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 第一回:吕洞宾卦说异族客 朱邪氏兵讨起义军 诗曰:自从盘古立地天,女娲掇泥有人间。伏羲渔猎画阴阳,有巢筑居避暑寒。 神农百草闻疾苦,燧人取火五味兼。轩辕黄帝逐蚩尤,共工怒撞不周山。 后羿箭射分白昼,夸父逐日不复还。尧测二十四节气,舜封公侯伯子男。 禹疏九河划州郡,启承父位世袭传,夏桀无道有商汤,伊训武丁盘庚迁。 太公伐纣封神魄,周公辅政成康贤。五霸问鼎列春秋,三候分晋战国间。 秦皇六国为一统,楚汉争霸啸狼烟。高祖登基文景治,亚夫兵讨七国乱。 汉武兴邦逐匈奴,王莽改朝传东汉。外戚宦官杀戮起,诸侯纷争入长安。 三足鼎立魏蜀吴,五胡入晋八王乱。江南半壁谓东晋,十六番邦并中原。 宋齐梁陈称南朝,北魏东西分两边。北周西归宇文氏,北齐于东帝高欢。 隋主开皇唐王兴,贞观盛世至开元。虏兵渔阳三阵起,只闻《霓裳》春宵暖。 两京虽复社稷飘,戍卒南疆庞勋反。祸及山东兴黄巢,我花独开百花残。 义军迭起唐气尽,克用勤王朱温篡。五代八姓十三帝,且看刀笔说从前。 话说在山西芮城县有一座九峰山,山中绿树成荫,溪水潺潺,风光秀丽,气候宜人。登临绝顶,薄雾轻云,飘然而至,宛如仙境。 九峰山上有位赫赫有名的道人,名叫吕洞宾,道号纯阳子,人称吕祖。这位吕洞宾本来是不得志的进士,因得神道钟离祖师真传,便一心修道不问功名。如今吕洞宾年有六十多岁,长得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终年隐居九峰山上修道。 吕洞宾平日在九峰山吊钟洞苦心修炼,要用九味真火炼成一座“乾坤定纲仪”。此宝若是炼成,摆在山上能避邪消灾;进献给朝廷,可保大唐重兴盛世,永兴不衰。 “乾坤定纲仪”炼成历时需二十年,一晃已过十九年零九个月。再过三个月,宝贝炼成小则消灾避祸,大则造福生灵,吕洞宾心中甚喜。 忽然炼炉震动摇晃,九味真火焰苗乱飞,吊钟洞里颇有乾坤颠倒之象。吕洞宾赶忙掐指念诀,口中念念有词。猛闻“嘭!”的一声巨响,炼炉翻倒,真火熄灭,已经成形的“乾坤定纲仪”顷刻间化为灰烬。 “唉!”吕洞宾长叹一声,十九的修炼付之一炬。只见从洞外慌慌张张跑进两个小道童, 一见炼炉翻倒,灰石满地,赶忙问道:“师傅发生何事?” 吕洞宾连声叹息,摸了一把半百的须髯叹道:“本座欲炼宝济世,眼看即成却前功尽弃,看来是苍天不佑,乱世将至。” 吕洞宾依旧愁眉不展,一个道童言:“启禀师傅,还有一事。道观外来了两个人要求见,且有名帖递上。” 吕洞宾接过名帖,帖上记名“蔚州刺史沙陀部都督朱邪赤心”。端详一番,吕洞宾才知是大唐北塞的少数民族。在唐朝末年,朝廷重用北方少数民族镇守边陲,沙陀便是其中一族。朱邪(ye)氏乃是沙陀族中显贵大姓。吕洞宾是有名的仙师,平日求卦的都是汉族官吏,少数民族不信道教。如今又沙陀族的将官来此,到是出乎意料。吕洞宾自算道:“难怪炼宝不成,定夺天下之人到此。”遂往前殿迎接。 吕洞宾来到前殿,殿上有两个将官打扮之人。为首之人四十多岁,宽脸赤眉,鼻正口方 ,颔下短髯,头戴浑金红狐盔,腰挎弯月胡刀,内着细甲,外罩战袍,此人便是沙陀兵马都督朱邪赤心。身后一个年纪十八九岁,身披猎虎牛皮铠, 项上白狐闹银盔,再定睛一看这孩子左眼圆瞪右眼瘪,是个一只眼,这个青年是朱邪赤心的长子朱邪克用。吕洞宾与朱邪父子互通姓名,各施礼节,分宾主就坐。 朱邪赤心言道:“朱邪氏三代镇守蔚州,世袭刺史之职,高不成,低不就。如今得了朝庭急报要入中原讨伐起义军,特请仙师为我算上一卦,占问前程几何?” 吕洞宾是有名仙道,来九峰山求卦的官宦子弟到也不少。吕洞宾道:“既是如此,清将军到三清殿求签。” 吕洞宾、朱邪赤心、朱邪克用三人来到三清殿,焚香三柱,叩拜一番。吕洞宾命道童将签筒子递上。朱邪赤心暗想我已年近半百,生不足喜,死不足惧,到想看看儿子克用前程如何?朱邪赤心让克用求签,朱邪克用双手抱筒,摇三摇,晃三晃,只见一个卦签从筒中蹦出。 朱邪赤心捡起此签交给吕洞宾,签上写有四句话: 南下可建功,乱世祸无穷。 三代贵至极,回头一场空。 朱邪赤心问道:“此签何解?” 吕洞宾道:“将军南下之日,正逢马到功成之时。前人种下梧桐树,后人可筑凤凰巢。” 朱邪赤心闻听这一卦,才知出征乃是吉事。本想追根问底,奈何吕洞宾不泄天机。朱邪父子只得送上金银厚礼,已表答谢。 朱邪父子离开九峰山,返回蔚州调集兵马南下讨伐起义军。正是: 吕祖修道求太平,苍天欲终唐朝廷。 合久必分自古事,九峰山上亦显灵。 此时中原爆发了庞勋起义,话说十年前正是公元八五九年,南诏大王丰祜去世,王子世隆继位。只因南诏王世隆的名字正犯唐太宗李世民、唐玄宗李隆基两位皇帝的名讳,大唐皇帝懿宗李漼不予册封王号。南诏大王世隆闻听此事勃然大怒,不再向大唐称臣,自立为帝,国号“大理”,改元建极。遂策反当地土著,引兵攻陷大唐南方重镇交趾(今越南河内)。朝廷诏告各路节度使调援兵南下,并恩准三年之后南下戍卒可返乡回家。 自从安史之乱后,大唐帝国已是政权衰弱,朝廷腐败,历时十年才击退南诏。十年征战,使得国力不济,民不聊生。驻守桂林的是八百徐州兵,戍边十年屡次联名上疏,请求返乡却不得应允。朝廷言而无信,自食其言,徐州兵人心震怒。 这军中有一粮科判官,姓庞名勋,字梦举,徐州人氏,长得身长九尺,熊肩虎腰,面如红铜。喜好刀枪棍棒,考得武秀才的功名,官拜粮科判官。庞勋与都虞候许佶借助军心大乱之时,聚集徐州兵造反起义,杀回徐州。 唐咸通九年,公元868年七月十四,庞勋带领率领起义军兴兵北上,沿途贫苦百姓纷纷参加起义。数月之后,起义军占据徐州,名声大震。庞勋、许佶等分领人马在淮口、寿州连克大唐官军。起义军数战威震江淮,穷苦百姓越聚越多,不足数几个月,兵马十五万,号称二十万。 庞勋起义震惊朝纲,唐懿宗命右全吾大将军康承训为各路兵马督招讨,发十四道兵符调集各州府、道兵马,会合沙陀、吐谷浑、达靼各部族兵马讨伐庞勋。康承训奉旨在宋州集结十万唐军,庞勋亲率的五万义军相持在柳子镇。正是: 自古征夫边塞鬼,饮恨疆场无字碑。 王侯未知从役苦,造反方晓社稷危。 再表从蔚州行来一支骑兵约有五千余众,观这五千将士头盔之上均缠有狐尾巾,或是披头散发,或是光头秃顶,人人颈上带兽牙项链,赤露右肩,腰扎羊皮战裙,脚上有的穿牛皮战靴,有的带脚环赤脚行军,个个肩背弯月胡刀,跨下骑的多是西凉汗血马,虽着装不一,但比中原人更加彪蛮强悍。 这支队伍当头有两人,年长的一个五十岁开外,浓眉大眼,鼻子大如紫皮红蒜一般,面膛发黑,一把棕色络腮胡子横七竖八,身着官袍,此人乃是沙陀部大酋长监军李友金;另一个四十多岁,脸宽眉赤,鼻正口方 ,颔下留有短髯,披甲顶盔,此人乃蔚州刺史、兵马都督朱邪赤心。这支骑兵正是塞北朱邪氏率领沙陀部兵马,奉天子急诏南下平乱。 李友金与朱邪赤心二人率沙陀兵马往宋州会合康诚训,路经徐州之北有一小城名曰鹿头寨。镇守此寨的义军大将一个名叫王弘立,另一个叫姚周,二将率二万人马在此镇守。 两军对阵城下,密排刀枪,彩旗飘扬,王弘立立马瞭望,只见这主将朱邪赤心头戴闹龙盔,身披烟叶甲 ,掌中百钉狼牙棒,跨下金睛浑红马,身后一面大红缎子帅旗上书两个象形文字“朱邪”,甚是威武。朱邪赤心左边是监军李友金,右边是三个随军的儿子,长子朱邪克用,次子朱邪克宁、三子朱邪克修,这支唐军不同以往,装束怪异且狰狞彪蛮,不像中原人氏。义军谋士周重言道:“观此装束,这恐是唐天子调来的塞北胡人。” 王弘立道:“我看这帮小丑也不像官军兵马,待我询问。” 王弘立拍马向前几步,高声问道:“来犯之师,何方兵马?速速报来!” 朱邪赤心言道:“吾乃蔚州沙陀部兵马都督朱邪赤心是也,奉天子诏书讨伐贼兵,汝等还不快快束手归降?” 王弘立大笑道:“笑话,本帅岂怕尔等山中胡人,谁可出战?” “末将愿往!”阵中有孟敬文跃马出将,孟敬文乃王弘立帐下勇将,跨下马,掌中刀,立于阵前大呵沙陀部众将:“大将孟敬文在此,番帮小丑何人前来应战?”话音未落,只听得“贼将休狂,李霓来也!”沙陀大将李霓催马向前,号角连鸣,战鼓擂起,二人不容分说杀作一团。大战十七八回合,李霓并非孟敬文对手,败回阵去。只见沙陀部阵中又出一小将,孟敬文一看是一员小将,年纪二十岁左右,跨下踏雪胭脂马,手中单耳虎威亮银戟, 身披锁子连环银叶甲, 项上九头狮子闹银盔,再定睛一看这孩子左眼圆瞪右眼瘪,是个一只眼,此人便是朱邪赤心的长子朱邪克用。 孟敬文问道:“瞎眼的娃娃,我乃上将不忍伤你少年无知,快快回阵换大人出战。” 朱邪克用道:“乱朝贼子,焉敢在此做乱,看戟!”说着朱邪克用挺虎威戟就刺,孟敬文挥刀相应,只见得: 二虎恶扑沙腾滚,双马盘攻清风沉。 异族英雄名成世,可战义兵三千人。 两人大战四十回合不分胜负,战鼓急催,刀戟横飞。王弘立倒吸一扣凉气,暗想自随庞勋起义数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拔城掠地,所向披靡,官军死的死,庸的庸,未曾想今天沙陀部出了个独眼少年竟如此厉害,沙陀勇士非同一般,想到这里王弘立命一千马步军杀出,朱邪赤心也令克宁、克修各率五百胡骑,从左右杀出。顿时战鼓大震,沙陀骑兵彪悍凶猛,杀得义军溃散而乱,王弘立见胡骑勇猛异常,只得鸣金收兵。 沙陀部众将回至中军,监军李友金问:“都督以为明日可否再战?”朱邪赤心曰:“今观交战,贼军非我沙陀铁骑对手,明日必不敢交战,只恐明攻不胜,夜间袭营。我与监军当分兵驻扎,互为犄角之势” 李友金道:“都督之言正合我意。”遂命朱邪赤心带沙陀部两千兵马扎一侧营,以御敌军。 再说王弘立回营之后,与众将商议:“今日一战,孟敬文先胜李霓当属首功,但沙陀部军中高手莫测,若不速决恐夜长梦多,我欲今夜三更劫营。”众将闻言,皆愿出战。 等到三更天,王弘立率兵夜袭敌寨,来至沙陀大营。见沙陀大营四面宁寂,唯有箭楼之上有一士卒守卫。王弘立暗笑道:“沙陀胡人,只通草原奔袭,却不懂营盘之术。”王弘立拉弓放箭,一箭便将箭楼哨兵射下。左右士卒近前观看,惊道:“此乃假人中计矣。” 王弘立二眉紧锁,言道:“莫非已有防备?速速回寨。”义军正要撤走,忽闻四周,鸣锣震鼓,沙陀将士狂呼怪喉,王弘立此时方知中计。孟敬文大喊道:“将军快走,末将断后!”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康诚训火烧柳子镇 段文楚计害军粮官 王弘立等到三更天后,率义军夜扑敌营。沙陀部暗哨来报义军有变,朱邪赤心与李友金早有防备,速命沙陀部披甲上马,侧袭义军。顿时鹿头寨火光四燃,喊杀震天,王弘立自知中计,边打边撤,大将孟敬文横刀拦住沙陀酋长李友金,战至一处。 交战正酣,只听得一侧有马队杀来,为首者便是朱邪赤心,两千沙陀铁骑横冲义军,朱邪克用带五百铁骑从义军身后杀来。王弘立见腹背受敌,进退两难,只得下令拼死突围,弃寨而逃。 朱邪父子紧追不舍,沙陀部骑兵凶猛彪悍,骁勇异常,左突右杀,血肉横飞,半个时辰就冲散起义军大半人马。追至天明,两万义军溃败殆尽,王弘立、孟敬文带数百败兵渡过濉水退往柳子镇,义军战死溺死者甚多。 王弘立大败而归,李克用率兵前往柳子镇,与兵马督招讨康诚训会合。 镇守柳子镇的乃是义军大将姚周,姚周所部皆是从义军各部调的士卒四万余人,柳子镇城墙低矮,防备松弛,姚周召命各军加固城墙,整备士卒以待大战。不过数日,康承训大兵在离柳子镇二十里安营扎寨。康承训命使者下战书,约定三日后于柳子镇西决战。三日后见得: 秋风薄雾蒙,细沙卷尘风。战鼓一字开,遥闻虎骑声。 刀戟箭弦满,南雁欲惊弓。四面残云起,八向汇红缨。 两军列阵,见官军阵前一员上将,紫面堂,一字眉,头戴黄金大帅盔,身披黄金帅字甲 ,外罩桔红战袍,跨下战马名曰追风骠 ,腰挎滚珠剑。此人便是左全吾大将军、诸道兵马督招讨康承训。左侧是副督招讨王晏权,右侧是沙陀部大将朱邪赤心,其他将官分列两侧。见官军阵中冲出一员战将,手持一对八棱青铜锤 ,横马挑战,此人名叫薛尤。 姚周问到:“阵中战将谁可交战?” 部将孙喜答到:“末将愿往!”只听战鼓齐鸣,号角连天,只不过四五回合,薛尤被孙喜挑伤胳膊,一锤落地。朱邪克用见势不妙,催马上前,大喊:“薛将军快快退下,小将来也。” 薛尤虚晃一锤,败回阵去。朱邪克用挺戟力斗孙喜,不过两个回合,孙喜便被挑落马下,一命呜呼。 义军阵中部将倪焕出阵叫战,二人不容分说,打做一团。又战十个回合,倪焕被朱邪克用虎威戟穿心,命丧阵前。康承训见朱邪克用连克两将大喜,下令击鼓进兵,骑兵于前,步兵在后,直扑义军,姚周催令击鼓冲锋。两军片刻间杀作一团,真可谓: 龙腾蛟卧沧涌起,云遮沙浸风削疾。 自古中原多猛将,塞北豪杰也披靡。杀至天暗,双方兵卒各自散去。姚周与众将商议:“官军兵势甚大,我等不及,即日起坚守柳子镇不出,让将士们喘口气。” 孟敬文曰:“敌军辎重甚多,若旷日持久于我等不利,且柳子镇城墙矮小易攻,当高筑城墙以为长久之计。”姚周闻之以为可行,速命军卒伐附近林地以筑墙,四日之内加高木墙一丈三,又征发民力造木楼十座,连成塔楼,又借木料做箭数万支,多置弓弩以拒敌。 康承训见义军城池加高,塔楼林立,原本弹丸之地迅速固若金汤,甚为焦虑,召众将议事,商榷破敌之策。康承训言:“近观贼兵连修城墙已有丈余,有立箭楼数座,前番恶战,折吾兵马数千,若耽搁时日,又恐贼军援兵将至,则进退两难,众将军可有破敌良策。” 李友金道:“贼兵以木桩筑墙,虽高丈余,岂能奈何火攻?” 康承训言:“火攻本督何尝不曾想过,奈何深秋雨露甚多,木桩腥潮,如何燃火?” 正在众人发难之时,朱邪赤心言道:“元帅勿忧,以末将之见今破敌军必在火攻。” 康承训曰:“愿闻其详,将军速讲。” 朱邪赤心道:“今深秋已末,寒风骤起,自贼军伐林之后,已无树林抵风,虽少有雾雨,但极易风干。我等只需有风之日便可火烧贼兵!” 康承训喜道:“若非将军提醒,我等险误战机呐,传我将令,速备火器硫硝但大风骤起,火烧敌城。”众人接令各自准备不提。 两日后果然北风骤起,康承训急召众将中军帐议事,对众人言道:“今北风骤起,破城只在旦夕,王晏权,本帅于你三千弓弩手在城北以火箭,猛射敌木城墙。” “得令!”王晏权接令牌出帐点兵。 又言:“朱邪赤心、薛尤各领一万人马,待城北火起,由东西两侧纵或分成纵火焚城!”二人接令。 “朱邪克用,朱邪克宁领五千骑兵伏于柳子镇东南,待贼兵退出柳子镇南门,便可出击,逃出之人杀无赦!”兄弟二人接令发兵。 这天傍晚天色稍暗,义军将士刚刚开饭,只闻得北面锣鼓齐鸣,号角震天,几万火箭飞上城墙,大火弩击穿木墙燃迅速燃着,又是北风大作,镇中兵马无不惊慌,纷纷往北面救火。朱邪赤心与薛尤见背面火起,趁东西方防备被松弛而分兵纵火,一个时辰之内,火光冲天,烧入城内,人心大慌,康承训命本部五万大军借大火趁势攻城。义军主将姚周见烈火难抵,速命人马从南面撤出,向东败退。忽听东南喊杀震耳,沙陀部骑兵,骠悍而出,冲乱了义军大队人马。义军大将孟敬文挺刀直取朱邪克用,而人战至一处,打得难解难分。姚周被朱邪克宁带兵围困,乱刀砍死。义军四万人马,烧死过半,生者四散而逃。大将孟敬文寡不敌众被朱邪克用挑于马下,王弘立化做败兵逃往徐州。此役大获全胜,柳子镇却几乎化作灰烬。康承训命先锋官朱邪赤心带沙陀五千骑兵星夜直奔徐州,康承训带大部兵马次日进军。正是: 伐林为荒始成风,一吹潮木无露蒙。 燎原之火乘势起,可想城中皆苍生。 柳子镇起义军大败,康承训率兵向徐州而来。庞勋等人本欲决以死战,怎知十万唐军却因粮饷不济难以发兵,康诚训只得原地驻守与义军僵持。 话说朝中掌权之人有两个,一个是大太监田令孜,字仲则,西川人氏,官居侍中;另一人,乃是国舅段文楚,字言恩,晋阳人氏。段文楚与大太监田令孜交情深厚,田令孜进献段文楚堂妹为唐懿宗李凗之妃,深得皇上宠信,段文楚自此当上国舅。段文楚仰仗皇亲国戚在朝中勾结阉党,中饱私囊,贪赃枉法,藐视朝纲,竟无人敢言,反而一一归附,阿谀奉承。唯有大将军康诚训为人正直,素不与段文楚之辈勾结,段文楚便怀恨在心。此次讨伐庞勋,段文楚恐康诚训夺得头功,便暗中截断粮饷,独自贪赃。 康诚训久不得军粮,已是贻误战机,遂写奏章急奏皇帝。懿宗李凗得前敌奏章,龙颜大怒,严令查办贪赃之人。段文楚自知此番惹下大祸,不好收局,便将大太监田令孜请入府中商议对策。田令孜取笑道:“国舅此番截断军饷,自己挥霍,何曾记得老奴啊?” 段文楚苦笑道:“田公公莫要挖苦下官,如今龙颜大怒,还请公公在万岁面前多多周旋才是,下官自有厚谢。” 