像是上苍的诅咒,永远也挥之不去。 又像是黑黢黢的矿洞,无论头顶的矿灯有多先进,有多刺眼,也无法冲破黑暗的围堵。 小巴车在黑暗中艰难前行,总会遇到不知死活的鬼魂撞过来,然后被小巴内外的防御震慑的仓皇逃窜。 车内车外,两个世界。 孟丽和方海两人聊得热火朝天,那架势,看起来恨不得就在车里干一仗似的。高父把手机里下载的资料用蓝牙传给了高母和常欣还有我,然后低头看着手机,认真的学习。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在现如今的世界上想要活下去,必须学习点儿玄门知识。 车子行驶在平坦而宽阔的道路上,却总会莫名的颠簸一下。我心下好奇,勾着脑袋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往前看。 车灯虽然亮堂,可能见度并不高。眼看着地上躺着一具脑袋稀烂的死尸,司机也来不及或许没兴趣调转方向。车轮直接在死尸上碾过,车子便会颠簸一下。 车速不快,一直行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进入了一片工业区。 自从鬼魂开始出现,工业区就变得荒凉了起来。外来的打工一族大多已经折返回乡。原本就地广人稀的工业区,愈发没了人烟。 没有人烟的所在,鬼魂也难得一见了。 车子一直来到了一个木器加工厂的大门口。在车灯的照耀下,我注意到,电动推拉门上,用钢丝捆绑了好多桃木剑和八卦镜。 会车灯闪烁了两下,车门打开。 车子行驶进去,然后顺着院墙边的道路一直前行。 铁栅栏做的院墙上也随处可见各种血符、桃木剑之类。厂区内的一片空地上,竟然摆放着一个巨大如同迪厅里的旋转球灯一般的玩意儿。车子转弯的时候,车灯照在上边,反射来刺眼的光,我才看清,那旋转球灯的每一面,竟然都是一面八卦镜。八卦镜的中心,还画着一个血符。 很显然,这里是一个防御力很强悍的所在。 前方不远处的一栋类似宿舍楼的所在,虽然漆黑一片,依然能够看到有人影晃动。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接待了我们。方海说老头儿姓李。李老头儿给我们安排了住处。方海领着我们上楼的时候,才告诉我们。 在玄鬼之战开始之初,这个“新月木器厂”的老板就开始着手布置了。等到现在,这里基本上成了铜墙铁壁一般的存在,一般的鬼魂,根本不可能进得来。 老板姓刘,是一个能力不俗的玄师。现在这里住下的,大多就是一些无门无派的玄师玄士及其家人。 方海的叔叔,跟刘老板关系不错,算是这个防御圈的二把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方海信誓旦旦的对我说,“这里没有的,明天我跟我师兄出去一趟,总能帮你找到的。”说着,方海用钥匙打开一间宿舍的房门,对我说道,“你就住这里吧。” 我看了看房间,凝眉道,“房间很宽裕吗?我自己住个单间?”我直接怀疑方海没安好心,不然为什么常欣和孟丽要挤在一个房间里,而我就能住上单间呢? 方海笑道,“房间倒是不宽裕,不过,你跟着我,住个单间的待遇还是有的。” 我冷哼了一声,走进房间里,习惯性的摸索着门边,按了一下灯的开关。 “不会亮的。”方海说道,“没电。为了节省燃料,发电机没开。”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手电筒递给我,“先凑合着用。” “谢谢了。”我拿过手电筒,又拿过他手里的钥匙,直接把方海推出房间,砰的一下关上了门,再把门反锁了。 方海在房门外嘿嘿的一笑,说道,“你先休息下,明天八点钟,去宿舍楼后面的那个车间里紧急培训,就算有我罩着你,也不如自己会点儿本事的。” 我没有理会方海,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房间里。 普通的员工宿舍,四张上下铺靠墙摆着,床铺上还有铺盖,多少落了一些灰尘,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动了。 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鲜肉的海报,靠近门口的床上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毛绒熊猫,看得出来,这里以前是个女生宿舍。 把门口那张床铺上的铺盖抖掉了灰尘,也顾及不了太多,直接躺在了床上。 不困,却很累。 掏出手机看了看,剩余的电量不多了,而且依然没有信号,也不知道赵珞珞现在怎么样了。她是个能力不俗的玄师,生存能力很大,但在这个满是鬼魂的世界,一切都不好说了。 至于新城师范的同学们,我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今天晚上,一定会死掉很多人吧。死的人越多,这遮天蔽日的黑影的能力应该也就越强,那圣剑使的剑光,可能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光芒大盛了吧。 脑海中又想起了在地狱里的那短暂又漫长的时光。外面漆黑的夜,如同地狱里的黑暗一般。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整个世界都会变成地狱。 又或者我太过于悲观。毕竟,如同刘老板这样有先见之明的玄师应该也不少,新月木器厂这般的避难所大概不是唯一的。 说是不困,可真正的放松下来,竟然还是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 没有白天的世界,仿佛睡到什么时候也不觉得该起床了。 高父来敲门的时候,我才慵懒的爬起来。 “宝贝儿,收拾一下去上课。” 我看到高父身后站着好多人,天太黑,也看不清什么,隐约间能认出高母和常欣的衣服。 我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跟着他们一起下楼。 常欣拉着我落后几步,悄声跟我说,“昨天晚上孟丽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我愣了一下,啐道,“肯定跟方海睡了。” 常欣看了我一眼,道,“不一定吧,我看那个方海挺喜欢你的。小姨我阅人无数,看得出来,那个方海看起来挺正派的,不像是乱来的人。” 正派? 想起上回被他跟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暴揍的事情,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小姨,你眼神不好。” 常欣嘿嘿一乐,又很郑重的说道,“不是小姨势利眼,现在这世道这状况,就算你再讨厌方海,也得忍着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别一冲动害的大家都没去处。” 我点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又沉默了一会儿,常欣道,“说的好像是拿你的幸福来换取我们的生命一样,但……” “我懂。”我说道,“形势比人强,先忍者再说吧。”看了一眼常欣,我又道,“说不得,你这么漂亮,赶紧勾搭个玄师,我就不用委曲求全了。” 这个时候,我听到身后有男女说笑的声音,男的是谁听不出来,但那女孩儿的声音,我想我不会听错。 常欣给了我一个白眼,道,“这一点,孟丽做的最好。” 我苦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有两个模糊的身影,看不真切,但我断定,那女孩儿,就是孟丽。 孟丽没有跟方海在一起?难道昨天他们俩没发生点什么?还是说方海这家伙很不是东西,睡过了就想踹了? “快走吧。”常欣拉着我的手,快步朝着那车间走去。 车间的大门大开着,里面透出微微的亮光。 我们随着人流走进去,找到了高父和高母,与他们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 前方不远处,点着两个低压灯泡儿。用木板搭了一个简单的讲台,讲台上挂着一块黑板。低压灯泡的光,都聚在讲台上。 人群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走上讲台。“各位,早上好。昨天来了不少新人,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刘,叫刘国栋,是这家新月木器厂的老板,也是现在这个新月避难所的一把手。现在外面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用在这里废话,大家心里都清楚。说关键的吧。想要留在这里,想要避难所一直维持下去,大家就必须严格遵守这里的规矩。具体的规矩可以在食堂的公告栏看到。另外,学会怎么对付鬼魂,是重中之重。我就不废话了,下面有请陈女士为大家开课。” 一个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模样的漂亮女人走上讲台。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西装,梳着一条马尾。身材极好,高低起伏颇有美感。再配上一副黑框眼镜,乍一看,我莫名想起了岛民喜爱的教师来。 陈女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了“陈湘楠”三个字,之后冷冷的扫视全场,“我知道大家刚起床,都没什么精神,可能肚子还有些饿了,不好集中精神学习。但是……避难所现在食物紧缺,大家先忍着吧,好好学习,本事大了,出去寻找食物回来,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一些。” 64 小鲜肉李空蒙 自主学习和系统性的教学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虽然接触、学习玄学已经半年多,但其实对我而言,一直都有些模糊不清的东西。陈湘楠讲课深入浅出,各个关键点都写在了黑板上,要求学员记下。 陈湘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是脾气绝对够呛。一堂四十分钟的课程,吼了不下七八次。 “都干什么呢!戴眼镜那个!让你做笔记,你发什么呆!不要以为你长得漂亮就什么也不用干了!现在不是以前!” “不准交头接耳!有什么问题提出来!” “这个问题我十分钟之前刚刚讲过!最擅长鬼挡墙之术的是落水鬼!最暴虐的是自杀的鬼魂!速度最快的是车祸而死的鬼魂!最擅长鬼上身的是被谋杀的鬼魂!十分钟不到,你就给我忘了!不准坐下!” “最致命的是天灵盖!你脑子里有屎吗?!” 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陈湘楠的实力,她在讲课的时候,还会举一些自己经历过的抓鬼实例。也会讲些关于鬼市和半步多的事情。 “新城只有一个鬼市,在安息公墓那里。目前而言,鬼市里的鬼魂对于玄门弟子还算友好。毕竟,他们是依靠玄门弟子来赚钱的。不过,最近有传言说在宋城公墓那里,有鬼魂开辟了另一个鬼市,里面专门出售对付玄门弟子的材料。” “新城没有半步多,距离新城最近的半步多在江城。半步多的鬼卒不同于普通鬼魂,他们更倾向于维护人间界的稳定。当然,在现如今这种局势下,最好还是不要靠近半步多。” 陈湘楠连续讲了四十来分钟,终于有些累了,看了看时间,挥挥手,“下课,休息十分钟。” 我听到周围有一些大喘气的声音,显然,陈湘楠凶神恶煞的脾气,让很多人倍感压抑。不仅仅是那些与我年纪差不多的学生模样的人会紧张,就连高父和高母这般的成年人,也多少有些不适应。 陈湘楠坐在讲台上没有离开,学员们也就有些放不开,只有一些人起身或上个厕所,或走到车间外抽根烟,或低声耳语、。 高父凑到我旁边,低声问我,“宝贝儿,能听懂吗?”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做下的笔记,感觉收获良多。 摸了摸口袋,又看向高父,“有烟吗?” 高父一愣,道,“女孩子抽什么烟!”说着,却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 我拿着烟走出车间,跟旁边一个抽烟的中年男人借了火。 那男人四十来岁模样,看看我,友好的笑笑,说道:“你在这有些时候了吧?” “昨天刚来。” “哦?我看你听课的时候很认真,不像很多人那样一脸茫然,还以为你是老学员呢。” 我苦笑,道,“别乱盯着别人看,好好学,自然能听得懂。” 男人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美女么,总是会吸引眼球的。” 我愣了一下,干笑无语。 实在是不习惯作为一个美女被人注目的状态。看了男人一眼,光线有些暗,看不真切,但我总觉得这男人好像在哪见过。 男人被我看的似乎有些局促,不过到底是成年人,呵呵一笑,说,“我女儿要是还活着的话,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小。”说到这儿,男人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些。 有人推了一下车间的大门,光线晃动了一下,落在了男人的脸上。看到男人菱角分明的脸庞,我哑然失笑,“我好像在网络上看到过你,你是名人?” “名人的跟班儿。”男人笑道,“我是李空蒙的经纪人。” “洛阳的李空蒙?那个大歌星?” “嗯。”男人笑着说道,“李空蒙来新城师范表演,有点儿事儿耽搁了没走,后来玄鬼大战开始了,就一直留了下来。” 对于跟嘟嘟的死有关的李空蒙,我还是极为感兴趣的。现在这种情况,这种大明星算不上高高在上,想要见见他,应该不难。 “他也在这吗?”我问。 “在,上厕所去了。”男人说道,“想找他签名?呵,你们这种小女生,最喜欢他这样的小鲜肉了。” 我干笑一声,不置可否。我当然没兴趣找他签名,甚至即便是找到了他,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问他关于嘟嘟的事情。只是心里好奇,想看看这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把自己的女友出卖给别人,从而害死了她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朝着厕所的方向看去,稀稀落落的有人影来往。不消片刻,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朝着这边走来,看到我身边的那男人,青年说道,“梁哥,你说我们来这里到底对不对?”说罢,看到站在阴影中的我,青年又怔了一下。 青年长得很帅气,跟网络上流传的照片一般无二,确定是李空蒙无疑。 那被李空蒙叫做梁哥的男人微微一怔,看了看我,又看向李空蒙,道,“怎么对不对了?当初要不是避难所的玄师救了我们,我们死定了。” 李空蒙应了一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转而看向我,笑道,“美女,我是李空蒙,昨天才过来的新人。” 我略微迟疑,做出满脸仰慕状,“李空蒙,我是你的粉丝哦!我也是昨天过来的。你唱歌超好听,以后可以常常听你唱歌了。”话说一半,我自己都被自己嗲声嗲气的音调折服了。其实我更想甩手给李空蒙一个大嘴巴,当初若非是他骗了嘟嘟,嘟嘟也不会死了。 大概是看我一脸花痴的模样,又是新来的,我可以明显感觉到李空蒙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 或许就是个藏不住话的家伙,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跟梁哥说道,“咱们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早晚不是要成为鬼魂围攻的目标?” 梁哥看着李空蒙,眉头微微一拧。我察觉到他对我似乎有些警惕。毕竟年纪放在这,他比李空蒙更谨慎。梁哥有些不满的轻笑道,“所以才要学习玄门之术啊。等我们这些人强大了,就算鬼魂来围攻也没用。现在这种状况,落单肯定是要死的。再者……”梁哥指了指黑暗中的那个类似迪厅球灯的东西,说道,“那玩意儿可以让鬼魂不敢靠近这里的。就算是围攻,也只能在很远的外围围攻。这里地广人稀,很多地方都能用来种植,实物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李空蒙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看过行尸走肉吗?形势差不多。你看主角他们,什么时候能稳稳当当的在一个地方休养生息了?到时候,指不定有什么屁事儿。人越多越容易出事儿。” 梁哥嘿嘿一笑,道,“行了,你赶紧去温习一下功课吧。现在这状况,小鲜肉不顶个屁用了。”梁哥虽然是笑着说话,但语气显然有些不善。 李空蒙大概是不习惯于梁哥的这种态度,愣了一下,见梁哥一脸严肃,悻悻然的哼了一声,回了车间。 65 来了!来了! 梁哥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李空蒙的背影,那么一瞬间的一刻,我清晰的感受到了梁哥对于李空蒙的厌烦之感。之后注意到我在看他,梁哥讪讪一笑,道,“女孩子少抽点儿烟。”说罢,转身回了车间。 车间外已经没什么人了。 我一个人站在漆黑的夜里,隐约间可以看到围墙内侧有三五成群的人来来回回的走动,似乎是在巡逻。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但是我很清楚,或许就在距离不算很远的外面,就充斥着死亡与杀戮。 这个夜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去。 老爸老妈他们还好吗? 老妈那一脸嫌弃的厌恶的憎恨的表情,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是老爸——或者说是养父无奈又厌倦的疲惫神色。相较而言,我似乎更在意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爸。 忽然有些后悔起来,或许,不论老妈对我的态度有多恶劣,她总归生我养我了。哪怕只是一些毫无用处的担心,大概也能让我心理多少有些心安。 可惜,哪怕是自欺欺人的担心,都提不起兴趣。 丢了烟头,回到车间里的座位上,继续听陈湘楠讲课。 接下来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校园里一般,每天,在漆黑的“上午”时分,陈湘楠都会讲三节课。中午的时候,才能吃到一顿简单的饭菜。剩下的时间,就是去车间里用库存的桃木制作玄师和玄士需要的武器。 也是在下午的时候,方海这样称得上玄士的一群人,会开着武装到了轮胎的小巴车离开避难所。每次回来,方海都会偷偷的找到我,然后塞给我一些零食之类的小玩意儿。每次看到这货送我礼物的时候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我都想抽他的嘴巴。 同时,我还有些同情方海。 想睡我师姐? 抱歉,只要我没有找到脱离高萌萌身体的办法,他就没戏。 在方海对我献殷勤的时候,孟丽跟避难所里的一个叫孙继磊的家伙好上了。没几天的功夫,俩人就勾搭的火热,我十分怀疑孟丽跟我一起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就沦陷了。 曾经的前女友忽然间好似成了人尽可夫的东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是常常怀疑以前自己是不是瞎。 虽说每天玄师和玄士都会出去寻找食物,避难所的老大刘国栋也开始安排人手开垦木器厂和周围几个荒废工厂里的土地准备播种,但食物依然不够用,那些外出的玄士总会带回来一些新丁,更让避难所的食物愈发紧缺。而且,对于种植农作物这种事儿,大多人其实并不看好。没有阳光的照射,整日里都是黑夜,农作物能长成什么样? 第五天的时候,陈湘楠刚到“教室”里,我就察觉到了一丝阴冷而又愤怒的气息。陈湘楠的表情也正如她的心情一样恶劣透顶。 走到讲台上,陈湘楠极为愤怒的用板擦拍打讲桌,“都注意了!跟大家说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陈湘楠冷哼了一声,道,“昨天,大家还记得前些天圣剑之光突然被黑暗压制的事情吧?外出的一个玄师刚刚得到的信息,并非是因为黑暗强过圣剑使的圣剑,而是因为圣剑使被人偷袭,圣剑被抢了。几乎被彻底压制的阴气反噬,从而导致白昼消逝。” 教室里嗡声四起,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陈湘楠又狠狠的拍了一下板擦,怒道,“安静!现在,我很郑重的告诉大家,你们学习的基础知识已经差不多了,当然,正常而言,你们还差的远,但我们没时间让你们慢慢学习。过几天,我和刘总就会安排学员跟着玄士出去实习。到时候,如果遇到玄盟会的人,杀无赦!” 我大吃一惊,玄盟会难道不是玄门一派吗?又想起刚才陈湘楠提及圣剑被抢,我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陈湘楠道,“行了,不用瞎猜了。没错,就是玄盟会的人偷袭了圣剑使。玄盟会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还不清楚,但是,一定要小心玄盟会的那帮杂碎!下面开始上课!” 今天的课程比较特别,陈湘楠讲述的不再只是针对鬼魂的手段,竟然还有针对玄士的手段。很显然,避难所对于玄盟会,相当忌惮。 我忽然间又想起了当初玄盟会非要对付嘟嘟这样一个小鬼的事情来。 玄盟会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他们的目的被嘟嘟知道了? 说起来,或许我该去找嘟嘟,如果能让她恢复记忆…… 想到此,我不禁有些泄气。如果赵珞珞和许墨轩都没办法,我又怎么可能有那个能力让嘟嘟恢复记忆呢?更何况,嘟嘟在江城半步多,以我现在的身份去,太危险了。如果我能脱离高萌萌的身体,变成鬼胎,那倒是简单了。至少,我那个鬼爹的面子应该在新城鬼界还不小。 看着在讲台上冲着一个打瞌睡的学员嘶吼的陈湘楠,我忽然想到,或许我可以跟陈湘楠请教一下。她未必知道怎么让嘟嘟恢复记忆,但或许能让我搞明白怎么才能脱离高萌萌的身体。 想到此,放学的时候,我没有跟着饿疯了的人群涌去食堂,反而慢腾腾的磨叽。 高母喊了我一声,说,“宝贝儿,快去吃饭啊。” “我不饿,你们先去吧。” “哪能不饿啊,一天就两顿还吃不饱。”高父凝眉看着我,道,“是不是食堂的饭不合胃口?唉,味道是不怎么样,可是……”高父说着压低了声音,道,“先凑合一下吧,过几天爸爸出去实习,给你弄点好吃的回来。” 我笑笑,说,“你们先去吧,我有点儿问题想请教一下陈老师。”看到陈湘楠收拾了东西走向车间的另一个门,我顾不得跟高父和高母解释,赶紧追了上去。 陈湘楠的警惕性倒是不小,我朝着她那边跑去,离得还很远,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 我放慢了速度,喊了一声陈老师,一直来到陈湘楠面前,才说道,“陈老师,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说。”陈湘楠说着,继续前行。 我跟着她边走边说道,“陈老师,您昨天讲过,鬼上身的话,用百解符就能轻易解除变身。” “嗯。” “我就是想问问,如果没有百解符,嗯……身上的灵力又因为使用灵印而耗尽,无法强行将鬼魂打出去,那该怎么办呢?” 陈湘楠看了看我,微微一笑,说道,“鬼上身的原理我不是说过么,鬼魂虚化,与人体融合之后,需要控制人的天灵。所以,百解符用在被上身者的天灵盖上,效果最好,用在别处也可以。没有百解符,用灵力或者别的杀鬼手段强行驱逐也可以。像你说的,没有灵力,唔,也没有杀鬼武器的话,那就只能使用暴力了。用暴力强行打击被上身者的天灵盖,也是可以的。但这种做法凶险太大,把被上身者打伤甚至打死的可能也存在。” 我愣了愣,道,“这样啊,我懂了,谢谢陈老师。” 陈湘楠笑着摸了摸我的脑门儿,道,“好好学。” “嗯。” 辞别了陈湘楠,我也没有跑去食堂吃饭。虽然肚子里确实有点儿饿了,不过相较于吃饭的诱惑,我更在意能不能脱离高萌萌的身体。 被困在这个女孩儿的身体里太久了,每天蹲着上厕所实在是不习惯。前天方海还弄了条裙子,非要我穿上,差点儿没把我给气死。 一溜烟儿的跑回住处,反锁了房门。 我摸了摸额头,看了看墙壁,想着稍微悠着点儿,只要别撞得头破血流,想必问题不大。风险是不小,但总算是有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总得试一下。 一咬牙一狠心,我紧走两步,照着墙壁上狠狠的撞去。 砰的一下—— “嘶……”真他娘的疼! 有点儿晕乎乎的。 我扶着墙壁愣了一下,不由气苦。 没什么用啊! 是陈湘楠逗我玩儿呢?还是说我撞的力度不够? 摸摸额头,还好没有头破血流。 我十分怀疑万一撞伤了脑袋,留下了疤痕,高萌萌会不会跟我拼命。 算了,看来撞脑袋的事情有点儿不靠谱。 上个厕所先。 走到阳台上的卫生间里,蹲在马桶上,点上一支烟,解决生理问题。 忽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说不上来的、十分诡异的不正常感觉…… 卫生间里好像还有点儿怪味儿。 我仔细嗅了一下。 血腥味儿?! 我吓了一跳,赶紧再摸摸额头。 借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了一下。 手上很干净,没有血…… 等等! 马桶里颜色不对啊! 我赶紧抓了点儿手纸擦拭了一下。 看着手纸上的血色,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子。 什么状况?! 我刚才是撞了脑袋吧? 怎么脑袋没流血,下面流血了?!!! 直到被烟呛的咳嗽了一下,我才回过神儿来。 好吧,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不就是例假嘛! 没吃过猪肉,咱也见过猪走的。 小事一桩。 不过,为什么有点儿心慌意乱的感觉呢? 66 小黄医生 我十分怀疑我的心理是不是有问题,因为我总感觉身体有问题。 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忧,但却无论如何自我安慰都无法摆脱这种情绪。去物品供应处领了一包姨妈巾,用上的时候,哪怕是没有人在旁,竟然也生出一股子羞耻感来。 下午要去车间里制作各种桃木剑护身符之类的东西,走路的时候总感觉有些别扭,哪怕是坐下来,也有点儿不太舒服。不自觉的总是忍不住轻微扭动一下。伴随着轻微的动作,一种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 常欣一手拿着一把锋利的刻刀,雕刻着一枚护身符,瞥了我一眼,低声问我,“不舒服?” “啊……没有。” “那你扭什么?” “没啊。”我死不承认,可是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害臊,脸上火烧似的。 常欣一脸的狐疑,转移话题道,“听说过几天的实习,安排的是每个出去搜寻物资的队伍,都带着一个实习学员。” “哦。” “不是你小姨我小人之心,我觉得到时候万一遇到了麻烦,我们这些学员,很可能就是炮灰的下场。” 这话我倒也并不否定,别说我和常欣的长相还算不错,就算是美若天仙也没用。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谁还会在乎别人的死活?哪怕是美女。 不过,我想我还是有自保的实力的,就是有些担心常欣和高家父母。 高父高建瓴倒还好,一看就是个十分精明的男人,纵然是实力弱了些,但靠着聪明劲儿,应该问题不大。常欣也还好,沉稳谨慎,这样的人一般都能保住命。 高萌萌的母亲常玉就不好说了。做贤妻良母是没问题,但性子太弱,又容易慌张。不过话说回来,好像美国大片儿里,遇到这种剧情,大多是有本事的人先死了,观众厌恶到极点,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的角色,往往总能活到最后。 能有问题可想,会让我感觉自在一些,一旦脑袋放空,就难免又在意起屁股下的异物来。好吧,第一天总会有些不习惯的。等日子久了…… 不对,我该赶紧想办法让自己出来才对啊! 老是站着高萌萌的身体,对高萌萌本身也不好。更何况高萌萌本身就不是高萌萌,我占据了她的身体,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至少,现在这种心慌意乱的痛苦感受,应该她来承受才对! 或许人都是自私的,其实我更在意的是,长时间的上了高萌萌的身,对我自己是不是也有坏处。比如我再也无法脱离高萌萌这个女孩儿的身体,比如我可能会彻底的变成鬼魂,每日里承受饥寒交迫之感。 越想越觉得不安心,好不容易挨到放工,回到宿舍里,我就开始努力想办法脱离鬼上身的状态。 陈湘楠是个经验丰富的玄师,她给出的建议或许不算完美,但应该不会错——至少路子应该没错。 那么…… 如何才能既不伤害高萌萌的身体,又能起到震动她脑袋的作用呢? 想来想去,竟然被我想出了一个笨办法来。 在宿舍里翻箱倒柜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我跑出宿舍,又找了常欣和高建瓴夫妇,依然没有。孟丽这家伙也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宿舍里没有她的踪影。 半路上碰到了方海。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到方海没有厌恶,反而有些惊喜。 没等我喊方海,他就发现了我。“萌萌。”方海喊了我一声,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他的腿,注意到他的小腿上有个伤口,用绷带缠了一圈儿。伤口可能还不小,献血已经渗透了绷带。 “正想去找你呢。”方海从他随身携带的肩包里掏出了一包话梅,“喏,你最喜欢吃的。” 我想不起高萌萌啥时候喜欢吃话梅了,接过来,又看了看方海的小腿,问道,“咋了这是?” 方海道,“唉,今天我们小组去医院里找药品,碰到了一个厉害的恶灵。死了一个兄弟……我没事儿,就是从医院的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擦破了点儿皮。” “你刚回来啊?” “嗯。” “怎么不先去医务室?” “呃,这不是天不早了嘛。怕你睡着了,就鲜果来了。” 这夯货。 想用这种屁事儿感动我不成? 我真想冲他竖起中指。 不过,这次我是有求于人。 而且,别人热脸贴过来,我给个冷屁股似乎也不太好,虽说方海可能对我的冷屁股很感兴趣……我去!一想到屁股,我又有点儿浑身不自在了。 再说不管我对方海有多厌烦,多记恨他曾经暴揍了我一顿,我也不能太不给他脸了。毕竟,我还要在这里生活。而且方海追的是高萌萌,我总不能代替高萌萌跟方海闹得太僵。万一高萌萌最终爱上了方海呢?当初她跟方海去开了房间,就是这种可能会发生的证据。 想了想,我一把抓住方海的胳膊,道,“先去医务室吧。” 方海激动的浑身打摆子,发亮的眼睛里,就好像我已经爱上了他一样。 我忍不住嫌弃的把脸转向一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硬拽着他往前走,也不管他“慢点儿”的叫嚷。 医务室的小黄医生给方海包扎了一下伤口,又打了一针破伤风。看她熟练的业务技能,丝毫看不出她其实原本是个兽医。不过,她刚才准备给方海上药之前习惯性的拿起剃毛刀的举动,还是暴露了她原本的职业。 “行啦,没什么事儿。点滴打完就能走了。”小黄说道,“明天再来换一次药。注意别把绷带咬掉了……哈,开玩笑。” 方海苦着一张脸,道,“你是不是开玩笑我不介意,我主要是在乎你给我打的破伤风的剂量到底合适不合适,把我当成泰迪不要紧,当成黄牛就不合适了。” 小黄医生红了脸,啐道,“你倒是想!药品这么紧缺,当然要省着点用。对了,你们这次去医院里有什么收获?你也知道,最近外出的人员受伤的次数挺多的,破伤风和阿莫西林已经不多了。” 方海苦笑摇头道,“药品倒是不少,不过没带出来。那恶灵太凶悍了,若不是我们跑得快,都得折里头。” 小黄医生道,“笨啊,不会去小诊所?大医院自然恶灵不少。你们只遇到一个,算是走运了。” “呵,刘总虽然有先见之明,布置了这个避难所,但还是有些仓促了,只是积攒了不少桃木,却没能弄到足够量的药品。”方海凝眉道,“等我们想到去弄药品的时候,各个诊所竟然被洗劫一空了。看来,不仅仅只有我们这个避难所的存在啊。” 小黄道,“也不一定,可能是鬼魂搞的鬼。他们又不是没智商的僵尸,肯定会搞破坏的。” “是啊。”方海道,“往后再出去寻找物资,就更难了。” “早晚会更难的。你以为咱们能像《行尸走肉》一样,十多年都总能搞到物资吗?就算鬼魂跟僵尸一样不破坏物资,早晚也是要过期的啊。” 对于小黄的吐槽,方海讪讪的一笑,笑容很僵硬,更多的是苦涩。愣了愣,又轻笑道,“好在我们这次出去,还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小黄和我几乎同时问道。 方海看了看我,道,“鬼帅马面大人已经纠集了各地半步多的鬼卒以及鬼市里的守卫,开始着手收拾局面了。虽说没有判官的审判和十殿阎君的命令,马帅不能把鬼魂都杀掉,但至少应该能控制一片区域。” 67 外勤实习 小黄医生是个很健谈的女孩儿。兽医专业高材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本事不济,毕业之后面试了许多工作,都没能被录用。拖拖拉拉耗了半年多,靠着给人发发传单贴贴小广告过日子。眼看着入不敷出,赶上了玄鬼之战。又很幸运的遇到了刘国栋,这才有了份正儿八经的工作,虽说没什么工资。 其实我不是很擅长跟女孩子聊天,不过耐不住小黄很会聊天,不知不觉间,竟然跟小黄扯了半个多小时。 方海的点滴打完,我陪着他回宿舍。 半路上,我才跟他提及我需要的东西。 “耳机?想听歌是么?”方海笑道,“我那里正好有一副,是以前住在这里的工人留下的。” 我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方海就住在我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里,靠着走廊的窗户,站在窗边,可以看到避难所的正门入口。 方海打开房门,又随手按了一下门边的一个开关,屋里就亮堂了起来。我注意到,方海竟然弄了个用电池的小台灯。跟大灯泡比起来自然暗一些,但是人处在长久的黑暗中,哪怕是一点亮光,都显得格外敞亮了。 “不错吧,等我伤好了,也给你弄一个。”方海一边走进房间一遍笑道,“台灯倒是随处可见,不过弄这么小的就不太方便了。太大的费电,这种小台灯最合适。” 方海一直走到床头,在床上坐下来,又摸索了一下枕头下边,摸出了一副耳机,冲我摆了摆。 “谢谢。”我走过去,伸手去抓耳机,不妨方海竟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拽了我去。 我吃了一惊,惊讶于方海竟然来这手,更惊讶于自己现在的力气比之前自己原本的身体的力气差远了。 不过,力气虽然差点儿,但反应还不错,我一只手推在了方海胸口,防止自己扑进他的怀里,另一只手抢过耳机,之后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啐道,“去死吧你。” 方海被我推的一脑袋撞在了墙上,嘭的一声响。 “嘶……”方海吸了一口凉气,之后竟然红着脸尴尬的笑了一声,道,“这么大反应。” 我冲他暑竖起中指,之后转身离开,临走还不忘狠狠的摔了一下他的门,再把门口的垃圾桶一脚踢飞。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反锁了门,我掏出手机,开机。 再把耳机插上,戴在耳朵上,选了一首音乐,把声音开大最大。 刺耳的音乐声响起,我立时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脑子里恍恍惚惚的。 对症! 只需要再大一点儿的声音就够了。 震动天灵盖,未必需要撞墙,音波也有一样的效果! 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听到的声音更刺耳呢? 或许需要一个扩音器。 不得已,我又敲开了方海的房门。 方海看着我,苦笑一声,说,“真后悔,那一次真该睡了你,生米煮成熟饭……” “少废话,有没有扩音器?” 方海一愣,摇了摇头。 我转身就走。 看来只能等到自己出去实习的时候,寻摸一个了。想起方海看我时那种恨不得吃了我的表情,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逃离高萌萌的身体了。 之后我还有些猥琐的幻想了一下高萌萌被方海睡的画面…… 其实我是真的挺希望方海赶紧康复的。 这样不仅仅避难所多了一份战力,而且,至少他会比较忙,不至于整天缠着我了。 每天下午的时候,方海都会拄着一根破木头拐杖跟着我,有时候还会当着许多人的面又故作偷偷摸摸的塞给我一些零食,搞得一起工作的学员看我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就连高建瓴和常玉都一脸的欣慰。 时间仿佛过得慢了一般,一天天的,就这么平淡而枯燥的生活。整个避难所都十分安静祥和,若非总有玄士受伤甚至遇难的消息传来,甚至会让人忘却外面是个多么可怕的世界。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我成了第一批需要出去实习的学员。 不知道是不是每次听课的时候我表现的太过于认真,没有任何考核,陈湘楠就认为我已经有能力出去实习了。 除了我,还有另外三名学员。 所幸高建瓴夫妇和常欣都暂时不需要实习。 避难所高层对于学员出去实习还没有什么经验,我和另外两人,就成了试点工程。那两人里的一个,我竟然还认识,就是那个李空蒙的经纪人梁哥。 我被安排跟四个人一起出去,四人之中,三个玄士,一个玄师。 唯一的玄师白发苍苍的,看起来有些老态龙钟。不过,对于他抓鬼的能力,没有人敢质疑。毕竟,能称得上玄师的家伙,没有一个不是高手。这种身份,可不是能够走后门换来的。 另外三个玄士之中,两个中年,是玄师的弟子,另外一个少妇,是刚加入避难所不久的一个玄士。 临出发前,陈湘楠没有继续上课,反而是把我带进车间里的一个简易房隔成的办公室里,耳提面命的说了一些出去之后应该注意的事项。 看得出来,陈湘楠是个面冷心热的女人,虽然平时很严厉,也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心眼其实很好,总担心我会出事。 “这么多学员里,我看得出来,你是最认真的,不管怎么样,给我活着回来。” 陈湘楠说的很真严肃,我很享受她的这份关心,却不习惯她一脸悲观的模样,忍不住开玩笑道,“活着回来了有什么好处?” 陈湘楠怔了一下。 我说罢这话又后悔了,赶紧讪笑道,“我开个玩笑。” 陈湘楠冷了脸,怒道,“这是开玩笑的事儿吗?!快走吧,时间不早了!” 我有些悻悻然的站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被陈湘楠叫住。 “活着回来,我就收你做关门弟子!” 我怔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许墨轩来。轻声叹了叹气,我说道,“好。”之后快步离开。 与我来这里的时候乘坐的方海的那辆小巴车一样,我们的座驾,也是一辆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巴车,不同的是这辆小巴车看起来更为破旧一些,车前脸都撞的变了形。车灯也不亮了——当然,据说现在出去的外勤人员,怕引到鬼魂甚至不怀好意的玄士,车灯从来也不让它亮。 “不要紧张。”老玄师看看我,笑道,“第一次出来,你就留在车里,先感受一下外面的状况。” “嗯。” 那少妇拦着我的肩膀,笑道,“妹子怎么称呼?” “高萌萌。” “萌萌啊,姐姐叫刘凌,这位老师傅,姓胡,开车的是他的大弟子,叫彪子。老是盯着你的胸看的这位,叫三儿。” “咳咳,凌妹子,口下积德。”三儿年纪不大,三十来岁模样,长相么,用歪瓜裂枣来形容,简直就是夸他了。他红着脸,一脸的尴尬,冲着我笑笑,说,“我只是觉得你衣服上那个小鸭子图案挺逗的。” 胡老讪笑一声,对刘凌道,“你就别逗你三哥了。”说着,看了一眼车窗外,道,“今天都小心点儿,我们的任务虽然简单,但外面的形势愈发严峻了,现在开玩笑不要紧,等到了危险区,都给我谨慎再谨慎。真出了事儿,我护不住你们四个。” 所谓危险区,就是在避难所周边大概一里多地之外。 距离这么远,避难所中间摆着的那个巨大的多面形八卦镜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了。而那些鬼魂,虽然未必有心情围攻避难所,但至少在危险区里,随时都可能会被鬼魂攻击。 车子开得不快,但也很快就进入了危险区。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一进入危险区,我就感觉到一丝莫名的阴寒之感,而且周围的夜色,也变得愈发浓重了。 工业区的道路很宽敞,人烟稀少,鬼魂也少,马路上连个屁也看不到,但彪子依然很谨慎的慢速前进。 胡老和三儿他们都掀开了窗上的窗帘,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我心下好奇,也掀开了旁边的一个窗帘,发现玻璃上竟然有个小洞。透过那个小洞,能够看清外面的状况。 虽然外面一直漆黑一片,但时间久了,总能适应这种黑暗,未必看得真切,但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 比如那些空荡荡的厂房,风中凌乱的植物。 车子在快进入郊区范围的时候,终于碰到了一波鬼魂,那波鬼魂并没有攻击过来,只是远远的瞥了一眼,就离开了。 刘凌说道,“现在这些鬼魂已经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暴躁了,一般不会来攻击我们,但是,除去这些有理性的普通鬼魂,厉鬼的数量正在不断增多。而且,有些玄士也会攻击我们。所以啊,现在我们这些外勤人员的受伤几率,反而比以前更高。” “玄士?”我犹豫了一下,问,“玄盟会的?” “不仅仅是玄盟会的。”彪子说道,“其他避难所的人,也会攻击我们。抢夺我们车上的物资,是他们的目的。” 三儿苦笑一声,道,“我到现在才明白,人跟鬼比起来,更可怕。” 刘凌笑道,“最好你碰到厉鬼的时候也这么认为。” 胡老手里托着一块儿罗盘,罗盘的指针不停的摆来摆去,说明附近有不少鬼魂在活动。这倒也正常,毕竟,现在避难所之外的世界,就是鬼魂的世界,好比以前的活人一样,鬼魂似乎也挺喜欢到处瞎逛的。 胡老又拿出了一张新城的地图,说道,“刘凌,你确定那个老妇说的是沈园儿?” “确定。”刘凌说道,“她说她在那家工作了一年多,不会记错的。进村之后第三个岔路口往左,红色铁门,门口有两个小石狮子,就是那里。” 彪子点上了一支烟,虽然把整个车厢里熏得呛眼,却也没有人说什么。彪子美美的吸上一口烟,才说道,“真他娘的什么世道,为了几筐鸡蛋,都要拼命。” 胡老笑了笑,说道,“你是没经历过哪怕是愿意拼命,都挣不到一筐鸡蛋的时代才会这么说。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为了偷偷的挖一块红薯果腹,都得拼命呢。记得当初我娘饿的都了,我没办法,半夜里跑到地头上偷红薯,被生产队的人发现了……” “嗨,老师傅,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能别提了吗?我都听你说八百遍了。”刘凌抱怨道,“还有那个饿死鬼的事儿,您也别提了行吗?” 胡老有些哭笑不得,道,“不提了不提了,等你真遇到饿死鬼的时候,就会后悔我跟你提的少了。” 刘凌撇撇嘴,对我说道,“人老就啰嗦。” 胡老也不理会刘凌,只是讪讪一笑。 车子行了约莫个把小时,一直都没有进入市区,只是在市区周围行驶。出了康庄大道,绕了个圈儿,从金桥路的最南头绕道过了一座破桥,黑暗中出现了一片低矮的农家房舍。 显然是个村落。 “到了。”彪子掐了烟。 刘凌低声对我说,“村子里道路狭窄,又不好开车灯,所以车子不能进去,万一出了事儿,跑都来不及。” 胡老说道,“彪子守着车,萌萌在车外警戒,刘凌、三儿,跟我进村。” 68 鬼迷村落 或许因为我是个鬼胎,对于这种长久的黑暗,我似乎比别人更具有适应能力。甚至,我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这种黑暗的世界了。 拿着一把桃木剑,在小巴车周围四五十米的距离附近转悠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我边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蹲了下来,警惕的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不知道是因为阴气太重还是因为人类的工业和污染几乎全部停滞的原因,气温似乎比前些天更低了。 虽然穿了一件外套,依然还是有些冷。实在是蹲不住,我站起来来回走动着。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左右,胡老和刘凌他们还不见动静。我有些急了,走到小巴旁边问彪子,“彪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彪子嘴里叼着一支烟,坐在驾驶位上吞云吐雾,听到我的话,应了一声,看了看时间,道,“确实够久了。再等一会儿看看。” 我也没心情瞎溜达了,背靠着车门,看向眼前一片漆黑的村落。 冷风嗖嗖的,一个个黑洞洞的楼房的窗户,一条条黝黑的小道儿,莫名的给人一种压抑之感。周围静的可怕,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彪子说,“那户卖鸡蛋的人家距离村口不远,若是没有意外,他们应该回来了。” 我回头看到彪子拿起了一副罗盘,罗盘上的指针稳稳当当的没有动静,说明并没有鬼魂出没。 不过,没有鬼魂出没并非说明一切安全。 这世道,比鬼魂更可怕的,是人! 而且,我记得陈湘楠讲过,我看过的书中也有记载。特别厉害的鬼魂,是无法被罗盘发现的。 彪子一支烟没抽完,终于忍不住了。他跨上一个单肩包,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说着又看了看时间,“5分钟之后如果我没有回来,你直接开车跑路。若是发现什么异常……也跑吧。” 我沉吟着没有说话。 彪子下了车,提一口气,快步走向村子里。 我则上了车,看了看车里面装着的各种对付鬼魂的工具,眉头不自觉的拧在了一起。看到彪子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忽然有些怀念起当初没有上了高萌萌的身的日子,那个时候,以我鬼胎的身份,在晚上无论去哪,都很有安全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村子里依然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自觉的抖动着双腿,不停的往村口张望。 五分钟过去了。 我却没有离开。 虽说与胡老他们刚认识,但丢下队友跑路的事情,我实在是干不出来。又或者也是艺高人胆大——至少我是鬼胎,体质比较特殊。 我咬咬牙,抓起车里剩下的一个肩包,看了看里面的实物,之后下了车。 小心翼翼的走进村子里,我立刻就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这村子有鬼! 我心底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好像没有什么缘由,却又异常坚定。 仔细想想,我才明白,我是鬼胎,对于鬼魂,似乎有着天生的敏感。 眼睛警惕的环顾着四周,我把手伸进肩包里,摸出了一把刀…… 破刀? 入手冰凉的刀柄,让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又一次把手伸进了我没有鬼上身之前背着的那个背包里,拿出了那把破刀。 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我紧攥着刀柄,迈着小步子,缓缓而行。 在路过一个小路口的时候,我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影。 吸一口凉气,摸出小号的手电筒,打开灯照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彪子。 真是诡异,什么动静也没听到,怎么就倒在这儿了? 我凑过去,在彪子鼻息间探了一下。 还有呼吸。 再把彪子翻过来。 全身上下都没有伤口。 看样子,应该是中了邪一般。 既然彪子转向了这个路口,那刘凌他们应该也会在这里。 我没有管彪子,继续往前走。 我猜得没错,距离不远的地方,就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刘凌。 能无声无息的干掉刘凌和彪子,对方显然实力强悍。胡老也没有什么动静,总不能也栽了吧?能悄无声息的干掉一个玄师…… 刚才冒出来的勇气顷刻间消失无踪。 丢下队友不对,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是找死了。 我咬咬牙,狠下心来,决定先带着刘凌和彪子回去再说。 只是,我一转身,想要拉起刘凌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刘凌不见了。 心头一惊,我赶紧往回跑。 拐弯的地方,彪子也不见了。 这个…… 我开始冒出冷汗来,快步走出路口,想要去村口。 可是,我发现我好像迷路了。 不过是拐了一个弯,走到路口往外看,应该能看到停在外面的小巴才对,可是,原本的乡间小路上,竟然凭空多了一栋房子。原本的小路,也不见了。 我回头看了看相反的方向,那里倒是有一条路,不过,很显然,并不是我来时的路。 迟疑了一下,我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阁下是人是鬼?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来取点儿食物而已。请高抬贵手。” 根本没有人搭理我。 没办法,我决定继续往前走,或许能找到胡老。他是玄师,未必会像彪子和刘凌一样昏迷,也许只是被困住了。 可是,原本应该存在的拐弯的路口也不见了。 整个村子,好像变成了一个会变化的迷宫一般。 我只能顺着眼前的路继续走,村落的道路原本就是阡陌交通,转了几圈,我竟然迷失了方向。天空黑压压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想要依靠星辰来辨别方位是不可能了。 掏出带着的指南针,我看到指南针的指针竟然在飞速的旋转。 我是一个头两个大,脊背上也嗖嗖的发凉。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但回过头来,却只有一片漆黑。 这么走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看得出来,对方应该是个实力强悍的鬼魂,或许还不只一个。 要把整个村子利用鬼的幻术变成活动的迷宫,还不被胡老这种玄师发现……我觉得,如果是一只鬼的话,实力可能接近七姑娘或者季先生了。这种强悍的鬼魂其实并不常见,所以,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一群鬼。 现如今世道多变,鬼魂聚在一处自保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在路边停着的一辆电动三轮车上坐下来,我点上一支烟,开始思索着如何应对。既然这么久了,对方也没有攻击我,更没有把彪子他们直接杀死,可见矛盾并非不可调和。 要不要卖一下我那个老爹李云泽的面子?就是不知道李云泽现在在干什么,别得罪了什么厉害的鬼魂,又正好被我遇上,我再搬出李云泽,怕是不死也得死了。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看到我坐着的三轮车的后面的车厢里,竟然丢着一个手提的扩音器。 这个…… 我拿起那扩音器,试着按了一下。 刺耳的声音在死机的夜空中响起:“豆腐豆芽豆皮儿……”显然,这辆三轮车的主人原本是贩卖豆腐豆芽的。 叫卖声太响了,吓得我哆嗦了一下,又一发狠,直接把音量调到最大,再把喇叭口对着自己的耳朵。 69 老友郝穷 震耳欲聋的音波让我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这就是魂体分离的特征。幸亏我早有准备,即便是思维停顿,还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前行的动作。 身后传来啪嗒一声响。 我猛然回头,看到高萌萌瘫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扩音器也脱手了。 低头看看自己平摊的胸膛,我大松了一口气,再看高萌萌,不由的又紧张起来。 “萌萌?”我掺起高萌萌,晃了两下,她竟然毫无反应。再探一下鼻息,呼吸竟然非常微弱,心跳的速度也非常慢。 这是什么状况? “原来是你啊。”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惊慌的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了熟人。 “郝穷?” 郝穷穿的依然是上次见到时的那身破旧长衫,一条猪尾巴似的辫子看起来十分可笑。他捏了一下下巴上的胡子,笑道,“我说怎么感觉你的气息很熟悉呢。” 看郝穷的态度,应该不会难为我了。我干笑一声,道,“这里是你的地盘吗?” “咳。世道险恶,混乱不堪。我和几个老朋友收了一帮小弟,在这里落脚了。先别说我了,倒是你,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啊。原来鬼胎可以使用鬼技啊。对了,不仅仅是鬼技,还有玄术。啧啧。” 没心情听郝穷在这感慨,我抱着高萌萌,问他,“我说,你看看我朋友是咋回事?” 郝穷瞥了高萌萌一眼,道,“很显然,三魂七魄只剩下一魄了。” “啊?为什么啊?” “被鬼上身太久的普通人,会死的。”郝穷道,“不过,你这个朋友不是普通人。她应该早就死了,只是又被人借尸还魂了。一旦被借尸还魂,三魂七魄里的一魄就会永远留在这个身体里,如同一颗钉子钉住了魂魄的一角,让身体与魂魄合一。你对她鬼上身太久,再加上她的魂魄与身体原本就……嗯,不是原装的。所以,她的其余魂魄已经被你的魂体挤跑了。” 我哆嗦了一下,“挤跑了?” “不要担心,严格而言不算死了,只是被挤跑了。该死而不死,她的魂魄会被惩罚进入地狱。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她现在应该在地狱。” 想起地狱无尽的黑暗和无尽的饥寒,我立时愧疚难当。若非是我,高萌萌也不会进入地狱了。魂魄进入了地狱,还不就是死了? 郝穷笑道,“你的道行若是足够,可以利用她留在这里的一魄,来把她其余的魂魄强行拉回来。” 显然,我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不过,我想或许赵珞珞可以做到。看了看郝穷,我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赵珞珞的玄师?知道他在哪吗?” 郝穷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我知道你爹在鬼宅那里,实力也不小。原本我和老朋友们准备投奔你爹的,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树大招风,实力强悍了,有时候事儿也多,所以就在这忍着了。” 我苦笑一声,暂时对那个老爹没什么兴趣。看了看怀里昏迷不醒的高萌萌,我叹一口气,道,“她是我师姐,也是我害了她,我得救她。” “你要是真想救她,就继续上她的身才好。”郝穷说道,“她只剩下一魄了,不会吃喝,身体早晚会无法承受,最终彻底死掉。借尸还魂这种手段,只能使用一次不说,一旦这个身体毁掉了,你师姐也就永远少了一魄。” “呃……难道我还要继续当女人?” 郝穷脸上的笑容很是意味深长,“不是挺好?人的一生,总该有许多神奇的体验才算得上精彩嘛。你要想一想,有多少男人有机会体验一下做女人的乐趣呢。” 这酸秀才脑子里有屎,想法太龌龊。 不过他这老鬼的说法应该没错,我不该离开高萌萌的身体太久,万一高萌萌彻底死了,我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了。 叹一口气,我又一次开始回忆“若水”那个名字,回忆地狱里那无尽的黑暗。头痛欲裂的时候,我踏步前行,直接进入了高萌萌的身体里,再一次鬼上身。 调整了一下呼吸,我问郝穷,“我那几个朋友……” “只是中了鬼迷心窍,找个玄师可以轻松的解开。”郝穷说道,“我们一群老鬼,只是想安心过日子,也不想得罪什么有势力的团队,所以一开始就没下杀心,只是你们这群人里有个玄师,我们担心被他发难,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我安了心,道,“我能带走他们吗?” “当然。”郝穷笑道,“鬼宅少主的面子,我们总是要给的。”说罢,郝穷又回过头,道,“老钱,把他们几个都弄到那辆小巴车旁去。” “对了,再来几筐鸡蛋。”我笑道。 “哈哈,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那点儿鸡蛋啊?”一个鬼影出现在郝穷的身后。“少主,好久不见啦。” 咳,原来是上回差点儿杀了孟丽的那老鬼。老鬼冲着我挤眉弄眼道,“做女人是不是挺好?” 我脸色一红,恼羞成怒道,“滚蛋!” 老鬼哈哈大笑,身体飘忽忽的离开了。 郝穷看着我,微微一笑,道,“你现在在哪里落脚?” “新月木器厂。”我说道,“就是……” “我知道那里。”郝穷道,“现在局势混乱,遇到鬼魂不要太过敌视,遇到玄士,也不要以为就是朋友。” “我懂。谢谢提醒。” 郝穷笑了笑,又凝眉看天,“人心难测,世事诡谲。我有些怀疑,圣剑使和圣徒门,是不是被人当成了棋子。” 听到郝穷的话,我莫名想起了玄盟会。 “你知道什么?”我问。 郝穷摇头,“怀疑而已。我发现,自始至终,无论是鬼魂还是玄门,哪怕是发动玄鬼之战的圣徒门,都总会有些措手不及的状态。只有一个势力,一直很稳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玄盟会?” “我可什么也没说。”郝穷道,“老鬼我体弱多病,得罪不起太大的势力。”说着,又回头看了看,道,“赶紧回去吧,你那几个朋友,要尽快醒过来,不然会有些麻烦。” “谢谢了。” 我学着古人的礼节,冲着郝穷抱拳道,“后会有期。” 当然,既然这里是郝穷的地盘,对我而言就没什么危险了。村子里的一些东西,我总归是能用得到的,自然要搜罗一空。 对于这些活人才能用得到的东西,郝穷自然是不感兴趣,临分手的时候,还把他的鬼信号码给了我,让我随时联系。 这个时候,我才拍了拍脑门,有些郁闷的发现,自己也有鬼信手机,还有嘟嘟的号码,完全可以跟嘟嘟聊聊天嘛。 范连升的号码我也有,倒是可以问问他现在江城半步多的状况。 70 奖励 女司机绝对是马路杀手。 从来没有碰过车的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算是勉强把车开走,路上磕磕碰碰的好几次还差点儿把车开进沟里。 至于撞墙的次数就不提了。感谢现如今非常时期,大路上没有活人,有活人的话,不知道要碾死几个了。 好不容易回到新月避难所,保卫科的马科长看到昏迷不醒的胡老几人,大吃一惊。赶紧弄了一盆清水,又烧了一副归元符咒,清水和着纸灰给胡老几人灌了几口。片刻时间,胡老首先清醒过来。 对于现在的状况,胡老有些莫名其妙。我赶紧把之前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遍。我说看他们一直不回来,我就下了车,站在村口,也没敢进去,直接跟那些鬼魂说话。还吹嘘我们新月避难所实力强悍,如果他们不放人,我们就大军来袭之类。后来才知道,那群鬼魂只是想安心过日子,不想得罪人,所以也就放了他们。至于满车的物资,是他们赔礼道歉的东西。 不知道马科长和胡老信不信我的这通鬼扯,反正眼前的事实摆在这里。胡老他们平安归来,又弄了一车的物资。他们也不由得不信嘛。 外勤人员带来的物资,是没有资格私自分配或者占有的,应该交给避难所统一分配管理。不过,这只是规定而已,有些时候的有些东西,避难所的管理层也不会计较太多。所以,我拿着那个扩音器离开的时候,也没人说什么。 回到宿舍休息了一会儿,就到了饭点儿,去了食堂吃饭。 高建瓴夫妇看我安全回来,很是高兴,没跟我说上两句话,胡老他们几个就坐了过来。刘凌笑着说,“萌萌,这次真该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都完蛋了。” 彪子嘴里似乎从来不断烟,哪怕是吃饭的时候,他看着我咧嘴笑笑,把碗里的一小块红烧肉夹到了我的碗里,“多吃点儿,现在日子不好过,凑合着吧,刘总说了,再过段时间,外勤人员的待遇会提高,至少每顿饭都有加餐。” 见他们这么客气,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没费什么事儿。“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战友,彼此照应是应该的。” 胡老却道,“话是没错,但是那种情况下,你没有丢下我们,我们就该感谢你。” 三儿没说话,却先红了脸,说,“萌萌这次太给力了,救了我们,还弄了那么多物资。” 我笑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看向胡老,道,“胡老,我有个小想法。”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里,我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知道您会不会制作一些鬼魂需要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跟沈园儿的那些鬼魂做交易啊。” 胡老一怔,道,“这个……想法很奇特。” 刘凌却转了转眼珠,道,“我觉得挺好啊。外面的世界对于人鬼都很凶险,但是鬼魂比我们有优势啊。而且,能搭上这根线的话,或许好处并非只有眼前这些物资。” 胡老沉吟片刻,道,“先吃饭,吃完饭还要开个会。”又对我解释道,“每过一周,外勤人员都要集体开个会。”说罢又看向高建瓴夫妇,道,“你们是萌萌的父母吧?” “是的是的,胡老,幸会。”高建瓴笑着打招呼。 胡老微微一笑,“好好跟着湘楠学习,她的本事,应该是我们这个避难所里最强的。世道险恶,不学习点儿玄门手段,普通人很难活下去的。这个避难所……”胡老说着,声音低沉了一些,“避难所再强大,也不如自己强大起来。” 高建瓴点点头,道,“胡老说的是,听陈老师说,马上还要进行格斗训练,防备着避难所被活人攻击。” “嗯。”胡老道,“这是必须的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出现活人的大规模争斗,但早晚会有的。”说着,又看了看天,苦笑道,“或许,这次外勤会议,会研究一下需不需要寻找过冬物资了。” 天越来越冷了,仿佛开春的季节突然不见了,转而进入了严冬。 吃过饭,又休息了半个小时左右,刘凌就跑过来找我,拖着我去工厂的一个会议室里开会。路上碰到了一瘸一拐的方海。方海看到我,脸色微红,笑道,“感觉如何?” “一般。”我说道,“出了点儿状况,但完美解决了。” “听说了。”方海道,“我们小组的人议论你半天了。第一次参加任务就立了功,救了自己的队员,还带回来这么多物资。这次会议,可能会奖励你哦。” “奖励?奖励什么?” 刘凌看了看方海,又看看我,嘿嘿的一笑,问我,“你男朋友啊?” 我苦笑,道,“当然不是,你要是喜欢他,拿走就是。” 刘凌一脸暧昧的瞅了方海一眼,问我,“你不会吃醋吧?” “咳,少扯了。我问你呢,能奖励什么?”我转移话题,问方海。 方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凌姐,别开我玩笑了。”说罢,又对我说道,“可能会奖励一些物资吧,不会很多了,毕竟咱们避难所现在也穷得掉渣。” 刘凌开玩笑道,“不会吧,刘总的办公室里的柜台上,堆了大把的钞票的。” 方海笑道,“那倒是,一堆一堆的,连个锁都不上,上回我看到他拿了一打送给一个小孩子玩儿。” 说到这事儿,我们都笑了起来。 钱这玩意儿,现在连个卫生纸都不如。 一路走进办公楼的会议室,我才发现我们来的有点儿晚了,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老老少少少,男男女女,三十来号人。 我看到了胡老他们,便跟刘凌一起走过去,在旁边坐下来。 又等了约莫十来分钟,刘总跟陈湘楠,还有个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在主位上坐下。 刘国栋这才拍拍桌子,笑道,“各位,又到了例会时间了。开会之前,我先提个表扬。这次三位实习学员的表现都还不错,最突出的,就是三组的高萌萌了,她的事情,想来大家都已经或多或少的听说了。不提她带回来多少物资,单单是没有丢下队友跑路这一点,就值得我们大家给予她最热烈的掌声。”说罢,刘国栋带头鼓掌。 陈湘楠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阵啪啪的掌声之后,刘国栋又说道,“我们这些天丈量了一下咱们新月避难所的控制范围内的可耕种土地,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大概有一百多亩。还有不少被打了洋灰地坪的,暂时没法用。这一百多亩地,属于共同资源。不过,我从里面划出了半亩地,打算奖励给高萌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彪子说道。 众人哄笑,道,“应该的。”也有人提到,“那这玩意儿干什么?刘总你好歹也奖励点儿实际的好不好?” 刘国栋嘿嘿一笑,说,“将来你们就会明白,土地是最实际的。我们的几位玄师已经研究过,现在这状况,也是可以耕种的。太阳不是消失了,而是被黑暗遮挡了。农作物的长势肯定不怎么样,但一定能长成。” 刘国栋说到这里,底下嗡声四起。 摆摆手,刘国栋继续说道,“大家一定也清楚,现在这种状况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们必须做好可持续发展的准备。外面的物资,总有一天会消耗一空,我们必须自行生产。土地,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避难所高层已经通过了表决。以后,哪位外勤人员立下功劳,就以土地作为奖励。当然,暂时我们只打算划出三十亩地作为奖励,剩下的,都必须归集体。私人土地上的产出自然也归私人自有。” 71 角力 例会最终确定了关于外勤人员的福利制度,在资源紧缺的避难所,所谓福利,也无非就是每顿饭都可以多加一个荤菜,每个星期都有一天的假期,甚至于是在分配资源的时候,也会多上那么一点点。 同时,纪律委员会也随之成立。加上之前的外勤部、保安部、行政部、后勤部,五大部门确定了各自的权利和义务。 到底是成功企业家,刘国栋虽然看起来武力值不高,但领袖能力却对不可小觑。算起来自从新月避难所正式成立并且运行,至今也不过月余时间而已,可却也已经初具规模。一个完整而合适的制度,永远是发展壮大的先决条件。 五大部门之中,权利最大的,自然是以刘国栋为首的行政部,接下来就是以陈湘楠为首的纪律委。实力最强的,自然是我们外勤部。五个外勤小组,二十余个具有不俗战斗力的人,在避难所,自然也是很有权威的。我们的部长,就是跟刘国栋一起进来的那个看起来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 姓蒋,叫蒋斌。 胡老低声告诉我,在避难所里,论实力,陈湘楠是最强的。但若是论势力,就属蒋斌了。五个外勤小组里,有三个组长都是他的弟子。 坐在我一旁的彪子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蒋斌,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来,显然对蒋斌很是不屑。 散了会,我跟着胡老一起走出会议室。作为胡老的部下,刘凌、三儿和彪子也都跟着。远离了人群,胡老才低声说道,“刘总是个聪明人,显然已经觉察到了避难所的不稳定。”说到这里,胡老苦笑起来,“人啊,都是这种德性,哪怕是朝不保夕的时候,也会时刻不忘勾心斗角。” 三儿轻声道,“商人么,无商不奸。刘总不想丢权……” “我不是说刘总。”胡老说道,“世事险恶,有个奸商做领袖不见得是坏事。我刚才说的是蒋斌。这个人……我不是第一次跟他打交道,他不是个甘于人后的家伙。刘总心里有数,让陈湘楠做纪律委的部长,就是为了钳制蒋斌。” 我忍不住苦笑,道,“世道都这样了,说不准哪天都得完蛋,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争权夺利么?” “嘿。”胡老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人性,就是这样。等着吧,如果我没估计错误,以后啊,一二四组的任务会简单很多,我们三组和五组,就倒霉了。” 我记得方海好像就是五组的队员。 看了看胡老,这个一脸慈眉善目的老家伙,想必也不是表面上那样是个老好人吧。我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您没有在例会上提及跟鬼魂合作的事情的原因吧?” 胡老轻声一笑,道,“我们不需要争权夺势,但至少需要自保。时间不早了,都休息去吧。” 胡老带着他的两个徒弟相继离开,刘凌却托着我的胳膊,笑着说,“萌妹子,跟我去我的宿舍,有好东西给你。” “啥好东西?”我随口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 跟着刘凌一直来到她的宿舍里,她和我一样,也是住着一个单间。想起上次去方海的房间里,好像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室友,不难猜得出,大概所有有抓鬼能力的玄士和玄师,都是住的单间。至于我的单间,完全是因为方海给我的照顾——或许是他没安什么好心。 刘凌反锁了门,之后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借着台灯微弱的光,我看到袋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零食。 刘凌笑道,“都是姐姐这些日子的库存,都送你了。”说着,把塑料袋塞给我,“别跟姐客气,要不是你,姐已经死了。” 我笑笑,说道,“凌姐太客气了,万一哪天你帮了我,我可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 刘玲嘿嘿一笑,说,“将来我帮你,那是因为咱们感情深了,跟这次不一样。”她说着,又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会儿,从里面拽出了一个小纸盒,也塞给我,道,“大牌子哦,一条好几百呢。” 我低头看了看,不由苦笑,“内裤啊。” “这个就别跟我客气了,避难所寻求物资,一直是以食物和药品为主,衣服从来都很紧缺,更别说内衣了。” 这话倒是真的,直到现在,我也只有一条替换的内裤,又没什么太阳,风干衣服也很需要时间,所以,一些替换的衣服,绝对是很需要的。 我也没跟刘凌再客气什么,刘凌见我不再推辞,很高兴,说,“回吧回吧,小心点儿,别被人看到了。虽说咱们外勤人员总能克扣点儿福利,大家也都清楚,但被人看到,总归是不好的。” 我应了一声,又道了谢,鬼鬼祟祟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把零食塞进柜子里,打开了那包内裤。虽说新衣服洗一洗再穿比较好,不过,身上穿的这条早就该换了,我也等不了洗了再风干了。 我的房间里没有台灯,手电筒的电量我又不舍得浪费,摸黑换了内衣。正准备休息,就听到敲门声, “谁?” “我。” 是方海的声音。 “干嘛?” “有点儿事儿,你开门先。” 我也没想太多,直接抓起床头的一条睡裙套上,给方海开了门。 方海直接闪身进来,关上了门。 “咋了?”我问。 方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电筒,打开了,在床沿上坐下来,翘起自己受伤的腿,才对我说道,“我听我们组长……就是我叔叔方志平,他说避难所以后的局势可能会越来越复杂,说不住哪天,外面的鬼魂没有打进来,我们自己内部先乱了。” 这和胡老的观点一致,我笑笑,说,“你们怎么打算的?我记得你是五组的,不是蒋斌的心腹啊。” “呵呵。”方海道,“你们三组也不是啊。不然你以为陈湘楠当初为什么把你分到了三组,把另外两个实习学员分到了我们五组,却根本没有给一二四组一个人员?这就是角力。我叔叔说了,眼下我们五组和你们三组,应该尽可能的多多合作,不抱团,想要在避难所稳稳当当的活下去都不容易。”说话间,方海递给我一支烟。 我点了烟,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或许等我爸妈那一批学员可以成为外勤小组人员的时候,蒋斌的实力就会被稀释了。也不用太过紧张吧?” “道理上是没错,但蒋斌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人物。”方海拧了一下眉头,道,“蒋斌能同意陈湘楠成为纪律委的部长,同意她不给一二四组一个人,就说明他一定还有后手。” 我仔细听着方海的话,正分析着他话里的道理,忽然觉察到一丝诡异的情绪。怔了一下,我才明白,这诡异的情绪,属于“欲望”的一种。一转眼,我看到方海正拿着手电筒照着地面,眼神却偷偷的往我这边瞄来。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想事情的时候,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子,也忘了自己穿着睡裙,竟然习惯性的把一条腿抬起来踩在了床沿上,这样的后果,导致睡裙滑了下来。 我去! 我心里咒骂了一句,正准备把腿放下来,方海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一只手还肆无忌惮的伸了过来。 我大吃一惊,赶紧捉住了他乱来的手,正准备一拳头打得他满地找牙,却又听到了敲门声。 “萌萌?睡了吗?” 是常欣的声音。 方海和我都是一愣。 我伺机一把推开他,还不忘甩手就是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方海傻了眼儿看着我,脸色涨得通红,压低了声音说,“抱歉,一时冲动。” “萌萌?” “哎,在呢在呢。”我正准备起身开门,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常欣要是看到方海在这儿……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 我可就解释不清了。 作为一个男人,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这种屁大的误会,但这身体是高萌萌的,我总不能把她的名声搞得不太好吧? “赶紧躲起来!”我对方海道。 方海一愣神儿,讪笑一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向房间深处的黑暗里,在墙角站了一下,似乎又觉得不放心,干脆躲进了厕所里。 我这才松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给常欣拉开了门。 常欣苦着脸道,“怎么这么久?” “呃,我喜欢裸睡,总得穿上衣服吧。”我随口编了个借口。 常欣道,“嘁,你什么我没见过。快闪开,借一下你的厕所。” “啊……啊?” “啊什么啊。”常欣直接闯进来,快步跑向厕所,“我那儿马桶堵了。”她脚下不停,一溜烟儿的跑到阳台上,拉开了厕所的门。 之后就是常欣的一声轻呼,“谁?!” 72 泼妇刘凌 房间里的气氛异常尴尬。 纵然方海落荒而逃,只剩下了我和常欣,气氛依然很不好。 安静了好大一会儿,常欣忽然快步走进厕所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无力的躺倒在床上,手里拿着手电筒,在房间里瞎照。 我真的不介意被人误会,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可是,我又必须对我现在的这具身体负责,在没有经过高萌萌同意的情况下,而导致别人对她产生什么误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是不是该跟常欣解释一下?毕竟我和方海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好不容易等到常欣出来,这家伙直接把我往床里面推了一下,躺在我身边,又嘿嘿一笑才,侧身面对着我,有点儿猥琐的问道,“感觉怎么样?第一次?还是……” “打住!”我很严肃的看着常欣,又感觉好像离得太近了,常欣呼出来的气体都扑在我的脸上了,我赶紧往后撤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跟他绝对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对天发誓!” “行啦行啦,小姨不笑话你了还不行吗?”常欣又嘿嘿一笑,凑近了一些,“说起来,我是不是该走了?” “嗯,天不早……咳,我们真的没什么的,你不要乱想行不行?” “那我今晚不走了哦?” “这个……” “看吧看吧。”常欣一副了然的心态,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我可以明显的感知的到她的情绪。 其实我主要是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特别是高萌萌的亲姨妈睡在一张床上,实在是不成体统! 可我要是让她走,她非得胡思乱想不可!也不知道她的嘴严不严,万一再到处跟人说——这个可能性着实不小!常欣是个很喜欢说话的女孩子,这也没几天的功夫,好像整个避难所里的人都认识她了一般。我整天见她跟一帮人有说有笑的。常理而言,这种喜欢说话的女人,最是守不住秘密了! 干脆,我一转身,面对着墙壁,道,“你爱睡这里就睡这里吧,我睡觉打呼噜的,你受着吧。” “嘿嘿,生气啦?”常欣抓了一下我的胳膊,之后又凑过来,跟我贴在一起,一把抱住我,道,“乖啦乖啦,小姨是怕你一时冲动,看错了人嘛。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我讪笑,道,“你这意思是不是说方海不好啊?” “那倒也不是。”常欣道,“就是有点儿不好的潜质。” “呃。” “我听说,外勤人员一个二个的都很有人气的。很多女孩子都会上杆子的追他们。你们一个组的那个三儿,长得丑死了,听说就这还有两个漂亮女孩儿为了挣他打破了头呢。” 想起三儿的那副尊容,我忍不住乐,之后又是一怔,一把抓住了常欣的手,“你干嘛?” “按摩啊。”常欣道,“有好处的,可以预防乳腺炎、乳腺癌之类的病的。这不还是你跟我说的么。” 我什么时候…… “等会到你啊,别耍赖。” “……” …… 天一直黑压压的,总感觉好像睡不够似的。 一路打着哈欠走到小巴前,我看到了叼着烟蹲在车边的彪子。 彪子看到我,嘿嘿一笑,丢给我一支烟,道,“昨天没睡好啊?” “嗯。”我点上烟提神,揉了一下眼睛,道,“任务看了吗?”任务栏就在入口处的门口贴着,距离不过几十米远,可我懒得动弹了,直接蹲在了地上。 “看了。”彪子哼了一声,“面粉厂,搞面粉。” “唔,我对新城不太了解,不过,道理上而言,面粉厂之类,应该在工业区吧?相对比较安全。” 彪子看了我一眼,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地图,摊开在我面前,看也不看,随手指了一个位置,显然对于这份地图,他了如指掌。 我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他指的位置。他的食指,不偏不倚的正好指在了面粉厂的位置上。 确实在工业区,没错,虽然是靠近城郊的工业区,但好歹也是工业区。 等等。 我注意到就在距离那个面粉厂不远的位置,竟然有个红色的圆圈。 这张每个小组都有一张的地图上,标注的红圈有限。意思指的是“危险地带”。 我看到那红圈的旁边,有备注了几个字:废工厂。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家废弃的工厂,也是新城十大灵异地带之一。相传,这家工厂原本是生产楼板的,早些年的时候,效益一直很好。只是后来,有个工人一时不慎,掉进了搅拌机里。从那之后,工厂就开始闹鬼,最终的结果,就是工厂被抛弃了。 再后来,相关部门打算推倒旧厂房,在那里翻盖新的厂房,谁知推土机一到那里,立刻就莫名其妙的无法工作,连续三次,把推土机司机吓跑了。承包这个工地的工头儿不信邪,亲自上阵指挥,用重金请了一个不怕死的推土机司机。这一回推土机没有坏掉,直接把院墙推倒。不成想院墙倒掉的时候,一块小砖头竟然莫名的蹦了出来,巧也不巧的,直接砸中了那工头的眉心,工头没来得及进医院就挂了。 从那之后,这废弃工厂就一直荒芜到了现在。 彪子嘿嘿的笑了一声,说道,“蒋部长很替我们着想,他说了,只要我们绕道健康路,就能不用在那废工厂门口经过。他还说,这种凶悍的鬼魂,现在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厉鬼。厉鬼么,是没有智商的,只会守着自己的地盘,不会出去。” 我嘴角抽了一下,道,“他是不是还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有那厉鬼在那里,反而不会有别的人和鬼魂去凑热闹?” 彪子一愣,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呼出一口气,道,“这下麻烦了,如果是别的地方,我倒是可以跟沈园儿的那帮鬼魂交流一下,说不准能有个不错的开始。那废工厂……”我十分怀疑郝穷这老鬼能不能对付那废工厂的厉鬼。郝穷虽然是清朝的老鬼,可实力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儿。我对那老家伙没什么信心。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了刘凌的咒骂声。“蒋斌呢?!臭不要脸的!死哪去了?” “嚷嚷啥?”有人冲着刘凌叫喊。 “我嚷嚷咋了?怎么?说你师父,你不高兴是咋地?不高兴来打一架!看老娘不踢爆你的小家伙!” “你……得,不跟你一个泼妇一般见识。” “你骂谁泼妇?!” 我和彪子对视了一眼,赶紧跑了过去,拉住了十足的泼妇架势的刘凌。不是怕惹事儿,只是觉得在这种非常时期,实在是没必要跟蒋斌一伙蛮干。 我和彪子把刘凌拖过来,又拉着她上了车。 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刘凌,一上车就安静了下来,冲着我和彪子摆摆手,低声说道,“没事儿,我故意的。” 我一愣。 刘凌又道,“是胡老让我去骂街的。”说着,嘿嘿一笑,“胡老说了,男人去吵架不合适,女人骂街最有效了。咱们三组倒是有俩女人,不过小萌萌这么可爱,自然不能去当泼妇,只有我去了。嘿嘿,我觉得胡老说的没错。我们若是一声不吭,蒋斌会以为我们好欺负。我们若是都去闹,又显得我们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但我没来由的大骂一通,当一次泼妇,无非就是让人看看笑话,但是蒋斌心里有数,大概也不愿意跟我们现在就彻底闹翻,明天的任务,应该会好受一些。”