田令孜道:“皇上已降旨严查,国舅唯有一计方可免遭其罪。” 段文楚问:“请公公赐教。” 田令孜道:“国舅可将贪赃之事嫁祸他人头上,再请段娘娘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女人枕边风胜过三千兵呀。”言罢,田令孜嘿嘿奸笑,段文楚听得是连连点头,遂命人呈上黄金三百两送与田令孜,以作答谢。 次日,段文楚栽赃罪状,将贪污军饷之罪嫁祸到粮草转运使葛遇贤头上。段文楚与朝中朋党联名上奏章诬告葛遇贤,段妃、田令孜又在皇帝左右煽风点火,皇上龙颜大怒降旨严办葛遇贤。 康诚训在前敌苦等延两月有余,才得二路军粮送到,粮草既到,康诚训对朱邪赤心商议道:“此番贼兵五万大军来袭,具闻庞勋亲自率兵而来,我欲在此战一鼓作气剿杀庞勋,将军可有良策赐教。” 朱邪赤心答曰:“几番交战,我观贼兵虽然勇气有余,然阵法不精,今五万人马,大队所至,只恐威名胜过我等,其不过乌合之众。以下官愚见,元帅可分兵两队,元帅带大部战其前队,我领骑兵抄其后队,必可大胜。” 康承训闻言:“将军之言,正合我意,汝带五千骑兵于半路伏击后队,我自领大军灭其前队,要让庞勋葬于此间。”遂二人各自领兵分路而进。 不日,两军列阵而对,康承训见义军阵中一员上将,此人头戴鎏金霸王盔 ,身披鱼鳞黄金铠,跨下一匹追风赶电白龙驹 ,手中一柄紫金盘龙枪 ,神态凝重,威风凛凛,身后一杆大旗高挑,上书写“天册大将军”。康承训心想莫非此人便是庞勋?承训问到:“阵中战将可是反军首领庞勋否?” “然!”庞勋道:“阁下可是大唐左全吾大将军康承训?” 康承训言:“正是本帅。庞勋,若非尔等造反,今日与汝同朝为官,何须兵戈相见。” 庞勋言:“朝廷昏庸,欺百姓迂腐,赚戍卒愚忠,非丈夫所为,不揭竿而起,恐为天下耻笑。” 康承训道:“哼!尔等不思戍边报君,扬民乱以涂炭生灵,罪在不涉。幸我主圣明,恩配四海,今诸道兵马已至,劝尔等早早归降,尚可酌情而定,如若不然莫怨本帅无情。” 庞勋道:“今代天而伐,诛灭无道,凭剑立世,岂可屈膝!”话音未了,只听有士卒来报后军大乱。庞勋等人大惊。原来是康承训与庞勋对话之时,朱邪赤心率五千骑兵从背后杀出,但见这五千骑兵: 卷土阴吼虎骑惊,尘沙溅血蒺藜平。 击鼓未闻疾风荡,阵前又饮战血腥。 义军前队兵马还不知怎么回事,只见得后队杀气腾腾,马嘶人沸,沙尘漫天。康承训见朱邪赤心骑兵杀到,即可下令催鼓进兵,擂鼓鸣号万军并进。庞勋见首尾难顾,命副将赵可立率部救援后队,庞勋亲自带前队迎敌。朱邪赤心执刀四五个回合将义军大将赵可立砍落马下,后军大乱,被沙陀骑兵伏击溃不成军,朱邪氏三兄弟拍马杀来,高声疾呼:“庞勋休走!”庞勋且打且退,眼看死结难逃。欲知庞勋生死,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朱邪氏封爵赐李姓 葛从周孤胆劫法场 常言无巧不成书,庞勋五万大军被打得阵脚大乱。朱邪三兄弟飞马追击庞勋,庞勋眼看无路可逃,猛然见义军混乱之中闪出一人,跨下瘦马,掌中双刀,年纪有四十来岁,此人名叫张处让,虽是义军之中的一个老校尉,却是鲁南的武术名家。张处让挡过庞勋,对朱邪三兄弟高声喊道:“番邦胡儿,休伤我主!” 朱邪克休见是个老校尉,二话没说挺枪便刺,张处让左刀拨枪,刀砍马腿,朱邪克修一头栽地。克用、克宁急忙护住克修,三兄弟为住张处让大战一团。张处让一套双刀如行云流水,拖延了十几个回合,见庞勋跑远才奋力逃走。 庞勋率败兵退往石山,康承训十万大军直捣徐州,四面围困。城中大将许佶坚守城池不出,但城内已是人心大乱。许佶有一副将名叫路审中,此人对许佶言道:“今官军势大我等不能再死守,以末将之见可集结全部人马拼死突围,只此一策了。” 许佶言道:“此计绝不可行,徐州城内将士家眷甚多,若我等领兵突围,那几千眷属起不落入朝廷之手,陷我等于不仁不义,断不可行。” 路审中道:“今弃城突围虽失家眷,杀出将士尚可寻大将军所部汇合,东山再起;若是拼死固守,不但城池难保、全军遭戳,连数千眷属也难逃此劫。” 许佶道:“大丈夫义不受辱,我意已决,汝勿再言,当与此城同生同灭。” 路审中见许佶宁死而守徐州,而一连数日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军心难定。路审中镇守西门已无战心,便暗地派人向唐军大帅康承训投降。康承训得了路审中投降书信,与众将自是大喜。 第二日夜晚,康承训命朱邪赤心率沙陀骑兵位前队杀直徐州城西门,路审中将城门大开,数万官军一涌而入。顿时号炮连天,喊杀不断。许佶不知有变,熟睡于梦中,被喊杀声惊醒,有士卒来报,路审中大开西门内应官军已入城中。许佶慌忙披挂上阵与官军死战,只见火光冲天,血肉横飞。许佶乱战之中还未杀得几个官兵,便被朱邪克用一戟跳死。杀至天明,义军大败,城中义军眷属上千人,被官军尽皆斩杀。 康承训攻占徐州,可谓大功一件。徐州积存义军辎重甚多,康承训便命十万人马在徐州休整一月。 庞勋自兵败后于石山,率兵两万人向西进,欲占据梁城。探报飞马传入京师,国舅段文楚向皇帝奏道:“今康承训在徐州大捷,十万兵马却在徐州马按兵不动。庞勋反贼仍危机江淮,请陛下治康诚训贻误军机之罪。”懿宗皇帝听信段文楚奸佞之言,发诏谕免去康诚训督招讨,令朱邪赤心代任其职,发兵讨伐庞勋。正是: 功高震主兵马强,小人存心生不良。 奔走沙场本无意,鸟尽方知良弓藏。 朝廷诏书下到,命朱邪赤心节制各军剿灭庞勋。朱邪赤心令长子克用为先锋率五千沙陀骑兵星夜追击,在义军入梁城之前阻敌于涣水。庞勋领兵退至涣水,军师周重言道:“主公当速作船筏,渡河据守梁城。” 庞勋言道:“自从徐州失守,唐军诸路兵马沿途交战,马无食草,人无饱餐,何忍再领将士打造船筏,还是先露营一夜接触困倦,其余之事,明日再议。” 朱邪克用率沙陀骑兵飞马追击,天色已晚有探马来报:“启禀将军,庞勋残部露营涣水岸边。” 克用问道:“此地离露营之处,还有多少路程。” 探马道:“星夜奔驰,天明可到。” “好!”克用道:“传令众将士,连夜追击,不可耽搁,宁使良驹短腿,勿让贼兵过河!” 次日天明,庞勋即令人打造木筏,征募船只。朱邪克用率兵杀到,见义军已有士卒登船,便对沙陀将士喊道:“河边即是反贼,伐木撑船者通杀。”沙陀将士得克用军令,呼啸而出,义军猛闻杀声,见沙陀兵马如群魔乱舞,顿时大乱,仓促应战,被沙陀部杀得人仰马翻,溃败而逃。 庞勋大败折了两千余众,沮丧之时,正逢朱邪赤心率大部人马杀到,庞勋见前有大河拦住去路,后十万追兵杀至,便于涣水畔对众将士喊道:“自桂林起兵,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怎奈进军失利,兵败至此,今渡舟不过十余条,家中尚有老幼者可乘此舟速逃命去,愿与庞勋共赴危难者随我与敌决战。”众将闻听多有悲泣者,但无逃命之人,皆愿以死相拼,庞勋下马先拜涣水,后拜众将士,遂率队回击朱邪赤心。朱邪赤心令骑兵为前,步兵在后杀向义军,大战两个时辰,只见河起波涛,人生哀嚎,义军大部兵马阵亡,其余义军将士皆投河自尽,庞勋等人皆已战死,甚是惨烈。 朱邪赤心此番大胜,寻得庞勋尸体枭首传示。江淮、山东各支义军皆不战而溃,官军连章报捷。未过多时,庞勋之乱平定,懿宗皇帝李漼颁诏谕封赏有功之臣,朱邪赤心父子战功卓越受圣上入宫召见,赐姓为李,赐名国昌,赐以旌节封徐州观察使,统领徐濠宿三州兵马。李国昌诸子也改李姓,长子乃是李克用,次子李克宁,三子李克修,还有两个小儿子老四李克恭、老五李克让。 国舅段文楚自以为朱邪赤心当感激自己,怎知朱邪赤心父子领得皇上封赏,却不懂京城里的官场门道,未谢段文楚一言。段文楚以为朱邪氏父子目中无人,便向皇上奏道:“塞北部族变乱频起,臣保奏李国昌父子为大同节度使,以镇守边庭,为朝廷立功。” 懿宗应允,不久诏命李国昌改任大同节度使镇守北庭。 李国昌父子往大同行去,路过汾州。李克用便约上李克宁、李克修往附近山中打猎。兄弟三人围猎半日,深感疲惫,便到一竹林旁拴马歇脚。李克修正四处张望,忽见竹林之中有紫气飘来,克修大呼道:“竹林紫气绕生,莫非有神仙到此?” 李克用道:“不如道林中探寻,看个究竟。” 兄弟三人,往竹林深处走去,闻听阵阵小儿哭泣之声。遥见竹林那边有一茅屋。见有一农夫蹲在门前,李克用上前问道:“敢问兄台,为何可是有小儿出生?” 农夫叹道:“生子何用,只恐不等养大,便已饿死。” 李克用心想此儿出生有紫气飘来,将来必有大才,便对农夫道:“在下愿重金买下新生之子,不知尊意如何?” 农夫闻听,喜上眉梢,竟把所生的六个儿子全部唤出,对克用道:“壮士若出钱出的多,年长之子任由你选。” “谢了,谢了!”克用道:“我给你二十两马蹄银,就买新生之子。” “这个好说。”农夫转到屋中,从接生婆怀中要过小儿,抱给李克用。李克用接过小儿甚是疼爱,便给了农夫二十两马蹄银。 兄弟三人回到军中,李国昌见克用抱了个小儿回来,问道:“这婴儿从何而来?”李克用把适才此婴出生时,竹林飘紫烟之事说出。李国昌喜道:“天公昭昭,赐我祥瑞,就取名李嗣昭吧。”众人皆是欢喜,李克用便把李嗣昭收做了义子。 庞勋乱兵已没,朝廷上下无不大喜,诸将重赏皆有赏赐,唯有一人因罪问斩,乃是葛遇贤。段文楚一番陷害,密令刑部处葛遇贤枭首之刑。葛遇贤素与段文楚无仇,段文楚也是只想使葛遇贤顶罪,不曾株连满门。葛家在濮州鄄城县,葛家闻讯葛遇贤之罪无不悲痛流涕,葛遇贤膝下一子,名唤葛从周,字通美,年方十八,为救父亲性命便独自一人前往长安。 话说京城长安已是十月之秋,落叶枯黄,阴风瑟瑟,葛从周独步街头,满面愁容。葛遇贤在京城有不少好友,葛从周访遍父亲故交,花了不少银两打点父亲冤案,奈何国舅段文楚勾结阉党,朝中弄权,葛遇贤之罪久未赦免,盘缠花得只剩少许,葛从周已是绝望至极。 恍惚之间,忽闻一队人马鸣锣开道,有官军几百名押解一辆囚车往菜市口而来,这沿街百姓围拥簇相望,葛从周也围观上去,见一老者问道:“敢问老伯,这囚车押解犯人去往何处?” 老者答道:“重阳佳节已过,正是秋后问斩之时,听说京中有一贪官,苛扣军饷,震怒皇上,今日在菜市口斩首,故而相邻百姓皆来观看。” “多谢老伯。”葛从周翘首而望,只见囚车之上一人披头散发,眉目冷淡,面色铁青,仔细一看,这死囚正是父亲葛遇贤。葛从周心急如焚,眼看父亲将押往菜市口,自己却无力解救,只得随嘈杂围观之人涌向菜市口。 到了菜市口,几个刀斧手将葛遇贤拉出囚车,推至断头桩前,监斩官取令箭命斩。葛从周心如刀绞,怒火中烧,猛然间心生一策,从周暗想远道救父不成,又有何颜面见濮州家人?不如劫了法场,不枉男儿忠孝一世。这葛从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趁一官军不留神,拔其腰刀,踹倒在地,从周众人大喝:“劫法场的在此!”围观的百姓和押解的官军吓了一惊,这葛从周剑眉倒立,怒目圆睁,肩宽腰细,身长八尺,手提单刀,甚是威猛。重多官军抽刀而上,葛从周举刀相迎,只见得: 刀锋生恨光,救父断头桩。 夺命菜市口,血溅抬轿窗。 一场好杀,刀刃飘红,几十个官军被砍倒血泊。葛从周飞步冲到父亲近前,吓退刽子手,挽起父亲欲走。葛遇贤这才看清劫法场的是葛从周,压低声音训道:“汝好大的胆!” “父亲快随我走!”葛从周一拽葛遇贤,才见其脚有脚镣,手有链铐。葛遇贤一把推开从周怒道:“好汉快走!”葛从周倒退几步,只见刽子手砍刀已落,葛遇贤命丧法场。葛从周火冒三丈,跃上断头桩砍倒刽子手。官兵越围越多,葛从周且打且退,官军紧追不舍。葛从周转过一街口,见一车队有大车二十几辆,车上载有大木罐,长约一丈有余。一位老车夫见从周浑身是血,对其言道:“小壮士速往车中躲避。” “多谢老伯!”葛从周纵身钻入木罐之中。 片刻,官军追来,见这老车夫问道:“赶车的,可见过浑身是血的大个子?” 老车夫答:“不曾见过。” 官军问:“车载何物?” 老车夫答:“空车而已。” “打开一看。”官军言道。老车夫知道葛从周就在其中,若是让官军堵住这少年,那将比死无疑。正是: 牛犊初生不怕虎,冤案岂能若无睹。君逼臣死臣当死,父冤子救亦无辜。 休笑少年多莽动,只恨奸党起恶毒。单刀既敢乱法场,留得来日震江湖。 欲知老车夫有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祥梅寺黄巢反大唐 柴垛房朱温盗旧锅 法场的官军令老车夫打开,老车夫面带无奈将罐盖打开。罐口不过锅盖大小,一官军头目申头望去,只觉罐中一股腥臭袭来。 “呸”官军恶心问道:“小老儿,你这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 老车夫答道:“回军爷的话,在下是为京城运官盐的,晒盐皆装于木罐之中,经年累月,沿途颠簸,故而有腥臭难闻。” 官军头目再往车后望去,二十几辆盐车结队排列,对手下言道:“速往西门追讨!”几十名官军涌往西门,老车夫遂令车队由东门而出。 出了东门,这运盐的车队快行四五里,老车夫见四处无人打开罐盖,只见葛从周闷在罐中,熏的是头昏眼花,四肢麻木,不能支撑,众车夫便将葛从周送往沿途客栈歇息。 葛从周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才微微醒来。二目微睁,只见自己躺于客栈一厢房之中,那老车夫坐于一旁伺候,葛从周问道:“敢问前辈,此间何处?” 老车夫答:“此处是悦兴客栈,公子京师劫法场,我家主人观公子出手不凡,便令我等用盐车救下。” 葛从周起身施礼言道:“敢问老伯,你家主人姓氏名谁?救命大恩没齿不忘。” 长者言道:“公子休息便是,我家主人有买卖要做,明日即回,听公子似是山东口音,不知家住何处,因何流落京城郊外?” 葛从周道:“晚辈葛从周,字通美。家父葛遇贤原在兵部粮草转运使,因庞勋造反,家父奉旨催运粮草接济康承训十万人马,怎料却被国舅段文楚暗中加害,开刀问斩。从周独自往京城打点家父冤案,未想打点不成,父亲问斩时日已到,情急之下才劫了法场,却未能救出父亲。”话说至此,已是泪流而下。 老者道:“我观公子气宇不凡,原是将相之后,失敬失敬呐。” 葛从周忙言:“老伯遮煞丛周,实不敢当。” 长者道:“葛公子暂且休息,明日我家主人回来,一同回往山东。”葛从周本想问个清楚,见老者只劝其休息,不再多谈。 次日一早,葛从周醒来顿觉身体大愈,老车夫领从周为其引见主人.葛从周进一厢方,但见一人身长八尺,高大魁梧 ,再看这面目,真是: 扫帚残眉眼皮肿,蒜头鼻子翻鼻孔。 苍面黄牙蛤蟆嘴,短髯好似驴尾鬃。 老车夫言道:“葛公子这便是我家主人。” 葛从周上前躬身行礼,谢曰:“多蒙恩公搭救,从周定当厚报。不知恩公大名?” “在下姓黄名巢,字巨天。”黄巢答到。 葛从周道:“原来是黄恩公。”二人相互施礼,看茶落座。葛从周问道:“敢问恩公在京师做何买卖? ” 黄巢曰:“我本在冤句贩盐为生,咸通十年中举,今进京赶考数月,中甲科进士第八名”,只见黄巢稍顿了一下言道:“怎料当今皇上……” 葛从周言:“原来恩公金榜高中,不知圣上怎得?” 黄巢起身言道:“当今皇上令众举子文清阁亲试,只因黄巢长像丑陋,于大殿之上惊了圣驾,惹得龙颜大怒,遂将考官下狱问罪,巢被昏君革去功名,逐出京师,永不得举仕,才返乡至此。” 葛从周道:“原来如此,当今朝庭确有宦官当道,谗臣弄权。家父葛遇贤亦是因圣上不明是非,被奸党所害。不知恩公下步有何打算?” 黄巢道:“我本贩盐之人,欲回冤句以盐商为生,奈何朝庭却抬高盐价,使民不能买,皆以淡食,令我等难以为生,我贩盐时有一故友名王仙芝,今在曹州起兵,杀官济民,杀富济贫,聚众已有数千人。大丈夫生于乱世,受功名之辱必为天下人所耻笑,所以我欲借当今朝廷无道,生灵荼炭之际起兵响应。” 见葛从周听得入神,黄巢又言:“昨日劫法场之时,我观公子武艺高强,气宇非凡欲与之共济大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葛从周言:“恩公搭救之恩,从周无以为报,愿与恩公同举大事,另立天道,以谢天下!” 黄巢喜曰:“若得通美,大事可成矣。” 黄巢得了葛从周,如虎添翼,临行之时在酒店墙壁题诗《不第后赋菊》以抒情怀,诗曰: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与车队赶往冤句,葛从周独往濮州家中打点家事。两人约定一月之后,在冤句祥梅寺起兵造反。 