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不由的感慨道,“胡老真是老……”想起这话不合适,赶紧闭了嘴巴。 彪子却笑道,“老狐狸对吧?呵呵,别看我师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好说话,真惹了他,他有的是主意。” 73 废工厂 胡老的办法确实不仅有效还稳妥,然而,再漂亮的说辞和再完美的计谋,都永远无法否认一个事实:蒋斌的实力,不是我们能够随便招惹的。 三儿和彪子还有刘凌对胡老赞不绝口的时候,胡老却只是淡然一笑,沉默的苍老的面容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胡老心底的压抑。 车子没有打开车灯,在漫无人烟的宽阔道路上缓慢而行。原本路途就不近,再加上不敢开得太快,还要绕个大圈儿,自然也就更加的费时间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所谓,毕竟,不论是几点钟,天永远都是漆黑一片。 眼看着距离那面粉厂的位置越来越近,原本对于刘凌撒泼让蒋斌的徒弟很是无语的事情还保持着些许兴奋的几人,终于逐渐冷静了下来。 刘凌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冲着我笑笑,说,“不怕,就算是遇到厉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胡老呢。” 我感觉到刘凌的手心里都是汗。 若是在以往,刘凌说的自然没错,能称得上玄师的人都是能力出众的,对于一只厉鬼,未必胜券在握,但也不惧。不过,现在黑暗笼罩了大地,鬼魂的力量明显有所加强,甚至很多鬼魂都会抱团,事情也自然就难办了。 胡老闷声不吭的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我安静的看着车窗外漆黑的世界,想起了出发前偷偷给郝穷打的那个电话。 郝穷告诉我,那个废工厂里被碾成肉酱的名叫柱子的鬼魂,绝对不是善相与的。在鬼魂中,自杀的鬼魂怨气最重,而惨死的鬼魂,却是杀气最重。人死后可以变成鬼魂,说起来死亡倒也不是很可怕了。但是,死在这种杀气极重的厉鬼手中,绝对是灰飞烟灭的下场,魂魄不可能存活下来的。 郝穷很认真的劝我不要去送死,我当然不想送死,不过,现在避难所的形势不太好,食物确实很紧缺,需要面粉来养活一大帮人。而且,我怀疑,如果我们没有完成任务,蒋斌会不会以此当做借口来收拾我们。 我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大不了离开避难所,去郝穷那里,或者去鬼宅,可高萌萌的父母怎么办?还有常欣。 他们是活人,不可能像我一样一直跟鬼魂待在一起。时间久了,对他们的身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才终于靠近了面粉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周围的气温突然间愈发的寒冷了。 胡老凝眉看看那面粉厂的方向,低声说道,“不能像以往一样贸然进去,得想个对策。” 彪子抽了一口烟,道,“要不这样,我先开车过去,把那厉鬼引开,你们去偷面粉。” 三儿一怔,道,“不好,这小巴虽然能防备一般的鬼魂,甚至对付厉鬼也能勉强应付,但那家伙可是杀气很重的厉鬼,小巴扛不住的。” 胡老一筹莫展,刘凌抓着我的手更紧了。一起出去不是第一次了,但我确实第一次看到刘凌这么紧张。就连胡老,额头都渗出了一丝汗迹。 彪子却啐了一口,道,“放心吧,我会加足了油门跑路,那厉鬼虽然厉害,但是你们忘了吗?咱们的小巴也有武器,只要往后喷洒黑狗血,总能减缓它的速度。” 我摇摇头,道,“你说的没错,黑狗血,桃木屑,虽然不能对厉鬼造成伤害,但也够恶心它的。可问题是,就算你引开了它,最终怎么摆脱它?总不能朝着避难所的方向跑吧?那八卦镜确实应该可以抵挡它一会儿,但这种杀气极重的厉鬼,是很记仇的。你不会觉得给避难所招惹这么一个仇家会是什么好事儿吧?到时候就算避难所的所有人联手能解决了那厉鬼,蒋斌也一定会以此为借口对付我们的。” 我一番话说的彪子沉默了下来。 刘凌咬着牙怒道,“蒋斌这个王八蛋,就是想害死我们!等老娘回去,非得弄死他!” 车子停在了路边一栋楼房的墙角隐蔽了起来。 两百米开外就是那个面粉厂,而面粉厂旁边不远,就是废工厂。 我想了想,道,“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弄不弄死蒋斌,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下车侦查一下地形吧。也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这么遭,那厉鬼可能正在睡懒觉。” 三儿嗤的一声笑了一下,又觉得尴尬,脸红了一下。 胡老沉吟片刻,道,“先看看再说,实在不行也不必硬抗,蒋斌倒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儿事儿就把我们赶走。”胡老语速缓慢,很是沉稳,但我总感觉他好像有些底气不足一般。 彪子却冷哼了一声,道,“不好说,那混蛋早看我们师徒不顺眼了。把我们赶走,杀鸡给猴看,五组自然也就老实了。到时候,整个避难所还不就姓蒋了?外勤人员的数量虽然不多,但绝对是整个避难所最核心的成员,刘国栋和陈湘楠守着百十号吃干饭的家伙,绝对不敢跟蒋斌闹翻的。” “嘁!大不了我们都走人算了吧,我们几个一起,也饿不死。”刘凌气急败坏的说道,“何必受蒋斌那王八蛋的鸟气?” 胡老看了刘凌一眼,却轻声叹气。 彪子看看刘凌,又看看我,说,“你们俩好像都有家人在避难所吧?我们也一样。要是只有我们五个人,什么都好说,家人怎么办?”彪子拧了一下眉头,道,“我老母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说罢,彪子推开了车门,“都小心点儿,侦查一下再说。”又回头对我说,“萌萌你年纪小,在这看着车子。” 我知道彪子是好意,却也忍不住想笑。这黑灯瞎火的,还能真的那么巧的碰到玄士偷了我们的车?不过,我本也有自己的打算,就没有说什么。 等他们四人分成两组小心的靠近面粉厂了,我才取出鬼信手机,给范连升打了个电话。 听到是个女声,范连升有些意外,“妹子,你是哪位?我看来电显示好像是我王卓兄弟的号码啊。” 我有些尴尬,干咳道,“范兄,我就是王卓,嗨,说来话长,我现在赶时间,以后咱们再说细节。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江城半步多的鬼卒,是怎么对付很厉害的厉鬼的?” 范连升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别逗了,我王卓兄弟是男的。得,你是他女友吧?他是不是出事儿了?” “咳咳,真的赶时间……” “哦哦,你说对付很厉害的厉鬼?王卓不是玄士吗?对付厉鬼有的是手段啊。” “现在不是情况特殊,鬼魂都变厉害了嘛。玄士的手段,有时候不大见效啊。” “那倒是。”范连升想了想,道,“这样,我正好跟一个鬼卒关系不错,我帮你问问。不过,我还是得跟你说,鬼卒对付厉鬼虽然有特殊手段,但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好用。另外,你最好跟我说下对付的是哪个厉鬼。” “新城废工厂里,那个叫柱子的厉鬼。” “嘿,他?”范连升笑了起来,“你在哪?跟我王卓兄弟在一起吗?我去找你们。” “呃……” “你要是见了柱子,跟他说你们是我范连升的朋友,他会给你们面子的。”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虽然觉得有点儿难以置信,但还是忍不住想兴奋的大笑。“那个,范兄,你说的靠谱吗?” “当然靠谱!”范连升的语气很坚定,“我……话说回来,如今阴气肆虐,他到底还是不是以前那个柱子,我就不清楚了。你们在废工厂是吧?等我,我很快就到。”正说着,电话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信号好像有些不好。 “坏了……等……我可能去不了……”范连升的话语断断续续,在挂掉电话之前,我听到电话里好像有人喊了一声“圣剑”。 正有些莫名其妙,我忽然看到在很远的北方,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那亮光犹如黑夜中的一颗星,虽然被黑暗紧紧压制,但依然顽强的继续发光。 猛然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一瞬间把黑暗驱逐的圣剑之光来。 74 生死奇谋 新城之北,就是江城。而在江城,有个叫半步多的地方。看着在漆黑的天际的那一抹微弱的光亮,我不由的想起了当初一件杀死了沈燕儿的郑凯。 看得出来,这光芒给人的感觉,如同那圣剑之光一样。或许,圣徒门的瓢把子终于又要出手了吧?想起这个在阴间历史上被浓墨重彩的记载下来的高手,我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子厌烦情绪来。或许,若不是他瞎折腾,也没有现在的这么多屁事儿了。 胡老他们一直也没有动静,漆黑的夜色死一般寂静。我心头有些慌张起来,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不过,他们应该不至于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的全军覆没了吧?一个厉鬼,绝对不可能有郝穷那一群鬼魂的智商布下陷阱才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咬咬牙,直接朝着面粉厂的位置跑去。一路上倒也悄无声息,没有什么异常。 进了面粉厂,我就朝着一个看似仓库的车间摸索着过去。 车间的大门敞开着一条缝,并没有关上。我正打算走进去,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意来。 就在大门的后面,强烈的杀意让我脊背发凉。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发现那股杀意依然躲在门后。 实在是不放心胡老他们,我忍不住轻声问道,“是人是鬼?” 门后传来一声轻叹,“萌萌?” 我愣了,是刘凌的声音。 刘凌从门后探出身子来,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没事儿吧?我有点儿不放心。” “没事儿,我们没发现什么异常,就直接进来了。”刘凌道,“彪子他们找了一辆平板车,正在装面粉呢。” 我大松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车间里比外面更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刘凌拉着我的手,低声笑道,“一仓库的面粉,够我们吃好久了。就是可惜我们的小巴装不了太多。” 我笑道,“我进来的时候,注意到院子里停着一辆大卡车啊。” 刘凌嘿了一声,道,“算了吧,真开着一辆大卡车,肯定会引起很多鬼魂和玄士的注意。到时候,我们能不能回到避难所都是个事儿,还是别贪心了。” 正说着,我忽然听到在面粉厂的最深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和刘凌吓得哆嗦了一下。 作为玄士,我们还是有那个能力从叫声中分辨出一些东西的。刚才那尖叫凄惨而刺耳,显然是一个十分厉害的鬼魂发出来的。 我不由的想到了那个被搅拌机搅成肉酱的柱子来。 车间的深处,传来一阵声响。 胡老的声音传来,“打开门!” 我和刘凌不敢犹豫,赶紧推开了车间大门。没成想这门好久没有人开,推动的时候,支呀呀的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彪子、三儿和胡老推着一辆装满了面粉的平板车跑了过来。 刘凌和我赶紧帮忙去推,刘凌道,“抱歉啊胡老,没想到这门会响。” “没所谓了,那玩意儿杀气那么重,既然在附近,根本就不需要听到声音来辨别我们的位置。” 我们一边说一边推着平板车往外跑。 我看到胡老一边跑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抓出一把气味儿很诡异的桃木屑,直接洒在了身后的地上。 这是避难所特别制作的一种桃木屑,比之普通的桃木屑,杀伤力更强,但对于柱子这种厉鬼,效果也就很难说了。 “坏了!”彪子啐了一口,和三儿停下了推车。 三儿说道,“鬼挡墙。”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拼命的跑了这么远,竟然还只是原地踏步而已。 身后忽然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 被胡老洒在地面上的那些桃木屑,莫名其妙的轰然起火。胡老也是经验丰富又果决无比,直接对着那面起火之地丢出了一个炸魂球。 轰的一声响。 我看到一个身影在火影中出现,之后,随着这爆炸声,那身影直接被炸的稀碎,甚至,有血肉溅在了我的脸上。 这稀碎的画面实在是有些诡异。 鬼魂顶多被炸的如同烟一般散开消失,绝对不可能碎掉的。 我和刘凌对视一眼,发现她白皙的脸上,也落了一些血滴。那血滴仿佛活了一般,竟然在动。 真的在动!不是我看错了。我明显的感觉到我脸上的那滴血也在蠕动。 之后,突然间,我脸上的血飞走了。地上那些碎肉和血迹也犹如活了一般,竟然重新聚拢,桃木屑砰砰的点燃,却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血肉聚拢,一个鬼影出现在我们面前。 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苍白而冰冷的容颜,看不到一丝感情的起伏。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全身上下,除了浓郁的杀意以外,竟然任何感情都没有。 这是一只厉鬼,而是是一只杀气很重的厉鬼。 愤怒,是厉鬼唯一的情绪。而如果是愤怒到了极限的厉鬼,就不会再有愤怒,只剩下杀意。 范连升认知柱子的时候,他或许不是厉鬼吧。既然柱子成了厉鬼,那我就算提及范连升也白搭,厉鬼是没有愤怒之外的感情的。 胡老和彪子几人虽然震撼不已,但反应倒也不慢,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一些对付鬼魂的武器,胡老更是拿出了一把桃木短剑,剑虽短,但绝对不是凡品。之前听三儿说过,胡老的这把桃木剑,已经跟了他七十年。早就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成了如今这般通体黝黑。 作为胡老的弟子,彪子和三儿也不是泛泛之辈。三人的速度和力量自然比不了柱子,但是作为玄士和玄师,他们有的是手段可以减缓柱子的速度和力量。 三儿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空气清新剂的玩意儿,这个罐子里,装的是黑狗血和大蒜汁,其实如果有地狱油更好。可惜局势太乱,没有人敢去鬼市买东西了。 这种液体程雾状喷出来,并不会对鬼魂造成伤害,但一定能减缓鬼魂的移动速度。 彪子却优哉游哉的从包里取出了一个烟斗儿点上。 烟味儿刺鼻,不像是平常的香烟。 我注意到,烟斗上飘出来的烟气,竟然朝着柱子飘了过去。柱子看也不看那烟气,竟然大摇大摆的朝着胡老走去。 胡老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我身旁,刘凌手里多了一条长鞭,鞭子上传来刺鼻的大蒜味儿。她之前虽然怕得厉害,但这个时候,却也冷静了下来。 胡老稳了稳身子,闷哼一声,t突然挥出了手中的短剑。几乎与此同时,刘凌的长鞭,三儿手里的喷雾器都动了。 彪子却直接洒出了一大片黄纸符。 那些黄纸符出现在胡老面前,胡老手中的短剑,擦过黄纸符,黄纸符烧起,短剑也突然变得犹如烧红的烙铁一般。也是在这个时候,胡老的另一只手里,拿出了一面八卦镜,镜子直接照向柱子的脸。 我虽然战斗经验不足,但也绝对不能看戏。试着把手伸向原本的我挎着的帆布包,竟然被我成功伸了进去,一把抓住了那把破旧的短刀。 掏出短刀,我正要攻上去,却看到柱子竟然已经与胡老面对面了。胡老拿着短剑的手被柱子一把抓住,他的身体虽然距离那短剑还有段距离,但短剑上竟然呼的一下着了火,火光烧在柱子的手臂上。 柱子愤怒的鬼叫了一声,直接抓着胡老的手腕,把他给丢了出去。之后又硬生生的抓住了刘凌的长鞭。 胡老似乎早就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攻击,身子往外飞腿的同时,也甩出了手里的短剑,让我颇为惊讶的是,原本只有一把的短剑,竟然突然凭空多出了十几把。 这是什么道理? 再厉害的玄师,也不可能使用这种离奇手段吧? 柱子显然没料到胡老还有这一手,但他竟然很是聪明,身子往前飞掠,一把抓住了刘凌,一个转身,把十多把短剑,竟然都插在了刘凌的后背上。 噗的一声。 十多把短剑在碰到刘凌的时候消失了,只剩下一把。到底是木质的,并没能穿透刘凌的衣服,只是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而此刻,柱子就站在我旁边。 我来不及细想,直接刺出了破刀。 可惜,没有三儿的喷雾器和彪子的烟斗的配合,柱子的动作很快,这自然也就显得我的动作很慢了。 破刀刺出,柱子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攻击,大概他根本就瞧不上我手里的破刀,竟然直接朝我抓来。 还好我原本也没指望能攻击到柱子,出刀的力道也没有使尽,看到柱子一动,我就赶紧往后退。 没成想柱子的手还是快了一步,竟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而我手里的破刀,也插在了柱子的胸口。 柱子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破刀,苍白的脸色突然扭曲,抓着我的衣服的手猛地往他身上一拉。 嗤啦一声响。 我身上的衣服竟然直接被扯破了。 虽然我穿的不多,但衣服的质量绝对不至于这么差。唯一能解释衣服这么容易被扯破的说辞,就是:柱子的动作实在是太快! 愤怒至极的柱子,已经发挥出了它最强大的力量。 他浑身上下,黑气缭绕,漆黑而空洞的眼眸,犹如地狱里的黑暗。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之后快速的往后跑。 忽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低头一看,我才惊愕的发现,刚才,柱子竟然连同我的内衣,都给扯飞了。 背上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有两道伤口,应该是内衣的金属扣在被快速扯坏的时候,划伤了我的皮肤。 我感觉得到,柱子要杀了我。杀我的怨念,强过杀其他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死而过于紧张,我惊奇的发现我的感知力似乎比之前更强了。在我面前,那强烈的几乎吞天噬地的杀气之中,我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极为微弱的……欲望?! 我看向柱子。 他愤怒的扭曲着脸,缓缓朝我走来。彪子和三儿还有刘凌想要攻击他。可是任何攻击落在他身上,都被那股子黑气直接推开。 我的脑筋飞快的运转,想起了柱子被破刀刺伤之后的惊讶,想起了他破解胡老那最后一击的机智…… 迟疑了一下,生死攸关,也顾不了许多了。 我忽然伸手,在自己胸前捏了一把…… 嘿! 果然没错! 我清晰的感觉到了柱子满身的杀气中的一丝不太明显的波动。 不明显,但确实有!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哪有厉鬼会对美女有想法的?哪有厉鬼那么有脑子的会想办法破解攻击的?厉鬼只会野蛮的攻击、杀人罢了。 我吸一口气,对柱子说道,“我是范连升的朋友!” 75 候补组长 夜风瑟瑟。 世界依然如同往日的漆黑。 我无力的瘫倒在地上,虽然与柱子的打斗也不过是转眼的工夫,但精神压力太大,感觉仿佛爬了十层楼一般。 彪子和三儿满脸的不明所以,看看我,又面面相觑。很显然,对于柱子忽然间消失无踪,俩人很意外。 彪子首先回过神,跑到了胡老身边。胡老虽然只是被柱子甩了出去,但身体撞在墙上,依然受伤不轻。 刘凌看胡老问题不是很严重,也没过去,只是歪着头看着我,良久,说道,“范连升是谁?” 他们肯定会问我,所以我早也想好了说辞。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我说道,“以前认识的一个玄师,听他说过,当年他本可以杀了这个叫柱子的鬼魂,但却放了他。” 刘凌漆黑的眼珠转了一圈儿,道,“信息量好大,我得理一下。首先,这个叫柱子的厉鬼……不,他应该不是厉鬼,不然不可能理会你说的话,更不会就这样走了。然后,你手里的那个短刀,很特别。不像是法剑,但却有法剑的效用。最后……” 这个时候,彪子搀扶着胡老也走了过来。三男一女都瞅着我。胡老轻声一笑,道,“上次你轻易的把我们救了出来,其实我心底就有些怀疑的。你的说辞看起来很严谨,但是,那些鬼魂躲在沈园儿,肯定是不希望有别人知道的,就算他们不想惹事,但也一定会杀了我们灭口,但他们还是轻易的放了我们。这一回么……” 刘凌嘿嘿一笑,道,“我记得你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到避难所避难的。一个普通人,会认识一个玄师本也不算很奇怪,但是……”刘凌说着,竟然脱掉了外套,丢给我,道,“先穿上衣服。” 我这才想起自己上身什么也没穿,赶紧抓起刘凌的衣服穿上。 刘凌继续说道,“你有灵印,这可是正宗的玄门弟子才会有的东西。避难所这些临时恶补的学员可没有。” 好吧,衣服被扯掉了,我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灵印也就显露了出来。 胡老却只是笑着摇头,道,“无所谓了,你救了我们两次,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是我们自己人。至于你为什么隐瞒身份,你不说,我们也不会问你,更不会对别人说。” 我干笑一声,道,“也不是故意隐瞒的。初来乍到,不明状况,留了个心眼儿而已。” 彪子咧嘴笑笑,道,“既然你是正宗的玄门弟子,那以后外勤,我们可不拿你当新手了。” “呃,还是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吧,我不是新手,但是个菜鸟,老菜鸟。” 三儿哼哧一声,笑道,“别说了,赶紧走吧。” 这里显然不是闲聊的地方,柱子虽然走了,但周围阴森森的感觉一点儿也没有消失。 我们把一板车的面粉拉到小巴旁边,装了满满一车,之后才离开。 路上的时候,胡老拿去了我的那把破刀,审视了好大一会儿,又换给我,说,“很奇怪的刀,哪来的?” “鬼市里五块钱买的。” “哈哈。”胡老笑道,“这倒是值了。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刀,我也看不出来。怎么看,都像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刀。没想到竟然能随随便便的就伤到鬼魂,真是奇怪了。” 刘凌一脸促狭的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不停的回头看我的三儿,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萌萌,你之前对付柱子的时候,为什么要抓一下胸部呢?” 我脸一红,想来他们几个大概都有这份质疑,只是没好意思问我吧。我苦笑,道,“还不是为了试探柱子到底是真的厉鬼,还是假装的。他对我的行为有反应,说明确实是假装的。” 刘凌愣了愣,说道,“我在想,不管他是不是假装的,你把范连升的名字提一下,都不当紧吧?有必要确定他是假装的再这么做吗?提一下那名字,有没有用也没什么损失。” “哪啊,万一他要真是厉鬼……”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刘凌说的真是这么回事儿!我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四个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咳咳,这天儿有点儿冷呢,不知道别的小组能不能找到足够的棉衣。哎呀真冷呢,不会下雪吧?”我感觉脸上有些发烫,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 胡老哈哈大笑,彪子却回头冲我吹了一声口哨,说,“身材不错。” 三儿红着脸哼哧哼哧的硬憋着,刘凌则大笑着一把抱住了我的脑袋,使劲往她胸上摁。 前方的路依然黑暗,但却仿佛不再孤单。 我知道,他们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接受我,承认我。 回到避难所,当我们趾高气昂的让仓库管理员卸下一袋袋面粉的时候,蒋斌来了。还里的很远,就听到了他的大笑声。“胡老,好样的,听说你们这次满载而归啊,我就知道,咱们五个小组里,只有您老人家有这个能力完成任务。避难所所有人有饭吃,都得感谢您和您的三组啊。” 他这句话说得漂亮,直接把刘凌想要挖苦他的话给怼了回去。 是啊,这是为了避难所所有人才去冒险的。所有小组的组长里,只有胡老资历最老,危险的任务,他不干谁干? 旁边有不少围观的闲人,一个个看着我们时满脸的崇拜和感激。这个时候,我们还能说什么?我感觉心里有些憋屈的慌,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可也明白,这次要是什么也不说,下一回肯定还是把危险的任务交给我们。 想了想,我说道,“这次是侥幸了,废工厂的那个厉鬼实在是太厉害了,要不是胡老拼了命,我们都回不来了。”说着,我看向胡老,道,“不过胡老还是元气大伤,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恢复了。” 众人听到这话,无不对胡老心疼不已。蒋斌的脸色变了变,看向我,微微一笑,道,“高萌萌是吧?陈湘楠老师说你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好好干,胡老年纪大了,将来肯定不能一直出外勤,到时候我会支持你当三组的组长的。” 嘿,好吧,我初来乍到的,刚出任务没几天,就能当组长了?这王八蛋显然是挑拨是非呢。 彪子却说道,“萌萌很聪明,又是个大美女,我师父要是不干外勤了,我支持萌萌当组长。” “我也支持。”三儿说道。 刘凌嘿嘿一笑,道,“我反对!你要是给我当副组长,我就支持你。” 我忍不住乐。 蒋斌脸上洋溢着笑容,但是这份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面粉都卸了下来,彪子把车开走,我和胡老他们便一起离开仓库,往宿舍区走去。离开了人群,我忍不住跟刘凌开玩笑道,“真的支持我当组长啊?” “当然啦。”刘凌道。 胡老笑道,“我当然是希望彪子能当组长的。不过不得不承认,彪子有时候有点儿莽撞。适合做大将,但不适合做统帅。另外,彪子也不认识能单枪匹马的收拾柱子那样强悍的鬼魂的玄师,人脉不如你啊。” “呃……” 胡老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女孩子也未必不能干大事,比如陈湘楠。呵呵。我还认识一个女玄师,比陈湘楠的本事么,不相上下吧。她叫赵珞珞,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水平跟陈湘楠相当,但人脉却比陈湘楠广的多。” 我微微凝眉,看着胡老。不明白他是知道了我是赵珞珞的弟子,还是仅仅只是感慨一下? 仔细感应了一下胡老的内心情绪,没发现什么异常。 胡老又抬头看天,良久,叹气道,“很久没见过她了。” 刘凌开玩笑道,“怎么?那个赵珞珞,是老头儿的梦中情人吗?” 三儿哼哧一声笑了起来。 胡老给了三儿一个白眼,对刘凌道,“我可不敢高攀。她的山术很强,单论山术,甚至比陈湘楠还强一些,百岁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模样。这样的人物,哪是我这种小角色敢乱想的。” 彪子嘴里咬着烟,嘿嘿的笑了一声,却不说话。 胡老有些尴尬,“行了行了,不早了,都去休息吧。对了,萌萌,你分到的那块地,打算种点儿什么?让三儿和彪子帮你。都是自家人,别跟他们俩客气。” 76 半亩私产 我的那半亩地,不在避难所里面,而是在外围的地方。 紧挨着避难所旁边的一个电子厂的厂区里。 虽然不在避难所内,但只要在那巨型八卦镜的照射范围内,一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避难所的人口每天都在或多或少的增加,内部范围里种地,显然不现实。 看着眼前绿油油的草坪,我蹲下来,试着拔了一下。应该是生长了很久的草坪了,竟然很难拽的动。 “我来吧。”三儿扛着一把抓钩过来了。看了看我,三儿脸色红了一下,道,“彪子哥没有趁手的农具,在找。一会儿就过来了。” “嗯。”我也懒得跟三儿客气,看他一下一下的用抓钩抓起草坪,翻开新鲜的土壤,我便跟在他后面把草拣出来扔到外面。 “想好种什么没有?”三儿问我。 “没呢,你有什么好主意?” “太好的主意也没有。我就是觉得吧,土地有限,不管好吃与否,高产最重要。”三儿说,“而且吧,看这天色,我很怀疑将来会越来越冷,耐寒的植物是必须的。” “气温还好吧,大不了弄个大棚。”我笑道,“就是费点儿事,不过半亩地也不算大,有你和彪哥帮忙,也好办。” 三儿笑了笑,道,“那就种红薯吧,产量还行。而且根茎和叶子都能吃,不会浪费。” “也行。”我说道,“那帮我想着点儿,弄点儿种子来。唔,说起来,我们或许可以往农村方向出外勤。农村人烟稀少,鬼魂肯定也不多。鬼魂又不需要农作物,田野里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 “想法不错,不过这种安全系数太高的外勤,轮不到我们啊。”三儿苦笑道,“一组和二组这两天就是干的这种事儿。你没发现今天食堂里的饭菜多了好几样吗?都是一组和二组的功劳。所以呢,其实在避难所的人眼里,他们的贡献,不比我们小。”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四组呢?” 这个时候,彪子扛着一把铁锹走了过来,接过话茬说道:“四组去附近的工厂里弄了一些衣服,都是厚棉衣。以备不时之需。都是美差。不过相比五组,我们算是走运的了。我听说,五组今天又死了一个。” 我怔了一下,问道,“死的是谁?” “李源。”彪子说。 “不认识。”我松了一口气。虽说对方海这家伙没什么好感,但至少他对我——或者说对高萌萌还不错,我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的。“五组今天早上去干什么了?” “农家乐。”彪子说。 我苦笑起来。农家乐是个大型超市,里面有很多农副产品。那地方本也不靠近闹区,危险系数其实并不算大。怎么就出了状况呢? 三儿解释道,“那里原本是个很大的菜市场,很多年前就有了,后来才建起来。据说,无头新娘喜欢去那里买菜。” 我立刻就想到了七姑娘来。不过,这个无头新娘,并不是七姑娘。至于两只鬼有没有什么关系,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干活。彪子和三儿的体力倒是不错,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就帮我把地给清理了出来。三儿跟彪子说了我想弄温室大棚的事情。彪子笑道,“那正好,明天执行完任务,我们顺便去一趟附近的一些工厂,拆一些铁料回来。” 说起明天的任务,我们又有些惆怅起来。 蒋斌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的,纵然我们用胡老受伤的借口想要表示自己这一组暂时不堪重负,但一个真正想要我们死掉的家伙,肯定也会找各种理由来搅和的。 活虽然不多,但我们三个毕竟也不是那种常常干农活的人,半亩地清理完,体力就几乎透支了。 回到避难所里,彪子冲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跟他走。三儿则笑着说,“我去喊师父和凌姐。” 跟着彪子进了他的房间,我看到他从柜子里提出了一箱啤酒,又把一个折叠桌打开,摊上了一包包的零食。 我忍不住乐,拿起一包花生米,撕开了,丢嘴里一粒花生,看着满桌的酒菜,感慨道,“以前总觉得吃吃喝喝听没意思的,现在么,在这样的世道,能美美的喝上一口,真是一种享受啊。” 彪子却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葡萄酒,递给我,说,“女孩子喝这个。” “呃……” 彪子说道,“你还小,现在养成喝酒的毛病可不好。” 得嘞,毕竟也不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别祸害高萌萌了。万一啤酒喝多了,让她变成水桶腰,这家伙大概能气死。 刘凌和胡老过来之后,我们就开始把酒言欢。 看着眼前这几个满脸笑容的战友,我忽然间意识到,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待上很久,但现实而言,我又不得不考虑要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就算将来我把高萌萌的魂魄找回来,我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总不能把高萌萌一家丢在这里不管不问吧。 只是,到时候,作为一个鬼胎,避难所能不能容我,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而且,届时总要离开这里一趟吧。要去江城半步多看看嘟嘟,要去找找赵珞珞……或许,还应该回一趟老家,看看我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喝多了吧,葡萄酒也会醉人的。 总是难免想起母亲充斥厌恶的脸庞和父亲无奈的叹息,恍惚间,我似乎又看到了在很久很久以前,父亲和母亲一起带着我逛街的回忆。 那个时候,母亲并不像后来那样总是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 刘凌扶着我回房间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天一直乌漆墨黑的,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到了这个点儿,避难所也就变得静悄悄的了。刘凌跟着我进了房间,嚷嚷着一个人睡太无聊,非要跟我一起挤在一张小床上。 我喝的头昏脑涨的,也懒得跟她计较,开玩笑道,“不怕我晚上吃了你,就随便咯。” 刘凌哈哈大笑,忽然对我袭胸,怪叫道,“看谁吃了谁。” 我打开她的手反击,她却来了个猴子偷桃。 打闹了一阵,累的双双躺在床上喘气。 刘凌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姐姐我眼看着就要如狼似虎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伴儿?眼看着这世界都要完蛋了,咱们出外勤的,说不准哪天就得挂了,不趁着有机会痛快一下,实在是可惜。” “你是想说你需要男人了吗?” “对啊对啊。”刘凌倒也不害臊,道,“我是个正常的女人,有正常的需求怎么了?小丫头懂个毛线。” “好吧,你有目标了?” “这个……你说……你说彪子能看得上我吗?”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 刘凌推了我一把,道,“跟你说正经的呐。” 这个话题难道也算是正经话题?我忍着笑,说道,“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刘凌应了一声,“得,到时候看吧。睡觉睡觉,困死了。”说着,刘凌侧过身,一把抱住了我,“唉,怀里有个人儿,感觉真好。” 是吧,总比孤枕难眠要好得多。 道理上是这样,但人总是得陇望蜀的。 身边有个美女,又不是像常欣那样跟高萌萌有血缘关系的美女,我这个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了。 说起来,我好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干点儿正常人都需要的事情了吧。 犹豫了一下,我伸手抱住了刘凌的小蛮腰。不自觉的,呼吸就有些粗重起来。 刘凌好像是真的喝多了,这个时候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看着她娇嫩的双唇,我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我不是好色之徒,更不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儿的流氓。不过,我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怀里抱着这么一个人间尤物,我实在是难以不想点儿坏事。 刘凌忽然动了一下,嚷嚷道,“忘了脱衣服了,穿着衣服睡觉真难受。”说着,就开始解上衣的扣子,之后还把文胸脱掉了。 忽然,她睁开眼看着我,咧嘴笑了,“看什么看,你又不是没有。” “呃……” 77 蒋斌的势力 蒋斌虽然恨极了我们三组,恨不得我们赶紧死掉,不过到底人要脸树要皮,他也不敢逼迫的太过紧张。第二天的任务,相对轻松不少。无非就是到处转转,看能不能接受一些还幸存的活人。 半路上我们拐到了一家商铺,弄了一些庄稼种子。至于活人,转悠了大半天,却一个也没碰到。 回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地图上安息公墓的位置,想起了那个看守公墓的“刘姐”来,也不知道那个老人家到底怎么样了。没敢去那里看看,毕竟,公墓鬼市之类的地方,现在一定是群鬼聚集,去那里,简直就是找死了。 鬼魂太多的地方,对于我们而言自然是凶险之地,但沈园儿那地方除外。 我们又去了一趟沈园儿。 胡老他们还有些发憷,我便让他们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进了村子。 刚一踏进漆黑的乡村小路上,我就察觉到了不远处的鬼魂的存在。 “王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看到了郝穷。 这家伙的小日子看起来过得不错,虽然不可能长胖,但鬼气森然。对于一个鬼魂而言,鬼气越足,自然也就越健康。 老钱嘿嘿的笑着,站在郝穷身边,道,“说起来,王兄弟,做女人的日子好玩吗?” 我抽了一下嘴角,道,“你可以上个女人的身子看看,何必问我?” “哈哈哈,那倒是。”老钱一脸猥琐的模样,道,“我看兄弟你一定是做女人做上瘾了,都不舍得离开了。” 我不是不舍得离开,只是担心高萌萌彻底死掉。 懒得跟老钱这个猥琐的老鬼废话,我直接问郝穷,“最近有没有我老爹那边的消息?外面到底什么状况了?还有啊,有赵珞珞的消息吗?” 郝穷道,“鬼宅主人那边实力强悍,还算稳当吧。赵珞珞也在那边。不过,我听说,李云泽和赵珞珞他们似乎总喜欢找玄盟会的麻烦,而且圣剑门和玄盟会也发生了好几次冲突。”说着,郝穷转脸看了看北方江城那边的那一抹亮光,道,“现在很多玄门弟子和普通人,都聚拢在圣剑门的圣剑之光下,那里是鬼魂的禁区,没有鬼魂敢靠近。大体形势么,还算稳定吧。玄门不可能把鬼魂都杀光,鬼魂也不可能进入圣剑之光下。眼下的破局,关键就是鬼门关。鬼门关若是能打开,形势肯定会发生变化。” “马面那边呢?” “就那样吧,马面对于眼下形势没什么好的对策,只能尽量约束聚拢在各处半步多周围的鬼魂而已。”郝穷笑道,“这样不也挺好?不至于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也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老头子我最是安于现状了。” 我狐疑的看了看郝穷,虽说他的表情很自然轻松,但我依然还是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丝痛苦。 郝穷见我盯着他,良久,讪讪一笑,道,“说真的,太多的岁月过去了,相比以前,我其实不太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有些腻歪了,或许哪天鬼门关打开的话,我会去投胎咯。” 说起投胎这件事来,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师傅许墨轩。 “对了,老兄,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许墨轩的?他是我师傅。” “岂止是听说啊。”郝穷笑道,“你师傅在新城鬼界知名度很高的,他虽然玄术了得,但从来不会滥杀鬼魂,很好的一个人。不过可惜,人总有寿终之日,像他这样的好人,大概会投上一个好胎吧。” 我愣了一会儿,点点头。原本我以为许墨轩会跟赵珞珞他们在一起的,看来我想错了。许墨轩这般人物,若真是在外抛头露面了,郝穷应该不会一点儿也没有听闻。 又跟郝穷闲聊了一阵儿,看看时间不早,我便回到了小巴里。把从郝穷这里得到的信息跟他们分享了,之后又催促了一下胡老赶紧研发对鬼魂有利的东西,那样我们也好跟郝穷做交易。 一路回到避难所,我又拉着彪子和三儿去了我的一亩三分地,原本想把弄来的种子先播种上,明天再去弄点儿刚才做温室大棚,没成想漆黑的庄稼地里,有个人影在晃动。 竟然是方海。 这家伙行动还有些不便,正一瘸一拐的往土里埋什么东西。 看到我们过来,方海对我说道,“我弄了一些种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反正都给你埋土里了,等长出来看看吧。” 彪子咬着烟,微微侧脸,低声跟我说道,“你男朋友对你可真是不错啊。” 什么男朋友? 狗屁。 彪子和三儿也没有墨迹,跟着方海一起帮我打理庄稼地。我坐在一旁,抽着烟,看着不远处忙活的三个大男人,忽然觉得做女人还真是有优势啊…… 等等,我的心态是不是有点儿不正常? 说起来,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好像习惯了作为高萌萌的生活。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越想越觉得不妥,我甚至怀疑哪天我真的习惯了这种女人的生活,将来会不会感觉做男人不习惯。想想自己作为男人发嗲抛媚眼的举动,我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在有机会的时候暂时离开一下高萌萌的身体,当然不能离开太久,免得她彻底的死掉。 等到了避难所的人都睡下了,我反锁了房间的房门,拿出那个扩音器,对着自己的耳朵快速的开了一下音量。 声波的震动,让我再一次脱离了高萌萌的身体。 当然,也惊动了避难所里的很多人。 声音只是响了一下,具体在哪里,旁人也无法推断,半个多小时之后,也就相继安静了下来。 我趁着人不注意,回想了一下那个叫“若水”的名字和地狱里无尽的黑暗,在脑袋开始疼痛不已的时候,再一次飞身而起,从阳台上飞了出去。 鬼魂的力量,有时候凡人、哪怕是玄师,都是无法企及的。 我可以满世界的飞,找到了一处有钢材的地方,又找了一辆小货车,直接拉着十几根钢管去了我那半亩地的私产之处。 再把钢管卸下来,仍在地头上,虽然累的跟条狗似的,但我依然很高兴。 作为一个男人,自力更生是根本,怎么能像个女人一样总是依靠男人来干活呢? 这是原则问题! 所以,第二天,我就把要来帮忙的方海和彪子他们给赶走了。 对于突然出现的钢管和一辆小货车,他们自然很好奇,我却懒得解释。 他们见我执意撵人,也就颇为好笑的抱着胳膊坐在地头上看着我干活。三个男人一边极感兴趣的看着我,一边闲聊。我偶然听到他们好像议论起昨天夜里那突然响起的尖利的声音来。 我是不担心他们会怀疑到我身上,听声辩位的本事再好,在住满了人的宿舍楼里,大概他们也搞不清到底是哪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声响。或许他们也顶多是以为谁瞎捣鼓什么的吧。 但是,以后还是想个另外的办法来脱离高萌萌的身体吧,闹得动静太大了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钢管的质量不咋滴,足够长的话,倒也不难折弯,但我现在的身体素质,实在是比不了男人的时候,把十多根钢管折弯了,也就累的够呛了。 虽说打定了主意要自力更生,不依靠男人,但我这边累死累活的,他们三个有说有笑的,我这心里怎么想怎么气的慌。 最后一根钢管实在是没劲弄了,我狠狠把钢管丢在地上,说,“走啦,回了回了。” 彪子和方海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俩人走过去,拿起那根钢管,两头用力,轻易的折弯,又把钢管插进了天地的两头儿。 “还别说,确实挺费劲的。”彪子说,“算了,不干了。” “呃……好。”方海说道。 “嘁,别指望我会求你们。”我有些好笑的说道。 “岂敢岂敢,未来的组长大人只要有需要,直接吩咐就行。”彪子笑着说了一句,又对方海说道,“你听说没有?蒋斌说了,等我师傅退休了,就让萌萌做三组的组长。” “嗯,听说了,萌萌一定能干得不错的,彪哥要大力支持啊。” “放心,我和三儿都会支持萌萌的。” “嗯嗯,是啊是啊。”三儿忙不迭的回应。 三个家伙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我坠在后面,心里莫名的愤怒到不行。看着彪子那结实的让人嫉妒的屁股,我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一直走到避难所的入口,我们看到往日里在这个时候异常清静的避难所,竟然很热闹。 门口停着一辆大巴车,车旁站着足足有二十多号人。 我们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这二十多号人,竟然一个也没见过。 “哈哈哈。”避难所的大门里,传来了蒋斌的大笑声,“师弟,别来无恙啊。老六,开门开门,我师弟和师侄们到了。” 彪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嘿”声。 方海的脸色有些难堪,咬着牙低声说道,“一下多了二十多个玄师和玄士,蒋斌这下子更是要嚣张起来了。” 78 农家乐的人头 蒋斌的势力变得更加强大的后果,就是我们第二天的任务也变得愈发艰巨了。 那个常有无头新娘出没的地方,就成了我们的任务目标。 蒋斌说避难所的人口越来越多,总是吃缺盐少油的食物,对避难所的所有人的身体都不太好,而且人间界的工商业已经停产,副食产品在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少,其他的避难所一定也在收集这些东西,所以,我们也必须搞到大量的副食产品和油盐酱醋之类库存起来。 理由看起来很是冠冕堂皇。 胡老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就连刘国栋和陈湘楠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现如今的新月避难所,名义上虽然依然是刘国栋的地盘,但真正说话算话的人,变成了蒋斌。 常欣感慨说“世风日下”,说“世界太黑暗了”,可实际上,世风从来也都是一个德行,我们只是被谱史者欺骗。黑暗也从未远离这个世界,我们只是从未发现。现在是个恶鬼横行的世界,曾经的世界也不缺少魑魅魍魉。就像一件干干净净的精美瓷器,不了解的,以为是什么宝贝,了解的,会知道那不过是一个抽水马桶,其实每天都吃屎。 小巴在了无人烟的黑暗中缓缓而行。 车厢封闭的严实,却依然有冷风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冻得人瑟瑟发抖。 刘凌拉了一下她的小短裙,紧紧依偎着我,抱怨道,“看来以后想露个大腿性感一下的机会没有了。” 彪子通过倒视镜看了看刘凌,笑道,“要不要打开空调?” “算了吧,汽油本来就不多。”刘凌抓着我的手,使劲在她腿上搓,似乎是想要摩擦生热。 她热不热我是不清楚,我是真有点儿热了。 不敢去胡思乱想,我赶紧努力转移念头。看看外面漆黑的夜,想到将要去的农家乐,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说,你们怎么不紧张啊?” 胡老愣了一下,哑然失笑,看向我,道,“大概是因为两次遭遇强悍的鬼魂,都被你轻松解决,所以大家潜意识里都觉得这次依然可以化险为夷吧。” 我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道,“真是抱歉,对于无头新娘,我真的没什么好主意。而且,我听说那无头新娘戾气很重,新城十大灵异事件里,除了鬼婴,她应该是最残暴的了。大家还是想想对策吧。” 气氛明显有些紧张起来。 考虑过直接在外面瞎转一圈儿就回去,就跟蒋斌说碰到无头新娘了,好不容易才跑掉。但是,我们一致认为,蒋斌一定会因此而为难我们。 三儿沉默着一直没怎么说话,听刘玲说,三儿的老娘身体一直不太好,以前的时候,在车间里做工,总是会被安排一些轻巧的活来干。不是三儿的面子大,而是因为所有外勤人员的亲友,都会被照顾到。不过,今天早上,车间主任——那个唯蒋斌马首是瞻的家伙,给三儿的老娘安排了一份很累的工作。 这是一个信号。 蒋斌打算动手了。 如同废工厂附近一样,农家乐的附近,也带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愈发死寂的状况。 彪子把小巴远远的停在一个路口。 我们下了车,看了看不远处农家乐市场漆黑的入口。 冷风吹起。 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我伸手接了一下,看着手中那粒小小的白色逐渐融化,轻声说道,“下雪了。” 胡老应了一声,说,“阴气太重,天寒地冻。” 彪子拧了一下眉头,看向胡老,道,“阴阳生世界,缺一而不可。阳衰阴盛,到了极致,这世界……会不会直接崩溃?” “道理上是这样,不过……想想地府、地狱,也不见崩溃。”胡老说道,“所以,纵然世间没了活人,也不会崩溃吧。” 我脱口道,“或许地府和地狱有什么办法让阴不至于盛到极致。”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念头?我自己都不大清楚。而且,我惊讶的意识到,我说的这句话,竟然不是猜测的语气,而是极为肯定。 胡老他们也没在意我的神态。 看了看农家乐的市场入口,胡老又看向三儿,道,“三儿,这次你在这守着。” 三儿一愣神,道,“我没事儿。” “心神不宁,不好。”胡老的语气不容置疑。“有个上次对付柱子的经验,这一次,怕是我们抱团也未必能打得过无头新娘。所以,绝对不能分散,一看势头不对,立刻跑路!”说罢,胡老从车上拿下来一个背包,从里面取出来几条画满了各种符咒的披风递给我们。 这是蒋斌的师弟带来的装备。 符咒可以很好的保护好自己,虽然对付无头新娘这种鬼魂效果不大,但总归还是有用的。做成披风,并非是为了摆什么谱,只是因为披风比较省事儿,好制作。而且,外勤人员总会有死伤,披风合不合身的问题也不大,方便再被利用。 黑色的披风,白色的血色的符咒,风一吹,猎猎作响。 胡老一马当先,快步走向农家乐。 我和刘凌紧紧跟着,彪子则在后面殿后。 刚刚进入农家乐的市场入口,我们就看到了一具死尸仰躺在地上。 死尸手里抓着一把桃木剑,瞪着双眼,面目扭曲,身体不见伤口,却已经有些隐隐发臭。 不是五组的那个外勤人员。 很显然,对农家乐有兴趣的不仅仅是我们新月避难所。 彪子也不嫌脏,搜了一下那死尸的身体,摸索出来几件抓鬼的装备,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我忍着作呕,看了看那死尸,心念一动,低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去别的避难所生活。” 胡老看了我一眼,回道,“确实如此,但就怕别的避难所里一样勾心斗角。到时候,再走吗?带着一家人东奔西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一阵阴风吹起,雪沫子钻进衣领里,冻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胡老忽然回头,嘿了一声。 我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农家乐的入口不见了。 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团火。 阴冷的火,随风摇摆。 “鬼火!”刘凌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 火光之下,一个圆圆滚滚的东西咕噜噜的朝着我们这边滚过来。 那东西一直滚到了我的脚下。 是一颗人头。 五组外勤人员李源的人头。 李源脸朝上看着我,带着笑容。这笑容有些可怖,嘴角夸张的往后扯,脸都扯烂了。 79 没脑袋的女人 那鬼火在风中摇曳,呼的一下,鬼火分散,变成了两个、四个、八个…… 鬼火在农家乐一排排的摊位上亮了起来。 气温却愈发寒冷了。 胡老把手指放入口中,直接咬破,一口血雾喷在了手中的桃木短剑上,那短剑,忽然飞起,一下变出了十多把,剑尖朝外,环绕在我们周围。 问过胡老,这并非什么特别神奇的手段,只是利用了鬼魂比较擅长的幻术,借用鬼魂的幻术,将桃木剑变得好像多了很多。 事实上,那桃木剑,依然还在胡老手中。 想要跑路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太多的玄师前来捣乱,这个无头新娘看起来非常暴虐,好似直接就打算置我们于死地。 刘凌忽然惨叫了一声。 她的一只脚好似被什么东西抓了起来,整个人倒立在空中。 彪子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了刘凌的手,想要拉住她,自己双脚却在地上打滑,连带着他也被拉扯动了。 我不敢犹豫,直接拿出了那把破刀,冲上去,在刘凌被抓住的脚的旁边狠狠的斩下。 只是,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刘凌的身体又被拽了一下,我一刀收不住,竟然直接斩在了刘凌的脚腕上。 啪叽一声,刘凌落了下来,脸朝地,摔得不轻。不过刘凌却没有顾忌脸,而是抱着脚腕惨叫。她看到了我一到看到了她的脚腕上。 胡老警惕的环顾四周,手中扔出了两个炸魂球,炸魂球遇到鬼气爆炸,桃木火星四溅,却好像根本没有打到那无头新娘。 “别叫了。”彪子闷哼了一声,举起了八卦镜。八卦镜可以反射光芒,却无法反射鬼火的光芒。而鬼火的冷光,却掩盖了八卦镜的镜子。 彪子咒骂了一声,收起八卦镜,手里多了两张写着“灭”字的两张黑狗血泡了的符咒。 刘凌忽然“哎”了一声,“怎么没事儿?” 我也发现,刘凌的脚腕上,竟然根本就没有任何伤口。光溜溜的腿上,除了被鬼魂抓出的五个青黑的指印,什么也没有。 “怎么回事?”彪子也是好奇不已,看了看我手里的破刀,眉头拧在了一起。 胡老瞥了一眼我手里的刀,又看了看刘凌的腿,忽然摸出一张符咒,那符咒呼的一下烧起来,被胡老狠狠的按在了刘凌的脚腕上那处鬼抓之处。 刘凌的脚腕上噗的一下烧了起来。 “嘶……”刘凌咬着牙忍着疼痛。 我看到那鬼抓的痕迹直接被烧掉,刘凌的脚腕上,也多了五个指印大小的伤口。刘凌忍着疼痛站起来,又看了看那伤口,道,“好家伙,这鬼抓竟然有腐蚀性。” 恶鬼! 我们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恶鬼的鬼抓不同于其它的鬼魂,一旦被抓,人的灵魂就会被侵蚀。 胡老看了看被鬼火照耀的明亮如同白昼的农家乐菜市场,嘿了一声,道,“跑不掉了,各位,拼了吧。”说着,拽下了脖子上挂着的灵印。 对于玄师而言,一旦动用灵印,那就是到了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彪子应了一声,咬破了手指,取出了桃木剑,手指上的血落在桃木剑上,杀气腾腾。另一只手,也取下了自己的灵印。 刘凌也取下灵印,又取出了一条软软的桃木枝,像一条鞭子一般,也咬破了手指,血祭杀器。 我犹豫了一下,琢磨着是要用破刀还是要用桃木剑。 “用这把刀。”胡老说。 我应了一声,咬破手指,血落在破刀上,意外的是,血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沾染到刀身上,直接一点儿也不剩的顺着刀尖落在了地上。 嘶…… 看起来好像没效果。 胡老看了看我手里的刀,说道,“好像被排斥了。奇怪了,这把刀很古怪啊。你到底从哪弄来的?” “真是五块钱在鬼市买的。”我说着,哆嗦了一下。 气温越来越冷了。 说话的时候,竟然能看到哈出来的白气。 墙壁上,摊位上,出现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嘤嘤……” 一声低沉阴冷的女孩儿的哭泣在周围响起。 声音好似就在身后。 我惊讶的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们见到我的头了吗?”一个女声哀怨的问道。 脚腕上忽然一痛,我吓得低头一看。李源的人头,竟然不知何时滚到了我的脚边,张嘴咬在了我的脚腕上。 刺骨的疼痛。 啪的一声,刘凌手里的桃木枝落在了李源的脑袋上,那脑袋惨叫了一声,咕噜噜的滚远,消失在一排排的摊位中。 我看到裤腿上有血迹,生疼,应该是被咬破了。 呼…… 鬼火忽然都灭掉了。 周围又陷入黑暗。 比之前更黑。 伸手不见五指。 “小心!”胡老说,“背靠背!” 我们赶紧聚拢,背靠着背。我靠着刘凌,手中的破刀和灵印,摸黑往前伸着。努力集中精神。 在黑暗中,我作为鬼胎的强大感知力绝对是最有效的防御手段了! 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我大气也不敢出,又不敢乱动。 就这么站了好大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低声问胡老,“胡老,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我。 “胡老?” 我这才意识到,周围寂静的可怕,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甚至,我强大的感知力,都无法感知到胡老他们的存在。 怎么回事? “凌姐?” “嗯。”刘凌轻声应了一声,“幻术,小心。” “怎么办?” “我想想……”刘凌沉吟片刻,道,“有了!把你手里的刀给我。”说着,刘凌的手朝着我拿着刀的手伸来。 我正要把刀交给刘凌,心中忽然猛地一颤。 不对! 作为一个鬼胎,我天生有鬼魂的优势,即便如此,在现在这片黑暗中,我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刘凌只是一个普通的玄士,她怎么可能看得到?看不到的话,又怎么可能那么精准的一伸手就碰到了我的手呢?! 心念一动,我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刀,之后手腕一转,直接朝着身后刺去。 “嘿嘿……”刘凌笑了起来,“萌萌,你干什么?”声音在四面八方,好似混声。 我一刀刺空。 急忙转身,把灵印砸向“刘凌”所在的地方,依然落空。 一阵阴冷刺骨的笑声在周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却混乱不堪,好似有一群人在笑。 我发现我的感知力好像没什么用了。 手心里都是汗。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耳鸣一般,捂上耳朵也没用! 若是旁人,大概会被这笑声震得昏过去,但是我比较特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正好让我脱离了高萌萌的身体。 “咦?鬼魂?!——鬼胎!!?” 我迟疑了一下,试着说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弄点儿资源,在下跟你们鬼魂里的许多鬼魂都有些交情,还请高抬贵手。” “这话我倒是相信。”那女声不再是刘凌声音,而变得娇滴滴的,“至少,你跟七姑娘关系匪浅啊,不然他也不会在你背上留下抓痕。” 我心中一动。 和七姑娘一样没有脑袋的无头新娘,又认识七姑娘。难道说这两个没脑袋的女人是一伙的? 这就好办了! “我和七姑娘是很好的朋友。”不管是人是鬼,只要不是智商不高的厉鬼,“人情”这东西,总是要讲的吧。 “哦,我和七姑娘是仇人。” “呵呵,既然都和七姑娘……”我愣了一下,“仇人?” “嗯,七姑娘把我的脑袋给砍掉了。”女鬼笑了一声,笑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一个鬼胎,也能使用鬼魂的手段?” 我哪有心情跟她说这种屁事儿!心思急转直下,我赶紧说道,“唉,实不相瞒,其实我跟七姑娘也有着血海深仇。”好吧,这种立场的突变,连我自己都不信。“呵呵……你看啊,我是鬼胎,你是鬼,咱们……咱们是近亲……” “放心,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 “……” “我只对你的命有兴趣。”女鬼道,“你是鬼胎,我要是吞噬了你,可能会变得不一样呢。” 我心头一凛,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 80 隐身 没有任何征兆,好似全然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猛然间想到了七姑娘随手斩下我的脑袋的状况。或许,这无头新娘也有斩下别人脑袋的爱好——比如李源那个被斩掉的脑袋。 我条件反射一般猛地一个大低头,一阵诡异而凌厉的阴风犹如刀子一般擦着我的后脑勺略过。低头的时候,后脑勺的头发被削去了一片。 我弯腰低头的同时,一个原地急转,把手中的破刀朝着身后的位置刺了过去。 这个无头新娘是被七姑娘斩掉了脑袋,实力应该是不如七姑娘的。但终究应该有着恶鬼一般的实力。我这一刀下去,明显感觉到碰到了什么,却还是被她躲开。 风声呼啸,雪沫纷飞。 我小心的挪动着身子,防备着恶鬼的再次攻击。刚动了两下,就发现双脚似乎是踩到了万能胶上一般,根本无法动弹了。 这不是什么神奇的禁锢之术。 鬼魂会的手段,无非就是幻术与控物。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感觉的只是无法动弹,看起来似乎很诡异,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调转刀尖,朝着自己的鞋子一旁狠狠的刺了下去。 一声尖利的惨叫仿佛就在我的脚下响起。 我没有犹豫,手里的一个炸魂球朝着脚下扔去。 轰然一声炸响。 一个无头鬼影在爆炸中显出身行。 不同于七姑娘的那身古装扮相,这个无头新娘,真的是个新娘。她穿着白色的婚纱,手上还带着白色的网状手套。 没有脑袋。 洁白的婚纱,被血浸红了大半。 她面对着我,没有脑袋,却依然能感应到她浑身上下流露出的怒意和恐惧。她的左手抽筋了一般颤抖着。 我死死的盯着她,紧攥着手里的破刀。 这把破刀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不得而知,但我很清楚,这无头新娘似乎很是惧怕这把刀。 无头新娘没兴趣跟我废话,身形呼的一下又消失不见了。 这种隐身手段,其实也不过是幻术的一种。 我心念急转,回忆起地狱的黑暗和“若水”之名,忍受着这种回忆带来的剧烈的头痛,再次获得鬼魂的力量的时候,我的视线的能见度变得大了一些,同时,也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试着飞到自己身后的一个在黑暗中晃动的如同水波一般的动静。 鬼魂的隐身并非彻底不可见的。 有些强悍的玄师,可以一眼就看到隐身的鬼魂。我不算的强悍,甚至不是一个玄师,但是利用鬼魂的力量,我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不过我却没有急着对付她。 我只是忽然想到,或许我也可以隐身。 仔细关注着那片影像的波动,试着去参透其中的奥秘。又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飞起的时候的状况。还有第一次上了高萌萌的身体的事情…… 就在那几不可察的虚影打来一道凌厉的阴风的时候,我的身体往后飞起的同时,也隐去了身形。 “咦?”我听到那无头新娘发出一声惊语,同时,也感应到了那无头新娘内心深处强烈的恐惧之感。 对于这种恶鬼,自然不必要心存善念。 我小心的靠近她,她似乎并不能察觉到我的靠近。 很好。 破刀狠狠的刺了出去。 她猛然间有所察觉,身形呼的飞开。 我又一次一刀刺空。 “妈的!”无头新娘咒骂了一句,怒道,“老娘才是鬼好不好!你……你这混蛋!”她似乎是急了眼。周围再一次呼的一下亮起了鬼火。 紧接着,周围的气温急剧下降。刺骨的寒冷,把我冻得哆嗦了一下。 我直接怀疑继续这样下去,我是不是会被直接冻死。 不过…… 鬼魂是可以控物,但是气温这东西,也算得上物体吗? 又或者…… 这一切,不过是幻术? 假作真时真亦假。 有时候,太过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东西,感觉上也会随之改变的。比如大热天的看到冰山的图片,也会莫名的觉得凉爽一般。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同时,再一次靠近那无头新娘。 这一次,我愈发的谨慎。 不难想到,刚才第一次的攻击,无头新娘之所以能在关键时刻察觉到,无非是因为她作为鬼魂对于感情的感知力。 如果我能一直心平气和,她应该很难察觉到。 但有些事情,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要保持心态平和,刺出的时候,速度自然会受到一些影响。 就在刀尖碰到无头新娘的后背的时候,她突然转身,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闷哼一声,另一只手上的灵印朝着她血淋淋的脖颈处砸下。 无头新娘到底实力不俗,竟然又一次稳稳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也是发了狠,一脚踹了过去。 无头新娘被我踹飞的同时,我的身体也往后飞退。 鬼火更甚。 雪沫子也变成了雪花,不知是因为无头新娘的手段,还是因为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冷了。 我咒骂了一声,再一次飞身而起,朝着无头新娘扑去。 鬼魂的优势,无非就是幻术和控物,再加上所谓的隐身罢了。 而我作为一个鬼胎,控物和幻术对我的影响就变得即为微弱,甚至我自己也会这些手段,所以恶鬼对我的威胁不大。而隐身的手段,她没了,我却有,那形势自然就会有所逆转。 几次缠斗之后,终于被我把握到了感情和速度之间的尺度,破刀直接插在了那无头新娘的小腹上。 无头新娘发出一声惊呼,“别……等等……” 等等? 怎么可能! 好不容易有机会干掉她,我当然不会犹豫。 破刀能伤及鬼魂,真是一件好事,我可以直接把这个无头新娘拦腰斩断! “我认识高萌萌!”无头新娘忽然惊叫道。 我猛地怔住。 认识高萌萌?! 为了防止她耍诈,我直接拖着她,摁倒在地上,之后一手攥着刀柄,一手抓着灵印,喝问:“什么意思?!” “前几天,我见到一个和你……哦,和你上身的身体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女孩儿,她说她叫高萌萌!” 我的心骤然一紧,又把手中的短刀往前推了一下,冷然道,“该说的都说完!” “那你答应不杀我!” “可以,但我这人一向说话不算话!” “呃……求你不要杀我。”无头新娘竟然哭泣起来,鬼魂的情绪,太容易感染人了,特别是悲伤的情绪。“我新婚之夜就被七姑娘杀了,一辈子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求你了,不要杀我,我保证再也不杀人了。我告诉你高萌萌在哪……哦,我可以带你去找她,我知道她在哪!” ———— 【新书段落赏析】,都是节选,不连贯,与创意有关的都被删掉了。创意未必是好,但还是要暂且保密,节选内亦有删减。某些段落,想上传,但终究还是删了,毕竟距离新书上传还有段时间: 咔!!!—— 天与地之间的裂缝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犹如一个玻璃杯,从上而下裂了一道缝。 玻璃杯碎了就碎了,无非就是不能使用而已,但如果天碎了呢? …… 从懵懵懂懂的十二岁少年,到如今拿着一把小刀刮胡子的年纪,二十年青葱岁月,仿佛还没怎么着,就悄然而逝了。 那天地之间的裂缝,也从一拃来长,变成了现在这般连接天地了。 日薄西山,小凉山上漫山遍野的参天古树遮挡了如血残阳。曹晨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布衣服,半躺在一张做工粗糙的摇椅上,一边哼着***,一边用手里的短刀刮着本也不算多的胡子。 ———— 有人高声咒骂:“这混蛋!那是欲滴草啊!结丹圣物!就这么在上面尿了一泡?!” …… 小凉山,银光阁外。 曹晨洋洋洒洒的对着一片长势极好的野草滋了一泡尿…… 高手姐姐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是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我知道你脚下那片欲滴草是极好的东西。吃了有助修炼。” “嘁,一堆破草而已,你当我傻啊?我没尿上去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就算是傻,被你骗了好几次,也学聪明了。”曹晨很是不爽的嚷嚷起来,“你跟我说什么《逆天诀》是天下第一法诀,我都练了二十年了,也没怎么滴。” 81 高萌萌【明天上架】 相信一个杀人无数的恶鬼的话,绝对是最愚蠢的行为。然而我却不得不只能选择相信。哪怕只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想错过找到高萌萌的机会。 当然,以防万一,我必须做点儿什么。 看着被我摁倒在地上的这个穿着婚纱却没了脑袋的女鬼,我冷然一笑,说道,“很抱歉,你太危险了。要想我不杀你,你必须做点儿什么。” 说罢这话,我明显的感觉到了无头新娘心中的恐惧和愤怒,她质问我,“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 “你……”无头新娘愤怒的说道,“无耻!” “是啊,确实有点儿无耻,不过,你若是想活着的话,就必须这么做。至于高萌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其实也无所谓。” “但是……呵,你没发现吗?我没有脑袋,没办法吞噬符印,自然也就没办法做你的鬼仆了!” 我笑了笑,道,“你可能想岔了。鬼仆是需要吞噬玄士的血和符咒,但不吞噬也是可以的,只需要把血和符咒弄进鬼魂的身体里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 “我的本事不怎么样,但我看过很多书。《玄名录》上记载了一个很有名的玄师的故事。那个玄师,应该是有史以来最为猥琐的玄师了。他炼的鬼仆,就不需要用嘴巴吞噬血和符咒。” 身下的无头新娘挣扎了一下,浑身黑气缭绕。她尖利的手指突然朝我的胸口插过来,我早就料到她可能会发疯,直接把灵印按在了她的脖颈处。 “啊……”无头新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的抓住我的手,想要我把灵印拿开,而我的另一只手上的破刀,也抵住了她的胸口,刀尖穿透了她的皮肤。 “不……饶命!” 无头新娘浑身颤栗,她松开抓着我的手腕的手,高高的举过头顶——哦,是举过脖子顶。 “很好。” 我从帆布包里取出了一张符咒。 这张符咒是我以前在鬼市里买的。 很简单的炼鬼符,这种符咒,一旦送进鬼魂的体内,鬼魂就会痛苦不堪,身体犹如下油锅一般,若是一般的小鬼,很可能就会直接被焚烧致死。 不过,一般没有人用这炼鬼符来杀鬼,毕竟,有机会把符咒塞入鬼魂的体内,自然也有机会直接干掉它了,没必要这么麻烦。 所以,这炼鬼符,通常是用来炼制鬼仆的。 我的手指上依然还有伤口,将自己的血浸染符咒,之后撩开了无头新娘的婚纱。 无头新娘哆嗦着,恨声诅咒我说,“你会死的很惨的!” “也许吧,但我死了,你也会死的。”说着,我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无头新娘没有起身,身子突然蜷缩起来,我看到有火光透过婚纱冒出来。凄惨的哀嚎响彻了夜空。她在地上翻滚着,身形时而消失,时而出现。 我没心情看戏,来到昏倒在地上的高萌萌的身体旁边,直接鬼上身。我担心我离开她的身体太久的话,她身上仅存的那一缕魂魄会不会消失。那样的话,想要再找回高萌萌就不可能了。 周围的气温突然冷的夸张。 我看到地上出现了厚厚的冰霜,身体也冻得僵硬起来。 无头新娘的惨叫愈发的尖利,刺耳的声音,让我的身体与高萌萌的身体总是时而分离时而契合。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最终,无头新娘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我几乎能听到她呼呼的喘气声。 忽然,她的身体直挺挺的站起来,倏地一下,来到我面前,尖利的手指,一下子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看着她笑笑,无动于衷。 她终究还是闷哼一声,放开了我。 “总有一天,我会活腻歪的!”她恨声说。 “是吧,但那一天可能不会很快到来,或许等你真的活腻了,我也已经垂垂老矣。”我笑了笑,好整以暇的点上一支烟,笑道,“现在,先把我的那几个朋友放了。” 话音刚落,我便察觉到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了些变化。 农家乐市场的入口再一次出现,而我的身旁不远处,胡老和刘凌他们赫然出现。看到无头新娘,四人大吃一惊,一个个的拿着手中的武器就要动手。显然,被隔绝的不只是我们的身体,还有声音,他们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慢着。”我出声制止,“你们先去收集物资,我有点儿事儿要办。” 无头新娘也不吱声,转身就朝着农家乐市场的入口走去。 我紧紧跟上,也懒得跟一脸诧异的胡老他们解释。 漆黑而空旷的夜晚,冷冷清清的街道。 雪花纷飞,寒风刺骨。 穿着血色婚纱的无头新娘,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 虽说她已经是我的鬼仆,我死了,她也会死,但孤身一人跟着一个无头女鬼走在黑暗的大街上,我心底还是有些发憷。 干咳一声,我问道,“还有多远?” “不远,十多里路而已。” “呃,这还不远?” “飞的话,一会儿就到了。要不,你先丢下这个身子,跟我一起飞过去?” 算了吧。 把高萌萌的身体丢在大街上?我可不放心。 好在走出不远,我找到了一辆倒在路边的电动车,车旁,一个中年妇女死在了那里,身体已经有些发臭了。 我强忍着恶心,推出电动车,骑了上去。 无头新娘竟然也不走路了,直接坐在了后座上,还用手抱住了我的腰。搞得好像很温馨,即便是她用手狠狠的掐我腰上的肉。 好吧,她是不敢杀我,但她却可以让我活受罪。 我自然能教训她,但想想还是算了。对于一个鬼魂而言,被人炼制成鬼仆,绝对是生不如死的凄惨。 她想发泄一下,我就大度一点儿,忍了吧。 无头新娘说,“炼制鬼仆,会下地狱的。” “嗯,我知道。”这是地府的规矩。地府认为,一个鬼魂,罪大恶极,也应该只能由地府来惩治它,旁人没有权利那么做。而且,差遣鬼魂,也应该是地府独有的权利,旁任不可为。一旦炼制了鬼仆,那就是触犯了地府最大的忌讳。地府声称这是“人道主义”。 不过我觉得地府有这种规定,具有可能是担心有人控制了太多的鬼魂,从而威胁地府的地位吧。 “七姑娘跟你什么仇怨?为什么要杀了你?” “她是个疯子。”无头新娘说起这事儿,怨气就很大。 听她解释了一番,我才明白。无头新娘的生辰八字,正好跟七姑娘一模一样。找不到脑袋的七姑娘,原本是想着切掉无头新娘的脑袋,给自己安上…… 我苦笑,说,“别人的脑袋,总是不如自己的吧?” 无头新娘沉默了许久,之后叹气说,“你不理解一个残疾人的心理。自己没有的东西,总会希望通过各种办法来得到的。” 残疾?没有脑袋也叫残疾?! 你他妈在逗我呢。 好吧,也许她说的没错,就像人类总会羡慕鸟儿的翅膀一样的心态吧。 我们骑车电动车,顶着凛冽的寒风,朝着无头新娘说的一个在市郊附近的一个名叫“高八度”的乐器铺子赶去。 越是靠近市区,鬼魂的数量也就越多。十来里路,我们就就碰到了一二十个鬼魂。那些鬼魂却并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自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无头新娘。 这家伙,在新城一带,绝对是凶名赫赫,一般的鬼魂和玄师,都不敢招惹她。看到那些远远避开的鬼魂,我忽然觉得自己收下无头新娘这个鬼仆,实在是个很明智的选择。带着她,或许以后就能横行市区了。 高八度里面,传出空灵的琴声。在这寒风呼啸、了无人烟的夜里,琴声虽美,却颇有恐怖之感。 “高萌萌!”无头新娘喊了一声。 “馨儿姐姐?”高八度店面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个漂亮的身影从门店里冲出来,确实是高萌萌! 看到无头新娘,高萌萌欣喜异常,“你怎么……”一眼看到我,高萌萌惊讶的愣住。 我笑了笑,说,“师姐,我是王卓。抱歉啊,上次真是不小心上了你的身。” 高萌萌一脸懵懂,愣愣的看着我,说,“王卓?不认识。” “啊?” “是我眼花了?还是……为什么你跟我长得这么像?” 我吞咽口水,紧紧的盯着高萌萌,良久,我试着问,“张鹏?” 高萌萌拧着眉头,“张鹏又是谁?” “啊……那……那你……你真的叫高萌萌?” 高萌萌看了看无头新娘,无头新娘没有出声,高萌萌才说道,“我真的叫高萌萌,新城师范的学生。” 不是吧? 她…… 难道说她不是张鹏那个高萌萌,而是真正的高萌萌? 82 新的想法 对于这个真正的高萌萌,其实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看到高萌萌之后,让我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如果张鹏不在地狱而在人世间,那么,他是会以张鹏的形态出现?还是会以高萌萌的形态出现? 跟高萌萌和无头新娘大概解释了一般这曲折的经历,高萌萌就落下泪来。问及她的父母亲人的状况,得知还活的好好的,自然非常高兴。 不过,很可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鬼,不可能再次占据原本的身体。 告别了高萌萌,我回到了农家乐市场外。 胡老他们在小巴车里等着我,看到我带着无头新娘回来,四人依然有些如临大敌的状态。我当然不可能带着无头新娘回避难所,哪怕她是我的鬼仆。 让她继续留在农家乐,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或许她还能帮我找一找张鹏。 胡老他们虽好好奇我是怎么制服无头新娘的,但是我没心情提这事儿,他们也就没有问。虽然有惊无险的活着回来了,还带了一车的物资,但是我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希望越大,失望自然也就越大。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我最在意的。或许,只有张鹏了。有时候想想,也许就连嘟嘟,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比不了张鹏。毕竟,我们曾经生死与共。 蒋斌看到我们平安归来,还带来了不少物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避难所里的气氛似乎是发生了一些变化。蒋斌的实力大增,刘国栋隐隐有被夺权的可能。双方势力虽然没有开战的迹象,但暗流汹涌之间,还是让人感觉压抑。 对于这种破事儿,我的兴趣不大,交接了物资,直接回了房间。 心情不好,自然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给嘟嘟发了个短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嘟嘟对我的厌烦程度,大概一点儿也不逊色于潘百户的次子潘塘,知道是我给她发短信,她就从来没有回过。 等了许久也等不来回信,我也死了心。把玩着鬼信手机,又给范连升打了个电话。范连升的小日子似乎过得不错,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跟一帮鬼打麻将。大概是输了钱,我听到电话里他冲着旁人嚷嚷着:“不扣牌会死啊!你他娘的活该被人打死……” 很显然,范秀才一定输了不少,不然,他也不至于爆粗口了。 “范兄,消消气。”我笑着说。 范连升嘿嘿的笑了笑,说,“没事儿,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说起来,柱子跟我联系好几次了,他对你还念念不忘呢。” “呃……” “美女嘛,考虑一下他?他挺不错的。”范连升开玩笑道。 “得了老兄,别逗我了。”我苦笑一声,道,“最近半步多那边怎么样?” “就那么回事,鬼卒跟一些嚣张的恶鬼和玄师的纷争一直不断。”范连升说道,“乱世么,也就这样了。只要没什么大规模的战争就好。” “听你这么说,看来很多鬼魂已经安于现状了?” “暂时是这样,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范连升似乎是走到了一个僻静处,也压低了声音,道,“昨天,从四川那边,来了一个鬼使,应该是带来了马帅的命令。具体是什么,外人就不得知了。不过,也就是从昨天开始,刘镇抚就派出潘百户领着一帮鬼卒,去了圣城。哦,圣城就是圣剑之光所在地。” “要开打了?”我疑惑起来,半步多的鬼卒,也要跟活人作对了吗? “不是。”范连升道,“好像只是传信,而且应该不是什么好信息,因为潘百户回来之后,刘镇抚就发布了募兵告示,似乎是要扩充鬼卒的实力了。” 我想了想,说道,“唉,天下大势,我们也左右不得,只能随机应变了。哦,对了,你在半步多混得开,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 “我曾经认识一个鬼友,叫沈燕儿,她说,在江城半步多,似乎能查到关于我的一些信息,我说的是我的前世的信息。还有,你再帮我查一下史料,找一下历史上,有没有一个叫‘若水’的女孩儿……呃,也可能是男人。”大概男人也未必不会叫这个名字吧。 “若水?”范连升怔了一下,道,“这个名字……我还真听说过。” 我心里一惊,等待着范连升的下文。 范连升道,“我听说,在刘镇抚家中,挂着一张女子的画像,那画像的角落里,写着‘若水像’三个字。” 刘镇抚? 刘镇抚就是刘邦。 难道说我的前世,跟刘邦有什么交集不成? 沉吟片刻,我说道,“刘镇抚是否有在半步多有什么私产?” “自然有的,这些当官的,明里暗里的哪能没有什么私产呢。据我所知,刘镇抚在江城半步多,有三家店铺。一家窑子,一家酒楼,一家古董铺子,都是阴间最赚钱的行业了。” 确实是最赚钱的行业了。 