时隔一月,葛从周入冤句经四处打听找到祥梅寺,观得四面山林林立,只见有寺院大墙东西几十丈有余,葛从周入寺而望,只见得寺内一片凄惨之状,四处尽是流离饥民,或坐或卧,只见有一小弥快步上前问道:“失主可是濮州葛通美?” 葛从周言:“正是在下。” 小沙弥道:“我家主持变律师傅,令我在此恭候失主多时,请到后堂叙话。” 葛从周言:“烦劳小师傅领路。”小沙弥领葛从周来至后堂,只见堂中坐有三人,两侧站戴刀卫士数十人。看居左侧者乃是一老和尚,此人便是祥梅寺主持变律。居中者便是黄巢,居右者乃以年轻书生模样,此人乃是黄巢军师,也是黄巢的侄女婿,姓李名俊儒,字奉文,乃是曹州人士。黄巢一见葛从周从屋外而入起身相迎。众人相见之后,于寺庙之中共议反唐。遂黄巢召集流落寺内的一千流民于大院之内起兵,黄巢头戴束发金冠,身披柳叶绵竹铠,手执篡龙宝棒。众多贫苦百姓均手持兵器立于院中,黄巢对众人言:“诸位父老,今朝廷昏暗,奸臣当道,税役繁重,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天补平均大将军王仙芝已占曹州,吾等将率部投奔共赴大业!今日在这祥梅寺内扯旗造反,砍寺内枯树祭旗。”言罢在众人相拥之下,黄巢手持门扇大刀来至寺内这棵枯杏树下,只闻的“咔嚓”一声,这株数丈有余的枯杏树翻倒于地,只见断桩之出一股青烟喷涌而出,众人皆惊。黄巢不解,便问变律和尚:“主持且看,此主何兆?” 变律答曰:“喔弥陀佛,此兆乃是李唐之气已尽皆归天,另有新主将生之兆。”黄巢闻言大喜,即日发兵响应在曹州起义王仙芝。正是: 自古银杏树中仙, 可疗疾苦功德全。 造反莫要欺枯木, 黄巢难抑气归天。 又曰: 仕途不第有何妨,昏君岂可识栋良? 功满自有将佐助,回马横刀自称王。 王仙芝、黄巢起兵造反声势浩大,东南各州郡无不惊慌。单表宋州萧县县令刘崇家中有一女仆王氏,家夫朱诚是个穷书生,人送外号“朱五经”,屡考科举不重,忧郁成疾不治早亡,王氏无以为生济,便到昔日朱诚同窗萧县县令刘崇家中为仆,王氏生有三子,长子朱昱,次子朱存,三子朱温。 时光轮回,朱家三兄弟逐渐长大成人,刘崇收留这一家四口之时本是打算让这三兄弟为他家种地干活。谁曾想惟有老大朱昱勤于劳作,老实本分,而朱存、朱温兄弟二人则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惹事生非。每次朱存、朱温在外面若下是非,刘崇斗对他们非打即骂,但是始终没有改过朱存、朱温的性格嗜好。 一日,朱温在外与人赌博输了钱,为还赌债,晚上跑到刘家柴房偷走了刘家一口旧铁锅,准备拿去卖了换赌债,恰被管家发现告发。刘崇带五六个家丁连夜将朱温抓回,绳捆索绑押于柴房之内痛打,刘崇骂道:“朱三,我刘家待你一家不薄,衣食供给,而汝不思本份,平日里惹事生非,欺凌乡邻,今日里偷锅又为做何?” 朱温答道:“今日赌钱输光,借一口旧铁锅卖钱还债,日后发迹十倍还你就是。” “呸!”刘崇大骂:“好个黄口小儿,汝自己生计尚不能自保,何以夸口大言,打!” 几个家丁皮鞭相待,朱温卷身大呼:“大丈夫当立功名于四方,老爷放我远去,日后与你同坐一字并肩王!” 刘崇气得两眼发直,怒言:“如此疯癫,饿他三日,看汝奈何。”遂将朱温禁于小房之中。 虽刘家恨朱温四处撒野,到是刘崇老母对其颇有疼爱,老夫人观得朱温高大魁梧,聪明机敏,虽然好动,但不愿寄人篱下,常怀大志,心中多生怜悯。老夫人从未拿他以仆人相待,如生母一般,从小是倍加偏爱,每逢刘崇责打,都要背着老夫人,倘若让其知晓,必然拦护,常言斥训刘崇:“此子非比寻常,气宇高傲,眉目轩昂,不堪平庸,日后定能有些出息。”老夫人之言虽未使刘崇听信,但朱温铭记于心,暗誓他日功成名就,定报老夫人垂爱之恩。 话说朱温之母王氏夫人得知朱温又闯祸后,便到刘老夫人出求情,刘老夫人闻之即刻带王夫人去找刘崇,时值刘崇打完朱温正欲将其锁于柴房,刘夫人闻到:“今日责打朱温又为何故?” 刘崇怒道:“此子今日之过非同以往,欲偷家中铁锅变卖以还赌债。” 刘老夫人曰:“若只为此锅,就且先放过此子,何故因一旧锅动怒。” 刘崇言:“母亲不知,如此招惹祸端,何时有完?” 刘老夫人道:“此子心于世外,难为平民,我儿莫再困此笼中之鸟,何不放他远去,也免得再惹是生非。” 刘崇向来孝敬老母亲,拗不过老夫人,便随老夫人之意放其回家。朱温拜谢刘夫人回家去了。 且说朱温到家,见母亲痛哭不止,便近前好言相慰:“娘,孩儿不是回来了吗?” 王夫人言:“孩子,今日若非刘夫人,大义相助,恐刘老爷不会轻易饶你。今后当安心务农,不可在辜负刘夫人一片好意。” 朱温道:“那刘夫人看孩儿心在高远,愿意放儿远去以建功业,岂不是好事?” 二哥朱存听得朱温之言道:“三弟所言极是,只在乡里种地,何时能得脱身。” 朱昱听罢忙劝:“你二人别休再招惹祸端,外边事事艰难,你二人又不曾读书,何以为生?” 王夫人道:“是啊,你俩既做不得工,又不识字,怎寻出路?” 朱温答曰:“我与二哥做伴,相互照应,在外边找顺心之事,在乡里难有作为憋煞人也。”王夫人见二子死心要走也不在相劝,便给他二人包裹了几件旧衣服和几吊钱送其二子离乡。 王夫人和老大朱昱将朱温与朱存送出村口,回家不提。朱温边走边与二哥朱存商议:“二哥,你我此行全赖刘老夫人鼎力相助,我等虽招乡邻唾骂,万不可忘刘夫人大德,理当上门辞别。”朱存闻听点头称是,话语间二人来到刘府。 刘夫人此时正欲休息,忽听家院来报,朱氏兄弟前来拜别夫人,刘崇刚消气,以听朱温又回也不愿再见,刘老夫人只身来到前厅,朱温、朱存一见夫人便跪倒在地,朱温道:“今晚多亏老夫人搭救,大恩我兄弟日后定当报答。今我兄弟欲独闯天下,特来向夫人辞别。” 老夫人闻听扶起而人言道:“我观你兄弟,皆有四海之志,日后定能有些作为,所以力主你二人远去他乡以成功业,我助你兄弟二十两银子,做为盘缠,切勿再赌。”朱温兄弟见夫人慷慨相助,再度跪谢,收了碎银,辞别夫人而去。 朱存、朱温兄弟二人为寻生计,便慕名去投了山东起义军,成了菌种士卒。黄巢率军直逼郓州兵临城下,东平节度使薛崇率五千人马镇守于此,与黄巢交战城下。 两军阵前,黄巢看这东平节度使薛崇头戴青铜四棱八角板檐荷叶盔,身披锁子连环大叶鱼鳞甲,跨下一匹乌骓赛风驹,手持一柄八卦金攥开山钺立于阵中,颇有些威风。薛崇先问道:“贩盐贼,本帅念尔等愚昧可怜,何不早降。” 黄巢曰:“汝乃何人?出此狂言。我自冤句起兵,大小数十战,何曾屈膝于朝廷。” 薛崇道:“吾乃天朝东平节度使薛崇是也,奉诏剿贼。若不归顺,休怨本将钺下无情。” 黄巢未理薛崇之言,对麾下问道:“何人敢出战?”孟绝海言道:“老孟出马定砍下这厮头颅。” 只听有人喊道:“将军且慢,杀鸡焉用宰牛刀,小将愿往!”正是部将孟楷。孟楷与薛崇二人不容分说杀作一团。孟楷大战四个回合,却不是薛崇对手,只得败回。 薛崇先胜一阵,官军士气大振,朱存、朱温兄弟二人在阵中看得清清楚楚,朱温心想若是能杀死一镇节度使,必可得黄巢重用,自立威名,遂高声喊道:“主公赐马一匹,小的可取薛崇人头!” 朱温口出狂言,让黄巢着实一惊,不知这泼痞上阵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聚阳山结义七好汉 五凤楼摔死段国舅 朱温出言要战薛崇,孟楷一看这朱温虽高大强悍,到是穿着破落一副穷相,对黄巢言道:“派一士卒出战,有辱军威。” 朱温道:“我若不胜,宁死阵前,绝不退后!” 黄巢一听,此人虽是兵卒,但却有胆量,言道:“赐他战马。”旁边有人牵过一匹战马,朱温翻身上马,手提单刀,向薛崇杀去。 薛崇一看朱温一身穷相,冷笑道:“小刁民!找死。” 二人交锋,幸亏朱温有些力气,挡了几下薛崇的开山钺。朱温这才发现两军交战和乡里打架可不是一回事,一口单刀岂能架不住百斤这开山钺?情急之下,薛崇又是一钺,朱温招架不住,滚下战马。朱温自知硬打不是对手,纵身一个恶虎扑食,将薛崇扑到马下。薛崇坠下战马,掉了兵器如同雄鹰折翅,竟被朱温活活掐死,然后枭其首级。官军为首的几个副将一看节度使被朱温掐死,率兵杀出。黄巢也下令击鼓进兵,葛从周、孟绝海、邓天王各率兵马杀向官军。正是: 市井泼痞出朱温,单刀上阵赌此身。输尽钱财偷锅灶,赌赢双臂掐死人。 恶虎扑食挫猛将,雄鹰折翼丧刁民。一改命运终贫贱,从此高登将相门。 大战少时,官军大败,纷纷献城归降。黄巢等人入城之后将朱温、朱存兄弟二人招来,黄巢见此兄弟二人身材魁梧,勇猛异常,尤其朱温气宇高傲,盛气凌人,颇有自己年少之时豪情,遂将二人封为将官。 郓州大胜,黄巢率兵进军中原。这日,起义大军路经一山,名曰聚阳山,此山地势险峻,山林茂密。 义军正在大路行进,忽闻铜锣急敲,灌丛摇动,前面杀出几百山贼喽啰兵,林中出一首领,见此人瘦长脸,尖下额,两道剑眉高挑,二目如雄鸡有神,头戴豹头盔,身披荷叶甲 ,跨下宝马名曰五朵葵花兽,手中一条亮银八宝黑缨枪。这山贼首领喊道:“尔等众人听者,某家在此为王,速速留下马匹,财物,否则汝等狗命难保!” 黄巢言道:“汝乃何人?在此占山为王,可知我等何人。” 贼首言道:“某乃聚阳山二寨主邓天王是也,江湖上行侠仗义,谁人不知俺的威名!不管汝等小辈是谁,如不上贡,某枪下不留情!” 葛从周言道:“好个邓天王,当斩汝首级献于三军麾下。”言罢,催马上阵,二人大战起来,葛从周与邓天王一场恶斗。正是: 走马换将惊尘扬,蛟龙猛兽倒翻江。 恶虎扑食如战神,雄鹰伏爪似金刚。 战了十个回合之后,这邓天王方知自己不是葛从周的对手,败回阵中。邓天王对义军众将言道:“尔等且待片刻,我请山中大寨主来战汝等。”众人闻听还有一个大寨主,便于道中等待。 少顷,只见几十个刀斧手分列两队,有一大汉催马而出,见此人眉浓目圆,方脸大嘴,一脸的络腮胡子。头戴五火烈焰朝天盔,身披六合连环甲 ,使膀大腰宽,腚大腰圆跨下宝驹名曰玉顶扳肋墨云雕,手中一对花托熟铜窝瓜锤。 黄巢见这大贼首忽觉似曾相识,猛然想起来这贼首也曾贩过私盐。只闻贼首问道:“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葛从周正欲再度出阵,黄巢劝道:“通美且慢动手,待我前去。”只见黄巢拍马至前言道:“敢问阁下,可是苍山孟绝海否?” 贼首言道:“正是某家,汝怎认得本寨主?” 黄巢言道:“可记得冤句盐商黄巢么?” 孟绝海沉思片刻言道:“哎呀,原来是黄巨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孟绝海言道。 黄巢对众人言道:“各位首领,误会,误会。此乃故友孟绝海。” 众人闻言皆下马互相见礼,邓天王拱手言道:“黄巢哥哥起义,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友幸呐。”孟、邓二遂将众义军首领请入聚阳山山寨之中叙话。 这聚阳山高耸巍峨,草木旺盛,正直菊花盛开之季,景色甚是秀丽。山中四门十二关,颇有气派。众人到寨中忠义堂就座,孟绝海问到:“黄巢哥哥率兵起义,不知欲往何处?” 黄巢道:“今朝廷腐败昏庸,君不理朝政,臣不恤黎民。我等欲携天下贫苦百姓共伐中原,以成就一番大事。” 孟绝海言道:“我与邓天王也曾有此念。奈何自庞勋之乱平定之后,再无能代天而立者。所以只在这聚阳山中杀富济贫、杀官济民。” 黄巢闻听言道:“二位首领既是又治国平天下之志,何不弃此山寨与我等共伐中原,若得绝海、天王二位壮士相助,大事何愁不成。” 孟绝海言道:“若是各位好汉皆有此意,我与天王愿与众首领结义位兄弟,杀遍天下贪官。”大伙无不赞成。 黄巢名军师李俊儒为众人主持仪式,摆案设香,众位起义首领结义盟誓。结义之后,众将以年龄排列,大爷黄巢、二爷孟绝海、三爷邓天王、四爷孟楷、五爷朱存、六爷朱温、七爷葛从周。 义军军师李俊儒对众人言道:“我观漫山之中,有菊花遍野,久闻巢公素来喜爱菊花,君何不在此赋诗一首?” 黄巢言道:“俊儒之言正合我意,我当做诗为诸位助兴。”即命人准备笔墨写道: 飒飒西风满山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孟绝海与邓天王留义军人马在山寨住了一宿。次日,孟、邓二将带五百喽啰兵收拾山中钱财,粮锱随义军同行。 王仙芝、黄巢两路义军造反之日,正逢唐懿宗李漼驾崩之时。晋王李俨以太子之身在懿宗灵柩前继嗣皇位,时年十二岁,谥为唐僖宗。扶保新君李俨登基的是国舅段文楚与太监田令孜,对这两个人李俨是言听计从。懿宗皇帝丧事办完,各地的官员就要往京师朝贺新君,段文楚为人好大喜功,便上奏天子建造一座新殿举行朝贺,段文楚借此造宫殿之机横征暴敛,强役民夫开始筑此高楼。耗时三个月此楼建成,名曰“五凤楼”。此楼圈民田千余倾,征各地良木更是不计其数,楼分三层,高约数丈,镏金筑顶,金铂铺地,奢侈至极,此楼之成使得大耗民力,闹得国库空虚。数日之后,朝贺文书发往各地。 这一天文书传至云州节度使李国昌之处。云州之地地处北方边塞,有回鹘、突厥、契丹、鞑靼等多个少数民族在云州之北,谁都有窥视大唐疆土,伺机入主中原之心,所以朝廷命李国昌父子镇守云州,就是为抵御北方异族入侵。自李国昌父子入主云州,几个北方大部族交战接连不断,且屡犯边庭。今朝庭发布朝贺文书已到云州,李国昌对诸子言:“塞北各部屡犯边庭,战事吃紧,本帅不可离开,由长子克用代父朝贺。”李克用奉父亲之命前往长安朝贺。 朝贺队伍由大车八辆,里面皆是馈赠天子的礼物,有百余名沙陀亲兵押送,除随行护卫外还有一侍童,名曰李存璋,原本也是朱邪氏族人,李克用为其起名曰“李存璋”,是李克用的贴身侍童,年方十三。一路之上风沙甚大,突然大车逆风而行车轴折断,众人皆惊。李克用对李存璋言道:“存璋,车轴逆风折断,此兆不知欲主何象,恐此次入京恐有不测之事。” 存璋言道:“老爷行前曾叮嘱公子只管低头送礼,不闻他人之议,可保无忧。” 李克用言:“当初剿灭庞勋犯贼之时,曾闻父帅言朝中有谗臣当道,康承训剿贼有功,只因谗臣进言其催兵不进,另有别图,反被连贬两级。而圣上年幼不知四处危乱,反为此朝贺大造五凤楼,空乏民力耗资甚大,江山危矣。” 存璋道:“老爷不能亲往,此番遣公子代行,说不定会有奸臣借此奏上一本。” 李克用言:“存璋勿忧,此番并非老爷一人不能前往,今南诏起兵攻入西川,西南诸镇将官皆不能入朝为贺,山东、淮北近闻有王仙芝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与黄巢等人行兵造反,圣上诏令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出兵围剿。加之我北方云州有部族之乱,朝贺之时焉能各就其位,等到京师再见机行事。”闲谈之时,有士卒正修复车轴,大队继续奔往京师。 不日,李克用等众人持朝廷文书及贺柬入住驿馆,两日后,僖宗皇帝李俨于五凤楼内宴会群臣,李克用带侍童李存璋及十几个家匠抬贺礼入楼,李克用代父位居大同节度使之座,他往四周一看四周华丽堂皇,精雕玉琢。在楼内侍奉的宫女下人也有上千之多。上居龙椅便是当朝皇帝僖宗李俨,见十三四岁模样,一脸的稚气与两边小太监嬉闹不止。李克用试想,我那十几岁之时,何曾这般玩耍,早已是随军兵戈沙场,转战南北。再瞧文武百官,各各蟒袍玉带,交头接耳。左右领班的大臣一个是尚书左仆射萧仿,一个是尚书右仆射王铎,还有从天竺、波斯、大食、朝鲜、琉球等各国前来朝贺的使节藩王。僖宗皇帝李俨位居宝座之上与堂前众臣子是开怀畅饮不提。单说这国舅段文楚,酒过三旬,菜过五味。视赴宴之人忽见众节度使中有一独眼之人,认出此人正是李克用。段文楚心想李国昌父子向来不曾奉承于我,今日便要惹一惹这个一只眼。段文楚执酒樽于殿上言道:“今观大同节度使之位,坐一少将军,敢问可是大战庞勋有功的李克用将军?” 李克用起身答曰:“国舅垂爱,正是末将。” 段文楚问道:“你父李昌国官居节度使之位,因何不来朝贺?” 李克用躬身答曰:“回禀国舅,今云州生部族之乱其况未明,家父携兵镇守不敢懈怠,特命克用代父入京,朝贺新君登基。” 段文楚又言:“我观将军,只以左眼看人,未何不将右眼睁开,让我等一观将军威容呢?” 李克用见旁边有人发笑,且段文楚酒后出言有意,应答曰:“克用右眼生来有疾不能睁开,平日仅靠其左眼一眼看人。” 段文楚醉笑道:“既是如此,我有诗一首,赠与将军,让请圣上和诸位臣公见笑。” 僖宗李俨道:“国舅以诗助兴,众爱卿和之。”众人皆应。 