窑子是精神享受地,不用为生计发愁的鬼魂,精神享受几乎是最需求的。而酒楼么,据说半步多的酒楼里,做出来的饭食,能让鬼魂短暂的消除饥寒之感。古董铺子,受众则是那些久未投胎的鬼魂。他们总会喜欢收藏一些自己那个年代的东西。 想了想,我说道,“就先从这三家店铺入手吧。” “小事一桩,交给我吧,明天就能给你回信。” 挂了电话,百无聊赖中,我去了一趟车间,看到了正在忙活着做工的常欣和高建瓴夫妇。三个人推着一辆平板车,车上装满了桃木的木材。费力的从仓库里推到车间,再费力的把木材卸下来。 这大概是车间里最辛苦的工作之一了。 看到我,高建瓴笑了笑,说,“我就说吧,萌萌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常玉浅浅一笑,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道,“很久没有干这种体力活了,早晚干点儿,锻炼一下身体,也挺好的。” 常欣呼呼的喘气,和高建瓴一起把一根桃木卸下来,看着我笑道,“听说你们三组今天收获不小呢,有没有给小姨我偷偷的带点儿什么好东西啊?” 我愣了一下,有些尴尬。 常玉给了常欣一个白眼,道,“那么多人看着,徇私可不好。好啦,赶紧干活吧。” 高建瓴冲着我笑笑,走过来,低声说,“干点儿重活也没啥,你可别跟蒋斌闹。那家伙现在实力不小,万一把我们赶走,就不好了。” 我沉默了许久,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罢转身离开。 这三人,并不是我真正的亲人,但看到他们因为我而受到蒋斌的责难,我心底还是有些愤怒。经过车间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脸色苍白、满脸虚汗的老妇人,正提着满满的一箩筐桃木屑走进来。 这位,就是三儿的母亲。 看到我,老妇人笑笑,说,“你是跟三儿一起的队友萌萌吧?” “大娘,累了就歇歇吧。” “不累不累。”老妇人看看四周,又低声跟我说,“你跟三儿说,别让他冲动,我是吃过苦的人,这点儿活还累不死我。” 我还能说什么? 看着老妇人累的几乎直不起来的腰,我轻声叹气,离开了车间。 心里有些压抑,回到宿舍楼,一直爬上顶楼,想要吹吹风,却看到三儿正趴在栏杆边抽烟。 三儿一般不抽烟。 看到我,三儿脸色微红,道,“你怎么来了?” “没事儿,透透气。” 三儿沉默了下来,递给我一支烟,看着车间方向,怔怔的出神。 良久,三儿说,“有时候,真想离开这里。” “又能去哪?” “总比在这里待着强。我娘身体不好,这么干下去,不是个事儿。而且……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实力,一次又一次的化险为夷。但是……”三儿说,“你大概也不能保证我们每次都能平安无事吧?” “是,但……又能去哪?”我再次发问,“外面的世界,比这里更危险。” “至少不受气!” “那倒是。换了地方,作为新人,也未必不受气。” “再说了,也不见得有多危险。”三儿说道,“你的能力很厉害,似乎是收服了那个无头新娘。我在想,如果我们带着家人去无头新娘那里,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多大的危险。人足够多,也不怕被无头新娘的鬼气侵蚀。” 我愣愣的看着三儿,良久,忍不住笑了,“还别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以前只想过换了地方就要投奔别的避难所,怎么就没想到,我们自己也有实力开辟一个避难所呢?” 83 玄一散人 自立门户这种事,想想好像很容易,但真若是付诸实际行动,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东西,都得自己解决。而且若是自立门户,我们五个人就必须分成两批,一批守着家,一批出外勤。五个人一起尚难免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分成两批,就更不必说了。 更何况到时候各种资源,还需要一一收集。最基本的医疗问题,都无法解决。虽说小黄医生是兽医出身,那也比病了不知如何好得多。 不过即便如此,我和三儿跟胡老他们商量了之后,还是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第二天再出外勤,我们再一次去了农家乐市场,侦查了一下附近的环境和地理位置,最终决定在这里作为紧急避难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农家乐位于城郊结合部,紧邻工业大道,往西是了无人烟的工业区,往东是鬼魅横行的闹市。附近有足够的田地可以耕种,想要进入工业区还是市区,都很方便。万一有事,一路向北,就能到达郝穷所在沈园儿。再加上这里是无头新娘常常出没的地方,一般的鬼魂和玄师都不会来自找麻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了这个备用的紧急避难所,我们再收集到的物资,就会或多或少的存储在这里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无头新娘,她已经成了我的鬼仆,虽然大概对我恨之入骨,但绝对不会希望我有事。所以,东西交给她看管,自然是可以放心的。 收了外勤回到宿舍里没多久,我就接到了范连升的电话。 “找到了。”范连升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刘邦的产业里的那个‘大汉收藏’店铺里,沈燕儿曾经在里面打工。我在那里找到了一副汉代帛画。画上画着的,是一个手持铁剑的青年剑客。” 我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范连升的话。 范连升嘿嘿一笑,说,“这个剑客,与你的长相一般无二。只是比你略显消瘦。我也查询了一些野史资料,有人认为,鬼胎转世,其长相,未必是自己前世原本的模样,但一定大有关联。所以,我断定,你若不是这个剑客转世,也必然是与这个剑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呵,汉代啊……很久远了。” “嗯,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个做剑客装扮的青年,其实是汉代乃至今天,玄门之中最负盛名的一个玄师。他的生年不详,据传,曾与鬼谷子称兄道弟。后来,大汉初兴,玄鬼纠纷起,其在江城故居之地,强行进入地狱,后不知所踪。” “呃……”我看过这个人的相关资料,知道他的大名。 他是第一个强行进入地狱,甚至相传还以活人之身进入地府的高手,当年玄鬼之乱,据说也是因他而起。 生年不详,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岁,甚至,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流传下来的,只有他的自称别号:玄一散人。 想起这些,我讪讪一笑,道,“看来我的来历不简单啊,竟然跟这种鼎鼎大名的人物有什么关系。” 范连升似乎比我还要激动,他笑道,“能成为鬼胎,逆天之大限而至今不死,就足以说明你的前世非比寻常,但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跟玄一这种大人物有什么关系。或许,你就是玄一啊。” “呃。” “对了,那个叫若水的女子,我也帮你打听了。”范连升道,“那副若水的画像,确实就在刘邦家中。我花了不少钱,买通了刘邦家里的一个老仆,方才得知,这若水,是一个绝色女子。那老仆说,刘邦对其钟情,但若水似乎曾经想要杀掉刘邦,但最终不知何故作罢。有这些信息,不难推断出,你跟刘邦,应该是认识,至少有过交集的。哪天有机会,你可以来半步多找刘邦问问。” 我嘴角抽搐,道,“万一我跟刘邦是情敌,同时喜欢上了若水的话,我去找刘邦,不是自投罗网?历史上的刘邦,好像从来不以仁君著称呃。”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范连升哭笑不得,“其实最了解刘邦的,未必是刘邦的亲近人。他的对手,才应该是最了解他的。可惜项羽没有像刘邦一样贪恋权势,死后直接转世了。如今转世不知凡几,想找项羽不容易,找到了,他也不可能记起曾经的记忆了。” 顿了顿,范连升忽然哈哈一笑,道,“我怎么给想岔了。找项羽其实也很简单,就算找不到项羽,找到虞姬也行啊。虞姬一直没有转世,对于刘邦与若水的关系,虞姬或许也清楚。毕竟,当年楚汉相争,刘邦的一切,哪怕是屁大个事儿,也一定很多人都知道。作为刘邦的对手的女人,虞姬大概也了解一些。说不准,虞姬还能提供一些玄一的信息,对于查询你的前世,大概也会有一些帮助。” “嘿,历史上的美女,介绍一下。”我笑道。“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重情重义的虞美人,即便是查不到什么信息,见上一面也挺不错的。” “哈哈,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停着你用女孩儿的声音说这种仰慕美人的话,实在是感觉很奇怪。” 我一时尴尬,岔开话题道,“找虞姬,是不是要去亥下啊?” “当然不是,只有满身怨气的鬼魂,才会一直滞留在自己的伤心地。虞姬是殉情,不同于为情所困。找她的事情交给我吧。” “谢了范兄。” “哈哈,客气了,你不是一般人,将来起势,可别忘了我就行了。” “嗯,苟富贵,勿相忘。” 范连升大笑,之后又严肃起来,“还有一件事,我得慎重的提醒你。我既然能找到玄一散人的画像,那也应该会有旁人能找到。所以,若非不得已,以后你还是躲在那个女孩儿的身体里吧。就像你之前说的,万一遇到仇人,甚至是居心叵测的人,你的麻烦就大了。” “我知道。” “就这样吧,大概也就最近两天,我就会给你消息。” 挂了电话,我又去了一趟自己那半亩私产的所在,虽说有离去之心,但这半亩地,若是不打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浪费。 只是,到了地头,看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田地,和不见了踪影的原本准备好的用来搭建温室大棚的钢管,我心头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冒了出来。 不远处的黑暗中,有火光亮着。 有人坐在那里抽烟。 我凝眉走过去,却看到了方海。方海坐在草坪上,嘴里叼着一支烟。 方海冲着我苦笑,道,“你说,是蒋斌的人干的好事儿?还是别的避难所来破坏我们的生产?” 我摇摇头。 方海丢给我一支烟,我在他旁边坐下,无力的躺了下来,看着漆黑的夜空,愤怒和无可奈何,让人感觉愈发无力,甚至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海在我身边躺下,陪着我看着漆黑的夜空,道,“昨天,我叔叔去找了蒋斌,还带了不少礼物。” “看来你们五组也要彻底的投靠蒋斌了。” 方海苦笑,“想要活着,只能低头吧。不过……我不喜欢这样。”他转脸看向我,道,“我还是喜欢刘国栋当家做主的时候,那时候,虽然外勤没什么经验,危机重重,但一旦回到避难所,就可以浑身都放松下来。现在么……”方海嘿嘿的一笑,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人啊,都是搅屎棍。你说,等到整个避难所彻底成了蒋斌的地盘,到时候,他的那些自己人,会不会窝里斗?” “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没有人可咬的情况下,狗咬狗也不稀奇。” “呵呵,你怎么打算的?” “混着吧。”在没有真正必须要离开的前提下,我还是没把我们打算自立门户的事情透露出去。 方海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想走了。” “嗯?” “唉,说起来可能有些好笑。我发现,曾经的我,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很拽。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有些累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生活。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真的过够了。” 我忽然想起了真正的高萌萌。 方海原本喜欢的,应该就是那个高萌萌吧? 想了想,我说道,“你先忍着,我让你走,你再走。” 方海一愣,转脸看看我,动容一笑,“萌萌,我就知道你会重新喜欢上我的。”说着,忽然扑过来。 我有些猝不及防,险险的歪了一下脸,但还是被这混蛋亲了一下脸,把我给恶心的。赶紧推他,“你想多了,我只是……”我只是觉得等我们三组准备离开的时候,也带上方海,到时候,或许能让他跟真正的高萌萌见上一面。只是,这话,现在还真不好跟方海明说。 “我懂。”方海自作聪明的紧紧抱着我,压在我身上,笑道,“你放心,我已经考虑好了,到时候,带上你的家人,我们偷一辆小巴,直接去圣城。” 圣城吗? 其实我很怀疑,那里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安全所在。玄盟会的那个马跃马师叔,或许不会容许圣城的存在。只是,马跃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却一时想不通…… 等等! 怎么忽然感觉好奇怪? 身上有些莫名的热啊。 愣了一下,我猛然醒悟。 一把抓住了方海的手,我恶狠狠的怒道,“滚开!” 方海有些尴尬的摊开手,示意投降,“好好好,我不碰你,只是抱着你总可以吧?” “不行!” “喂,别……”方海忽然一愣。 我也愣住了。 我察觉到似乎有人靠近了。 我们小心的转脸看向不远处的黑暗中。 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正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漆黑而死寂的夜,两人说话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丽丽,哥哥我厉害不?”声音有些陌生,应该是蒋斌带来的那群新来的家伙里的一个。 “讨厌啦,我现在腿还有些软呢,你别乱动了。”竟然是孟丽的声音。 傻子都听得出来俩人到底干了什么。 虽说跟孟丽早就分手了,可看到自己的前女友竟然这么下贱,我心里还是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恋人低声调笑了一会儿,就倒在了草坪上,一阵腻歪的声音传来。 我嘴角抽搐,正准备突然站起来,恶心他们一下,却又听得那男人说道,“丽丽,你跟三组那个高萌萌熟悉吗?” “还好吧,咋了?你对她有兴趣啊?”孟丽酸溜溜的说道。 “嘿嘿,不是我,是我的一个师兄。我师兄在蒋师伯那里,面子比我大。你要是肯帮忙,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84 人与鬼 我想我的心理可能极度阴暗。分手之后,得知女友过得不好,竟然有些许畅快的感觉。再想想当初孟丽狠心甩了我,心中的畅快就更多了一分。 然而,却又难免对孟丽心生怜悯。在这样一个乱世,一个柔弱的普通女孩儿,想要活成个人样儿,大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生存,孟丽做出这种几乎人尽可夫的行为,或许也应该报以大度的理解吧。 我本想深沉的感慨一下,但压在我身上的方海动手动脚的方海,实在是让我坏了心情。正当我准备一巴掌打的方海找不着北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他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凶光,之后一把抓起了旁边的半截砖头。 我心里哆嗦了一下,想着这家伙莫非是疯了,想就这么“拿下”我不成? 好在我误会了。 方海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黑暗中正在苟且的那对男女,我更加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丝杀意。 方海正要起身,我却一把抓住了他。他凝眉看着我,我轻轻摇头。 借刀杀人,让方海出头帮我教训一下那个想打我主意的混蛋,顺便让曾经暴揍了我一顿的方海也吃点儿亏,自然是一件渔翁得利的事情, 但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毕竟,方海现在对我很好不是么,抬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方海对我也图谋不轨。更何况,真的闹得这么僵,只怕避难所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方海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稍微放松了一下,丢下了砖头。 我们就这么面对面沉默着,一直等到孟丽他们完了事儿,嘻嘻哈哈的离开。方海从我身上爬下来,仰躺在草坪上,恨恨的锤了一下草坪,道,“你认为我打不过他?放心,就算我的腿伤没好利索,也能一转头闷死那混蛋。” “呵,杀了他之后,你是不是也要把孟丽杀了灭口?” “这种贱人,杀了也不可惜。” “你真的这么认为?” 方海沉默了下来,良久,叹气道,“好吧,我承认,就算是出外勤见惯了生死,要我杀一个活人,也有点儿……可想到那混蛋竟然对你……我气的慌。” 其实我倒是并不是十分担心,我觉得,哪怕是极为厉害的玄师,既然看不出我原本的鬼胎上身的身份,就一定不会防备我使用鬼魂的手段,到时候,真敢跟我动手,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看看方海,我说道,“再忍一忍!” 蒋斌的人如此嚣张,怕是新月避难所真的不再适合居住了。不过,确实需要再忍一忍,农家乐那边,还需要准备一下。 天气越来越冷了,至少该弄点儿棉衣和取暖的物资放在那里。 估算了一下,我站起身,说道,“三四天吧,到时候,我会联系你。”说罢,我就走向避难所。 这些天,我们三组每次出外勤的时间都会变得越来越长,因为我们需要在保证完成新月避难所的外勤任务的时候,还要往农家乐运送物资。 废工厂附近的那家面粉厂里的面粉,也被我们运过去了好几车,至少能吃很长一段时间了。 去过废工厂那边好几次,都没有再次碰到柱子。 但我感应得到,柱子似乎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我可以清晰的察觉到他就在我们附近。 第三天的时候,我接到了范连升的电话。 “新城师范学院,虞姬就在那里。”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问道,“她去那里做什么?” “不大清楚。”范连升道,“那里的鬼魂不少,你可得小心点。要不,让柱子陪你一起去吧,有他在,一般的小鬼,不敢招惹你。” 我想了想,说道,“我考虑一下,需要的话,我会直接去找他的。或者……你说,我是否能彻底隐藏自己活人的气息,让自己变得跟鬼魂一般无二?” “这个……爱莫能助了,对于鬼胎,我实在是不大了解。你可以试试。”范连升道,“相传曾经有玄师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鬼魂,但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清楚了。” 关于这种伪装成鬼魂的历史,我倒是看过一些,但具体怎么操作,史书上并没有什么记载。不过,我想我可以跟陈湘楠请教一下。 在陈湘楠的办公室里找到她的时候,陈湘楠看到我有些意外,“高萌萌?有事?” “陈老师,那个……也没多大的事儿。” 陈湘楠微微一笑,“直说吧。”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就是想问问您,有没有可能把一只鬼伪装成人,或者把一个人鬼装成鬼?” 陈湘楠愣了一下,哑然失笑。良久,摇摇头,说道,“不可能的。历史上虽然有人成功做到过,但这种成功,其实是有局限性的。欺骗一个鬼魂很容易,鬼会鬼遮眼,玄师也可以利用鬼魂的鬼遮眼来遮住鬼魂自己的眼睛。但这仅仅是只能欺骗一只鬼而已,欺骗,这个词很重要,是欺骗,不是伪装。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应该也算是伪装吧。人和鬼的区别,一个活,一个死。一个实,一个虚。这种截然相反的两种存在,如何能够相互伪装?” 我想了一会儿,想到了我这种鬼胎的特殊存在,道,“那鬼胎呢?在活死虚实之间,该如何定位?” “鬼胎啊……”陈湘楠道,“这种东西,是介于人鬼之间的玩意儿……” 东西?玩意儿? 好吧,这种小事儿不跟她计较。 陈湘楠继续说道,“我记得,在新城就有个很知名的鬼胎,是鬼宅主人李云泽的儿子,叫什么……哦,王卓。生不生、死不死的东西,真有点儿不好界定。” 我抽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生或死,虚或实,不是应该界限明了吗?半死不活那也叫生,鬼魂能被活人真正的触碰到,是否也算虚变实了呢?” “这个……”陈湘楠一是愣住。 大概交流也会使人的思维变得活跃起来。 关于人和鬼的区别,我和陈湘楠聊了很久,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深夜十二点钟。 陈湘楠打了个哈欠,有些意犹未尽的笑了笑,“跟你聊的很愉快。不得不承认,你的水平,比我认为的要高很多啊,有些玄鬼的历史典故,连我都不大清楚,你却能连典故的出处都很了解。” 这就得益于我读的书多了。 “时间不早了,明天咱们接着聊。”陈湘楠笑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遗憾,轻声道,“可惜,适逢乱世,不然,我真想带你去隐居,好好的教导你一番。不过即便如此,你的成就,大概也不可限量。你刚才说的一句话,让我有那么点儿醍醐灌顶的感觉。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探寻科学的原则,其实也适用于玄学。” 我笑道,“偶然想到的而已。” “呵,去休息吧。对了,有任何麻烦,你直接来找我。你……”陈湘楠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大概也知道,现在的避难所,与以前不同了。一切小心。” “谢谢。”到了谢,我离开陈湘楠的办公室,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仔细回想了一下跟陈湘楠的交流,之后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排除虚实活死的说法,人与鬼的区别是什么? 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一下。对于活人我不大清楚,但对于我这种鬼胎,也许真的能伪装成鬼魂…… 85 吴鑫的威胁 活人为什么不能进入地狱和地府?死人为什么不该滞留于人间界? 或许,换个角度来想一想,就很容易能想得通了:在地府和地狱里,鬼才是活物,人才是死物。活与死,也许只是相对而非绝对。 三儿和彪子他们对于我搞来一副棺材的行为极为不解,就连胡老也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却懒得解释,把棺材放在避难所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工厂的车间里。每天晚上,我都会在那棺材里睡觉。 这副棺材里,原本有一具死尸。只是还没有来得及下葬,整个世界就乱了套。 我相信,这棺材上的阴气,或许能彻底掩盖我身上本就不多的阳气。当初许墨轩和李云泽为了让我诈死,就让我跟七姑娘做那种事情,用足够的阴气来压制自己“活着”的证据,以骗过地府。如果地府都能被骗,那几个普通的鬼魂,自然也能被骗。 当然,每次在棺材里睡觉的时候,我都会脱离高萌萌的身体,这样做,或许效果会更好,并且还不会影响高萌萌的身体。 连着过了七个晚上,我觉得效果应该差不多了。第八天出外勤之前,我找到了胡老。 “胡老,看看我有什么不同没有?” 胡老凝眉审视着我,良久,笑道,“是好的变化还是不好的变化?” “您看呢?” “我不是很清楚,对于普通人甚至是普通的玄师而言,阳气变弱,是即将死亡的征兆。至于你……我就不清楚了。”胡老微微一笑,“你是个奇怪的人。你身上的阳气好像被阴气给压制了。这应该是你每天晚上睡在棺材里的效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我得提醒你,阳气变弱,会让鬼魂不易察觉到你,但你的玄术,也会跟着变弱的。” 我也跟着笑了笑,斟酌了一下,又道,“我明白,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做,所以……” 正说着,我忽然看到蒋斌带着一帮人走了过来。 一般出外勤之前,是很难看到蒋斌的。 却不知今天他怎么忽然过来了。 蒋斌一直来到我和胡老面前,笑着说道,“胡老,萌萌,早啊。” “呵。”胡老看着蒋斌,没有说话。 蒋斌道,“今天任务临时有些变动。萌萌,你今天跟着七组出外勤,我另外派一名实习学员跟着胡老。” 我拧了一下眉头,看着蒋斌,道,“为什么?” 蒋斌笑道,“实习学员总需要外出锻炼一下,胡老资历老,水平够高,带实习学员最好不过了。哦,对了,今天要实习的是你的父亲高建瓴,你不会希望他跟着一个战斗力不足的小组吧?” 我一怔,道,“那让我爸跟着我好了。” “不行。”蒋斌说道,“你们是父女,一起出外勤,看起来是对你父亲有照顾,其实是害了他。让他变得强大,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这个说法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我不觉得蒋斌会真的为高建瓴着想。只是,农家乐那边基本快要完成物资储备了,这个关键时候,没必要跟蒋斌因为这种小事闹翻。 七组就是蒋斌带来的那帮人新组的小组之一。 组长是个脸色白皙的小白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个短命鬼。四个男性队员里面,还有个女孩儿,却是孟丽。 孟丽很热情的凑过来,挽着我的胳膊,跟我介绍起这些队员的名字来。 听到这些人说话,我才意识到,一直跟孟丽眉来眼去的那个家伙,听声音,不就是那天晚上跟孟丽苟且,并且说什么他的一个师兄对我有想法的家伙吗? 他的师兄,莫非就是七组的这个叫吴鑫的小白脸组长?孟丽介绍吴鑫的时候,还很意味深长的说吴鑫是个“好人”,更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任务栏上的安排,三组需要去一趟圣城。蒋斌觉得新月避难所应该跟圣城保持一定的联系。看起来,作为“使者”的外勤工作,应该是既轻松又安全的。不过,我注意到胡老的神情不太好。却没有来得及问,就被孟丽拉着上了七组的小巴。 七组今天的任务,是去一趟位于成交附近的自来水厂。避难所的自来水出现了故障,停了水。不知道是因为管道坏了,还是自来水厂的储备水终于消耗一空。 如果是管道坏了,倒还好说,如果是储备水没了,那就有些麻烦了。 吴鑫对我倒是挺殷勤的,拿各种零食和饮料给我,我却一口也没动。谁知道这短命鬼有没有在食物里下药啊。 一路上我都摆着一张臭脸,就差写上“生人勿近”了。 不过吴鑫对于我的冷淡丝毫也不介意,依然一脸笑嘻嘻的跟我说着各种话题。 等到了自来水厂,吴鑫让孟丽他们几个去水厂里看看,给我的任务,却是跟他一起守着小巴车。 孟丽一伙嘻嘻哈哈的一**笑,结伴离开。 等到他们一行人进了水厂,我旁边的吴鑫脸上原本贱兮兮的笑容忽然僵硬,甩手给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真的把我给打蒙了。我虽然一直防备着这家伙乱来,却实在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干。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吴鑫阴沉着脸,道。“老子想睡你是给你脸,别作死!” 作死? 我忽然就想到了张鹏来。 想起当初跟张鹏一起对付阮小波时的回忆,那个时候,我和张鹏,像极了作死的家伙。 我嘿嘿一笑,抬手就还了吴鑫一巴掌,之后抬脚朝着他的小腹踹去。 吴鑫猝不及防,被我狠狠的揍了两下,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拉开车门跑了。 “找死!”吴鑫冲上来想要追我。 他可能有些误会,以为我跑是因为我害怕他。 其实,我跑只是因为我觉得这家伙虽然混账,但罪不至死而已。情况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我很怀疑自己会不会直接宰了这小子图个清静。 “你跑!你信不信我让你爹妈和亲人都没有好下场?!”吴鑫突然冷声喝道。 听到这话,我一时愣住。 显然,被威胁了。 我恼怒的回身看着吴鑫,“混蛋东西!你敢动他们,我会杀了你!” 吴鑫却冷声一笑,“我承认我是个混蛋,却并不是一个白痴。你虽然是个女人,但我并不怀疑你可能真的有机会杀了我。所以呢,我对我的师弟们,早就有所交代。如果我死了——不论是不是你杀的,你的爹妈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真的愤怒到了极点,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混蛋,可是,我是真的有点儿担心吴鑫说的是真的。 吴鑫冷笑着走过来,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嘴角微微扬起,说,“女人么,早晚是要被男人睡的。被睡一下,就能让自己的父母免遭折磨,或许还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我觉得挺值得的。你说呢?” 我发现除了妥协,我竟然无计可施。 86 逃离 人为什么总是希望自己足够强大?无非就是不想遇到这种“无可奈何”的境况罢了。 我当然可以杀掉吴鑫,然后直接开着小巴回到避难所,再带着高建瓴夫妇和常欣离开新月避难所,去往农家乐。 农家乐虽然还没有很完备,但也不是不能生活。 只是,这样的做法,只能是最终的选择。即便是要离开新月避难所,我也并不是特别想跟蒋斌一伙闹得不可开交。对付鬼魂和玄盟会已经够呛,要是再惹恼了蒋斌,麻烦更大。 但让我真的妥协,屈服于吴鑫的威胁?我又有些不甘心……主要是觉得恶心。 吴鑫好整以暇的抽着烟,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我。一口烟扑在我的脸上,烟雾之后,是吴鑫苍白而得意的脸庞。 “上车?”吴鑫问我。 我咬着牙不吱声。 好几次,都恨不得直接干掉吴鑫。就吴鑫的这点儿水平,我相信我能轻松的结果了他,但正如之前的顾虑,将来蒋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纵然躲在农家乐,怕也难以安生。 吴鑫推搡着我上了小巴车,之后,这家伙直接把我推倒在车后座上,冷冷的一笑,把烟头丢到车外,之后开始脱衣服。 我额头冒出冷汗,脑子里乱成一团。很显然,临危不乱这种品质,并非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 吴鑫的身体如同他的脸一样惨白,肉的不成样子,肋骨清晰可见。 “知道人瘦有什么好处吗?”吴鑫笑的很贱,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拳头紧紧的握在一起。 突然,水厂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吴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顾不得搭理我,直接抓起衣服下了车。 我一咕噜爬起来,透过车窗看过去。 水厂大门口,隐约间可以看到有个人影跑出来,只是还没有跑出两步,忽然一跤跌倒,之后好似有人拉扯着他,身体被拽回了水厂里。 吴鑫跟他的这些兄弟显然感情很深,竟然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眼睁睁的看着吴鑫消失在水厂的大门口,我愣了一会儿,之后直接爬到司机位上,发动了车子,直接回避难所。 一车人出去,一个人回来,自然会让人起疑。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一路赶回避难所,我找到了正在车间里做工的常玉和常欣,直接拉着她们往外走。 常玉看我神色不对,低声问我,“萌萌,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什么都别问,先跟我走。” 带着常玉姐妹俩上了车,我开车驶向入口处。 “萌萌?怎么刚回来就要出去啊?”守卫问我。 我急切的说道,“少废话!快开门,有急事儿!晚一会儿要死人的!” 守卫显然被我的态度给搞蒙了,下意识的打开了门。我直接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惯了出去。 离开避难所,我整个人都多少有些轻松了下来。 常玉忍不住,又问我,“到底怎么了?” “这里待不下去了,我们换个地方。”说着,我看了看车上的时钟。 圣城的位置不近,在新城与江城交界的地方。彪子的性子,是求稳不求快,想来现在应该还没有到那里。 我调转方向,直接朝圣城的方向开去。 纵然眼前漆黑,看不见路,但我还是尽量把车速开的很快。 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大自在,总感觉胡老他们这一次可能会遇到大麻烦。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利用主人与仆人的联系,招来了无头新娘。 无头新娘虽然强悍,但也无法上了武装到了轮胎的小巴车。 她的身体飘乎乎的来到了车前,随着车前进的速度往后退。 看到这个无头女鬼,常欣吓得失声尖叫,常玉还好,却也与常欣抱成一团,哆嗦的不成样子。 我赶紧道,“忘了跟你们说,她是的鬼仆,不要怕。” 俩人跟着陈湘楠也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自然明白鬼仆的意义。 我下了车,无头新娘来到我面前。虽然没有脑袋,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依然还是能感受到她满身的怨怒。 显然,对于“召之即来”的生活很不满。 “圣城,你了解多少?” “不了解。”无头新娘没好气的说道。 “我要去那里,你跟我一起吧。” 无头新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要去,那里太危险。” “你可以不进去。” “我是说外围太危险。”无头新娘说道,“圣城是鬼魂的眼中钉,圣城周围,有很多厉鬼和恶鬼在那里埋伏。我保护不了你。” 我愣了一下,心中苦笑。 看来,蒋斌应该是明白圣城周边的危险的。他要胡老他们去那里,明显没安好心。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么危险,我就更要去了。且不说高建瓴也在三组,就算没有高建瓴,与胡老和彪子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掉。 想了想,我说道,“你不也是恶鬼吗,怕什么。” “我可不是恶鬼。”无头新娘矢口否认。 “我看走眼了?” “哼。”无头新娘说道,“不想死就别去那里找死。” 我苦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时候,找死也是没办法。” 上了车,看了看常欣和常玉。 常玉摇了摇头,说道,“一起去吧。” 我想过让她们留在这里,再让无头新娘守着。可这也并非是什么万全之策。我若是真的出了事,无头新娘不会立刻死掉,我毫不怀疑她会在临死前杀了常欣和常玉泄愤。 无头新娘说的没错,圣城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安全的所在。 鬼魂们对于圣徒门的弟子显然怨恨极重。 保险起见,我给郝穷和范连升打了个电话,希望他们能帮我一回。 距离圣城还有不小的距离,我就发现周围的鬼魂逐渐多了起来。有些鬼魂想要找麻烦,但碍于无头新娘的守护,也便作罢。 不过,越往前行,鬼魂的实力仿佛就越强大。这些鬼魂不同于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他们明显充满了怨气,浑身上下黑气缭绕。 “不要往前了!”无头新娘有些不满,“再往前,我现在的鬼气还能震慑这些小鬼,但前面有的是厉害角色,我肯定扛不住!” 我明显感觉到了阴气的压抑之感。 小巴里,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浑浊起来,呼吸不怎么顺畅。 雪花在漆黑的夜里纷飞,有风灌进来,嗖嗖的冷风,几乎要把人冻僵。 不远处,一群鬼魂尖利的叫声此起彼伏。 那群鬼魂犹如围观群众一般,正围着什么东西。 无头新娘飞起来看了一眼,又回来,对我说,“你的朋友在里面。”话刚说完,我就注意到,有几个鬼魂开始朝着我们这边靠过来。 无头新娘面向他们,他们停顿了一下,却还是缓缓靠近。 “混蛋!”无头新娘咒骂了一句,身体从空中落下,守在小巴门外。 我停下车,四下里看了一眼,发现有不少鬼魂开始围拢过来。 风越吹越冷,雪越下越大。 不消片刻,整个世界就变得银装素裹。 87 又见张鹏 雪从头顶的黑暗中钻出来,不急不缓的落下来。风一吹,纷乱如耀眼的花。 如同冬日里的萧索,如同墓地里的哀怨。 阴冷刺骨的世界,清清冷冷。 形形色色的鬼魂,裹着形形色色的衣服,或仰着惨白的脸,或垂直凌乱的发。他们围拢过来,喉咙里发出阴森森的低吟。 鬼魂越聚越多,徐徐袅袅的黑气,与这雪花砌成的白色世界格格不入。 我手心里满是汗水,紧紧的抓着方向盘,想要夺路而逃,却又知道这样做大概是自寻死路。毕竟,如果硬闯真的能闯出去的话,胡老他们也不至于困在这里了。 鬼魂太多,随便一个鬼挡墙,就足以困住我们了。 无头新娘显然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她嘶吼着,愤怒的在小巴车旁飞来飞去。然而,鬼魂众多,纵然她再凶悍,也无法撼动那些鬼魂。 鬼魂依然围在一起,挡住了我的去路。 其实,我自己本身鬼气很重,阳气几乎察觉不到,大概可以很轻松的伪装成鬼魂逃出去,但是常欣和常玉怎么办? 这些鬼魂似乎也没兴趣强行突破小巴车的防御,他们只是聚拢在一起,不让小巴离开。而且,似乎我们的恐惧和煎熬,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雪花越积越多。 鬼群中忽然起了一阵躁动。 看到柱子,我多少有些意外。 柱子冲着我憨厚的一笑,他的身边,一身马褂长袍的范连升冲着周围作揖,“各位,给个面子,里面的是在下的一个朋友。” “哼,范兄,你什么时候跟活人做起了朋友了?”一只鬼阴森森的问。 “人和鬼就不能做朋友吗?”郝穷带着老钱一伙,分开鬼群,钻了进来。“你们这些要死不死的东西,知道你们困住的是谁吗?他可是鬼宅少主。别的地方我是不清楚,但是在新城地界儿,我相信你们不会想要跟鬼宅主人作对的。” 郝穷说罢,又看向范连升,笑道,“范兄,失敬。” “郝兄,你也跟王兄弟认识啊?”范连升有些意外。 俩鬼客套了一番,来到小巴车门口,我冲他们点头致意,道,“还有我几个朋友,就在附近那辆小巴里,一起带走吧。” “小事一桩。”范连升道,“哥哥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在阳间的鬼魂之中,多少还是有点儿人脉的。” 范连升确实没有夸口,他和郝穷都是满清时代的鬼魂,在阳间滞留的久了,很多鬼魂都认识,靠着脸面,竟然真的让那些鬼魂让开了一条路。 当然,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我和胡老他们,并不是圣徒门的玄师。不然,怕是范连升和郝穷的面子不够用。毕竟,圣徒门跟鬼魂之间的恩怨太重了。 两辆小巴一前一后的在郝穷的两个兄弟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农家乐市场。 下了车,刘凌就朝着我扑来。 “萌萌,姐姐又靠着你活下来了。”刘凌心有余悸,“哎呀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今天算是彻底完蛋了呢。妈的!蒋斌真不是个好东西,说什么去圣城的路上很安全,安全个屁!” 胡老笑了笑,看看周围的鬼魂,对我说道,“这些……都是你的……” “朋友。”我作了介绍,得知郝穷就是沈园儿的那帮鬼魂的头头,胡老他们才笑着跟郝穷打招呼。 我又跟胡老简单的说了一下甩掉吴鑫带出常欣和常玉的事情,胡老应声道,“这样也好,我们以后就在农家乐待着吧。” 高建瓴和常玉大难不死,自然极为高兴。夫妻俩说了会话,就一脸骄傲的看着我,高建瓴说,“萌萌现在真是厉害,爸爸为你感到自豪。” 我觉得大概也是时候告诉高建瓴我原本的身份的事情了,只是,看到他们夫妻俩慈爱的眼神,我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农家乐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首先总的收拾出来几个房间。 范连升和郝穷没有急着走,一边帮忙收拾房间,一边打听着无头新娘被我收成鬼仆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无头新娘似乎极为反感,而且,我也觉得对于自己的领地被占的事情,无头新娘也很介意。 范连升看了看气的暴走的无头新娘的背影,对我说道,“收了鬼仆,也并非万全之策。这个无头新娘,戾气太重了。嗯,要不这样,让柱子留下来吧,有他在,无头新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看了看正跟着老钱一起忙活着收拾房间的柱子,我笑了笑,忽然有个想法,道,“要不你们都留下来吧,人多也热闹。” 范连升一怔,道,“人鬼杂居啊?” “也不是不行吧?而且……我觉得这样的话,或许更安全。彼此之间,多少都有个照应。”我说道,“当然,你在半步多肯定活的更自在,我这里是比不了的。” 范连升苦笑着摇头,道,“自在?你想岔了。现在的半步多,已经不像以前的半步多那样了。潘百户与刘镇抚现在正在明争暗斗,还有谣传说刘镇抚打算脱离马帅的控制,想要自立门户。嘿,乱七八糟的屁事儿太多。至于你说的安全?你太久不去半步多了。那里早就乱的不成样子了。都是些死过一次的鬼魂,在这混乱的世道,能安分的了吗?” 听范连升提及,我才知道,如今的半步多,犯罪率居高不下,有太多悍不畏死的鬼魂在半步多作孽。 看了看在农家乐里忙碌的鬼魂和活人,范连升忽然说道,“如果鬼门关一直没有打开的话,或许,人鬼杂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笑了笑,道,“其实换个角度想一想,这人和鬼啊,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心怀鬼胎的人不少,心平气和的鬼也不少。不提这些了,我要去一趟新城师范找虞姬,身体得留在这里,你帮我守着一下吧。” “这么信得过我?” “呵,信任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说,就是觉得你比较靠谱。” 范连升笑了笑,道,“好吧,以后我要是真留在这里,你就是我的领导了,哪敢不听你的。”我讪笑,霸占了一个房间,从高萌萌的身体上出来,让范连升守着,之后穿墙而过,直接往新城师范的方向飞去。 不枉我在棺材里躺了那么久,身上的阳气被彻底的隐藏。路上遇到了几个鬼魂,竟然都没有察觉出我是活人的身份。 甚至我自己都有些怀疑我是否还活着了。 也许,鬼胎更倾向于鬼。 身上的阴气愈发浓郁的情况下,我的感知力也变得空前强大。 周围很远的距离,是否有活人或者鬼魂,我都能感应得到。 一路到了新城师范,凭借着特有的感知力,很快我就察觉到,在新城师范的校园里,有两只鬼魂的存在。 篮球场上,砰砰的篮球落地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我看到一只男鬼,正在篮球场上运球。看到那男鬼,我吃了一惊。 张鹏?! 篮球场的边缘,一个古装女子,正一脸温柔的笑着。她目光清澈的看着场中打篮球的张鹏。她虽然没有看向我,但我依然能够察觉到她的威胁。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张鹏曾经欲言又止的话。 当初,张鹏说,“人鬼殊途,四年前……”之后就岔开了话题。 88 你欠我的 张鹏一个起跳,身子轻飘飘的飞起,手中的篮球狠狠的砸进了篮筐。 落地之后,张鹏没有去捡篮球,一转身,看到了我。 我轻声一笑,说,“好久不见。” 张鹏愣了一会儿,摇头叹气,“你怎么也死了?” “呃……误会,我没死。”我笑道,“说来话长,我只是用了点儿手段,让你们鬼魂以为我也是鬼魂而已。这样出门比较方便。” 张鹏走过来,看着我,哈哈大笑,“没死就好!好兄弟!”说着,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放开张鹏,我上下打量着他,问道,“说起来,你的三魂七魄不是少了一魄吗?怎么看起来很正常啊。”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张鹏道,“反正感觉还好吧。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说着,张鹏朝着那古装女子招了招手,“你猜她是谁?” 我嘴角抽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绝色女子,道,“虞姬?” 张鹏很意外,“咦?你咋知道?” 我看着虞姬,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别跟我说,这家伙是项羽。” 张鹏哈哈大笑,道,“真是奇怪了,你咋知道的?虞姬说我是项羽转世呢,哈哈哈。” 虞姬看了看张鹏,脸上尽是似水柔情,又看向我,神情之中就多了一份警惕。她说道,“你们先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说罢,身形陡然消失。 我能感觉得到,她已经远远地避开。 我们直接飞到了宿舍楼的楼顶,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世界,诉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得知我能够使用鬼魂的手段,张鹏一点儿也没有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说起来,你瞒天过海之后,是不是就等于有了不死之身啊?” 我苦笑,道,“你羡慕很正常,但我却高兴不起来啊。人生没有结束,好像就变得了无生趣了。” 张鹏酸溜溜的啐了一口。 我问道,“当初我不小心上了你的身,你去哪了?” “被你挤到地狱里了啊。”张鹏道,“我借尸还魂,违背了天道,被你挤出去,自然就进了地狱。” “那你怎么出来的?” “虞姬去救得我。”提及虞姬,张鹏的神色有些落寞了下来。“其实,四年多以前,我就和她相识了。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叫虞姬。或许,在我以前的许多个轮回中,都认识她。人鬼殊途,她从来不让我碰她,甚至不允许我爱上她,只是在我身边默默的守护着。”说到这里,张鹏轻声叹气,“感情这东西,又岂是自己能够控制的?说起来,现在这世道变成这个样子,反而成全了我们。” 我们沉默下来,面对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仿佛就这样安静下来,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良久,我问,“虞姬有没有跟你提过一个叫若水的人?” 张鹏一愣,看了看我,道,“还真提过。嘿……”张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虞姬说,我之所以乌江自刎,并非因为战败,而是因为被若水给甩了。” 这个…… 我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这个若水,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把楚汉相争的两大巨头都耍的团团转?呆了许久,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堂堂西楚霸王,会因为一个女人自刎?”我上下打量着张鹏,说道,“如果你真的是西楚霸王转世,很抱歉,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个会为情所困的家伙。” 张鹏摊摊手,道,“反正虞姬是这么说的,真的假的、具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虞姬,她认不认识我?” 张鹏看了我一眼,“你真的觉得自己是汉代初年的人物?” “这个可能性不算小吧。”我说道,“鬼胎的长相,跟前世总是有些关联的。我查到,在汉代初年,有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剑客。” 张鹏撇撇嘴,说道,“剑客?剑客不是该有点儿洒脱不羁的气质么?你?” “也没见你有什么王八之气。” 我们彼此竖起中指,之后一起大笑。 “跟我去农家乐吧,我把高萌萌的身体还给你。” “跟你去那里倒是可以,身体么……还是算了吧。借尸还魂需要调理身体的阴阳,每次为了活下去而被你睡……”说到这事儿,张鹏的脸色有些难堪。 我也有些尴尬,赶紧岔开话题,说道,“那想办法把身体里的那一魄拿出来吧,虽然现在没什么异常,但缺少一魄,总是不太好吧?” “嗯。”张鹏应了一声,又冲着夜空中轻声喊了一下,“虞姬。” 倏的一下,虞姬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身后。 张鹏笑道,“虞姬,你看下,汉代的时候,你见过这家伙吗?” 虞姬看向我,眉宇间带着一丝警惕和厌烦,“岂止见过。” 我大喜,“真的?我到底是谁?” “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个……”我一时哑然无语。 好吧,传闻中虞美人是美若天仙,但传闻中可没有说过虞美人的脾气也好得不行。不过,话说回来,莫非我以前跟虞美人其实不大对付?不然她怎么对我这么……厌恶? 张鹏有些尴尬,劝了几句,虞姬却根本不搭理他。 我倒是不怎么着急了,既然虞姬认识我,那直接把他们都带去农家乐,以后慢慢再问就好了。而且,农家乐多了虞姬这么一个古老的鬼魂,防御能力自然也就会大大增强了。 当然,鬼魂太多,对于活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我们还必须找一些活人,来稍微平衡一下农家乐的阴阳水准。 当然,再多的活人,也改变不了阴盛阳衰的现象,但总归是好一些的。 …… 高萌萌身体内的那一缕魂魄到底该怎么取出来还给张鹏? 这一点颇为棘手。 这种借尸还魂的手段十分高明,我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胡老,胡老也不是很清楚。 看着昏睡在床上的高萌萌,我和张鹏一筹莫展。 既然暂时无法取出,那就必须上了高萌萌的身体,不然,时间太久了,高萌萌的身体会坏掉,而那张鹏的一魄,也会消失。 “你上吧。”我说,“还给你了。” “算了吧。”张鹏说道,“还是你上吧,这也是为你好。你以鬼胎的身份到处晃悠,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更何况,虞姬认识你的长相,或许还有别的鬼魂也认识,到时候万一遇到了宿敌而不自知,你死的可就亏了。” 这话,想想也是。 犹豫了一下,我便重新回到了高萌萌的身体里。 坐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张鹏,我说道,“让胡老给你和虞姬准备个房间吧。” “不急。”张鹏忽然发出怪异的笑,走过来,坐在床沿上,伸手揽住我的肩膀,道,“师弟,你知道的,有那么一句俗语,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嗯?” “你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欠我点儿什么?”张鹏说着,忽然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猛然明白过来,一把推开张鹏,道,“你有病啊?我当初是为了救你。” 张鹏啐了一口,骂道,“少来!占我的便宜,哪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我不管!我是你师兄,你欠我的,还给我!我承认我打不过你,不过,你别忘了,我救过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以身相许一次,让我心理平衡点儿怎么了?” “心理平衡?我看你是心理变态了!”我直接从高萌萌身体里出来,那身体又陷入昏睡,横躺在床上。站在一旁,我指了指高萌萌的身体,对张鹏说道,“行!你睡吧,我给你把风。” “这能一样吗?”张鹏很生气,哼了一声,道,“我可是项羽转世,你听说过霸王硬上弓吗?说的就是我!” “哎?”我也是怒了,“来啊!看看你够水平面吗!”我自信还是打得过他的。 89 弓姓 为什么心理医生那么赚钱,自然是因为心理疾病很难医治。 张鹏显然病的不轻。 被我睡过的事情,成了他心底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痛。我不知道该如何医治这种伤痛,但我坚信,让他睡我一次绝不可能有什么治愈效果。 但张鹏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必须从我身上找补回来。在我言辞拒绝了他的非分之想后,他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摸一下我的屁股,搂一下我的肩膀,他就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纵然是当着虞姬的面,他也毫不掩饰的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我一度厌烦的想甩掉高萌萌的身体,这样也好落得清静。然而,张鹏的一魄还在高萌萌身上,我虽然气愤,却也终究不忍心让张鹏的一魄丢失。另外,我一度怀疑张鹏的心理疾病这么严重,是否跟缺了一魄有关。 “缺心眼儿”这个形容词,用在张鹏身上,好像再合适不过了。 这家伙打不过我,想要硬上弓什么的,也是痴心妄想。所以,被他纠缠,其实都是小事儿。农家乐的人员越来越多,才是大事。 我们依然每天都会出外勤,偶尔遇到活人,都会带回来。我们第一个带回来的活人,是祁云鹏。我不知道祁云鹏为什么没有回老家,甚至来滞留在新城,也不知道他傻乎乎的模样,是怎么活下来的。或许,对于这样一个傻子,鬼魂也没兴趣找他麻烦吧。 新月避难所的蒋斌并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或许一时半刻,他也不会猜到我们就躲在农家乐。因为柱子、无头新娘等一批鬼魂的存在,即便是有孤魂野鬼发现农家乐有活人,也不会过来没事儿找事儿。 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 外勤的时候,搜寻幸存的活人,成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所以我们大多都会在鬼魂稀少的郊区和农村转悠。若是幸运的话,甚至还能一下子就接回来十来个人。 方海一伙的到来,让农家乐的战斗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唯一遗憾的是,方海的叔叔,那个实力还算不错的玄师没有跟来。 并不是我们去寻找的方海,而是方海找到了农家乐。 方海的叔叔彻底投靠了蒋斌,但是五组里的其他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没兴趣对蒋斌宣誓效忠,所以,他们的下场,就是被蒋斌派来农家乐收集物资。 可惜,蒋斌没想到,农家乐早就成了我的地盘。 方海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他喜欢我,或者说喜欢高萌萌,见到我,自然很高兴。让我颇为感兴趣的是,张鹏见到方海的时候,神色极为尴尬——纵然方海对他没什么印象。 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俩人曾经共宿一榻的往事来。 如果说被我睡了,纯粹是为了活命,但是跟方海——哪怕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也确实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人鬼同途?”我陪着方海在农家乐转悠的时候,他颇为感慨的说道,“也许,真的比针锋相对要好得多。” “也许吧,至少防御上看起来比较容易一些了。”我说道,“有强悍的鬼魂坐镇,一般的鬼魂就不会来找麻烦了。相对而言,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反而是玄盟会、圣徒门甚至是新月避难所。” 方海点点头,又说道,“有时候,活人比鬼魂更难对付。哦,对了!忘了跟你说。新月避难所的一个妇女……怀孕了。” 我一是愣住,良久,说道,“真的假的?不是说轮回道和鬼门关都关闭了吗?!怎么可能怀孕?” 方海摇摇头,说道,“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不过陈湘楠他们猜测,可能是地府有了变化,或许轮回道和鬼门关要开启了。” 我沉默了下来,心底难以压抑的兴奋让我的心跳加速。鬼门关开不开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轮回道开启,那么,人类——或者说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就不至于灭绝! 方海忽然停下了脚步,面对着我,微微一笑,“萌萌,真的很高兴能再次遇到你。”说着,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我。 我被他的胳膊勒的骨头都快断掉了,使劲推开他,说道,“先去把你的那些同伴的宿舍安排下吧,这里有活人有鬼魂,我怕他们会不适应。另外,我们还要商量下怎么从新月避难所带回三儿和彪子他们的家人。” 方海微微笑道,“这个问题,其实好解决。我现在投奔你的事情,蒋斌还不知道,我只需要再回去一趟就行了。交给我吧,我去安排下。” 方海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有些头痛起来。或许我应该尽快把真正的高萌萌给带过来,至少,能甩掉方海这个“仰慕者”。一个对我居心叵测的张鹏已经够我头痛了,再多一个方海,实在是…… 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我转身看到了站在黑暗中的虞姬。 虞姬冷冷清清的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这份笑容,看起来极为阴冷。 “咳咳,散步呢?”我没话找话,想到虞姬可能看到了方海抱我,就觉得有些尴尬。 虞姬哼声一笑,走过来,看着我,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句话,我以前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了。前世的纠缠,总会在这一世显现,甚至在下一世也未必能终结。” 我愣了一下,苦笑道,“你不是想跟我说方海跟我的前世有什么纠缠吧?” “不可以吗?”虞姬说道,“其实,你今生里周围所有与你有交集的人,跟你的前世,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呵,你又不是地府鬼差,怎么可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能看透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我只是很凑巧的认识你的前世,又很凑巧的认识一些你前世里身边的人。” “哦,那你能不能好心的告诉我,我的前世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毕竟,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虞姬笑了笑,绝世美女,笑起来自然风情万种。 我怔怔的看着虞姬的笑脸,欣赏着她的美丽的同时,也再琢磨着自己的前世,跟她可能真的有些恩怨,至少关系不会好到哪里去。 “要不这样,你帮我一个小忙,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什么小忙?” “杀了刘邦。” “呃……他现在可是镇抚司,手下鬼卒好几百,杀他还叫小忙?” “对你而言,应该是很简单的。”虞姬说道,“你考虑一下。我可以预付一下定金。” “呵,你的定金拿出来看看?” “你……本姓弓,弓箭的弓。” 我一怔,脑子里短路似的一下子就想起了一句俗语,“我怎么就突然想起了霸王硬上弓这句话呢?”注意到虞姬的笑容意味深长,我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一个很不和谐的画面,强自冷静,道,“哪有姓弓的,我才不信。” “弓姓出自姬姓,黄帝后裔,与张姓同源。”虞姬笑了笑,转身就走,“考虑一下吧,另外,也不妨告诉你,你的前世,其实也很想杀了刘邦。” 90 交锋 人情这东西,最是麻烦。如果张鹏当初没有为了帮我救嘟嘟而死掉,更没有与我一起并肩作战对付阮小波的话,今天,我就可以对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施以暴揍,然后把他的身体还给他,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如果而已。 想起“如果”的时候,大多我们总会处于无可奈何的境况。 我觉得大概是因为张鹏丢失了一魄,所以变得缺心眼儿了。所以,不论他有多可恶,我都只能忍耐。 特别是被虞姬告诉我“本姓弓”之后,每每看到张鹏这个项羽转世,我就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之感。这种恐惧最终变成了噩梦。 那真的是一个十分奇特的梦。 我梦到山清水秀的溪畔,白雾缭绕的清晨。我躺在一个高高筑起的竹屋的屋檐下,看到白雾缭绕间,一骑青马缓缓而来。张鹏坐在马上,乌金甲、霸王枪,威风凛凛。他远远的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是喊了一个名字。 我努力的去听,却听不到他喊得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那一定是我的名字! 我急切的想要听到,大喊,“张鹏!”却从梦中惊醒。 我看到张鹏抱着胳膊站在我的床边,饶有趣味的咧着嘴笑,“怎么?做梦都梦到我了?” 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一般,我揉了一下眼睛,懒懒的看了张鹏一眼,道,“滚!”之后背过身子,继续睡觉。 张鹏却又来到床铺的另一册,蹲下来,靠近我,“一个人是不是孤枕难眠啊?要不要我陪陪你?” “一个人是孤枕难眠,但加上你,我还是一个人。”我感觉到张鹏说话时扑在我脸上的冷飕飕的鬼气,懒得睁眼,说道,“你不是人,是鬼。” “我为什么会变成鬼呢?”张鹏的语气忽然间幽怨起来,“我原本以为宿命就是这样,不论你是否出现,但后来琢磨了一下,也许你的出现,也是一种宿命呢?你不在三界之内,跳出五行之外,但谁又能断定,三界与五行之外的事物,是否真的不受宿命的影响呢?” 鬼魂的情绪感染力是极为强悍的。 我被张鹏的情绪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有些愤怒,睁开眼,看着张鹏,说道,“我说,你是项羽转世哎。你上辈子是被刘邦搞死的,拜托你能不能有点儿男人气魄,去找刘邦报仇啊?就算你不去报仇,至不济也该去找虞姬叙一叙前世情缘。缠着我是不是太没道理了?”强大的感知力让我感应到了虞姬似乎就在我的房间外,又忍不住怪声怪气的抱怨,“虞姬虞姬奈若何。” 虞姬冷哼了一声,说,“被西楚霸王看上,你该庆幸才对。” 庆幸? “这份庆幸,我希望还是你自己独享吧。” “无所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这个……”这娘们儿做鬼魂的时候显然没有接受新时期教育,一夫一妻制早就成了普世价值了好不好! 这两口子合伙气我,让我很不爽,恶狠狠的瞪了张鹏一眼,我说道,“方海回避难所带人,你怎么不跟着?不担心他出事儿?” 张鹏一听我提到方海,脸色就有些难堪了。想必当初他跟方海同床共枕的记忆,让他难以释怀啊。 忽然,我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喊。 “萌萌!”是郝穷的声音,现在,他也像胡老他们一样,习惯于喊我“萌萌”。“出事了!方海被蒋斌他们拦住了!” 我一咕噜爬起来,夺门而出,之后又快速折返回来,穿上衣服,再夺门而出。 郝穷瞪着眼睛傻愣愣的站在我的房间门口,再次看到我,松了一口,又紧张的说道,“我和老钱在避难所外围接应,不成想我们身上的鬼气正好被一组外勤人员察觉,老钱他们正在跟那组外勤人员周旋,我赶过来报信。” 我愣了一下,苦笑道,“避难所外围啊,看来那组外勤人员应该也已经通知蒋斌了吧?” “我也这么认为。”郝穷说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张鹏站在我身后,插话道,“打呗!” 胡老他们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 常玉有些紧张的看着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高建瓴看了常玉一眼,又看看我,说道,“萌萌,老爸知道,现在这世道,不同以往。只是……杀人和杀鬼,终究还是不同吧。能不杀人,最好……” “嘿。”张鹏嘿了一声,看了看高建瓴,道,“爸……霸王之死,就是因为妇人之仁!”又啐了一口,道,“兵来将挡,怕个屁!要打就打,不用废话!” 我看了看张鹏,明显感觉到了他心中的怒意。 张鹏又道,“你大概还不清楚吧?之前我查过了,杀了我的那个鬼仆的主人,是玄盟会的一个高手,叫蒋元。他有个亲兄弟,叫蒋斌。高手玄师本就不多,重名的可能性不大吧?” 原来如此。 不过…… 有一件事我就不大明白了。 蒋斌好像也很不喜欢玄盟会的人啊。 先不管这些小事儿,我看了看周围的人群鬼群,说道,“咱们这里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危险,郝穷,你留下两个兄弟守着,爸妈、小姨,你们也留下,保护那些普通人,剩下的,都跟我一起去救人。” “等下。”虞姬忽然拉住了张鹏,对我说,“我们等下去。” 张鹏狐疑的看向虞姬。 虞姬没有解释什么。 张鹏也没说什么,显然,张鹏很信任虞姬,即便不明白,也没有细问。 我点点头,跟胡老他们一起上了小巴,直接往新月避难所敢去。 无头新娘、柱子、郝穷、范连升等鬼魂则飞在小巴旁边。 彪子嘴巴里叼着烟,把车灯打开,速度开到了最快。看了看周围飘飞的鬼魂,彪子忽然嘿嘿一笑,说,“感觉咱们的实力可是不弱啊。说不准有机会直接灭了蒋斌他们,然后霸占新月避难所。” 我苦笑,道,“柱子和无头新娘他们虽然厉害,但鬼魂的弱点也很明显啊。至少新月避难所的那个巨大的八卦镜,让他们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是小事。”彪子说。 胡老却摇摇头,道,“算了吧,活人本就不多了,能不闹个你死我活,就忍一忍吧。”说着,胡老看了看三儿,说道,“放心,你老娘不会有事儿的。蒋斌应该不止于对普通人下死手,除非他想让避难所彻底崩溃。” 91 西楚霸王 三辆小巴车围住了方海的小巴。 蒋斌亲自带队,虎视眈眈的看着方海。 不知道之前有过怎样的争执,我看到方海的额头有血渗出来。 我们的突然出现,让蒋斌一伙有些意外。即便他们有着四个玄师和二十来个玄士。无头新娘和柱子甚至郝穷一伙鬼魂,给了他们太大的压力,大概也很让他们意外吧。 “吴鑫!好久不见了。”我没有理会蒋斌,却看到了吴鑫。这家伙没死,反而让我感觉很惊喜。原来,一个自己痛恨的人痛快的死掉了,反而会觉得遗憾。 “贱人!”吴鑫冲着我骂了一句,道,“一个大活人,竟然跟鬼魂为伍!你要不要脸?”他显然很想冲上来给我一巴掌,却有些忌惮我身边的无头新娘和柱子。 蒋斌却呵呵一笑,看向我身边的胡老,“胡老真是好手段,竟然能收下无头新娘这样的鬼仆。本事不错,可是,你就不担心将来下地狱吗? 奴役鬼仆,是要下地狱的。 胡老没兴趣给蒋斌解释鬼仆到底是谁的,只是冷冷一笑。“蒋斌!咱们好聚好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犯不着强留我的家人吧?” 蒋斌显然早就想好了对策,不慌不忙的点上了一支烟。“这是自然,人各有志,各位想单飞,我自然不会强留。只是,总得把我们的资产留下吧?两辆小巴车,还有车上的物资留下。” 胡老看了看我。 虽然他是个玄师,能力比我强一些,但他还是看向了我,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看了看受伤的方海,还有方海身后小巴车里向外张望的三儿的母亲甚至胡老年迈的妻子。我明白,真正争执下来,我们未见得能占得什么便宜。万一我们这边有人受伤甚至死亡,这些老人怎么过日子? 我点了点头,说,“好。” 胡老沉吟了一下,也说道,“就这么办吧,你们的东西换给你们。” 蒋斌大笑,“很好,和气生财嘛。哦,对了,高萌萌,你把吴鑫他们丢下,差点儿害死他们的事情,是不是也该给我个说法?” 我一愣,气极反笑。 这样倒打一耙也可以? 我阴沉着脸,说道,“好说,把吴鑫的人头留下,咱们两清。” “嚣张!”吴鑫怒道,“你这种背弃了队友的人,最是该死。” 为什么我会背弃队友?我当然可以把吴鑫的威胁说出来,但细想想,其实没那个必要。毕竟空口无凭,我也没必要跟吴鑫和蒋斌废话。他肯定也没打算承认。 只是因为我的个人恩怨而牵扯到胡老他们,似乎有些不合适。我注意到蒋斌提出要回小巴就放人的时候,胡老的妻子和三儿的母亲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现在若是因为我而打起来…… 蒋斌看向胡老,说道,“你们可以走,我蒋斌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我们跟高萌萌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 这就是挑拨了。 我看向胡老和彪子还有三儿他们。 他们这几个人一旦真的走了,只剩下我和几个鬼魂,对付一帮玄师和玄士,肯定要吃亏的。 彪子嘴里咬着烟,烟雾缭绕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笑,他看了看我,笑着说,“真的要吴鑫的人头?” 三儿却对我说道,“我要是死了,帮我照顾我老妈。” 刘凌什么也没说,直接拿出了一根套木棍。对付玄师和玄士,她的桃木枝就没什么作用了。 胡老看了看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对他笑了笑。 胡老看着妻子,对郝穷说,“郝兄,这些个玄士,就交给你们了。” “小事一桩。”郝穷嘿嘿一笑,“范兄,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咱们这回可真是说不清了。” 范连升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看了看柱子。柱子冲着范连升点点头,又看向我,似乎有些害羞的赶紧把视线移开。 蒋斌哑然失笑,看看我们这边,轻轻摇头。“无头新娘、废工厂的小鬼,很吓人啊。”他显然瞧不起郝穷和范连升。“可惜,对于玄师而言,都是小角色。哦,我是说像我这样的玄师,而不是胡老这样的。” 蒋斌话音一落,他的手下,就摆出了战斗姿态。除了对付鬼魂的各种器具,还有一把把锋利的西瓜刀和钢筋棍。很显然,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 彪子直接把烟头弹向蒋斌,之后抽出一把木棍,骂道,“娘的!还要打就打!废你妈的话!”说着,率先冲了上去。三儿也不甘示弱,跟在彪子身后,一溜烟儿的摸了上去。 蒋斌身边,他的两个手下也窜了出来。 我们来的太匆忙,武器装备实在是有些寒酸,胡老找不到趁手的武器,只能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板砖。他没有往上冲,只是站在我身边,警惕的防备着。 这种活人之间的斗殴,对于他这样年纪的老人而言,自然是不合适的。无头新娘也没有动,只是站在我身后。 柱子则跟着范连升他们一起去对付那些玄士。 一时间,喊打喊杀的声音乱糟糟的响起。 我自然可以直接从高萌萌身上出来,蒋斌那些对付鬼魂的手段没有用,我自然很有优势。不过,我也没急着动手。只是死死的盯着吴鑫和蒋斌。 有时候,还是不要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比较好吧。 彪子的身手不错,但却依然架不住对方人多,很快就挨了一刀,肩膀上汩汩的流血。三儿身材瘦弱,更是只有躲避的份儿。可即便如此,俩人依然满脸的愤怒,没有认输的意思。方海几个早就血头血脸了。有个队员一时不防,被人一刀捅在了小腹上,直接倒在了地上。而对方的一个玄士,也被郝穷直接伺机来了个鬼上身,之后一刀砍掉了队友的脑袋。跟郝穷一起从沈园儿过来的一个鬼魂,被一个玄士的灵印打中,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鬼魂虽然凶悍,可面对玄士和玄师,大多时候,都有些束手无策的。就算是柱子,被一个玄师缠上,也有些穷于应付。 这个玄师,显然比胡老强悍许多。 胡老注意到我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当初我以为柱子是厉鬼,所以有些手段没用。现在柱子没有伪装厉鬼,自然会有很多弱点的。” 我报以理解的笑容,再看自己这边渐渐落了下风,彪子也渐渐不支,就有些忍不住了。 正打算直接从高萌萌身上出来,用点儿鬼魂的手段,却忽然听得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一声马嘶。 愣了一下,回头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一骑青马,踏破黑暗飞奔而来。 马上人,身穿乌金甲,手持霸王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看得出来,那匹青马,竟然也是鬼魂。 马上人勒马立定,马前蹄扬起,又嘶吼着落地。马上人断喝:“力拔山兮气盖世!” 我浑身鸡皮疙瘩四起,看了看马上威武的将军,干咳道,“我没记错的话,这句话好像是项羽死之前说的。” 马上人愣了一下,抽着嘴角,道,“靠!别这么煞风景。破坏我的气势。”说着,他一眼看到有个玄士正站在方海背后要来上一刀,双目一凛,手中霸王枪脱手而去,竟然正中那玄士的胸口。 鬼魂的枪,自然不可能直接把那玄士穿死,但那玄士还是痛苦的往后趔趄着后退,一脸惨白的神色,看向马上人,一脸惊怒。 看到张鹏威风凛凛的一夹马腹冲入人群,我心中感慨。看来,张鹏真的是项羽转世,不然马术也不能这么精湛。 说起来,这个自杀的憨货,看起来倒还真有一番气势。 羡煞旁人啊! 92 人头 不论是做人还是做鬼,张鹏似乎永远都改变不了作死的毛病。做人的时候,他敢跟我一起对付强悍的鬼仆和凶悍的阮小波,做鬼的时候,他还敢去招惹蒋斌这样的玄师。 他是个怕死的家伙,却又有着悍不畏死的勇气。一杆霸王枪,在人群中上下飞舞。面对着各种符咒之类的杀鬼利器,也凛然不惧。那杆枪,似乎并不受符咒、黑狗血之类的杀鬼器具的影响。 张鹏骑着青马,左突右进,很快就靠近了蒋斌。 蒋斌粗重浓黑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眼看着张鹏策马而来,却依然不为所动。这种淡定的气势,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蒋斌终于动了。 我看到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样漆黑的东西。 这东西…… 我见过。 曾经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我心头猛然一颤,“小心!!!” 紧接着,砰的一声响。 张鹏反应倒也迅速,直接一个大低头,趴在了铁过梁上。弹头擦着他的后脑勺凌空掠过。 能杀伤鬼魂的弹头,这是我第二次见到。 第一次,是在华影国际的大楼上。那个黑衣青年的冷峻面容,至今还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中。 这一声响,显然不仅仅是震撼了我们的人,也震撼了蒋斌的手下。 杀鬼黑科技,如果能大批量的出现,绝对是鬼魂的末日。 我闷哼一声,看了一下眼前的形势,道,“走!” 方海等人也反应过来,一个猛劲杀出人群,直接上了小巴。在蒋斌的人还没有上得小巴之前,方海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小巴车撞开两辆挡路的小巴的车头,轰的一声,疾驰而去。 我和胡老他们也赶紧上车,正准备离开,我却看到被一个玄师纠缠住的柱子忽然化作一股肉酱,直接朝着蒋斌扑去。 这堆肉酱,看起来真的有点儿恶心。 恶心归恶心,但我还是非常意外。 柱子想干什么? 彪子也注意到了柱子的行为,没有急着离开。 砰砰砰…… 三声响响彻夜空。 那摊肉酱依然朝着蒋斌扑去。 蒋斌到底是很厉害的玄师,对于柱子的蛮横攻击,竟然并不是很在意。我看到他的另一只手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好家伙! 难道是三颗被地狱油泡过的鹅卵石? 三元定神! 一般的玄师都做不到的手段。 使用这种手段,任何鬼魂一旦碰到他,立刻就会受到重创。 我正待提醒柱子,却赫然看到柱子一个急转弯,扑向了站在蒋斌身边的吴鑫。 吴鑫大吃一惊,经验丰富的他下意识的取下了脖子上的灵印,往前一伸,试图对付柱子。 柱子与别的鬼魂不同,他能变成一堆肉,没有空气和流水顺畅,但依然能随意的改变自己的形态。 只见他竟然凌空转了个弯,避开了灵印,卷上了吴鑫的脑袋。之后呼的一下转向夜空。 一具无头死尸,站在地上停顿了片刻,轰然倒地。 小巴前方不远处,一颗脑袋从夜空中落下来,咕噜噜的在地上滚动了两下。 彪子嘿了一声,一脚踩下油门,迅速离去。 蒋斌他们并没有追上来。 刘凌回头看了一眼,笑道,“这群夯货,竟然没有跟踪我们。” 胡老苦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我也跟着讪笑,说道,“蒋斌不是傻子,他看出来无头新娘成了鬼仆,自然也能猜到我们可能会在农家乐。” “那不是麻烦了?”刘凌道,“蒋斌的实力还真是不弱,柱子都不敢靠近他。要是他组织人手来打我们……” 胡老闷哼了一声,说道,“那弹头……” 我说,“我见过一次,可以伤及鬼魂。”说罢,我拧了一下眉头。小巴里,血腥味儿刺鼻。彪子和三儿都受了伤,伤口往外渗着血。 我和刘凌七手八脚的帮着把伤口简单的料理了一下,之后就无计可施了。 忽然有些怀念小黄那个兽医了,虽然对人不专业,但也比我们这些外行要强得多。 回到农家乐,我们就加快了各种防御工事的建设。各种凶器自然是免不了的,甚至还找到了一家笛子加工厂,削了不少竹制标枪。 不论人鬼,农家乐被搞得紧张兮兮的。根据方海的线索,蒋斌的实力,大概不比陈湘楠弱,而且,他的那帮手下,无一不是悍勇之徒,是玄士,又是常常惹事的小混混,打架斗殴,可比我们这些人强多了。而鬼魂的手段纵然丰富,但蒋斌他们若是有备而来,鬼魂的作用也就不大了。 不过我们这边鬼魂足够多,利用数量上的优势,在农家乐外围布置上鬼挡墙,还是有些效果的。蒋斌他们想要通过这么多鬼魂合力布下的鬼挡墙,倒也不易。 很多事情,总是有得有失。 我们脱离了蒋斌的小鞋,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危险的境地。 站在农家乐市场的最高的楼层的楼顶,看着眼前漆黑的世界,我忽然有些厌倦感。 不喜欢这样打打杀杀的生活,也不喜欢勾心斗角的折腾。 范连升出现在我身边,看了看我,说,“江城半步多乱了。潘百户终于还是起兵突袭了镇抚司府邸。” 我凝眉道,“刘邦败了?” 范连升讪笑道,“没有汉初三杰的辅佐,再加上刘邦狡兔死、走狗烹的劣迹,能够忠于他的鬼魂可不多。失败,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嘿,韩信投胎了吗?看到这结果,大概很高兴吧。” 范连升应了一声,说道,“我在半步多的朋友打来电话说,许多刘邦以前的追随者,要么倒向了潘百户,要么都逃了。半步多现在很乱。” 我想起了嘟嘟,忽然有些后悔起来。 一直没有去半步多寻找嘟嘟,也不知道她在这乱世之中如何了。 掏出鬼信手机,我给嘟嘟发了个信息:“还好吗?” 久久没有回复。 我叹一口气,说,“半步多谁当家,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当家的,对于玄鬼之战,是什么态度。” “不看好。”范连升道,“我朋友说,好像许多地方的半步多都变得混乱了起来。我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出现了。” “不好的消息?让鬼卒都起来造反的消息,难道地府崩溃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范连升苦笑,“十殿阎罗能统治地府那么多年,应该不会轻易崩溃。不管怎样,形势不太好。我觉得,你该尽快跟鬼宅主人联系。蒋斌一伙我们已经很难对付了。还有玄盟会、圣徒门,甚至连半步多,可能对我们这种人鬼混居的状态,都不怎么能接受吧。更何况局势似乎越来越混乱了,多一个盟友,总归是好的。” 93 山、医、命、相、卜,五术之中,不懂它们的人,总喜欢给它们加上一种玄幻色彩。山命相卜,更是成了迷信的代表。即便是对于中华民族延存至今做出巨大贡献的“医”,时至今日,竟然也被以方舟子为代表的一群人怀着各种不为人知的目的所诟病。 其实,我们无需用各种所谓科学的方法来论证“医”的科学性,也不必为“蝙蝠屎可治眼疾”之类的奇葩流传做出解释。只需问问方舟子一伙,他们的爹、妈、老祖宗,在西医没有传入中国的时候,生病了是怎么活下来的,就足够了。 他们用情有可原来为旁人辩解,用理不容恕来斥责祖传的东西。 这都是套路。 如同很大的一盘棋。 只有看棋的人,才会觉得高深莫测。 这世间,高深莫测的东西很多,比如千变万化的棋局,比如不知尽头的宇宙,比如难窥一斑的政局,比如永远跟“宿命论”这个词脱不了干系的玄学。 说起宿命论,最相信宿命论的,是玄门弟子,而最不相信宿命论的,也是玄门弟子。窥伺天机的是玄门弟子,企图逆天改命的也是玄门弟子。 就像张鹏之死。他知道自己的宿命,却不甘于接受。哪怕是赵珞珞和许墨轩这样的玄门高足,也心有不甘。最终让张鹏以另一种形态活了下来。 或许真的是宿命,或许只是巧合。张鹏变成了高萌萌,但最终还是成了鬼魂。 虞姬把她守护了无数岁月的乌金甲、霸王枪和骓马还给了张鹏,把曾经的西楚霸王,还给了世界。 农家乐安逸的漆黑夜空里,总能听到骓马的嘶鸣,也总能看到张鹏策马奔腾的身影。 刘凌跟我说,“看到这个项羽转世,我对所谓的王八之气,一点儿幻想也没有了。” 大概看到张鹏的所有的人和鬼都是这种心态吧。看着在马上像个孩子一样玩的畅快的张鹏,实在是无法跟“霸王”和霸王之气联系到一起。不过,也没有人否认,骑在马上的张鹏,确实有一股子悍勇。 他骑着骓马,一路飞奔,竟然凌空而起,直接上了楼顶。 一勒马缰,手握霸王枪的张鹏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嘿嘿一笑,问我,“什么时候吃我一枪?” 我有些哭笑不得,道,“小心虞姬吃醋。” 张鹏跳下马,一直来到我面前,忽然苦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是不睡了你,就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对于缺心眼儿的霸王,我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 不搭理他,趴在栏杆上,看看楼下农家乐里的相处融洽的人和鬼,我感慨道,“若是哪天,整个世界上的人和鬼都可以这样融洽的生活,该有多好?至少所谓的玄鬼之战,也会消停了。” 张鹏走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肩膀,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我瞥了一眼搭在我肩膀上的张鹏的鬼爪子,“拿开。” “咳,兄弟嘛,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难道你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呃……”这话乍一听好像也对,可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特别是想起张鹏明目张胆的非分之想之后。 张鹏忽然凑过来,“哎?这是什么?别动。” 我愣了一下,看着张鹏,问,“怎么……” 猝不及防的,张鹏竟然猛地一个大低头,狠狠的亲在了我的唇上。 我…… 张鹏的嘴唇如同所有的鬼魂一样,是冰冷的。嘴唇冰冷,舌头更…… 靠! 我猛然回过神,心念一动,往后退了一步,从高萌萌身上脱离。 看着张鹏抱着高萌萌狂吻,我浑身上下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高萌萌的身体缺少了我的控制,就瘫软下来。 张鹏似乎很兴奋,亲吻了一会儿,放开高萌萌,道,“嘿嘿,哥哥的吻技是不是很赞?”他显然误会了,以为高萌萌是以为他的亲吻而瘫软了。 说罢这话,张鹏才意识到不对劲,抬头看到我,脸色就有些难堪了。“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逃出来?看到你,想想自己刚才亲了一个男人,感觉好恶心。” 我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把恶心的胃安抚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很遗憾,你还没有亲到我……亲到高萌萌的时候,我已经出来了。”我想我可能不善于说谎,说瞎话的时候,脸莫名的红了。 “我去!你还脸红了!”张鹏很生气,“真他娘的膈应。”说罢,直接把怀里的高萌萌抛给我。 我一把接住高萌萌,看到张鹏上了马。 重新上了高萌萌的身体,张鹏才满意的笑了笑,说,“这样感觉好多了。” 我阴沉着脸,说道,“下次出外勤,最好能找个心理医生回来。你实在是病的不轻。” 张鹏大笑,骑着马走到我旁边,弯下腰看着我,说,“你说,这个姿势接吻是不是感觉挺好?” 我翻了翻眼皮,道,“我要吐了。” “真的假的?难道是因为……唔,你怀上了你自己的种吗?” “滚!”我是真的被恶心到了,一拳打了过去。 霸王到底是霸王,似乎是战斗力觉醒了。张鹏一把抓住了我的拳头,之后猛地往前一拉,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往前弹了一下,嘴唇正好碰到了张鹏的嘴唇。 张鹏大睁着眼睛,狠狠的吻了一口,放开我,开怀大笑,说,“这是利息。哈哈哈。” 看着张鹏骑着马凌空而去,我呆了许久,才苦笑着下楼。 楼梯口,碰到了虞姬。 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仿佛偷情被抓了一般。 虞姬的脸色很难看,她盯着我,良久,说,“宿命吧。”之后消失无踪。 宿命?为什么我又一次想到了霸王硬上弓这个典故? 说起来,“霸王硬上弓”是历史典故,自然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如果这个“弓”指的是……是我的话,项羽莫非有龙阳之好?对男人也感兴趣? 忽然又想起了“若水”这个名字。 心里咯噔了一下。 弓若水? 这个名字,为什么读起来感觉很顺口很熟悉? 难道说…… 不对! 我若是弓若水,那么……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西汉剑客,又是谁?! 94 预感 纵然有着蒋斌势力的威胁,农家乐避难所的活人和鬼魂的数量依然在不断的增加。原本不大的市场,逐渐变得有些拥挤起来。我们不得不开始像周边地带扩展。即便如此,每天早上,农家乐市场依然是最热闹的地方。 因为人鬼混居的问题,我们似乎并没有必要太过在意鬼魂和玄师的偷袭。大多数时候,居民们都会在市场的摊位上铺上一块棋盘、摆上一桌麻将休闲娱乐。 我和张鹏在市场里闲逛的时候,看到许多老人、孩子无忧无虑的生活,心底便有种无法言喻的畅快。 这些人,都是因为我们才能活着。 张鹏说:“救下这么多人,算是积了阴德了,将来鬼门关打开,去投胎的话,大概能偷个好胎。” “怎么才算好胎?”我问。 “有钱,有闲,长得又帅。”张鹏大笑,“最好又勇猛无比,每页可以御女无数。” 我忍不住乐,开玩笑道,“小心投胎成被御的类型。” 张鹏耷拉了一下眼皮,看着我,道,“放心吧,我是霸王,阳刚之气十足,投胎成女人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好吧,对了,你这一魄还没有弄出来,会影响投胎的吧?” “没什么吧?我现在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挺好的。” “挺好?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儿缺心眼儿吗?” “……”张鹏讪笑了一声,又道,“你什么时候去找李云泽?” “就这两天吧。”我说道,“蒋斌似乎没有进攻我们的打算,暂时应该没什么事儿了。” “一起吧。”张鹏说道,“也许师傅也在那里。” 我们正说着,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个声音在喊,“有没有需要电池的?一包火腿肠换两节电池有没有人换?” 我们循声看去,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站在一个摊位后面,手里拿着两节电池,正在吆喝着。旁边,竟然还有人去搭讪:“泡面要不要?” “不要,就要火腿肠,我儿子想吃火腿肠。”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鬼凑了过去,看着那中年男人,说道,“小子,我可以帮你搞到火腿肠,你有没有槐树的树枝。” “你要它干什么?”中年人问。 “你不用管。” “我想想……” 我和张鹏对视了一眼,张鹏捏了捏下巴,嘿嘿一笑,“感觉……” 我笑了一声,说,“走吧,去彪子那里看看,他捣鼓那个水井有两天了。” 农家乐一直吃的都是自来水的水源,自来水厂里没有员工,水源在就频临枯竭了,彪子还担心蒋斌玩阴的,万一在自来水里投毒就麻烦了。 任何时候,自给自足总是好的。 我和张鹏一直来到农家乐的东北角,彪子和方海几个人正在忙活。没有一个专业水准的人,打井的装备倒是找到了,但真正操作起来,还是挺麻烦的。我看到彪子和方海身上都是满身的泥水,地上也是一片污水。 看到我和张鹏过来,方海脸上先是一喜,之后笑容僵硬了一下。 我明显的感觉到了方海的弄弄醋意。 彪子看了看我,轻声笑了笑,对张鹏说道,“霸王,怎么没有陪你家虞姬?”现在,避难所里的居民,喜欢喊张鹏“霸王”。这里面自然有着许多调笑的玩笑成分,但却也无法排除那么一丝羡慕、嫉妒。 毕竟,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形象,看起来确实很过瘾。 张鹏讪笑道,“要你管。一个破水井,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弄好?” “你行你来?”彪子笑道。 张鹏撇撇嘴,道,“你们慢慢搞吧。哎,活人真是麻烦,还得吃喝。不如你们都抹脖子,跟我一样做个鬼吧。逍遥自在,永生不老,多好。” 一个鬼说自己是“永生不老”,竟然也会让人有种匪夷所思的认同感。 或许,生或死的意义早已因为鬼魂在阳间的肆无忌惮而变了味道。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张鹏和方海各自离开。彪子丢给我一支烟,对我说,“人鬼殊途。” 我愣了一下,道,“你是觉得人鬼混居不合适吗?” “不,我是说你和霸王不合适。” 我一时怔住,良久,说,“我跟霸王没什么的。” “但是你们这些天总是在一起。” “因为我们以前就是朋友。再说……”再说严格说来,我也未必算是个活人。只是鬼胎的身份,彪子和胡老他们还不知道,我也就懒得解释什么了。 彪子身上脏兮兮的,也就不怎么讲究了,直接在一个脏兮兮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看我,又抬头看看黑压压的天,说,“女人能怀上孩子了,或许也真能生出来。看起来,活人可能不会死绝。只是,霸王说的没错,从某个角度而言,鬼魂远比活人有优势。我怕……” “你怕将来活人都会选择抹脖子做鬼魂?” “有这种可能。”彪子又说道,“到时候……这世界……呵,也许我想的太多了吧。” 我沉默了许久,看了看彪子,说,“尽快弄好水井吧。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说罢这话,我转身离开。 半路上遇到郝穷,这老秀才竟然在跟一个正在洗衣服的姿色还算不错的中年妇女闲聊。那妇女被郝穷逗得哈哈大笑,见我过来,脸色一红,端起一盆子衣服走了。 郝穷有些尴尬,道,“没事儿瞎聊。” 我笑道,“好好干,说不准也能让她生个鬼胎出来。” “呃,别取笑我了。” 我笑笑,又道,“我要去找李云泽。避难所的事情,交给你和老范还有胡老了。” 郝穷凝眉道,“现在出去?我怕蒋斌……” “应该没事儿。”我说道,“有件事,一直搁在心里,我需要求证一下。” 郝穷也没细问,只是点了点头。 我转身离开,一直走到农家乐的出口的时候,又碰到了张鹏。张鹏问我去哪。 我说去找李云泽。 “不是过两天再去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陪你。” 我不置可否。 张鹏很是嚣张的吹了个口哨,他的骓马便驮着他的装备跑过来。 张鹏换上乌金甲,骑上马,冲我伸出了手。 我犹豫了一下,抓着他的手,上了马。 张鹏坐在我身后,抓着缰绳,一夹马腹,纵马而出。 他可以让骓马飞起,却并没有这么做。骓马在了无人烟的大街上飞驰,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 看着两侧的景物飞逝,我忽然间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恍惚间,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坐在张鹏的怀里,就这样纵马飞驰。 之后我又有些疑惑起来。 刚才为什么会愿意坐在张鹏的马上呢?彪子的话已经让我明白,我跟张鹏走的太近,让许多居民误会了。 一人、一鬼、一马。 天宽地阔,黑夜寒风。 95 鬼宅 张鹏喜欢这种策马奔腾的感觉,他说这样感觉自己像个大侠。 是不是大侠我不清楚,但张鹏绝对是个夯货。 路上碰到了一个人单影只的玄师,作为一个鬼魂,张鹏竟然也不躲闪,直接就从那玄师的身边经过。与那玄师照面的时候,张鹏还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 我看到那玄师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飞驰而过。 忽然就想起了当初与张鹏一起对付鬼仆和阮小波的事情来。 张鹏是项羽,但他依然还是那个张鹏,虽然有点儿缺心眼儿,但还是像从前那样热血激昂,无所畏惧。 一路上马不停蹄,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我们就到了鬼宅所在的村落。 石坝村的房舍在漆黑的夜里,犹如一座座坟墓,清冷而凝重。一股股极为诡异的阴冷气息在石坝村的上方徘徊,让人莫名的压抑起来。 村落外不远处的地方,多了不少新坟。 一座靠近路边的坟头上,提着一把槐木棍的小鬼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什么人?”那小鬼问过,注意到我和张鹏是一人一鬼,脸上立刻就泛起了笑容,盯着我瞄了几眼,对张鹏说道,“行啊兄弟,艳福不浅啊。” 张鹏有些哭笑不得,看看那小鬼,说道,“鬼宅主人李云泽在不在?” 小鬼道,“你是什么人?找我家主人作甚?” “我是……咳,我是谁不重要,你跟李云泽说,王卓来了。” “少主?”小鬼一愣,朝我们身后看了看,又道:“我家少主在哪?” “废话多,赶紧去通报。” 那小鬼狐疑的看了看张鹏,之后冲着身后吹了一声口哨。又看向我们,道,“请稍等。”言语间显然客气了许多。 张鹏骑着马拿着枪穿着甲,模样看起来嚣张。作为一个低调的人,我真的很想劝张鹏收敛一些。一般情况下,这种嚣张的货色,大多容易很快就挂掉。 张鹏的身子忽然往前探了一下,与我紧贴在一起,嘴巴在我耳朵旁吹气,“这里阴气太重,你这个鬼爹,实力不可小觑啊。咱们可是多了一个大靠山。” 我下意识的动了一下,避开张鹏的嘴巴,又掏了一下痒痒的耳朵,低声说道,“实力确实不小,不过,靠山么……我个人保留意见。” 张鹏凝眉道,“虎毒不食子……” “严格说来,我是鬼胎,借用他的种子投胎而已。”对于这个鬼爹,其实我并没有多少感情。 “……”张鹏一时哑然,片刻,又道,“那你还来?来找我师父吗?这里阴气那么重,我师父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大。这里根本就不适合活人生存。”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石坝村上方的阴气涌动了一下,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村口。 李云泽还是老样子,黑须白面,阴气沉沉。他看着我,微微一笑,说,“我儿,好久不见了。” 这家伙是玄师死后变成鬼魂,其实力比之一般的鬼魂自然强出许多。不过,他能一眼就看出我来,倒是让我十分意外。 张鹏也明显吃了一惊。他是玄士变成的鬼魂,又是项羽转世,有着很强的战斗力,自然也明白能一眼就看穿我鬼胎上身的本事该有多强大。 我怔了一下,道,“你在这里混得不错啊。” “哈哈哈,一般吧。来,进村说话。” 我和张鹏跳下马,与李云泽一起进村。 狭窄的乡间小路上,总能看到鬼魂的出没。那些鬼魂见到李云泽,都会极为恭敬的躬身行礼。 阴气太过浓郁的地方,让张鹏多少有些兴奋起来,我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心中的喜悦。鬼魂喜欢这样的阴气,而我作为鬼胎,能使用鬼魂的能力,道理上应该也喜欢这样的地方,但事实恰恰相反。 不是因为真的不喜欢,而是因为惧怕。 这股强烈的阴气,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海底漩涡,想要把我吸进去,永远也别想爬出来。 “最近你还好吗?外面的世界太乱,我派人找了你很久也没找到你。”李云泽说,“这次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知道我师叔赵珞珞的下落吗?” 李云泽摇了摇头,说道:“之前她和你师傅在我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可惜……你也看得出来,我这里阴气太重,你师傅已经变成了鬼魂还好说,你师叔就不适合在这里了,时间久了,必死无疑。” “嗯。” 李云泽又道,“珞珞和你师傅在前些时候离开了这里,具体去哪,我就不清楚了。现在正值乱世,再强大的玄师,也必须有所依托,所以,他们应该是找了活人聚居的地方吧。你师傅和你师叔的实力都很强,不用太过担心他们。” 我愣了一下,沉吟道,“你和我师傅他们的关系不是极好的吗?他们去哪,怎么也不跟你说一声?” 李云泽怔了一下,叹气道,“也怪我。你大概也注意到了,我这里一个活人也没有。” 我安静的听着,什么也没说。 李云泽又道,“刚乱的时候,我是有心保护好这里的村民的。可是……哎,世道变了,我自己,也无力回天。等我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局面之后,村里的活人,已经死的死跑的跑,一个不剩了。” 张鹏凝眉道,“我师傅大概是怨你了吧?” 李云泽看了看张鹏,我介绍道,“我师兄,珞珞师叔的弟子。” 李云泽释然,接着说道,“是啊,珞珞怪我没有尽全力。哎,说真的,当时我被一个很厉害的玄师纠缠,也是自顾不暇,实在是……” “算了。”李云泽长长叹气,道,“儿子,有个人,你必须见一下。” “有个人?”我把人字咬的很重。 “呵呵,习惯,严格说来,是一只鬼。”李云泽说着,领着我和张鹏拐进了一个小院里。 院落里,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院落当中。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再熟悉不过的容颜,一下子让我悲从中来。多少个日夜都不曾忘记的容颜,那愤怒的厌倦的和难得一见的笑容,总会在我孤身一人时冒出来。 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妈”,却如鲠在喉。 “小莲。”李云泽看着我妈,柔声说道,“她是王卓,只是附上了一个女孩儿的身体。” 我妈哆嗦了一下,看向我,眼泪扑簌。 我从高萌萌身上离开,向前迈了一步。 张鹏随手扶住了昏倒的高萌萌。 “儿啊……”老妈痛哭失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或许她曾经恨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或许我也曾经怨恨过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不够贤良淑德,但时至今日,未必天人永隔,却是人鬼殊途。曾经所有的怨恨和不满,都化作了两行清泪。 96 正轨 老妈抱怨着自从我上了大学就没有回过家,抱怨着我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抱怨着这世道变化太快,抱怨着那个将她杀死的鬼魂…… 我安静的听着,沿着石坝村的乡间小道漫无目的的散步。 总能碰到一些鬼魂,都是李云泽的部下。之前倒也没注意,后来见的多了,我才意识到,整个石坝村里的鬼魂,似乎能力都不算弱。像老妈这种战斗力不怎么样的小鬼,几乎没有第二个。 也不知道就这么一直闲逛了多久,总之有些厌烦了。我打断了老妈不厌其烦的抱怨,问道,“老爸呢?” 老妈说道,“他总是很忙,你不用管他。” 我讪笑,说,“我说我另一个老爸。” 老妈怔了怔,有些不悦,道,“你管他干什么,应该是死了吧,我是没见过。” 我拧了一下眉头。 老妈说,“傻孩子,他又不是你亲爹,你管他死活。听妈的话,以后就在这待着,别走了。有你亲爸守着,咱们娘俩不会有事儿的。现在外面那么乱,你走了老妈不放心。”说着,老妈又哽咽起来。 看老妈一脸关心的表情,我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记得以前是否见过老妈这么关心我了,即便是有,大概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我说。 老妈有些急了,“你能有啥事儿?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有听过话。” “真有事儿。”我说,“还有一帮人跟着我,我能在这里,那些活人可不行。” “都是什么人?” “有些是我朋友,有些是后来投靠我的。” “朋友也没认识多久,哪有必要为了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老妈说,“听我的,别走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一家人?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把李云泽当成过自己的家人。 也许若不是他,我活不过十八岁。 但是…… 我看了看死气沉沉的村落,说,“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没有理会老妈的挽留,我径直出村。老妈追上来,柔声安抚最终变成了愤怒的喊叫。如同以前一样,充斥着怨恨和委屈,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她的。不同的是,这喊叫里,夹杂着鬼魂特有的尖利和阴沉。 张鹏在村口等着我。 我重新上了高萌萌的身体。 与张鹏一起上了马,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离开。 跑出很远,张鹏回头看了一眼石坝村,说,“阴气十足的地方,鬼魂会很喜欢。只是……总感觉有些怪异。” “嗯。” “我发现,这石坝村非同一般,里边的鬼魂,能力都很强。” “嗯。” “为什么不把你老妈带去农家乐?”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鹏也跟着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骓马在夜色下飞驰,看着荒芜的庄稼地,我忽然就想起了七姑娘,于是跟张鹏打了个招呼,让他调转了方向。 七姑娘的坟头依然坐落在那片庄稼地里。 积雪盖住了坟头,更显荒凉而阴冷。 我们一直来到坟前,我看着那坟头,喊道,“七姑娘?在吗?”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 七姑娘不在家,或许已经搬走了吧。 “接下来去哪?”张鹏问我。 我想了想,说,“张鹏,你还记得当初玄盟会的白杨一伙要杀嘟嘟的原因吗?” 张鹏一怔,道,“怎么?” “嘟嘟知道的那个秘密,或许跟现在的状况有关。”我说道,“你看吧,自始至终,玄盟会似乎都是早有准备一般。” 张鹏苦笑道,“这说不通。玄盟会是玄门宗派,都是活人,怎么可能会让世界变成这个样子?这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我原本想问问李云泽的。”我说道,“他曾经是玄师,现在是很厉害的鬼魂,知道的事情可能比我们多。” “听你这口气,没问?”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说,“我是鬼胎,能清晰的感受到鬼魂和人类的任何感情。李云泽提及珞珞师叔的时候,虽然极力隐藏了自己的内心情绪,但我还是感知到了一点。” “什么意思?” 我讪笑,道,“虽说是我亲妈,但我还是要说句公道话。就我妈那人性,李云泽要不是脑子犯抽,绝不可能爱上她。他跟我妈说话的时候那股子柔情蜜意,怎么看怎么别扭。” “哦,然后呢?” “珞珞师叔不是个小气的人,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李云泽没有保护好村民而负气离开。” “嗯,继续。” “我师傅既然从地狱里出来了,那他可能得到了什么信息。”我说道,“也许是好消息,也许是坏消息。我可不认为他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但是,李云泽并没有提及这些。” 张鹏闷声不吭。 我提一口气,说道,“走吧,先回去再说。” 张鹏却抓住了我,凝眉看着我,说道,“你觉得李云泽杀了师傅他们?” “我不知道。也许是囚禁了。”我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太肯定,“李云泽应该不会那么狠心吧,毕竟他们几个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这绝对不算是一个好的推测。 如果李云泽真的这么干了,或许,跟李云泽之间,难免会有一场厮杀。我想我绝对不会不管赵珞珞和许墨轩的死活。 只是,石坝村里那些强横的鬼魂和浓郁的阴气,给我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我想,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要跟李云泽斗,怕是肯定要失败的。 张鹏闷哼了一声,很认真的看着我,“我要是杀了李云泽,你会怪我吗?” “应该不会吧。” “那就好。”张鹏说道,“走吧,回去准备一下。” 我苦笑,“硬来?” “你有什么好计策?” “计策?抱歉,虽说霸王死了,但好歹也是领过兵的大将军,你都没什么好计策,我就只剩下干瞪眼了。不过,就怕硬来的后果,是我们都完蛋。你作死的毛病,真的应该改一下。唔,说起来,当初鸿门宴上不杀刘邦……你应该是作死的鼻祖。” 张鹏的脸色很难看,哼哧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师傅他们被李云泽困着?” “这还不是一定的事情,我们先回去准备,然后慢慢调查。或许,等调查清楚了,我们的实力也会更进一步,到时候对付李云泽,把握也大一些。” 张鹏冷静了片刻,翻身上马,冲我伸出了手。等我也上了马,张鹏说,“我不怕死,但怕因为一时冲动,救不了师傅。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我师傅了。” 对待自己最好的人? 我想到了我的父亲——养父。 我们骑着马往农家乐而行,半路上,接到了范连升的电话。 “萌萌,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心头一紧,问,“出事儿了?” “嗯,不过不算是坏事。”范连升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莲花商场知道吧?那里聚集了一帮子鬼魂。他们派来了一个代表,想跟我们做笔交易。” 我一时怔住,“交易?他们都是鬼魂吗?我们能有什么值得他们交易的?” 莲花商场我是知道的,距离我们农家乐不算很远。 “咳,咱们这里有个叫林东的,拉了一车槐木回来,正好被莲花商场的鬼魂看到。你是知道的,鬼魂喜欢槐木和柳木。” “呃……这种事,你看着办不就好了?” “问题是,这槐木,是林东和一个叫小虎的鬼魂带回来的。你看啊,咱们出外勤带来的东西,都属于大家。那他们俩带回来的东西,是不是也该属于大家?不过……咳,反正林东还好说,小虎有点儿意见。你要没什么事儿就赶紧回来吧。” 我挂了电话,把事情跟张鹏说了。 张鹏忍不住乐,“看这架势,将来这世界,说不准会上正轨。” “正轨?” “满世界的人好好的生活,跟满世界的鬼好好的生活,又能有什么区别呢?”张鹏问我。 我竟然无言以对。 说来也巧,回来的路上,竟然又碰到了那个张鹏打招呼的玄师。 玄师和普通人,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但我已然断定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是个玄师,而且应该还是个很厉害的玄师。看他一个人在黑夜里肆无忌惮的乱跑,就知道他是有恃无恐。 离得还有些距离,那玄师竟然扬了扬手,冲着我和张鹏竖起了大拇指。 张鹏怔了一下,问我,“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搭顺风车的手势吧?” “呃……” 张鹏觉得好笑,竟然勒住了马。 那玄师脸上洋溢着笑容,“二位,去市区吗?” 张鹏笑道,“还算顺路。”说罢,又道,“不过,一匹马有我们俩,坐三个人可挤得慌。” “呃。误会,我不是要搭车……搭马。我是想问问路,我迷路了。” 我忍不住笑,给他指了路,又道,“市区的鬼魂很多,你一个人不怕死啊?” “还好,鬼不犯我,我不犯鬼。”玄师说道,“多谢二位指点,告辞。”说罢,他便顺着我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嘿。”张鹏低声说道,“真有种。”说罢,就继续赶路。 经过那玄师的时候,张鹏喊了一嗓子,“先走一步啦。” “好嘞。” 去往农家乐的方向,倒是跟去市区的方向有很长一段距离的重叠路程。若非一匹马坐三个人太挤得慌,我还真打算捎带他一程。 这家伙,看起来似乎很有意思。 说起来,张鹏是鬼魂,完全可以自己飞的。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对张鹏提出这个要求。毕竟,被一个陌生人抱在怀里共乘一骑,似乎有些不太好。 我们一路赶回农家乐,在农家乐门口,我看到门口聚着几个人和鬼。 胡老和范连升几个,守在农家乐门口。他们对面,站着十数个鬼魂。那些鬼魂后面还有一辆电动三轮车,车上堆满了东西。 看到我们回来,范连升笑了笑,“正主回来了。” 下了马,胡老冲着我笑笑,说,“交易是小事,还是先解决一下物品归属的问题吧。小虎,你有什么意见,跟萌萌提吧。” 我看到胡老身边,有个年纪轻轻的小鬼。 嘿,这就不是那个在市场里跟卖电池的家伙谈生意的小鬼吗?那个卖电池的也在,想来就是林东了吧。 “萌萌大人。”小虎冲着我抱了抱拳,“不是小虎我抠门,我不是外勤人员,也不像活人那样要吃要喝,在这里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当然,我也不否认,我是觉得这里比别的地方安全。但是……把我辛苦弄来的物资都归公,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 这个问题,在路上我就想过了。看到胡老和小虎身后还跟着不少鬼魂,看得出来,他们应该也很在意我会怎么处理。毕竟,他们和小虎一样,其实并不需要外勤人员带回来的物资。 冲着小虎笑着点点头,我说道,“萌萌大人?这称呼……呵呵,小虎,你看啊,我们给你们提供保护,你们是不是该多少交点儿保护费?” 小虎一怔,哑然失笑。虽然是个小屁孩儿,但言谈举止却很是老气横秋。很明显,这小子一定死了很多年了。“保护费?这是黑社会啊?” 我仰头看看天,说,“比黑社会还黑呢,就没见过亮光。” 小虎又是一愣,看看漆黑的夜,讪笑道,“好吧。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那……多少保护费合适?另外,我们这些鬼魂,是不是都要交保护费?是不是不缴费,就要被撵出去?” “……”我一时哑然。 我承认,我是真的缺少管理能力。 小虎提出的问题很尖锐啊。路上的时候,我竟然就没想到。 胡老插话道,“撵出去也不至于,毕竟我们算是彼此照应。”看了看我,胡老说道,“萌萌,你看啊,要不这样,这个保护费……其实应该不算是保护费,而是……抽成。” 抽成? 胡老一句话点醒了我,我笑道,“对对,这样,对内交易就无所谓了,对外交易,都要抽成。嗯嗯,对,有抽成的话,我们农家乐就保证交易的安全。若是不给抽成,交易中出现任何问题,我们概不负责。暂时就这么定了。胡老,你和老范还有郝穷几个商量一下,看抽成多少合适。对了,这个规矩,不仅仅是针对鬼魂,对活人一样适用。” 完美! 我想我有点儿自我感觉良好了。 忍不住笑容满面的看向来交易的那些鬼魂,我问道,“你们是莲花商场那边的鬼魂?” 鬼群中,一个姿色不俗的女鬼微微一笑,说道,“萌萌大人,你好。” 好吧,看来这个“萌萌大人”的称呼暂时定下了。我当然可以拒绝这个称呼,但是……感觉好像很不错。 “你好。” “我们距离你们这边不远,也有不少活人需要的物资。”女鬼闪开身子,让我看到三轮车里带来的东西。 啤酒、饮料、油盐酱醋…… “这样,我们也不遮着藏着了,我们关注你们很久了。我们发现你们并不像别的活人避难所那样,对我们这些鬼魂……不友好。呵呵,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希望能跟贵地保持商业往来。您应该是玄师吧……呵呵,能领导这么多人,肯定是玄师。您知道的,我们鬼魂喜欢的许多东西,有些是天然的,但有些却需要玄师来打造。而我们商场里,物资存储还算丰富……” 97 卧底 从开始时的混乱,到现如今人鬼各自为营的安稳生活,绝对是个极大的进展。不论是对于活人还是鬼魂,偶尔的杀戮固然可能会觉得很刺激,但时间长了,难免会感觉疲惫。 和平,至少应该是大多数活人和鬼魂所期望的吧。 或许半路上碰到的那个玄师未必会有独战四方的能力,但一定有无所畏惧的勇气。大多鬼魂或许也没兴趣招惹一个这样不怕死的家伙。人和鬼之间,大概早晚都会形成一种不成为的规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害人之心是不可有的,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不然,就会像那个总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挂在嘴边的电视剧版马永贞一样,死了都让人觉得活该。 对于莲花商场里的鬼魂带来的物资,我们做了仔细的检查,但凡是有破损开封的,我们一概不要。第一次接触,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蒋斌一伙至今也没个动静,我们反而愈发有些紧张了。这个莲花商场跟蒋斌有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领头的那个叫朱倩的女鬼,对于我们的小心谨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的鬼魂们往后退出一段距离,任由我们翻来覆去的检查。 “看起来没问题。”彪子说。 我点点头,对朱倩说道,“具体的价格,你们和林东还有小虎商量,物资毕竟是他们的。另外,你们都需要些什么,也可以给我们列个清单。” “可以。”朱倩笑了笑,又道,“希望以后能够长久合作。”说着,她冲我伸出了手。 彼此握手,我便找了个由头回了农家乐,剩下的就是砍价钱了,交给林东和小虎他们就行了。 跟着张鹏跑了一天,实在是有些累了。 回到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我拿出手机,翻到了嘟嘟的号码,打电话过去,却提示欠费停机…… 说起来,也不知道我的手机里预存的话费还剩下多少。半步多乱成一锅粥,鬼信的业务到底还能不能做了? 窗外,熙熙攘攘的有人说笑吵闹,农家乐虽然初建不久,但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至少在我看来,人鬼之间能够和平相处,就算是不错了。 胡老准备了一个培训班,自然也是如同陈湘楠一样培训新来的这些活人,与陈湘楠的培训班不同的是,跟着胡老上课的,竟然还有不少的鬼魂。虞姬这个活了无数岁月的“老鬼”,竟然也兼职成了老师,跟学员们讲述鬼魂的特性甚至是对付玄师的手段。 教导鬼魂对付玄师,这种做法,让刘凌和方海都紧张了一下,不过彪子和胡老却不以为然。郝穷和范连升他们也觉得教导鬼魂很有必要,免得遇到玄盟会或者蒋斌的人而束手无策。 让我多少有些意外的是,无头女鬼竟然是学员里最认真好学的一个。 作为她的主人,我忍不住心怀恶意的认为她是想学会了之后,想办法摆脱我的控制。其实也无所谓了,许多鬼魂比她还厉害,不也照样对于“鬼仆”这种事情无可奈何吗? 我也没时间去管无头女鬼。 对我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个合适的人去李云泽那里探听一下关于赵珞珞的信息。 再加上农家乐市场的琐事也多了起来。 胡老说,自从莲花商场来做了交易之后,来农家乐的鬼魂就多了起来。这些鬼魂有的是打算在这里常住,有些则是单纯的来交易的。 对于鬼魂而言,所有阴属性的东西,他们都喜欢。最喜欢的,尤其是槐木和柳木了。林东和小虎的生意做得倒是风生水起,也没几天工夫,就赚得盆满钵满。作为鬼魂,小虎自然是没必要要那些活人才需要的东西,但他却用来投机倒把,用槐木换了食物,再用食物跟农家乐的活人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甚至还突发奇想的雇了两个丫鬟专门侍候自己,而他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包吃包住而已。不过,槐木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俩人的收入其实也很有限。 方海和三儿一起捣鼓了一个柳木制作的床铺。床铺上画满了各种符咒。比较特别的是,这些符咒不是用来杀鬼的,而是用来让鬼享受的。鬼魂是不需要睡觉的,但虽说不会困倦,但疲惫感永远也挥之不去。好好的睡上一觉,有时候未必是身体需求,还可能是精神需求。 柱子在那张床上睡了一晚,之后就直接跟三儿和方海提出了购买的意念。但最终柱子也没能买成。 方海和三儿直接是狮子大开口。 柱子最笨,干生闷气也没办法。柱子的好友范连升看不过去了,找到方海,恶狠狠的说起和柱子一起救他们的往事来。 方海和三儿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给打了个九折。 柱子依然买不起。 方海表示爱莫能助,最终把这张床卖给了莲花商场的一个比较富有的鬼魂。 有些不爽的范连升拉着柱子又带上郝穷,去面粉厂托运面粉。那地方,柱子虽然不在了,但他留下来的鬼气,依然会让很多人和鬼却步。满满一仓库的面粉,就是柱子的财富。 鬼魂和玄士们忙着赚钱的时候,普通人也加紧了学习玄学的速度。在现如今这世道,不会玄学的活人,简直举步维艰。 我们出外勤的次数在变少,带回来的物资也不算多,勉强只能让普通人饿不死而已。不想过这样的苦日子,自然只能拼命的学习。 我跟胡老商量过,是不是多出外勤,至少也该让那些普通人的生活好过一些,万一他们饿跑了,那就麻烦了。 胡老却笑笑,表示反对。“让他们为农家乐做出一些贡献,有时候反而更容易让他们喜欢上这里。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去李云泽那里打听赵珞珞的信息。” 我之前把关于赵珞珞的事情跟胡老说了,倒是没说自己是鬼宅少主的事情。赵珞珞现在算是我的师傅,胡老自然要帮我想办法。 “李云泽,我不是很了解。”我说道,“不过,但看石坝村里的阴气和厉害的鬼魂,我觉得,一般的玄师混进去的可能基本没有。一旦靠近,肯定就会被察觉。至于鬼魂……”我想到了柱子、范连升和郝穷,这几只鬼,应该都是值得信任的。但让他们冒太大的风险,似乎又不太好。毕竟,我们的关系,好像也没有这么亲密。至于我的那个鬼仆无头新娘?这家伙当然不敢伤害我,但我却相信她极有可能会出卖我。幸亏她没有脑袋,不然每天看着她恨我不死的表情,大概都能把我给恶心死。 想不出办法,只能先武装自己。 张鹏自觉的接过了农家乐的防守问题,甚至还挂出了招兵的告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柱子商量的,柱子竟然同意了贡献出他拥有的面粉。之后就自作主张的给了柱子一个“将军”的名头。不过,面粉只能招来活人兵,鬼卒用什么办法来吸引?这个问题把张鹏给难住了。最后还是虞姬给他出了个点子。 虞姬说石坝村阴气很重,一定有至阴的宝贝,那东西,是个鬼魂都喜欢。 张鹏画了一张大饼,竟然还真的被他招到了不少鬼卒。 细想想,我不得不承认虞姬对于鬼魂的认知比我强多了。 虞姬说,“漫长的岁月是无聊的,所以,鬼魂也是无聊的。活得越久就越无聊,无聊到了没事儿找事儿的地步,就会来当鬼卒了。” 每天,看着张鹏训练那些鬼卒和人兵,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大概是因为项羽转世的原因,即便张鹏没有找回前生的记忆,但依然有着领军打仗的天份。 练兵时威武的英姿,总会让我羡慕的不行。 有时候看练兵看的腻歪了,我会在农家乐闲逛。 原本用来买卖的市场大棚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般,总会热热闹闹的。人和鬼之间的交易,充斥在这个市场里。 郝穷跟我报告过好消息,说市场交易带来的抽成很是可观。范连升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鼓动我搞什么居民福利。 这种事儿我不在行,直接当了甩手掌柜,让范连升和郝穷这俩活了好些年的老鬼去研究。刘凌闲着没事儿,也搀合了一脚,据说她首先提出的福利,就是针对孕妇的。 这让我直接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怀孕了。 旁敲侧击了好久,刘凌才交代了她和彪子有一腿,这个月好事儿没来,很可能是怀孕了。刘凌怀孕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一个女鬼怀孕了,才算是大事儿! 更重要的是,女鬼怀的孩子,还是一个男鬼的。 临时设置的会议室里,范连升“老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郝穷和老钱他们则嘻嘻哈哈的开玩笑。玩笑归玩笑,事情的诡异性,没有人忽视。 胡老说,“鬼魂与鬼魂之间也能怀孕?” “历史上有这种事吗?”我问虞姬。 虞姬摇头。 彪子咬着烟,说,“人和人能怀孕,人和鬼也能怀孕,鬼和鬼……历史上好像没有记载,但似乎也从来没有人说鬼和鬼之间不能怀孕吧。” 我看看彪子,又看看胡老,之后说道,“鬼和鬼之间,生出来的孩子,也会是鬼吗?” “这个……”所有人都愣住了。 “人生人,鬼生鬼,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胡老沉默了下来。 良久,我看向范连升,“那个女鬼是谁?方便带来见见吗?” 范连升极为尴尬,苍白的脸上看不出红晕,但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害臊了。咬咬牙,范连升说道,“行!不过你们不准笑话我们……至少不能当着她的面笑话我们!” 郝穷哈哈大笑,老钱道,“难道是个丑极了的鬼?” 范连升给了老钱一个白眼,转身出去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范连升才带着一个很漂亮的女鬼走了进来。 看到那女鬼,我吃了一惊,脱口说道,“是你!” 几乎所有人都被我的话说的一愣。 那女鬼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我猛然醒悟,这个女鬼,自然不认识高萌萌,她认识的,应该是王卓。“啊……事情说起来麻烦,我就不提了。”看着那女鬼,我很认真的说道,“你哥哥,是在鬼宅那边当差吗?” 那女鬼吃了一惊,转身就要跑。 胡老反应很快,直接甩出一个符咒,拦住了女鬼的去路。 范连升很意外,看着我,问,“什么情况?” 情况倒是很简单,这个女鬼,竟然是当初在华影国际被那个不知名的神秘青年差点儿杀死的女鬼。她跟我说过,她的哥哥在鬼宅当差。 女鬼被我识破,吓得想跑,似乎也说明了状况。 他是被李云泽派来的! “你们先出去。”我对其他人说道,“老范、郝穷留下。” 等到室内只剩下我们一人三鬼,我便直接从高萌萌身上出来。 那女鬼看到我,吃了一惊,正待开口说话,我摆了摆手,她就闭了嘴巴。 我重新回到高萌萌身上,看着那女鬼,微微一笑,说道,“李云泽派你来的?” “嗯。”女鬼道。 “这就奇怪了,他不知道咱们有过交集吗?” 女鬼摇摇头,欲言又止。 我明显的感受到了她心中的犹豫和紧张,摇摇头,我说道,“你在这里应该很多天了吧?不然也不会怀上老范的孩子。” 女鬼和老范都有些尴尬。 我继续说道,“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不是坏人。我相信,你也不是。不妨直说,我对李云泽,没什么好感,而你,我也不可能再放你走。”我看看老范,说,“有老范在,我当然也不会杀你。”说到这里,我有些迟疑。我不知道这女鬼是真的喜欢老范,还是为了探听消息而勾引他。 那女鬼松了一口气,又犹豫了一下,说道,“看来不论我是不是都交代了,你都不会放了我了?” “嗯。” 女鬼苦笑,没有理我,反而看向老范,“连升,我……” 范连升却摇摇头,说,“先交代问题吧。哦,对了,清月,真的是你的名字吗?” “这是真的。我对你……”清月张了张嘴,神情萎靡下来,“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了吧。” “嗯,我是酸秀才,但不是傻子。”范连升说,“李云泽派你来卧底,到底是为了什么?” 清月叹气道,“鬼宅主人说,人鬼殊途。” 98 绯闻 人鬼殊途,这几乎是所有活人和鬼魂的看法,包括李云泽。似乎人和鬼魂相安无事的生活纯属天方夜谭一般。李云泽认为,鬼门关再度开启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他的观点很简单,世间阴阳,永远是平衡的。即便是我们以为这世界阳盛阴衰了,但其实还是有我们未曾看到的阳的存在。 阴阳平衡,是世界续存的关键。 原本正常而言,地府和地狱是阴,人间界是阳,彼此平衡。但是现在,人间界反而成了阴。两阴共存而世界依在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那么,唯一的使得世界依然存在的原因,或者说条件,就是:地狱和地府,变成了阳间! 此谓之阴阳反背。 阴阳反背,最常见于星相学和推背图,但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却并非是星相和推背图中。我曾经在阴书斋的历史典籍中看到过“阴阳反背”这个词。 也是“阴阳反背”这个词,让我猛然想起了“玄一散人”。 阴极则阳,阳极则阴。 这是汉代的玄一散人提出的观点。 玄一散人——就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汉代剑客。 剑客只是他的伪装,他其实是个极为利害的玄师,也是第一个强行进入地狱的玄师。 当初关于玄一散人的信息,我只是一扫而过,具体书上的记载,却也记不甚清了,但是,有句话,我还记得。 玄一认为,道理上而言,阴阳两界,是可以逆转的。 李云泽应该也是知道这个观点的。 所以阳间变成了阴间,那阴间一定会变成阳间。 阳间变成阴间倒还好说,对于原本就存活于此的活人的影响不大,但阴间变成阳间的话……很明显,依靠阴气运转的地府和地狱一定会崩溃。崩溃之后,鬼门关和轮回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只能全凭猜测了。但我相信,大概所有人,都不会往好的方面去想。 李云泽告诉清月,活人早晚会灭绝。如果活人不被灭绝,无法通过鬼门关回到地府的鬼魂,就会被玄门赶尽杀绝。 李云泽可能真的没有说错,至少在圣徒门而言,鬼魂就不该滞留于此。 让我颇为好奇的是,“你之前跟我接触过,应该告诉李云泽了吧?为什么他还会派你过来卧底?” 清月苦笑,“那天,我回了石坝村,原本兴冲冲的把你救了我的消息告诉了我哥,之后正准备跟鬼宅主人汇报,我哥却拦住了我。我哥说,李云泽囚禁了你的师傅和师叔,情况有些诡异,让我不要多事。” “嘿!”我闷哼了一声,看看郝穷和范连升,道,“看好了清月,不要让她离开这里。”说罢,我就走了出去。 一直来到张鹏的训练场。 张鹏作为鬼魂特有的情绪感知力虽然没有我鬼胎的感知力厉害,但依然还是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变化。 他走过来,凝眉看着我。 我说,“消息应该有八成的准确性……”跟清月接触的少,我不敢确定她说的是真话,抑或是李云泽的诡计。我说,“我师傅和珞珞师叔,可能真的被李云泽囚禁了。” 张鹏阴沉着脸,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战队的人兵和鬼卒,道,“哪来的消息?” 我把清月的事情跟张鹏说了。 张鹏哼了一声,道,“硬打的话,几成把握?” 我扫了一眼张鹏的队伍,说,“你觉得呢?” “三成。”张鹏显然没什么信心。 “两成。”我比张鹏更没有信心。 这些前来投靠甚至参军的人兵和鬼卒,要么是因为无聊,要么是混口饭吃,要他们去卖命?纵然有巨大的画饼,那也没用。 “怎么办?” “我他妈哪知道怎么办!”无名怒火腾的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我明白,纵然早也对李云泽没什么信任可言,但这个口口声声是我亲爹的家伙,背地里做出的事情,着实让我愤怒不堪。或许也是因为一种深深的无奈感,让我内心的邪火无处发泄。 张鹏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问,“大姨妈来了?” 我一愣,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脾气太臭。”张鹏说罢,哈哈大笑起来。这混蛋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说道,“稍安勿躁。既然清月被你软禁了,李云泽得不到消息,或许会先下手为强。所以,我们哪怕是只有一成把握,也只能硬打。既然只能拼了,那还气什么?要打就打好了。死都死过一次了,怕个屁!” 呵,说起来,张鹏的心态,比我要好得多啊。 张鹏又嘿嘿一笑,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萌萌,关于咱俩的绯闻,你听说了吧?” 我一把推开他,怒道,“你刚说李云泽可能先下手为强,还有心情胡说八道?以我们的实力,可能直接就被他给灭了。” “正因为随时可能完蛋,所以才要及时行乐啊。唔,说起来,当初本霸王行军打仗还带着虞姬,搞不好就是随时准备马革裹尸前来个最后一炮吧。” 看张鹏一副思索回忆的模样,我气的说不出话。 “你看啊,既然绯闻已经出来了,咱们要不干点儿什么,岂不是很冤枉?” “……” “你说你做女孩子做了这么久,连那种事儿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体验过,岂不是很遗憾?” 我阴沉着脸,问道,“当初你跟方海,也是这个想法吧?” 张鹏噎了一下。 我转身就走。 张鹏在我身后嚷嚷,“收工了我去你房间找你啊。” 声音喊得很大,周围好多人都听到了。我脚下一个趔趄,脑子里嗡的一下,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冷静下来快步前行的时候,却又忽然想到万一张鹏真的跑过来,再对我施暴,我该怎么办?这个念头仿佛是一个魔咒,总也挥之不去,也想不出什么答案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走进房间里,关上门,看着床铺,我忽然愣住。 他娘的!我竟然给忘了,这些天月事来了,就算张鹏真的来硬的,那也不是时候啊。他总不能变态的走后门……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一副极度不和谐的画面。甚至还不自觉的回忆起来当初跟张鹏一起上厕所时候所看到的…… 刘凌来找我,一脸的幸福藏都藏不住。很显然,拿下了彪子,让她感觉很幸福。 看她那模样,我心里冒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张嘴就忍不住挖苦她:“被男人睡了就这么高兴啊?” 刘凌锤了我一下,说,“你说呢?” “我哪知道。” “哈,也是,你连男朋友都没有过。不过,说起来,你跟张鹏到底有没有什么呐?传说中的霸王啊,不知道床上是不是也有霸王的本色。” “我更不知道了!要不,你去试试火力?” “去。”刘凌笑了一声,说道,“对了,虞姬有没有吃醋啊?啧啧,虽说现在这世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可是……你不同,你是我们的萌萌大人,身份高贵……” “得了,说起来也好笑,我好像俨然成了农家乐的一把手啊。” “大家默认的。”刘凌说道,“加油吧,说不准哪天咱们也能跟圣城和半步多一较高下。” 提及圣城,我心中又多了一份顾虑。 圣城的发展在逐渐加快,北方那抹亮光,若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比之以前,那亮光愈发的明亮了。这是圣城在发展壮大的标志。圣光所照耀的地方,都是鬼魂避之不及的所在。 作为一个活人,我自然很看好这种形势。如果没有意外,当圣剑之光照耀了全世界,鬼魂自然也就完蛋了。 只是,现在,我身边的鬼魂,比活人还要多。有些鬼魂,若是真的死了,我会伤心的。比如郝穷、比如老范、比如许墨轩、比如……比如张鹏。 张鹏这混蛋! 想到他我就来气。 “傻妹子,不是姐姐不正经啊,男人么,总要睡过了,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这是流氓的哲学,却也是真理。若是有机会,你也不用太保守了。”刘凌嘿嘿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腹,说,“真是庆幸,轮回道大概是已经打通了,希望能生个漂亮的丫头。彪子说他喜欢女儿。” 女儿? 现在的状况太诡异,活人和鬼魂都能怀孕了。 若是以前,我倒也不会多想,现在么,我实在是有些担心刘凌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或许是因为我看向刘凌的眼神太过怪异,她瞥了我一眼,说,“羡慕吧?” “羡慕?哈。” “傻样儿,姐看得出来,你对张鹏很有意思。有意思就直接下手,管他呢。” “你那只眼睛看出来的?” “两只都看出来了。”刘凌说,“你每次看到张鹏的时候那股子仰慕欣赏的眼神,瞎子都看得出来。” “我……”我有吗?! 刘凌凑近我,拿手肘碰了我一下,“呐,老实告诉姐姐,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啊!您还是赶紧去休息吧,别动了胎气。” “哈哈,你就承认吧,张鹏都跟我说了。” “啊?”我立时恼羞成怒!“这混蛋!他跟你说什么了?” “嘿嘿……”刘凌笑的意味深长。 我忽然心生警觉,看了看刘凌,哼声道,“不用诈我,我是不会承认的!” “哦?这么说来,是真的有什么了?” “……”好吧,我发现我还是被刘凌给绕住了。咬咬牙,我矢口否认,“绝对没有!什么都没有!” “嘁,你当现在是虞姬那个时代还是当老范那个时代?睡就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哎……真没……好吧。”我想,我要是不承认点儿什么,刘凌一定更加会胡思乱想了。犹豫了一下,我说,“只是亲了一下。”说出这话,我感觉自己的脸臊的发烫。 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了被张鹏在楼顶亲吻的回忆来。 “呦呦呦,到底还是承认了啊。”刘凌道,“口感如何?” “恶心,反胃!”我回答的干脆利落。 “嘁嘁嘁,还想不想?” 这娘们儿,八卦起来没完了。我怒道,“想跟你亲嘴儿啊!” “哦?来啊来啊……唔……”刘凌一把推开了我,“你还真来啊。” “你都这么主动了,我怎么好拒绝。” “去。”刘凌擦了一下嘴唇,道,“不跟你扯了,我还要衣服要洗。彪子出外勤也该回来了,还要做饭。”刘凌说着,起身离开。 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横躺在床上,脑子里被张鹏亲吻的画面,总也挥之不去。 之后呼的坐起来,直接从高萌萌身上出来。 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可能因为在高萌萌身上待的太久了,思维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我刚才明明亲了刘凌一下,为什么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依然是被张鹏亲吻的画面?刚才亲吻刘凌,好像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啊!!! 另外,刘凌肯定跟彪子亲嘴儿了,我刚才亲了她一下,是不是有点儿间接跟彪子亲吻的感觉?想起彪子的胡渣子,我就一阵膈应。 膈应? 不对,我应该感觉恶心才对! 我痛苦的拍了拍脑门,琢磨着是不是因为月事来了,心情太过烦乱,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又或者是太久没有碰女人了,所以压抑的有点儿变态了?! 想到这儿,我打了个激灵。 猛然间想起军队和监狱里因为太过压抑而出现的诸多不和谐事件。 嗯…… 或许我该找个女人发泄一下! 女鬼也行! 找谁呢? 不可否认的,在农家乐,甚至可以说是我认识的异性里——我指的是我现在作为男人的异性——虞姬,无疑是最漂亮的! 说起来,张鹏那个混蛋不是老是占我便宜吗?你占我的便宜,我睡你的女人!好像很公平! 打定了主意,我重新回到高萌萌身上,正准备出门去找虞姬,常玉却来了。 “妈?有事儿?” 常玉微微一笑,说,“也没啥大事儿,就是来看看你。”说着,就往屋里走。 显然有事儿嘛。 我重新回到房间里,跟常玉坐在一起。 常玉笑着拉着我的手,柔声说道,“乖,妈就直说了。你跟那个张鹏……” “呃……” “农家乐的传闻很多啊,你对他……到底喜不喜欢啊?” “咳,妈,现在是非常时期,农家乐里事儿很多,我实在是没空……另外,我对张鹏那个缺心眼儿,绝对没有任何不良企图!” 常玉笑了一声,道,“呵呵,正常说来,你年纪还小……不过现在也是非常时期,你要是真的喜欢他,我和你爸也不会反对的。就是人鬼殊途,我们担心……孩子,红颜易老,你是活人,总会变老的。到时候……” “咳,我现在有点儿事儿,咱们改天再谈吧?” 常玉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叹气道,“好吧,不耽误你了。” 我们俩一起走出房间。 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我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乌金甲骑着骓马装模作样的张鹏。 这货! 装什么装! 最恶心这种装x的家伙了!看得人羡慕嫉妒恨! “呵。”常玉忽然笑了一声,说,“还说不喜欢他,你没发现你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吗?这欣赏爱慕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我翻了翻白眼,心说我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怎么就成了欣赏爱慕了?叹气道,“行啦,您老还是好好跟着胡老学习玄学吧,咱们这儿可能很快就要都一场团战了。我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99 营救 人也许都是犯贱的生物。 以前爹不管娘不问的时候,我觉得凄凉。如今高氏夫妇拿我当女儿一样关心,我又觉得麻烦。好不容易摆脱了常玉,我在市场里的一个角落里的自制秋千上找到了虞姬。 虞姬坐在秋千上发呆。 传说中的美女,看起来确实赏心悦目。洁白无瑕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缺陷都找不到。之前我以为我对女人的兴趣好像越来越不怎么样了,直到现在看到虞姬,我又一次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确实还是个男人,并且对女人很感兴趣。而且,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美女这东西,好像越看越觉得有趣。 第一次看到虞姬的时候,无非也就是有些惊艳。后来看的多了,也没在意,这一回心怀不轨的仔细看看,愈发能感受到虞姬的美了。 看到我过来,虞姬轻声哼了一下,说,“干嘛?” “没事儿,找你聊一聊。”我站在虞姬面前,抱着胳膊,“闲着实在是无聊,过来调戏一下你。” 虞姬轻笑,漆黑的眼眸瞄了我一眼,道,“想从我这里套出你真实的身份吗?想都别想。” “误会。”我想了想,说道,“其实吧,对于以前的身份,我也并不是太过在意。以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谁,不是吗?” 虞姬盯着我的眼睛,冷冷的说道,“其实你现在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嘿嘿一笑,凑过去,几乎跟虞姬贴在一起,“那你说,我想要什么?”离得太近,纵然光线不好,但我依然能看清虞姬完美无瑕的脸蛋儿和红润的双唇。 “我是鬼魂,能感受到你身体里的欲望。”虞姬轻声说。 “呃,我是鬼胎,也能……”我意外的发现,虞姬对我,竟然是满心的厌恶。好吧,也许我以前真的是叫什么弓若水,并且是虞姬的情敌,所以她厌恶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虞姬冷冷一笑,冲着我吐出一口阴气。 寒冷的气息,让我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闪了闪身子。 虞姬说,“如果有可能,你愿意找回前生的记忆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和她认真的态度,让我有些错愕。我是来调戏她的好不好,没兴趣跟她谈这么有哲理的话题。 干咳一声,我说道,“你看,今日良辰美景,何必聊那么复杂的话题呢?不如我们聊点儿风花雪月的故事?” “跟你?” “对啊。” “没兴趣。”虞姬说着,站起身来,极为轻蔑的瞄了我一眼,说道,“两千多年了,我对你的态度始终如一。” “呃,什么态度?” “恨你不死。”虞姬恨不得咬碎银牙,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阴冷的空气都要结冰了。 “咳,美女,别这么说。女孩子太阴毒了可不好。”我强笑着,说道,“你放心,这辈子,我一定不跟你抢你们家那个缺心眼儿的霸王还不行吗?” 虞姬一怔,哑然失笑,“误会,你上辈子也没有跟我抢过。” 呃? 这就奇了怪了。 我忍不住问道,“这样啊……那我就好奇了,既然我没抢你男人,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唔,难道我上辈子不是弓若水,而是剑客玄一?”这么说,好像也说得通,“当初我睡了你,然后又始乱终弃,你因爱生恨,所以恨我不死?” 虞姬杏眼圆睁,看着我愣了好大一会儿,之后笑着摇头。“你还是像前生一样喜欢胡思乱想。”说着,虞姬的脸色阴冷下来,看着我,说,“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我知道她指的是我的前生。 “我杀的你。” “……” “想知道为什么吧?” “呃……” “因为我恨你不死啊。” 咳…… “你包里的那个短刀,我就是用它一刀插在了你的心脏的位置。”虞姬说着,伸出食指,在我心口戳了一下,说,“就这样,一下子,你就死了。” 感觉像做梦一样。 直到虞姬从我面前消失,我还搞不清楚刚才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虞姬竟然跟我说出了这么一个凄惨而诡谲的故事。太扯了,一定是在骗我。 只是,虞姬说话时平淡之中带着恨意的表情,在我的脑海中总也挥之不去。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我明白的告诉自己虞姬在耍我,可内心深处,却好似又极为认同虞姬的说法。 甚至,我竟然好像觉得虞姬杀了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严重怀疑是不是月事把我的心情甚至神志都搞得出现了问题。又或者是因为我在高萌萌身上待的太久,搞得自己有点儿多愁善感了? 忐忑不安的回到房间里,想好好睡上一觉,可虞姬的话,却总是在我的脑海中徘徊,心烦意乱的睡不着。 手机忽然响了,我以为是老范或是郝穷打来的,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愣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喂!” 好熟悉的一个女声。 我愣了一下,“嘟嘟?!” “你是谁?王卓呢?” “呃……你等下。” 我赶紧从高萌萌身上脱离,继续跟嘟嘟通话。“嘟嘟,你在哪呢?换号码了?” “这是别人的号。你……那个……我遇到了点儿麻烦,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心里一个激灵,沉声道,“怎么回事?你在哪?” “我和几个朋友在华影国际大楼附近,几个玄师包围了我们……” “等着!不要冲动!我马上到!”我挂了电话,再度回到高萌萌身上,直接冲出了房间。 站在走廊上,我一边跑一边冲着正在练兵的张鹏大喊,“张鹏!有紧急状况!” 一溜烟儿的下了楼,我直接跑到了张鹏面前。 张鹏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凝眉问我,“咋了?” “嘟嘟遇到麻烦了,被几个玄师包围了。在华影国际附近。” 张鹏直接冲我伸出了手,我也不犹豫,翻身上马。 张鹏调转马头,看向还在列队的人兵鬼卒,想了想,说道,“所有的鬼卒,跟我走,咱们去会会几个玄师。” 听到我的喊声的郝穷跑了过来,问及原因,道,“小心点儿,玄师可不是好相与的。” “我明白。” 张鹏直接让骓马腾空而起,朝着华影国际的方向飞奔。 那一群鬼卒,在怔了片刻之后,也乌泱泱的跟了过来。我原本以为他们会有些不情愿,毕竟,对付玄师,很容易会挂掉。可现如今看来,他们竟然极为热情。 张鹏猜到了我的想法,笑道,“有机会群殴玄师,任何一个鬼魂都会感兴趣的。” 我一时无语,也懒得去想这种事,只是满脑子的都是嘟嘟的音容笑貌。 嘟嘟因为失忆之后造成的逆反情绪,对我其实很讨厌。像一个讨厌的人求助,很显然,嘟嘟遇到的麻烦不算小。 不过,几个被玄师包围的鬼魂,还有打电话求援的机会,想来嘟嘟的那几个朋友,应该也有点儿本事。 我在心中祈祷着嘟嘟会没事。 同时,也想到了嘟嘟所知道的关于玄盟会的秘密。 或许,如果有办法让嘟嘟恢复记忆的话,关于鬼门关突然关闭的秘密,也会迎刃而解吧。对于一直鬼鬼祟祟的玄盟会,我一直觉得他们跟玄鬼之战脱离不了干系。 骓马飞奔的速度很快,华影国际的距离也不算太远。 一到附近,我就立刻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阴阳气息的冲撞。 不用去问嘟嘟具体位置。 就在华影国际楼下对面的一条街上的一个两层楼高的饭店周围,十数个玄师和玄士围住了那饭店。 饭店里,有着强烈的阴气散发出来。 那些玄士手持法剑,气势汹汹。 看到我和张鹏领着一大帮鬼魂过来,却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惊骇。他们不惊骇,我就有点儿不安心了。这群家伙,好像有恃无恐啊。 骓马落地,张鹏冷冷的瞅着不远处的一个玄师,喝道,“放了里面的人。” “里面没有人。”那中年玄师冷冷一笑,“只有鬼。” 张鹏被噎了一下,把我从马上放下来,盯着那玄师,问道,“玄盟会的?还是圣徒门的?”正说着,张鹏的视线往左一闪,看到了一个老者,不由笑了。“周老?” 周老旁边,竟然是郑凯——那个杀了沈燕儿的玄士,也是我的校友。 周老显然不认识张鹏,他看看张鹏,拧了一下眉头,又看向我。“这个小丫头……是活人?怎么跟鬼魂为伍?似曾相识啊。” 我笑笑,说道,“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我师傅赵珞珞。” “是了。想起来了。”周老恍然,神情依然冷漠。“怎么?赵珞珞死了吗?要领着鬼魂对付活人了?” 张鹏怒道,“老家伙,你死了,我师傅也死不了。” 周老哼了一声,似乎根本不屑跟张鹏这个鬼魂说话,他只是看着我,说道,“念你师傅是一个玄师,我不跟你计较,速速离开。” 我说道,“多谢了。不过……你们围住的这些鬼魂里,有我的朋友,还请周老高抬贵手。”说话间,鬼卒们也已经陆续到齐,站在我身后,足足有四五十个鬼魂,看起来,也颇有一番声势。 众人显然以周老为首,先前那中年有些急躁的说道,“周老,何必跟她废话,既然她站在鬼魂的一边,就是我们的死敌。直接杀了!” 周老哼了一声,冷冷的看着我,说道,“丫头,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告诉你师傅。人鬼殊途,这是天道。与鬼魂做朋友,是自寻死路。”周老说着,他手上的法剑忽然变得赤红,一身灵气四溢,玄师强悍的力量,直接就展现了出来。“值此乱世,我不会客气的。” “嘿。”我心底腾起一股子火来,“乱世?为什么变成了乱世?要不是你们圣徒门乱杀鬼魂,至于闹到这一步吗?” 周老一愣,道,“圣徒门杀鬼没什么错,人鬼不两立,没有错。你对圣徒门有意见?呵。”他瞄了一眼我身后的那些鬼卒,道,“难道还想靠着这些鬼魂灭了圣徒门?丫头,圣徒门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看在同是玄门的情分上,我不妨告诉你,很快,四川季老鬼,也得完蛋,更不要说剩下的这些小鬼了。” 我的心情原本就不好,再加上挂念着嘟嘟,更没有好脾气了。我怒视周老,说道,“要打就打,废话真多。” 周老哑然失笑,“老夫杀鬼无数,还没杀过活人,既然你找死……动手!” 周老一声令下,忽然听得一声响。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张鹏忽然就推了我一把。 一个弹头从我身边擦过。 我吓了一跳,赶紧寻找掩体。 张鹏啐了一口,催马狂奔,冲向周老,同时,还隐去了身形。他身后的那些鬼魂,也尖叫一片,呼呼的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 玄师有玄师的手段,鬼魂自然也有鬼魂的手段。 我弓着腰跑出好远,一直来到一辆轿车旁边,试着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之后把高萌萌的身体丢在这,也隐去身形,靠近周老。这老家伙本事不低,怕是张鹏自己对付不了。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割裂了一般,看起来竟然发生了变化。 我知道,这是因为这一大群鬼魂几乎同时使用了鬼挡墙之类的幻术。还别说,这么多鬼魂的进攻虽然杂乱无章,但鬼挡墙太多,似的空间都好似扭曲了一般,楼房都歪了。这景象,看起来还是颇有几分气势的。 不过,我想现在张鹏也发现了问题。 鬼魂隐去身形之后,玄师看不到,但自己的战友也看不到。 基本上就是各自为战。 我小心的靠近周老。 周老身上的灵气很足,竟然给了我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手上的剑,更是让我心生忌惮。纵然我算不得鬼魂,却也依然能感受到那把血红的剑上传来的压迫感。 周老忽然猛地挥出一剑。 碰的一声,那剑仿佛与什么金属撞在了一起,紧接着,就是张鹏闷哼的声音。 周老不屑的哼了一声,“骑着马目标实在是太大了。”说着,一剑刺出,又听得骓马哀鸣。 “老东西!”张鹏的骂声响起。 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摸到了周老身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抓周老的后心。 快要触及的时候,周老忽然犹如驴子踢人一样往后飞踹了一脚。 我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被踹飞了。 幸亏我反应还算快,及时使用鬼术,让自己的身体虚化,才不至于撞到后面停着的一辆车,反而直接穿过了车辆。 “奇怪。”周老看不到我,但似乎能够察觉到我的位置,他就像是在盯着我的眼睛一样,低语道,“不是鬼?难道是……大家小心,是鬼胎王卓!” 我吃了一惊,这老东西,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我? 100 刘邦 夜风清冷,寒意刺骨。 十数个玄门弟子,与数十个鬼魂纠缠在一起。 周围还有无数个鬼魂纷纷侧目观望。 如此大规模的玄鬼之战,在世界各地并不稀罕,但在新城一地,绝对是第一次发生。 纵横交错的鬼气和灵气,看不见,但绝对感受得到。 我是鬼胎,一般的对付鬼魂的手段对我没用,对于周老他们,绝对是一件棘手的问题。只是,或许我身上还是或多或少的有些鬼气,周老依然能感应到我的位置。 而且,对方还有枪械。 我不知道刚才冲我开枪的那家伙到底身在何处,但这依然让我不得不小心行事。或许我可以利用鬼魂的虚化躲过枪械的攻击,但是……想起上次在华影国际被偷袭的那个弹头,我心中就难免有些心悸。 那弹头,能伤及鬼魂,又是否能伤到我?我不是很清楚,也不敢轻易尝试。 周老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古怪,使得张鹏的许多攻击都起不到什么效果,纵然霸王勇猛,面对一个抓鬼经验丰富的玄师,张鹏也有些无处下手之感。 敢于远离圣城进入到鬼魂众多的城区的玄师,自然都不会是泛泛之辈。不消多时,便有鬼魂被法剑或者是符咒打中,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 不过,我们这边鬼卒的数量到底还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并且胡老和虞姬他们也曾经多多少少给这些鬼卒讲过一些关于玄师手段的课程。有鬼魂遇难,自然也会有玄士受伤。 我看到一个玄士被一个鬼卒一口咬在了胳膊上,血淋淋的压印,顷刻间有血渗出来。不过,粘到玄士的血,对于鬼魂而言,也是极大的伤害。 那鬼卒惨叫着显出身形来,嘴巴里冒出白烟,拼命的往后退。不过,我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显然,能伤到玄士,他很高兴。 周老闷哼了一声,忽然把手中的法剑高高的举起,口中呢喃着什么。 突然,那法剑竟然犹如灯泡一样亮了起来,一道白光四散开来。 我心头一紧,对于那白光,竟然生出一股厌恶之情来。 紧接着,张鹏的身形显现了出来,抓着霸王枪的胳膊抬起来,双脚却在拼命的后退,一边退一边怒骂,“什么玩意儿!” 其他的玄师和玄士也都举起了剑。 十数道白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我看到我带来的那些鬼卒,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无一不是惨叫着后退。甚至有些离得近的,竟然直接被这十数道白光给轰杀了。 那鬼卒直接变成了飞灰,消失无踪。 我错愕非常,愣愣的看了看那十数道白光,之后又下意识的看了看北方那漆黑的夜空中隐约可见的一道亮光。 这十数道白光,似乎跟那圣剑的光一般无二,只是相对弱了太多。但即便是弱,也足以让鬼卒惧怕。 “是圣光!小心啊!”外围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声音提醒了我们。这提醒显然晚了一步。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二十个鬼卒没有来得及躲避而消失无踪。 对于鬼魂而言,彻底的消失,自然就是魂飞湮灭。 这些鬼卒,可都是我和张鹏的心血。我们还指望着利用这些鬼卒跟李云泽抗衡呢,没想到仅仅是这一场小规模的争斗,竟然一下子就死了这么多。 我心底愤怒,瞅着那个威风凛凛的举着法剑的周老,恨得不行。一转眼看到身旁不远处的一块板砖,我直接抓起来,朝着周老的后脑勺狠狠的扔了过去。 周老哼了一声,拿着手中的剑,随手往后哗啦了一下。不过,紧接着,看到依旧飞来的板砖,老家伙吃了一惊,急忙一个大低头。到底是年纪大了,动作还是有点儿慢,板砖擦着他的后脑勺过去。 “老东西!”我破口大骂,“老子是鬼胎,不是鬼魂!你以为用玄术哗啦一下就能拨开我扔过去的板儿砖了?” 对于普通鬼魂的控物攻击,高级的玄师,用玄术就可以简单破解。可惜,我不是鬼魂,而是鬼胎。周老知道我是鬼胎的身份,大概也知道我的特别,不过他显然还是不习惯跟我打斗。 周老啐了一口,道,“王卓!不要太嚣张……”说着,周老看到我又扔了过去一块砖头,赶紧躲闪。 我连着扔了三块砖头,之后就赶紧跑向一旁。 果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一个弹头在我原本站立的位置落下。 很显然,那手持枪械的家伙,似乎就是在针对我! 到底是什么人?! 我现在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只是琢磨着该如何对付周老。 不能靠的太近,这家伙修为太高,能够感应到我的存在。现在那些鬼卒和张鹏都排不上用场,他们十多人要是围攻我的话,也是个麻烦。 与此同时,我也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诡异的问题。 圣城距离这里可不近,周老他们为什么偏偏跑这么远来对付嘟嘟?单单是为了抓鬼的话,这圣城周围的鬼魂,还不够他们折腾的? 想到此,我往后退了两步,靠在那饭店的墙壁上,低声喊道,“嘟嘟?许樱?在吗?” “王卓?”是嘟嘟的声音。 听到嘟嘟的声音,我心底稍微安心,看来她没什么事儿。心念一动,我说,“我进来了。”说着,身体直接穿透墙壁,进到了饭店里。 一进入饭店里,我立刻就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杀气。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屋子的鬼魂。 这些鬼魂身上竟然穿着铠甲,手持长矛。 “嘶……”我倒吸了一口气,在鬼群中,看到了嘟嘟。嘟嘟的身边,站着一个60多岁的老头儿。老头儿穿着古装,看起来更像是古代的官服。除了这些鬼魂,鬼卒的身后,还站着不少穿着各种服饰、年龄不一的鬼魂。 放眼看去,竟然足足有五六十个鬼魂。而那个60来岁的鬼魂,看到我时,竟然是满脸的错愕。 “咳。”嘟嘟似乎有些难为情,看了看我,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我干笑,道,“不用见外。这些鬼是……” 嘟嘟说道,“这位……”她说的是那个依然在瞪着眼睛看着我的老鬼,“是刘镇抚刘邦。” “……”我一时呆住。 跟张鹏认识的早,突然知道他是项羽转世,其实也就是有些惊讶罢了。可乍一看到曾经当过皇帝的家伙,我还是难免心生敬仰,甚至有些犯怵的。 嘟嘟又道,“这位就是王卓了。” 刘邦又瞪着眼睛看了我好大一会儿,我注意到,这家伙眼睛里竟然含着泪。他苍老的面皮抖动了一下,之后说,“好久不见。” “呃……我们见过?”我心中一动。我跟玄一散人长得一模一样,而刘邦和玄一都是汉代时候的人物。他可能真的认识我。同时,我又想到了虞姬要我杀了刘邦的事情。 刘邦一怔,又恍然道,“看来你还没有……或者永远也不可能恢复以前的记忆了。” “呃……你知道些什么?” 刘邦依旧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这眼神儿有那么点儿“深情款款”的味道,这感觉不由的让我鸡皮疙瘩四起。 刘邦终于开口,说,“我是该叫你玄一呢?还是叫你若水?” 这…… 我目瞪口呆。 似乎,真相比我想象中更复杂。 正待我细细询问,却忽然听到外面张鹏大喝:“嘟嘟!小心啊!” 紧接着,一股不祥的预感猛然浮现。 刘邦冷哼一声,道,“阴盾!” 哗的一声,那二十余个鬼卒围成一圈,手中长矛同时往前刺了一下。几乎与此同时,十数道白光破墙而入,犹如利剑一般刺来。而那二十多根长矛的矛尖上,也同时发出一声诡异的刺耳的声音。犹如凭空出现了一个屏障,挡住了那十数道白光。 不过,显然有些吃力。 我注意到那些鬼卒的身体忽明忽暗,隐隐有魂飞湮灭的架势。 嘟嘟一脸忧伤的看了看我,又看向刘邦。刘邦轻声叹气,道,“坚持不了几下了。” 我苦笑,问,“他们为什么非要杀了你们?” 刘邦看看我,说道,“因为我是镇抚司,掌管着江城的大印。” “大印?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嗯。”刘邦没有多言,看了看那些鬼卒和鬼卒身后的那些普通的鬼魂,说道,“承蒙各位追随,可惜,现在刘某自身难保。连累各位了。” “陛下!说哪里话。”一个老鬼尖声细气的说道,“老奴等人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老奴不济,还有些手段,我等现在就去突围,陛下可见机离开。” “不必。”刘邦却讪讪一笑,“圣剑使者盯上了我,我又能去往哪里。” 我忍不住嚷嚷起来,“行了行了,别煽情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刘邦看着我,笑了笑,说道,“若水,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一个老家伙这么柔情似水的跟我说话,我心里直发毛。请恕我实在是个俗人,这种“忘年恋”想想都食欲不振了——刘邦口口声声喊我若水,我也是心如死灰。看来,我上辈子,真的是个女人啊!怪不得我他娘的上了高萌萌的身之后,做女人竟然好像也没有多少不自在的感觉。 刘邦看看我,又看看嘟嘟,说道,“许姑娘,若水是鬼胎,不会被圣光伤到,你躲在他身后,可以离开这里。” 嘟嘟却道,“刘镇抚,那你们……”嘟嘟竟然有些依依不舍。 我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看看这俩鬼,琢磨着嘟嘟不会是脑子犯抽,喜欢上了这老家伙吧?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车鸣。 “周老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一个声音喊起。 我一愣神,听出了是胡老的声音。 嘿! 不必说,彪子和三儿还有方海他们一定是跟过来了。 他们都是活人,自然是不用担心那剑光的威胁。 我小心的走向窗边,往外看。 不远处,一辆小巴车的车灯照亮了街道。 胡老领着彪子他们站在车前。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高建瓴夫妇和常欣他们,甚至包括林东等人,那些个身体强壮一些的普通人,都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或是一把菜刀,或是一个镰刀之类。一个个气势汹汹的。 车后的黑暗里,我看到隐隐有鬼影晃动。 大概是无头新娘他们也跟过来了。 “麻烦了,又来一批玄师。”嘟嘟有些绝望。 我笑道,“自己人,别怕。” 我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要说人手数量,我们这边明显占据优势。周老他们虽然都是玄师和玄士,可若不是对付鬼魂,他们的优势,也都是白搭。 唯一让我有些担心的,就是那个不知道躲在何处的枪手。 