段文楚略捻须髯曰: “耳聋口哑不可交,瘸腿一走两步摇。 番邦小丑一只眼,前世莫非属山猫。” 此言一出所座百官无不哄堂大笑。李克用闻听此诗骂自己是山猫,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摔杯怒道:“段文楚!我父子与汝无怨无仇,何苦恶语伤人,出言不逊。” 段文楚言道:“李克用,想我大唐天朝国富民丰,文臣武将人才济济,焉能让汝这独眼丑陋之人在此朝堂之上鬼舞狼嚎,让来此朝贺的番邦使节看了,岂不笑我大唐无人?还不快快退下,以免污了圣上龙目。” “呸!我李克用今日非要让汝知道你沙陀爷爷的厉害!”克用骂道。 段文楚怒言:“借酒拿汝与众人开心已是高看,汝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将此番贼拿下。”言罢转身欲走。 “老匹夫,休走!”只见李克用不理李存璋之劝,上前左手一把揪住段文楚衣领,右手抓起玉带,大吼一声便将段文楚举于半空,众人惊作一团,李克用大叫道:“吾当杀此老贼以谢皇恩!”说着将段文楚掷出两丈有余,这段文楚已年近六十,李克用力壮如牛把段文楚摔得骨断腰折,几个跟头滚只窗下不能起身。李克用借势跳过酒席,一个健步越跃至置窗前,一把提起段文楚脖子,段文楚疾呼:“将军饶我性命!”只见李克用一抬其双腿便将段文楚掀出窗外。满堂百官皆惊呼不已,太监田令孜见国舅丧命速让金甲卫士二十余人一拥而上,将李克用扑倒在地,用死囚大绑将其捆住。 再看这国舅段文楚从数丈之高的五凤楼摔下,使脑浆迸裂,粉身碎骨。僖宗李俨大怒,命武士将李克用楼外正法。正是: 只怨国舅欲逞强,取人何苦以貌扬。 老命该亡段文楚,恶诗羞辱独眼郎。 掷贼命归花月夜,气冲牛斗少年狂。 以死除佞谢单目,不负李唐姓氏香。 欲知李克用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三义士大闹刑部牢 五英雄身落响马邦 李克用五凤楼摔死国舅段文楚,僖宗李俨下令楼外正法李克用,此时尚书左仆射萧仿起身奏道:“吾主万岁,先且慢斩李克用。” 李俨问道“爱卿有何事要奏?” 萧仿言道:“那李克用朝贺之上摔死国舅固然大罪,但事出有因还请陛下从长计议。” 李俨不解,萧仿言道:“这李克用之父李国昌官居大同节度使,拥兵数万,镇守边庭有功,倘若轻易将其斩首,其父失子恐生变故,沙陀部本是外族,若联合塞北部族犯我大唐,朝廷何以拒之,此其一也。李克用父子本姓朱邪,因剿庞勋有功,先帝赐其李姓,段文楚当庭羞辱乃是对先帝赏赐不敬,非李克用一人之过,此其二也。李克用气冲牛斗,乃是段文楚以貌取人,做诗羞辱在先,李克用杀人在后,当酌情定罪,此其三也。有此三条,还望陛下三思呀。”话音刚落右仆射王铎起身言道:“萧相所言极是,臣请附议。”两位宰相开口说话了,接着上面多位大臣均为其求情。 僖宗李俨见众人求情赦免言:“诸位爱卿,既是如此,当免其一死,但不可免其之过,众卿以为当如何处置。”吏部侍郎程敬思道:“臣启陛下,李克用斗杀国舅其罪不轻,念事出有因。臣以为可革去李克用官职,暂押大牢由刑部会审;罚李国昌教子有失,割去大同节度使一职,降为大同防御使,罚俸禄一年。” 僖宗李俨闻曰:“爱卿所奏,正合朕意,着吏部革去李国昌大同节度使之职,降为大同防御使,罚俸半年,带罪戍边。李克用打入大牢。” 李克用在五凤楼闯下祸端,侍童李存璋趁乱逃出五凤楼,到了驿馆心中是万分焦急,一面派随行士卒回大同报信,一面自己想办法搭救李克用。 过了一夜,李存璋带了些银两,独身去往刑部大牢,想看望关进牢房的李克用。李存璋四处打听找到刑部衙门,顺着府衙院墙一直向南走有一个旁门,门口有两个挎腰刀的兵丁把守,小门上面写有四个字“刑部天牢”。李存璋站在那里瞅了半天,牢房看门的兵丁见来了个十几岁的孩子,问道:“小孩儿,这是牢房快快一边玩去。” 李存璋拱手行了一礼,笑脸迎道:“二位军爷,我家主人被关进刑部大牢,小的乡探望一下,还望军爷开恩。” 一个兵丁道:“你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谁想进谁就能进的地方吗?快滚!” 李存璋虽年纪不大,但跟着主人见得世面多,心眼也活。赶忙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马蹄银,王兵丁眼前一晃,笑道:“二位军爷,这是小侄的一点孝敬,还望给歌方便。”这两个军丁一见银子,脸上是喜笑颜开,乐道:“你小子人小鬼大,到还明白事理,就见一会儿。”李存璋连声称谢,便跟着一个兵丁进了大牢。 进了刑部大牢,李存璋一看里面是阴森森的木囚牢,只有暗暗灯火。大牢里面有十多个衙役,各个挎腰刀,来回巡视。这刑部大牢里面关押的全是朝廷重犯,里面是一人一个木牢,犯人全都带着枷锁。来至李克用的牢房前,只见李克用身着囚服,发髻稍有凌乱,身上带着枷锁,背靠狱墙,垂头而坐。李存璋扑到牢门前,惊呼道:“少主人,少主人,存璋在此。”李克用抬头一看果真是李存璋来到,挣拧着挪到狱门前,主仆二人是失声而哭。 李存璋抹了抹李克用脸上泪水,问道:“实在不忍心看公子在此受苦,不知用多少银子能赎你出来,我好尽快筹备。” 李克用摇摇头,叹道:“我摔死国舅此罪不小,只要段娘娘上奏一本,我哪里还有活口?” 李存璋道:“我已命人回大同将此事告知老爷,或许老爷找京城熟人,也能救下公子。” 李克用苦笑道:“老爷平日不好奉承权贵,官场上也是朝中无人。” 李存璋见无计可施,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立刻用劝道:“我做下大祸,触怒朝中奸党,死罪难逃。存璋还是早回大同,代我好生伺候老爷吧。” 主仆二人相互哭诉一番,当值的兵丁过来喊道:“小家伙该换班了,你快些走吧!”李存璋对克用低声言道:“公子暂做忍耐,存璋自去打点。”说完便转身离去。 李存璋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之上,琢磨半天也想不出格救人的法子。到了晌午,李存璋感觉有些饥饿,便寻酒家吃饭。来至一个酒家近前,见前面有一群人在围观一个卖艺的摊子,不时传出阵阵喊好。李存璋心想来京城数日只知街市热闹,还不曾逛过,不如去看看这卖艺场子。李存璋挤进人群观看,原来此处是由江湖艺人打把势卖艺,这个摊子还高挑一面旗号,上书四字“沙陀把势”。李存璋新乡这若大的京城,竟还有沙陀的艺人,到看看是真是假。表演的有两个人,一个身长七尺有余,白面圆脸,穿一身轻不裤褂;另一个身长九尺开外,乌黑的面膛,身穿灰布衣。这个黑大个儿正在场子上耍钢叉,功夫演的精彩,赢得围观人群阵阵喊好。功夫演完,白脸的艺人拿起一个托盘,走到围观人前讨赏,嘴中喊道:“诸位父老捧捧场,沙陀功夫美名扬。各路壮士赏个钱,让咱中午喝饱汤。多谢,多谢!” 白脸一人托着盘子走到李存璋面前讨赏,李存璋心中猛生一计,心想若得着两个汉子相助,便可劫了那刑部大牢,救出李克用。白脸艺人见李存璋身着不俗,笑脸言道:“小爷赏个钱吧!”李存璋顺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马蹄银,掂了掂足有十两重,放到了托盘之中。这白脸艺人是又惊又喜:“多谢小爷赏赐!” 李存璋道:“小弟赏识二位兄长的功夫,敬请收下。” 两个艺人收了摊子,围观的人群也各自散去,惟有李存璋站在哪里不走。白脸艺人问道:“小壮士如此重赏我二人,莫非有何赐教?” 李存璋道:“实不相瞒,小弟也是沙陀族人,见二位兄长武艺高强,又是云州口音,不如交个朋友。”那二人到也乐意,三人便往酒家去了。 李存璋与两个艺人同坐一张桌前,存璋道:“在下姓李名存璋,是沙陀朱邪氏族人,现为大同节度使李国昌麾下。” 黑脸大汗问道:“莫非就是在淮北大败庞勋的朱邪赤心将军?” “正是。”李存璋答。 黑脸大汗道:“唉呀!原来这位兄弟在朱邪氏家族当差,幸会,幸会。我叫薛阿檀,这位是我兄弟安休休,我二人也是沙陀部人氏。” 李存璋道:“二位壮士身怀绝技,露面街头,岂不枉费了一身武艺,何不投效明主,建立功业?” 安休休道:“大丈夫在世何尝不想投效朝廷,只可惜无人引荐。” 李存璋道:“小弟代为引荐,可保二位哥哥当个偏将。” 安休休道:“小兄弟好大的口气,未立寸功,怎能受封?”李存璋微微一笑,便把李克用受奸臣陷害,被打入死囚牢之事告知二人,又把自己准备招揽义士劫囚牢之事一一说来。 薛阿檀道:“就凭小兄弟这十两马头银,劫个刑部大牢也算值了。”李存璋闻听大喜,满酒上菜与安休休、薛阿檀畅饮起来。 小哥仨吃了酒饭,同往驿馆而去。这驿馆之中还有上百个押运贺礼的兵卒。李存璋召集众人商议劫牢之策。这些个士兵皆愿跟随劫牢,有个校尉名叫史敬思,有勇有谋,他对众人言道:“倘若大伙儿同去劫牢,朝廷震惊,必怀疑沙陀部谋反,大都督李国昌也要受牵连,不如就派李存璋带安休休、薛阿檀三人前去。”众人听从史敬思之计,随行士卒先返回云州,只留史敬思一人牵五匹马在北城门外接应,李存璋与安休休、薛阿檀换了便装,背单刀前往刑部劫牢。 单讲李存璋三人夜间来至刑部府衙墙外,溜墙根来至大牢门口一个角落。李存璋对安休休道:“安大哥,门口有两个把守的兵卒,宰了之后,你就把住门口,我与薛哥冲进去救人。” “兄弟,瞧好吧!”安休休走出角落,绕道一侧,冲着一个官兵挥刀就砍,另一个官兵一见同伴砍刀,还未喊出声来,李存璋与薛阿檀已从身后杀来。干掉两个兵丁,李存璋、薛阿檀进了牢房,一看里面还有十多个衙役。众衙役一见有俩人提刀就进来了,个个拔刀来战。薛阿檀道:“兄弟你不说这面还有人,看我的!”薛阿檀在前,李存璋在后与十多个官兵打了起来。 李存璋刚杀了一个衙役,正见牢中李克用,李存璋拿刀砍门锁。这刑部的铁锁格外结实,一连几刀不曾砍断。薛阿檀冲过来喊道:“你替我当着,我给你开!”李存璋横刀拦住几个衙役,只见薛阿檀使劲浑身力气,“咔嚓!”一声,竟把木牢的木头柱子给掰断了。李克用见进来一个黑脸大力士,慌恐问道:“你是何方好汉?” 薛阿檀说:“少废话,跟我走吧!”顺手一刀落下,就把李克用身上的枷锁砍断。 李克用出了牢笼,捡起一把单刀,与李存璋、薛阿檀杀了剩下的几个衙役,逃出牢房。外面安休休正在等候,李存璋问道:“外面没什么动静吧?” 安休休道:“有个小衙役想跑出去报信,让我砍了。”这四人刚会面的工夫,偏巧一个更夫路过,一见四人刀上带血,每口的兵丁也倒在血泊,便是出了大事。更夫猛敲铜锣,大呼有贼。薛阿檀见事情败露,对李克用言道:“待我宰了更夫。” 李克用拉住薛阿檀道:“走为上策,不可耽搁。”李克用、李存璋、安休休、薛阿檀四人拎刀向北逃去。一边奔逃,只听身后人声鼎沸,战马嘶鸣,长安的官兵纷纷出城捕贼。四人飞奔到城门,几个守门拦住去路,问道:“你等去往何方,待我盘查。”李克用等二话没说,拔刀就砍,几个守城兵哪是对手,逢刀便死。 四人逃出长安北门不远,见夜影之中一人跨马提枪,挡住去路。李克用大惊:“莫非此处有伏兵?” 只闻那人问道:“我乃史敬思,可是李克用将军至此?” 李存璋喜道:“是校尉史敬思为我等好了马匹。”众人相见,史敬思把拴在一旁树上的四匹马牵出,五人翻身上马,扬鞭加速,一路奔往大同。正是: 庸君奈不明是非,群臣保奏救命危。 此番离朝再无睹,只待勤王铁骑回。 李克用等五人一路飞奔过了黄河,来至黑峪口。黑峪口两侧山间,树林繁茂,杂草丛生。五人前行,除了马蹄踏地,四处是幽静无声。五人走到一个岔口,前方有一条大路和一条小路。忽然,猛听山中一通锣鼓,大路两侧杀出一路喽啰兵,足有二三百人。薛阿檀喊道:“不好,山中有匪。”这五人一路奔波已是疲惫,又无应手的兵器。李克用道:“快往小路逃去。”五人驳转马头往小路逃走,未出几十米,跑在前面的李克用、史敬思双双掉入陷马坑,李存璋、薛阿檀、安休休赶忙跳下马,去拉坑中拉人。 薛阿檀刚把李克用拉出半个身子,只觉脖子上一凉,几十名喽啰兵已经将五人团团围住。无奈之下,安休休、薛阿檀、李存璋三人束手就擒。李克用、史敬思被喽啰兵用长钩拖出,也押上了山寨。 山寨之上,有个一座白虎大堂,五人被押进大堂,只见堂上坐有一人,长脸尖额,颔下一把小胡子,眯缝着两眼,似睡非睡,头戴金钱豹皮盔,身着细竹铠,斜靠虎皮宝座,向是个大寨主。有喽啰兵通报一声,抓了五个过路的蟊贼。那寨主言道:“何须多言,宰了便是。”正是: 深坑能陷千里驹,长索可绑金枪鱼。 龙潭并与虎穴在,哪能随意过崎岖? 李克用五人被山贼所劫,生死一霎,能否起死回生,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山大王榜文识英杰 康君立千里劝枭雄 黑峪口的寨主连问都不问,便要杀了李克用等人,这可把五位英雄急坏。薛阿檀高声喝道:“既然要杀,何不通个姓名,让俺死个明白。” 薛阿檀声如洪钟,一嗓子惊醒了迷糊的寨主。那寨主言道:“死到临头,还通什么姓名,快些斩了。” 几个喽啰兵上前拥嗓五人,薛阿檀大声喊道:“你这狗头,岂能让你无名之辈,害了俺这有名的英雄!” “且慢,把这五人押回来!”那寨主几步走到近前,把五人一个个端详一番,言道:“说我无名之辈,岂不知我乃是折黑峪口白玉谷的大寨主郭绍古,祖上是内迁的突厥族,江湖上人送外号‘草原狐’。” “要是说出我家主人的光景,岂不胜你十倍!”李存璋手指李克用道:“我家主人乃是沙陀族大将、云州兵马使李克用,人送绰号‘碧眼鹕’。” 郭绍古心中一惊,暗想久闻李克用大名,今日抓的这个一只眼,莫非真是李克用?郭绍古道:“小东西,休要拿李克用大名来吓唬俺,堂堂沙陀大将只带四个随从,粗衣烂衫,岂能唬人?待二寨主归来辨认一番,若真是李克用便留你性命,倘若是假,扒皮抽筋!” 五位英雄被一齐绑在高杆之上,等待山寨而寨主归来。过了一个时辰,有个喽啰兵喊道:“二大王回来喽!”只见一个光头大汉,浓眉大眼,鹰鼻大口,留着大八字胡,高有七尺,身材粗胖,身着露单肩的粗布衣,腰扎虎皮裙,此人名叫阿登啜。郭绍古从白虎堂出来迎接,对阿登啜言道:“今日众兄弟抓住了五个蟊贼,自称是沙陀部李克用,你来瞧瞧。” “哦!”阿登啜道:“竟有如此巧事,带我去看。”郭绍古、阿登啜二人来到高杆之下细看一番,阿登啜从怀中逃出一张榜文,榜文之上是朝廷传令沿途缉拿李克用的通缉令,上面画有李克用的人头像。阿登啜那榜文对照,对郭绍古道:“这个一只眼的人是李克用,朝廷悬赏一千两缉拿。”旁边的喽啰并听了是幸灾乐祸,争相要把李克用等送往官府换银子。 “弟兄们且勿叫嚷!” 郭绍古堆克用言道:“本王问你,因何事被朝廷缉拿?” 李克用道:“我犯王法与你这响马何干?” 郭绍古道:“你本是剿贼的枭雄,今日却沦为阶下之囚,何不说个是非明白?” 李克用长叹一声,便把五凤楼摔死段文楚,众英雄大闹刑部牢的事情一一说出。郭绍古听了对李克用是暗暗敬佩,命喽啰兵为五人松了绑绳,请入白虎大堂叙话。宾主各座,郭绍古问道:“早就听说有人杀了段国舅,又劫了刑部大狱,没想到杀国舅的英雄就在眼前,真是相见恨晚。” 李克用道:“寨主过奖,敢问二位寨主为何在这黑峪口占山为王?” 郭绍古道:“我二人本是云州刺史柳汉璋的旗排军,柳汉璋认国舅段文楚当义父,在云州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后来令我二人强抢民女,我与阿登啜不愿害人,又恐老贼相逼,变逃到这黑峪口打家劫舍,占山为王。” 李克用道:“此番逃出大狱,我正欲重整沙陀将士,割据塞北向南重整大唐。二位寨主在此身背贼名,不如一同共赴大业。” 阿登啜在一旁喜道:“我与哥哥正有此意,一同去打天下。”郭绍古、阿登啜有意相投y,众人皆喜,在山寨摆下酒宴畅饮了一番。 过了一夜,众英雄准备前往先往蔚州,那里是李克用的出生之地,唯恐带人太多引起官府追剿。郭绍古、阿登啜把山中存的金银珠宝分与喽啰兵,遣散回家。又放火烧了山寨,李克用、李存璋、安休休、薛阿檀、郭绍古、阿登啜一行七人改装寻回蔚州。 过了数日,李克用回到蔚州,蔚州的守将正是二弟李克宁。得知兄长回家,李克宁命家人闭门谢客,不得外扬。众英雄会聚到府中密室,李克宁道:“如今兄长是朝廷钦犯,藏于家中终究败露,不如众兄弟一同造反。” 李存璋也言:“老爷屯兵大同,倘若联合,塞北连城割据,何愁霸业不成?”众英雄纷纷响应,拥立李克用为主,占据蔚州。 李克用自称蔚州之主,朝中震惊,阉党田令孜假传天子诏书,一面传令云州刺史柳汉璋出兵讨伐,一面命李克用之父李国昌讨伐逆子。 