正待提醒胡老,却听到躲在剑光照不到的地方的张鹏嚷嚷了一声,“胡老,小心,有枪手。” 离得远,看不清胡老的表情变化。 周老哼哼一笑,说,“怎么?胡兄现在也跟鬼魂混在一起了?” 胡老叹气道,“没办法,活人不给我活路,只能投靠死人了。” “何出此言?圣城的大门,随时为老兄打开。” “不必了,周老弟,给个面子,放了我们的人。” “你们的人?我们困住的都是鬼魂而已。”周老说道,“玄鬼不两立。胡兄,你考虑清楚,你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之前,听到周老说这话,我还觉得有些好笑,毕竟现在活人的数量,远远小于鬼魂。可是现在,看着那一道道让鬼魂避之不及的剑光,我不得不承认,这剑光的出现,很可能会让形势发生逆转。若是没有活人捣乱,剑光所到之处,就是鬼魂死绝之地。 高建瓴忽然走出人群,怒视周老,“老东西!我不管你是什么玩意儿!放了我女儿!” 周老一愣,看了看高建瓴,道,“你女儿?谁?” “别装蒜!”高建瓴显然怒极。平时极为绅士沉稳的他,这个时候竟然如此暴躁。我心中升起一股感动和温馨,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来。虽然我知道他的这份父爱,严格而言,并非是给我的。但这种短暂的温馨,依然让我倍加珍惜。 胡老却拦住了他,看向周老,说道,“要杀鬼,满世界都是。我是很好奇,各位为什么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 “与你无关。”周老显然没兴趣回答这个问题。 我回头看了看刘邦,对于他手里的大印,我愈发感兴趣了。 刘邦似乎一直在看着我,见我回头看他,微微一笑。 我被这笑容刺激的哆嗦了一下,赶紧把视线移开。 这老东西! 回头得跟他说一下,不管上辈子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这辈子,老子对他没兴趣! 101 大印 一个游戏里的台词用的好,“多说无益,折断的骨头,是最好的课本!” 胡老与周老这俩老头儿虽然年岁不知几何,却也都是热血老年,一言不合,说打就打。相较于玄鬼之战,这场打斗,其实就没有什么绚丽和奇妙可言了。比之街头混混的斗殴,其实也高明不了多少。 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和亲人在跟人拼的血头血脸的,我自然不能作壁上观。不需要仔细去考虑什么,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冲动,一个热血的激情,就够了。 我隐着身,偷偷的溜了出去。 周老的本事不错,一旦被我靠近,就能察觉到。但是他带来的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抽冷子抓一下脚脖子、手腕,甚至飞起一脚踹在那些家伙的屁股上,收效总是很不错。他们看不到我,却知道是我在搞鬼,嘴里不停的针对我骂出各种脏话。 这边,彪子和三儿把一个玄师给打趴下,之后听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彪子又飞起一脚,踹在了那人的嘴巴上,之后问三儿,“王卓是谁?” “王卓……就是那个鬼胎吧,他也在这?” 我们这边人多,再加上有我在这捣乱,很快,周老一伙就趴下了。老家伙年纪大了,却没有几个人可怜他,头上脸上血糊糊的,显然受伤不轻。 胡老阻止了彪子要在把周老暴揍一顿的动作,看着周老,说道,“你们走吧。” 周老爬起来,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瞪着胡老,想说点儿硬气话,但最终还是闭了嘴巴,转身就走。 他打来的那些人,自然也是灰溜溜的走了。 我看到郑凯也受了不轻的伤,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想起他杀死沈燕儿时的场景,我还是强忍住了追上去干掉他的冲动。 或许,在我看来,鬼魂的命,依然不如人命吧。毕竟,心底总觉得让郑凯因为沈燕儿一命换一命有些过分。 敌人已经走了,我自然也不需要继续隐身。直接用现在的状态回到高萌萌的身体所在的那辆车里,重新上身,打开了车门。 我已经尽量避免弄出太大的动静了,可不远处这些家伙,无一不是在残酷的环境中待的久了,早就练出了非比寻常的警惕心思,我这边刚一下车,立刻就引起了胡老和彪子的注意。他们俩的视线转过来,自然也吸引的其他人的视线也跟着看来。 彪子点上一支烟,看着我笑了起来,“我说,萌萌大人,我们在这拼死拼活呢,你竟然躲在车里看戏啊?” 我知道彪子是在开玩笑,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事儿我又不好解释,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方海张了张嘴,似乎是有心为我争辩两句,但又好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干脆转移话题,直接问我。“你那些朋友呢?” 说话间,张鹏和一众鬼卒也都现出身来。 我看看张鹏,想起刘邦和他的历史问题来。 张鹏却笑了笑,说,“赶紧的,让嘟嘟出来,好久没见他了。” 我闷哼了一声,冲着那饭店喊了一嗓子,“嘟嘟,出来吧。” 话音落下不大会儿,嘟嘟和一众鬼魂就穿过墙体,直接站在了大街上。 嘟嘟显然还不知道我就是王卓,只是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之后四下里张望。她应该是在找我吧,想到这里,心里竟然还是暖暖的。 刘邦只是看了我一眼,好似能看穿我的身份一般,微微一笑,之后又看向张鹏,脸色多少有些不大自然。 张鹏的眉头拧了一下,也看向刘邦。 刘邦沉默了一会儿,说,“项王,好久不见了。” “你是……”张鹏说着,又忽然伸出手,示意刘邦不要出声,“等等,我想想……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哎。” 刘邦苦笑,说,“我是刘邦。” 张鹏为之一怔,我身边的这些活人死人,也都跟着怔了一下。 众人众鬼脸上的表情可就一下子丰富了起来,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张鹏和刘邦的身上。而刘邦身后的那些鬼魂,则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鬼卒更是抓紧了手里的长矛,随时准备迎战。 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两个鬼魂就这么四目相识。 我是真有点儿担心他们俩现在打个你死我活,想了一下,赶紧说道,“行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在这里,总感觉有些不安全。” 张鹏干咳了一声,道,“那走吧。”说罢,却没有动弹,依旧看着刘邦。 我也看向刘邦,刘邦迟疑了一下,说,“走吧。” 他身后,那个尖声细气自称“老奴”的家伙,忽然上前半步,低声喊了一下,“陛下……” “无妨。”刘邦倒是大气。 说来也是,敢赴鸿门宴的家伙,又岂能是一个胆小之辈? 刘邦看向我,笑道,“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好吧。”我带着一众活人上了车。 彪子依旧是司机,发动了车子,往农家乐方向而去。 常玉坐在我身边,一手抓着我的胳膊,贴近我,低声说道,“这就对了。” 我愣了一下。 常玉又道,“有事儿先保护好自己,别瞎冲。” 咳,敢情她是在夸赞我之前“躲”起来的行为啊。 常玉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没想到还是被旁边的林东听到了。林东哈哈大笑,说,“女孩子嘛,这种打架斗殴的事情,有我们男人呢。” 这话虽然是向着我的,但我听了,还是感觉有些老脸通红,即便自己并没有躲起来。 胡老回头看了看我,笑道,“你是我们农家乐避难所的首领,冲在前线本也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别不声不响的就跑过来。” 我苦笑,道,“旁人喊个萌萌大人也就算了,胡老,你就别……” 胡老却是笑着摇头,说,“大家都认你,你就别推辞了。对于你的背景,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相信你能做好。” 也许我多次救下他们几个,让胡老觉得我有些高深莫测了吧。其实我个人对于首领什么的,并不是很在意,我更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用去考虑太多。现在肩负了太大的责任,却感觉有些麻烦。 一群人开始笑着说起周老他们被暴揍的事情,我看了看前面领路的张鹏,又看了看跟在后面不远处飞行的刘邦和嘟嘟,琢磨着也不知道把刘邦领回去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先不说这家伙跟张鹏的恩怨,单单是他的人品,好像也不咋地。 另外,圣徒门大动干戈的非要刘邦的镇抚司大印做什么? 我看过相关书籍,但了解的其实也不多。 关于一本阴司官职的记载书记中说道,没个半步多的镇抚司,都有一方镇抚司大印。这枚大印,就是调兵谴将的信物。 圣徒门打算用这大印来调动鬼卒吗?显然可能性几乎没有。 或者说这大印还有别的用途? 不知道直接问刘邦,他是不是会老实回答。或许活了——死了两千多年的虞姬,会多少了解一些内情。 正想着这些,忽然听到林东跟胡老说道,“胡老,为什么不直接把那帮子杂碎宰了?现在放他们回去,可是放虎归山啊。” 胡老看了看车窗外漆黑的夜,也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刘邦一伙,苍老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疲惫之色。 车里忽然沉默下来,所有人都好似哑巴了一般。 林东原本嘻嘻哈哈的模样也僵硬了一下,之后轻声叹气。 即便是世界变的如此惨不忍睹,但几乎对于所有人而言,人杀人,依然是极为残酷的事情。 在很多人看来,杀鬼和杀人,被鬼杀和被人杀,永远是两码事。哪怕结局总归都是一样的。 彪子很不讲究的抽着烟,浓郁而刺鼻的烟味儿,充斥了整个车厢。 胡老把车窗拉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让冷风灌进来一些。“活人,已经不多了。”老人的话,带着一丝痛苦的压抑的情怀。 回到农家乐,看到我们平安归来,自然是让居民们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农家乐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行动。 我把给刘邦一行安排房间的事情交给了郝穷,之后就带着嘟嘟散步。 嘟嘟现在失忆了,我在考虑着要不要把我就是王卓的事情告诉她。 不过,看嘟嘟似乎很开心,我也就忍住了没说。毕竟,嘟嘟对原本我的是极为讨厌的,我不想破坏她的好心情。 即便嘟嘟不知道我是谁,能跟她一起散散步,听听她的笑声,我已经很知足了。 溜了一圈儿,见嘟嘟有些疲惫,便领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想我多少还是有些猥琐吧,我告诉嘟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鬼魂,房间实在是有些不够用,你先跟我住一间吧。” 嘟嘟倒是也没有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我说,“那你先休息一下,我还有点儿事儿。” “等下。”嘟嘟叫住了我,“那个……王卓呢?” “你……找他有事儿?” “也没什么,只是他帮了我,总该道声谢。” “呵呵。”我毫无意义的笑笑,走了出去。 在楼下遇到张鹏,张鹏眼神诡异的看着我,说,“你小子真阴险。” “什么啊?” “把嘟嘟安排到自己的房间里,还不阴险?不,简直就是卑鄙。”张鹏哼哼的一笑,“我猜你一定没有把自己就是王卓的事情告诉她吧?” “呃,没有。” “想想也是。被强行删除了记忆,她对原本的你,大概只有逆反的厌恶情绪,即便你这次救了她,她也不可能会对你有什么好感的。” 我苦笑,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只是……你现在这么有心情管我的破事儿?我以为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跟刘邦决一死战,还是握手言和呢。” 张鹏啐了一口,道,“恩恩怨怨,都是上辈子的事情,反正我也不记得了。还去想这个干什么。”说的洒脱,但张鹏的眉宇间还是有着难以隐去的忧愁,“不过看到这老家伙,我还是有上去把他痛扁一顿的冲动啊。” 我无力的叹气,问,“虞姬什么想法?” “她啊……”张鹏道,“她想杀了刘邦。不过……被我拦住了。” “坐山观虎斗不好吗?”我试着问张鹏。 张鹏道,“刘邦现在投靠了我们,刚来就去找人麻烦?不好。将来万一有那些被咱们这里原本的老鬼杀死的鬼魂来投靠,你说,到时候咱们是支持报仇呢,还是劝他们和好?” 张鹏说着,伸手抱住了我的肩膀,嘿嘿一笑,说,“妹子,这次大胜归来,咱们是不是该好好的庆祝一下?” 我厌烦的推开张鹏,道,“规矩点儿。” “嘿。”张鹏死皮赖脸的又抱过来,有些玩笑,有些威胁的说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就地正法?” 我翻了翻白眼,道,“缺心眼儿。”推开他,我说道,“我去找刘邦,有点儿事儿想问问他。” “一起。” “别了,你们俩到时候再大眼儿瞪小眼儿的,看着都心慌。” 一路找到刘邦的房间,看了看里面简单的布置,我开玩笑道,“委屈陛下了。” 刘邦捋了一下胡子,笑道,“爱妃何出此言,朕对这里还是很满意的。” 爱妃?爱你奶奶个腿儿! 我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冷笑道,“得了,当过皇帝的也这么贫?你知道我来找你是干啥的。” 刘邦微微一笑,在凳子上坐下来。老家伙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可这股子嚣张的怡然自得的神态,还是让我起不来什么尊老爱幼的美德。 “想要大印?” “当然不是。”我说道,“我只是好奇,想问问那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刘邦脸上依然带着笑,一副友好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冷漠。“很抱歉,这事儿事关重大,我不能告诉你。” 我嘴角一抽,忍不住说道,“九九八十一处半步多,就有八十一个大印,自然也有八十一个鬼魂知道其中的秘密吧?” “这话不假,大印是有八十一个之多,不过,我这个大印,与另外的八十个不同。” “怎么?大汉的开国皇帝比较特殊吗?” “那倒不是。”刘邦笑了笑,转移话题说道,“怎么?两千多年过去了,你改变了心思,想当人皇了?” “没兴趣。” “那还折腾了这么一个避难所?”刘邦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说道,“人鬼同途,看起来很有意思。” “怎么?陛下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呵……”刘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我是没兴趣,但你真不是当人皇的料。即便你忘记了过去,但你的本性,不会改变的。” “本性?我什么本性?” 刘邦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背对着我,背负着双手,一副高深莫测的德性。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想,如果我现在飞起一脚,直接把他从窗户上踹出去…… 把一个当过皇帝的家伙一脚踹飞,想想都觉得过瘾啊。 102 性别问题 从刘邦那里什么信息也没有得到。老家伙看我时的眼神儿,总让我浑身发毛。我极度怀疑两千多年前,我们之间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 离开刘邦的居所,我百无聊赖的在市场里转悠。说是市场,其实农家乐市场只是我们这个避难所的一部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避难所的领地向外扩展了很大一片区域。 郝穷和范连升显然很能干,避难所被他们打理的井井有条。交易上的事情,也在蓬勃发展着。来来往往的鬼魂和活人,随处可见的交易场面,在这黑暗里竟然还有那么点儿繁荣之感。 张鹏练兵练得愈发勤快了,虽然他表示前世的恩怨不想去计较,但他依然会常常注意刘邦的房间。很显然,他是有些担心刘邦会找他的麻烦。 胡老刚刚下课,见到我,走了过来。 “我们得罪了圣城,那帮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的。”胡老说,“想想应对之策吧。” 我挠了挠头,看着胡老,说道,“圣城的活人数量很多吧?真要是打过来,怕是比李云泽的威胁更大。” “没错。”胡老说,“老周跑那么远的要抓刘邦,有点儿奇怪。我见你去了刘邦的房间,有没有什么收获?” 我摇头道,“只知道是跟镇抚司大印有关,具体是什么原因,刘邦没有说。八十一枚镇抚司大印里,刘邦说他的这枚大印,比较特别。” “特别?”胡老怔了一下,沉吟良久,说,“严格说来,每一个镇抚司大印,应该都是比较特别的。” “怎么讲?” 胡老说道,“镇抚司大印,不仅仅是用来调兵遣将的。至于具体还有什么用途,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野史传闻说,当初十殿阎罗本打算打造一百个半步多,但最终因为材料不足而放弃了,只弄了八十处半步多。到唐代,又建立了一个半步多,凑齐八十一处。这个材料,是否就是镇抚司大印?” “我在阴书斋看过的书倒是不少,但是关于镇抚司大印的资料,却一点儿也没见过。” “正常。这是地府的机密,自然不会公之于众的。”胡老想了想,说道,“我去找刘邦谈谈,你安排下防御问题吧。” “还是交给彪子和张鹏吧。”我讪笑道,“排兵布阵什么的,我实在是……” “行。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我看到胡老朝着张鹏练兵的地方走去。 看了看张鹏骑在骓马上耀武扬威的模样,我忽然想起虞姬,有点儿担心虞姬去找刘邦的麻烦,万一真打起来,也是够乱的。 想了想,我转身朝着上次的那个秋千处走去。或许虞姬很无聊,依然还会在那里荡秋千。 冷风嗖嗖的吹着,看起来似乎又要下雪了。 越靠近市场的边缘,人影和鬼影也就越少。 大概也正是因为不会被打扰,虞姬才会喜欢在这里待着吧。 漆黑的角落里,秋千晃晃悠悠的。 坐在那上面的身影,除了虞姬,还能是谁。 还没等我走近,虞姬就说话了。“没杀刘邦,反而还救了他,你可真行。” “呃……冤冤相报何时了,上辈子的恩怨了,就别计较了吧。”我说道,“连张鹏都不在乎了,你何必……” “他不在乎,只是因为他记不起了。”虞姬说,“我还记得。四方楚歌声,从未绝于耳。” 我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虞姬身上传来的恨意,想了想,说道,“就算想杀他也不好动手啊。他身边有好多训练有素的鬼卒的。” “不用找借口。”虞姬说。 “呃……” 虞姬沉默了许久,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的,一袭古装,衣袂飘逸,仅仅是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风华绝代之感。 我竟然看的痴了,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伸手搭在了虞姬的肩膀上。喉咙里动了一下,我柔声说道,“生气就不漂亮……” 虞姬忽然回头,瞪着我。 看到虞姬的脸,我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那张绝美的脸上,竟然多了一条血淋淋的刀痕。自眉角斜斜的滑下来,一直延伸到下巴。血汩汩的往下流,啪嗒啪嗒的落在她的衣服上。殷红的血里,还能清晰的看到森森白骨。 虞姬冲着我笑,“笑笑就漂亮了?” 她笑了,带动了脸上的肉,伤口裂开来,白骨森森。 我猛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尖叫,噔噔噔的往后退,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虞姬从秋千上起身,朝着我走来。 我看到她的心口,有血不停的流出来,仿佛被人捅了一刀。 她在我面前蹲下来,伸出沾满了血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喜欢吗?”说话的时候,她的嘴巴里流出血来,跟口水似的。 我懵了一下,之后猛地一把打开她的手,之久爬起来狂奔。一边跑,我心里一边大骂。虞姬这娘们儿一定是疯了,闲着没事儿吓我干什么? 说起来也是可笑,没有脑袋的鬼魂我都见过俩了,可对于虞姬这满脸血糊糊的模样,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一溜烟儿的跑了好远,在墙角的转弯处,直接撞到了一个人。 常欣哎呦了一声,看到是我,愣了愣,“咋了萌萌?慌什么呢?” “没有。”我回头看了一眼,虞姬没有追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看向常欣,问,“你干嘛呢?” “还能干啥,上厕所啊。”常欣说着,也朝我身后看了看,狐疑的问道,“真没事儿?” “能有啥事儿。”我大咧咧的说道,“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儿。” “嘿,是啦是啦,萌萌大人。”常欣伸手在我脑门上点了一下,之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走,一起。”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为什么上个厕所都非要有个伴儿?难道一起撒尿还能有什么爽点不成?我不想承认我是个猥琐的家伙,但是这个时候,难免还是会有些想入非非的。 不过,即便是猥琐,也很难集中精神。 虞姬那血糊糊的模样,总是在我脑海中闪现出来。 看得出来,虞姬的伤,并不是幻象,而是她死的时候留下来的。 我很好奇,是谁那么狠心,竟然在一个如此绝色的女人脸上留下这样一处刀疤?这该是有多狠毒的心啊。 说起来…… 好像我的嫌疑很大哎。 也许是因为我跟虞姬因为某些原因而结仇,之后我辣手摧花毁了她的容,她怒发冲冠,杀了我……看起来还是很合情合理的。 至于我跟虞姬结仇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嫉妒她比我漂亮,或许是因为我是她的情敌? 这都是有可能的。 另外,我又想起了刘邦的话。 他问我是喊我玄一还是若水。 难道说我即是玄一,还是若水? 这个…… 那我到底是男的女的? 是男人很好,是女人也无所谓,不知道是男是女,就有点儿坑了。 不行! 我还得去找刘邦问问清楚! 跟常欣分开,我径直走向宿舍楼。 一直来到刘邦的房间,我看到那个老太监正守在门口。 见我过来,那老太监躬身行礼。“大人,陛下在会客……” 看到这太监,我莫名的就想起了自己不知道是男是女的问题来,恍惚间就好像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就可能是个太监似的。心情极度恶劣,我一把推开那太监。“走开!” 老太监竟然有点儿水平,他竟然就那么不慌不忙的微微一个侧身,就躲开了我的推搡,之后后退一步,依然躬身道,“大人,请稍安勿躁。” 我上下打量了老太监一眼,琢磨着这家伙难道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不成? 正打算问问,房门打开了。 胡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到我,胡老微微一笑,“萌萌啊。” “胡老,怎么样?”我小声问。 胡老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刘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我,笑道,“怎么又来了?” 嘿! 这话说的,我还能舍不得你这个老头子不成?别说我对男人没兴趣,就算脑抽了喜欢上了男人,那也没可能眼瞎了看上这老树皮吧? 不得不说,汉代人的皮肤保养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刘邦65岁死的,那模样看起来,就跟活了百八十岁似的。 胡老干咳了一声,道,“防御的事儿,我还得跟张鹏商量一下,你们先聊。”说罢,就急匆匆的走了。 我心底有些狐疑,看着胡老的背影。 胡老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正看着他,赶紧把视线转过去,歩速更快的离开了。 有猫腻! 我猛然回头,瞪视刘邦! 这老帮菜,一定是把我是鬼胎上身的事情跟胡老说了。 刘邦被我瞪得愣了愣,之后大笑,“爱妃,你翻白眼的时候,还是这么有神韵啊。” “滚蛋!”我怒了,想飞起一脚把刘邦给踹飞,又很谨慎的看了看他身旁的那个老太监。想着这家伙万一是个武林高手,也是麻烦,才忍住了冲动。 刘邦笑着转身进屋。 我跟了进去,反手带上门,盯着刘邦,道,“你跟胡老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说了你是鬼胎的事情。”刘邦说道。 “靠!”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刘邦又道,“小胡倒是不怎么惊讶。” 小胡? 好吧,刘邦的年纪在这呢。 “他虽然看不出你是鬼胎上身,但还是能察觉到你的不同的。听说你是鬼胎,才算恍然大悟。”刘邦说。 我应了一声,哼道,“问你个正事儿。” “请说。” “我……我那个……咳,之前听你话里的意思,我即是玄一,又是若水?” “是啊。” “那我……那我到底是难得还是女的?” “这个……不好说。” 一听这话,我浑身上下都仿佛被狠狠的抽了一巴掌。是男是女还不好说?脑海中蹦出一个亚洲国家的名字来…… 刘邦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说,“其实吧,你是男是女这回事儿,我……好吧,我就直说了吧,反正这事儿在现代社会,也很平常的。其实你是……” “打住!”我严肃认真的制止了刘邦要说的话。 我知道,自从加入玄门以来,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加强,但是……有些事儿,实在是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听。 我非常担心刘邦那狗嘴里会吐出来那两个让我纠结到死的字眼儿。 那什么妖…… 想想就忍不住哆嗦。 我转身就走,逃也似的跑了。 半路上碰到张鹏和虞姬在散步。 张鹏没有骑着他的骓马,虞姬的脸上也不见了伤口和血迹。 “跑啥呢?”张鹏问我。 我一愣,忽然就想起了“霸王硬上弓”来。 妈的! 不由得菊花一紧。 张鹏这混蛋是真重口啊! “变态!”我咒骂了一句,继续跑路。 “哎?哎?!你……”张鹏在我身后喊着。 大概是心理作祟,没个碰到的人跟我笑着打招呼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对方是在嘲笑我。脸上一直烫的厉害,一溜烟儿的跑道一个没人的角落,抱着脑袋蹲下来,再点上一支烟。 抽烟能让我冷静下来。 尼古丁是个坏东西,但我需要它。 需要很多,因为我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这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是个女人,也比不男不女要好吧?哪怕是像阮小波一样做个娘炮我也认了好不好!可为什么偏偏…… 真需要听一首悲伤的歌曲来缓解一下自己压抑的情绪。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阴气。 我敏锐的察觉到是有鬼魂靠近。 “依我说,这世道早晚都得完蛋,现在的人啊,真是堕落的不行。”是郝穷的声音。 “咋了?”老范说,“我看挺好啊。” “好什么好。”郝穷说道,“你是不怎么上网,以前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上网玩玩。网络上那些家伙,你猜怎么找?竟然有那么一撮人,喜欢不男不女的玩意儿。你说这精神堕落到什么地步了。” 老范“啊”了一声,感慨道,“真是有辱斯文。” 郝穷道,“就是,别陪我碰上这种人,碰上了,我直接送他去投胎。” “说起来,你怎么看清月怀孕的事情?” “我觉得你枪法不错。” “咳,正经点儿……” 两个家伙越走越远…… 我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狠狠的抽了一口烟。之后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来。 刘邦那混蛋,该不会把我的性别问题也跟胡老说了吧? 这…… 不行! 我还得去问问他! 他要是敢乱说,我非宰了他不可! 103 鬼画符 据说,每一个灵魂进了地府,都会受到判官最公正的审判,或下地狱,或再世为人。据说,人在做,天在看。据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些“据说”,我从未相信,直到接触了玄学。 犹如在蒙昧的思想上开了一个天窗,让我看到了从不知晓的世界。 我曾经以为自己终于看破了这世间玄机,然而,越是了解玄学,越是接触的太多,反而越是迷惘。 玄学告诉我,生命有轮回。但是,我总不能对着一个心地善良却得了绝症即将死亡的可怜人说这是你上辈子作恶的报应吧?我总不能对着一个无恶不作却过得优哉游哉的混账说这是你上辈子积德的善果吧?这样的言辞,看起来是那么的荒唐可笑。 当然,我还可以告诉那个可怜人,你下辈子会有好报。告诉那个混账,你下辈子会有恶报。这样的言辞,听起来似乎又是那么的无力。 唐人王玄生打造了第一个鬼市,十殿阎君打造了半步多,那么,是谁打造了地府?又是谁定下了这因果轮回? 这个神秘的家伙,我很想问他一个问题。上上辈子的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恶事,才沦落的在上辈子变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我更想问问他,到底是谁给他的权力,来定义这世间善恶,来审判这万物生灵。 或许我想的太多,像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或许我该学学张鹏这样,把自己的魂魄扔掉一个,变成一个缺心眼儿。 不是说弱智儿童欢乐多吗? 人所追求的是什么?金钱?权力?女人?说破大天去,也无非就是快乐而已。何必煞费心机的谋划人生?变成一个弱智儿童,直接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唐寅说: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郑板桥说:难得糊涂。 言辞间都是对弱智儿童的羡慕。 也仅仅只能是羡慕而已,弱智儿童的境界若是那么容易能达到,那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凄凄惨惨戚戚了。 我在琢磨着,我是不是该张着嘴巴伸着舌头然后再露出一副傻笑来,先从表面上进行努力,总有一天或许能达到形神合一的境界,变成一个弱智儿童,从而走上人生巅峰,快快乐乐的活完下半辈子。 “想男人了?”无头新娘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刚才胡思乱想的太过专注,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转脸看到身边这个没有脑袋的女鬼,我的心里哆嗦了一下。 纵然是跟无头女鬼不是第一天认识,但每每看到这家伙,我还是会心底发憷,特别是只有我跟她的时候。 “什么啊?” “看着男人流口水,不是想男人了吗?”无头新娘说。 我愣了愣,转脸看向刚才犯傻的时候所关注的地方,一个长得很是帅气的居民从黑暗中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收拾着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小便完。 好吧,距离那么远,又那么黑,我的视线可没有鬼魂那么好,哪里会看到那里站着这么一个家伙。想想刚才自己张着嘴巴傻笑的模样,一时间恼羞成怒,冲着那家伙大骂,“有没有素质?没厕所啊?” 那居民吓了一跳,转脸看过来,眉头拧了一下。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视线还不如我,肯定是看不见我的。他也没有走过来,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说,“尿急、尿急……”说着,落荒而逃。 无头新娘哼笑了一声,说,“还不小呢。” “什么……滚!”我涨红着脸,冲着无头新娘大骂。这孽障,真是没大没小,好歹我也是她的主人好不好! 无头新娘倒是也算听话,哼哼的一笑,身形消失无踪。 我感觉到她已经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脑残的学弱智,偏偏这弱智的行为还被无头新娘看到了,又有些臊得慌。 恨恨的骂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骂谁。 站起来拍拍屁股,直接回了房间。 往床上一躺,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 刚刚睡着没多久,又被方海吵醒。方海跟我报告了一个好消息,说是水井终于出水了。看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我真想对他竖起中指。那么多天了,才弄好一个破水井,竟然还有脸跟我显摆? 懒得搭理他,我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方海走到我身后,在床沿上坐下来,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作为避难所的首领,你总是这么当甩手掌柜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挺好,避难所运转的不是挺好的吗?我很有自知之明,相信我要是什么事儿都要插上一手的话,搞不好会越弄越糟。 自知之明这玩意儿很重要,方海显然没有。如果有的话,一定会知道我是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的,知难而退,是他最好的选择。 方海沉默了片刻,苦笑一声,说,“也没什么不好,避难所的实力在一天天壮大,与莲花商场那边的交易也越来越频繁,甚至还有其他地方的鬼魂有意跟我们做交易,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如果李云泽和圣城没有来找麻烦的话,那就更好了。” “不是有刘邦和项羽吗?这两个家伙的军事才能比我强多了,让他们去处理对外矛盾吧。”我拿被子蒙住脑袋。 方海却把我的被子拉下来,说,“刘邦项羽管理鬼卒,彪子和刘凌管理人兵,胡老教授玄学,虞姬教授鬼俗,郝穷管理内政,范连升管理交易。我和三儿负责外勤。你呢?” “我?” 方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气道,“胡老刚才找彪子谈话了,不巧,我从旁边经过,听到了一些。” 我终于翻过身来,看着方海。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 方海说,“胡老跟彪子说,他打算弄个什么委员会,制定一个什么管理制度。” “唔,不是挺好?” 方海苦笑,“委员会成立之后呢?我觉得,胡老可能会提出选出一个更合适的首领吧?” 我愣了一下,看着方海,失声笑道,“你是担心我这个首领被开除是吧?” “是吧。”方海说。 “开除就开除吧。”我对这个权利,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无官一身轻。” 听到我的话,方海愣了一下,只有竟然笑了,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一般,转脸看着我。 我瞥了他一眼,闭上眼正准备睡觉,忽然察觉到一丝危机感。心中一动,不用睁眼,一拳朝着前方打去。 方海惨叫一声,一手捂着鼻子,嗡声嗡气的说,“下手这么狠!” “滚蛋!”我骂道。 方海的手缝里有血渗出来,显然鼻子出血了。 鼻子酸了,眼睛就会泪汪汪的。方海泪汪汪的看了我一会儿,才叹气离开。 我呼出一口气,盯着屋顶,琢磨着是不是该把真正的高萌萌找过来,让方海去缠着她得了。想起刚才方海身上突然冒出来的冲动情绪,我严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憋得太久了有点儿发疯。 说起来,现在避难所里,不论是人是鬼,好像都有了伴儿。 在这乱世之间,或许不需要爱情,但绝对需要一个心灵的港湾吧。当然,也许只是需要一个暖被窝的。 想起这事儿,我又想起了嘟嘟。 之前安排的让嘟嘟跟我睡一个房间来着,怎么一直也没见她过来呢? 不会是因为讨厌王卓而走了吧? 我心下不安,起床走出房间,在避难所里溜达了好久,才看到了跟小虎一起捣鼓着一个板凳的嘟嘟。 两个鬼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离得还远,就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我一路走过去,问小虎,“小虎,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小虎看到是我,嘿嘿笑道,“萌萌大人,刚睡醒啊。” 我一愣,赶紧理了一下头发,看到那板凳,岔开话题道,“捣鼓板凳干嘛呢?” “槐木的。”小虎说,“我和嘟嘟姐打算把这玩意儿高价卖给莲花商场的鬼魂。” 嘟嘟姐?虽然不知道小虎具体是哪一年死的,但看他身上的衣服,也不难看出他生活的年代应该比嘟嘟早了很多。 嘟嘟笑了笑,说,“别叫姐了,你比我爸还大呢。” 小虎笑了起来,“叫妹妹显得轻浮。” 我忍不住乐,提起那板凳看了看,道,“应该找个玄师画上符,不然卖不出去好价钱的。” “正好,萌萌大人帮帮忙呗。”小虎说。 我摇了摇头,说,“我?我又不是玄师。我只是玄士而已。你找胡老,他要是有空的话,会帮你的。” “可不敢打扰胡老师。”小虎说,“胡老师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我可不敢去触霉头。萌萌大人,你就勉为其难帮帮忙吧。”小虎说着,递给了我一把刻刀。 我苦笑。 接过刻刀,有些迟疑。 符我是会画,但是,没有玄师的灵力加持,画出来也作用不大。普通的玄士,画出来的鬼符,档次可是跟玄师差的太远了。 “画得不好,我可不负责。”我说。 嘟嘟笑道,“没关系啦,反正这个也是我们试手的东西,小虎说是打算跟林东一起合伙开个木器加工作坊呢。” 我愣了愣,问小虎,“你一个鬼魂,开作坊干什么?还缺口饭吃不成?” 小虎啐了一口,道,“鬼吃的饭我可不敢想,太贵了。除了鬼卒和鬼差,哪个能那么奢侈啊。”说到这儿,小虎忽然有些羞涩起来,虽然看不出脸红,但低头局促的模样,倒也真切的透露出了他的内心情感。“我不是……我那个……谈了个对象,是个活人。总要让她吃饱饭啊。” 我一是目瞪口呆。 嘟嘟却哈哈大笑。 我伸手在小虎脑门上抽了一巴掌,道,“你这年纪……”说到这儿,忽然察觉到小虎凄苦的情绪,赶紧闭了嘴巴。 或许,像小虎这样永远也长不大的模样,永远保持着小孩子的模样,是他最大的痛苦吧。 我又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小虎的脑袋,说,“好好对人家。”说罢,蹲下来,看着那板凳,开始笨拙的在上面画符。 符倒也简单,没有多少笔画。 只是我的雕刻手段实在是太差,符画的实在是难看,忍不住自嘲笑道,“跟个鬼画符似的。” 小虎拿起板凳,却是颇为满意,道,“挺好的,至于鬼画符,萌萌大人还真是不谦虚啊。” 我愣道,“这叫不谦虚啊?” 小虎笑道,“是啊,唔,你大概以为鬼画符是指画的难看,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前几天跟虞姬姐姐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鬼画符三个字,很不简单呢。” “哦?”我颇为感兴趣。 小虎说道,“虞姬姐姐说,在汉代的时候,有个很厉害的剑客,叫玄一散人。他创出了鬼画符这种东西。” 跟我的前世有关的事情?我赶紧细细打听。 原来,所谓鬼画符,指的是玄一散人利用鬼气画出的符咒。这种符咒看起来很难看,但却极为神奇,不仅能伤鬼,还能伤人。 至于玄一散人为什么能使用鬼气,小虎摇摇头,表示不知。 小虎把鬼画符的事情说完,便兴冲冲的把板凳放在地上,坐在上面感受了一下,闭上眼,吸了一口气,满脸的享受之感。“哇!好舒服。” “是吗?我来试试。”嘟嘟也很感兴趣。 我在一旁看着,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以玄士的身份画的鬼符也有这种效果,就是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怕我失了颜面而故意夸张了。 原本想跟嘟嘟闲聊一下促进感情的,不过,玄一的鬼画符,让我又分了心。跟嘟嘟打了招呼,让她休息的话就去“我们”的房间,之后就走了。 我需要再去找虞姬,来好好问问她鬼画符的事情。 只是,想到虞姬那血糊糊的脸,我就有些哆嗦。 但我到底是个鬼胎,又是玄士,不能被鬼给吓到了,那样太丢人。 鼓起勇气,又去了虞姬喜欢的那个秋千所在的地方。 虞姬果然在这里。 我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玄一为什么能够使用鬼气?” 虞姬回头看了看我。 还好,她的脸很正常。 虞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刘邦跟你说了多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如是说道,“他说我即是玄一散人,又是弓若水。” “那不齐了。”虞姬道,“为什么能使用鬼气,你不该问我,而是该问你自己。” “咳,我这不是……不是没有前世的记忆嘛。可能也找不回那份记忆了。” 虞姬漂亮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看着我,良久,嫣然一笑。 看着这绝世美女的笑容,我直接就愣住了。 真他娘的漂亮。 虞姬说,“找不回最好了。有些记忆,你不需要。” 104 变故 不需要吗? 有谁的记忆是不需要的?哪怕是最为痛苦的经历。 也许,有时候,痛苦也值得回味。 虞姬见我不说话,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下来,最终变成了如同以往一般的冷漠。她看着我,良久,眉头拧了一下,问我,“你是打算找回前生的记忆吗?”不知道是我的感知出现了问题,还是确有其事,我明显的感觉虞姬似乎突然紧张了起来。 “那也不一定。”我说道,“只是想了解一下。” 我可以明显感觉到虞姬紧张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只是,她依然就那么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被她看的有些发毛,也感觉这沉默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想了想,没话找话。“你的脸……怎么伤的?” “我自己划的。” “啊?”对于这个答案,我还是极为意外的。 虞姬似乎没了兴趣再跟我说话,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之后身形消失无踪。 鬼魂的消失,只是一种幻术的隐身手段而已,并非真正的消失了,但一般而言,鬼魂隐身,就是不想再交流的意思。 我能感觉到虞姬没有离开,但依然还是识相的离开了。 本也无事可做,想去找嘟嘟,随便聊聊。她不知道那些她不再记得过去也无所谓,我记得就好了。 半路上碰到了老范和郝穷。 郝穷看到我,笑道,“正要去找你。” 我一愣,道,“找我干嘛?” 郝穷说道,“胡老提议我们这里成立一个委员会,明天中午,大家开个会吧。” 委员会么?我想起了方海说的事情。或许胡老他们终究还是觉得我一个年轻人做首领不大合适了么?对于这种权力,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在意。笑了笑,我说道,“行,知道了。” 又晃悠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要休息的时候…… 我发现我这一天天的,似乎除了睡大头觉,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嘟嘟回来的时候,顺便给我报了喜,“你画符的那个板凳,买了个好价钱呢。小虎说,要请你吃饭呢。” 我笑了一声,看着黑暗里虽然模糊,却依然能让人感觉到青春靓丽的嘟嘟,说,“累了吧?早点休息吧。” “嗯。”嘟嘟看了看我乱糟糟的床铺,笑着摇摇头,走过去,一边收拾床铺一边似是随意的问道,“怎么一直没见王卓?” “有事儿吧。” “是吗?可我问小虎他们几个,他们倒是知道那个鬼胎,却又说他不在这里。” 我一怔。 嘟嘟又笑了一声,问我,“他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 嘟嘟收拾好了床铺,问我,“你睡那边?” “都行。” 嘟嘟便脱了衣服睡了里侧,侧身看着我,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 我苦笑,看着嘟嘟曼妙的身材,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有那么点儿迫不及待的心情,三下两下脱掉了身上的棉衣,之后钻进了被窝里。 不像嘟嘟这样的鬼魂,我是很怕冷的。 如今这天气,比之往年的冬天还要寒冷。我侧过身,面对着嘟嘟,一把抱住她,无比凄惨的说道,“哎呀好冷,赶紧取暖。” 嘟嘟笑了一声,说,“抱着我会更冷。” 这话倒是不假,鬼身上一点儿温度也没有,甚至还不如抱着一块冰。毕竟,冰会融化,会变暖,而鬼魂,永远只会这么冰冷。 “冷也抱着。”我有些无赖的说道。只是说话的时候,却忍不住哆嗦,牙齿都在打架。 嘟嘟大笑,“冻死你。” 还真是有可能被冻死。 我终于还是受不了,放开嘟嘟,裹紧了被子,只是露出一个脑袋,看着躺在身边嘟嘟,有些下流的笑了笑,说,“跟美女睡一起,总是难免想动手动脚啊。” “小心霸王吃醋。”嘟嘟痴痴的笑。“哦,对了,也许王卓也会吃醋。” 我无语,说道,“没有人会吃醋的,放心吧。”看着身边躺着一个美女,还是朝思暮想的女孩儿,我的心情是无法平静的。还是忍不住把手伸过去,在嘟嘟身上乱摸。 嘟嘟笑着打开我的手,说,“不嫌冷啊?” “嘿嘿,我有些好奇,鬼魂全身都这么冷吗?也许有些地方会稍微热一点儿吧?” 嘟嘟一愣,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说,“下流死了。” “一个男人要是不下流,有时候也会显得无聊吧。”我说罢,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里有点儿问题,毕竟,我现在是个女孩儿。 嘟嘟也是一愣,之后说道,“看来王卓也很下流咯。” “呃,还好。” “说起来,那个……算了。” “有话就直说。” 嘟嘟摇摇头,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说,“睡吧睡吧。” 我不依不饶的缠着她,不是非要知道她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仅仅是想跟她说说话而已。 嘟嘟被我缠的没办法,才说道,“好啦好啦,只是觉得咱们认识不久,有些话不该说。” “认识不久是次要的,一见如故不是也一样。” “一见如故?”嘟嘟笑了一声,显然不认同我的这个说法,只是叹气道,“不知道是为什么,其实吧,我……我很不喜欢王卓这个人。” 我脸上的不正经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呃……为什么?”不用问,其实我知道原因。 “我也不清楚,就是很讨厌。”嘟嘟说道,“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其实就特别讨厌。只是有时候冷静的想一想,他也没有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被彻底抹杀了记忆,曾经的喜欢,就会变成相反的厌恶。 我心底压抑的厉害,回想起曾经跟嘟嘟在一起的每个夜晚。越想越觉得压抑,拍拍脑门,岔开话题,道,“对了,你知道刘邦的那个大印吗?” 嘟嘟摇摇头,道,“什么大印?” “不知道啊……那你怎么跟刘邦在一起的?”、 “说来就不痛快了。之前有个姓潘的家伙老是缠着我,他是潘百户的儿子,势力很大。没办法,我一个普通小鬼,被缠的没办法,正赶上刘镇抚的府上招丫鬟,我就进去了。再之后,潘百户起兵围了镇抚司,我就跟着刘大人逃出来了。” “为什么不离开半步多呢?” “又能去哪呢?那个时候,外面已经很乱了。”嘟嘟说,“哎,真是后悔,早知道去投胎了。就算没赶上,能进了地府,也不用在这里受罪了。” “为什么没去投胎?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 嘟嘟脸上显出一丝痛苦神色,“不清楚,只是……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总是对这个世界,有些很奇怪的不舍。刘大人说,我是被强悍的玄师抹去了记忆。呵呵,真是好奇,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鬼,怎么就得罪了一个厉害的玄师呢?” 你是不舍得我吗? 我在心底问嘟嘟,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鬼魂不需要睡觉,躺在床上,也无非只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罢了。 我也没心思睡觉,便跟嘟嘟一起海阔天空的闲聊。我跟她聊起我的家乡和家人,聊起新城师范大学,聊起阮小波和张鹏,只是一直都尽量避开与“王卓”有关的话题。 嘟嘟忘记了我,却依然记得张鹏和阮小波。 她说她记得当初在学校里,张鹏想要对付她的事情,也记得跟阮小波打交道的日子…… 唯一忘记的,只有我。 或许还有她所知道的关于玄盟会的秘密。 这种让鬼魂失忆的手段,往往总会从鬼魂最在意的事情下手。 嘟嘟最在意的是我,真不知道是该感觉幸福还是该感觉凄凉。 聊的很多,也很开心,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已经然已经“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 天亮的时候,天也没有亮。 永远都是黑夜的世界,人的作息时间总会变得混乱。 嘟嘟去找小虎继续做他们的小板凳,当然,临走前还不忘让我帮他们画下鬼符。这种小事儿,我自然是满口答应。 嘟嘟一走,困意就上来了。 我打了个哈欠,翻身睡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之后忽然惊醒。 想起要开会的事情来,匆匆起床,收拾了一下赶过去,快到开会的地方的时候,正好看到郝穷和彪子十来个人和鬼从会议室出来,几个人还说着关于委员会之类的话题。 很显然,他们开的这个会议,有我没我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想了想,我瞧瞧的退了回去。 继续回房间睡大头觉,直到实在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才起床出去溜达。 在训练场看到了刘邦,这家伙对于练兵其实不怎么样擅长,但好在有知人善用的本事,也不知道他从哪淘了一个“人才”,正在帮他练兵。 刘邦看到我,笑了一声,说,“萌萌大人刚睡醒啊?” 看来头发又忘记梳了。 挠了挠头,我问刘邦,“怎么就你自己在练兵啊?张鹏呢?” “出差了。” “出差?” “委员会做得决定,派他和柱子、方海、彪子去了圣城。”刘邦没等我发问,就解释道,“我们现在的实力,跟圣城硬抗肯定不怎么样。最好还是能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问题。” 很好的决策,只是,哪怕不是首领,这种大事竟然也没有跟我商量一下,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刘邦又道,“避难所现如今的实力其实还算不错,只是很明显还是阴盛阳衰,实力不错的玄师太少,万一李云泽那种强悍的鬼魂集团来袭,我们还是会穷于应付。再加上已经确信你师傅赵珞珞被李云泽软禁了,所以,我们在考虑着若是能跟圣城和平相处,可能就会准备一下,进攻李云泽。” “哦,挺好。”虽然不太舒服,但想到要救赵珞珞和许墨轩,我心底还是高兴了一场。想了想,说道,“到时候,我来做前锋吧。” 刘邦看着我,笑了一声,道,“看看再说。” 看看再说?明显敷衍的口气啊。 我忽然有些好奇,就算是对于避难所的管理,我没什么能力,就算是刘邦跟胡老他们说了我不男不女的事情,但他们也没必要这么……疏远我吧? 我明显的感觉到,他们似乎都在刻意的疏远我。 到底是为什么?想问问刘邦,但是他却好像很忙,正在跟他选来练兵的那家伙说着关于练兵的关键。他虽然不擅长练兵,但统领鬼卒那么久,自然还是比旁人知道的更多。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什么也没问,转身走了。 心里莫名的慌张,总感觉自己与这个避难所突然间好似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百无聊赖的爬上楼顶,看到了无头新娘。 看起来,这个没有脑袋的女鬼,似乎跟我一样,也是那么的无聊,又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走到栏杆旁,就那么坐下来,之后指了指旁边,对无头新娘说,“坐下聊聊?” 无头新娘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你跟七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复杂的,她在我新婚之夜杀了我,并且割掉了我的脑袋。仅此而已。” 我苦笑,问,“无冤无仇就这么做了?” “也不算。”无头新娘说。 “说来听听?” 无头新娘却沉默了。 我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看着这漆黑的世界发呆。 许久,无头新娘说,“小时候……我在七姑娘的坟头上小解了一次。”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无头新娘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我们又沉默了很久,之后无头新娘忽然毫无征兆的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说道,“脑子进水啦?” “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无头新娘说,“七姑娘也许把我的脑袋扔进水里了。” 我一时无语。 很显然,我跟无头新娘根本就聊不来。 但在第二天的时候,我还是在楼顶跟无头新娘聊了很久。 或许是因为我们一样无聊吧。 说是聊天,其实大多时候,只是一起坐在楼房的边缘发呆。 看着避难所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而发呆,似乎成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一声马嘶从不远处传来。 我看到空旷的大街上,一匹马,一辆车,正朝着这边驰来。 是张鹏回来了吗? 不知道跟圣城的谈判如何。 本不想过问这些事情,但如果跟圣城谈妥了,那就该考虑去进攻李云泽救赵珞珞的事情了。我还是忍不住下了楼,走向避难所的入口。 很快,张鹏骑着马跑过来。 看到我,张鹏愣了一下,翻身下马。 我看着他,问,“如何?” 张鹏却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说,“有病啊?” 张鹏呵呵一笑,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我看到张鹏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水枪。 “我去,给你儿子留着……”话未说完,我看到那小水枪里竟然喷出一团血雾来。 血雾落在我的脸上,我骂道,“神经……” 忽然,我感觉脸上烧灼的厉害,脑子里仿佛也着了火一般,痛苦的我一下子从高萌萌身上退了出来。 刚退了两步,背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下意识的回头,我看到了彪子。 同时,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什么状况?! “喂!”我惊慌失措的大叫,“干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半空中,一支看起来明显加持了玄师的符咒的桃木箭,直接穿透了无头新娘的胸膛。很显然,无头新娘从楼顶上飞下来的时候,被人直接偷袭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就里,但绝对不能就这么等死。 想要利用鬼胎的特质,让自己的身体变成虚无并且隐身,之后才惊讶的发现,我竟然做不到。 背上火辣辣的疼,仿佛有块烙铁贴在背上。 105 疯鬼 彪子拍在我背上的,是一张血符。 我想要把那血符抓下来,双手却被扑上来的彪子和方海齐齐的抓住。 两条胳膊给抓住,我愤怒而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张鹏。 张鹏脸上满是惊讶和恐惧,他紧张的盯着我,拿着喷水枪的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虞姬的身影出现在张鹏身边。她凝眉看着我,双手抓住了张鹏的胳膊,轻声说,“弓若水,这一次,你必死无疑。” 虞姬说着,走过来,从我的帆布包里取出了那把破刀。她看着我,嘴角带着残忍的笑。 “等等!”张鹏一把拉住了虞姬拿着破刀的手。“还是用大印确认一下吧。” 张鹏说的大印,就是刘邦的镇抚司印。 没有什么意外,刘邦带着他身边的那个老太监走了过来。 看着我,刘邦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饰品。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像是玉质,又像是乌木一般的东西。如同一张小巧玲珑的弓,上面还雕刻着诡异的纹路。 这饰品就是大印?怎么看都不像,反而更像是玄师的灵印。 刘邦轻声叹气,看了看那饰品,之后走过来,直接按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的思维在接触那饰品的一刻突然一片空白,紧接着,一个个场景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 芒砀山麓,年轻的亭长押解着许多壮丁正在赶路。 走着走着,他忽然抬头,朝着我这边看来,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我手里的剑,神色间多了一份警惕。 我冲着他抱了抱拳。 他微微凝眉,回礼道,“在下刘邦,幸会。” “玄一散人。” …… 某客栈房间里。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模样,微微一笑,伸手在耳后摸索了一阵,之后从脸上扯下了一张面皮,露出一副女子容颜…… 衣带渐宽,勃颈处,一个吊坠映入铜镜。 赫然是一个黑色的弓样饰品。 …… 一个绣拳打来,我伸手抓住,看着面前的虞姬,微微一笑,说,“项羽福薄命短,美人当慎重,不如从了我。” “卿乃女子,妾亦然。人伦无也。妾委身于籍,无悔也,卿自重。” …… “汉王雄才大略,这天下,非你莫属矣。” “呵,若水何以断言?”刘邦脸上略带愁容,“项籍胜我多矣。” “汉王此言大谬,我观项羽面相,其必因你而死。” 刘邦狐疑的看着我,良久,问我,“若水可有良策?” “我有一友,号黄石公,其有弟子一人,名曰张良……” 刘邦看了我许久,笑问:“借刀杀人,不沾因果吗?” …… 虞姬手中抓着一把短刀,脸上深可见骨的刀痕上,血汩汩的留下来。 她惨然一笑,看着我,说,“我若生而丑陋,或无卿兴汉灭楚之举。” 我呆呆的看着虞姬,竟然无言以对。 虞姬忽然大笑,之后扬起了手中的短刀,直接插在了胸口。 我大惊失色,一把抱住了倒地的虞姬。 虞姬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汉为火德,必有祸水灭之。” 我潸然泪下,道,“你非玄师,何以预见?” “妾非玄师,却可为鬼。黄泉不走,轮回无去。覆灭刘汉者,必虞姬……”虞姬说着,气息无力,眼帘低垂。 我心如刀绞,仰天哀嚎。 忽然,胸口一痛。 低头去看,却见虞姬用来自尽的短刀,竟然插在了我的胸口。 虞姬躺在我的怀里,眼睛睁得很大,嘴角带着笑,却已经死透。 我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愣住。 “卿杀人无算,死后当受地狱永恒之苦。”一个声音在我身后想起。 是虞姬的魂魄。 我怔了怔,失声笑道,“我早知今日将死于此地。”说着,伸手将虞姬的眼睛合上,“命者,命也。”言毕,仰躺倒地。 …… 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痛苦。 我像个疯子,在黑暗中挣扎。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两千多年,岁月无痕。 我对着黑暗发誓,“若有一日,我离开此地,必将人间变成地狱。” …… “小子,你姓甚名谁?” “马跃,你又是谁?” “弓若水。”我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进入地狱的家伙,笑了。“年纪不大,怎么就进了地狱了?” “哼,我杀了我爹娘。” “呃……有意思啊。” 在地狱里转了两千多年,这是我打破了地狱内部的隔离,见到的一个鬼魂。“想离开地狱吗?我可以帮你。” 马跃有点儿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你只需帮我一个小忙,当然,要帮我的忙,你需要加入玄门,学习点儿玄门之术。” …… 脑子里又是一阵恍惚。 我看到刘邦拿着我曾经用过的灵印,站在我面前。我忽然就想起刘邦之前对于我的性别的说法,“不好说”,原来,只是因为我女扮男装而已。 胡老叹了一口气,说,“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啊。” “呃……我当时只是说气话。”我匆匆的辩解着,“你们放心,等我找回记忆,一定让这个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说到最后,声音愈发急切,因为我明显的感应到了周围的杀气越来越浓重。 虞姬看了看张鹏,张鹏迟疑着,看着我。 我急了。“张鹏!你……” 张鹏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他看着我,说,“期初,我真的不信,就算是去了圣城找对付你的办法,也依然不信。可是……圣剑使帮我们从李云泽那里救回了师傅和师伯。师伯从地府带回的消息……王卓!对不起。” 张鹏说着,撒开了虞姬的手。 我愣住了,“我师父从地府带回了什么消息?师父呢?师叔呢?!” 张鹏没有回答我。 虞姬看了看手里的破刀,轻声说,“两千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这把刀吗?” 这把刀…… 虽然没有了曾经的华丽,刀身也锈迹斑斑,但我依然认得出来,这把刀,就是当初虞姬杀死我的那把刀。 虞姬没有犹豫,直接刺出了手里的刀。 刀身没入了我的身体。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刀口的地方,一股股诡异的黑气窜出来,身体仿佛被抽空,越来越无力的虚弱感。我看到虞姬嘴角的笑,心里莫名悲哀。 这是什么因果? 竟然连续死在这娘们儿手里两回? “不好!” 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她要跑!” 这谁啊? 我哪有跑。 我现在全身无力,轻飘飘的感觉,哪里又跑得动。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我的身体却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一下子就挣脱了彪子和方海的抓扯,也脱离了那短刀的刀身,之后飞快的往后飘去。 一把剑在我背后穿过来。 可我的身体却成了虚无。 我看到了方海和张鹏复杂的眼神和表情,也看到了那个试图用剑拦住我的家伙。 那家伙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模样,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剑。 这剑,看起来很眼熟啊。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那家伙一口咬破了手指,在剑上抹了一下,竟然飞了过来。 没错,真的是飞过来的。 他手里的剑,直直的朝着我刺来。 那剑身上,有一道被他抹上的血迹。 我想到了张鹏用来喷我的血雾,和限制我使用鬼术的那张血符。 这一剑要是刺到我身上,怕是凶多吉少。 好在我往后飞退的速度极快,这家伙追不上。 “吾儿,回来!” 是虞姬的声音。 这青年哼了一声,对我说,“且放过你!”言毕,就飞了回去。 我的身体继续往后飞退,穿过所有的阻碍物,就这么一直往后,一直往后,直到眼前忽然一晃,才轻飘飘的落下来。 看看周围漆黑又空无一物的所在,我原本逃脱升天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我发现,我现在身处地狱。 当初,我就是在这地狱里被折磨的疯掉了,之后发誓要让人间变成地狱的。 我看到了刘邦利用我的灵印让我看到的东西,也记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但我却依然没有彻底的回复记忆。 我努力的回忆着自己让马跃到底做了什么——说起来,那个马跃,不会就是我的师叔,现在在玄盟会的那个马跃吧? 我迫切的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做的,竟然让人间变成了现如今这样的状况。我原本以为,世界变成这样,应该是因为圣剑使无差别的杀鬼才导致的。可是现如今看来,似乎这一切,都与我有关。 想想也是,如果鬼门关没有关闭,即便是圣剑使杀鬼,也不会有现如今这般状况的。 我呆呆的坐在冰冷的地上,许久,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好像有些不对头。 我身上穿着一件白纱古装,留着一头长发…… 十指修长,肤如凝脂…… 可惜没有镜子…… 但想来,我现在已经变成了原本的模样吧——那个发誓要毁掉这个世界的弓若水。 时间仿佛凝固了。 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虚无。 我呆了许久,又漫无目的的逛了许久,之后想起上次从地狱逃脱的事情,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拿那把破刀,才猛然意识到,那破刀已经不在身边。 我怔了怔,心头浮起危机感。 难道说——我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了? 当年的我,是被困了多久才发疯的?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我,很快就要疯掉了。 想想要一直就这么呆在这里…… 上一次在地狱里的痛苦经历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度日如年。 我仰躺在冰冷的地狱的地上,闭上眼睛数羊。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我慢腾腾的数啊数。 一只羊、两只羊…… 一万零三百六十七只羊…… 十六万三千四百七十八只羊…… 我像个没头苍蝇,像个疯子,一边数着羊,一边在地狱里狂奔…… 饥饿、寒冷、寂寞、绝望…… 是刚刚过去几天?还是已经过去了几年?抑或是已经几十年了? 我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 仿佛时间已经不存在。 我大声唱歌,夸张的跳舞,甚至脱光了衣服**自己…… “小妞儿,给大爷笑一个。” “大爷,不要啊。妾身已经心有所属了。” “来来来,给大爷按摩。妈的!你没吃饭啊?用力点儿!” …… 我真的疯了吧。 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可以把脑袋搁在屁股上,而且不用担心腰会断掉。我可以对着自己的左手说上很久很久的话,可以狠狠的去咬自己的右手,咒骂着那个把我送进地狱的虞姬,然后就会觉得很爽。 我发现我心底的怒火越来越严重。 我恨虞姬。 这个连续杀了我两次的娘们儿! 就是一个蠢货! 为了项羽那个王八蛋自杀了,项羽是什么东西?难道她不知道项羽把我给**了吗? 说起来,项羽到底有没有硬上弓来着? 有吧。我好像记得那种感觉。 没有吧。那感觉好像太假了…… 张鹏,该死! 枉我们兄弟一场,竟然也不救我! 方海也是个混蛋,不是很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救我?什么?我是男人?我呸!我明明是个美女!而且身材也不错。你看你看,是不是很软? 你他娘的怎么不说话?! 你他娘的长得倒是挺帅的,可惜还是没有追上我。说起来,虞姬喊你“吾儿”,你是虞姬的孩子吗? 是啊?你大点声,我都听不到。 虞姬死的时候怀上的你吗? 还是说后来虞姬找到了项羽转世,生的你? 你也是鬼胎吗? 嘿,是了。 你也是鬼胎,只是你鬼胎转阳了。我也是鬼胎,只是我鬼胎转阴了。你手里的剑,看起来很像我以前的那把剑啊。 什么?小帅哥,你说什么?想睡我?你刚才不是还想杀了我吗? 好吧好吧,我大人大量,先爽一把,再报仇好了…… 嗯嗯,不错,比你老爹项羽强多了。不过还是差点儿事儿,不然你不就追上我了?哈哈,现在你一定还想杀我吧?可惜,你想不到我会在地狱里吧。 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我心头猛然一颤,把疯狂的胡乱思绪甩开,坐起身子,愣了一会儿,心头豁然开朗。 他们算计我,一定是肯定的认为我会被一刀杀死。要不然,我逃脱的时候,那小帅哥——咳,那杂碎见我要跑,用没有抹血迹的剑刺我,显然是措手不及的反应! 他们没想到我会逃脱。 我为什么会来到地狱? 是因为我作恶多端,死了一定会来到地狱吗? 未见得! 那把刀,应该能直接杀死我的魂魄的! 所以,或许是我早就有防备,在变成鬼胎之前,就留了一手! 应该是这样,绝对没错! 我是弓若水,是有史以来最强悍的玄师!纵然变成了鬼魂,也一定有很厉害的占卜手段,我一定早就算到自己有此一劫!所以早就有所准备! 所以! 我也一定有办法再次离开这地狱! 106 新世界 第一次真正迫切的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 恍惚间,我极为肯定的相信自己当年绝对是留下了后手。然而,仔细去回想那最重要的信息,却是一头雾水。 什么也想不起来。 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连我丢去的衣服,都不见了踪影。 所以也不会有任何提示性的信息出现。 我只能漫无目的的在黑暗中奔走,如同沙漠中寻找水源的旅者,从开始的雄心勃勃,到渐渐失望,到最终绝望。 绝望到连对着自己的手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我无力的躺倒在冰凉的土地上,瞪着眼睛,看着黑暗的空无一物的世界。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 老妈指着老爸的鼻子,骂个没完没了。老爸只是叹气,背对着老妈对我说,“去写作业。”然后就听到了老妈的哭声,哭的稀里哗啦,哭的凄惨至极,让人误以为这个世界对她亏欠良多。 ……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嘟嘟抓着我的手,在雨中奔跑,时不时的回头看着我,露出甜甜的笑。大概是雨水模糊了视线,嘟嘟的笑脸也逐渐模糊。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到眼前的嘟嘟变成了虞姬。虞姬手里拿着那把短刀,冲着我笑,笑的很开心…… 再然后,虞姬变成了高萌萌。雨停了,我们站在一个房间里。大概空调的温度调的太低了,冻得我瑟瑟发抖。高萌萌看着我,说:“师弟,你睡了我。现在换我睡你了。这叫风水轮流转。” 我忍不住笑,“你拿什么睡我?” 于是,高萌萌变成了张鹏。 张鹏一把扼住了我的脖子,说,“上辈子你杀了我,这辈子,该我杀你了,这叫风水轮流转。” 张鹏把我扑倒在地,手里拿着那弓样造型的灵印,摁在了我的脑门上。犹如一颗太阳压在了我的头顶。 刺眼的光,闪到了我的眼睛。 我看到自己站在一处山顶,看到山下厮杀一片,嗅到血与火的味道。楚汉大旗,随风飘扬…… “你不怕下地狱吗?”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脸看了看,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这场战乱,早该结束的。你窥伺天机也就罢了,却又破坏了这天地法则。无数人因你而死,罪业太重。” “哪有什么该不该。”我笑了,“又哪有什么天地法则?即便是有,你也脱不了因果啊,毕竟,张良可是你的徒弟。” 老者惨笑,说,“何必这样发疯,你这样做,我师父会更恨你。” “我在乎吗?” “你不在乎吗?”老者反问。 我怔了片刻,转身就走。 山路难行,我步履维艰。 “师娘!”老者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今年你还去祭奠我师父吗?” 我没有理会他…… 场景忽然变换。 我站在一个低矮的坟头旁。 坟上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写着几个字:王禅之墓。 …… 我豁然起身,愣了许久,不自觉的咬着牙。 王禅!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乍现。 我就这么呆呆的站着,任由那些记忆犹如潮水般冲击着自己的大脑。 良久,伸出手,在面前的黑暗中凌空画符。 一直画了许久,眼前依然只有黑暗。 我向前踏出一步。 眼前豁然开朗。 即便依然黑灯瞎火,但这样的黑暗,相对于地狱里的黑暗,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眼前是一片荒野。 空无人烟,亦无鬼影。 看准了一个方向,我的身体轻飘飘的飞起。 飞了好大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愣了一下,才猛然想起自己好像什么都没穿。 这一发现,把我惊得差点儿从空中跌落。 稳了稳情绪,看到附近的一处农家小院,赶紧飞了进去,找了一身衣服穿上,才算大松一口气。虽然是一身男装,还非常不合身,但总比光着要好得多。 正准备离开,却忽然心头一紧,猛然转身。 黑暗中的角落里,一个青年抱着一把法剑,正在盯着我。 我一怔,想到自己刚才被这家伙看了个光,一时间大窘。不过,窘迫只是暂时的,因为我看着眼前这人,总觉得有些眼熟。 思维飞快的运转,之后我猛然想起,这家伙,不就是我在新城师范的室友刘泽荣吗?! “你……”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地狱里困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猛然间看到刘泽荣,顿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即便刘泽荣跟“故知”好像有不小的差别。 “呃……”刘泽荣的视线往下移了一下。 我一愣,低头看看,发现身上穿的t恤实在是太大了,导致胸口有些走光。赶紧把手伸到背后,把t恤往后拽了一下,领口往上提了提,也就遮住了身子。 原本想要跟刘泽荣相认,但想到自己现在这模样,也就忍住了。 “你是谁?”刘泽荣红着脸,开口问道,“跑我家来干什么?” “啊……借身衣服穿穿。”之后忽然意识到刘泽荣说的“我家”这俩字儿,下意识的问道,“你家?”这货不是我的老乡吗?难道这里是我的家乡? “嗯。”刘泽荣应了一声,伸手在墙上摁了一下。 屋里的视线忽然猛地一亮。 屋顶上竟然亮起了灯。 太久没有看到过亮光,这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极不适应,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但突然的光线,依然让我感到一阵眩晕。这眩晕之感十分奇特,让我心头猛然一阵警觉。 强忍着不适,我抬头看了看那灯光。那灯的灯罩上,竟然隐隐有符文的纹路。 这是什么手段? 对付鬼魂的手段? 不对,我是鬼胎,这种对付鬼魂的手段,对我应该…… 我心头一震,猛然间想通了其中关节。 我被那破刀又一次杀死,再被地狱里困了这么久。我原本鬼胎的身份,大概是发生了许多改变,未必彻底变成了鬼魂,但一定更倾向于鬼魂了——比如现在,即便逃脱了地狱,我依然有难以消除的饥寒之感。所以,对付鬼魂的东西,对我其实也会有一定的效果的。 刘泽荣又在灯的开关上拧了一下,灯光逐渐变暗,我也就感觉好受了一些。 “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呃,怎么没衣服穿啊。”刘泽荣想着措辞,说的很慢,“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啊……”这话问的,听着就好像我被什么人**了似的。我想随便说个谎言当借口,但一时间竟然发现没什么完美的说辞,总不能跟他说我喜欢裸飞吧? 正在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外面似乎有人靠近。 随即,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敲门声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刘,老刘。” 刘泽荣一怔,回道,“小李?咋这么快就回来了?”说着,便急匆匆的朝着院落里走去。 我看着刘泽荣的背影,琢磨着这家伙看起来好像都快三十来岁了,难道说我已经被地狱里困了许多年? 再次抬头看看那依然让我感觉有些不大舒服的灯光。 想必这些年来,人间界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吧。 外面传来小李气愤的说话声,“妈的,鬼市的摊位费又涨了,足足涨了一倍,这生意,没法干了。” “啊?一倍?”刘泽荣道,“不是吧,一个月三百的基础上又翻了一倍?” “你以为呢?先给我倒杯水,渴死我……哎?这位是……”说话间,那小李提着一个麻布包,竟然走了过来,看到我,顿时面露惊讶。 我嘴角一抽,心思急转,道,“你好,我叫沈燕儿。”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弓若水、王卓,甚至是高萌萌的名字,似乎都不太合适拿出来用了。 “哦,沈姑娘,幸会幸会。”小李说着,又回头狐疑的看了刘泽荣一眼。 刘泽荣脸一红,道,“那个,都坐吧。小李,你喝茶还是白开水?” “别这么小气,我要喝果汁儿。”小李抱怨道,“帮你带着那么多货,来回折腾,我可是累死了。”说着,小李在沙发上坐下来,又看着我笑,“沈姑娘是哪里的鬼魂啊?” “这个……你猜。”说着,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刘泽荣看到我坐了下来,显然有些惊讶。其实我本也没什么借口好留下,正常而言,应该道别离开。只是,我还想了解一下现在的局势。 “猜……”小李一愣,哈哈笑道,“三区的?” 三区?什么鬼? “你真聪明。”我说道。 小李又是一笑,接过刘泽荣递来的果汁儿,喝了一口,说道,“真是三区的啊……咳,别怪我说闲话啊,你们三区的那个首领,实在是很恶心。把鬼市的价格抬得那么高,让我们这些普通人咋活啊。” 我只有干笑应付着。 刘泽荣打开小李带过来的那个麻布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塑料瓶装着的水,递给了我,说道,“我自己做的,味道……还行吧。”说罢,又对小李说道,“那个蒋斌,就是个鼠目寸光的家伙,把价格抬得这么高,看谁还去他那里做生意。明天我们一起,去鬼婴那里,听说那里收费不高。” “太远了,而且路也不好走。” 我竖着耳朵听着他们俩对话,同时也拧开了手中的瓶子,看了看里面颜色有些诡异的水,心说这玩意儿能喝?闻了一下,味道很奇怪,但好像还挺好闻的。试着小小的喝了一口,我心头一惊。 这种奇怪的水,竟然让我饥饿的感觉稍微降低了一些。虽然只是很微弱的感觉,但是对于忍饥挨饿许多年的我,还是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抬头看看刘泽荣,刘泽荣正在偷看我,见我看过去,赶紧把视线移开,跟小李继续闲扯,“听说刘口镇上有个小集市,虽然人不咋地,但多少应该还能买点儿东西。” “那小地方……哎,不行就试试看吧。” 我把瓶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之后就立刻感觉到了一阵“吃饱”的感觉。这感觉,差点儿让我潸然泪下。可以想象,常年吃不饱饭的乞丐突然间饱餐了一顿,这感觉,真爽。 只是,很可惜,这吃饱的感觉,竟然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之后,饥饿之感,再一次袭来。 正想问刘泽荣再厚颜讨要一瓶,却发现刘泽荣和小李正一起目瞪口呆的看过来。 “呃……咋了?”我问。 小李吞了一口口水,说道,“这个……没什么。” 