话分两头,先讲云州刺史柳汉璋,此人生性贪婪苛扣了朝廷拨付云州府兵马的粮饷,中饱私囊。驻扎云中的兵士已有三月领不到军饷,人心愤慨。兵马使康君立与牙将薛志勤、程怀信等私议道:“黄巢起义,阉党篡权,朝廷号令不能远行,皇纲衰败之日。柳汉璋贪婪苛暴,不足以谋大事,李克用受奸臣陷害,如今出师有名,何不归顺李克用,趁乱起兵。” 薛克勤道:“堂堂七尺男儿,受柳汉璋等盘剥,恐为天下人所耻笑,当早日另举明主,以成功业。”康君立、程怀信等皆连声赞成,众人商议由康君立往蔚州请李克用起兵。 康君立,蔚州人氏,幼时与李克用是老乡,交情不浅。快马赶往蔚州府上,李克用把康君立请到客厅饮茶叙话。康君立将柳汉璋苛扣军饷,众人商议谋反之事说出。李克用有数年没见康君立,不知康君立所说真假,推辞言道:“君立所言差矣,我祖父朱邪执宜内迁中原,忠保大唐已立三世,未曾生有二心。今番占据蔚州,只为自寻立足之地,并无吞噬天下之心。” 康君立道:“将军世代忠义,世人皆知。但此时不杀柳汉璋,其罪有三。” 李克用闻言:“愿闻其详,请君立明示。” 康君立道:“柳汉璋苛扣马匹军饷,以为己有。此贼不除,众将士愤怒难平,将军见义不为,威仪何在?其罪一也;今民变迭起,兵戈大乱。沙陀部仅一路调兵,小小蔚州岂能立足?,来日必为他人盘中棋子,其罪二也;朝廷阉党当权,主弱臣庸,德不能配天下,令不能诏四方。西南蛮族,东南盐贩蜂涌而起,各道兵马多按兵不动,以观时机。天下大乱之日,方为群雄并起之时。将军志存高远,紧靠几千沙陀铁骑安能匡扶朝纲?其罪三也。只此三罪,将军恐畏天下人所耻!” 李克用闻言大悟:“闻君立之言如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但家父尚居大同,待我往振武禀明事由,举事未迟。” 康君立言道:“此事当从速而行,迟疑生变,千里禀命,恐误大事。望将军早决为宜。” 李克用听了康君立之言,命李存璋召集帐下千余沙陀铁骑直赴云州。柳汉璋得知李克用率兵来犯,即命云州副将李尽忠统兵防变,李尽忠祖上也是沙陀部人,领得兵符反到与薛克勤、程怀信率兵举义,趁拂晓之前攻入柳府,擒拿了柳汉璋等人。 李克用率兵在大同东门外屯兵扎营,有士卒来中军大帐呈报,柳汉璋被薛克勤等人押至辕门外。李克用传令押上柳汉璋,柳汉璋被两个军卒推推搡搡来到帐中,李克用拍案问道:“柳汉璋,汝胆大妄为可知罪否?” 柳汉璋道:“哼,乱臣贼子,五凤楼前只恨未将尔等正法,方有今日之祸。” 李克用道:“柳汉璋!汝不守臣节,苛扣军马粮饷,今不杀汝焉,怎能平三军之愤。吾当斩汝人头悬于东门,以谢天下!” 柳汉璋曰:“李克用,我所扣之粮饷,不过银百两,米数石;汝领兵造反乃欲据云州为己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实为朝之大祸也。” 李克用闻言大怒,即命士卒将柳汉璋及全家三十四口斩首示众。忽听家仆之中有一人大呼:“公欲杀其满门,何惜一仆乎?”只见一少年十三四岁年纪冲出斗鸡台下。 李克用大惊,问道:“汝乃何人?敢言送死。” 少年道:“柳府马童拔野古,小名进通。”李克用一听此人姓拔野古,乃是沙陀姓氏,问道:“汝乃我沙陀族后世,何以替贼等求情?” 拔野古言:“主死奴随,君崩臣归。公欲杀主人全家,我焉有图存之理?” 李克用见此童口出不凡又问:“汝乃我部族之人,怎可保它族之臣?” 拔野古曰:“将军一族乃朱邪之后,尚受李姓之封。我沙陀竖子也当从唐王之臣。” 李克用闻言哈哈大笑:“小儿所言,乃克用不及。凭此子之言,我可饶其全家,但众将士之愤难恕柳汉璋之命。” 拔野古道:“柳汉璋其罪当诛,若将军放过柳氏全家老小,我代主人谢公之恩。” 李克用道:“我观汝胆识过人,口出不凡,欲收为护卫随我共举大业,汝可愿意?” 拔野古道:“公若赦主人全家,小人无以为报,愿遂将军以报大恩。”李克用闻言大悦,遂将柳汉璋斩首,饶过其全家老幼;收拔野古为护卫,改名李存颢。又命康君立率众将士联名草拟奏表以求皇帝敕命。朝廷闻知云州兵变,连发诏令问罪李国昌。李国昌不知其中原由,表奏朝廷曰“若李克用不尊圣意,臣愿率本道兵马亲讨大同,决不庇护逆子,致负朝廷。” 几日后,朝廷降诏李国昌官复大同节度使讨伐逆子。李国昌手握诏书踱来踱去,左右为难,副将李霓问道:“主公何事焦虑,莫非仍未大公子自立之事?” 李国昌微微点头,言道:“克用鲁莽行事,如今龙颜大怒令我发兵讨伐。君臣、父子,孰重孰轻,令我左右为难。” 李霓言道:“从来虎毒不食子,当今天下大乱,沙陀部尚无立锥之地,父子血脉岂能互相残杀?如今主公何不与公子兵合一处,同仇敌忾?” 李国昌心中矛盾,自己是扶保大唐的忠臣,李克用又是心爱长子,家国两难选,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八 回:李克用鏖兵雁门关 韩玄绍纵火药儿岭 大同节度使李国昌为大唐尽忠,却朝中奸党篡权;又想庇护爱子,李克用却闯下天大的祸端。李国昌思来想去,长叹一声:“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呐!”竟撕了诏书,以响应李克用云州之势,又派兵驻守宁武及岢岚,自称雁门、大同、振武三镇节度使。正是: 将门虎子一脉通,并立诸侯据云州。 沙陀哗变欲有意,称臣称王两可中。 李国昌父子割据云州震动朝野,僖宗李俨诏令太仆卿李琢、李钧兄弟为征北兵马招讨都统,与幽州节度使李可举,吐谷浑都督赫连铎,三路兵马共讨李克用,李克用遣部将高文集守朔州,自率众于雁门关拒守。 一月之后,雁门关下两军列阵李克用与康君立、薛志勤、程怀信、李存璋等于阵前,只见唐军阵中一员大将身着鱼鳞铠,头戴三叉帅字盔,跨下斑豹铁骅骝,腰挎丹凤剑。李克用在五凤楼见过,认得此人便是兵马督招讨李琢,左边是其弟李钧,右边是幽州节度使李可举。 李琢言道:“碧眼鹕别来无样,本帅奉旨讨逆劝早早归降,随我往京师问罪。” 李克用言道:“非是克用要反,奈何朝廷奸佞当道,我沙陀部世代报国有功,缺屡遭奸党盘剥,实处无奈,方至此地步。” 李琢言:“分明是趁四方民变之时,扯旗造反,妄称朝廷之过,本帅焉能信汝一派胡言。”旁边昭义节度使李钧道:“元帅休与反贼饶舌,待我取其首级以谢天下。”李钧催马杀来,李克用见李钧持枪近前,也执戟相应。二人交战但见得: 一条独耳亮银虎威戟是旋飞瞄心, 一条三棱五钩神飞枪是花枪刺怀。 踏雪胭脂马如白蛟出海, 紫电登云马似麒麟奔来。 一场好杀,李钧大战李克用二十回合,颇有慌乱。李可举见势不妙,催动跨下透骨银龙驹,挥动丹凤刀阵前助战。薛志勤、程怀信二人见二打一李克用有些招架不住,便也杀入阵中,官军又有两将入阵大战。只见得八九个武将于阵中撕杀成一片,李钧欲趁乱逃出阵去,李克用催马便追。追出数里地,李钧一看李克用紧追不舍,便将镔铁点钢枪朝克用掷去,这一枪打打掉了李克用项上头盔。李克用挂戟摘弓,只听雕翎箭“嗖”的一声,射穿了李钧后护心镜,落马而亡,克用取其首级,驳马回转。只见身后追来一支骑兵,为首的将领黑面堂。异族相貌,头戴毗卢盔,身着犀牛宝甲 ,跨下獾红马,手持五股烈焰托天叉。再看旗号乃是吐谷浑都督赫连铎。李克用挺戟应敌。近百名骑兵将李克用围于阵中。也是李克用命不该绝,杀得这百名骑兵,血如泉涌,人仰马翻,死者过半。克用夺路而逃,赫连铎领剩余几十个骑兵依旧追杀。克用忽见前方又有一支人马迎面驰来。李克用暗想:“大业未成,难道要命绝于此?” 李克用料已无逃生之路,绝望之时,忽闻有人大呼:“主人休惶,存璋来也!”李克用定睛一看,原来是家童李存璋带一队人马驰援。两对官军一阵撕杀,赫连铎大败而逃。李存璋保克用回雁门关。回至关下,只见得前番一场大战杀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堆。雁门关上康君立见李克用与李存璋返回,即开诚门相迎。 赫连铎败兵回营,见到李琢叙说李克用箭射李钧之事,方知兄弟毙命。李琢哭得是泣不成声,幽州节度使李可举道:“雁门关地处要冲,且易守难攻,若强攻则折兵而不能夺关,以下官之见,可反间敌将,则雁门关不攻自破矣。” 李琢言道:“不知将军以何妙计夺关破敌?” 李可举曰:“我有部吏杨泰,口如悬河,舌同利刃。可命此人说服敌将,以取雁门。” 李琢道:“那先生以为叛军何人可说服。” 李可举道:“朔州守将高文集可诱降,李克用帐下皆是沙陀部将官,平日视之心腹。而高文集本是汉人,居沙陀众将之下,难有出头之日,朝庭若能授其要职,晓之大义,必能归顺。若朔州失守,李克用还守雁门何用?” 李琢喜道:“如此妙计,速命杨泰赶往朔州说降高文集。此计若成杨泰大功一件。” 不日,杨泰赶往朔州进见高文集。高文集道:“杨先生由敌营而来,莫非说我投敌不成?” 杨泰言道:“将军所言不差,下官正是来说将军易帜。” 高文集道:“若不看尔文弱之人,早押汝于辕门外正法,若让我降除非日出西方。” 杨泰笑曰:“将军息怒,我且问将军贵更几何?官居何职?” 高文集起身道:“文集已是三十有四,现居蔚州牙将。” 杨泰曰:“将军英武盖世,北伐之军皆畏将军之名,而不惧沙陀之势。怎乃将军已是尔立,确次居牙将,实是让天下人所耻笑呀。” 高文集道:“文集自为将以来,只知忠君报效,不曾奢恋功名官职。” “哦。”杨泰言:“将军此言差矣,李国昌父子大同哗变,兴兵南下岂是忠君之举?朱邪氏世代效忠大唐,万岁赐其李姓,官至节度使,然而其父子叛乱,背祖遗训,此乃不孝,如此不忠不效,无君无父之人,何德何能让将军屈居麾下,真是有辱将军威名呐。” 高文集闻听此言低头不语,杨泰见其有羞愧之意又道:“沙陀部乃是番邦异族,将军世代汉家血统,岂有助他族犯我唐邦之理?再者,沙陀部武将多矣,焉能有将军出头之日呀?”杨泰稍顿一下又道:“今圣上招幽云各道兵马讨伐李国昌父子,攻城必克,拔寨必胜,所到之处,人心所向,将军可知否?” 高文集言道:“不知李都督何意?” 杨泰闻言:“都督有令,只要将军能明大义,献出朔州既往不咎,并启奏天子加封高将军振武防御使,赏邑五百...” “先生勿要再言,我意已决!”高文集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文集生为唐臣,死皆唐鬼,吾愿献城归顺。”言罢屈身下拜,杨泰急忙扶文集起身,并言道:“将军真人杰也。既然如此,望将军速速领兵讨伐李国昌父子以谢天下。”遂高文集与杨泰连夜易帜归唐,高文集率三千兵马直取朔州牙城,牙城守将正是沙陀部酋长李友金,李友金是各个部族首领,既想归附大唐,有想随沙陀兵造反,左右摇摆不定之时,高文集献城降唐。李友金立刻见风使舵,也一并归降。众人皆降,惟有大将傅文达为人忠直,不肯降唐,领亲兵三百人出牙城与高文集在东门外相遇。傅文达大骂:“高文集星夜用兵,意欲何为?” 高文集道:“李国昌父子兴兵作乱,你我皆受皇恩不浅,何不早早归唐以正朝钢。” 傅文达道:“无耻小儿,背主为窃,先吃我一刀!”言罢催马直取高文集。高文集挺枪相迎,左右军卒杀做一团。不过十几回合傅文达见敌兵势大,难以抵抗遂带兵败退,高文集在后追杀。杀至天明。傅文达身边亲兵仅剩七人。马不停蹄直奔雁门关告变。高文集与李友金开城迎纳官军不提。 单表傅文达告变,李克用顿时惊惶。旁边副将康君立道:“高文集既已献朔州与敌,雁门关再守已无大用。将军当速带兵马,先取朔州再图大举。” 李尽忠道:“康将军所言极是,望公早做决断!”众人也皆劝李克用。 李克用道:“事以至此,也只当弃雁门而救朔州。康君立、李尽忠、程怀信、李存璋速点本部人马随我直去朔州。” “得令”众人皆领令点兵。又言:“薛志勤,命本部人马速往大同禀告家父,以免中计。” 薛志勤领命出帐。当日,雁门失守。 李琢已命李可举率兵进入朔州,急探来报李克用已经弃雁门关,领兵正往朔州。李可举命行军司马韩玄绍领一万人马伏于药儿岭。高岭之上,道路崎岖难行,眼看天色已晚,将士山路奔袭已逝疲惫难行,请求择险要之地扎营,暂歇息一晚。李克用闻之怒道:“吾恨不得今夜踏平朔州,碎尸高文集,尔等停滞不前,贻误军机必坏大事!传我将令必于天明之时赶往朔州城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违令者斩!”众将只得听令驱兵前行。一路之上众将士摸黑行军,药儿岭漆黑难辨。猛听得号炮震天,锣鼓齐鸣,四面火把高举,箭弩如雨,一百多辆燃火叉车从高破之上顺势滑下,沙陀部一万兵马顿时大乱。正是: 药儿岭上击鼓鸣,野火腾烟漫天倾。 狭路玄机四面出,沙陀铁骑火弩惊。 李克用自知中计,便下令前冲突围。一痛火烧乱箭之后,沙陀兵马死伤过半,韩玄绍率重兵四面杀来,李克用手持独耳亮银虎威戟在前拼命撕杀,众人紧随余后,麾兵急进。一条血路杀出,李克用等甩开追兵,派人点齐兵马再进。众人点兵或死或降仅不足三千人马,又惊闻李尽忠已战死阵中,李克用进退维谷只得率队前行。忽听号炮声接连又震,高岭之上闻听四面官军大喊:“活捉李克用,活捉李克用。”几千败卒也不禁慌做一团,只见官军前来一队人马,为首将领正是高文集。李克用大骂:“汝安敢负我,正要取汝性命!” 只见高文集面无愧色,高声叫道:“今奉天子诏,诛杀李克用!”催马与李克用大战一团。此时,李克用哪有心思恋战,虚晃一戟催马便逃。众人拼死保李克用杀出药儿岭,大将程怀信又命丧其中。李嗣昭、李存璋这两个小将本是李克用的贴身仆从,见沙陀兵马死伤无数,情急之下也各执兵器厮杀而出。等冲出药儿岭再点兵马不过十几人矣。可怜万余精骑全军覆没,李尽忠、程怀信命丧领上。李克用虽逃得性命,人马均已丧尽悲痛至极,李克用翻身下马,往药儿岭方向跪拜阵亡将士,所剩众人也屈身下拜,皆是痛苦不堪。十几人正欲前行,忽见前面有数千人马迎面而来,手下不过十几人,且疲惫不堪。正是: 前遇马队后追兵,苍天不应地不灵。 人生于世难成志,怎知丈夫多苦行。 危情之下,预知李克用能否逃过此节,且看下回分解。 话说李克用兵败药儿岭,几乎全军覆没,等逃到岭下,夜色之中又见前方来一马队,足有几千人。李克用惊言:“莫非今日死结难逃。”等马队临近,康君立大呼:“是老将军的旗号!”原来这路兵马乃是李国昌所部。父子相见,李国昌惊问到:“吾儿何如此狼狈?” 李克用哭道:“孩儿闻高文集献城投敌,欲回兵救朔州之急,怎知官军于药儿岭埋伏大军,儿遭截杀,全军尽殁。不知父亲因何至此?” 李国昌长叹一声,言道:“唐军命酋长李友金修书诓我等出兵救朔州,路遇李琢、赫连铎率大军夹击,兵败至此。克宁、克修领兵断后生死不明,李霓将军重伤难调。”李克用等人望李国昌身后看去,大将李霓卧于担架之上,血溅全身,奄奄一息。李霓与李克用平日情同兄弟,此时李霓已难以支撑,克用言道:“将军待我,如同兄长,何忍撇手而去?” 李霓言道:“末将恐难逃此劫,恐不能再追随主公与少主人,我膝下一子唤做邈佶烈,今年一十五岁,就留于少主人做个护卫吧。”只见从一旁走来一少年,长得挑眉秀目,俊美英姿,李霓言道:“这便是犬子邈佶烈。” 李克用言道:“此子相貌不凡,日后定有大为,我欲为其取大名为嗣源,将军以为如何?”李霓微微点头,顿感伤势发作,一口鲜血吐出,顿时毙命,众人悲戚不已。 又过少时,李克修、李克宁、李克恭、安休休、薛阿檀、史敬思等人率残兵千余人赶到,父子五人幸得团聚,惟有幼子李克让不知所往。又等须臾,仍不见李克让归来,李国昌对众人言道:“诸位将军,事已至此,再等克让一子,恐要连累三军。我等当速回蔚州接得家眷,日后再图大事不迟。”李国昌等即至蔚州速挟家眷及沙陀部众北迁,遁往鞑靼去了。 李国昌父子皆往鞑靼退去,惟有五子李克让被乱军打散,与几个随从逃往南山。天色将黑,克让与几个随从便迷了路,寻来找去发现一座寺院,名曰坛宝寺。众随从之中有个名叫浑通,对克让言:“山路崎岖难行,众人也是深感疲惫,公子就暂且从这坛宝寺借宿一晚吧。” “也好,到寺里烧柱香保佑早日与父兄团聚。”克让言。 扣开寺门,有个小沙弥将李克让等人请入庙堂,庙中有一老方丈走出相迎。“哦咪陀佛。”老方丈言道:“施主来我寺中,老衲贤智有失远迎,徒儿快快献茶。” 众人茶毕,贤智和尚问道:“敢问施主为何晚间上山,欲往何方?” 李克让言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大同节度使李国昌之子李克让。只因起兵冒犯龙颜,朝廷兴兵来讨,兵败至此。” “哦咪陀佛,原来是节度使之子,失敬失敬。”