我干笑一声,问刘泽荣,“这样的水,还有吗?” 刘泽荣怔了一下,道,“没……没了。” 好吧,很遗憾。 我手里把玩着塑料瓶子,四下里打量着周围。 周围的墙壁上,可以看到许多画下的符咒,角落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显然常有人打扫。再结合一下刚才小李和刘泽荣的对话,不难猜测,现在的人间界,人和鬼魂之间,可能已经能够和平相处了吧。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不错的。 不过,回想起自己上辈子做出的事情,我心底却有些不安。 我回忆起了很多事情,但却想不起自己上辈子的时候,在地狱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总有些心神不宁,就好像会有什么灾难早晚都会发生一般。 到底做了什么? 我努力去回忆,却根本一无所获。 直到小李跟我打招呼说要走了,我才回过神。 眼看着小李离开,我意识到自己也该走了。 只是,站起身来,我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竟然无处可去。 去找曾经的朋友吗? 算了吧,就是那些朋友把我又一次送进了地狱。 去找赵珞珞或者许墨轩吗? 也许他们也会想要杀掉我吧。 毕竟,人间界变成这般模样,罪魁祸首就是我。 “那个……沈姑娘……”刘泽荣欲言又止。 姑娘?似乎之前小李也是这么叫我的。 现在流行这个称呼了吗? 我看看刘泽荣,想了想,说道,“我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晚?” 刘泽荣一怔,脸上的笑容洋溢开来,“当然可以。那个……”刘泽荣开始原地转圈,“哦,你睡二楼吧,我去帮你打扫一下。呵呵……” 我跟着刘泽荣上楼,边走边问,“你一个人住吗?” “嗯。”刘泽荣说道,“我的家人,在玄鬼之战的时候都去世了。他们的鬼魂状态在哪,我也找不到。或许,在早几年被玄师杀了吧。”刘泽荣说着这话,神情有些落寞。 “对不起。”我轻声说。 “没事儿没事儿。” 刘泽荣大咧咧的笑了,他以为我道歉是因为提了他的伤心事儿。如果他知道他的家人,其实算得上是被我害死的,会不会暴跳如雷的要杀掉我? 想到此,我看了一眼刘泽荣一直没有撒手的法剑。 这家伙,看来也学了一些玄门手段吧。 107 阴雷 躺在陌生的床上,思绪犹如这漆黑的纷乱的世界,总也没有个头绪。 碾转反复也睡不着,甚至也不觉得困倦,只是颇为享受这种躺在床上而不是躺在地狱冰冷的地面上的感觉。 楼下传来刘泽荣的酣睡声,听那声音,大概也是雷打不醒。 当初,刘泽荣的年纪与我相仿,如今的他,看起来,说三十也不为过,可能还要多一些,难道已经过去了十年不成? 想要回想一下自己在地狱里的日子,估算一下逝去的时间,但是一想到那无尽的黑暗,我的身体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彻骨的寒意袭来,让我的大脑几乎都要冻僵了。 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嘟嘟怎么样了,张鹏呢?虞姬呢?赵珞珞呢?老妈呢? 我竟然还是会惦挂着张鹏。 地狱里积攒的恨意,在我踏出地狱的那一刻,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甚至是理解。 换做是我,面对一个世界的毁灭者,大概也会痛下杀手吧。 是啊,与许多理想主义的英雄影视不同,我不是救世主,而是毁灭者。 人人得而诛之! 天渐渐亮了。 一点点亮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随手拉上窗帘,之后豁然起身。强忍着不适,站在窗口往外看。 许许多多的地方,有那么一点点亮光呈现。如同当年远远的看到的圣剑之光一样。 亮光汇聚在一起,把这漆黑的世界照亮了一些。虽然比不了太阳,但也足够了。抬头看天,天际依然漆黑一片,浓郁的黑暗,遮挡了太阳的光。 以前的时候,这样的光,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但是现在,面对这样的光芒,我会感觉不适,似乎极为困倦,昏昏欲睡,而又浑身乏力。 遮上窗帘,精神才回复了一些。 感觉到有人靠近,我看向房间的门口,片刻,起身去开门,看到了放在门口的一叠女装。从窗口往下看,看到正在院落里忙碌的刘泽荣,我忍不住笑。倒是没想到,刘泽荣这样的粗野汉子,竟然也这么细心。 把衣服换上,竟然刚好合身,只是这土里土气的碎花衬衣,怎么看都带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再从房间里找到了一根头绳,把长发扎起来。镜子上一照,看着里面有些近乎透明的镜像,我不由的愣了一下。 看来我的身体真的更倾向于鬼魂。镜子里看不到鬼魂,看得清活人。而我,则是一个近乎透明的脸庞。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了许久,我对自己现在的长相倒是颇为满意。 下了楼,看到院子里忙碌的刘泽荣,我凑了过去,问,“忙什么呢?” 没有了窗帘的遮挡,即便不去看那些剑光,但我依然感觉到一阵阵困乏袭来。这困乏来的严重,让我说的话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刘泽荣看了我一眼,呆了几秒,之后老脸一红,把视线收回,道,“没有……也没忙什么,做点儿鬼货,养家糊口。” 鬼货? 我看到刘泽荣拿着一个手动的木锯,正在一下一下的锯着一块槐木。 槐木上带着一丝丝阴冷的气息。 旁边放着一张已经做成的小木凳。凳子的做工看起来倒也细致,上面还刻画着一些精致的纹路。我一眼就看出这些纹路,其实都是些鬼符。只是可惜,这些鬼符虽然刻画的精致,但上面蕴含的灵力却少得可怜。 看到这些,我不由的想起了农家乐避难所。 那些熟悉的身影,在那次合伙要杀我的时候,已经离我远去。 “你去休息吧。”刘泽荣说道,“要是……那个……要是走的话,也得到晚上再走啊。”说话的时候,刘泽荣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 我无力的笑了笑,原本想借口给刘泽荣帮忙,好打听一些现在的状况来着,现在是真有些困倦了,摆摆手,转身回了楼上。 钻进房间里,我扑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回复了精神。 小心的掀开一点儿窗帘,看看外面那远远的几处剑光,我心里充满了恶意。这剑光难道一到白天就会亮起来?这样大白天的时候,我岂不是不能出门了? 已经被地狱困了太久,纵然是躺在床上发呆一整天,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我如此想着,就真的这么躺着。 然后心里开始焦躁不安,开始有跑出去“晒太阳”的冲动。 我终于明白,现在不像在地狱里无可奈何,已经逃出生天,实在是有些惧怕这种无聊和寂寞。 忍不住爬起来,翻箱倒柜的找到了一本书,如获至宝一般翻开来看。 好吧,竟然是一本《电工基础》。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我竟然抱着这本《电工基础》看的津津有味,每当感觉厌烦的看不下去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就想起地狱里无尽的寂寞,然后就会觉得这书写的真是“引人入胜”了。 好不容易挨了十来个小时,室内的光线忽然一暗。我心头一颤,掀开窗帘,看到外面那些剑光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有这剑光的照射,我立刻来了精神,直接从楼上飘了先去,看到刘泽荣正在把白天做的那些凳子之类的小玩意儿装进一个大麻袋里。 看到我,刘泽荣笑了一声,脸上难掩遗憾的神色,说,“要走了吗?” “唔……你去哪?”我反问。 “去刘口的鬼市。”刘泽荣说道,“希望能有些生意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说。 刘泽荣颇为意外,但还是极为欣喜的表示了可以。 扛起麻袋,刘泽荣带着我走出小院儿,一直来到了村子里不远处的一个院落的大门口。大门敞开着,里面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小李正忙活着往车上装货。看到我和刘泽荣过来,小李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之后笑着说,“沈姑娘也去啊?” “嗯,没事儿去转转。”我说。 刘泽荣把麻袋小心的放进三轮车里,对小李说,“快点儿吧,那小集市本来就没什么生意,去晚了更没戏。”说罢,刘泽荣直接跳上了三轮车。 “别催,知道啦。”小李说着,上了车,拧开钥匙,对我说,“沈姑娘,咱们走。” 三轮车嗡嗡的前行,我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直接飞起,落在了三轮车上,与刘泽荣面对面坐着。 在村口碰到了一个同样骑着电三轮赶路的家伙,看到小李和刘泽荣,高声问道,“今儿去哪啊?” “刘口,去不去?”小李嚷嚷着。 “那小地方……”那人说着,看到我,就是一愣,“呦呵,小李,可以啊。” 小李心领神会,啐道,“我什么可以啊,是老刘的朋友。” “别逗了,老刘有这本事?” 刘泽荣脸臊得通红,冲着那人骂道,“老郭别胡说八道,小心嘴臭影响生意。” 那老郭嘿嘿的笑了一声,又冲我吹了个口哨,“美女,你咋看上老刘了?这小子自己都养活不起。穷鬼一个。” 我是懒得搭理这种人,不是因为跟刘泽荣是朋友,只是觉得当面把刘泽荣损的这么不堪,这家伙的人品够呛。 小李和刘泽荣显然也不爱搭理这家伙,小李狠拧了一下油门,三轮车突然加速。 那老郭啐了一口,却依然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没有追上来继续挖苦刘泽荣的兴趣。 走得远了,小李回头看了一眼,才骂道,“这老东西嘴真贱。” 刘泽荣苦笑道,“行了,不搭理他就是了。” 我有些意外,当初总是那么毛躁的刘泽荣,怎么变得这么谨小慎微了?被人挖苦了都不生气?真是变了一个人啊。 也许,这十年来,刘泽荣遭遇了太多吧。 小李把三轮车开的飞快,风被带起来,凉飕飕的感觉。 几个鬼魂结伴从对面的马路上飞来,低头看了看我们,未作停留。很显然,人和鬼之间,似乎真的已经能够和平相处了。 或许是当初的农家乐开了个好头,或许是人鬼之间终于打得累了,总之,双方休战,算是双赢的选择了。 虽说我造下的孽现在看起来还没有恢复,黑暗还没有尽去,但没有人和鬼魂在继续大规模的死去,我内心的愧疚,也算是减轻了许多。 刘口镇距离不算很远,刘泽荣告诉我,再走上二十多分钟,差不多就能到了。 越往前走,遇到的鬼魂和活人也就越多。 刘泽荣和小李还碰到了几个熟人,看那一个个或骑着自行车或骑着电动车,带着一些家伙事儿赶路的模样,大概也是和刘泽荣一样做“鬼货”生意的吧。 我考虑了一下措辞,跟刘泽荣说道,“鬼货生意看起来很好做啊。” 刘泽荣一愣,哑然失笑,道,“一点儿也不好做。” “那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干这个?” “就是因为干的人多。”刘泽荣说,“人多竞争就大。” 小李接过话茬,道,“别瞎扯,还不怪你技术不行?你看看马庄的马震,那家伙手段多好,做出来的鬼货,供不应求。听说丫的正打算再取个小妾。你是没见,那小女鬼,长得可真是……”话说一半,小李大概是意识到我在,干笑了一声,说,“反正是没有沈姑娘漂亮啦。” 我抽了一下嘴角,对刘泽荣说道,“那你好好学玄学,画出来的鬼符,自然会更好了。” 刘泽荣苦着一张脸,说,“说的容易。” 显然,学习玄学,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想也是,这家伙上学那会儿,成绩就不怎么样,而且五大三粗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学习的料。 我忍不住轻声笑了笑,说,“自己笨。” 小李哈哈大笑,说,“沈姑娘说得对,这家伙,就是笨。” 刘泽荣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了两句,忽然伸手在小李后背上敲了一下,说,“好好骑你的车!” 想起当初刘泽荣流氓一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模样,再看看现在,他在我面前害羞的跟个大姑娘似的,我就忍不住乐。 刘泽荣恶狠狠的瞪了一下小李的后背,之后再转过脸来,就换上了一副尴尬的笑容,他有些丧气的说道,“没办法,真不是学习的料。” “那就笨鸟先飞。”我劝了劝刘泽荣。 刘泽荣苦笑道,“算了吧,说不准哪天就被阴雷劈死了,没必要辛苦的去学玄学。” 阴雷?我愣了愣,脱口问道,“阴雷是什么玩意儿?” 刘泽荣被我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下,小李也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小李嘟囔道,“沈姑娘,你是死了很久,刚从坟头里爬出来吗?” “啊……”这是讽刺的笑话?还是小李真的这么认为? 总之,看两人的反应,不难看得出,这阴雷,一定是司空见惯的东西。 正说话间,我忽然察觉到黑压压的天空之上,似乎有什么暗流在涌动。紧接着,没等我疑惑的去猜测,一到亮光从天际落下,紧接着是卡拉拉一声响。 闪电? 伴随着这道闪电落下,我右侧的黑暗中,距离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惨叫。 刘泽荣和小李都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 刘泽荣苦着脸对我说道,“看吧,这就是阴雷。被阴雷劈中,活人会变成鬼,鬼魂会直接灰飞烟灭。” 小李吸了一口气,道,“不知道哪个家伙倒霉了。嘿,这阴雷,据说是地狱的玩意儿。” “地狱里……”我刚想说地狱里没有这玩意儿,却反应过来,赶紧闭了嘴吧。真要是这么说了,他们俩一定会好奇我怎么会知道。 既然已经被他们认为是刚爬出来的鬼混了,我也就不再掩饰什么,直接问道,“这阴雷,很常见吗?” 刘泽荣道,“是啊。以前还不算多,不过似乎越来越频繁了。据说,圣城的圣剑使认为,这是阴气过剩的原因造成的。鬼宅的李云泽却认为这是地狱煞气。反正啊,不管是什么,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李接着说道,“没错,有传言说,这阴雷越来越密集,很可能有一天会毁掉人间界,到时候,甭管是活人还是鬼魂,都得完蛋。而且,还有人说,这一切,跟一个叫弓若水的娘们儿有关。传说这娘们儿是汉初甚至更早时候的一个非常厉害的玄师,死后进了地狱,在地狱里折磨了两千多年,竟然被她逃了出来。再之后就成了一个鬼胎,叫王卓……嘿,关于王卓的事儿,老刘比我清楚,他跟王卓还是同学呢。” 我抽了一下嘴角。 刘泽荣强笑道,“还提他干什么,人都死了。” “哪有啊。不是说这娘们儿被圣剑使和虞姬破去了伪装,显出真身后逃了吗。” “管她呢。”刘泽荣道,“这种大人物的事情,咱们还是别瞎想了。能把今天的鬼货卖出去,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 108 信息 战争似乎早已远离了这个世界。人和鬼之间相处的倒也和谐。唯一让人心头不安的,就是那时不时的会出现的阴雷了。 若是“白天”的时候,似乎是因为有太多法剑发出亮光,使得阴雷也会无影无踪。但是到了“晚上”,阴雷就会时不时的出现。几乎但凡阴雷出现,就一定会有一个生命遭殃。 据说,这遍布世界许多角落的会发出如此亮光的法剑,是根据圣剑使的法剑领悟而来。这些法剑的亮光被符阵放大,如同太阳一般照亮了整个世界,所以,这样的法剑,也被称作日剑。 也正是因为日剑和阴雷的出现,持续很久的玄鬼之战才算彻底的消停了。 玄门曾经考虑过要在全天二十四小时都点亮日剑,只是这样的打算,遭到了无数鬼魂的反对。毕竟,日剑亮起的时候,会极大的影响鬼魂的生活。再次引发战争是人和鬼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玄门最终也没有让日剑常亮。 现如今这般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七年。 七年来,人和鬼都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相互之间也开始融合。人鬼杂居,也变得稀松平常起来。就好比我现在所待着的这个“宋庄”,就有半数的鬼魂。 鬼魂不需要吃喝,生活自然比活人要轻松的多。但永远也无法摆脱的饥饿和寒冷,总会给与鬼魂动力。所以大多鬼魂都会从事一些工作,赚点钱,来购买玄门生产的各种能够缓解饥饿和寒冷的“鬼货”。 做鬼货生意看起来明显很有前途。不过刘泽荣的手段实在是太次,做出来的东西,有时候卖了之后甚至还要赔钱。 生活的穷困,别说买一辆电动三轮车了,甚至连电费都交不起了。 电费很贵! 贵的离谱。 有时候我会看着电视睡着,刘泽荣总会极为肉疼的拐着弯跟我说电费有多贵。 或许是因为世界的磁场出现了什么问题,发电这种事儿,事倍功半,也因为这个原因,用电,就显得奢侈了。 没有电,也没有石油之类的东西。 鬼魂委员会强烈反对活人使用汽车之类的东西,他们不需要这种交通工具,所以对这种交通工具造成的污染极为反感。道理上而言,就算是身处毒气之中,鬼魂也不会怎么样,但鬼魂委员会的代表的言论,让所有活人哑口无言。 那家伙说,“每天饿的要死冷的要死又死不了,已经很难过了,还要闻着恶心的空气,就太过分了。” 在鬼魂委员会和圣徒门的干预下,一切看起来都在平稳发展。只是,总会有一些痛恨鬼魂的玄师和杀人成性的恶鬼,会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世界上的犯罪率总会居高不下。期初,圣徒门还驻扎在新城的时候,新城的治安还算良好。可自从五年前圣徒门搬到东南的山城之后,犯罪率就嗖嗖的爬了上来。 特别是晚上过了十二点之后,那些怨念太重的恶鬼,就会开始出没。这些恶鬼也是疯了,他们不仅杀人,也杀鬼。 所以,几乎每天十二点之前,刘泽荣和小李都会准时到家,不论生意好坏,从来不会耽误时间。 前些天的时候,我总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去摆摊儿,但是后来也就懒得去了。跟他们一起在外面吹风,还不如在家里看看电视。 整个二楼,被我霸占了。我像个土匪一样,直接对刘泽荣说,“二楼归我了。” 刘泽荣愣了好久,之后点了点头,就去找小李一起出摊去了。晚上回来的时候,满身的酒气,走路都快走不成了。 对于这种醉酒的行为,我是不大喜欢的。特别是这家伙吐得稀里哗啦的,把我给恶心的直皱眉。 “嘿嘿,沈姑娘,别介意,老刘今天高兴,多喝了点儿。”小李笑着说。 “有啥喜事儿?” 小李犹豫了一下,见刘泽荣吐完之后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才嘿嘿一笑,说,“还不是因为你。” “我?” “你留下了,他高兴呗。” “呃……” 刘泽荣显然是想多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才留下的好不好。 算了,随他怎么想吧。 打发了小李,再忍着恶心拿了拖把,把刘泽荣吐脏的地板弄干净,看到他浑身上下满身是土,就三下两下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了,再把他抱起来,准备扔进他的房间里。 刘泽荣虽然很重,但对于我这种偏向于鬼魂的鬼胎而言,倒也不算个事儿。 只是,刚一碰到门,我立时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强忍着不适,推开门,把刘泽荣扔到床上。环顾四周,我才发现,满墙的血符,看起来极为诡异。幸亏我是个鬼胎,若是普通的小鬼,怕是根本就不敢进去。 回到二楼,躺在床上看电视。 时间刚刚好,最近正在热播的一部电视剧刚开始播放。故事讲的是一个很帅的玄师在玄鬼之战中守护一个小女鬼的浪漫情节。虽然桥段有些恶俗,但从电视剧里,总能看出一些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让我感觉颇为好笑的是,在这部电视剧里,我竟然看到了李空蒙。这家伙在里面客串了女主角的老师,在玄鬼之战初期,就直接挂掉了。 电视剧还算不错,广告却恶心的要命。几乎每播放十多分钟,就会插播一分钟的广告。这种时间插播的广告,自然都是与鬼货有关的东西。凳子、床、衣服,各种商品,应有尽有。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接触现实生活了,纵然是广告,有时候我也会看的很用心。 “鬼衣铺年中大促,时尚连衣裙,一折起售。”一个漂亮的女鬼穿着一条连衣裙在电视里笑吟吟的说着,“你是否厌倦了冰冷的感觉?你是否渴望温暖?选择鬼衣,不只是美丽。” 还别说,这身连衣裙看起来还真是不错。跟我这身村姑装扮的衣服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只是,一看价格,我就蒙了。 1999? 真是疯了。 据我所知,刘泽荣每天去出摊,连五十块都赚不到。一个月下来,除去电费之类的开销,能攒个三五百块钱就算不错了。 一件破衣服就要两千块了? 不过,说起来,这件连衣裙还真是漂亮…… 看来得想办法赚点儿钱了。 我想起了当初帮小虎和嘟嘟画符的事情来。 现在的我,已经记起,我是有办法使用鬼气还画符的。可是,这样的手段,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若是被人知道我是弓若水,搞不好会被追杀。而且,作为一个鬼魂,若是也能使用玄门手段来画符,怕也会引起旁人的关注吧。 忽然想起前两天小李来串门的时候拿来的一份报纸来。 我匆忙下楼,找到那份报纸,翻看了一会儿,找到了招工页面。 以前没注意,现在我才发现,这些工作,待遇都不怎么样啊。最高的工资,也不过一千多块钱而已,还不如刘泽荣摆摊儿挣得多,而且大多都是些苦力! 倒也有几个招聘营业月之类的信息,但我有些担心会碰到熟人。虽说见过我本相的人不多,但万一不巧呢。 最后,我还是选了一个不需要抛头露面的工作。 想打个电话问问,但刘泽荣穷的连个手机都没有。不过这事儿也不怨他,现在这种人鬼通用的手机,价格高的离谱。 看看地址,却又一头雾水。 十来年过去了,新城已经大变样,上面说的两条路的交叉口,我根本就不知道在哪。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就赶紧跑出去。 忍着困倦的感觉,问刘泽荣,“你知道羊肠路和恶鬼道在哪吗?” 刘泽荣正在刷牙,看到我,脸一红,漱了口,说道,“知道的,你问这个干嘛?”言辞间,竟然有些慌张。 “没事儿,在报纸上找了个工作,地址在那里,想去应聘。” 刘泽荣明显放松了一些,笑道,“怎么想到要找工作了?” “没啥,看中了一条鬼衣铺的裙子,没钱买。” “多少钱?” “1999。”我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受不了日剑的光芒,思维都有些僵硬迟钝了。“你快说怎么走吧。” “呃……天黑了我带你去吧。” “也行。”说罢,我就赶紧飞回了楼上,钻进了房间里。被日剑照射的时间,多一分钟都受不了。我十分怀疑再待上一会儿,我会不会直接睡着。 电视一晚上都没关,现在正在播放着一个综艺节目。一个像是明星的女鬼,正在讲述着她在她活着的那个时代的生活。这女鬼长得倒是漂亮,一股子媚入骨髓的模样,看着就让人上火。女鬼是清末时期的女鬼,那个时候各种战乱各种凄惨,讲的台下观众甚至是主持人都潸然泪下。 啰啰嗦嗦四十多分钟过去了,节目总算是结束。 主持人小倩收拾了一下心情,对着镜头笑道,“感谢晴儿姑娘为我们分享历史。下周六早上八点,我们会邀请李师师姑娘,为大家讲述一段传奇历史。希望大家不要错过哦……” 李师师?我去! 好久远…… 好吧,其实我比她更久远。 院落里又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刘泽荣又在加工他的小凳子了。我听得心烦,真想提醒他一下,就他做的那破凳子,画符的功力不足也就罢了,造型也有点儿老土了吧。就不能换换花样?一个凳子废工废料的,才能赚两块钱,也真是…… 我按下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不是不想看,只是忽然想到,电费这么贵,电视这么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开着,刘泽荣一定会肉疼。万一一个分心,把凳子做坏了,可就赔钱了。 拿被子蒙住脑袋,忍着寂寞无聊,躺在床上干耗。 院落里忽然传来人声。 “老刘,你家沈姑娘在家么?”是老郭的声音。 “在呢。咋了?”刘泽荣问道。 “咳,老二家媳妇上班儿没回来。三缺一,你问问沈姑娘玩不玩。” “打牌啊……” “玩的小,1块钱的炮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这些鬼魂,又不用睡觉,总是需要打发时间的。一天到晚抱着电视看多费电啊,看多了也烦不是?”老郭说着,把声音压低了,好像要说什么悄悄话。 这家伙是小瞧了我,我要是普通的鬼魂倒也罢了。虽说我现在没有两千多年前那般巅峰时期的本事,但听力绝对比大多数鬼魂要强得多。 只听老郭嘿嘿笑着低声说道,“你小子也不想想,你穷的叮当响,连点儿好用的鬼食都买不起,还想留住沈姑娘那样的小浪蹄子?” 嘿!这老混蛋! 我哪里浪了? “老哥我教你学个乖。女人啊,你要么让她有钱花,要么就让她感觉有趣。钱你是没有,但老让她窝在房间里看电视,能捆住她的心?让她跟我家那个鬼娘们儿几个打打牌,消遣一下,混熟了,有的玩儿,说不准真的脑子一懵跟了你呢。” “你这叫什么话,什么脑子一懵。”刘泽荣有些不满,“不就是打牌差个手吗?哪那么多废话,我跟她说一声,看她愿意去不。” 刘泽荣来到二楼,敲了敲门。 我应了一声,听他提及打牌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票子递给我,“去玩玩吧,别老是在家里窝着,挺无聊的。” 这倒也是,确实挺无聊。 我看了看刘泽荣递过来的那些钱,凝眉道,“输了你可别心疼。” 刘泽荣嘿嘿的笑了笑,说,“不会,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我忍不住乐,接过钱,正要下楼,却又被刘泽荣叫住。 “等我一下。”他噔噔噔的下楼,跟着老郭出了院子,不大会儿,又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把伞。 伞面上画着符咒。 打着这种遮阳伞,在日剑的光芒下走路,就会好受一些,但也仅仅是一点点效果罢了。 刘泽荣把我送到老郭家,我看到有三个女鬼正围坐在一张桌前,桌子上摊开着麻将。 “哎呦,小刘好艳福啊。还别说,早听说沈姑娘长得漂亮,今儿个一见,还真是。”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穿着一身旗袍的女鬼说话了。 “哈哈,郭家嫂子说的是啊。”另一个女鬼笑道,“来来,燕儿姑娘,坐这里。” 刘泽荣嘿嘿的笑着,有些害臊,还有些骄傲自得。“你们玩着儿,我去忙了。”说罢,又对我说道,“我就在家,有事儿直接去找我。” “嗯。”我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那桌上的麻将,不由一愣。 我去! 这麻将背面虽然都刻画着符咒,但好像这符咒弱了点儿,根本无法阻挡鬼魂的视线啊,这不等于打明牌吗?还有什么意思? 正想开口询问,我忽然又是一怔。 不对! 或许,只有我自己能看透牌? 看到老郭的鬼妻拿着一张麻将牌搓着玩儿,我心里有了数。 嘿,难道说那条裙子的两千块钱,今天有着落了? 刘泽荣走了,我在仅剩的一个空位上坐下。 麻将哗啦啦的响起,老郭媳妇一边码牌,一边说道,“唉,你们说,老二家的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吧?” “能有啥麻烦事儿。” “咳,我听说,有个很凶的恶鬼,最近流窜到了我们这里。前两天在二区晃荡,二区的治安官郝穷都差点儿栽到他手里。” 109 品性 来之不易的和平,没有让所有人放下一口气,反而让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活着,生怕再一次发生玄鬼之战。不同于活人之间的战争,玄鬼之战,那就是你死我活,绝对没有什么人道主义可讲。 因为这份提心吊胆,圣徒门和鬼魂委员会达成了共识。对于任何扰乱社会治安,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的家伙,不论人鬼,一盖杀无赦。 乱世重典,自然有很不错的效果。为了避免被误会成想要挑起玄鬼之战,活人和鬼魂之间,总会尽可能的避免纷争。即便是两口子,在吵架的时候,也绝对不敢说什么鬼欺负人或者人欺负鬼的说辞。 可即便如此,也难免有那些不怕死的家伙。 老郭媳妇说的那个在新城这边流窜的恶鬼,就是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家伙。几个女人说的悬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郭媳妇说,那恶鬼,最喜欢杀那些落单的女性。吴家媳妇更说被那恶鬼杀死的女性,往往都极为凄惨,无一不是先奸后杀。 说起先奸后杀这么刺激的话题,老郭媳妇又开始取笑吴家媳妇,嫌弃吴家媳妇晚上的时候叫的声音太大,吵她看电视了。吴家媳妇也是个泼辣娘们儿,甩手打出一张幺鸡,笑话老郭媳妇说,“你这是嫉妒。” “哎!和了!单吊!”我一把摊开了手里的牌。 被老郭媳妇喊做小玲的女鬼骂了一句脏话,道,“我说,燕儿,你今儿个可真是走运啊。”几圈儿下来,混的熟了,她们直接就喊我“燕儿”,浓重的儿化音,再配上我身上的村姑装扮,我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借用了沈燕儿的名字,也愈发想要那条鬼衣铺的裙子了。 吴家媳妇把钱给我,翻了翻干瘪的钱包,道,“真他姥姥的,要不是这麻将牌上画了符,再强悍的鬼魂也看不透牌,我真要怀疑你的能力了。” 我一边码牌一边笑道,“运气,运气。”看了一眼桌角放着的一打钱,开始后悔之前为什么没让他们玩儿的大点儿,这要是指望着打牌迎来那条连衣裙的价钱,怕是坐上七八天也没指望。 老郭媳妇恨恨的砸了一下麻将牌,怒视吴家媳妇,道,“你也是脑残,打什么幺鸡啊!会不会玩啊?东南西北风打去呗。你瞅瞅,幺鸡还有吗?你不打,她就没戏!” 吴家媳妇哼了一声,道,“二条三条下光了,一条也下了俩,我哪里知道她能吊一条啊!” 小玲冲我伸出大拇指,笑道,“有你的,好算计啊。二条三条都没了,一条下了两张,谁摸了一条也得给你。稳赢啊这是。” 我嘿嘿的笑,心说不是我好算计,我是眼瞅着吴家媳妇手里那张一条一直没打出来,知道她留着没用,才这么听牌的。 抓第一把牌,老郭媳妇就开始骂娘。手里的牌太差,她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我琢磨着老是赢好像也不合适,干脆就放了放水。 输得少,赢得多,几圈下来,手边的钱也就越来越多了。 眼看着天色不早,我想要起场,却被老郭媳妇叫住了。 “赢钱就走啊?这可不行!”老郭媳妇的脸色极为难看,一丝丝鬼气冒出来,整张脸都惨白惨白的。 “呃……我有事儿。” “那也不行。”老郭媳妇道,“能有个屁事儿!” 小玲给我使了个眼色,笑了一声,挺了挺腰板,说道,“哎呀,腰疼,再玩几圈儿就算了吧。” “滚蛋!你一个小鬼,能腰疼?别扯淡了!”老郭媳妇嘴巴里骂骂咧咧的,摸了一张烂牌,恨得又骂一句,把牌砸在了桌子上。 吴家媳妇看了看小玲,又看看我,没吱声。看得出来,她也不想起场,却又不想跟着老郭媳妇撒泼,干脆就沉默应对。 看老郭媳妇那架势,不捞过来肯定是不打算起来了。 碰见这种牌品的家伙,我也真是醉了。 不就是一百多块钱吗?至于吗? 越想心里越气,一个小鬼儿,还难缠了?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故意打了一张牌,让小玲和了牌,把钱给她,起身道,“不打了,还有事儿,得走了。” 老郭媳妇一听,怒道,“不能走!” 我理都不理她,一个小鬼,横个屁啊! 直接拿着钱走人。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我要让刘泽荣带我去找工作了。 见我回来,刘泽荣看了看我,一愣神,笑道,“没关系,输了就输了。” 我啐了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输了?” “那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我这是气的。 懒得跟刘泽荣说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儿,直接把赢的钱塞给他,道,“走啦,陪我去找工作。” 刘泽荣看了看手里的钱,又递给我,“哪能要你的钱。” “拿着交电费,别废话了,赶紧找辆车。”我的语气不太好。怪只怪我的听力太好了,走出郭家的时候,我听到老郭媳妇压低着声音咒骂我,吴家媳妇也跟着说了我两句。倒是那小玲,只是干笑了一声,说要回家洗衣服,起身也走了。 刘泽荣见我不大开心,也没有再把钱给我,直接装进口袋里,让我在这等一会儿,就走了。不大会儿,起了一辆自行车过来。 “电车实在是借不到。” “凑合吧。”我说。 刘泽荣骑着自行车出村,我懒得飞,直接做到了自行车后座上。 刘泽荣的背上,背着他的法剑。出门带剑,几乎是每个活人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出了村,凉风嗖嗖的吹来,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刘泽荣说道,“听说最近有个恶鬼在我们这边作恶,要不……等些时候你再找工作?” “整天闲着也是无聊。”区区一个恶鬼,其实我也不大在意。 “哦。”刘泽荣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要是不喜欢,以后就别跟老郭家媳妇打牌了。那小鬼脾气臭的很,只能赢不能输。也怪我,我还以为你不会赢什么钱呢。” 我乐了,“没看出来,你倒是聪明,竟然猜出来我生气的原因了。” “呃,小玲跟我说的。”刘泽荣道,“她男人出去卖货了,自行车就是她借我的。” “咳,白夸你了。”坐的累了,我直接飞起,在刘泽荣旁边看看的飘着。我发现,做鬼魂其实也挺好,除了总会一直感觉饥饿寒冷之外,其它的事情,倒也方便。比如我不必担心出行的交通工具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吃喝拉撒的生活琐事。 与刘泽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过了约莫个把小时的时间,总算是看到了前方隐约间的亮光。不用去问,也知道城区近在眼前。 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偶尔的时候,竟然还能看到一辆辆警车,或者是穿着制服的鬼魂在巡逻。 想起在二区做治安官的郝穷,我忍不住问刘泽荣,“咱们四区的治安官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农家乐出身的,一个姓方的玄师。” “农家乐出身?”我凝眉问道。 “嗯。”刘泽荣说道,“以前玄鬼之战的时候,新城有几个势力,农家乐避难所就是其中之一。后来玄鬼言和,那些势力,也就成了新城的管理者。”说到这,刘泽荣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这些势力即便是现在,其实也都在抱团。不同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看着其实也挺逗。就好比三区留守蒋斌,跟三区镇抚刘邦,就是两个势力。明面上的纷争难得一见,见了面嘻嘻哈哈的跟亲兄弟似的,但背地里捅刀子,却稀松平常。前些时候,听说蒋斌的一个女人被人发现偷汉子,就被刘邦给捅到了网上。之后刘邦狡兔死走狗烹的对付韩信的历史,又在网上被炒的沸沸扬扬。关于刘邦的人品,被狠狠的指摘了一番。” 不禁想起了在农家乐生活的日子。 那些曾经跟我一起并肩作战的家伙,现在见了我,大概还是会想要我的命吧。 在地狱里,我把他们恨得要死,满心思的打算等出去了,就把他们一个二个的给先奸后杀,但真正离开了那至今想想依然让我毛骨悚然的地狱,我却再也没有了复仇的念头。 毕竟,对他们,甚至对整个世界而言,我就是一个超级大反派。他们要杀我,是很正确的选择。 唯一让我感觉有些委屈的就是,作为一个大反派,自从变成鬼胎之后,我还没干什么坏事儿呢,甚至还跟着刘泽荣一起在一个小村庄里过起了村姑的生活,这实在是有点儿不务正业了。 我能感觉到,我内心深处,有那么一股子邪火,似乎总是在蠢蠢欲动。就好比刚才,听到老郭媳妇的咒骂,我差点儿没转身回去一把掐死她。 以前的时候,遇到恶心事儿恶心人,我也会有着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冲动,但那个时候,仅仅是在心里意淫一下罢了,而这一回不同。我明确的察觉到自己竟然特别想付诸行动,甚至,我也察觉到了体内的鬼气和灵气都在涌动。若非一眼看到了不远处刘泽荣的那栋小院儿,我想我当时一定会真的做点儿什么吧。 曾经的记忆找了回来,但我确信,我还是王卓——或者说,我还是我,并不是当年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弓若水。但不可否认的是,我还是多少有了一些改变。比如,我恨不得杀了老郭媳妇。比我,我在刘泽荣这里浪费他的钱,甚至好像也不觉得愧疚。比如,之前跟着刘泽荣一起去出摊儿的时候,偶尔看到那些拿着鬼食吃的不亦乐乎的小鬼,我都恨不得扑上去抢过来…… 越来越靠近市区。 光线自然也就越来越好。 城市的街道两侧,灯火辉煌。 不像刘泽荣家里的那盏灯,街道上的灯光,都是些普通的灯。 人来人往,鬼来鬼往。 竟然有那么点儿繁华的状况。路过一家精品屋,我无意中瞥了一眼,竟然看到了熟人。 当初在新城师范学校门口摆摊儿的那个小姑娘,坐在精品屋的柜台后,正在招呼着客人。精品屋的生意显然还不错,进进出出的客户不断。 “店铺房租很贵的。”刘泽荣推着自行车,顺着我的视线看去,无奈道,“小李以前就是开店的,后来赚的钱还不够房租,干脆也就不干了。” “呃,这又不是以前,人死了那么多,店铺房租还能贵到哪去?” “人少了,鬼却多了。”刘泽荣说道,“治安不好,想要开店,就得在市区。有巡逻的人兵和鬼卒,就不怕有人抢劫。都扎进市区,房租自然死贵。在市区外开店,风险就大了,被抢劫都是小事儿。碰见心狠的家伙,抢完了还要杀人灭口。” “那你跟小李出去摆摊儿就不怕?” “我们又不会买什么贵重物品。”刘泽荣讪笑道,“实力强的劫匪,看不上我们。实力弱的,我和小李倒也不怕。” 想起刘泽荣画符的本事,我不由挖苦道,“看你能的,就你那点儿本事?” “咳,我是不行,小李还是很厉害的。” “别废话了,赶紧找工作要紧。” 我们又在市区走了不远,总算是找到了我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个招工的信息。 刷盘子的工作,虽然不怎么上档次,但是工资还是不错的,一个月有八百多块,还管一顿饭。 只是,面试的时候,我差点儿就要动粗。 什么玩意儿!刷个盘子还要一年以上工作经验? 那个人事部的老鬼,抓着我的手看了半天,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恶心。若非刘泽荣干咳了一声,他估计还不会撒手。 “细皮嫩肉的,一看活着的时候就没干过什么粗活。刷盘子很辛苦的,你受得了吗?”老鬼阴阳怪气的说。 我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这家伙的冲动,带着刘泽荣离开了。 什么东西! 老子在地狱里憋得发疯的时候,也没有意淫过这么丑的老鬼! 气呼呼的走在大街上,我是越想越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要回去,却被刘泽荣拉住了。“你咋了?” “不行,我要弄死那老混蛋!” “别……别冲动。”刘泽荣吓得不轻,“你瞅瞅,这家饭店开这么大,背景一定很厉害,我们惹不起的。” 正说着,忽然有个女鬼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嗨,你们俩是在找工作吗?”那女鬼问我们。 我和刘泽荣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那女鬼。 “我是欣悦职业介绍所的。”女鬼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个工作?” 我愣了愣,问,“怎么收费的?” “我们的费用收取的很简单,开始你一毛钱也不用交,上了班之后,第一个月的工资,我们拿百分之三十。”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女鬼显然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见我意动,笑道,“有兴趣的话,先去我们的店面吧,就在那里。” 女鬼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挂着“欣悦职业介绍所”的牌子的店面。离得不算很远,一眼就能看到那店面的生意很不错,门口站满了人。 我不由的有些狐疑。 生意这么好,有必要跑大街上专门拉人吗? 这事儿,透着诡异啊。 我冷冷的瞥了那女鬼一眼,不由的想到了游戏里的一句台词:先打一拳!打的时候再把问题问遍! 不过,这女鬼的实力,看起来似乎不弱啊。 我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极为强悍的鬼气。 110 弓若水其人 地狱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牢房,或许,即便是没有前世记忆的干扰,坐牢十年,也依然会让我发生太多的改变。 心底翻腾的暴力情绪,被我努力的压制。理智告诉我,我已经不是两千年前那个能力非凡,可以为所欲为的弓若水了。 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刘泽荣,给他带来麻烦……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我似乎变得狠辣又自私起来。我之所以选择隐忍,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已。 君子不立于危墙,最理智的选择,自然是拒绝眼前这个自称姓唐的女鬼,老老实实的离开。不过,我心底又难免有些好奇,好奇于这个小唐为什么会突然接触我。 答应了她帮我找工作事情,我和刘泽荣跟着小唐来到欣悦职业介绍所里。许多人还在排队,我却如同开了后门一般,直接被领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的中年男鬼,斯斯文文的模样,配上苍白的脸,竟然有那么点儿文化人的气质。 “沈燕儿是吧。”男鬼翻看着我迅速写好的个人简历,“唔,没有什么特长……能不能吃苦啊。” “能的话……怎么说?”我小心的问话的同时,也在努力放出自己的感知,来分析周围每一个出现的人和鬼魂的心情。 没有什么杀气。 “有个饭店里打扫卫生的工作,要做吗?”男鬼道,“待遇还不错,一个月八百块,再加全勤一百,食宿全包。” 这待遇听起来好像不错,工资倒是不怎么吸引人,但是食宿全包中的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鬼食可是极为昂贵的。 “确定食宿全包?”我问。 那男鬼嗯了一声,打开了一个破旧的本子,翻了一会儿,说,“唔,确实食宿全包,不过是针对活人的。鬼魂的话,是没有饭吃的。” 没饭吃,其实也无所谓。我现在倾向于鬼魂,不吃饭也饿不死。 “在哪?” “不远,就在附近。百花楼。”男鬼道,“有兴趣的话,让小唐带你过去面试一下。” 直到现在,似乎也没发现小唐和这个男鬼有什么不良企图,难道真的是好心帮我找工作?亦或是他们的最终目标,是让我去那个百花楼? 迟疑片刻,我点点头,道,“那行,走吧。” 跟着小唐走出办公室,我就对刘泽荣说道,“你先回家吧。” 刘泽荣有些意外,“咋了?我跟你一起啊。” “我自己没事儿的。”其实我是担心万一有什么事儿,刘泽荣会成为我的累赘。虽然我可能变得很自私,但到底还是不想刘泽荣被牵连。况且就他这半吊子的水平,也帮不上我什么忙。“你先回去,去出摊,买一点儿是一点儿。” “我还是跟你一起……” “让你回去就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忽然间就怒了,语气也冷漠又厌烦。说罢这话,看到刘泽荣发呆的模样,我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发怒发的似乎很有些没道理。冷静了一下,我说道,“你走吧,我下班了就回去了。” 小唐愣了一下,看了看我,捂着嘴笑笑,说道,“先生先回去吧,您放心,有我跟着,沈姑娘不会有事儿的。” 刘泽荣犹豫了一下。 看到他犹豫,我心底的火腾的一下子又上来了。不过,我还是强忍住了没有说话。我意识到,我的脾气真的见长了。想想也是,当初的那个弓若水,也没什么好脾气。 “好吧。”刘泽荣总算是妥协了。 我也没搭理他,跟着小唐继续往前走。 走出好远,小唐才笑了一声,对我说道,“你怎么那么确定一定会面试成功?” 呵。 放着那么多顾客不去接待,偏偏跑到大街上找我,然后还给我开后门一样都不用排队,这工作——如果真有这份工作的话,怎么可能会面试不成功? 我轻声一笑,没有说出心底的想法,反而说道,“打扫个卫生而已,总不需要什么工作经验啊学历啊什么的吧。” “哈哈,那倒是。”小唐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一栋楼房,道,“喏,就是那里了。” 我凝眉看去,不由一怔。 百花楼。 led灯的招牌亮的炫目,看起来是个比较高档的所在。不过,我所在意的是,这百花楼,竟然是原本的华影国际。 面试的过程倒也简单,人事部的陈经理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算是把我给录用了,然后还给我安排了一间工人宿舍,又领了一身工作服。 小唐见我被录用,拿出一份合同,让我在上面签了字,之后就走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没有想象中的阴谋啊埋伏啊之类的事情发生。 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宿舍里,发呆了好久,我哑然失笑。 莫非是我想多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在这里混着再说。即便是有什么阴谋……以我现在的能力而言,一般的手段,也奈何不了我。 想到这里,我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在期盼着有什么事情发生,甚至特别希望自己遭遇了一场阴谋,亦或是遇到了鬼贩子什么的——哪怕是遇到个对我很感兴趣,想要**我的家伙呢…… 好吧,弓若水就是个喜欢没事儿找事儿的家伙。 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竟然会觉得有些失望。 看了一眼房间,发现竟然是个单间。 打扫卫生的“阿姨”,也有单人宿舍这么好的待遇? 拿起钥匙,锁了门,我转身离开。 明天晚上才正式上班,今天也没事儿,我想在城市里溜达一下。 从百花楼的楼门的员工大门走出去,再绕个弯儿,来到百花楼正门的大街上,正想着往哪个方向溜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百花楼门口的街道上,不停的往百花楼的正门张望的刘泽荣。刘泽荣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这家伙…… 正要迎上去,我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找他干嘛?他愿意待在这里就待着呗,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要他在这等着的。 一念及此,我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想到了那个领我来百花楼的小唐,我加快歩速,往欣悦职业介绍所的位置折返。 走出不远,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苦苦张望的刘泽荣,我皱了皱眉,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喂!怎么还没走?” 刘泽荣吓得哆嗦了一下,之后又笑了笑,脸色竟然红了一下,把手里的纸袋递给我。我莫名其妙的接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却愣住了。 一条水绿色的连衣裙,吊牌上清楚的写着“鬼衣铺”三个字。 “这个……” “是这个款式吧?鬼衣铺很少有衣服打折的,我想你看上的,一定是这款。就是不知道颜色是不是你喜欢的。要是不喜欢,可以拿去换。”刘泽荣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挠着头,另一只手抬起来又放下,最终插进了裤袋里。 “呵……”我轻声笑了笑,看着刘泽荣。 这家伙虽然长的粗糙,但其实也不算丑。虎背熊腰的家伙,这个时候局促不安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好笑。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说,“来!” 领着刘泽荣从员工入口进了我的宿舍里,反手带上门,我把身上的那身村姑衣服脱下来。 “哎……你……” 我没有理会刘泽荣,直接把裙子的吊牌撤掉,套在身上,才面对着他,转了个圈儿,问,“漂亮吗?” “呃……漂亮。” 刘泽荣的脸红的像个苹果,呼呼的喘着粗气。 我忍着笑,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往后一退,就坐在了床上。 我笑着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刘泽荣呼吸粗重,双手抓着被单。努力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抬起头看着我,说,“那个……不早了,我得走了。”说着,竟然推开我,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跑了。 我愣了一下,嘴角一抽,狠狠的拍了一下脑门。 刚才真是脑子犯抽了! 这要是被王禅那混蛋知道了…… 嘁! 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些? 和他成亲这破事儿,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再说了,当初他不是一直休书把我给休了吗!我现在是自由身!做什么事儿,都跟他没关系! 刘泽荣也是个白痴,到嘴边的肉都不吃?饿死你个王八蛋! 愤愤然哼了一声,我走出房间,一直来到大街上,朝着欣悦介绍所的方向走去。 欣悦介绍所的人气还是那么的旺,需要工作的活人和鬼魂显然不少。可以看到一个个工作人员在忙碌着招呼客人,却没有看到那个小唐的踪影。 环顾四周,也没看到在大街上招揽客人的小唐。 这让我心底的疑虑又多了一层。 没兴趣继续守在这里,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满大街的瞎转悠。 自己也不知道转到哪条街上了,赫然看到一个灯箱招牌上“阴书斋”三个字,不由一愣。 阴书斋的声音很好,进进出出的总能看到不少人。玻璃门后,可以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正在收钱的店员。 是小彤。 看来她在那场玄鬼之战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竟然还有能力在市区开店。 我心中想着,不自觉的走了进去。 瞄了一眼忙碌的小彤,她还是老样子。十年过去了,她依然没有长大。不由的想到了小虎和他的对象……还没长成就死掉了,然后做永生永世的小孩子,忽然感觉他们挺可怜的。 不过,可怜又怎么样呢? 跟我有什么关系? 心底多了一层冷漠。 我开始在书架上找书看。 不论前生还是今世,对于书,我都有着不小的兴趣。 最近这十年来,出了不少新书,许多书,我连见都没见过。 关于玄鬼之战的历史书籍,是我最感兴趣的。不过,在《玄鬼之战大事考》旁边,一本《弓若水其人》,让我心底咯噔了一下。 把书拿出来,看了一下作者。 “虞姬、项羽合著。” 书的封面上,赫然画着一张我的工笔画像。不过,到底是工笔画,单看这画像,倒也认不出是我。而且这画有点儿不切实际!那是什么年代!我怎么可能穿这么低胸的衣服! 封面书名的旁边,写着一段话。 “弓若水,生年不详,活跃于秦朝末年。王禅之妻,后因出轨被休。其人貌美如花,天资聪颖,通晓天地,甚至尤胜其夫,乃古今第一玄师。其人薄情寡义、好淫成性、心如蛇蝎、气量狭隘……” 我去! 这个虞姬,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我怎么好淫成性了?我多么纯洁一人啊!两千多年了,我才睡过……我算算,一个、两个、三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用“貌美如花”这四个字形容我,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特别是“如花”这俩字儿! 虞姬写的东西,绝对不能看! 看了的话,我一定会气死的。 直接找到目录,翻开项羽写的部分。 “曾经的弓若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我并不清楚。前世的记忆早已不见了踪影,我所知道的,只是王卓。 曾经,王卓是我的好兄弟。 他心地善良,喜欢上了一个女鬼。为了那个女鬼,不惜冒险与玄盟会为敌……” 看吧,到底是兄弟啊,总算还能说我点儿好话。 我决定了,等下回万一再碰到项羽,我就跟他…… 咳咳! 要纯洁! 把书放回原处,我正打算拿起那本《玄鬼之战大事考》,又一眼看到了旁边的一本书。 《我当武曌面首那几年》? 武曌?是不是武则天? 书脊下面有个醒目的图标,一个“十八”的数字,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黑x。 啧啧,似乎挺有意思的。 拿起书翻看了一会儿,我不由的面红耳热。 “喂喂。说你呢,穿绿裙子那个美女。” 我愣了一下,转脸看到小彤正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都是新书,麻烦你不要咬咬手指又翻书,口水把书页都弄坏了。” 旁边很多人都朝我看来,我愣了一下,赶紧把手指从嘴巴里拿出来。 有人轻声发笑。 我臊的低下了头。 哎。 看来当年的性格和习惯正在不断的显现出来,咬手指的毛病……两千多年了,我竟然还没有改掉。 算了,不看书了。 又没钱买。 有些不舍的把手里的书放回原处,我快步走出了阴书斋。 夜逐渐深了。 大街上没有变的安静下来,反而愈发热闹起来。 不过,活人的数量明显在减少。 鬼来鬼往的街道,繁华与阴森,诡异的融合在一起。 忽然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孤独感。 似乎,喧嚣会让孤独加倍。 我站在街角,愣了许久。 转身看向宋庄的方向。 这个时候,刘泽荣大概已经到家了吧。 111 玄鬼通缉令 宿舍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气息。甚至是走廊上,轻微的响动,让声控的灯光亮起的时候,昏黄的光线,让一切也变得萧条。 一直没有人出现在走廊上。 那一间间宿舍的房门总是安静的紧闭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许久,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我打开房门,走出宿舍,看了一眼死寂的走廊,心中忽然一动,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门。 用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房门的把手,可以看到手指上沾染了不少灰尘。 再看旁边的一个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像是许久没有人打开过。 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看了一眼如同其它所有的房间一样,把手上布满了灰尘的房门,我心神猛地一紧。 呼的转身。 走廊的入口处,站着一个阴气浓郁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 “七姑娘?!”我心下的震惊难以言表。震惊于七姑娘的突然出现,也震惊于她的这句“好久不见。” “我是叫你王卓呢?亦或是弓若水?”七姑娘笑着缓缓走来。 我心头大震,下意识的紧绷起了神经。手指也活动了一下,随时准备画出符咒来应战。 “不用惊讶。”七姑娘说,“你忘了当初我曾经在你背上留下抓痕的事情了吗?不论你走到哪里,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找到你。” 距离不算近,但七姑娘仅仅走了几步,说话间,就到了我面前。 这是个厉害的角色,纵然是虞姬和刘邦那种老鬼,都不曾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在七姑娘面前,我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了。她身上那种看不见但绝对能够感受得到的鬼气,竟然让我不寒而栗。 七姑娘忽然抬起了手,我条件反射的也抬了一下胳膊,做出了格挡的姿势。不过,七姑娘竟然只是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见我如此紧张,她哑然失笑。 我有些尴尬的放下胳膊,看着她,说道,“你想干什么?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嗯,那个小唐,是我的好姐妹。”七姑娘斜了我一眼,道,“至于我想干什么……呵,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留在这里,不要再往外跑了。”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七姑娘娇笑起来,“我想保护你啊。” “嗯?” “传闻中的弓若水有多厉害来着?我看有些言过其实了。你这么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就不担心被人认出来?”七姑娘说道,“十年过去了,想杀你的人,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 我愣了一下,道,“你不想杀我吗?” “我?”七姑娘又笑起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道:“你师傅许墨轩从地府带回消息,只要杀了你,地府鬼门关就会被打开。只要鬼门关被打开,地府就会恢复运转,一切,又会恢复从前的模样。” 我不知道七姑娘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只是狐疑的看着她。想了片刻,问道,“你不希望鬼门关被打开吗?” “无所谓。”七姑娘说道,“鬼门关什么的,我没兴趣。我只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 我斜了七姑娘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这么有本事,还需要我帮忙?” “没办法。我再厉害,也不是玄师。而且即便是玄师,也不如你这鬼胎有用。”七姑娘说道,“你和圣剑使都是鬼胎,都可以帮我。不过,我要做的事,圣剑使肯定不仅不会帮我,搞不好还会杀了我。” 我拧了一下眉头,道,“你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报仇。” 我一愣,顿时了然。 “嘉庆帝,还有那个杀了我的家丁。”七姑娘说道,“我想要你帮我找到他们的转世,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会杀了他们。” 这种事的话,确实,再厉害的鬼魂,也无法找到转世的亡魂——除非像虞姬那样,依靠深深的眷恋来寻觅。不过,想想也明白,七姑娘对于她的仇人,不可能会有什么眷恋。 而即便是厉害的玄师,也无法窥破地府的转世天机去找寻亡魂的转世。玄师能做的,无非就是看到某人,才能窥探某人的前世,但若是要反向推理,那就做不到了。 七姑娘不像是在开玩笑,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的怨气陡然显现出来。 我虽然更倾向于鬼魂,但却并不喜欢怨气这种东西。每次看到这些怨气,我总会难免想起在地狱里生活的那无尽的岁月。那些日子里,怨气是唯一伴随我的东西。 “就算我愿意帮你,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我说道,“鬼门关关闭了,并不好追踪亡魂。” “轮回道打开了。”七姑娘说,“以你第一玄师的能力,我相信即便只是通过轮回道,你也依然能找到那两个该死的混蛋。” 七姑娘笑了起来,身上的怨气陡然消散。“你考虑一下,明天我再来找你。”说罢,转身就走。 我看着七姑娘的背影,怔了一下,问,“这百花楼……” “我的。” “呵,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说道,“他们已经转世不知道多少次了,如同不同的人,前世的恩怨情仇,跟他们关系也……” 七姑娘突然转身,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闭了嘴巴。 七姑娘说道,“深深的爱着一个人,最后却被这个人所伤害。我想,你一定能够理解我。” 我心神一颤,一时无语。 是啊,我确实很理解。 不过,我却没有七姑娘这么大的怨念。 杀掉王禅现如今的转世吗? 算了吧。 所有的怨恨,早已在地狱里宣泄。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也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来伤害我。 杀了我,鬼门关就会被打开吗? 我冷笑无语。 即便是真的…… 很抱歉,我虽然不是当年那个心狠手辣的弓若水了,但也绝不是个会为了拯救世界而自我牺牲的救世主。 相反,阴雷滚滚的杀人弑鬼的场面,想想似乎还挺刺激。 七姑娘离开了,我回到房间里,没有心情睡觉,反而开始回忆着关于找寻亡魂转世的办法来。 若是在鼎盛时期,这种小事儿,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惜现在的我能力有限,不论是鬼术还是玄术,手段都不怎么样。 七姑娘刚离开没多久,小唐又来了。 看着这个漂亮女孩儿,我想我的笑容非常阴冷。 小唐有些尴尬,还有些害怕,赔笑了一声,说道,“前辈,不要生我气哈,我只是奉命行事。你有什么怨气,往七姑娘身上撒就好了。”说着,小唐递给我一个笔记本电脑,“呐,这是我的赔礼。” 我哼笑了一声,接过电脑,斜了小唐一眼,之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无所事事的时候,有电脑可玩,自然是不错的。至少,我可以通过网络来了解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任何事。 不知道是连得哪里的网络,信号倒还不错。 看看历史,看看新闻,看腻歪了再找一部电影消遣一下,一整晚的时间,倒也好打发。外面亮起光亮的时候,我才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忍着日剑光芒的不适,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清晨的街道。 街上在短暂的冷清之后,又开始热闹起来。不见了鬼魂,却多了活人。行色匆匆的男女老少,吵吵嚷嚷,忙忙碌碌,丝毫看不出这是个鬼气横行的世界。 恍惚间想起了在新城师范上学的日子。 平平淡淡的生活,在玄学与小鬼之间周旋,虽然惊险忙碌,却又很有趣,哪像现在,一天到晚的无事可做,恨不得自己赶紧老去,并且最终死掉。 原来,有时候长生,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 看街景看的腻歪了,继续回到电脑前看电视。电视剧拍的不错,可是看上一整晚,又要再看上一整天的话,总也会感觉疲惫。 关了电视剧,我又打开了网页,看看新闻。 本来只是随意的念头,可打开新闻页面之后,我就愣住了。 页面的醒目位置,大红色字迹的头条新闻:弓若水现身,玄鬼通缉令要求杀无赦。 标题旁边,赫然是我的照片。 非常清晰的照片。 照片里的我,竟然就是穿着现在这条裙子。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点开新闻页面,看着里面重之又重的悬赏,脑子里嗡的一下子。 这条水绿色的裙子,我昨天晚上才穿上,怎么现在竟然已经有人拍到了我的照片? 等等! 我把那照片放大,再放大,之后怒从心头起。 那照片的背景,不就是这个房间吗? 七姑娘!? 小唐?! 我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摄像头孔,几乎咬碎了银牙。闷哼一声,冲着那摄像头,竖起了中指。 晚上的时候,七姑娘如约而来。 “考虑清楚了吗?”七姑娘问我。 “卑鄙!”我怒视着七姑娘,强忍着扑上去的冲动。我知道我可能打不过七姑娘,所以,还是要冷静一些。 七姑娘嘿嘿的笑了一声,道,“昨天已经告诉你了,千万别再乱跑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不会想要被群殴的。”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愤怒的心情平静下来。 看着七姑娘,我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做,总该不会就是想要我留在这里吧?” 七姑娘道,“你看,我给你藏身之地,你帮我找到我的仇人,多公平的交易啊。” “公平?”我冷笑。 七姑娘道,“相对公平。” “呵。”我阴沉着脸,说道,“抱歉,我帮不了你。” 七姑娘拧起眉头看着我,却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道,“我需要我原本的灵印。” 七姑娘嘴角一抽,道,“没办法,那东西已经被毁掉了。” “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七姑娘说道,“当初刘邦用你的灵印唤醒了你的部分记忆之后,就直接把那玩意儿给毁掉了。”说到此,七姑娘又斜了我一眼,道,“这种事,是必然的吧?” “嗯,毁掉灵印自然是万全之策。不过……我封闭的鬼门关,想要打开鬼门关,总还是需要我的灵印的。就那么毁掉?” 七姑娘噎了一下,道,“即便是没有毁掉,那我也找不到。你想啊,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让我这种小鬼接触。” “你可以想想办法,七姑娘神通广大,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线索。” “算了吧。”七姑娘冷笑道,“你当我傻啊?给你灵印,让你恢复巅峰?我可还没活腻呢。” “你想多了,我即便有了灵印,也不可能恢复巅峰的。我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你骗鬼呢。”七姑娘道。 “爱信不信。” 七姑娘说道,“不想跟你胡扯了,你再考虑一下吧,几百年我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嗯,我再好心的提醒你,千万不要跑出去,被群殴,你应付不来。” 我啐道,“谢谢你的好心了。” “呵,不用客气。”七姑娘道,“不管怎么说,你算是我的贵客。等会我让小唐给你送来一些吃的。我们百花楼的招牌菜,保证你会吃的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 把她的脑袋切下来当球踢,我才会心满意足。 冲着七姑娘的背影竖了一下中指,我重新坐回电脑前,看着之前打开的那个头条新闻,一个头两个大。 新闻页面的评论页里,喊打喊杀的键盘侠们耀武扬威着。一个二个的,杀我都不解恨,还非要先奸后杀。什么玩意儿!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抱怨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刘泽荣所在的那个宋庄,很多人都见过我。刘泽荣更知道我来了百花楼。这种事,好像很容易就能查到了。 不过,七姑娘应该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家伙。或许,她已经把宋庄的活人和鬼魂都杀光了吧。 想起刘泽荣,我心底生出一股不忍。但这不忍也仅仅是一闪而过。我发现我的心肠越来越狠了。 关了新闻网页,又找了一下新城的地方新闻。我看到了新城地方治安官发布的各种信息。新城一区治安官范连升、二区治安官郝穷、三区治安官陈湘楠、四区治安官方海,无一不表态,一定严密布防,绝不让我有机会逃出新城范围。 关于方海的表态,还有一段新闻视频。 “方先生,据说您跟弓若水的关系匪浅,这一次,会故意放水吗?” 面对镜头,年近三十的方海拧着眉头,神色严肃。“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太多遍了。这一次,我再最后一次说明一下。当初,弓若水上了我现任妻子高萌萌的身,我以为她是高萌萌。我与弓若水,不仅没有什么所谓的关系匪浅,反而有着比你们更多一层的仇怨。” 112 轮回 眼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而不能出去,这似乎比蹲守在地狱里还要让人焦躁不安。显然七姑娘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给了我一台电脑,甚至还让小唐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不过,很可惜,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 当然,理智告诉我,在找到我的灵印之前,出去绝对跟送死无异。虽说普通的法剑和符印之类基本伤害不到我,但万一不幸遇到了断魂刀呢? 所谓断魂刀,就是那把破刀,那把被虞姬用来连着杀我两次的刀。原本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刀,现在,它因为能够杀死我,而被赋予了一个听起来很让人销魂的名字。 我在网上企图找寻到灵印和断魂刀的下落。 很可惜,这两种玩意儿的下落,在网上流传的信息,都不过是众人的瞎猜而已。但瞎猜也并非不会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比如有人推测,灵印和断魂刀,一定被人分开保管了。毕竟,万一被我拿到两样东西,那就对我束手无策了。“那贱货,必然会毁掉这个世界。”这是那个猜测着言之凿凿的话语。 不过,很显然有点儿多虑了。毁掉这个世界的想法,只是我在地狱里被逼的发疯了才想要干的事情好不好。 如果有可能,我只希望好好的活着而已。 虽然对于这家伙的总结性论断很不满,但他的分析,却不无道理。 他认为,断魂刀和弓灵印应该不会被存放在某处。他认为,“能多次出入地狱的家伙,还有什么阵法之类能阻碍她?”这个说法显然很正确。所以,他坚信,断魂刀和弓灵印一定是放在某两个人的身上。而这两个人,毫无疑问,只有三个选择。 其一,圣剑使——这个虞姬的儿子,同样是鬼胎,其血对于我而言是完美的杀招。其二是季先生,在众鬼魂之中,季先生的实力无疑是最强大的。其三,就是马面——如今地府鬼卒的最高统治者。 还别说,这家伙的推测,仔细想想,道理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漏洞。 不过,看一下发帖时间,我的脸就黑了下来。 竟然就是一个小时以前发的帖子。 已经被七姑娘算计了一次,我不得不多心的怀疑这是不是引蛇出洞的伎俩。故意放出消息,让我自投罗网吗? 当我是白痴吗? 看来,对方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我露头了。难道我只能龟缩在七姑娘这里躲着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是真的不能帮七姑娘把事情做成了。到时候,狡兔死走狗烹,我哪说理去。 说起来,我能通过轮回道帮七姑娘找到她的仇人,那似乎也能通过轮回道,找到王禅的转世。 当然,我没兴趣找他报仇,更没兴趣跟他再续什么狗屁前缘。我只是想看看他过得是不是没我好,如果很凄惨的话,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干就干! 小唐来送鬼食的时候,我跟她提出了需要一些材料,说是要帮她的好姐妹七姑娘的忙。这个借口显然很有用,小唐二话没说,直接去搜集材料了。 蜡烛、生姜、法剑、罗盘…… 再加上满地的符咒。 当然,七姑娘自己也得过来。 “把手给我,安静的坐在这里,不要动。” “好。”七姑娘如言坐在了我的对面,之后把双手递给了我。我在我的双腿之间点上蜡烛,法剑和罗盘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再用嘴巴咬住生姜。 看了一眼小唐,我说道,“定魂烛一定要守护好,万一灭了……” “我懂。”小唐很认真的说道。 我应了一声,又看了看七姑娘,道,“先从嘉庆皇帝开始吧。你要努力去回想他的点点滴滴。” “嗯。” 我抓住七姑娘的手,闭上眼。 狠狠的咬了一下生姜。姜汁流入我的喉咙里,一阵辛辣之感。地上的符咒,瞬间发出亮光。我感觉到身体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扭曲着。 只是一个瞬间,再次睁开眼。 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我,则悬浮在一片虚空之中。 七姑娘的意念中,那个留着猪尾巴发型的皇帝的影像不停的出现,不过,我却根本没有去理会。我可没兴趣真的帮七姑娘——至少现在没有。让她坐在这里,也不过是逗逗她罢了。 面前这个巨大的漩涡,就是轮回道。它一端连接地府,一端连接人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鲜有人知道,它还有一端,连接着虚无。 虚无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不清楚。在我第一次破开地狱,投成鬼胎的时候,曾经在一瞬间的时候感知到了这片虚无的存在。 我不是第一个发现虚无的人,所以,在关于玄鬼的历史中,也有不少关于虚无的记载。不过很可惜,没有人真正接触过这玩意儿。大多人和我第一次一样,仅仅是在一瞬间感应到了它的存在。 轮回道中,一个个光点在漩涡中飞舞。这些,就是前去投胎的亡魂。各种各样的声音从漩涡中传出来。有凄惨的哀嚎,有不甘的怒吼,还有兴奋的高呼。 道理上而言,这些亡魂,都是喝过孟婆汤的,根本不会有任何记忆,也不会知道自己要投胎到哪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感情? 除非…… 这些家伙,都没有喝孟婆汤。 地府的工作,大概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开始运作吧。这样更好,不会有鬼卒干扰我进入轮回道了。 没有喝孟婆汤而进入轮回道,绝对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一生中所有的记忆都会在穿过轮回道的这一瞬间涌现出来。不论是痛苦的还是幸福的,潮水般的记忆,会让人的思维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就是那么投胎成了傻子,要么成了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神奇存在。 在玄鬼之战前夕,人世间也有不少拥有这种前世记忆的孩子存在。不过,因为轮回道的记忆对于思维的冲击,大多只有等到孩子渐渐大了一些,才会恢复曾经的记忆。 所以,不难想象,这些亡魂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世界一定会乱套的。 很可能一个女孩儿生了个儿子,然后等儿子长大了,忽然告诉女儿,“其实我是你老子。” 我忍不住乐了一下,之后又赶紧严肃起来。 虽说之前嘱咐了小唐守护好定魂烛,但其实即便是定魂烛灭了,对我也没什么威胁。我是鬼胎,即便倾向于鬼魂,但也不是鬼魂,不可能通过轮回道投胎。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得小心谨慎。毕竟,轮回道里的记忆冲击,很可能会让我的思维无法承受。 咬咬牙,我直接朝着轮回道飞去。 在接触到漩涡的那一瞬间,前生今世的记忆顷刻间扑来。 我咬着牙,强忍着没有发出惨叫——我可不想像那些亡魂一样发出凄惨的声音。只有弱者,才会惨叫。 思维在一瞬间空白之后,我的意识,出现在一个熟悉的房间中。 木质的围墙,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房间里,站着一男一女。 女子双目含泪,看着那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支笔,正站在桌边挥毫。 “王禅!”女子怒声道,“你确定要休了我?” “嗯。”男子面无表情的轻声应了一下,落下最后一笔,之后把写好的东西推给那女子。“现在,你自由了。” “你混蛋!”女子怒骂。 王禅轻声一笑,说,“若水,我累了。” “什么意思?累了?累了你去死啊!”那女子——弓若水恨声道。 “嗯,很快。”王禅道,“到时候,你不要为我伤心。” 弓若水咬碎银牙,狠狠的瞪了王禅一眼,看了一眼桌上的休书,一把抓起,道,“你不要后悔!”说罢,夺门而去。 王禅静静的看着弓若水的背影,良久,才轻声叹气。在椅子上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了几块被磨的油光程亮的龟壳,随手丢在桌上,之后拧起剑眉。 我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卦象,不由一愣。 王禅叹一口口气,忽然转头,看向我。 我瞪着眼睛,错愕非常。 王禅看着我,轻轻的笑,“不要找我,让一切都结束吧,真的累了。”说罢,他拿起了自己的佩剑。 “不要!”我惊慌的大喊大叫。 可惜…… 王禅倒在了血泊里,身体不停的抽搐着,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下来。 忽然,一个身影闯进来。 弓若水扑上去,嚎啕大哭。 王禅看看弓若水,又转脸看看我,闭上了眼睛。 我看到他的魂魄脱离了身体,渐行渐远。 我追上去,跟着他进入地府,看着他在孟婆面前踌躇良久,之后将那碗忘却前尘的孟婆汤一饮而尽,看着他进入轮回道。 第二世,王禅变成了一个乞丐。穿着一身褴褛衣衫,端着一个破旧的瓷碗,跟着一帮子同伴,在人群中穿梭。 “你说我们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这辈子就成了乞丐?”一个同伴问王禅。 王禅笑呵呵的说,“也许是上辈子享福享的腻歪了,所以这辈子清静清静。” 同伴们大笑,各自吹嘘着自己前生是什么大人物。 王禅只是笑。 这一世,他没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第三世,王禅成了一个农家小子,渐渐长大成人,娶了邻村的一个村姑。洞房花烛夜那晚,这货喝的酩酊大醉,抱着自己的新娘喊着“若水”,然后被新娘一脚踹下了床。第二天,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想不起若水是谁。 第四世…… 第五世…… 数不清过了多少世,每一次通过轮回道,更多的记忆让我更加不堪承受。明明知道只是那一瞬间的痛苦,可却又感觉好像过了几百年。 朝代更替,时间轮转。 转眼已经过去无数岁月。 王禅再一次转世。 他安静的躺在母亲的怀里,小手乱抓乱挠,却不哭闹。 我有些精神恍惚的看着抱着他的女子。 虞姬?! 虞姬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看看怀里的孩子,又看看刚刚闯进来的男人,笑了。“是个男孩儿。” 男人穿着一身破旧的军装,前额光秃秃的,留着一个猪尾巴似的辫子。看着那婴儿,男人嘿嘿的一笑,说,“好!好!” 说话的时候,外面枪炮轰鸣,烟火飞扬。漆黑的夜,被火光照耀的忽明忽暗。 男人跟虞姬聊了很久,又商量了一下孩子的名字,男人说,“叫余飞吧。一飞冲天,报效国家!”一看就是个没文化的主儿,这名字也是够俗的。 虞姬却摇了摇头,看着男人,说,“叫项飞吧。” “余项飞?不好不好。”男人大摇其头。 虞姬却只是笑着不说话。 外面有人喊,男人不舍,但终究还是只能离开,临走的时候,还叮嘱虞姬,要她跟着医护兵向南撤退。 虞姬看着男人的背影,直到男人在眼前消失,才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微微笑道,“你叫项飞,你爹是西楚霸王。”说着,虞姬从墙壁上摘下了一把青铜剑。 看着那剑,我哑然失笑。 这把剑,是玄一散人的剑,是弓若水的剑,是我的剑。 虞姬抱着孩子,消失无踪。 不过,我依然能够看到她。 她在黑夜中不停的飘飞,我也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天快亮的时候,虞姬在一个深山的山麓停下。 看着那黑洞洞的山林,虞姬轻声说道,“程先生。” 片刻,一个青年从山林中走出来。 看看虞姬,又看看虞姬怀里的孩子,青年苦笑,“真是……” “意外?” “不,意料之中。”青年抬头看天,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边的启明星微微亮着。“我占了一卦,不太好。” “怎么?” “我以为自己算错了,毕竟……太离奇。不过,看到你抱来的鬼胎,我知道,一切不是变数,依然只是定数。”这青年说罢,竟然朝着我这边瞄了一眼。 我心头一震。 看得出来,这家伙察觉到我了。 “师傅!”一个孩童的声音从山上传来,片刻,那孩子跑过来,抓着那青年的手,说道,“珞珞师妹又哭了。” 青年哑然失笑,道,“好啦好啦,你先去哄一哄。” 那孩童应了一声,瞅了虞姬一眼,转身上山。 青年呼出一口气,从虞姬怀里接过那孩子,看了一眼,对虞姬道,“有件事拜托你。” “请说。” 那青年没有说话,却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之后随手划拉了一下。 