贤智为难道:“阁下乃是朝廷缉拿之人,留住小庙,只恐官军到来,不好交待呀。” 李克让令随从献上金银元宝二十个,对贤智言道:“老方丈若肯留宿夜,这金银就做贵寺的香火钱。”贤智顿时见钱眼开,欢心笑道:“蒙施主施舍,将军日后定是功德无量。”说着便把金银揽入怀中,又命人为李克让等打扫了几间僧舍住宿。贤智和尚素来贪财,见李克让出手大方,料定其携带金银不少,心中萌生歹念,便召集寺中小僧弥,商议今夜二更图财害命。正是: 一念之差葬修行,坛宝寺中起血腥。 未知佛祖已开眼,留得浑通擒恶僧。 佛家弟子见钱眼看,对对李克让起了歹毒之心,不知李克让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王仙芝盟誓灭李唐 黄巨天割袍抗圣旨 老和尚贤智心胸险恶,起了图财害命之心,领着寺内几十个僧人溜进李克让所睡禅房。李克让的随从浑通睡至半夜起床上厕所,刚进茅房就闻院中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浑通向外望去,只见几十个僧人或拿刀斧,或持棍棒,踹开李克让等人的房门,一拥而入。只听里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众恶僧大开了杀戒。 可怜李克让等左右随从防备不及被僧人尽皆害死。浑通只是个文吏,不通武艺,只得趁众僧人杀戮之时,顺后门逃走。浑通自己迷了路,稀里糊涂跑到了濮阳。此时,濮阳已被王仙芝、黄巢的义军攻占,起义军正在此地招募兵马。四方苦于苛征暴敛的百姓,藏于林谷之中的匪寇,争先投奔义军。浑通心想自己盘缠用尽,沙陀族人又遭朝廷追缴,如今已是走头无路,便在此投奔了起义军。 此时, 黄巢与王仙芝两位起义军首领在濮阳会合。众起义军首领欢聚一堂,黄巢道:“如今众浩劫会师濮阳,我欲与兄长合兵讨伐京师。” 王仙芝道:“朝廷腐败,官军无能,长安早晚必破。只是李唐灭亡,拥立谁主天下?” 黄巢道:“仙芝哥哥首举义旗,率先起兵,若得天下,自然是兄长为君。” 王仙芝大喜,言道:“自古皇帝家天下,我若能当一朝之主,定将四海平均分封众好汉,绝不食言。” “好个平均分封。”黄巢道:“既然哥哥如此仗义,不如尽早立个旗号,以愚弟之见,就叫‘天补平均大将军’如何?”众人连声赞成。至此,王仙芝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号令四方起义军。 黄巢与王仙芝率领手下众将,设香案聚义盟誓共灭李唐。 大唐朝廷屡调官军,却屡战屡败。王仙芝又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使得京师震惊。大唐尚书右仆射王铎,字昭范,他向皇上献计奏道:“陛下可派使节招安王仙芝,若王仙芝肯降乃仅封其一人,反贼众多却均不得封,定有离心之人,不战而渐疏其左右。”僖宗闻言以为此计可行,中书令王铎着遣派特使裴渥持皇帝诏书赴义军大营。 三日之后,裴渥持皇帝诏书来至义军大营。王仙芝满怀欣喜正欲接旨。黄巢劝道:“诸位兄弟在三贤寨结义之时,曾立誓共举大业。如今多少将士尸陈沙场,才换得今日之势。倘若兄长受朝廷招安,战死将士安能瞑目?” 王仙芝言道:“我率众家兄弟转战南北,而朝廷四处围剿,将士们多被牵连三族,使得家眷受罪,累及满门,仙芝心中不忍。此番招安为官,我等众人皆可得朝廷名分,光耀门楣,免得再背这反贼之名。我意已决,听封便是。”众人只得随王仙芝将唐使裴渥迎入帐内,裴渥帐中宣诏,众义军首领等跪受诏书。圣旨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悉闻山东民变,祸及诸州。朕体察万民疾苦,深知王仙芝举义皆事出有因,甚是怜悯。今尔等有拳拳报效之心,遂不忍降罪讨伐,并一概赦免。特旨抚慰招安,授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赐赏黄金两百镒,白银一千两,红绢一百匹,佳酿五百坛。诏书所至,勿负朕心。钦此。” 王仙芝接旨谢恩,裴渥与王仙芝称贺道喜。但黄巢等人诏书未曾提起,黄巢勃然怒道:“我等与仙芝共立大义,情若天地,今君独取官而去,试问五万穷苦兄弟,何处安身?”言罢挥拳要打王仙芝,众人皆上千劝阻。 孟绝海道:“我等盟誓造反,若公奉旨招安自可为官,我等另立他处。”言罢葛从周、朱温等人皆随声和之,即而众人群起喧哗。 只见黄巢拔刀割下二尺战袍,置于案上怒言:“仙芝自去当朝廷的押牙,巢以断袍为誓,自领兵马再立大旗。”军师尚让见黄巢断袍绝义,赶忙劝道:“巨天何因一道诏令,绝兄弟之情?” 黄巢问道:“王仙芝受朝廷加官进爵之时,可曾想到起义的众兄弟?”遂与葛从周等人离去,王仙芝自觉惭愧,只得不受诏书,打发走了使节裴渥。 黄巢与王仙芝割袍断义,两人各率一支兵马离去。黄巢领兵继续在中原与官军交战,而王仙芝则向荆州进兵。 偏巧这一年黄河泛滥,上百里庄家被淹。朝廷苦于征缴起义军,搞得国库亏空,无钱赈灾。数十万饥饿穷苦百姓纷纷加入的起义军,使得朝廷平乱越平越大;官军剿贼,越剿越多。黄巢在中原声势与日俱增。 这一天,有士卒来报,说有王仙芝部众四千余人来投,黄巢等人不解,便带出城去看。但见领军之人乃是王仙芝的军师尚让,身后跟随着部将李谠、杨能、霍存等人。黄巢认得这些起义将官,便出营迎接。尚让见黄巢出城与众将将下马跪拜,黄巢不知何故,扶起尚让问道:“诸位首领,今日何故这般光景?” 尚让答曰:“朝廷又传圣旨诓骗义军,王仙芝中了官军诡计,已在黄梅战死。”众人闻听不由悲极而泣。 黄巢把众将士接入营寨,并立王仙芝立了灵位,命三军将士皆戴孝,做了一番悼念。众将灵前围坐,黄巢曰:“前些日子,闻听王仙芝在陈州、蔡州大捷,因如此惨败呀?” 尚让答曰:“皇上命太监杨复光遣人招安王仙芝,王将军遣家兄尚君长等往京师纳降,官军都招讨宋威派兵半道劫杀,家兄被生擒献入京师,冒领军功说是临阵生擒。终将君长等押至狗脊岭尽皆枭首。”话至此处尚让泪流不止。 葛从周言:“既是中计,何以如此惨败?” 尚让稍拭泪水言道:“申州之战为曾元裕所败,折去两万人马。官军追至黄梅,大军四面被围,王将军别无出路一掷决战,死于乱刀之下。我遂招集残部四千于人,几经转折前来投奔。” 孟绝海言道:“狗日朝廷屡次招安,却又自食其言,以失信于天下,我看大哥当早立旗号,灭他娘的唐朝皇帝。” 尚让言道:“孟将军所言极是,望巨天早立旗号,以成大业。”众人皆劝黄巢立号。 黄巢在众人推举拥簇之下,自封“冲天大将军”,拜尚让为军师,葛从周为诸军大都督。黄巢命朱温为郓州留守,其余人等随黄巢率义军二十万人南下。黄巢率兵起义行至芒砀山,路遇一山寨拦住去路,名曰“张飞寨”。 这张飞寨中有兄弟三人,大爷名叫张归霸,字正臣;二爷名叫张归厚,字德坤;三爷名曰张归弁,字从冕,兄弟三人皆是清河人氏,自称与张飞同宗,占据此寨为王。 黄巢一见此寨颇有气势,设五丈高箭楼一十二座,山寨木墙高筑,喽啰兵在上巡游放哨。黄巢对黄巢言道:“我观此寨气势不凡,必有能人在此山中。” 尚让问道:“兄长之意,莫非是要收复此寨,以壮兵马?” 黄巢言道:“我等广纳四方豪杰,共举大事,今日就当先取此寨。”话音未落,只见山寨木门打开,两队喽啰兵分列左右。中间一员武将拍马而出,此人浓眉虎目,方脸大嘴,身长九尺,头戴黄金豹子盔 ,身着亮金铠,坐骑宝马金睛墨角兽 ,手持一对短柄蛇矛,名曰蛇矛双尾芯,岁数十八九岁,此人便是三贤寨的三寨主张归弁,人送外号“小典韦”。 张归弁立马寨前,高声叫道:“尔等何方兵马,来犯我张飞寨,岂不知本寨主矛下不认人!” 黄巢言道:“小娃娃说话好无理,速叫你家长辈出寨答话。” 张归弁言道:“除非你等线胜我手中双矛”言罢,跃马而出。义军中有部将孟楷手持朴刀,策马杀来。二将战至一处,不过三四回合,孟楷便招架不住,败退而回。黄巢暗自称奇,又有孟绝海跃马而出,张归弁挥舞双矛大战孟绝海那一对花托熟铜窝瓜锤。张归弁年龄虽小,但力气惊人,与孟绝海较劲不分高下。正是: 双矛胜似猛张飞,力大犹如小典韦。 牛气敢斗孟绝海,三贤寨前煞风雷。 张归弁正与孟绝海酣斗,忽闻身后有人鸣锣,张归弁闪过孟绝海大锤,调转马头退回阵中。原来是二寨主张归厚来至阵前。张归厚一看义军队伍的打扮,便知不是官府兵马,抱拳问道:“不知来者是何方好汉,可通姓名?” 黄巢一看着张归厚到比那少年懂些礼貌,便言道:“我乃山东黄巢是也,今欲借山寨之路通过,却被那娃娃拦住去路。” 张归厚言道:“原来是冲天大将军黄巢,幸会幸会,既然都是绿林兄弟,欲请众好汉寨中一叙。方才家弟年幼无理,望好汉海涵。” 黄巢见张归厚却有诚意,便与众人进了山寨。张归厚、张归弁兄弟二人将义军众将请至三贤厅前,见有一人身高八尺,目如牛眼,颔下短髯,身着混红袍,此人便是大寨主张归霸。 张归厚为兄长张归霸介绍一番黄巢等人,张归霸施礼相迎,言道:“原来足下就是靠贩盐起兵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久闻大名,今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请到厅内入座。” 众人这才纷纷见礼,宾主就坐,黄巢猛然看见厅上悬有一副画像,这画像似曾见过,黄巢心中一惊,暗想这不是别人,乃是当年造反的庞勋。 黄巢问道:“敢问张寨主因何堂前挂有庞勋画像?” 张归霸言道:“家父张处让乃鲁南武术第一大家,曾是庞勋麾下偏将,后随庞勋战死。惟恐朝廷缉拿,我兄弟三人便在此山间打家劫舍。” 黄巢言道:“大丈夫在世无为,岂不如同枯木修朽枝一般。今朝廷昏庸,百姓遭难,公等皆是好汉之后,寨主何不扯旗举义?” 张归霸言道:“我兄弟三人早有此心,只恨未遇明主。今逢冲天大将军到此,归霸愿率山中八百弟兄,随黄公起义。”张归厚与张归弁也随声附和。 黄巢大喜,对众人言道:“我等正欲进兵江南,可一同南下。” 次日,张归霸三兄弟舍弃山寨,随黄巢一同南征。义军杀至浙西,凿开山路七百里,直捣福建诸州。朝廷东南沿海乃大唐富庶之地,僖宗李俨急调高骈为镇海节度使讨伐黄巢。 高骈,字千里,幽州人,氏素来喜好道法,拜吕守用、诸葛殷两个道士未军师。今闻黄巢十万大军列阵福州城下。高骈问两个道士:“今日闻黄巢八万大军来至福州城下,军师可有良策破敌?” 诸葛殷道:“大将军尽可放心,贫道已有良策。” 高骈喜曰:“既有良策,请军师赐教。” 诸葛殷曰:“贫道九华山拜师之时,师傅曾传我一防身之术,名曰“夺魂帕”此帕看似平常,而内兜黄粉,若敌将来袭,则顺风抖帕,凡人沾之即晕。” 高骈大喜:“如此甚好,明日与贼兵交战还望军师用此神法,助我功成。” 诸葛殷道:“无量天尊,贫道法力无边。” 次日,高骈乃是喜好妖术之人,令军卒设香案纸人,每逢大战必设香做法。但见左右两个纸人燃起,高骈身着道服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捧圆鼎一只,内装黄豆数升,有手抓起黄豆高抛于城下,大有散豆成兵之意。待着数升黄豆抛完之后,才上马提枪出城迎战。高骈头戴黄金凤翅帅字盔,身披大叶黄金甲 ,手持虎头錾金枪,跨下一匹铅顶干草黄,亚似一员黄金将,边上的是妖道诸葛殷,此人两腮无肉,长髯垂胸,身着桔红五行阴阳袍,手持碧月秋光扫魔剑,跨下一匹花斑豹。只见妖道诸葛殷催马上前大呼道:“贫道奉诏伐贼,尔等可敢与贫道交手否?” 只见朱存催马喊道:“妖道休狂,朱存来也!”黄巢立令擂鼓助阵。 二人不容分说战至一处,想这妖道本是市井刁民,虽略懂道法却不是朱存敌手,不过三四回合便败回阵去,朱存紧追捕舍,杀至官军阵前,只见妖道掖下一抖夺魂帕,霎时黄烟顿生,直扑朱存面堂,朱存只觉二目眩晕摔落马下,被官军大绑而俘。义军小将秦彦见朱存不妙,挥刀杀出,妖道见又来一将驳马相迎,二人又战四五回合,妖道诸葛殷再度败阵,秦彦追至数丈,只见妖道又从掖下抖开夺魂帕,顿时黄烟骤起秦彦落马被擒。官军大胜。黄巢见连损两将只得鸣金收兵。正是: 九华山下拜仙阁,妖术本是五行琢。 两军阵前掩刀兵,只赖一帕夺人魄。 朱存、秦彦被擒回福州城内,高骈传令将朱、秦二将押至中军过堂,欲不知二人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浑圆镜大破夺魂帕 战鞑靼阴山收符存 高骈命妖道诸葛殷出战连擒义军两将大胜而归,回至军中高骈遂令将朱存、秦彦押入堂上,其余众人分坐两旁。高骈言到:“我高骈东征西讨,征战二十年矣,今观你二人皆是勇武之辈,杀你二人甚是不忍,何不早降。本督可涉免尔等之罪。” 朱存生性脾气火暴,怒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我等宁可乱箭穿身,不做屈膝之辈!” 秦彦随声言道:“朱将军,所言正如吾之所愿,宁死不降。” 高骈闻言大怒道:“好个不怕死的贼寇,左右来人”,见左右卫兵上来。“先将这个大个子绑于高杆之下,给我乱箭穿身”只见几个官兵将朱存绑至高杆之上乱箭穿胸,朱存依旧破口大骂。胸前中箭,咽气而亡。 妖道诸葛殷言道:“此人既已断命,可否将其骨血增与贫道,以炼夺魂帕中神烟,日后也好再破敌军。” 高骈言:“军师所想正合我愿,速置炼丹炉,也让那个嘴硬的家伙看看”。言罢,有士卒摆案设香,见刀斧手将朱存头颅砍下,悬于城楼,将其尸首投入炉中。诸葛殷口中念咒,炉火将朱存炼的血肉模糊。只是绑在一旁的秦彦看朱存惨死不禁作呕,一番恫吓秦彦屈膝降于官军。次日,义军众人观朱存人头悬于城上不禁大惊。正是: 为道不尊起妖方,碎尸朱存碾魂浆。 本性难观活人血,看官莫怪秦彦降。 黄巢等人召众将于中军大帐,众将官皆是低头不语。正在此时帐外小来报,黄姑押粮到此,帐外听令。黄巢即令黄姑进帐。黄姑乃黄巢侄女,小字月娥,嫁与军师李俊儒为妻,自幼习武通得兵法,深得黄巢喜爱。黄姑进帐与众将相见,共议破敌之策。黄姑闻知诸葛殷用妖帕连擒义军两将,对皇朝言道:“闻众将军所言,妖道手中有宝。非勇武之士可破此帕。我到有一良策与妖道一试。” 黄巢闻言:“月娥何策,速速道来。” 黄姑道:“叔父可记得十年前贩盐时,曾换得一西域宝镜,名曰“浑圆镜”乃精钢白金所炼,在日光之下分外耀眼,难以对视。虽不能阻挡千军,但对付以妖道足矣,我欲以此镜破敌,不知叔父意下如何?” 黄巢闻言喜曰:“若得月娥早来。何愁妖道不破!”众人皆大喜。 次日,号角连鸣,鼓擂震天,两今年二次对阵。黄巢立马阵中,左右分别是尚让、葛从周、李俊儒、邓天王、孟绝海、黄月娥、李谠、杨能、霍存、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等。高骈前番大胜正洋洋得意,妖道诸葛殷再度催马于阵中呵道:“贼军何人敢于我一绝高下?”只闻一女将言道:“妖道修狂,黄月娥在此。”言罢挺刀出阵。 这诸葛殷先打量一番,只见得这黄姑长得柳叶眉,夜凤眼,通天鼻樱桃口,面似桃花,人如仙女。头戴五凤花盔、身披荷叶紫金连环甲、手中一柄锈绒大刀、跨下一匹闪电白龙驹,又叫山后雪。诸葛殷哈哈笑道:“贼军帐下无人矣,竟叫一女流出战,快快换人来战。” 黄姑道:“妖道休出狂言,让汝知道姑奶奶刀下无情!”言罢举刀而来。 诸葛殷又念道:“无量天尊。”遂仗剑而应,二人交手不过两个回合,黄月娥便败退而逃。这黄姑闻听上次交战,每逢四五回合诸葛殷必然诈败。所以今日故作娇柔无力,不等四个回合便驳马而逃。诸葛殷可没这么想,他见黄月娥美貌绝佳,顿起淫心,没想两个回合便败退而逃,诸葛殷自以为还能怕一如此娇柔的女子,故而催马便追,但这夺魂帕可只顺风而展,只可熏后,不能熏前,所以未曾使用。追出数丈黄月娥勒马转身掏出浑圆镜,此时正值烈日当空,黄月娥逆光而照。只见强光折射,那妖道诸葛殷丢弃宝剑“啊呀”一声捂眼落马。黄月娥迎面一刀,只见诸葛殷人头滚出数米远。官军阵中无不大惊。正是: 从来一物降一物,何愁黄巢无人助。 迷药木性土中生,宝镜性金能克木。 又曰: 阴气愈柔阳愈强,神道亦是人伦纲。 不敌须眉生妖计,欲欺女流自遭殃。 义军将士见诸葛殷人头落地士气大振,黄巢下令击鼓进兵,高骈无奈也领兵相应,两军一阵撕杀,义军奋力拼杀,官兵败退城中。黄巢又令葛从周率兵攻城,杀至天黑,高骈携万余人向镇江逃去。黄巢得福州,大安民心,招募降兵及农民万余人。又取朱存头颅并打造银身一个,厚葬余岭南。朱存之死传至山东,朱温悲痛不已那是后话。 话说李国昌兵败率沙陀族一部北迁。众部闻听李国昌父子云州大败,遭唐军追剿,均不敢收留其父子,几经辗转遁往鞑靼。鞑靼系靺鞨别部,专以游猎为生。鞑靼大酋长慕容扎齐,亲自于宝帐大宴李国昌父子。慕容扎齐道:“将军父子来我北邦,实之幸事,想我草原地沃马肥,必把沙陀部养个白白胖胖。” 李国昌言:“蒙大首领收留,容我部族在此居住,定为大首领之谴,竭当效力。” 慕容扎齐道:“大唐朝乱民变,将军当在此长住,那中原是非之地。料其日后必有大乱。” 李国昌道:“谢大首领盛情,我部来日还仗大首领照应。” 只见慕容扎齐之弟慕容扎托道:“李将军部众数万,辆草辎重甚多,仅我部相供恐难长久,闻将军心志高远,何不他处以图大举。”慕容扎齐听其弟有赶走国昌父子之意,言道:“扎托不可胡言,李将军父子遭难,我等定当相助。”李国昌等闻此言皆默不作声。 宴散之后,慕容扎托对大酋长慕容扎齐言道:“兄长今让沙陀部驻于我境,长久以往,必为我鞑靼部心腹大患。王兄不可不除呀。” 扎齐道:“李国昌父子乃大漠英豪,中原枭雄。今遭此难,王弟当后待他们才是。万不可与之为敌。” 扎托道:“我等虽诚心相待,只恐他父子生图我鞑靼部之心呐。这一山难容二虎,一朝不容二主,王兄还当三思而行。” 扎齐道:“我今已收留其父子与此,又怎好开口撵他父子再走?” 扎托道:“我闻李国昌到是个一勇之夫,不足为虑。所虑着乃是那李克用,胆识过人,凶猛异常。王兄可于明日约其围猎,若他有图中原之心,则终究要兵进大唐,我等无忧矣,若其有留我部之心,则于猎兽之时,借机而杀之。” 扎齐道:“王弟除此之外,可有它法?” 扎托劝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王兄切莫再迟疑。” 慕容扎齐略略点头。 李克用接慕容扎齐狩猎之邀,便招李克宁、李克修、李嗣昭、康君立等相曰:“今宴席之上慕容扎托言语之中,大有逐走沙陀之意,料其必有谋我等之心。又接慕容扎齐邀我于明日狩猎,恐其有诈,故请尔等相议。” 李克宁道:“我看前番是摆接风宴,今番邀兄狩猎恐是鸿门宴。明日我带三百精骑于左右,可保兄长无忧。” 康君立道:“二将军万万不可带兵前去,若带兵护卫,慕容兄弟必虑我等有防人之心,将军只可带左右之人前往,见机行事。” 李克用道:“君立所言正合我意,明日嗣昭、存璋随我前往。其余众人带各部人马以备有变。”众人得令便各自准备。 李克用与慕容扎齐、慕容扎托会猎于山林之中,慕容扎齐道:“久闻将军有百步穿杨之绝技,可否一展,让我等以看眼界。”李克用便开弓搭雕翎箭于弦上,只撒弦箭发,箭过树叶,扎于树梢之上。众人无不惊叹叫绝。慕容扎齐言道:“将军箭法盖世无双,我惜将军之才,欲留将军在我鞑靼部为贤王,不知将军尊意若可?” 李克用叹道:“克用有负天子之恩,而无从尽忠,今黄巢作乱,乃吾主之大患,若天子肯赦我罪,得与公等南下,岂非一大快事?人生几何,怎可老死沙碛,没世无称? 慕容扎齐赞曰:“将军真忠义之士,我等钦佩不已呀!今林中已有野兽出没,我等何不各自往猎。” 克用闻言称善,遂众人分作数队各去围猎。李克用带李嗣昭、李存璋等亲兵数名为一队入林中狩猎。单说这慕容扎托独带二十于人围猎,在林中未见野兽出现,仅猎得几只鸟兔。恰巧见李克用带七八个人正在不远之处。慕容扎托心中暗想真是冤家路窄,只时下手正是时候,想到这里便拉弓上箭射向克用。此箭擦面而过,克用大惊。转身定睛一瞧,乃是慕容托扎,克用呵到:“与汝无仇,安敢伤我。” 慕容托扎见被克用识破呼道:“将军受惊,乃手下实出无意,误会也。”便掉头而走。此时,李嗣昭、李存璋欲与其理论,克用道:“狩猎于林,发箭于人。鞑靼部已有杀我之意。” 李克用回至营中与父李国昌议道:“今日狩猎,慕容扎托欲以箭伤于我,幸擦面而过。此地不可久留,当早作决断。” 李国昌正进退两难之际,忽又一任闯入帐中,此人姓张,名君政,鞑靼部左贤王慕容垂帐下大将,乃回鹘族人。克用忙问曰:“君政将军来此有何急事?” 张君政道:“将军快快离去,那慕容扎托点轻骑三千欲今晚劫将军营寨。”李国昌父子闻言大惊,遂谢过张君政。李国昌命李克宁、李克修等速起营拔寨护送族眷先行。带李克用、李嗣源、李嗣昭、李存璋等率三千人马准备应敌。天色将晚,慕容扎托领兵入沙陀大营,见是空营方知中计,沙陀部兵马四起,围而攻之。慕容扎托兵败而逃。慕容扎托大败而回,甚是不解李国昌父子如何知道此夜劫营。有人告发乃是张君政所露机密。乃杀张君政全家。张君政仅携一子逃出,投奔李克用父子。 单讲李国昌父子携兵马迁至阴山,此时李国昌已患病不起,大队皆有李克用统领。克用见这阴风山下傍山近水,草肥树茂,便于此地扎营。未几,有士卒来报,张君政携一人来投。李克用遂命进帐,只见张君政丢盔弃甲身中七箭进帐即倒地不醒,身边只由其子一人。克用命军医救治,才见张君政微目醒来,言道:“慕容扎托杀我全家,膝下惟有此子,名污落,托付于公,来日全仗此子报仇。”言罢气绝身亡。李克用念张君政救命之恩厚葬于阴风山下,收张污落为养子,唤作存信。李克用于阴风山下建行宫一座。李国昌恶疾难愈,不久归天。李克用继承父位,自封沙陀郡王,封李克宁为军师兼都督,封李克修、李克恭、康君立、薛志勤、傅文达为偏将军。李嗣源乃李霓所托,又在众护卫之中仪表不凡,立为大太保、李嗣昭年纪稍长存璋立为二太保、李存璋虽出身卑微,但武艺高强立为三太保、李存信为四太保。 李克用身在漠北,但振武节度使李琢仍心有余悸,遣使者入鞑靼部赠金帛数箱,邀鞑靼部派兵剿灭李克用。慕容扎齐本不愿出兵,但慕容扎托却收得金帛,下战书决战,会同左贤王慕容垂率领兵马两万进兵阴山。 李克用在阴山脚下,已住了两年,沙陀部族到也安居乐业。得探马急报,克用率兵一万阻挡,李克用、李嗣源、李嗣昭、李存璋、康君立、薛志勤、傅文达带兵于密林伏兵,见鞑靼部大军到来,侧面截杀。克用兵马本不占优,只是那左贤王慕容垂与慕容扎托素有不合,见前队遭袭,遂领后队逃窜,以至慕容扎托大败。李嗣源、李嗣昭、李存璋眼见将慕容扎托擒获,突杀出一将,名曰符存,乃吐谷浑人。沙陀部数将将此人围于其中,仍不能将其俘获。鞑靼部大兵皆败,惟见符存力战镇中,勇猛无比。李克用远处观阵见此将英武甚是喜爱。速命康君立于林中大路设重兵阻拦,于小路只设绊马索欲将其生擒。只见符存见大路兵多难过,驳马走往小路,即中绊马索。康君立等将其生擒押回帐中。 李克用见符存问道:“汝姓氏名谁,何方人士?” 符存道:“要杀便杀,何需多言?只恨大业未立,却要命丧于此!” 李克用道:“左右与其松绑,只可惜汝未遇明主,否则何愁大业难成。” 符存闻言迟疑不解,克用道:“那慕容扎托心胸狭窄,量难容人。终究难成大器。将军少年英武,勇猛过人,克用真是佩服之致呐。” 符存拱手愧道:“符存乃败军之将安敢言勇。” 李克用道:“大将保明主,俊鸟登高枝!将军若肯归降,我愿收将军为螟蛉,若将军不肯,自可回鞑靼部去,克用绝不阻拦。” 只见符存伏身言道:“我今之命乃将军所赐,存无以为报,符存愿降将军。”李克用闻言大喜遂将符存封为五太保,改名李存审。 鞑靼部败回,慕容扎托欲加罪慕容垂临阵脱逃;而慕容垂因部将张君政被其杀死耿耿于怀,恐被慕容扎托所戳,便率本部人马万余离开鞑靼部,归顺沙陀部李克用处。正是: 苍天从来无二日,同室操戈自相斥。 鞑靼难容沙陀兵,隐居阴山以养志。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张全义献粮助朱温 贪美色淫贼乱营州 却说朱温奉黄巢之命镇守郓州,刚过不到一个月,流星探马来报,朝廷派土谷浑大将赫连铎率两万人马讨伐郓州。朱温手下有两员副将,一个姓丁名会,字道隐,寿春人氏;另一个姓胡名真,字国举,江陵人氏。朱温将此二人召来商议对策,丁会对朱温言道:“末将所闻,这赫连铎有一支西北骑兵,剿过庞勋,战过沙陀,所想披靡,不可小视。郓州兵马与其相比是强弱不敌,不如暂且避让。” 朱温笑道:“道隐此言差矣,我等皆是武将,岂能闻风便逃?依我之见,那赫连铎夜市人,前番我能掐死薛崇,今日便能掐死赫连铎。” 胡真言道:“那就多招城内民夫,到时人多势众,我等便无需顾忌。”朱温应允,即令二人立刻散播银饷招募壮士,几日后得兵千余。 又过一日,赫连铎率两万土谷浑马步军摆阵城下,朱温未作犹豫,发号炮三声,出城迎战。两军阵前,土谷浑部将士阵势严谨,旌旗蔽日,出师威武。再观起义军不觉让赫连铎心中暗暗窃喜,刀枪棍棒,锄镐锹耙,皆是穷苦百姓,并无章法可言。朱温手持一口齐凤朝阳刀,高声问道:“来犯官军,尔等哪个名叫赫连铎,快快出阵受死!” 赫连铎自信胜券在握,不曾理会朱温,手挥令旗,顿时战鼓擂动,战阵两侧各起马步军三千人夹击而来。见赫连铎用兵简练,朱温遂命丁会、胡真也分兵两队迎战。未战多时,起义被打得一败涂地。朱温见势不妙,只得收兵回城。 赫连铎久战沙场,用兵老练,见朱温败退,即刻乘胜攻城。郓州城下冲车密布,云梯,飞梯,楼车,连发弩纷纷攻城,城上守军皆是起义百姓何曾见过这些器具。不过一个时辰,郓州已是坚守不住,城垛之上尸首遍地,丁会急劝朱温:“将军死守已是徒劳无益。” “嘿,这仗打的糊涂。”朱温无奈,只得率败兵由北门逃出。朱温丢了郓城却无立足之地,率五千余众败退山林之中。 天至傍晚,众将士皆感饥饿,朱温便派护卫氏叔琮寻山中人家讨要粮食。这个氏叔琮,乃开封人氏,本是个犯了官司的逃犯,趁天下大乱,投了黄巢义军跟随造反。过了半个时辰,氏叔琮揪来一个书生,这书生身长七尺,窄背细腰,二目有神却脸盘枯瘦,颔下三缕长髯,一身破衣烂袍更始光景惨淡。氏叔琮言道:“寻了半天,不过就这么个活人,干脆吃他算了。” 朱温把这书生端详一番,问道:“书生你何方人氏?” “鄙人谢瞳,字子明,福州人氏。”谢瞳答。 朱温问:“汝可执戟骑马否?”“文弱之辈,既不能骑马,也不能执戟。”谢瞳答 “行尸走肉,我留你何用?”一挥手示意氏叔琮杀了谢瞳。氏叔琮揪住谢瞳衣领就要动刀,谢瞳大呼:“败军之将,何必迁怒于谢某人头?” “叫他回来。”朱温喊道。 氏叔琮又把谢瞳揪了过来,朱温问道:“既知我是败军之将,汝可带兵否?” 谢瞳答道:“明公不纳壮士,何必多问?” 朱温问道:“我招纳壮士,何处可寻?” 谢瞳答道:“齐鲁之地,豪杰云集,黄巢故而可在此起兵,足以大乱天下。” “哦,请先生明示在下。”朱温暗想这下可真遇上高人指点,怎知谢瞳又言:“谢某无才,请杀谢某煮饭。” 朱温赶忙笑道:“方才朱三言语不周,还望先生见谅。先生见多识广,温遇请先生为军师,共谋大事,还望先生垂救我于危难之中。”说着朱温鞠躬深施一礼。 谢瞳还礼言道:“万不敢当,瞳本是三考进士而不中的落破举子,几欲客死他乡,流落今日却得将军赏识,瞳愿献微薄之力,报答明公知遇之恩。”谢瞳伏地下拜,朱温赶忙扶起谢瞳,言道:“我得谢瞳乃天赐良才,只是新得败绩,人困马乏,岂能再战。” 谢瞳言“谢某浪迹之时,曾得临濮县张全义救助,此人英年儒雅,喜交好友,在乡间搭棚舍粥赈济流民,主公若会此人,军粮之事不足顾虑。” “如此甚好,速往临濮县。”朱温喜言,五千义军将士便随谢瞳赶往临濮县。正是: 浪迹天涯落他乡,生死窘困两茫茫。偏是天公缘有意,穷书生遇朱三郎。 失意人会败军将,空饥腹见饿肚肠。人生巧逢得运转,从此辅弼战八方。 朱温与谢瞳来至临濮县,路遇乡间一大户人家,门庭上书“张宅”。谢瞳言道:“此处便是张全义住处,待我叩门。”谢瞳叩了几声门环,片刻工夫从出来一家仆,仆人问:“深夜来府有何贵干?” 谢瞳言:“劳烦通秉张公子,福州谢子明求见。” “等着啊。”仆人转身去报。 又过少时,从院中出来一位公子,身长七尺,身着白袍,长得白净清秀,儒雅大方,此人便是张全义,字国维,濮州临濮人。张全义间使谢瞳,互施一礼,全义再观朱温和身后大队人马,问道:“这位壮士是……” “此乃义军首领朱温。”谢瞳言。 张全义一惊,言道:“原来是起义的好汉,请壮士随我往堂中叙话。”朱温令胡真、丁会、氏叔琮率兵在外等候,与谢瞳进了张宅。众人落座前堂,有仆人献上茶水,张全义退去左右之人,对朱温问道:“朱首领与子明深夜率兵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朱温道:“实不相瞒,朱某随黄巢首领起义数破官军,奈何眼下人马空乏,腹无水米,恳请张公子舍粥接济一下众弟兄。” 见张全义有为难之色,谢瞳道:“当今天下大乱,朝廷阉党当道,天子诏令不通,诸侯虎视眈眈。人生在世不成大业,只搭棚舍粥算何作为?。” 张全义起身长叹一声,自语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张某本欲救苍生之苦,怎知李唐不振,苍生造反,此乃天意呀。”全义转身对朱温言道:“囤粮满仓,与其饱鼠之腹,不如救人之饥,全义原献家中钱粮,随明公共举义旗。” “张公子救我于危难之际,大事若成,朱温定当厚报。”朱温谢过张全义,连夜命将士生灶煮饭,安定军心。 次日天明,张全义安顿了家室,随朱温共赴义军。谢瞳献策劝朱温率兵向北先取营州立脚,朱温问:“军师劝我取营州,因何不杀回郓州报仇?” 谢瞳答:“赫连铎麾下土谷浑部兵强马壮,再战得不偿失。主公若能纳天下豪杰,又何愁一隅之地?此去营州便是为邀王铁枪兄弟入伙。” “我有大将胡真、丁会,何必非请那王家兄弟?”朱温问。 谢瞳答:“能为将帅者当具备五德,乃是智、信、仁、勇、严,有此五德方可为上将军。胡真、丁会可身陷敌阵,但不能统领三军。” 朱温问:“当世何人可为上将军之选?” 谢瞳答:“郓州王彦章、鄄城葛从周、清河张归霸、幽州高思继、朔州周阳五。如今葛从周、张归霸已是黄巢爱将,高思继、周阳五远在千里之外。主公可召王彦章。” “王彦章何许人也?”朱温问。 谢瞳答:“王彦章,字贤明,本是郓州人氏,现居营州以打铁为生,为人素来重义。其弟王彦童,字贤亮,也是难得将才。”朱温求贤若渴,遂命谢瞳定下访贤之策。 话说朱温率军在营州三十里外山中扎营,自己与谢瞳着了便装,先往营州探访王彦章。朱温难得有心情穿了一件长衫,装作文雅之士与谢瞳来到营州城下,探问王彦章住处。谢瞳见一老樵夫走来,迎前问道:“敢问老伯,有个郓州铁匠王彦章,可在城中?” 樵夫答道:“城东门有个王记铁铺,乃是郓州人开,一去便知。” 谢瞳大喜,与朱温一路绕到了东门外,远远望去在离城门洞几十米的地方有一茅棚,招牌上书“王记铁铺”。谢瞳言道:“主公,我看此铺便是。”朱温便与谢瞳往铁铺而去。只见铺中有一大汉,面如黄铜,目若朗星,鼻正口方,颔下短髯,裸露双臂,带着打铁围裙正打造铁器,此人便是王彦章。朱温进了铺子打量了四周悬挂的兵器,问道:“师傅的刀枪生意可好?” “这都是官府征用的兵器,不给咱工钱。”王彦章用沉闷的声音答道。 谢瞳言道:“我家主公欲愿出纹银三百两买下这铺中全部兵器。” 王彦章把眼皮一抬,问道:“客官是要买我的命吧?”谢瞳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书信一封,放在火炉一旁的案子上,对王彦章言道:“明日壮士可往营州杯三十里山中送货。”言罢,谢瞳便与朱温拂袖而走。王彦章见二人离去,展开那封书信观瞧,上书: “人世流离几十秋?久无作为枉白头。若辞炼炉卷土去,尚有功成列封候。 燕王曾赐乐毅玺,吴主亦从孙子谋。十万饥民犹可纳,镋钺镰锤一并收。 义军郓州留守使朱温挚邀。” 王彦章读罢此信,感慨良久,心中暗想自己苦学一身武艺,却不能为朝廷所识,人生苦短,消逝即去,而朱温能号令饥民造反,又将我比作春秋孙武,战国乐毅,何不倾心投奔,以立基业,想到此时,王彦章已有投奔朱温之心。 再将朱温与谢瞳回到山中大营,朱温对谢瞳赠与王彦章之信甚是不解,便问谢瞳:“我等今日邀那王彦章,子明为何只留一信?” 谢瞳答:“信中我做有一诗,先激其志向,再诱官爵,再将王彦章比作古时英雄,最后邀其归附,王彦章乃将帅之才,一点即通,话多反到不便。” “原来军师早已成竹在胸。”朱温大喜。 忽然,氏叔琮来至帐中,言道:“报主公,有一王氏兄弟鸽拉一辆大车到军中投奔。” “主公,这定是王彦章兄弟来投。”谢瞳言。 “好!”朱温大喜:“召集众将官随我前去迎候。” 朱温、谢瞳、张全义、丁会、胡真、氏叔琮一同来至辕门外,只见两个大个儿壮志立于门口,那个黄脸大汉,朱温认得是王彦章,另一个大汉足有九尺之高,紫黑脸庞,五官到与王彦章相像,一脸络腮胡子,这人便是彦章之弟王彦童。兄弟二人一见朱温,屈膝跪到,王彦章言道:“朱首领在上,小民王彦章与弟彦童特来归顺。”朱温大喜,将兄弟二人扶起,邀入帐中,众人以酒肉款待。 