我一愣,立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推开。 我挣扎着,不想走,意识却根本不受控制。 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我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宿舍的房间里,面前,是凝眉不语的七姑娘。 见我醒来,小唐呼出一口气,道,“终于回来了。” 七姑娘哼了一声,道,“骗子!” 我一愣,脑筋还转不过弯儿来,傻傻的看着七姑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骗子? 是在说我吗? 113 小地狱 七姑娘看我的时候一脸的鄙夷,就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糗事一样。 “你刚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很奇怪。”七姑娘说,“笑倒是还好说,哭么,我不觉得你看着我的仇人的转世轮回会掉眼泪。” 我为之一怔,抹了一把脸,发现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再看七姑娘,我就尴尬起来。被拆穿了西洋镜,总是有些难堪的。 七姑娘哼声一笑,说道,“据说,你是王禅的妻子。嗯,刚才那么动情,莫非你是去寻找王禅的转世了?” “啊……哪有啊。”我觉得七姑娘或许也仅仅是猜测罢了,毕竟,她有没有证据来证明我不是去帮她找仇人去了。于是,我决定死不承认。“王禅那混蛋,我才没兴趣找他。我又哭又笑是因为感慨人世沧桑。咳咳,其实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唉,人生啊……” 七姑娘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道,“那你是帮我找仇人去了?” “嗯嗯,自然如此。” “找到了?” “啊……没有。临时出了点儿意外。”我说道,“你是不知道,穿越轮回道,是很凶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出意外的。幸亏我是古往今来第一玄师,才没有死在里面。” 七姑娘呵呵一笑,说道,“随便你怎么胡扯吧,我有些累了,今天就算了,明天继续。” 目送七姑娘和小唐离开,我站起身,才感觉到浑身疲惫。无力的坐在电脑前,随便看了看新闻,才猛然间发现,我竟然一直在轮回道里浪费了七天的时间。 怪不得浑身疲惫。 七天时间过去了,新城又出现了大新闻。 圣剑使项飞,从圣城赶来,还带来了大量的玄师,声称要一举歼灭“那贱货”。 看了一眼视频中长得很是帅气的项飞,我不自觉的撇撇嘴。想来这家伙,就是那个交给程先生的婴儿了。那程先生——似乎是赵珞珞的师傅,算起来,这项飞,还是我的师叔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要是连前生今世都算进去,那我岂不是要喊项羽“公爹”了?再想想当初项羽还是高萌萌的时候,我跟她…… 这事儿不能细想。 “守卫人间界的和平,是圣徒门的义务和责任……”项飞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比之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王禅,性格上似乎差距不小。当年的王禅,是绝对不会喜欢抛头露面的。 王禅已经不再是王禅,弓若水也不再是弓若水了。 画面定格在项飞英俊的脸上,我企图从他的容颜上找到当初王禅的痕迹。可惜,两个面孔的差距太大了。 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王禅不是一般人,或许,百世轮回之后,他依然可以找寻到自己的记忆。到时候,如果他知道自己千方百计的想要杀死的女人,其实是自己的妻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等他找回了记忆,大概也会被前生的性格影响。那个时候,如果我真的死在了他的手上,怕他也会愧疚的要自杀了吧。 想到这儿,我竟然有些兴奋起来。 能让王禅这混蛋伤心,绝对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找寻记忆的话…… 我想起了轮回道。 项飞也是鬼胎,他完全可以像我一样进入轮回道。到时候,他前生今世的记忆,不就回来了么。 说起来,怎么才能骗那混蛋进入轮回道呢? 那混蛋…… 现在应该在新城这边吧。 往日的记忆涌现出来,我想起了当年跟王禅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想起了跟他成亲哪天,想起了这个斯斯文文的家伙,羞红着脸趴在我身上的那个夜晚…… “怎么?想男人了?” 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猛然转脸,看到了站在我身边鬼气森森的七姑娘。七姑娘的视线在电脑屏上略过,嘴角带着微微笑意。 “你有病啊,走路没声的?” “鬼魂走路会有声音吗?”七姑娘呵呵一笑,在我身边坐下,道,“鬼胎的感知力比我要强多了,你都没察觉到我靠近,显然想男人想出神了啊。” “你才想男人呢。”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赶紧用手遮挡了一下,之后就开始羡慕起鬼魂来。至少,鬼魂不会脸红。 七姑娘微微一笑,笑容里,竟然难得一见有那么一丝柔情在里面。 “有时候,我也会想。”七姑娘忽然说。 “哎?” “呵,即便是他杀了我,可当初……我真的很喜欢他。”七姑娘脸上带着笑,可这笑容,看起来却倍感凄凉。“虽说我自认为自己的承受能力比你强多了,不至于被男人欺负了之后就去勾搭女人,但是……哎,女人么,活多少岁,都逃不脱一个情字。” 我斜眼看着七姑娘,这个阴险的女人,怎么忽然跟我煽起情来了?这种画风的突变,让我有些不敢相信。思量片刻,我直接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谈谈心。” 谈心? 我是有多脑残,才会去跟七姑娘这种阴险的女人谈心啊。 “不必了。”我很严肃的说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觉得我们很有些共同话题。”七姑娘说道,“毕竟,我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相似?” “我们都活了很久,对吧?” “呃。” “我们都是女鬼,对吧?” “严格说来,我是鬼胎……” “我们的男人,都想杀了我们。不同的是,我的男人成功了。你的男人还没有成功。” 嗯?! 这话说的,似乎确实如此。 不过,七姑娘忽然说出这种话? 她知道王禅就是项飞? 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是项飞或者虞姬对外公开……不,不可能。若是被人知道原来一直处于光辉的正面形象的圣剑使曾经是罪大恶极的弓若水的妻子,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亦或是七姑娘在项飞或虞姬身边埋伏了奸细? “呵。”七姑娘忽然笑了起来。“我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我坚信你一定是通过轮回道去找王禅的转世了。刚才又盯着圣剑使项飞的视频发呆出神,再加上项飞的那把明显出自秦汉时代的青铜剑,不难猜得出,项飞就是王禅的转世。” “你都是猜的?” “嗯,现在么,就凭你刚才震惊又狐疑的神色,我更加断定项飞就是王禅了。” “呃……”这老狐狸!心机婊一个!“你误会了,我盯着项飞的视频,只是在琢磨着怎么杀了他。” 七姑娘呵呵一笑,道,“你还是爱着王禅是吧。” “怎么可能!” “那你护着他干什么?把他就是王禅的消息散播出去,他的处境也不会太好了。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这个……”好像真的是这样。 七姑娘站起身来,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忽然发现,让人怀疑项飞就是弓若水的丈夫,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说着,七姑娘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七姑娘忽然又回头看了看我,吸一口气,道,“被自己心爱的男人杀死,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会心如刀绞。现在的你,大概也会像我一样吧。”她说罢,直接穿门而过,消失无踪。 我怔怔的盯着房门,良久,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伸手一摸,湿漉漉的。 房顶漏水了吗? 一定是的。 等等! 不能让七姑娘这么干! 我豁然起身,追了出去。 只是,哪里还有七姑娘的踪影。 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我愣了许久。忽然间,感觉这里好像有些熟悉,我似乎曾经来过。 看一眼走廊尽头的窗户,我心头猛然一震。 这里,不就是当初赵珞珞带我和张鹏过来的“小地狱”的入口吗? 只是,我似乎并没有上顶楼啊。 除非七姑娘用了很强大的幻术——这家伙的能力,已经这般强横了吗?竟然能施展出能够遮挡我的视线的幻术了? 我伸出手指,在眼前凌空画符。 眼前呼的一下,豁然开朗。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紧紧关闭的大门,我冷冷一笑。 走廊的尽头,有女孩儿的哭泣声传来。片刻,一扇门打开,之前见过的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偷偷的从门框处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她,劲直朝着走廊尽头的那扇窗走去。 “大姐姐。”小女孩儿忽然喊了我一声。 我站定身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要进去呀。”小女孩儿似乎有些慌张,“不要进去。” “为什么?” 小女孩儿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旁边,又一扇门打开。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 黑发遮掩了她的容颜,只是露出一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眸。那女鬼发出一声极为诡异的笑声。她说,“你就是传闻中的弓若水?” “呵。”我不置可否。 “你的实力看起来不弱。”那女鬼道,“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去。现在的小地狱,早已经失控了。里面到处都是厉鬼,进去是自寻死路。” 我愣了愣,问道,“小地狱是被谁毁掉的?” “圣徒门,圣剑使。”女鬼道,“方悦姑娘被杀了,小地狱的主人也跑路了。小地狱无人管理,里面的鬼魂,都变成了厉鬼。” “哦。”我应了一声,之后忽然想起了上次在楼顶差点儿把我杀掉的那个青年来。看看那女鬼,我问道,“你们……”我又看了看那小女孩儿,“一直在这里吧?” “嗯。” “不久之前……哦,应该是十年前了,有个青年,拿着一把很奇怪的枪……” “那是华影的孙子。”女鬼道。 “玄师?” “嗯。”女鬼道。 “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把你当鬼魂了。”女鬼道,“他爷爷是玩儿鬼的,他却对鬼魂极为厌恶。” 我愣了一下,“看来这里面有故事啊。” “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事情。就像有些玄师说什么玄鬼不两立,有些玄师却并不在乎这些。”女鬼道,“这位大少爷认为,人么,死了就死了,就该彻底的消失,而不该以鬼魂的状态继续存在。以前的时候,他爷爷收集着自己感兴趣的鬼魂放进小地狱里,他则一有机会就想闯进来杀鬼。爷孙俩一直就不怎么对付。” “呃,那小子现在呢?加入圣徒门了?”我随口问。 “死了。” “呵……不知道他死了之后,会以鬼魂的状态继续存活呢,还是直接跑到大太阳底下死了算了。” 女鬼笑笑,没有接过话茬。 我又看了一眼那小地狱的入口,心底的好奇还是难以压制。不过,我还是打消了进去看一看的想法。 看看那女鬼和小女孩儿,我说道,“你们一直待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出去?哦,对了,现在玄鬼都在搞什么悬赏。我想,你们若是把我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他们,大概也会领导不少赏金。” 女鬼和小女孩儿对视了一眼,之后都笑了起来。 小女孩儿咯咯的笑了两声,说道,“大姐姐不用试探我们,我们不会出卖你呢。” “哦?为什么?你们也想要我帮什么忙?” 女鬼笑道,“是啊。七姑娘说,你能进入轮回道,就可能把我们送去投胎转世。”说到这里,女鬼神情落寞起来,“活的时间不长,但死的时间太久,有些累了。” 我一怔,看了看女鬼,又看了看那小女孩儿,也想起了自己在这漫长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心中一软,叹气道,“没用的。就算我能把你们送入轮回,也没用。没有孟婆汤,你们还会记得前尘,想要重新开始,是不可能的。” 女鬼道,“这样啊……那也不错了,至少,能变成活人了。” 我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现如今,不论是鬼魂还是活人所生的孩子,都会是活人。但是,这些活人,也都有着前尘的记忆。与其说是转世投胎了,倒不如说是借尸还魂来的恰当。 没兴趣再跟着俩小鬼闲聊,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电脑,刷新着新闻。 没有等太久,我就看到了与圣剑使项飞有关的新闻。 “项飞就是王禅?百世轮回,可记前尘?” 醒目的标题,直接点出要点。 看来,七姑娘到底还是散播了这个消息。 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好玩吗? 新闻的评论里炸开了锅,各种震惊各种难以置信的表态。自然也有人提出质疑,甚至怀疑现如今所发生的这一切,其实都是“王禅和弓若水这对狗男女”设计的。 不知道项飞看到这条信息,会作何感想? 一定会比网友还要震惊吧。 想到这里,我心底竟然有些莫名的开心。 114 二区 针对流言,辩解永远只能是徒劳的挣扎。项飞想要证明自己不是跟我一伙的唯一办法,只能是把我杀掉。 每念及此,我竟然就会兴奋起来。 王禅,从来都不是一个狠心的人。这样一个人,被逼上绝路,被逼的只能对自己的女人下杀手,对他而言,一定是一种折磨吧。 至于这样可能会给我带来的麻烦?其实我并不是特别在意。 我感觉不到自己活着的乐趣,所以对于死亡,也就无所畏惧了。就像当初程先生——那个我这一世的师祖,以他的能力,不用去想也知道,他一定早就算出了自己会死在他的弟子马跃的手中了。不过他依然没有去做什么事情来改变这种结局。是他认命了吗?还是如同当初等死的张鹏一样,认为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定数? 或许,他只是对于人世间没有了留恋罢了。 追寻长生不老的,永远只能是那些庸俗的凡人。真正的高人,大概总会看淡生死吧。有些时候,因为容易失去,因为只有一次,因为人生苦短,所以,人生才更有意义。当你不死不灭的时候,也会发现生命太没有价值,活着其实也挺无聊——至少我就是这么想的。 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就像当初身处地狱,我迫切的想要快些死掉,但终究还是做不到。 或许,那把断魂刀,真的可以让我彻底的死掉,再也不用去在意这尘世间乌烟瘴气的混乱。或许,当我死掉,死在王禅的手中,会让他多少有些心痛吧。 嗯,应该会吧,他应该还是喜欢我的。 如果他会心痛,我想我会很高兴。 趴在窗前,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世界,看着那些死了也不得安宁,继续留在这俗世间游荡的鬼魂,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论是为了什么,没有意外,就不会终结的生命,在渡过了漫长的岁月之后,任何曾经坚持的东西,最终都会变的那么无足轻重了吧? 岁月就是一把刀,不仅仅可以用来杀猪,还可以用来斩断情丝。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刺眼的日剑的光芒照过来,让人昏昏欲睡。 曾经很厌烦这种感觉,一刻也不想在这光芒下待着。可是现在,我却没有动弹,依然趴在窗前,任由那剑光洒在身上。疲惫而无力的想要永远睡去的感觉,有时似乎也挺好。 不过,我心里清楚。 在这剑光下待的久了,我会死掉的。 我不怕死,只是不想就这么死掉。 至少,我得死在王禅手里…… 不对! 我坐直了身子,拉上了窗帘。 恍惚了片刻,恢复了精神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脑残了。 王禅那个薄情寡义的东西,他想杀我,我偏偏不让他杀我,这才是正确的做法。或许,我活着就足以恶心他了。 不,我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 怎么才叫好好的活着?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显然不算好好的活着。我应该——对,我应该找个比王禅更帅的男人结婚!然后给王禅戴上一顶巨大的绿帽子!然后每天在王禅面前秀恩爱,直接把他这个鬼胎气成死胎! 一想到这里,我的思维立刻就豁然开朗起来。 我忽然就想到了张鹏来。 这家伙是项羽的转世,也是项飞的老爹转世。说起来,我要是跟项羽结了婚,曾经的王卓,现在的项飞,应该喊我一声后妈了吧?这样岂不是能把项飞给气死?对了,还有虞姬,这娘们儿连着杀了我两次,能把她这个历史上有名的美女的男人给抢过来,绝对是一件让人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 我一咕噜爬起来,来到电脑前,开始在网络上搜寻张鹏的下落。 好吧,张鹏现在不叫张鹏,直接叫项羽了。 新城二区镇抚,这是项羽现在的官职。 说起来,二区的治安官不是郝穷嘛,也算是我的老朋友……算了,这些老朋友,都曾经或许至今依然想要我死掉。 先不管这些。 在网上找到了张鹏的办公地点——镇抚司衙门。张鹏就在这里。这样的地方,应该会守卫比较森严吧?想要偷偷的进去,怕是不太容易。 得想个办法…… 我想到了鬼上身。 不过,问题是,似乎刘邦曾经一眼就看穿了我是鬼上身,或许能力够强悍的鬼魂和玄师都能发现吧。不知道镇抚司衙门里,有没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答案可能会不太理想。 毕竟,刘邦那老帮菜好像就在三区做镇抚,可以想见,二区的镇抚张鹏,能力也不能太弱了。十年过去了,现在的张鹏,大概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了,不能小瞧他。 更何况虞姬那贱人很可能就跟张鹏在一起。 我一边在网上搜寻着张鹏的各种信息,一边思量着办法。说起来,易容是最简单的手段。当年,我曾经化装成一个男性剑客并且化名玄一散人,可惜就是没有材料……等等,我现在是鬼胎,更接近于鬼魂,想要化妆,似乎并没有必要使用什么材料! 我完全可以在自己的脸上使用一个小小的幻术。 大型幻术肯定不适合使用,那样只能引起旁人的注意,但是小型的幻术,就方便多了。但这也并非什么万全之策,万一碰到厉害的角色,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破我的真容的。 不过……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迅速在自己的脸上使用了两次幻术之后,用电脑的摄像头当镜子照了一下,感觉颇为满意。想要使用鬼气施展幻术来改变容颜,就必须变成自己极为了解的一张脸。 当然,还得是个美女,不然我怎么勾搭张鹏? 变成现在这个女人,当然挺好,但最好不要遇到刘邦,不然就麻烦了。 再看看视频中的自己,没有什么破绽。熬到天黑,我便飞身下楼,朝着二区的镇抚司衙门的位置飞去。 对于会飞行的鬼魂而言,跨区也不算太远的距离,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天刚刚黑下来,镇抚司衙门外的街道上,活人和鬼魂的数量都很多,熙熙攘攘的络绎不绝。我担心碰到高手,就没有急着露面,只是远远的躲在一处公用电话亭里假装打电话。 现如今,手机和电视什么的都贵的要命,公用电话亭自然也就又一次开始流行起来。一直在电话亭里躲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我发现躲在这里简直是个愚蠢透顶的选择。 外面排队要打电话的人和鬼已经有些厌烦了,我听到有人抱怨着,“美女,能不能快点儿啊?这都半个多小时了。” 没办法,再待下去,肯定会引人注意。我不得不放下话筒,低着头快步离开。想去旁边的咖啡馆儿里坐下来一边消磨时间,一边监视着镇抚司衙门,却意识到自己一毛钱也没有。 正在后悔着怎么没跟七姑娘或者小唐要点儿小钱儿花花,却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嗨,美女。走路要看路啊。”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捂着额头抬头看去,是个二十来岁模样的青年,身上鬼气流露,显然是个鬼魂。 “呦呵,真是美女啊。”青年笑了起来,“没有撞疼你吧?” “呃……” “哎呀,冲撞了美女,真是罪过。”青年说着,抬头看到了咖啡馆的招牌,顿时笑道,“这样,我请你喝咖啡赔罪好不好。” “啊……”我真想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不过,答应的太痛快,会不会被这家伙觉得我很好上?到时候缠着我去开什么房间,那不是耽误我事儿?“不……不不用了……吧。” “别客气别客气。”青年笑道,“其实我也正想喝咖啡的,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了。对了,听说这家咖啡馆儿的咖啡味道很不错的,颇有几分特色。姑娘,赏个脸吧。” 正常而言,我肯定是扭头就走才对,不过现在么……“好吧。只是喝咖啡哦。” “哈哈哈,当然当然。”青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也就不客气了,直接走进咖啡馆,上了二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镇抚司衙门的入口。张鹏经过的话,就可以一眼看到。 咖啡馆的环境倒是不错,挺幽静的所在,不失现代社会的时尚,也不缺古典美。墙上画着一副巨大的抽象图。一群拿着剑的人,跟一群飘在空中的鬼对峙着。那拿剑的人群中,一人站在前方,器宇轩昂。不用去想,这一定就是圣剑使项飞了。 片刻,青年找了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之后笑着说道,“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想了想,说道,“许负。” 青年一怔,道,“这名字,听着好像有些耳熟,莫非咱们以前见过?” “呵呵。” “呵呵,我叫韩阳,姑娘哪里人?是二区的吗?” “四区的。” “巧了,我也是四区的。”韩阳笑了起来,“四区治安局的一个小科员。”说是小科员,韩阳脸上的得意可就溢于言表了。这倒也是可以理解,现如今,不论是当人官还是鬼差,都是肥差。不仅福利待遇好,外块也不少。所以,他有理由得意。 我瞧不惯韩阳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思都在镇抚司衙门上,所以只是干笑一声敷衍了事。 “许姑娘是四区哪里的?” “农村。” 韩阳一乐,道,“农村好,农村环境好,空气新鲜。不像我,整天窝在城市里。别看现在许多污染工业都停了,但城市的空气到底还是不如农村啊。有时候我都想搬去农村去住了。可是工作上比较忙,一天到晚的夜没有个闲工夫。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种鬼差,最是忙碌了。特别是我们治安局,屁大点儿事儿,都是我们的事儿。” 韩阳倒是个健谈的人,嘴巴里说个不停。我时不时的瞄上一眼镇抚司衙门的门口,时不时的跟韩阳敷衍两句。 咖啡被服务员端上来,韩阳又热情的招呼我。 味道不错,喝下去之后,身上竟然有那么一丝暖洋洋的感觉。 对于鬼魂而言,温暖,绝对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对了,许姑娘,你来二区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儿吗?” “啊……没事儿,闲溜达。”虽然是敷衍的话,但闲溜达这种行为,对于很多鬼魂而言,确实“正经事”。许多鬼魂真的特别喜欢闲溜达。 韩阳笑了一声,道,“这些天最好还是不要乱跑。听说没有?传说中的那个贱人弓若水又出现了。” 我一怔,嘴角一抽,道,“出现就出现呗,碍我啥事儿了。” “咳,你不知道?这个弓若水,是个心如蛇蝎的女鬼。据说,她被困在地狱里两千多年,精神崩溃,变成了一个疯子。疯子啊,疯子的思维是无法被正常人所能猜到的。指不定她会干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杀个人啊杀个鬼啊什么的,万一不小心遇上,可就危险了。” “呃……她没这么大胆吧?现在不是有什么玄鬼通缉令开出了很高的悬赏吗?”我看着韩阳,试探性的问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全世界那么多高手,弓若水不敢随便出来吧?” 韩阳摇了摇手指,道,“这事儿,不好说。疯子么,谁能猜到她会干什么。” 我呵呵一笑,想了想,又问道,“你当鬼差那么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出差。” “出差?什么公务?” “呵呵,这个,公事。细节就不好跟许姑娘说了。” “那既然韩先生公务在身,就请……” “不忙,不忙。”韩阳笑道,“我是来找二区的项镇抚的,他现在不在衙门,我在这跟许姑娘聊天,正好等他回来。” 还真是巧了。 我笑了笑,拿着勺子捣鼓着杯子里的咖啡,看似随意的问道,“项镇抚啥时候回来啊?别等上一天也不见影子。” “哈哈,那倒不会,我已经跟项镇抚联系过了。”韩阳道,“不过还是要等上一会儿,毕竟,弓若水在新城出没,现在新城的鬼差和人官都很忙。” “能有啥可忙的?难道准备布局,把弓若水困在新城?” “呵呵,机密。”韩阳笑的高深莫测。 我心思一转,装作不屑的神态,啐了一口。 韩阳有些尴尬,道,“真是机密,事关重大,我不能说。”干咳了一声,韩阳岔开话题道,“对了,许姑娘的名字,是哪个字?” 我怔了怔,看了一眼墙壁上那副巨大的画像,说道:“负心人的负。” 韩阳轻声呢喃,“许负……许负?!我想起来了!许姑娘难道是传闻中秦末汉初的那个第一相师?” 115 故地,故人 许负,应该算是古今第一女相师了。相较于许多算无遗策之人的短命,许负算得上是善终。享年八十有四,在古代,算是长寿之人。 我斜了韩阳一眼,道,“只是重名而已。” “唔,也是,毕竟许负死的时候,已经八十四岁,现在就算是鬼魂状态,也得是个老妪才对。”韩阳明显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说起来,古今第一女相师啊,真是让人羡慕。其实我对相学也颇有研究,特别是手相。” “哦。”我随意的应了一声。 “要不,我帮许姑娘看看手相吧。”韩阳说着,歪着头左右看看我的脸,道,“奇怪了,许姑娘看起来不是短命之相,怎么这么年轻就死了?介不介意我看看你的手纹?” 我心中觉得好笑,他一个鬼差,能有多精通相术?即便是了解一些,那也只能是些皮毛罢了。说什么看手相,还不就是想占我便宜? 我咧嘴笑笑,把手递给了韩阳。 韩阳抓着我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 “唔,许姑娘的手纹,看起来真是……哎。”韩阳一脸遗憾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欲言又止。 我自然明白我的手相的问题所在,注意到韩阳装作遗憾又高深莫测的神态,但心底的迷惘,却瞒不过我。心中难免好奇,想知道这家伙会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便装作惆怅的问道,“怎么了?” “唉……有些话,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但讲无妨。” “好吧,许姑娘,我就直说了。你这命相,显然是为情所困的坎坷命运。”韩阳道。 “唔,为情所困么……呵呵,韩先生,有个问题我特别好奇。你说,人的命运,在手掌、八字、面相上都有所体现。从生到死,无所遗漏。可问题是,鬼魂的命运,该怎么去推算?还是依靠手掌、八字、面相吗?” “这个……”韩阳一时语塞。 “这天地之间,有定数,有变数。可这万般变数,却又在一个大定数之中。”我说道,“人在定数中,鬼魂自然也在定数中。那是否也说明,鬼魂的命运,也是可以推测的?古往今来,无数大能试图推算人的前生来世,今生可定来世,那来世又可定来世。说起来,这一个灵魂,不论千百轮回,岂非都是定数?都是不可改变的吗?” 韩阳瞪着眼睛看着我,一脸的茫然,良久,才说道,“许姑娘对命理也有研究?” 我摇摇头,说,“没有,对于命,我一无所知。” “呵呵,说笑了,许姑娘能发出这般疑问,显然对命运,甚至对玄学都了解极深啊。”韩阳道,“莫非许姑娘生前是一个玄师?” “呵。”我不置可否,看了看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说,“只是对命运颇感无奈,有感而发罢了。” “无奈么。”韩阳沉默了许久,才叹气道,“是啊。咱们四区的治安官方大人,是个水平很高的玄师。他跟我说过,命运这东西,没发生之前,总是觉得不可思议,等到发生了,才会感慨‘原来如此’。没发生之前,你努力想要去改变,但等到发生了,才会明白,人生在世,总有太多身不由己。太多的身不由己,就构成了这一段人生。” “方海啊……” “嗯,说起来,我们方大人,跟弓若水还有那么一段露水情缘呢。”韩阳嘿嘿一笑,说道,“传闻说,弓若水附身高萌萌的时候,有人见过她跟方大人开了个房间,就在新城师范大学附近的一个宾馆里。” “呃……”我真想告诉他,那不是我,那是张鹏那混蛋!但我不能说,这个韩阳不像个傻子,我真的这么说了,他一定会怀疑我的身份的。讪笑一声,我随口说道,“你们方大人也算是……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最终不还是娶了高萌萌。” “嘿。”韩阳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看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治安衙门里都在传,说是方大人跟高萌萌的关系其实不怎么样。” 听韩阳说些八卦,其实也挺有意思的。现如今,我曾经的那些“朋友”,在新城大多都身居要职,关于他们的各种花边新闻倒也不少。韩阳发现我对这些话题似乎很感兴趣,谈兴大起,越说越兴奋。到后来,一些太过离谱的事情,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为了逗我开心而瞎编乱造的。 聊了许久,韩阳似乎是终于找不到什么话题了,之后猛地一拍脑门,道,“差点儿忘了正事。我得走了,项镇抚大概已经回来了。” 不是大概,是肯定。 我在之前曾经看到张鹏骑着骓马进了镇抚衙门。 “许姑娘,留个电话吧。”韩阳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啊……我没电话。”我说道,“那玩意儿,太贵了。” “呃,那……那你住哪啊?我有空了去找你。” “还是我去找你吧。”这家伙在四区的治安衙门上班,说不准将来还真用得着他,我便说道,“等过些天吧,我去治安衙门找你。直接报你的名字,就行了吧?” “那……那好吧。”韩阳有些遗憾,“许姑娘别忘了有空去找我啊,我真得走了。” 看着韩阳匆匆下楼,我却没有动弹,继续盯着镇抚衙门的大门口。看得出来,镇抚衙门戒备森严,想要混进去的可能性不大。而且里面有着不少的符咒,隐身——即便是以我现在的能力,也不可能在衙门里进行隐身。 所以,我只能耐心的等待。 直到服务员第四次来问我要不要续杯的时候,我才看到张鹏从衙门里出来,骑着骓马穿街而行。我没有理会冲着我直翻白眼的服务员,直接从窗口隐身飞出。 不知道现在张鹏的能力有多强悍,我不敢跟得太紧,只是远远的坠着。 张鹏似乎也并不急躁,只是骑着马在大街上闲溜达一般。到底是这二区的治安官,一路上,总有活人和鬼魂跟张鹏打招呼,害得我一直没有太好的机会跟他来个“邂逅”。 午夜十二点,张鹏看了一下时间,逃出手机,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说,“我下班了,你们认真巡逻。”之后挂了电话,怔了片刻,提了提马缰,骓马凌空而起,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我一直紧紧的跟着张鹏,跟了一段,才发现,张鹏竟然来到了新城师范学院里。 这一代,因为远离了现如今的市区,已然不见了曾经的繁华。曾经熙熙攘攘的大学校园里,冷冷清清的,连个鬼影也看不到。 张鹏在莘学湖边勒住缰绳,骓马嘶鸣一声,落回了地面上。 张鹏翻身下马,任由骓马四下里溜达,自己则趴在了莘学湖的栏杆上,看着湖里清澈的湖水发呆。 片刻,有个鬼影靠近。 虽然距离很远,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嘟嘟。 嘟嘟来到了张鹏身边,看着他,说,“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张鹏说,“最近还好吗?” 嘟嘟没有回答张鹏的问题,却说道,“她没有来找过我。” “哦。”张鹏道,“她这种薄情寡义的家伙,现在又成了女人,对你,大概也没什么兴趣了。自然不会来找你的。” 嘟嘟却笑了笑,说,“你真的这么认为?” 张鹏说,“别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你身边一定会有很多盯梢的家伙的。” “我是问你,你怎么想的?”嘟嘟问。 张鹏沉默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抽了一口,叹气道,“鬼魂加工的香烟,味道还是差了点儿。” “呵。”嘟嘟敷衍性的笑了一声。 张鹏啐了一口,道,“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嘟嘟轻声一笑,很认真的说道,“我相信,王卓一定会打败弓若水的。” 张鹏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看嘟嘟,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次,最终,讪讪一笑,道,“打败?他们俩本就是同一个人。一个人,如何打败自己?” 嘟嘟只是笑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鹏,片刻,说道,“你是不是很期待能遇到她?” “是啊,悬赏很吸引人的。” “嗯,是啊,你可以把她交给鬼魂委员会或者圣徒门,那样,说不准你还能升升官儿。哦,不对,圣剑使项飞是你的儿子,你就是太上皇,升不升官儿也没什么意义。” 张鹏苦笑一声,看向嘟嘟,说,“当初……虞姬告诉我王卓就是弓若水,就是那个使得世界变成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吗?我去圣城,要来项飞的血,为的不是想杀了她,我只是想看看虞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嘟嘟说。 “是啊,是真的。”张鹏说,“前生的她,是个死不足惜的混账贱人。今世的她,是我的好兄弟。你说,我该如何选择?” “你忘了说,前生的你,曾经特别喜欢她。”嘟嘟有些玩味的说道,“只是最后没有追到她罢了。” “嗯,是啊。”张鹏有些尴尬的苦笑一声,看了看嘟嘟,沉吟良久,又说道,“如果……如果她来找你,你告诉她,圣徒门和鬼魂委员会,这次不会放过她的。而且,整个新城周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她一踏足新城边界,就在劫难逃了。” 嘟嘟吸一口气,看着张鹏,摇了摇头,说,“我觉得,她未必会来找我,一定会去找你。” “哦?” “因为她并不知道我已经恢复了记忆。”嘟嘟说。“她大概也想不到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你不同,堂堂二区的镇抚司,她很容易就能找到你。” “那倒是。”张鹏点点头,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拧了一下眉头,张鹏拿起电话,按下了免提,“喂,老黄,咋了?” “张大人,发现了弓若水的踪迹,上头要我们二区镇抚司配合围剿。” 张鹏一怔,道,“哪里?” “前些时候不是有个宋庄被人满庄屠戮了吗?有个侥幸逃脱的家伙,叫刘泽荣。他躲了很久,今天终于去了四区治安衙门报案,说弓若水曾经去了百花楼!” “百花楼?七姑娘的百花楼?!” “是。” “我……马上到。”张鹏吸一口气,挂了电话,看看嘟嘟,又叹气道,“希望……希望她已经不在那里了。”说罢,吹了一声口哨。 骓马飞奔来来,张鹏翻身上马,又看了嘟嘟一眼,道,“保重。”之后凌空而去。 眼看着张鹏飞远,我诧异的张着嘴巴,一时无语。 辛苦自己一时间想乱来一下,离开了百花楼,不然的话,肯定要完蛋! 七姑娘纵然厉害,百花楼的小地狱固然诡异,但想要拦住一众高手,那几乎不可能。 嘟嘟站在莘学湖边,看着张鹏离去的方向,不言不语。 我远远的看着嘟嘟,想起了跟她在一起的那些个晚上,前世的冷漠在瞬间消融。经过了前世两千余年的记忆的洗礼,虽然未必让我看破红尘,但却依然让我无法确定自己对于嘟嘟的感情到底该怎么定位。 只是少年春心萌动的感情吗?是幼稚的还是纯真的? 我不清楚。但眼前这个清纯的女孩儿,再又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依然会让我心头一颤。 破掉脸上的鬼术,我现出身形,出现在嘟嘟的身后。 冷风瑟瑟,吹动着女孩儿飘逸的长发和单薄的衫裙。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嘟嘟面对着湖面,怪声怪气的呼出一口气,道,“王卓,加油。不要输给弓若水哦。” 我一愣,脱口道,“好的。” 嘟嘟的身子一震,身上的鬼气都有些凌乱了。她猛然转身,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我看着嘟嘟,微微一笑,张开了双臂。 嘟嘟狐疑的看着我,片刻,摇头笑道,“不要啦,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万一要杀我咋办。” “那也没什么吧?反正你又不是没死过。”我笑着说。 嘟嘟嗤嗤的笑了一声,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说,“散散步吧。” “嗯。” 夜色漆黑,凉风习习。 嘟嘟抓着我的手,摇啊摇的,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一样的校园,一样的夜晚,一样的牵手而行。 一样的女孩儿。 不一样的,是我。 {新书预告:下月开始上传新书。} 116 天网 空荡荡的校园,不见一个人影。萧条的风,呼啸着,带来黑暗里的阴冷和落寞。杂草拼命的从混凝土的路面下拱出来,向世界炫耀着它顽强的生命力。一只难得一见的蚂蚁,驮着一粒草种子赶路。我蹲下来,看着这只蚂蚁,思索着这玩意儿是谁投胎成的。 嘟嘟蹲在我面前,跟我一起看着那只蚂蚁,她问我,“你说,这只蚂蚁如果死了,灵魂会是一只蚂蚁的鬼魂呢?还是一个人形的鬼魂呢?” 我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嘟嘟的问题。拽下一片草叶子,把蚂蚁驮着的种子拨掉,看着它慌慌张张的转一圈儿,又找到那粒种子,再度驮起来。 嘟嘟冲着我撇撇嘴,说,“你看它这么辛苦,就别逗它了。”说着,她抢过我手里的草叶子,又看了一眼那只蚂蚁,道,“它上辈子该是造了什么孽,才变成了一只蚂蚁哦。” “呵,也许是积了什么德,才有幸不再做人,不再被这纷扰红尘纠缠。” 嘟嘟笑了一声,抬头看着我,说,“那个……项飞,真的是你的丈夫吗?网络上都快传疯了,想想似乎还挺逗。” “嗯,很逗,也很可悲。”我说着,站起来,牵上嘟嘟的手,继续在空旷的长满荒草的校园里闲逛。 “唔,可悲吗?我觉得吧,都是你自找的。”嘟嘟说,“听说当初你给他戴了绿帽子,才被他休了的。” “嘁,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他戴绿帽子,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大的气性。”我有些悻悻然的说道。 嘟嘟嘴角抽搐了一下,道,“看不出来,你真是……对婚姻不忠,不太好吧?” “嗯,我赞同你的观点。”我苦笑,“我一直认为,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配偶都会背叛,那这样的人绝对可以背叛任何人。不过……也许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然后因为你们都是鬼魂,所以没有意外的话,你们永远也不会死,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每天晚上跟同样一个男人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还会发现,当你对他说什么话的时候,其实你不用去说,他都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然后你不用去想也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你……你了解他,甚至胜过了解你自己……” “这种默契不也挺好?” “默契?”我给了嘟嘟一个白眼,“偶尔的相处,或者去做什么工作的时候,有这种默契固然很有趣。但是……生活里长此以往的这种默契,其实很无聊。生活需要的是惊喜。惊喜,你懂吗?就是在意料之外才会有的东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那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好吧,也许每个人追求的生活不一样,我所希望的,无非就是平平淡淡而已。”嘟嘟说。 “平淡几百年,你就会腻歪了。”我说。 “也许吧。”嘟嘟笑了一声,又拿手肘碰了我一下,问,“问你个很严肃的问题。” “嗯。” “你觉得,做男人好玩儿,还是做女人好玩儿?” “这个……我觉得还是男人女人可以随便做才好玩。” “哈哈哈!”嘟嘟大笑起来,“怪不得以前的你,喜欢女扮男装。说起来,当初你女扮男装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美女看上你啊?” “多了。”我说道,“当年只恨自己没有金刚钻,满大街的瓷器活都揽不下来。” 嘟嘟大笑起来,缠着我要我跟她讲讲那个时候的事情。我们一直聊了很久,曾经觉得并没有多少意思的话题,嘟嘟也会很感兴趣的问东问西。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嘟嘟才意犹未尽的说道,“天要亮了,你……” 是啊,天要亮了。 我该去哪里? 现在,也不知道百花楼那边怎么样了,七姑娘肯定会多少有些麻烦吧。等到他们确定我不在百花楼之后,大概就会全城搜捕了,到时候,总会难免被他们发现吧。 我当然也可以躲在这里,但绝对躲不了太久。 到时候,如果连累了嘟嘟,那就不太好了。 嘟嘟站在我面前,牵着我的手。她轻声笑了笑,说,“闭上眼睛。” “干嘛?”我问着,却没有等嘟嘟说什么,直接把眼睛闭上了。 忽然感觉唇上有些冰凉而柔软的感觉。 这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王禅。 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我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嘟嘟。 嘟嘟也紧紧的抱着我,良久,嘟嘟才推开我,说,“张鹏他们当初……原谅他们,原谅这个世界吧。” 原谅这个世界?说的好像我是个中二少女似的。 我何曾怨恨过这个世界?我只是瞧不起这个世界而已。 伸手捏捏嘟嘟的脸,我轻声说,“真希望自己还是个男人,那样就可以把你推倒了。” “下辈子吧。”嘟嘟笑着说。 “嗯。” 嘟嘟推了我一把,说,“快走吧。” 我抿了一下嘴唇,看着嘟嘟,之后隐去身形,转身离去。 离开新城师范学院,重新将容颜幻化,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不得不赶紧找个栖身之所。 若是暴露在日剑光下,脸上的幻术就会失去作用,整个人也会昏昏沉沉的,到时候,随便一个玄士,都能收拾我了。被抓了被杀了其实也都无所谓,万一碰上死变态,要占我便宜怎么办嘛?万一那死变态又老又丑,那就更恶心了。 我当然可以留在师范学院里,至少过了这个白天再说,但我十分担心那些企图对我不利的家伙会巧也不巧的来到这里搜索。虽说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但那也是看具体状况的。在所谓最安全的地方栽跟头的家伙可不少。很多影视剧里,总会出现这种情节的。 所以……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就在新城师范学院附近的一个荒废的小区楼里,我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房间躲了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未必最安全,但最危险的地方的旁边,可能会更安全。毕竟,能想到“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个梗儿的家伙,一定会直扑最危险的地方,也一定会忽视危险的周边的。 房间装修的倒是不错,毕竟是学区房,价格很贵,能在这里买房装修的家伙,肯定也会很有钱。看看那满抽屉的金银首饰,就知道这户人家确实手头宽裕。 看了一眼身上的裙子,想起通缉令上的照片里,我就是穿着这身衣服,我干脆把裙子脱下来,进了卧室,打开衣柜寻找合适的衣服。 看着满柜橱的水手服、护士装什么的,我都傻眼儿了。内衣的款型,更是让我眼花缭乱起来。 这就是我所瞧不起的这个世界啊。 可以在自己的卧室里穿上各种各样衣不遮体的衣服拍照,甚至传到网络上卖弄风情,却不敢这么穿着上大街。可以在海边穿着比基尼怡然自得,却不敢穿着比比基尼更多布料的内衣逛街。可以在拍戏的时候被人摸来亲女,却不能忍受在公交车上被可怜的孤独的男人稍微碰一下。明明每个人都知道那片布料下遮挡的是什么东西,却偏偏还要自欺欺人的穿上衣服遮掩着,就好像她或他根本就没有那些器官似的。 确切的说,我是瞧不起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也许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感觉好累,不论是死了还是活着。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我小心的掀开一点儿窗帘,看了一眼视线正好能够触及的师范学院的大门口。 一辆辆汽车使劲了校园里。 我看到有人在学校和周边建筑的围墙上画着什么符印。 虽然离得很远,但我依然能看得出来,那些符印,是一种搜寻性的东西。我想,只要我从那些符印旁边经过,就一定会被符印的主人收到消息。 不过,让我比较好奇的是,想要使用这些符印,就必须拥有曾经属于我的东西才行。这些家伙,怎么会有我的…… 是了,项飞的那把所谓圣剑。 那曾经是属于我的东西。 心里把王禅那混蛋咒骂了一通,看了一下那些画符印的家伙。看这架势,岂不是要把整个新城都画上? 此地不宜久留。 等到周围都被画上了符印,我可就等于被困在这里了。到时候,项飞那混蛋随便利用我的剑来范围性的搜索,可就会很容易的找到我了。 这种搜寻符印,是一种很高明的手段。玄学流传至今,其实早就失传了太多的学问。现如今这些人能画出这样的符印,一定是极为高明的玄师。我不得不怀疑是项飞教给他们的。教授项飞的那个程先生,能一眼窥破在轮回道中偷窥的我,足以说明他的本事不小。 很显然,项飞为了证明没有跟我同流合污,打算拿我当对这个世界的投名状了。 哼! 真该让他去轮回道里看看当初他给我捏肩捶腿时的狗腿样儿。 想想当初那家伙屁颠屁颠的给我端茶倒水…… 算了,现在实在不是忆甜思苦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些家伙画符的速度,我心头有些火急火燎起来。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种办法来找我。 可以想见,不久之后,整个新城可能随处都会有这些符印,就像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不论我走到哪里,也不论我伪装成什么样子,都无法逃脱他们的追踪。 也不知道张鹏说的他们在外围布下的所谓“天罗地网”是些什么鬼玩意儿,如果不是很厉害的话,或许我该硬闯一下。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好。 呼出一口气,我稍微冷静了一下,之后调整了一下状态,开始在小区的楼房间穿墙而行。幸亏这小区极为高档,每栋楼的楼层边缘,都搭着车棚。借着楼房和车棚,我躲在日剑光的阴暗面在城市间穿梭。 依靠着我强大的感应能力,即便是在视线之外,我也可以感应到我将要穿墙而过的地方是否有人或鬼魂存在。小心的躲避着前行,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我就到了新城的边缘地带。 眼前是一连串的各种符印,每隔一段距离,都可以看到一把插在地上的法剑。 仔细分析一下那些符印,我明白,只要我一接近那些符印,就会引动法剑,法剑会发出强烈的光芒。这些光芒不足以杀死我,但却可以极为强悍的限制我的移动。 我不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能不能强行穿过去。但至少,现在不行。 必须等到天黑! 我躲在一个无人的房间里,一直等了很久。 身上没有手表,也就无法推测时间,但我明显的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可那些明日里到了时候就会灭掉的日光剑,竟然没有灭掉的意思。 难道说这帮混蛋为了抓我,已经不打算灭掉日光剑了吗? 我心里咒骂着,看到有巡逻的玄师从那些符印旁边经过,赶紧收敛了气息,小心的隐藏在了房屋里。 十年过去了,这些人间界的玄师到底都达到了什么程度的能耐,我不太清楚,我有些担心他们是否有着和我差不多的感知力,能够感知到躲在房间里的我。 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几个玄师巡逻经过。 这次过来的,是三个年纪不大的玄师,差不多都是三十来岁模样。不过,真正的玄师,是不能以外表来看年纪的。像赵珞珞,像陈湘楠这样的玄师,大多都极为擅长驻颜之术。 “你说,那贱人到底在不在新城啊?”一个身材矮胖的家伙嘟囔着,“气势汹汹的围住了百花楼,不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矮胖男旁边,一个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家伙说道,“应该不会错的,圣剑使不是说了吗?他的那把圣剑,可以感应到那贱人。圣剑使确定那贱人还在新城。” “嘁。”另一个黑黑瘦瘦的家伙说道,“圣剑使啊,以前,对他说的话,我可是坚信不疑的。现在吗,不好说了。” “你还真相信他就是王禅转世啊?说话可小心点儿。”那矮胖男说道。“不是已经有人查到了吗?这个消息,是七姑娘的那个叫小唐的手下散播出去的谣言。圣徒门和鬼魂委员会都在极力辟谣。听说,有个坚持认为项飞就是王禅的家伙,已经被偷偷的抓起来了。” 西装男嘿嘿的笑了一声,道,“你们也不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圣剑使一身正气,绝对不可能跟弓若水同流合污。而且,你们看,这天网符阵,绝对不容小觑。我看那贱人这下子肯定是跑不掉了。你们还是祈祷着我们能够撞大运,抓到那小贱人吧。” 矮胖男笑道,“说起来,这天网,真的能让那小贱人动弹不得?” “嗯。”西装男点头道,“确保无误。” “那……你们说,要是被我们撞见了,是不是……嘿嘿,那小贱人的身材和脸蛋儿还是不错的。” 西装男笑道,“这种好事儿,还是别想了吧。就算她被王禅给休了,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禅可以杀她,但绝对不会让人侮辱她吧。你要是想死,我可不管你,到时候别连累我们就行了。” “咳,我只是开玩笑。” 三人说着,渐行渐远。 117 陈湘楠的选择 天网的存在,犹如一个巨大的牢笼,把我困在了新城。作为名义上的第一玄师,这种小小的符阵,自然是难不倒我的。即便是没有灵印,实力不如从前,但想要破开这天网,也不是做不到。关键是,需要时间。 更需要那些日剑光不要跟着捣乱,若是再加上来回巡逻的这些玄师,我想,硬闯天网,绝对跟找死无异了。 怎么办?! 其实,也不用去太过耗费脑力。 既然出不去,那自然只能继续躲藏着了。 我远离了城市,在荒凉的村庄里暂时栖身。暂时而已,圣徒门和鬼魂委员会一定不会遗漏任何一处地方的。而且,不用去想也知道,在这里消耗的时间越多,也就越危险,因为会有更多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玄师要杀我。除非……除非我能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所在,一直等待,等到那些玄师们以为我已经逃走。 或者…… 拉开窗帘,看一眼外面的日剑光,任由那些光芒洒在身上,享受着这疲惫的昏昏欲睡的感觉,忽然,我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那亮光所在之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日剑光……似乎变得微弱了许多。 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显然,日剑光不可能一直就这么亮着。 我所需要的,只是安静的等待。 忽然,我看到那亮光传来的地方,似乎隐约间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小心的拉上窗帘,我找了一个背光的所在,小心的张望过去。 一辆电动汽车正朝着这边缓缓驶来。 看来,那帮家伙,终于要从城市转入农村搜索了吗? 我看了一眼当初从外面进入这个村庄所经过的那片树林。树林中,自然可以遮挡不少日剑光,但总会有光落在我身上,这些光,会削弱我的力量。跑路的话,自然也不是不能,但一旦遭遇玄师,那就麻烦了。 深吸了一口气,我握了握拳头,直接在房间里穿行,来到了村落入口的必经之地。虽说有日剑光的干扰,但若是突袭的话,我相信我并不是没有机会把这些家伙干掉。 那辆电动汽车越来越近,一直到了村旁,车子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了四个人。 看到为首那人,我心里猛地一沉。 陈湘楠?! 怎么会是她? 在新月避难所的时候,我就知道,陈湘楠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其实力不弱于赵珞珞。若是在夜晚时候,对付她,我也不惧,可是现在……看了一眼那刺眼的令人厌倦的剑光,我心中万分惆怅。 跟着陈湘楠过来的,是两男一女。一进村,他们就开始在各处的墙壁上画符。血色的符咒,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一推再退,直到退到了村子的边缘。 再往后,就是我来时经过的那片森林了。有日剑光的干扰,就算是跑,我也跑不快,万一被发现,那可就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 “老师,您说,杀了弓若水,这世界真的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陈湘楠微微一笑,说,“杀过才知道。” “说起来,这个弓若水真的好厉害,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把世界破坏城这个样子,还关闭了鬼门关,真是……” “呵,你们好好学习玄学,有一天,也会像她一样厉害的。”陈湘楠说罢,又道,“人间界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是她弓若水一个人干的。不是还有玄盟会帮忙吗。” “玄盟会那帮家伙也真是疯了,竟然相信人间变成地狱之后,弓若水会让他们做新地狱的管理者。权力,真的就那么诱人吗?” 陈湘楠的眉头拧了一下,拿着毛笔,沾了沾朱砂、鸡血之类和成的墨水,道,“权力这东西,会上瘾的。你不觉得它好,是因为你还没有尝到权力的甜头。就像圣徒门的那些家伙,站在道德制高点,提出玄鬼不两立的口号,声称要把一切妖魔鬼怪赶尽杀绝。现如今呢?拥有了权力,就忘记了玄鬼不两立的口号,开始宣传什么鬼魂也有存在的权利。也开始为了自己的利益勾心斗角。哼,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从来不会有错……” “老师,慎言啊。”一个男玄师急忙提醒陈湘楠。 陈湘楠脸色微微一红,闷哼了一声,“鬼魂乱世的时候,也没有不让人说话的时候!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那男玄师脸上显出一丝尴尬来,道,“老师言重了,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谁有权力也难免这样吧。让圣徒门当家,总好过鬼魂乱世吧。四川的季先生,一直都是圣徒门的死对头,为了和平,不也隐退了嘛。” “为了和平?他只是厌倦了这些纷争而已。”陈湘楠说着,朝着我所在的这个房间走来。 我心头一紧,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墙边,再往后,可就是那片树林了。没办法,只能转向旁边的一个房间,之后利用自己趋于鬼魂的眼睛,继续关注着陈湘楠一行的动静。 陈湘楠在门口的墙壁上画着符印,又道,“小梁,听说你打算加入圣徒门?” “是啊,老师。你能帮我写个推荐信吗?” “我?我又不是圣徒门的人,推荐有什么用。我说话没什么分量的。” “老师说笑了。” “呵。”陈湘楠回头看了一眼那玄师,说道,“听我一句劝,最好不要加入圣徒门。那帮家伙,总是以救世主的身份自居,总是摆出一副全世界人民都欠他们的神态,做任何事,也都搞得好像是恩泽天下一般,这样的心态,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湘楠说罢这话,众人就沉默了下来。 画完了这道符印,陈湘楠审视了片刻,似乎颇为满意。 她身边的那个女学生,看了一眼,拍马道,“老师画的比我们画的强多了,预警范围,肯定比我们的更好。” “呵。”陈湘楠轻声一笑,说道,“如果弓若水现在还没有逃出新城的话,这一次,一定插翅难飞了。唉……说起来,那弓若水,还真是个小贱人。小贱人么,有史以来,从来没有哪个小贱人能成什么大事。因为这种人,从来就没有什么野心。” 那女学生嗤嗤的一笑,说道,“是啊,挺好笑的。”女学生说着,走进房间,在房间里的墙壁上画符,“那个叫许樱的说出玄盟会的密谋的时候,差点儿把我笑死。弓若水让玄盟会的首领马跃干的事,竟然是要他在轮回道搞鬼,让孟婆汤失效,再让轮回道反转。” 那小梁笑道,“男人投胎成女人,女人投胎成男人,又都记着自己的前世,人世间还不就乱套了。再加上轮回逆转,阴阳必然也逆转,鬼气纵横,阳气几乎全无。想想好像还真跟地狱差不多了。” “你又没去过地狱,怎么会知道。”女学生笑道。 “咳,据我猜测,地狱吗,一定是让人纠结痛苦的地方嘛。那里永远只有黑暗,不正像现在这样吗?” 陈湘楠笑了一声,忽然又拧起眉头,站在那里,愣了许久,直到那女学生喊她,她才回过神来,看了看那女学生,说道,“你们说……轮回逆转,会导致鬼门关关闭吗?”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那小梁说道,“老师都不确定的话,我们就更不清楚了。不过,许墨轩老先生不是说,他从地府得到消息,就是弓若水使用的手段关闭了地府的鬼门关嘛。” 确实是我关闭了鬼门关,不过,在地府里的那段记忆,总是有些模糊不清。我记不得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做的,竟然关闭了鬼门关,也记不得自己在地府里到底都遭遇了什么。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已经清楚的呈现,唯有地府里的那段记忆,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想不起来了。 我确定自己进了地府,也确定自己关闭了鬼门关。但是,除了交代马跃扰乱轮回道之外,其它的事情,我无论如何努力,都回忆不起。 在宋庄的时候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又出现了。就好像会有什么灾难早晚都会发生一般。 陈湘楠点点头,说道,“许墨轩是个好人,不会乱说。不过……算了,赶紧干活。”说着,陈湘楠朝着我所躲藏的这个房间走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论是往哪个方向,都会暴露在日剑光下。那样的状态,绝对跑不了多远的。若是陈湘楠的学生,我倒是有自信全然凭借隐身来躲过去,可陈湘楠的实力,不是我依靠隐身就能躲藏的。跑路吗?我相信,一旦暴露在日剑光下,我就无法彻底隐藏自己的气息,那样,就一定会被陈湘楠察觉。 我不知所措,傻傻的站在墙角。 陈湘楠终于出现在门口。 她眉头一拧,看向我隐身的所在。 我双拳紧握,随时准备战斗。不过,我并没有多大的信心,若是仅仅是在房间里,若是没有日剑光,我的信心会多一些,但是现在,即便陈湘楠在房间里打不过我,也完全可以退出去。 陈湘楠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竟然好似没有看到我一般,用毛笔沾了沾墨水,还是在门口画符。“唉,说起来,如果能在百花楼一举将弓若水拿下,就省事儿多了。” 女学生抱怨道,“是啊,画了好几天的符,我手都酸了。” “不过也算我们走运吧。”陈湘楠说道,“如果弓若水跑进华影的那个小地狱,我们就没什么办法了。单靠鬼魂委员会的话,要在小地狱抓弓若水,也不容易。除非圣剑使项飞亲自出手。” “呵呵,那七姑娘死不承认,不过依我看,她肯定也早就打算好了,万一情况不对,就让弓若水进小地狱。”那女学生道,“不过,也是奇怪,弓若水怎么突然就走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七姑娘的表情,我们找不到弓若水,显然她也很意外。话说,弓若水不会已经进了那小地狱吧?” 陈湘楠摇了摇头,说道,“最好不是吧,那样可就麻烦了。再找找看,实在不行,就只能交给圣剑使和鬼魂委员会了。显然圣剑使也很担心弓若水会逃去小地狱,在百花楼外,也布下了天网。” 这一次,陈湘楠画符画的很快,之后又走进房间里,几乎就站在我的身边,在墙壁上画起了符印。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陈湘楠,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陈湘楠真的没有看到我?! 这…… 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以她的实力而言,十年前就已经很厉害了,十年后的今天,不可能看不到我! 难道说…… 她想要放我走? 再联系刚才她提到小地狱…… “你们几个,分开干活吧,别聚在一起聊天,耽误时间。”陈湘楠忽然说道。 “哦,知道啦。”三个学生有些不情不愿的各自散开。 等他们走远了,陈湘楠继续不紧不慢的画着符,之后竟然轻声说话,“要走就赶紧。” 我哆嗦了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呵,你死了,这世界真的能恢复原状吗?”陈湘楠轻声反问,“其实我也不太了解曾经的弓若水,我只知道,当初我的那个叫高萌萌的学生,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儿。她既然是个鬼胎,完全可以自己去快活逍遥,没必要留在避难所每日里辛苦出勤,更没必要为了那点儿土地忙碌耕种。现在想想,她或许只是为了保护那些并不是她真正的亲人的亲人而已。这样的女孩儿,就算前世是个恶毒的女人,我也不信她能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更何况,那个恶毒的女人,在地狱里憋足了怨气之后,也不过是想要恶搞一下这个世界而已。” 我心中一紧,看着陈湘楠,长久以来,心底的压力汹涌而出,眼泪扑簌,哽咽道,“陈……陈老师……” “别这么叫我,听着很别扭。”陈湘楠笑了笑,又说,“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或许只是因为看不惯圣徒门那帮人的德性,故意想跟他们作对吧。救世主?呵……”陈湘楠满脸的不屑,“赶紧走吧,去百花楼的小地狱。看守那里的,是方海。那家伙,可是口口声声的要让你魂飞湮灭呢,你小心点儿。” “呃……” 我看到陈湘楠画出的符印,明显缺了一笔。 她笑了笑,说,“保重。”之后转身离去。 118 逃亡 我个人觉得我非常有犯贱的潜质。陈湘楠饶我不死,我反而觉得这娘们儿实在是有些妇人之仁。我自己都不否认我的人品有问题,她反而觉得我罪不至死了?换个位置的话,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干掉她。管你该不该死,毕竟那些悬赏真的很诱人。有时候想想那些悬赏力度,我自己都恨不得杀了自己去领赏了。 陈湘楠带着她的三个学生离开了。 我依旧躲在那一间有着被陈湘楠少画了一笔的符咒的房间里,看看外面刺眼的日剑的光芒,开始思索着该如何去百花楼那里。 不同于乡下地方,我总不能像现在这样,在一间房一间房里穿梭,遇到没有遮掩的地方,就强忍着困倦和疲惫硬撑过去。毕竟,在百花楼附近,人口密度很大,大概不会有太多没有人的房间可以让我肆意横行。而且,想想刚才陈湘楠和她的学生干的那些事情,就不难猜测的出,城市里的每一个房间里,大概都被画上了这种符印。一旦我靠近,被符印传出信息的话,基本上我就完蛋了。 日剑光的光芒似乎又有些微弱起来。 我不禁开始奢望着日剑光突然间都他娘的灭掉,到时候,管他有什么符印,直接一路冲杀过去就是了。 可惜,现实太残酷,我现在只能龟缩在这个房间里,祈祷着项飞一伙不要进行地毯式搜索,那样的话,我肯定逃无可逃。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这个房间,似乎成了一座牢笼。墙角出现了一只蜘蛛,不知道它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被它遇到了我。我眼睁睁的看着它辛辛苦苦的一点点的把网织起来,然后,我一把将那些网都弄坏,再看着它一点点的织网。 忽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王禅曾经笑着问我,“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被我遇到了你。” 我像个死尸一样,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房间里,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和光线,仿佛就是在等待着彻底的死亡。 这刺眼的光,让我越来越焦躁,越来越厌烦。我甚至有些愤恨于自己为什么是倾向于鬼魂的鬼胎,而不是像项飞那样,是个倾向于活人的…… 等等! 我忽然想到,作为一个倾向于鬼魂的鬼胎,在长久的日剑光的干扰下,我已经变得难以控制的焦躁而愤怒,那么,正常的鬼魂呢? 如果几乎所有的鬼魂都无法忍受长此以往的日剑光的照耀,那么,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玄鬼之战? 听起来很吓人啊。 当初,鬼气纵横,玄师和活人死伤无数。而现如今呢?有日剑光的支持,怕是鬼魂不可能会是玄师的对手吧?更何况现在,那些活人,基本上都学会了玄门的手段……想到这里,我忽然间有些脊背发凉。 这个时候,似乎很适合把人世间的鬼魂一举剿灭…… 我不知道项飞的圣徒门是否有这种野心,但我相信,现在一定有不少鬼魂开始无法忍受长久的日剑光的存在了。说不准,外面现在已经打了起来了? 或许说打起来并不合适,天时地利都被活人占尽,怕是现在只是单方面的屠杀吧?不过这也说不准,毕竟,很多鬼魂跟活人总是沾亲带故的。真要是让所有的活人都去屠杀鬼魂,似乎也不大可能。就好比赵珞珞,就不可能因为任何原因去杀许墨轩。 我稍微冷静了一下,猜测着现在最有可能的状况,应该是圣徒门开始考虑将日剑光灭掉一段时间,以平息无数鬼魂的焦躁和怒火。 圣徒门虽然强大,可全面开战的话,怕是圣徒门也没有绝对的胜算。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有不少像陈湘楠这样对圣徒门没有什么好感的活人吧。 所以,圣徒门大概只能妥协。不管他们是否愿意。 我大概只需要安心的等待,等待着日剑光的消失。到时候,或许能硬闯一下新城外围的天网?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去什么小地狱了。天大地大,圣徒门不可能把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画上符印吧?虽说逃亡说起来很丢人,但有一点,我比项飞更有优势。 那就是生命。 这家伙虽然和我一样是鬼胎,但他更倾向于活人,寿命虽然远比普通人更长,但绝对算不上是永生不死的。而且倾向于鬼魂,只要不被打的魂飞湮灭,我就不可能死掉。就算是慢慢熬,我也总能熬到项飞死的那天。 这个计划显然行得通。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在这个牢笼一般的房间里枯守。幸亏有在地狱里蹲守的经验,这里比之地狱,简直不要好太多,即便是蹲守三五年,我想我也不会像在地狱里一样发疯。 当然,我也不可能等到三五年。 大概也就是三个多月的时间吧,日剑光突然间彻底的熄灭了。 我立时大喜,毫不犹豫的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这里距离新城的边界不算很远,以我的速度,要去那里,也要不了一支烟的功夫。 刚一离开那房间,我就看到,外面的一个符印忽然间发起了亮光。毫无疑问,现在项飞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 我不敢迟疑,直接凌空而起,朝着新城边界疾飞。 一路上,但凡在我身下出现的那些符印,无一不亮起光来。我的行踪,被项飞了若指掌。 不过这也无所谓,只要我拼尽全力,区区天网,绝对困不住我! 只是,当我快要到达新城边界的时候,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 我他娘的怎么越混越差了?到头来竟然需要亡命天涯了?想想似乎还有些可笑。我虽然是第一玄师,能力很强,但……在地府里,我是如何关闭鬼门关的?十殿阎君不说,单单是崔判官和钟馗,就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在他们的地头上。就算是我全盛时期,怕也没多少胜算,更遑论关闭鬼门关了。 但在我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确实是我关闭了鬼门关啊! 想不通。 我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百花楼的方向,一咬牙,又回了头。 百花楼的小地狱…… 说不准,从那里能够进入地府或者是地狱。我可不相信华影这种人物,有能耐聚集那么多的阴气来打造小地狱,除非他想到了将小地狱跟地狱或地府链接的办法。 不管小地狱是链接了地狱还是地府都无所谓。当初许墨轩能有办法从地狱进入地府,我也曾经从地狱进入地府,那我就一定可以再次通过地狱进入地府。 我不甘心! 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似乎很重要。 我必须再次进入地府,去看看地府现如今的状况。 一处处符印发出亮光,给项飞传递着信息。我所过之处,黑夜都被这些符印渲染的色彩斑斓起来,如步步生莲。 一个破空之声从不远处传来,我猛地一个凌空转身,躲过了偷袭。紧接着,各种纷飞的桃木剑和箭支、炸魂球之类的玩意儿,也不管有没有用,都朝着我这边飞来。 我不确定这些东西是否能够对我构成伤害,不得不小心谨慎的躲闪,一时间竟然有些手忙脚乱。 “小贱人!你死定了!”有人冲着我大喊。 最恶心这种张嘴骂人的家伙,就跟嘴巴里吃屎了一样。不过现在我是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些。全速朝着百花楼冲刺,是我的首要目标。 玄师、鬼魂,一个个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这些家伙,无不是全副武装,看到我,就跟看到了亲爹一样眼红。 可想而知,项飞他们一定是预料到了,只要日剑光一熄灭,我就会现身。 “都别冲动,这小贱人很厉害!谨慎一些!”一个声音嚷嚷着。 我心头一震,循声看去,看到了一个熟人。 郝穷? 郝穷身后,老钱还在嚷嚷着,“快!别让她跑了!别怕死!死了也是为了全人类!大家一起冲啊!”这家伙叫嚷的厉害,追来的速度,却墨迹的要命。 郝穷就比这家伙上心多了,到底是几百年的老鬼,这家伙的速度不慢,几乎紧紧的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前方,一溜烟儿的光剑的亮光出现,我不知道这光剑与那日剑是否相同,不敢贸然往前冲,只能急忙停了下来。 这一停,郝穷就追了上来。 郝穷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黑槐木打造的木剑,这种黑槐木,最能聚集鬼魂的阴气。他飞驰着,一剑刺来,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十分钟!快走!”说罢,郝穷飞到了我身前,大声嚷嚷,“都别动!郝某要跟这小贱人单挑!” 十分钟? 我明白,日剑光再次发光,只需要十分钟来聚集灵力。很显然,这一次的日剑熄灭,也是谋划已久的阴谋。我现在暴露了出来,一旦日剑光再次亮起来,我就成了毡板上的肉了。 周围,一帮围过来的玄师和鬼魂都停了下来。他们似乎也并不急着进攻,反而似是看戏一般围拢着。 也是,他们显然在等时间,等日剑光再次亮起来。而郝穷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是拖延时间了。 郝穷嘿嘿一笑,大骂道,“小贱人!当初你骗得老子好苦,老子今天要了你的小命!”说着,郝穷扑了上来,同时澎湃的鬼气散开来,我周围的世界一片模糊。 看得出来,这是典型的鬼遮眼。 郝穷叫嚣着用手里的黑槐木剑朝我挥砍的同时,还压低着声音说道,“项飞断定,你会去百花楼的小地狱。一路上埋伏重重。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往东南,绕个弓背,那里人实力弱一些。到了工贸路,老范会帮你的。” “谢谢……可,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只是帮自己。”郝穷道,“圣徒门现在说什么玄鬼平等,但将来就不好说了,秋后算账这种事,当权者最喜欢干了。留着你跟项飞捣乱,对我们鬼魂而言,是一件好事。” “呃……” “你看吧,除了那些脑子发热的鬼魂,大多鬼魂都不会真的正儿八经的拦你的。”郝穷说,“时间不多了,你快走。”说着,他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往后倒飞了出去。 我看着郝穷倒飞的身影,眼睛一湿,差点儿落泪。来不及煽情,也来不及放什么慢镜头了。我赶紧提足了气,直接朝着东南方向疾飞。 郝穷说的没错,这个方向上,虽然围堵我的家伙不少,但却是以鬼魂居多。而这些鬼魂,显然都是出工不出力的家伙。叫嚷的厉害,却没有冲上来一决雌雄的兴趣。至于那些为数不多的玄师,倒是一副恨不得宰了我的模样。可惜,他们的实力太弱了。我随便用个鬼挡墙,就够他们受一阵儿的。 我心底正高兴着,却不想忽然发现前面的路有些不对头。 鬼挡墙! 好吧,到底还是有脑子发热的鬼魂要对付我。 “郝穷这个蠢货!一分钟都拦不住!幸亏老子来得及时。”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鬼魂骂了一句,朝着我龇牙咧嘴的冷笑,“贱货!老子的兄弟被你搞的阴雷打死了,今天你就偿命吧。” 我搞的阴雷? 真是扯淡! “我要是能引动阴雷,直接劈死你个王八蛋了!”我骂了一句,双手凌空画符,朝着那家伙打去。这种用鬼气画出的攻击符咒,对付玄师都不成问题,对付这个鬼魂,更不在话下了。 不过,我显然小觑了这家伙。他灵巧的躲过我的攻击,身形朝着我飞快的撞来。 我想要侧身躲过,他却忽然身处一只苍白的手,朝着我胸口抓来。五指之上,黑气缭绕。这鬼抓手,被抓到了,非得元气大伤不可。 我猛地往后仰了一下,同时飞出一脚,直接踹到了这家伙小腹上。没兴趣跟他缠斗,我伺机继续往前飞。 不过,被鬼挡墙拦下,算是很大程度的减缓了我的速度。 原则上,身处鬼挡墙,我会在同一个地点来回转悠。不过,我的实力要比这鬼魂强,可以轻易的闯过他的鬼挡墙。只是,这家伙很聪明,竟然让鬼挡墙跟着我走。我一时无法突破,也就被减缓了移动速度。 “哈!老黑!可以啊你!”郝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嘁,郝穷!这二区治安官的位子,你得让贤了!”那拦住我的鬼魂不无得意的笑道。 我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那老黑一眼,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是消耗下去,我的处境也就越遭。或许我真的越来越像鬼魂了,在愤怒的时候,竟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我注意到自己的皮肤忽然变得惨白,而这惨白的皮肤上,还环绕着一层黑气。 我突然回头,直接朝着那老黑扑去,我看到了他一脸错愕的表情。 我的双手直接撕开了他的胸膛。 一缕魂魄,在黑夜中星散,彻底的灰飞烟灭。 旁边,郝穷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他一定是被我的鬼相吓到了吧。 我没有理会他,直接往前飞奔。 119 霸王枪 一个狭隘的人,对于帮助他的人,往往会认为,对方不过是为了某种目的不得已而帮助了自己。一个宽容的人,对于伤害他的人,往往会认为,对方过不过时为了某种目的而不得已伤害了自己。 我想,我是个狭隘的人。比如对于郝穷的帮助,我认为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像当初我被偷袭,他却无动于衷一样。比如那个叫老黑的家伙。我认为不论他居于何种目的,都不该来侵犯我的利益。 就像所有这些如同苍蝇一样扑过来的家伙,哪怕是那些打着为了全人类的大旗而一往无前的圣徒门的玄师。这个世界,所谓正确,无非就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罢了。好比大城市对于乞丐的驱逐。因为不是乞丐的人多,乞丐太少,所以这种做法就是正确的——或许我不该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解释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仇视和不屑,也不该控诉这个世界的可恶来彰显我的无奈。毕竟,我本就是个邪恶的存在,如同一个恶魔。无需任何洗白,也无需任何人来喜欢我。 恶魔嘛,不杀几个人,也就名不副实了。 我现在只恨我的灵印不在手中,不然的话,这些苍蝇一般的小人物,实在是不值一提。实力大退,杀起人来自然也就没那么轻松了。 无数鬼魂和玄师扑过来,各种各样的手段落在我身上,让我苦不堪言,也让我怒火中烧。我到底杀了多少活人和鬼魂,我自己也数不清了。杀戮让我疯狂起来,看着一个个灵魂在我手中撕裂、消失,我竟然有股打心底里的兴奋。 一个玄师的符印显然有些古怪,摁在我的额头上,竟然让我浑身酸软无力。 这些家伙看我被制服,一个个就开始兴奋起来,手里各种各样的东西,朝着我砸来,也不管有没有用。我甚至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玄师,竟然朝着我吐了一口口水。 真是可惜,我没有被虐的嗜好,不然大概这也算是一种享受了。 作为一个倾向于鬼魂的鬼胎,我已经不会流血。对我的身体的伤害,只会让我的身体变得极为虚弱,甚至越来越透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能要不了太久,日剑光又会再一次亮起来。或许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项飞就会赶到。届时,哪怕是日剑光没有亮起来。项飞只需要用那把沾着他的血的青铜剑,一剑刺进我的心脏——不,或许项飞会用更过瘾的手段,直接砍掉我的脑袋。 围拢着我的人群里,我看到了郝穷和老钱。 他们并不像很多活人和鬼魂那样满脸的兴奋,看看我,又对视一眼,他们便转身离去,消失在拥挤不堪的身影之后。 有人开始用桃木枝抽打我的身体,这种专门对付鬼魂的东西,其实对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只是,那一下下的落在身上,依然会让我感觉生疼。疼痛其实倒也无所谓,关键是这种屈辱,让我不堪忍受。 弓若水活了两千多年,何曾受到过这种羞辱! 我愤怒,我不甘,我想要反抗。 然而,愤怒没能点燃我的小宇宙,被符印压制着,我就如同一个普通人。匹夫之怒,也不过就是拼命罢了。然而,拼命不可悲,最可悲的是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 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那些抽打我的桃木枝也不见了踪影。 我侧身躺在地上,努力睁开眼,看到人群都往后退了好几步。只有一个身影,站在前方,并且朝着我走来。 我斜着眼往上看,看到了一张英俊的面孔。 这张脸,我见过一次。 那一次,他挥剑刺来,想要取走我的性命。 嗤的一声,我听到了铜剑出鞘的声音,也看到了那锋利的剑锋。 好吧。 或许一切都是定数。 我注定要死在这个男人手里。 “王禅!”我咬着牙叫道,“你真要杀我?” “是。”项飞的声音很冷漠,“莫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王禅,即便我是王禅,也会杀了你。你对苍生不仁,对夫君不忠,对朋友不义,对父母不孝,死不足惜。” 我怔了一下,才发现,我竟然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家伙。努力翻转了身子,仰躺在地上,看着项飞冷漠而英俊的居高临下的脸庞,看着项飞脸后无尽的黑暗。眼神出现一阵恍惚,我看到了曾经的王禅,也看到了王禅百世轮回里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脸庞。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的笑,笑着笑着,变成肆无忌惮的疯笑。 对父母不孝?你王禅难道不知道我前生的父母,把我养大,只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吗?今生的父母?不提也罢。 对朋友不义?我何曾有过朋友? 对夫君不忠?是啊,我一次又一次的出轨,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真的是不忠呢。可我至死方才明白,我对王禅,有着多么深沉的眷恋。若非如此,我何必要一次次出轨?而不是离开了再也不回来?呵,我自认为聪明绝顶,玄门之术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又是多么的愚蠢透顶。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一次次的做着过分的时候,王禅一次次的笑着原谅我的时候,那眼神里,不仅仅有无奈,还有冷漠。 对苍生不仁? 哦,我确实不是个心怀天下的英雄。我只是个自私的贱货!我脑子里想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而从来不会去在乎旁人的感受。 所以,大概我真的该死。 不知何时,脸上湿漉漉的。 我看了项飞一眼,眼泪模糊了视线,仿佛再也看不清他的脸。 我闭上眼,停止了笑声。微微仰起脖子,好让王禅很容易可以一剑斩下我的脑袋。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能为我深爱着的男人做的一件事了。 用我的生命,成就你普度苍生的伟大! 忽然,我感觉到一股极为强悍的阴气冲来,目标似乎就是我的脑袋。 是谁对我恨之入骨,打算在王禅动手之前亲自结果了我的性命? 真是好奇啊。 我睁开眼,朝着那阴气来源看去。 我看到一把长枪,飞掠而来。 钉的一声响。 长枪钉在了王禅落下来的青铜剑上。青铜剑被这股力道直接打开。 我错愕的看到,长枪之后,身穿乌金甲的张鹏骑着骓马飞奔而来。 转眼间,张鹏已经来到我身边。 我的身体被张鹏直接抓起来,扔在了马过梁上。 张鹏的速度极快,竟然追上了飞掠而过的霸王枪。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张鹏单手紧抓着缰绳,任由我趴在过梁上,也不理不问。 “拜托,帮帮忙把符印拿下来。” 张鹏根本不搭理我。 骓马在夜空中飞翔。 身下,一处处符印亮起光芒。 “喂!去哪?我要去小地狱啊!” 张鹏依旧不搭理我。 骓马疯了一样,朝着一个直线的方向疾驰。 忽然,一片刺眼的亮光亮起来。 日剑光! 我心头大骇。 额头上的符印似乎是被这日剑的光芒充了能量一般,力道更猛。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子,竟然有些恍惚起来。 也许,单纯的日剑光,会让我昏睡,直至死亡。但是配合上这符印,我却是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昏迷过去,又醒过来。 我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依靠在张鹏的怀里。 刺眼的日剑光依旧闪耀着。 我听到了骓马的哀鸣,我看到了张鹏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臂。 对于鬼魂而言,身体的透明,就是鬼气的流失。鬼气流尽,则必死无疑。 我努力回头,看到了张鹏同手臂差不多一样透明的苍白脸庞。 张鹏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操纵着骓马,拼命的飞奔。 眼神里又是一片恍惚,我看到我们的身后,项飞正拼命追来。 呵,他到底更倾向于活人,纵然能像鬼魂一样飞,速度却实在是够呛。 大概,能跑得掉吧…… 等等! 天网怎么办?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是了! 天网只是针对我,并不针对张鹏。他完全可以带着我冲过去…… …… 青山无尽,绿水有源。 仰躺水面上,感受着清凉的溪水在自己的背上划过,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鱼儿调皮的在我双腿间跃出水面,之后环绕着我游来游去。 这一定是一条色中恶鬼投胎的鱼。 我哈哈一笑,说,“死鱼,小心我把你烤了吃。” 鱼当然不会搭理我,我也没兴趣吃它。作为一个鬼胎,对于普通的食物,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夸张的伸了个懒腰,我站起身,踩着水缓步回家。 在山腰上,黑槐木搭的一个简陋的木屋,就是我现在的家。 张鹏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一个小坟头旁,看着夜空怔怔的发呆。 我走过去,歪着头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坟头,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早就想问你了,你那匹马又没有尸骨,你往坟头里埋了什么?” 张鹏看了我一眼,如同以往一样,根本就不搭理我。 我有些厌烦了,走过去,抱着他的肩膀,道,“好吧好吧,是不是后悔救了我了?那你现在杀了我吧。” 张鹏呼出一口气,看看我,摇头苦笑,“没有个坟头,总是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呃……你终于肯说话了。”我激动的差点儿哭出来,“大哥,十天了,我还以为你伤心欲绝的哑巴了呢。” 张鹏给了我一个白眼,道,“变成哑巴就好了,总也不用考虑要不要搭理你了。”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说,“现在,跟我说说吧,为什么要救我啊?难道说……你还想睡我?” “我……”张鹏张张嘴,嘴角抽搐了一下,又不理我了。 “哈,别不好意思,来来来,先来点儿前戏。”我拉着张鹏的手,往我身上放。 张鹏厌烦的推开我,道,“省省吧你,何必把自己搞的像个荡妇。” “呃……我本来就是啊。”我说,“我要不是荡妇,怎么会总是给王禅戴绿帽子呢。” 张鹏无语,斜着眼看了看我,之后捡起地上一截我搭建黑槐木屋剩下的一截木头,道,“自己解决去。” 我看了一眼那根木头,咧嘴道,“我可没这么重口。” “我也是!” 你也是?这是几个意思?难道我的身体已经沦落到了重口的地步?“嘁,少装蒜。你要是对我没兴趣,为什么总是往我胸上偷看?” “我……你不觉得你的脑子很有些问题吗?好好的穿什么女仆装?” “你以为我想啊?以前那条裙子跟通缉令里的一样,我不得不换一条啊。” “就不能换点儿别的?” “呃,我不是被追杀了嘛。之前潜入的那户人家的衣柜里,只有护士装、女警装、水手服和女仆装。你说我穿哪个比较好?” 张鹏一时哑然,憋了半天,才怒道,“那没必要连内衣也穿的这么……这么浪吧?” “好吧。”我直接把内衣脱下来,丢给张鹏。 张鹏显然要气疯了,他豁然起身,怒视着我。 我迎着他的视线。他的身高比我高,我只能仰着头看着他。 良久,张鹏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重新坐了下来。 我也叹一口气,苦笑一声,道,“谢谢你。” 张鹏看了我一眼,也跟着叹气,道,“不管你前生是谁。这辈子……你是我的兄弟啊。”说着,张鹏脸上显出一丝痛苦来。“其实我真想不管你了。可是……呵,也许虞姬说的没错,就算我没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但心底深处,还是会多少受一些影响吧。虞姬说,我是项羽那会儿,就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嗯,在玄学上来说,这个说法是成立的。要不怎么会有什么三生三世缘的说法呢。感情到位了,总会在下一世再续前缘的。”说着,我忽然就想起了王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揪了一下。 很显然啊,王禅对我没有什么感情了,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的就要杀我了。 看了一眼张鹏,我说道,“呐,说真的,给你个机会,你要是想要,我可以……” “不必了!”张鹏回答的斩钉截铁的。 “靠!别回答的这么痛快行吗?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吸引力的。” 张鹏冷着脸看着我。 我舔了一下嘴唇,问,“要么?” 张鹏哼哧一声,忍不住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 张鹏抬头看天,道,“项飞……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大地大,他想抓我们,可不容易。”说到这,我注意到张鹏脸上凄苦的神色。或许,让他跟自己的儿子为敌,真的很痛苦吧。我想了想,说道,“你走吧。你儿子,还有虞姬,在等着你呢。我自己可以的。” 120 轮回 光鲜亮丽的外表,永远只是旁人的视角。传说里的神仙眷侣、亡命鸳鸯,也未必犹如传说里那样完美无瑕。后人凭借自己的主观看法臆想着种种传奇,全然不顾真相距离有多远。 “知道吗?”张鹏跟我说,“方海是个可怜人,折腾了很久,娶了高萌萌,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并不是真正的高萌萌。”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附身高萌萌身上的时候,跟方海似乎也没有太多闪光的亮点,所以……我意味深长的看着张鹏,露出一副了然神色。 张鹏冲着我竖起中指,不再说话。 我笑了一声,想着张鹏忽然跟我说这个,难道是想说自己跟虞姬的感情并不像大众想象中那么完美,其实他已经弯了吗? 我拍了拍张鹏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理解,你放心,我不会用有色眼光来看你的。” 张鹏打开我的手,说道,“你理解个屁。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我说方海的事儿,其实我想说的事情,跟方海没关系。另外,你觉得你比我优越是吗?我真是很好奇,你哪里来的自信?” 我慢慢消化着张鹏话里的意思,“你说的有点儿复杂了,提了方海,想说的事情又跟方海无关?另外,我有表现的比你优越吗?” “相术里有一门肢体语言。一个喜欢拍人肩膀的家伙,就是觉得自己很优越。你见过几个下位者去拍上位者的肩膀的?哦,是了,你见过,你自己就是!”张鹏也不知道哪来的怨气,越说越怒,完了还狠狠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好像我的手上有屎,弄到他肩膀上了似的。 看着这家伙一脸嫌弃的模样,我就有些哭笑不得,歪着头看着他,良久,恍然大悟。“你是想说你跟虞姬的感情其实也没那么好是吧?并不是想说自己跟方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感情纠葛是吧?” “是!”张鹏咬着牙说道。 “那你跟谁有见不得人的感情纠葛……哇!难道是我?” 张鹏哼哧了一声,转移话题说道,“这里不是长久之地,你在这搭个破屋子干什么?还想在这里定居不成?” “难道不行?”我说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深山野林的,圣徒门和鬼魂委员会想找到这里怕也不容易吧。哦,你别转移话题,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对我有想法?” “不要小看了项飞的实力。”张鹏说道,“那小子……我是真有些好奇,杀了你,难道这世界就会恢复原状了吗?” “我也好奇……哎你说,你对我到底……” “你在这等着,我去附近巡逻一下,别被人靠近了也不知道。”张鹏说着,快步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家伙局促不安的模样,看起来真逗。巡逻?这个借口实在是太可笑了。项飞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找到这里吧。 张鹏大概是有些恼羞成怒了,他霍然转身,瞪着我,说道,“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无耻了!传闻中的弓若水,果然是个不知廉耻的贱货!”张鹏说罢,气恼的飞走了。 我讪笑一声,回了木屋。 看了一眼那张其丑无比的板床,摁在上面晃了一下,咔吱咔吱的声音比较刺耳。这就比较麻烦了,又没有什么工具,显然不可能打造的出来太结实的床。仔细望这咔吱咔吱的声音,不会让张鹏分心吧…… 想想就觉得很刺激。 项飞要是知道我睡了张鹏,会不会直接给气死呢? 我正在臆想着不久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些暧昧的故事,张鹏忽然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快走!有人追来了!” 我心头一惊,道,“不是吧?这也能找到?” 张鹏显然没心情跟我废话,直接转身就跑,我也不敢再犹豫,紧紧的跟着张鹏飞了出去。飞上高空,我往刚才张鹏去“巡逻”的地方看了一眼,心中大骇。 大概有十多个鬼魂和玄师,正朝着我们这边赶来。 真是奇了怪了,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跟着张鹏一路狂飞,同时,我也将自己的精神集中,努力释放出感知。我惊讶的发现,不论我和张鹏在山林间如何转悠,对方竟然总能走最近的方向追来。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定位器似的。若非张鹏拼命救了我,我直接就会怀疑这小子是个卧底了。 不消多时,日剑光亮了起来。我们不得不潜入山林之中。 张鹏说,“找个地方躲起来先。” “不行!”我拧起眉头,看了看张鹏,道,“他们好像总会知道我们在哪。” 张鹏一愣。 我沉思片刻,猛然醒悟。 “看来,七姑娘到底还是老实交代了。”我说道,“七姑娘曾经在我背上抓了一下,得想个办法把抓痕解决掉,不然,就只能一直跑路了。” 张鹏苦着脸问我,“有什么办法?” 我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那还费什么话!跑吧!” 我和张鹏在山林间转了一个白天,终于耗到了天色黑了下来。很显然,玄鬼之间的矛盾似乎还没有良好的解决,圣徒门已经不敢长时间的违背原则让日剑光一直亮着了。 我和张鹏伺机钻出山林,在旷野上疾飞。不过,鉴于对方总能知道我的位置,我和张鹏总也不敢一条直线的飞下去,我十分怀疑,若是直线飞行,对方会不会在我们的前面埋伏着。 其实,我原本打算跟张鹏在深山老林里先浪漫的过他个百十年来着。没成想,树欲静而风不止,项飞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鬼魂虽然不知疲惫,也不用睡觉,但飞行其实也是需要鬼气的。鬼气消耗的太多,总也会飞不动。不能再这样一直跑路了,总得想个办法才是。 我又想到了小地狱。 只是,现在去闯小地狱,只怕更难了。 我忍不住开始埋怨张鹏,“你个蠢货,之前直接带我闯进小地狱不就完了!现在可好,再想进入小地狱可就不容易了。” “怪我咯?当初真该看着你死了算了!”张鹏气道,“什么东西!救了你你还这事儿那事儿的。” “我是觉得你的智商堪忧而已。” “我怎么知道你被七姑娘抓了。”张鹏道,“你不是第一玄师吗?连解决个鬼抓都解决不了?” “我不是没有灵印吗!实力大退了。”我说道,“你不还是领军的大将吗?对于这种战局,你有什么好主意?” “有。” 我大喜,问,“计将安出?” “乌江自刎。” “靠!” 现在显然不是打嘴仗的时候,我得赶紧想个办法。我自己还好,张鹏显然有些撑不住了。这家伙上回带着我跑路,那也是依靠着骓马的实力,现在骓马魂飞湮灭,靠他自己的话,实力不是一般的弱。 “你自己走吧。”我说,“不用跟着我送死。” “不用你管!”张鹏说道。 我苦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紧紧的跟在后面的一群鬼魂。领头的那一位,即便看不真切,也可以料定是项飞无疑了。 怎么办! 硬打绝对是打不过的! 眼看着天又要亮了,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连个遮挡物都没有的田野里,一旦日剑光亮起,我绝对是连还手的力气都没了。 或许我早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一步。毕竟,七姑娘是被项飞屈打成招了也好,是另有什么打算也好,被她能够得知我的位置,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我原本以为,至少应该能跟张鹏在荒山野岭里安静的生活一段时间的。 至于后路…… 除了去小地狱,我还能去哪? 地狱是不敢想的,当初被自己留下的一股力量拉回地狱,已经是极限。我就算是第一玄师,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力量留在地狱里太多,现在想被动的回到地狱,已经不可能。 小地狱吗? 似乎真的是我唯一的去路了。 可以我现在的实力,就算是加上张鹏,也不可能做得到的。这世间,还有人会愿意像张鹏这样舍生忘死的帮我吗? 陈湘楠么?不敢指望。她即便是看不惯项飞,怕也不至于公然与他为敌。赵珞珞?许墨轩?太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怎么办?! 我发现追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了,四面八方,无论我和张鹏逃去哪里,总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埋伏。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张鹏!”我说道,“帮我个忙!” “替你收尸吗?我看不用了,你死之后,连个屁都不会留下。”张鹏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的脸色惨白,飞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说道,“我要跑路,彻底的跑路了。” “去哪?” “你最好不要知道。”我笑了笑,说道。 “好吧,那要我帮你什么忙?” “现在不需要跟你说,将来,我会去找你的。你自己先走。” 张鹏凝眉看向我,说道,“你……” “别以为我是骗你,我要是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会很高兴的。”我说道,“你赶紧走,将来我会去找你!” 说罢,我也不等他,直接发力狂飞。 我想,那些鬼魂,应该不至于对张鹏怎么样,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项飞的父亲。 没有了张鹏这个累赘,我就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快速的飞行。我一路狂飞,偶尔绕个弯,但也绝不停留。 我需要找一个山多树多的地方,毕竟,日剑光很快就要亮起来了。钻进丛林之中,然后小小的施展一个符印,就能短暂的压制住七姑娘的鬼抓。彻底摆脱是不可能的,但绝对足够给我争取一点儿时间了。 一路上,偶尔我也会流窜进一些人家里,收集着一些必须的材料。 终于在日剑光亮起来的时候,我又一次钻进了莽莽大山之中。不同于之前在山林里只是一味的逃亡。这一次进入山林,我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选了一处最茂密的山林,我钻进去,一路上疯狂的用大蒜和鸡血在树干上画符。 这些符印,是一种简单的干扰符。想要破掉这些符印,也很简单,特别是对于项飞这种实力的高手。当然,破掉这些符印,也需要浪费他一些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我栖身在一颗大树的树洞里,嘴巴里咬着一片姜,没有点上定魂烛。因为这一次,我不是要去轮回道找人,而是要去轮回道投胎! 找人的话,只要一瞬间,我的意识就会进入轮回道,而想要我鬼胎的身体进入轮回道,就必须需要更多的时间。 我不停的凌空画出符印,祈祷着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只要我进入轮回道,转世轮回之后,除非项飞通过轮回道去找我的转世,否则,没有人会知道我在哪。 当然,我也不认为项飞会那么做,毕竟,让意识穿越轮回道,是一件很凶险的事情。 给我十年时间,等我转世之后,恢复了记忆…… …… 开学季,是我最讨厌的时节。 班里的同学,总是看着心烦。一个二个的,怎么看都不正常。男的都是娘炮,女的都是汉子。听说,这是因为轮回道被传说中的大恶人弓若水给破坏了,从而导致了所有轮回的魂魄,都会被转换了阴阳,而且因为没有喝下孟婆汤,前世的性格,总会有所遗留,而且过了十岁左右,一个个的记忆就会觉醒…… 现如今,男大当嫁,女大当婚。与很多年前,恰恰相反。 胜利小学的大门口,老爸老妈难得请了假,专门送我来上学。不是第一次上学了,老爸老妈依然总是唠叨个没完没了。 “书都带着没有?在学校里别跟同学打架哦。”老妈说着,把一个巨大的袋子递给我,里面是一包包的零食。“把零食分给同学们吃啊。” “嘁,知道啦知道啦!”我有些厌烦的接过那袋子,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抱怨道,“这种便宜货,我同学才不吃呢。人家都是吃那种铁盒子装……” 老妈脸色有些难堪,老爸甩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臭小子,咱家条件能跟别人比吗?我和你妈都是小鬼,玄鬼之战时到现在才多久,没有那个能力挣大钱。你呀,不要有攀比心理。这样不好。” “哎呀不要叫我臭小子。”我对于这个称呼,实在是没什么好感,“我是女孩子啊。” “是,你这辈子是女孩子,上辈子是男孩子啊。”老妈说,“等你过了十岁生日,记忆就会觉醒了。” 老爸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把我精心梳理的发型都搞乱了。“赶紧去宿舍吧。过两天爸爸发工资了,给你买礼物。” “知道啦。”我无力的说着,径直走进了校园里。 校园里的操场上,一个巨大的铜像矗立在操场中央。 石像旁边,立着一块铜碑。 “圣剑使:项飞。” 嘁!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座铜像,看到项飞的铜像上那张君临天下的庄严脸孔,我就觉得恶心。 121 父母 胜利小学、胜利路、伟业楼、圣堂…… 这些破旧时代意义的名字,大多都起源于九年前。据说,那个时候,伟大的圣剑使终于成功击杀了恶魔弓若水,让人间界重归太平。 没有圣剑使,人间就会变成地狱——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真理。 在每一个城市里,都建造着圣堂。圣堂的大厅里,耸立着圣剑使的塑像。几乎每一天,都会有无数的活人和鬼魂涌入圣堂,朝圣一般为圣剑使祈福,希望他能永生不死,以继续保佑这脆弱的世界,捍卫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每一天的早上,出早操的时候,所有的学生,都会高唱“圣剑之歌”来赞美代表着光明的圣剑使。不仅活人感谢圣剑使,就连鬼魂也一样。若非圣剑使改良了日剑光,在白天的时候,鬼魂都无法出门。现在,白天的时候,鬼魂除了无法使用鬼术以外,跟活人没有什么区别。 除此以外,圣剑使还用他强悍的手段,开辟了一个轮回通道。任何一个活腻歪的鬼魂,都可以进入轮回道投胎,重新开始崭新的人生。 如此说来,圣剑使,真的值得让所有人为他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树立雕像,他也完全有资格君临天下。 “关晓同学。” 有人喊我,不用回头,我也听得出来,这个略带沙哑的女声,是我的班主任。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她一直都是我的班主任。 “先把行李放宿舍,再来瞻仰圣剑使也不迟。”班主任说着,揉了一下我的脑袋。 “哦。”我应了一声,“老师再见。”说罢,一溜烟儿的朝着宿舍楼跑去。 我本以为我会是第一个进宿舍的,一推门,却看到了高银环。这家伙正坐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看书。 “嗨,银环,好久不见。”我笑着打招呼。 高银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求你了,不要叫我银环行不行。” 她对于“银环”这个名字极度厌恶。这个很有时代特色的名字,也说明了她父母所生活的时代。 “好吧,小高,你咋来这么早。”我把行李丢在床上,又撇撇嘴,说,“啥时候学会抽烟了?” “小屁孩儿。”高银环哼了一声,娴熟的吐了个烟圈儿,说道,“叔叔我抽烟好几十年了。” “呃……你回复记忆了?” 高银环点点头,又咧咧嘴,一脸的悔不当初,“你说我当年是不是脑子犯抽了?怎么想起来去投胎了呢?现在可好,变成了一个娘们儿,早晚得被男人……咳,走,叔叔我请你吃炒冰。” “这么好啊!”我乐不可支的跟在高银环屁股后面跑了出去。 临出宿舍门的时候,高银环把烟丢了,伸手搂着我的肩膀往外走。经过学校操场的时候,高银环看了一眼圣剑使的铜像,眉头拧了一下,脸上扬起一丝淡淡的不屑。“整天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也不嫌恶心?” 我吓了一跳,赶紧伸出小手捂住了高银环的嘴巴,“你想死啊,不要对圣剑使不敬啊。” 高银环打开我的手,说道,“说点儿事实而已。” 我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的四下里看了看,低声说道,“小心点儿哦。上学期不是有个同学就是说了一句圣剑使的坏话,被教导主任训了半天呢。” “呵。”高银环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依旧是一脸的不屑。 我也是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环,你有经历玄鬼之战吧?跟咱们课本上讲的一样吗?圣剑使真的那么厉害?” 高银环道,“一个连自己老婆都杀的家伙,提他干什么。” “呃,别这么说啊。老师不是说了嘛。那个弓若水,罪大恶极。圣剑使这叫大义灭亲,很伟大的。” 高银环不搭理我,领着我一直来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一杯炒冰。冰凉酸甜的炒冰,最合我的胃口了。我们一人拿着一杯炒冰出来,才发现校园里,一帮校工正在校园里的角落里挂着各种装饰品。 我好奇问道,“这是干嘛?” 高银环说道,“听说有个大人物要来学校里捐款,自然要隆重接待了。” “哪个大人物?” “好像是个美女玄师,叫……哦,叫赵珞珞。” “是大官儿吗?” “不是。”高银环说道,“这个赵珞珞,不是一般人。她是弓若水的转世王卓的师叔,是项羽转世张鹏的师父。玄鬼之战的时候,帮了圣剑使不小的忙。论功行赏的时候,被圣剑使授予两河总督,干了三年,之后就挂职退隐了。” “真是个傻子,有官儿都不当。两河总督,很大吧?” “嗯,比你这个小组长大多了。”高银环乐了,“对了,吃了我的炒冰,帮我个忙。” “啥?” “我暑假作业没写好,你帮我写一下。” “喂——!”我极度不满,三下两下把杯子里的炒冰吃光,之后把被子递给高银环,“不吃了,还给你!” 高银环哑然失笑,推开我手里的杯子,又上下打量着我,半天,才说道,“我觉得吧,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娘炮。” “为什么?” 高银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掏出钱包,数了数钱,“呐,帮我写好暑假作业,我请你吃十杯炒冰。” 这生意好像也做得,本来暑假作业也没多少东西,我已经做过一遍,不需要费脑子,很快就能写好。“这杯不算!” “行!” “成交。” 我拉着高银环撒开了脚丫子回了宿舍,之后拿来她的作业本,开始做题。为了十杯炒冰,我也是拼了! 高银环乐呵呵的躺在床上玩手机,一边玩,还一边嘟囔,说,“哎,你说,如果人不会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那该有多好啊。” “你前世有什么伤心事儿吗?”我下笔如行云,一点儿也不耽误我跟高银环聊天。 高银环摇摇头,说道,“没啥伤心事儿,也没啥开心事儿,就是想要一个崭新的开始。说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前世,会是什么人呢?” “我啊……”我用钢笔顶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一定是个超级帅哥。” “超级娘炮吧。”高银环说。 “去死!”我说。 高银环大笑,说,“说起来,这样不喝孟婆汤投胎也挺好的。我发现自从轮回道被圣剑使打通之后,死了也不过要么做鬼魂,要么重新投胎而已。只要灵魂不灭,就无所谓。这样的结果……犯罪率大大降低,自杀率却高居不下了。” “哎呀你在说什么啊。”我抱怨道,“不跟你聊了哦,我要赶紧做作业了。”想起那十个炒冰,我就直流口水。 那种美味,绝对比老爸老妈给我买的这些垃圾零食要好吃多了。想起老爸老妈,我又难免有些惆怅起来。他们口口声声说请假了一天,其实我知道,他们送完我上学,一定又是回去上班了。他们都是鬼魂,没有必要吃喝。他们也从来没有购买过那些昂贵的鬼食,也不去那些鬼魂喜欢去的娱乐场所里玩,挣的钱,基本上全都给我花了。 他们对我很好,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加入圣徒门,当个大官儿,贪污好多好多钱,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不过,我的压力也不小啊。现在不像以前,听说玄鬼之战的时候,就是杀人无算的土匪玄师,想要加入圣徒门,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可是难于上青天哦。 算了,我还小,不用考虑那么多,也许等到我恢复记忆的那天,会忽然想到自己以前在银行里存了好多好多钱呢。听说,有好多鬼魂在投胎之前,都会在圣徒银行开个账户,存好多钱,等到来生恢复了记忆,再去取出来花。我这么聪明,以前一定也这么干了。 安下心思,我加快了手速开始做作业。高银环这家伙,那么一点儿暑假作业,竟然一题都没做。我就算是再快,晚上也得加班加点。 一直熬到晚上十点钟,熄灯之前,总算是把作业做完,交给高银环,再一次确认了她的承诺,才爬上床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出早操之前,唱完一首《圣剑之歌》,再累的跟条狗一样在校园里的操场上跑了几圈,校长就宣布了一条“重要”的消息。 下午,传奇玄师赵珞珞要来学校,全校师生,都要列队欢迎。 开学第一天,上午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课程,一上午都是在发新书、排座位中渡过。作为五年二班的三组的组长,升入六年级之后,我依然是小组长。官儿不大,但绝对值得自豪。我可是连续六年的小组长。我们家邻居阿姨可是羡慕死了,整天抱怨自己的儿子连个小组长也混不成。 下午的时候,大太阳底下,都快晒焦了,那个赵珞珞才过来。我个子小,站在前排,一眼就看到了众星拱月般从学校大门口走进来的赵珞珞。 高银环说,赵珞珞至少也有一百多岁了。可眼前出现的这个美女阿姨,看起来竟然不过二十来岁。老师说,一个玄师,山术修炼的够好,就能驻颜。看来,我要加倍努力的学习,我可不想将来变成一个老太婆。看看这赵珞珞,虽然一百多岁了,可脸蛋儿却依然年轻,只是鬓角出现了一些斑白的头发而已。 赵珞珞对着我们一帮学生讲了一段话,无非就是要我们好好学习之类,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屁话。我本以为她会像很多来视察的领导一样说上个把小时的,没想到她竟然只讲了四五分钟。 不仅我意外,校长和老师们显然也很意外。他们之前一定是计划好了时间,安排了不少节目,这下子,要提前开始了。 校长说要开个欢迎会,赵珞珞拒绝了,反而要我们去上课。 上课就上课吧,时间宝贵,我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高银环告诉我,赵珞珞命不久矣。她说,像她这种驻颜有术的玄师,鬓角见白发,就是时日无多了。 无多就无多吧,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下午第一堂课就是玄学,这是重中之重,玄学不及格,别说加入圣徒门,就是谋生都困难。现在这世道,打扫个厕所都需要玄士三级呢。 我本来以为已经找回记忆的高银环会像很多以前那些找回记忆的同学一样直接离开学校去逍遥呢,没想到她竟然留在了学校里,甚至还要我替她保密,说是不想被别人知道。 她是我的好朋友,能留下来,我自然会很高兴。只是,有一点,我特别不满意。这家伙,自从找回了记忆之后,总喜欢赖在我床上不走,晚上也跟我挤在一张小床上,翻身都不方便。 周五的下午,新学期迎来第一个周末。 老爸骑着他的自行车等在学校门口,在一堆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竟然正在跟高银环的老爸聊天。 “爸!”我跑了过去,把书包直接丢给了老爸。 老爸笑呵呵的接过我的书包,丢进车篮子里,说,“叫叔叔。” 我冲着高银环老爸喊了一声“叔叔”。 “乖。”高父笑道,“关晓同学,银环呢?” “她在厕所呢,一会儿就出来了。”我说着,坐在了老爸自行车的后座上。 老爸跟高父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我往家赶。 “晓晓,新学期习惯吗?”老爸问我。 “有啥不习惯的。我都快十岁了,又不是小孩子。”我嘟囔着。 “嗯嗯,晓晓长大了。你妈在家给你包饺子呢。”老爸说,“芹菜大肉馅的,你最喜欢吃的。”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老爸什么时候骗过你。”老爸笑道,“老爸发工资了,给你买了礼物哦。” “什么礼物?” “暂时保密。” “嘁!”我撇撇嘴,说道,“一定又是便宜货。” 老爸笑道,“这次不是哦,很贵的。你一直想要的好东西哦。” “电脑?手机?不会是超级无敌鬼灵机器人吧?!”说着说着,我就泄了气。电脑还是手机,倒还好说,鬼灵机器人?还是算了吧。据说,那些犯下罪大恶极的恶行的罪犯,都会被圣徒门狠狠的惩罚,抹杀灵识,变成鬼灵。这种鬼灵,装在依靠玄学手段打造的机器人里面,机器人就会变得很智能……高级,自然也超级贵,老爸才买不起呢。 老爸呵呵的笑,却不回答我。 虽然不可能是超级无敌的鬼灵机器人,但谁会不喜欢礼物呢?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晃着两条腿,催促着老爸快一点,期待着打开礼物的那个瞬间。 家离学校很远,老爸骑得又是自行车,所以要很久才能到家。 路赶了一半,我有些无聊,也有些憋不住秘密,忍不住跟老爸说道,“爸,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嗯嗯,好。”老爸溺爱的应着。 “银环哦,她恢复自己的记忆了呢。” “是嘛,那你有恭喜她吗?” “呃,没哎。” “哈哈。”老爸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口气,说,“小林也恢复记忆了。” 小林?就是那个总是羡慕我能当小组长的邻居阿姨家的孩子。我兴奋起来,“真的啊?他以前是不是一个超级大美女?”我记得小林常常说自己前世是个美女的。 “呵呵。”老爸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道,“他走了。” “走了?去哪?” “说是去找以前的家人去了。”老爸说。 我沉默了下来,一个朋友走了,感觉好伤心。 老爸也沉默了。 良久,老爸说,“晓晓,你恢复了记忆之后……会……会不会离开爸爸妈妈?” “肯定不会啊!”我回答的很果断,一把抱住老爸,说,“晓晓一辈子都不离开爸爸妈妈。” “嗯!晓晓最乖了。”老爸应了一声,忽然用力的蹬车,“要赶快了,你老妈一定已经等急了。宝贝儿,坐稳了,老爸要开足马力咯!” “哇!哇!好快好快!”我兴奋的大叫。 122 树欲静 靠近市区的房子,永远是最贵的。所以,作为穷鬼一家,我们住在比较偏远的农村。在农村居住也有一定的好处。比如我们可以花费很少的钱财,就能拥有一栋看起来极为精美的小楼和独院。 不像在城市里居住,门对门可能一年也说不上几次话。我们的邻居,都相处的很融洽。不上学的日子里,总有很多玩伴,一起玩泥巴,一起听歌看动画,一起很认真的研究着人类的未来和国家的兴亡。 一到家,我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飞快的跑向隔壁,大喊着“小林子!我放学啦!”说着,跑到了院落的大门口,才猛然想起小林子已经走了。 我看到院落里,小林子的老妈,正呆呆的坐在一张马扎上。看到我,她死气沉沉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苍白的脸色,鬼气森森,看起来很吓人。 老爸来到我身后,一只大手按在我的脑袋上。“林嫂,吃了没呢。” “呵呵,没呢。鬼又不用吃东西。” “嗯,想开点儿……”老爸叹了一口气,拉着我回家。 老妈显然听到了我的声音,她从堂屋里走出来,看到我和老爸,笑了笑,说,“晓晓,先歇会儿,饺子一会儿就好。” 我嘟着嘴不说话。 之前老爸跟我说小林走了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可能少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来,先看看老爸给你买的礼物。”老爸拉着我进了我的房间。 一提起礼物,我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充满好奇和期待的打开了手里的礼盒,看到里面一部精美的手机,我大叫起来,“哇!哇!” “喜欢吗?”老爸笑着问我。、 “喜欢,谢谢爸爸。” “不准玩游戏哦。”老妈靠在门口,冲着我笑着说。 “嗯嗯。就玩一会儿好不好。”我问。 老爸笑道,“行,玩吧玩吧。” 我扑到床上,抱着手机捣鼓起来。只是玩了不大会儿,我的心情又不好了。若是以前,我一定会显摆似的拿着手机去找小林。村子里和我玩的最好的,就是小林了。他总说等他长大了就嫁给我来着。 小林走了。 可是为什么呢? 就算记起了前世,不还是要生活吗? 不过,或许我早该有这种心理准备了。小林常常跟我说,他的父母老是吵架,每天总会吵,他说等他恢复了记忆,就可能会离开这里……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呢。 也许要不了太久了吧。 这些天,我老是做噩梦,总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我知道,这是记忆觉醒的征兆。只是很奇怪,那些诡异的梦里,有时候,我是个很漂亮的古装女子,有时候,我却是个很帅气的剑客…… 甚至,我还有梦到过圣剑使。 和学校里那个铜像一模一样的大活人,梦到他拿着一把青铜剑要杀我。 我想,学校里那个因为说了圣剑使坏话的同学的遭遇给了我太大的压力吧。 厨房里飘出饺子的香味儿。 老妈喊我吃饭。 老爸老妈是鬼魂,不用吃饭。他们辛辛苦苦包的饺子,其实都是给我吃的。我感觉自己很幸福,像个小公主。 不知道以前的我,是否也过着这样幸福的生活,是否也有像老爸老妈一样这么好的父母呢?如果真的有的话,等我恢复了记忆,就把他们也接过来,跟我现在的爸妈一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幸福的生活,总会过得很快。 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转眼间,竟然到了期末考试。 最后一门考试,考的是玄学。 看着试卷上一道道题目,我的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各种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拍打着我的大脑。 我怔怔的呆在座位上,一直到考试的铃声结束,我才默默起身,留下一张只写了名字的白卷,走出了考场。 学校里吵吵闹闹的,混乱不堪。 银环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肩膀,冲着我抱怨,“这次监考真严啊,害得我连小抄都没用上。题目也难得要死,肯定要砸。你考的咋样啊关组长。” “啊……还好。”我敷衍了一句。 “嘿,是啊,你的成绩那么好,这种难度,你才不在乎。”高银环往学校门口看了一眼,道,“嘁,你爹真是疼你,每次来接你都是挤在最前面,好像生怕你丢了似的。” 我看向学校门口,看到了人群中冲着我招手的男人。 “哎呦!忘了拿换洗衣服了。”高银环道,“你先走。”说罢,一溜烟儿的跑了。 我独自一人走向冲我招手的男人。 男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到我,愣了愣,伸手拍拍我的脑袋,问,“考得不好?” 我沉默着不说话。 男人笑道,“好啦,乖。下次努力。”说着,拍了拍自行车后座,道,“上车,老爸带你去动物园。看大象,看老虎,好不好。” 我抬头看了看男人,良久,说,“我……” “没关系啊,傻孩子,考不好也不要紧啊。”男人说。 我笑了一声,说,“爸,你真好。”说着,鼻子一酸,竟然落下泪来。 老爸微微一笑,伸手拍我的脑袋。 我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老爸帮我擦掉眼泪,又溺爱的把我抱上自行车,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穿梭。没有过去太久,就到了动物园。 这种娱乐所在,最是消费高昂。一般的穷人,绝对不舍得来这里玩。所以,售票处总是冷冷清清的。 我看到老爸翻遍了口袋,才凑够了门票钱。 售票员鄙夷的看了老爸一眼,转过头去继续听他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正在播送着新闻。 “昨天下午两点,传奇玄师赵珞珞的葬礼,如期举行。赵珞珞参加了自己的葬礼并致辞,其师兄许墨轩大师送上挽联……” “晓晓?”老爸喊了我一声,“快走啦。” “嗯。”我牵着老爸的手,走进了动物园。 …… 晚上十二点,夜已深。 我却毫无困意。 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窗外没有星辰的夜空,思绪纷乱…… 天越来越冷了。 竟然还下起了雪。 老爸这些天总是难得看到踪影。老妈说,过年了,老爸厂里特别忙。若是以前,孩子心性,她自然骗得了我。但是现在,我明白,但凡我不上学,老爸的工作就会忙起来,而老妈,则会在家陪着我。专门给我做饭洗衣服。 真是两个傻瓜。 这种溺爱式的教育,能把孩子教好吗? 我不屑,却依然享受着这种慵懒而惬意的人生。 白天的时候,我会在村子里跟一帮小屁孩儿玩耍,看着他们傻兮兮的撒了尿和泥巴,总觉得很好笑。看到他们拿着鞭炮炸茅坑,总觉得很恶心。 要过年了。 活人和鬼魂开始了没完没了的走亲访友。老爸也终于不再去上班,开始每天带着我和老妈去走亲戚。 过了年,又开始上学。 刚进宿舍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把自己裹得像个熊猫似的高银环正拿着一支笔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 我好奇,凑过去看,高银环却躲开了。 “去去去,别看。” “写啥呢?”我问。 “嘿嘿,情书,小屁孩儿别凑热闹。” “呃……给谁写情书呢?” 高银环本来不打算跟我说,但她就不是个能守住秘密的家伙。“一班的秦璐璐。” “呃,她……你要喜欢女孩子嘛?” “嗯。” “也许她上辈子是个很丑的男生。” “滚!”高银环道,“上辈子是男生不要紧,这辈子是美女就行了。咳,我跟你个小破孩儿瞎扯什么,扯了你也不懂。” 我笑了笑,看着高银环认真的写着情书的模样发呆。良久,我忍不住问道,“环,你为什么不走呢?” “走?” “我的一个邻居,恢复记忆之后,就走了。” “哦,你问这个啊。”高银环道,“走去哪?我上辈子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好好过完这辈子就行了。再说了,我爸妈对我挺好的,我走了他们会伤心的。”说到这里,高银环忽然贼兮兮的一笑,说,“告诉你个好笑的事情。前几天我才想起来,好像我投胎之前,还揍过我现在的老爸呢。那时候,他吓得不轻,大哥大哥的叫得欢。怂的要命。” “……” “我说,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吗?” “呃……没啊。” “晕,真是怪了。很多人不是十岁之前就会恢复记忆吗?”高银环道,“也是,你这么幼稚,可能记忆觉醒的晚。说不准要到十岁之后了。行啦,你别烦我了,我这正构思着呢。” 我大笑一声,说,“情书嘛,我很在行的,要不要我帮你写?” “去你的。” “嘁,不要拉倒。”我趴在自己床上,拿出手机,玩起游戏来。玩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看高银环,轻声一笑。 也许,就这样,也挺好。 对了! 我忽然想起来。 以前的我,是鬼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即便是用占卜之术,也无法预测吉凶。现在的我,应该算是活人了吧。所以…… 看了看时间,排一下子丑寅卯……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大凶之兆?! 不可能啊! 这段时间,我已经仔细的考虑过。圣剑使虽然和以前的我一样是鬼胎,能潜入轮回道找我的转世,但他到底还是与我不同,他更倾向于活人,所以,潜入轮回道的凶险极大,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永坠轮回。他应该不至于为了杀我而冒那么大的风险。 可是,为什么是大凶之兆? 除了圣剑使,谁还会对我不利? 卦象显示的也很奇怪。 害我之人,是熟人。 想不明白。 高银环虽然不让我看她写的情书,但她的性子放在那,还是喜欢念上两句自以为精彩的段落给我听。我被她搅的有些烦,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宿舍。 冰雪初融,走在外面,还真有些冷。 脚趾头都有些麻木的感觉了。 忽然,我心头猛然一颤。 转身看了一眼。 身后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但是,我依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圣剑使不会冒风险潜入轮回道来找我,别人又没有这个能力。 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是谁,所以我是安全的。 所以,卦象上显示的害我之人,竟然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熟人吧。 会是谁呢? 或许是疑邻偷斧,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都成了我怀疑的对象。不过,我这辈子人品很好,从来没有什么仇人,怎么会有人要害我? 想的太多,心情就不太好。学校里闹哄哄的,总觉得烦。 终于在这一天,我一个人离开校园,去了学校附近的小公园里散心。 天气依然很冷,公园里轻悄悄的。 我喜欢这种安静。 一阵冷风吹过,我心里激灵了一下。 我意识到,这风来的诡异,不是自然界的风,而是阴风。 我猛然回头,看到了站在我身后的一个鬼影。 “谁!”我冷声喝问。 那鬼影从阴暗中走出来。 赵珞珞?! 我惊讶的张着嘴巴,一时无语。 冷静! 她可能并不知道我是弓若水。 “好久不见。”赵珞珞说。 我额头上冷汗直流,这个开场白,直接把我刚才的自我安慰给砸的稀巴烂。 是继续装傻,还是直接承认? 等等!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的身份? “我死之后,圣剑使找到了我,他说,他自己无法潜入轮回道,但是他可以帮一个鬼魂潜入轮回道。但是,这个鬼魂,必须跟你特别熟悉,还得精通玄学。张鹏不愿意,许师兄也不愿意,我……答应了。” 我嘴角抽搐,想起了自己之前占卜的结果,竟然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安静的活着,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吗?!”说到最后,我的语气里,带着浓重的恨意。 赵珞珞轻声笑了笑,说,“我答应圣剑使来找你,但我却跟他说我没有找到你。” 我一愣。 赵珞珞又道,“我一直很好奇,弓若水即便是第一玄师,想要关闭鬼门关,怕也不容易。除非……” “什么?”我自己都有些好奇。 “除非十殿阎君同意了。”赵珞珞说道,“不然,任何人都不可能彻底关闭鬼门关!更不可能关闭这么久。即便你能力强悍,也不可能!你现在不在地府,十殿阎君不应该没办法打开鬼门关,除非他们不愿意打开。” 我凝眉不语。 赵珞珞轻声一笑,又道,“半年前,虞姬找到我,给了我一把极为精巧的槐木小剑。她说这是我师傅给她的,要她用自己的魂魄阴养至小剑成为至阴之物,再交给我。” 我想了想,说道,“槐木阴养,跟玄师养法剑的做法应该是差不多的。法剑屠鬼,槐木剑?你师傅是想要你杀哪个很厉害的玄师?不对,这也不可能,因为没必要。普通的剑,就足以对付玄师。” 赵珞珞问我,“那你觉得,用这把剑,能不能杀死圣剑使?!” 我猛然一怔。 这个…… 虽然史无前例,但是,用槐木阴剑杀一个偏向活人的鬼胎玄师,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我拧了一下眉头,看看赵珞珞,不免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占下的卦。 赵珞珞似乎并不打算害我…… 我说道,“真是奇怪了,我之前占了一卦,说是有熟人要害我。可现在,看起来这个熟人应该不是你。那会是……”我心头猛然一惊,嘴角抽搐,看着赵珞珞,道,“圣剑使跟踪你了!” 气温骤降,阴风四起! 123 风不止 夜空中黑色的阴气翻腾,隐隐有滚滚闷雷之声。 数十把法剑,亮着刺眼的光。强悍的至阳力量,竟然触动了阴雷。可见这数十位玄师的实力。 数十人之中,一人前跃一步,冷冷的看着我。他手里的青铜剑上,血光隐隐。 圣剑使?项飞?王禅? 好久不见了。 赵珞珞满脸愠怒,阴气缭绕全身。她怒视圣剑使,咬牙道,“你跟踪我?!” 圣剑使看了赵珞珞一眼,道,“弓若水必须死,请赵师姐速速离开!” “呵,你还记得我算是你的师姐呢。”赵珞珞满脸悲怆,强烈的情绪散发出来,使得我的差点儿落泪。“弓若水即便曾经犯下滔天大罪,但现在她只是想安静的生活,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其罪当死!”圣剑使面无表情的说道。 赵珞珞愕然片刻,讪笑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真的忍心杀了她?” “此乃大义。”圣剑使道,“这世间该有法度,不能因为她曾经是我的妻子而饶恕。”圣剑使显然没兴趣再废话,手中的青铜剑上,血光大盛。 作为鬼魂,赵珞珞被周围的法剑的光芒照耀的显出一丝痛苦神色。她往后退了一步,冷冷的看着周围的玄师,忽然笑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回之一笑。 大凶之兆,却是否极泰来。泰能来否?我不清楚,但至少说明,我还有一线生机,而这一线生机,很可能会成为我一生的转机。既然害我之人落在了赵珞珞身上,那救我之人呢?还是需要我自救?有泰来之兆,必然有一线生机。看到赵珞珞笑,我也忍不住笑了。很显然,赵珞珞应该有后手。 赵珞珞又回头看向圣剑使,道,“当年许师兄进入地狱,之后强行进入地府。当时,地府里已经一片狼藉。阴阳逆转,地府已经崩溃。十殿阎君的实力强悍,却仅仅只能勉强存活而已。所以,许师兄只能在地府待上一瞬间而已。当时,许师兄问及在地府和地狱连接之地守着的钟馗,‘是谁关闭了鬼门关’,当时,钟馗匆匆回了一句‘弓若水’。许师兄担心自己很快会被地府里强悍的阳气烧灼至死,就赶紧撤回了地狱。” “呵,当时就在我要离开之时,我听到钟馗又说了一句什么。”许墨轩的声音,在那群玄师身后响起。“一直以来,我都搞不清钟馗到底说了什么,隐约间只是知道好像跟弓若水有什么关系。后来,我好几次试图再次进入地府,却不得成形。当初能闯进去,完全是靠的运气而已。” “幸亏有我。”七姑娘的声音竟然也响了起来。“哎,怪只怪弓若水这小贱货没等你回来就跑了。” 许墨轩大笑,又道,“我通过华影的小地狱,成功找到了地府的入口。果然,想要建立小地狱这种地方,总也要跟地府连接啊。呵,我又一次问了钟馗。钟馗说‘让弓若水赶紧回来。’项师弟,你说,钟馗要弓若水回去干什么?” 圣剑使面色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他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道,“也许是让她回去下油锅。” “也许吧。”陈湘楠竟然也来了,“也许弓若水真的该死,不过,有她在,你总无法一手遮天!我相信,你要杀她,不是因为她该死,而是因为你怕她。”说罢这话,陈湘楠看向赵珞珞,“看吧,我说他一定会跟踪你吧。” “嗯。”赵珞珞应了一声,对我说道,“我们在这顶着,你速速去小地狱,从那里进入地府。” 圣剑使忽然冷哼一声,道,“你们真的要助纣为虐?就不怕她回到地府之后彻底毁了那里?要知道,地府和人间界逆转阴阳,就是她干的好事儿。” “以前我们真的是这么认为的。纵然你我有很大的仇怨,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你。”这个声音似乎有些陌生,却又好似在哪听过。我循声看去,竟然看到了季先生。季先生旁边,是方悦姐姐。 方悦冲着我微微一笑。 季先生继续说道,“后来我和珞珞和墨轩几人仔细推演了一下,才发现,逆转轮回道,并不会让地府和人间界逆转阴阳。弓若水或许真的想达到这种效果,但可惜,她没有做到。但这阴阳还是逆转了。为什么呢?圣剑使,你一定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季先生说着,身形忽然穿过那一群玄师的防守,陡然来到我身边。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刀,递给了我。 我抽着嘴角接过这把破刀,叹气道,“为什么不是灵印呢。” “在他那。”季先生无奈道,“你认为他会把那东西交给我吗?他给我这把断魂刀,也无非是做做样子而已。没有灵印的你,不需要断魂刀来对付。”说罢,李先生看向圣剑使,道,“不用废话了,要打就打!”说着,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身形急退。 与此同时,赵珞珞、陈湘楠、方悦等人,也都出手了。 忽然间,一道阴雷终于落了下来。 阴雷到底落在了哪里,我没有看清。季先生抓着我,强行突破了玄师的包围,之后直接在黑夜中头也不回的狂飞。 夜风在耳边呼啸,冷风嗖嗖,冻得我鼻涕都流下来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 圣剑使突破混战,朝着这边疾飞。飞来的同时,他好似还掏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 我相信,前方一定危机四伏。 季先生飞行的速度,还是要快过圣剑使。 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没能摆脱圣剑使,毕竟,一路上,总会有各路赶来的鬼魂和玄师朝着我们出手。 鬼魂还好,他们看到季先生,往往都会露出惊讶神色,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而玄师则下手就是要命的招数。与此同时,枪声四起。季先生带着我左突右闪,躲避着各种各样的攻击。 这里距离新城相当远,而且,我十分怀疑圣剑使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是否通知了看守日剑的人要他们点亮日光。届时,季先生不仅帮不上忙,自己也会很危险了。 季先生似乎并不担心这个,他一边疾飞,一边对我说,“我只能送你到百花楼,那里会有人接应你。小地狱虽然小,但也变幻莫测,找地府入口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的脸色很难堪,伸手擦一下被冷风吹出来的鼻涕,说道。“有没有搞错!我现在是活人,怎么进入小地狱?更遑论地府了。” “你可以直接死掉。”季先生道,“这很简单。” “呃……”死掉?当然很简单。只是,我还真不想死掉。做了那么久的鬼魂,忍受了太久的饥饿和寒冷,好不容易做了一回正儿八经的活人,要我死?别逗了。 “再说了,以活人之体进入地狱或是地府,别人做不到,你还能做不到?传闻中,你是第一个以活人之体进入地狱的。” “呃,你也知道是传闻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个本事。”我有些哭笑不得,传闻这种东西能信吗?活人进入地府?那简直就是找死……等等!我好像忽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我以玄一散人的面目出世的时候,好像曾经跟人吹嘘过自己要以活人之体进入地狱…… 当年是吹牛没错,但似乎当时我确实有这种想法,甚至也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初,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过去了太久,我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天际,忽然亮起一道光。 日剑! 不同于以往的日剑,这一次,日剑对鬼魂有直接的杀伤力! 我看到地面上许多鬼魂惨叫着仓皇逃跑,咒骂之声不绝于耳。而季先生,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身形猛地往下一坠。 就在快要摔到地上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大叫一声,身子再次腾空而起。 我看到他的身体被日剑烧灼,看到他的头发,开始冒起白烟,甚至燃烧起来。 “季先生……”我目瞪口呆。“为……为什么?” 季先生笑了起来,“为了恶心圣剑使而已,不用把我想的太过伟大。我活了太久,早就想安息了。”说罢,季先生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紧追不舍的圣剑使,对我说,“活人和鬼魂都需要和平,但不需要高高在上的恩父,更何况,这位恩父的恩泽,怕也不过是为了权力而已。” 恩父,这是那些去圣堂里参拜圣剑使塑像的信徒们给与圣剑使的昵称。 季先生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大,我被他紧紧抓着,能感受到这阴火的刺骨之寒。看着季先生坚毅的脸庞,我哽咽无语。 无关乎伟大,只存乎一心。 前方,忽然有炮火之声。 我看到一片火海。 那里…… 新城,百花楼! 季先生终于落回地面,他在身后布下了一道鬼挡墙,为我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快走。”满身阴火的季先生看着我,他背负着一只手,高昂着头,“去吧!哪怕你想犯下滔天大罪。”季先生回头,看向正在试图破掉鬼挡墙的圣剑使,“项飞!你知道吗?物极必反!此乃古理!一个人整天夸耀自己的功绩和给与这个世界的恩泽,总会让人感觉恶心的,更何况你未必真的给了这个世界什么恩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人间界阴阳逆转,就是你干的好事儿!” 我没有继续听他们在这闲扯,反而朝着面前的火海狂奔。 只是,看着那滔天大火,我愣了。 我该怎么才能穿过去? 就算是死掉,变成鬼魂,有日剑的存在,又没有季先生的实力,只怕要不了多大会儿,就会灰飞烟灭了! 一声车鸣在我身后响起。 嗤的一声,车子在我前面不远处停下。 车门打开,方海探出头来,“快上车!” 我愕然。 “快啊!”方海催促道。 我来不及细想,直接上了车。 方海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窜进了火海里。 我看了方海一眼。 这家伙,又老了。 方海微微一笑,“好奇吧?” “呃。” “我也不想的,我本打算安安稳稳的活一辈子拉倒。呵,两年前,我跟高萌萌抱怨,说圣剑使整天让他的手下夸他,脸皮还真厚。然后,我就被审查了。” “啊……高萌萌举报你了?你快气死了吧?” “哈哈哈!”方海道,“我不生气,只是感觉可笑。这世界,病了啊。” “我未必是治病的良药。” “嗯,也许你是毒药。不过无所谓了,对于那些躺在医院里病恹恹的苟活的人而言,良药还是毒药,都是解脱。” 车子在火海里横冲直闯,周围很热,我怀疑车子要爆炸了。 好在距离不算太远,总算到了百花楼下。 我们下了车,方海从车里拿出一把长刀,带着我直接往百花楼里跑去。 走廊上,大门口,随处可见一些玄师的死尸和鬼魂魂飞魄散之后留下的一些几不可察的点点光辉。 大门口,方海推了我一把,“你先走。” 我看了方海一眼,沉吟一下,道,“事情了了,我陪你一次吧。” 方海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滚吧,小屁孩儿。” 嘁! 我又不是不会长大。 等我长大了,你都老了,我不嫌你,你还挑三拣四了? 我啐了一口,撒开了脚丫子上楼。 电梯口的指示灯没亮着,显然已经断了电,坐电梯,肯定不可能了。 楼层很高啊,真是要了亲命了。 楼梯口忽然闪出一个身影。 “张鹏!”我惊道。 张鹏看了看我,乐了,“小萝莉,好久不见。” “哈哈。” “笑个屁,赶紧的!”张鹏说着,竟然直接把我抱起来,直接飞上了楼梯。 “咋?你这是要跟你儿子彻底决裂啊?” “儿子?”张鹏讪笑,“你见过软禁他老子的儿子吗?” “啊……见过,比如李世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抱歉,我没那么伟大的情操。”张鹏道,“一个能对他老子下手的家伙,一个能狠心要杀自己妻子的男人,你觉得他能是什么好人?你又觉得他能怎样善待这个世界?” 张鹏的速度很快,带着我直接飞上了顶层。 小地狱的入口处,一伙玄师正在跟一群鬼魂厮杀。 我看到了范连升,看到了郝穷,也看到了清月和柱子…… 甚至还有李云泽。 而对面的那群玄师,很多我都不认识,只有一个蒋斌,是老熟人。 “搞什么!还没拿下呢!”张鹏抱怨了一句。 “你行你来!”郝穷道,“这帮家伙,太狠!快点想办法,圣剑使来了,就前功尽弃了!”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张鹏道,“除了破釜沉舟,就剩下乌江自刎了。”说着,这家伙竟然直接抱着我朝着那群玄师身后的小地狱入口冲去。 我看到那些玄师手里的法剑亮着刺眼的光,看到张鹏被这光线照耀的脚下趔趄了一下。一群玄师冷着脸扑上来,所有的法剑都朝着我和张鹏招呼过来。 完蛋! 要死了! 张鹏忽然大叫一声,“撤!”他竟然把我高高举起,往后甩去。 那群玄师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好机会,竟然犹如饿狼一样,直接封锁了我和张鹏的退路。 “哈哈!假动作!”张鹏说着,抓着我的胳膊,甩了个圈儿,竟然直接把我朝着小地狱的入口丢去。我惊得都傻了,隐约间听到身后传来张鹏的大叫,“三分球!” 我去! 好球! 124 劫数(大结局) 小地狱的走廊上,阴气空前的浓郁。 我看到了老熟人——那个女鬼,和那个拿眼球当溜溜球玩的小女孩儿。 看到我,那小女孩儿怔了一下,问:“弓若水?” “嗯。”我哪敢停留,顾不上跟这俩小鬼说话,撒开了脚丫子朝着小地狱的入口狂奔。只是,脚下虽然没有停留,但我的脑子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当年,我是想到了什么,才那么有信心的认为能够以活人之体进入地狱的?当年的我,最喜欢的就是捣鼓这些玄术,研究阴阳两界。有太多的灵感和想法,混乱不堪的数也数不清。时间过去了太久,我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了。 身后传来玄师的惨叫和鬼魂的尖啸。 我忽然感觉很可笑。 这些家伙,有活人还有鬼魂,为什么要拼死帮我呢?为了拯救全人类?抱歉,休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些家伙里,或许除了许墨轩、赵珞珞,大概还包括陈湘楠,没有谁会有那么伟大吧。 还是说,圣剑使给了他们太大的压力?一个近乎完美的理想世界,一个人鬼共存的太平盛世,有什么不好吗? 也许真的不好吧。 他们帮我,不过是为了帮自己? 不过,大义未必总会与小节冲突。就如这世间阴阳,阴阳相斥,并不表示阴中无阳,阳中无阴。就如那太极图中的阴阳相融。 想到此,我的思绪豁然开朗! 阳中有阴,阴中有阳。 这是至理! 就如这人间界的至阳世界里,也会有鬼魂的存在。那地狱和地府这种至阴所在,为何不能有活人的存在?我们是没见过,我们是做不到,但这并不表示它行不通! 所以,鬼魂如何在人间界存活的?活人,就该如何在阴间地府存活!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女孩儿,猛然间醒悟! 一口咬破手指,在手心上飞速的画下一个血符。 溢灵符! 这一个早就被玄师们淘汰的上古血符,最是适合在地狱里使用。 顾名思义,使用溢灵符,玄师本身的灵力,就会不停的外散。以前的时候,有玄师利用这种血符来当做“护体神功”之类的玩意儿去闯阴气极重的地方或者对付很强悍的鬼魂。不过,这种溢灵符有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会不停的大量消耗玄师本身的灵力。很多时候,使用这种血符的话,在没遇到对手的时候,就会灵力耗尽。也正因为如此,溢灵符很快就被淘汰了。 玄师们把这溢灵符称之为“废物”,所以,我从来不敢承认这血符是我发明的。 作为第一玄师,我发明的血符,怎么可能会是废物呢! 站在暗无边际的小地狱里,我忍不住笑了。 溢灵符在阳间,自然会让一个玄师的灵力不停的消耗,但在阴间,却不会这样。强悍的阴间的阴气,会排斥这至阳灵力,压迫着溢灵符所散发出来的灵力继续依附在玄师身上。这相互间的作用,不仅不会让玄师的灵力耗尽,还会让玄师可以在阴间穿行。 穿行是没问题,但阴间的阴寒,还是让我几乎无法承受。我现在是转世的活人,经过轮回道的洗礼,我曾经的灵力,早就荡然无存,现在用溢灵符散发出来的灵力,也不过是每一个活人本身都存在的那么一点点微末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罢了。 这点儿灵力,自然不足以抵挡地狱的阴寒——哪怕是小地狱。 我忍着阴寒,瑟瑟发抖的在小地狱里疯狂的奔跑。 小地狱里有很多厉鬼,但地狱就是地狱,每个鬼魂都是孤单的,并不会碰到一起——至少道理上是这样,除非华影那老鬼打造的小地狱有缺陷。 我一边狂奔,一边祈祷着自己不要倒霉的碰到一个厉鬼,同时也在苦苦思索着当初自己是如何从地狱进入地府的。许墨轩也真是有点儿不靠谱,怎么也不说教教我啊。他不是曾经不止一次的从地狱进入过地府吗? 我打了个喷嚏,鼻涕都流出来了。 以前在地狱里那么久,也没感觉到很冷……好吧,我承认,我当年是被冻的麻木了。现在小胳膊小腿细皮嫩肉的,肯定受不了啊。 这样瞎跑也不是个事儿。地狱是一种类似虚无的存在,也许我跑了这么远,其实跟原地踏步没什么区别。就像当初我可以从地狱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回到人间界一样! 我停下来,盘腿坐在地上,苦苦思索着当年的记忆。 必须尽快想办法! 圣剑使大概已经进来了。虽然在地狱里,他可能找不到我。但就像当年我能找到马跃一样,圣剑使也未必就一定找不到我!毕竟,他的能力并不弱于全盛时期的我。 我忽然想起了当初我划破地狱,回到人间界的做法来。 或许…… 反其道而行之? 我试着倒着画符…… 不对! 反着画…… 也不对! 这…… 道理上没错!或许只是画的方法不对! 我的脑海中仔细的一遍又一遍的闪过这个符印。 良久,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依旧用正序画符,之后我转过身,倒退着往后走。 转身之际,我看到面前的黑暗忽然浮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 “嘿!王禅!拜拜!”我继续后退,眼前的圣剑使转眼消失,炫目的光,恍的我差点儿瞎掉。 这里是地府吗? 这刺眼的充斥着满世界的亮光,是从何而来?! “什么人!”一个粗嗓门儿冲着我喊了一声。 我揉了揉眼睛,忍着刺眼的光,转身看去。 “吓!”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这个男人——男鬼,实在是太丑了! 这家伙黑黑壮壮的,穿着一身古代的官服,满脸的络腮胡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剑。 看到我,黑脸家伙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狐疑,试着问道,“弓若水?” “你是?”我问。 “钟馗。” “呃……” “快走,你总算是回来了,十殿阎君都等急了。”钟馗说着,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竟然直接飞起。 我有些不明所以。 纵然进了地府,我还是无法记起当初自己在这里都干了什么。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欣赏着地府的风景。 还别说,如果地府一直是这么亮堂的话,看起来风景还是不错的,虽然依然死气沉沉的,但一栋栋稀稀落落的低矮房舍,看着很有点儿农家田园的感觉。 钟馗飞的很急,冷风嗖嗖的从耳边吹过。 我见他一脸严肃,还是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知道,所以我也什么都没问。”钟馗道,“你把自己的力量留在了鬼门关那里,一部分记忆,也随之消失。等你拿回力量,就可以了。”说着,钟馗抬头看看天,道,“赶紧吧,十殿阎君快要撑不住了。” 不远处,一片荒芜的所在,羊肠小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尽是骷髅装饰的门楼。门楼上,三个字说明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鬼门关! 而这羊肠小道,自然就是黄泉路了。 在鬼门关的大门上,一团光影依附在上面,那光影里,我竟然模糊的看到了似乎有个人影。光影旁边,还有个牛头守着。 看到我们过来,牛头站起身来,打了个吽,甩了甩牛头,问钟馗,“弓若水?” “嗯。”钟馗道,“赶紧让她拿回力量和以及,让她跟王禅狗咬狗去。” “啊?”我是不是听错了?就算剧情逆转,我和王禅,总该也有一个是正义的化身吧?狗咬狗是几个意思? 牛头憨笑了一声,看着我,说道,“虽然你也没安什么好心,但地府还是要感谢你。毕竟,当年若不是你使用太乙神数算出这浩天之劫,留下了自己的力量来帮助地府,这世界,早也就颠倒了乾坤。” “谢她干什么!她要是真的好心,也不会等到现在了!”钟馗说着,推了我一把,道,“赶紧的!” 我被钟馗推了一把,身体不由自主的朝着那团光影扑去。 就在接触到那团光影的一瞬间,那光影竟然直接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紧接着,我感觉到体内澎湃的灵力开始发酵,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开始膨胀起来。感觉身体要爆炸了! 我惊慌失措的看向钟馗。 钟馗和牛头面面相觑,之后钟馗恍然大悟道,“是了,她这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么强悍的力量,会爆的。” 说罢,钟馗和头牛转身就跑。 我愕然的看着这两个家伙的背影,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不是气的要嘟嘴,而是身体开始真正的膨胀起来。 感觉自己像个皮球。 “哎哎哎!救命啊!”我惨叫一声。 没有人搭理我,钟馗和牛头越跑越远。牛头还算是个厚道人,不像钟馗,就知道跑。他回头冲着我嚷嚷了一句,“我们要去帮助十殿阎君从守护阵法中出来。顾不上你了。” 我…… 噗!—— 血肉横飞! 我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碎屑,也看到了自己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更想起了曾经那些遗忘的过去。 ……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牵着我的手,站在一座山脚下。 山间石阶上,一个少年,笑着看着老者,说,“师傅,您回来啦。” “嗯。徒儿,她叫弓若水,现在,是你的师妹了。”老者说着,看向我,“此乃你师兄,王诩。” 我怯生生的躲在老者身后,偷偷的看王诩。 老者笑了一声,看看我,又看看王诩,轻声说道,“两个孽徒,都是劫数啊。” …… “师傅,我观这庄襄王之子面相极恶,这人间,必因其而伏尸百万,可否将其扼杀?”我问师傅。 师傅大摇其头,“傻徒儿,这世间恶人,比比皆是,我等岂可因能窥破天机,而在其罪前杀之?十殿阎君尚且罪后而判。你我万不可扰乱天机。” “任其祸害天下不成?” 师傅笑了起来,“天机,不可言,不可坏也。天道轮回,自有其理。你今杀嬴政,而后有张政,李政,杀尽否?” “自有后来人杀之!” “哈哈哈。”师傅大笑,“世俗之言尔。我观这嬴政,当有万世留名之运也。” “屠夫暴君,何以留名?” “功在一统。” “一统何以为功?我算数千年后,岁在己卯,或有东西三国乱天下(二战轴心国)。世人当引颈待屠,服其统乎?” “成王败寇也。” 我哑然,失声而笑。 …… “师兄,你与那女子……” 王禅微微凝眉,道,“师妹,何以成了妒妇?男人三妻四妾,岂非平常?更遑论我与那女子,清清白白,绝无瓜葛。” “呵,随你言罢。你我皆已得道,不在五行之列,命运无法推算,我亦不知你此言真假。”我苦笑。 “师妹多心了。” …… 月影迷离,春风袭人。 我躲在林中,隐在树后,看着面前不远处,那一对苟且男女,欲哭无泪。 也罢,缘尽当散。 我转身离去。 木屋家中,门口立着一人。 “若水。” “姬道兄,许久不见,怎么在此?” “云游路过,讨杯茶水。”男人大笑起来,“王禅呢?不在家?” “呵,有事外出了,且屋里坐。” 闲聊多时,不见王禅归来。男人起身告辞,我送至门外。 片刻,王禅归来。 他看着我笑,问我,“姬兄所为何来?” “路过。”我冷着脸说。 王禅微微凝眉,道,“师妹,你……有二心否?” 二心? 脑海中恍过那林中一幕,我忍着心中悲凉,也不说破,道,“师兄何出此言?你信不过我,岂能信不过姬兄?” 王禅一愣,大笑,眼神中无限柔情,道,“师妹说笑了,我岂能信不过你。”说着,他伸手抱住我,“爱之深,疑之甚也。师妹当知我心意。” 我呵呵而笑,“自然。” …… 无穷无尽的黑暗,无边无际的地狱。 这里是最痛苦的所在,但也是最神秘的所在。 借着这地狱里的极阴力量,我可以推算出任何人的命运,即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只是,需要很多时间。 耗费了无数岁月,我终于得出结论。 …… 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群兵卒。 阴曹地府的阴兵鬼帅,如临大敌一般看着我。 领头二人,乃黑白无常。 “来者何人?竟破地狱而入!”黑无常问我。 我大笑,说,“让十殿阎君来见我,不想地府玩儿完,就屁颠屁颠的滚过来!”看着面前阴气森森的地府,我的心情好极了。 王禅! 你知道吗? 最能让一个人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在他以为一切已成定数的时候,彻底把他打趴下! 届时,你是否会撕下那张面皮? …… 王禅! 好久不见了! 圣剑使手持青铜剑,飞身在我面前。 他冷冷的看着我,眼神中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温柔。良久,他轻声叹气,眼神中复有柔情。“师妹,真是好久不见了。” “呵,你找回记忆了?” “嗯。” “或许你一直都不曾失去记忆?”我笑着问。 王禅一愣,讪笑道,“师妹何出此言。呵,罢了罢了。我若真的早就记起了你,又岂舍得杀你?” “这个我不清楚,我唯一清楚的,就是我是真舍得杀你哦。” “你若对我真的无情,又何必这般恨我?”王禅问我。 我一时哑然。 王禅叹一口气,环顾四周,道,“师妹,你我恩怨,且后提。愚兄计划了无数岁月,受百世轮回之苦以参悟天道,终于悟出逆转阴阳之法。且助我一臂之力,毁了这地府。” 我笑而不语。 王禅道,“我已经计划了几千年,你我合力,必能打造一个完美的阴阳轮回世界。恶人死后永不轮回,活人亦可生而得福,岂不美哉?” “美。美滴很。”我笑着说,“看你一脸柔情似水的跟我说话,真是美哉。想想你待会儿要气的暴跳如雷,更妙。” 王禅微微一怔,讪笑道,“你认同这轮回吗?认可这地府的管理吗?” “不。” “那为何……” “无它,唯有恨也!” 善恶美丑?人间大义? 与我何干! 王禅,决一死战吧。 “你打不过我的,没有灵印,你……” “好笑,我是鬼魂啊,要灵印做什么?灵印里的那些力量,岂能胜过地狱业火的数千年洗礼!又岂能胜过一个怨妇积压了数千年的怒火!” …… 第二次玄鬼之战,结束于鬼门关大开之际。 据说,圣剑使为了全人类,死在了恶妇弓若水手中。而那弓若水,亦被十殿阎君联手抹杀。世界恢复了和平。地府又开始正常运转,孟婆的汤,每天都要煮好多…… 十年前,鬼门关打开的那一年,十殿阎君第一次往人间界发出了通告,通告称,所有在人间界的鬼魂,可自愿选择投胎,或在人间界滞留至多百年,后必需踏上黄泉路,转世轮回。 本来不用死掉的老爸老妈,只剩下九十年好活了。 所以,我特别恨弓若水那娘们儿,要不是她捣乱,人死了还能保留记忆继续转世,多好啊。抬头看看校园里的圣剑使的塑像,看着塑像下“功在千秋”四个字,我不禁点点头。 以前对这家伙还挺反感的,现在想想,他真是一个好人啊。 “晓晓。”男友远远的冲我嚷嚷。 “哎!”我应了一声,跑了过去,“我的炒冰!” 男友笑着,说,“关晓同学,你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这么喜欢吃炒冰。” “大学生就不能喜欢炒冰了?”我给了男友一个白眼。 “好吧。说正事儿。”男友道,“我爸知道我谈对象的事情了,说是想见见我的女朋友。” “呃……不要了吧,人家会害羞的。” “嘁,别装了,你不是早就想见见我爸了吗?”男友道,“我爸很忙的,今天难得抽空,快走吧。” “好吧,说起来,方叔叔是玄委的什么官儿来着?” …… “晓晓,我爸。爸,这是关晓。”男友脸红红的介绍着。 我满眼星星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脸的仰慕。传闻中最伟大的玄师方海,竟然会是我未来的公爹,真赞! 方海瞪着眼睛看着我,问,“等会儿,儿子,你说她叫什么来着?关晓?!你家是不是在胜利路上?” “呃……是啊。”我有些懵。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而放肆的笑声,从方海旁边,一个青年的嘴巴里冒出来。 我这才注意到,方海旁边,站着一个面相很年轻的鬼魂。这个鬼魂,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天呐!项羽!哦,不,张鹏!” 张鹏微微一笑,说,“嗨。关晓同学,幸会。” “咳咳!”方海干咳了一声,忽然瞪了男友一眼,道,“你们的事儿……我不同意!” 啊? 我和男友极为意外。 “坚决不同意!”方海冷着脸,对我说,“你……赶紧走!” 我愣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了,被一声刺耳的车鸣惊醒,我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满是泪水。 一只手从我身后伸出来,把我往后拉了一下。一辆轿车擦着我身边掠过。 我惊魂未定,呼呼的喘气,回头看到了张鹏的笑脸。 张鹏看着我,脸上洋溢着笑容。“虽然是精心打造的身体,也经不起车撞哦。” 什么啊? 不懂这家伙在说什么。 心情很不好。 张鹏又道,“还别说,孟婆特别配制的孟婆汤真的有用啊。你竟然真的……呵呵,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虞姬离婚了。” “……” “走,请你吃饭。大吃一顿,绝对是治疗失恋最完美的药方。”张鹏拉着我要走。 我傻乎乎的跟着他走了几步,回过神来,挣脱了他的手,“你干嘛啊!” 张鹏停下来,面对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良久,他忽然捧住了我的脸,狠狠的吻了下来…… —— 完结,拜谢! 周一上传新书,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