次日天明,朱温率领五千义军往营州杀来。镇守营州的都将名叫夏侯逵,因力大无穷善举铜鼎,而自比霸王项羽,人送绰号“赛霸王”。闻听义军来犯,点齐马步军三千,列阵城下。朱温等人杀到,见这夏侯逵长得是豹眼鹰鼻、虎背熊腰,一字长眉,虎牙外露,一副凶相令人惊悸;头戴赤铜荷叶盔,身穿赤铜鱼鳞甲,掌中一条独脚铜人娃娃槊,跨下一匹赤风马。夏侯逵高声叫道:“贼子,夏侯将军在此,谁敢出战?” 王彦章暗想朱温如此器重我兄弟二人,此时正好一显身手。王彦章喊道:“唐将休狂,晓得王铁枪否?”王彦章一催战马,挥动手中一条镔铁点钢枪,冲夏侯逵杀来。彦章手中这条铁枪足有百斤重,镔铁打造,与夏侯逵大战才三个回合,只听“哐啷!”一声响,夏侯逵手中独脚铜人娃娃槊被铁枪荡出半空之中,夏侯逵未料王彦章力气胜过自己,正欲掉头逃窜,王彦章直捅一枪,戳穿夏侯逵胸膛。朱温大喜,遂率众将士杀出,胡真、丁会在左,氏叔琮、王彦童在右,义军一鼓作气杀得唐兵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唐军大败,朱温攻陷营州,欣喜若狂,竟然放纵兵士抢掠百姓,放火杀戮。氏叔琮在众人之中最为残暴,杀人如麻,嗜血成性,带兵抄了夏侯逵的府宅,灭其满门。唯见夏侯府中有一女人娇美动人。氏叔琮揪住这女子发髻问道:“汝乃何人?” “奴婢夏侯逵妾室詹鹊。”女子答。 “我当献女请功。” 氏叔琮一把将詹鹊抗至肩上,送至朱温寝帐。 朱温乃是好色之徒,一见詹鹊颇有美色,顿时色心大发,问道:“美人,我杀你夫夏侯逵,可有怨言?”詹鹊本是个风尘女子不重操节,又见朱温率兵剽掠百姓残暴异常,反到献媚顺从答曰:“鹊儿愿适逢将军起居。”朱温闻听更是兽性难抑,扯去衣带,将其奸宿。正是: 经年贫寒尝苦凄,今宵一乱饱色迷。 惹得春风人糜醉,只求相伴多美姬。 再表黄巢自福州大胜之后兵马已有十万之余。黄巢率兵南下已久,北方士兵皆水土不服,多有因瘴气患恶疾而亡者。军师尚让进言道:“大将军,今南征久矣。军士皆有水土不服者,望将军北还以图大业。” 黄巢道:“吾正有攻取二京之意。”众人皆愿北归。黄巢命张归霸为先锋,北上进兵江陵,号称义军五十万。江陵、襄阳、荆门接连失手,黄巢大军从采石渡过长江,兵势再兴。 战报传至朝廷,僖宗李俨召群臣商议对策,右仆射王铎奏道:“淮南节度使高骈虽在福州败于黄巢,但兵马尚有八九万人,可降旨令高骈再度出兵。” 僖宗准奏即刻降诏。 正是:黄巢北上乱国基,弃守江东入河西。 但闻皇庭云霄暖,怎晓东都换王旗。 不久,高骈得皇帝诏书,不知其如何出兵,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攻陷二京黄巢登基 纵火歧州郑畋传檄 话说高骈得皇帝诏书,传令众将准备出兵讨敌,有一员大将名叫毕师铎,是高骈的心腹大将,他对高骈劝道:“主公名震西南,功高盖世。虽黄巢未灭,如今主公居淮南节度使,独揽东南半壁江山已官至极品。若平贼,则功高震主,位居不赏之地。盛极则必衰,物极而必反。而今之计,当隔岸观火,静待天下之变。” 高骈言:“若非将军良言,骈不败于黄巢,也获罪于朝廷呐。”遂按兵不动以观其变。 高骈手握重兵却暗中姑息黄巢,使得义军驰骋千里如入无人之境,沿途穷苦百姓兵纷纷追随起义,义军之势达六十万之众,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黄巢拥兵之多,但大唐各道兵马尚未妄动。黄巢问军师尚让:“今河南有朝庭所驻兵马甚多,若群起而攻之,当如之奈何?” 军师尚让向黄巢献计道:“大将军只需发一牒文,诏告四方。称言大将军将率天兵六十万入东都,顺道至京师问罪,与众无干,不阻者天兵不讨。朝庭诸镇兵马闻言必不敢发兵来战,则东都唾手可得矣。”黄巢闻言速命军吏拟文,发往各州郡。正是: 民之将亡难忍饥,何不随乱扯义旗。 李唐大限杳来到,欲把黄巢送天梯。 数日后,义军兵临洛阳,东都留守刘允章闻知黄巢大兵要到,而各道兵马具守而不战,洛阳四面无缘,惟有献城还尚有一生,于是亲自恭迎。城门大开,百姓敲锣打鼓,鞭炮齐鸣,黄巢见洛阳百姓夹道相应,东都不攻自破,自是喜上眉梢,令人入城劳问,揭榜安民,约法三章以取民心。义军在洛阳休整两日,便兵发潼关,又令营州朱温率兵入河南攻取同州要地,以策应黄巢大军。 东都洛阳失守,僖宗大惊,急召百官入朝商议。王铎道:“今贼兵入中原,东都难保。请陛下发关内兵及神策军镇首守潼关,以保长安之急。”众臣皆应。 田令孜言:“陛下今贼兵有六十万之重,长安已是危在旦夕,陛下何不驾兴西蜀,可保无忧。” 吏部侍郎程敬思言:“长安乃大唐之都,朝之命脉不可轻易让与贼兵。” 田令孜言:“昔日安禄山举三阵之兵,挥师南下,直取二都。玄宗即率军入川。方避中原之乱。此事亦应从祖制。陛下入蜀为宜。” 吏部侍郎程敬思叹道:“朝中诸事皆可应从祖制,惟有弃都而逃不可应从祖制。” 僖宗李俨见无有良策,又苦于手下无兵,不禁泣下。长安城内只有一支皇帝亲军,唤做神策军。僖宗只得挑选两神策军二千八百人,命殿前将军张承范伟大将率神策军往潼关。张承范奉旨点齐神策军,入朝辞行,僖宗亲往信门楼送行,告慰三军。张承范对僖宗言道:“吾主万岁,黄巢拥兵号称六十万,锋不可当,潼关只有饥卒万人,据守潼关下。陛下遣臣率二千神策军,兵力不足,粮饷不继,臣实觉寒心,还望陛下早日督促诸道兵马,指日来援,尚可勉强保守。” 僖宗一脸难堪,对承范言道:“卿等且行!朕自当促兵进援。” 张承范辞别君王赴潼关增援。 却说镇守潼关之人名叫齐克让,率一万兵马驻扎潼关,而张承范带来的援兵不足三千,甚是万分焦急。那黄巢六十万大军,如盘蛇缠山,马队延绵数百里之远,旌旗满山遍野,一望无际。齐克让对张承范言:“我等在此已拖延数日,却不曾再有援兵。如今贼众兵临城下,我等不可不战,本督亲率兵马战与贼一战。”遂命张承范守城,率副将王师会、李茂、宋真等领一千兵马城下列阵。 黄巢帐下大将葛从周催马叫阵,唐将宋真挥刀相迎,二人不过一个回合,宋真便被葛从周用鹿筋枪刺于马下。又有大将李茂持一对镔铁斧而来,葛从周挺枪便刺,又战两个回合,只见二马一挫蹬,葛从周枪交左手,右手拔剑削下李茂人头。唐军士卒本无战心,见连折两将,更是士气大落。又有唐将王师会催动跨下红鬃马 ,手挥象鼻古月刀直取葛从周,不过七八回合被葛从周马上生擒,抓回营中。齐克让见三将三败,阵前大呼一声道:“蟊贼休狂,齐克让在此!”只见一条兽角点金枪直杀过来,葛从周挺枪应敌。二人大战四五个回合,齐克让并非葛从周对手,已是支撑不住。张承范恐齐克让再被葛从周刺于马下,便下令鸣金收兵。 当日天色将晚,忽闻义军攻城声震,云梯高架,箭弩齐发。张承范道:“齐都督,此地步不可再留,万望三思!”齐克让见兵竭粮缺,已无战心,带领兵卒不及万人弃关而逃。黄巢大军攻克潼关,留大将乔铃镇守,率众直逼长安。 潼关失守,京师震惊,满朝文武皆是束手无策。尚书右丞王铎向天子奏道:“今长安危矣,陛下可封黄巢为节度使,以示招安,再诏各路勤王之师,来京保驾。” 僖宗李俨言道:“爱卿所言极是,草旨封黄巢为天平节度使,旨到之日即赴官任。朕明日驾临南郊祭天,以求神灵。” 使者持圣旨往黄巢营帐,黄巢毁诏骂道:“巢自起兵之日,方受百姓之望,杀富济贫,杀官济民。朝庭昏庸,小人弄权,贤不能进言,官不能为廉。李唐大限已到,汝回告李俨十日之内兵临长安城下。”言罢,命左右侍卫驱逐使者回京。 使者回至京师,正逢奸臣侍中田令孜当值,闻黄巢拒不受诏,遂请僖宗李俨西奔蜀川。李俨惊道:“安能有此等盐贼?” 田令孜言:“黄巢已有篡逆之心,陛下当造作决断,倘若延迟后患无穷呀。臣已召集剩余神策兵五百人护驾,请陛下赶即启行。” 即返行宫携嫔妃、宗族及左右近臣数百人由五百神策军护送连夜往西川逃去。正是: 东都危矣朝生患,哀随祖制入西川。 但恨将无郭与李,岂教义军进长安。 黄巢义军西进,大兵所到之处,均有军师尚让公示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为李唐不爱尔曹,尔曹但安居无恐!” 义军先锋官将柴存率精兵一万先入长安,而长安城内百官此时才知,田令孜挟持皇帝逃走。无奈之余,金吾将军张直方率群臣迎义军于灞上,黄巢乘御用金撵,内着细甲外披杏黄战袍,后又众将保驾昂然而入。众将领拥黄巢登基太极殿,定国号为“齐”,改元金统。封妻曹氏为皇后,册封子黄球为太子。封尚让位太尉、尚书令,葛从周为大都督,孟绝海为龙骧将军,邓天王为骁骑将军,其余众人也皆有封赏。黄巢入住内宫得美人、宫娥数千,这黄巢一盐贩如今平步青云,享有帝室富贵,在皇苑之中自是逍遥无度,以致淫乱宫闱。 唐僖宗率宫室、近臣逃奔至骆谷,只见远处有一支兵马迎面而来。随行众人惊慌不已,近前细看方知是凤翔节度使郑畋在此接驾,于道旁拜竭。凤翔节度使郑畋,字台文,荥阳人氏。郑畋对天子奏道:“陛下驾幸西歧州,可留驾于凤翔,以便指挥各军东进,剿灭黄巢贼军。” 僖宗李俨道:“凤翔之地距贼兵甚近,朕当先驾御成都,征发天下诸道兵马再图收复京师。爱卿可于凤翔之地东拒贼兵前锋,西诏番邦诸族、邻郡兵马力克黄巢,早复中原。” 郑畋言道:“凤翔之地道路盘曲,火急军情由此难以向陛下通禀,且黄巢已命使飞书招降各镇兵马,倘若陛下远居成都,西歧诸镇将士必无心再战,恐为黄巢所诱,万望陛下居凤翔,以定军心。”僖宗只得应允,郑畋护驾回凤翔。 僖宗逃往西川,黄巢欲再伐西歧,命尚让为元帅,林言、杨能、霍存为大将率五万兵马讨收复西歧诸州。”众人领命。三日后尚让点齐精兵五万,兵发西蜀。 齐军前来讨伐,有飞马急报传至凤翔。僖宗闻听速召百官商议。侍中田令孜言道:“今贼兵五万大军犯我西歧,陛下须尽早移驾成都。” 僖宗以为田令孜所言有理,便对郑畋言道:“五万贼兵将至,朕封汝为四面诸军督招讨使,节制各路兵马。并诏令泾原节度使程宗楚,朔方节度使唐弘夫率兵在凤翔与爱卿合力抗敌。朕将先往成都为爱卿征募援兵。” 郑畋闻言道:“陛下万不可离开凤翔,虽凤翔兵马不过万余,但尚可在此与贼兵一战,有陛下驾御凤翔,定可使军心大振;若移驾成都则将士皆无战心,何以御敌?臣泣血恳请陛下留于凤翔。”说着郑畋连续磕头不止。 僖宗迫于无奈,对郑畋言道:“既是如此,臣姑且逗留,身家性命全赖爱卿。” 不过三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与郑畋合兵于凤翔。程宗楚言道:“贼兵来犯,不知大督都可有拒敌良策?” 郑畋言道:“今观凤翔之地,本督以为龙尾陂地势险要,可破贼兵。贼兵有五万之众,当多备旗帜,以做疑兵。” 遂令程宗楚领一万人马伏兵于龙尾陂山路两侧,备旌旗千余面,号炮百余响以震声势;唐弘夫领三千精兵伏于龙尾陂一侧,待号炮一响率兵直切义军中军;大将李昌言亲领两千人马诱义军入陂。 尚让率军入歧,这义军将士多是贫民组成,少有军纪军风,队伍散乱前行,大将林言说道:“今大队已进凤翔地界,大军以散队进发,倘若交战,恐有军心之乱。” 尚让言道:“林将军且宽心,我部五万之众,虽闻唐军调三镇节度使合兵来战,但兵力尚不足一万五千人,即使交战,唐廷不及我部以半,无须忧虑。”此时忽又兵卒来报,先锋官霍存大败唐将程宗楚,唐军已往龙尾陂败退。尚让闻听大喜:“郑畋首战便被霍存将军击败,实不足惧,传我将令全队加速而进,直取龙尾陂。”义军众将士得令,疾速杀至龙尾陂。大将林言道:“太尉大人,此陂两侧山地高耸,倘若伏兵,首尾难顾,可命士卒列一字长蛇阵,过此险陂可保无忧。” 尚敬言道:“将军过虑,前番程宗楚刚遭败退,郑畋本一儒者不通兵事,焉敢在此与你我决战,大队只管前行。”林言无奈只得虽大队轻进。未走多远,只听号炮震天,战鼓齐鸣,四面山坡旌旗漫野,喊杀震天。大将唐弘夫率三千精兵顺山坡而下,义军皆惊慌失措,片刻之间五万大军被三千官军截为两断,。四面官兵冲下山坡,唐军如从天降,漫山遍野旌旗无数,义军将士吓得一团大乱,尚让等人虽拼死交战,但义军大部人马军心大乱,四散溃败。众将保护尚让杀出重围,大败而归。唐弘夫、程宗楚等拼死杀敌,斩首义军两万余人,龙尾陂前血淌成河,尸首成堆。郑畋在高岗之上观战感叹不已,唐弘夫问道:“大督都今番大胜,当捷章速报成都,何故做此长叹?” 郑畋叹道:“今番虽胜,却甚为惨烈,死伤之多本帅于心何忍?但若无此悲壮,则西蜀不保,圣上危矣。吾倍思玄宗皇帝驾幸西蜀之事,深有所感。”即命人取笔墨于龙尾陂前书曰: 玄宗回马杨妃死, 云雨难忘日月新。 终日圣明天子事, 景阳宫井又何人。 歧州奏捷,百官无不大喜;天子闻之,谓郑畋曰:“予知畋不尽儒者之勇,甚慰予怀。”即封郑畋为检校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充京西诸道行营都统。郑畋即往成都面君谢恩。对僖宗言道:“凤翔大捷,天下为之一震,当承此喜报,速昭告各路兵马同心灭贼。” 僖宗言道:“爱卿之言正合朕意,命郑畋速草檄文,诏令天下各道兵马入京师勤王。” 僖宗李俨迁都凤翔,改元中和元年,令郑畋为西歧州内外诸军都诏讨,加兵部尚书衔,速草檄文诏令天下各道兵马入京师勤王。郑畋承制招谕,传檄天下曰: “凤翔陇右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京西诸道行营都统、上柱国、荥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郑畋,移檄告诸藩镇、郡县、侯伯、牧守、将吏曰:夫屯亨有数,否泰相沿,如日月之蔽亏,似阴阳之愆伏。是以汉朝方盛,则莽、卓肆其奸凶;夏道未衰,而羿、浞骋其残酷。不无僭越,寻亦诛夷。即知妖孽之生,古今难免。代有忠贞之士,力为匡复之谋。我国家应五运以承乾,蹑三王之垂统,绵区饮化,匝宇归仁。十八帝之鸿猷,铭于神鼎;三百年之睿泽,播在人谣。加以政尚宽弘,刑无枉滥,翼翼勤行于王道,孜孜务恤于生灵。足可传宝祚于无穷,御瑶图于不朽。” 再表朱温奉黄巢之令自营州发兵,以王彦章、王彦童为先锋,所过之处连战连捷,却每逢夺城抢关都纵容义军将士入城烧杀无忌,掳掠妇女。数日后杀至同州,同州守将名叫樊秀,善用一口泼风大环刀,王彦童出战一个回合便将樊秀挑死,朱温乘胜挥兵入城。自从营州之乱,朱温麾下兵卒掠抢妇女,胡作非为。亲兵大将氏叔琮将十名年轻美貌女子献于朱温帐中。朱温遍观众女子,乐得合不拢嘴,对氏叔琮言道:“全部美人儿暂且关押,我要每夜一换。” 忽闻其中一女子喊道:“我欲将军幼年故交,何忍欺凌?” “哦?”朱温定睛一看那说话女子,问“汝是何人?” 不知哪家闺女曾与朱温有幼年交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钱镠渡江瞒天过海 郑畋辟谣解诗说故 书接前文,朱温闻听其中一女子声称乃时朱温幼年故交,便走到这女子跟前端详。朱温有衣袖拭去着女子脸上尘灰,见其美貌动人,超凡脱俗,猛然想起此女便是宋州刺史张蕤之女。朱温少年放牛时曾与宋州刺史张蕤之女相遇,见其国色天姿常盼有朝一日能取其为妻,奈何那时不过是孩童玩耍,又不门当户对,未曾认真。今朱温占据同州,用兵万余,而张家门庭衰落,又逢战乱之苦,人生起伏也令朱温惊讶不已。朱温问道:“汝可是前宋州刺史张蕤家的小姐吗?” 张氏女低声答道:“正是民女!” 朱温扶起张氏女连声道:“快快请起!我于小姐同乡,今兵乱民殃,令小姐受惊,乃温之过也!但尚不知小姐父母双亲何在?” 张氏女答道:“父亲病故多时,我与母亲因避乱兵之灾四出逃难,后与母亲失散,不曾再遇,只随流民逃难至此。” 朱温言道:“当年我自从同州郊外,得睹女公子芳姿倾心已久,从随义军起事以来,我不曾有婚娶,堂中尚无正室。今预娶小姐为妻,永结百年之好,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张氏女虽默不作声,但迫于乱世流离,无所是处,只得微微点头,也是天作良缘,二人有夫妻之运。当晚,朱温命婢女拥张氏珠宝加身,打扮得似天仙下凡、倾国倾城。朱温身披大红袍与张氏红毯之上拜过天地,洞房花烛之夜不做细说。朱温有了正室妻子,童年痴心之梦今已成真,遂将在同州抢掠的其他女子纷纷释放。 正是: 天下之大何其小?富贵贫苦相替交。 时来运转杳难测,缘得痴情也凑巧。 郑畋拟檄文发往各道,浙东节度使名曰刘汉宏,接此郑畋的檄文,召其弟刘汉宥道:“今天下大乱,万岁与黄巢谁主沉浮,尚且难定,你我兄弟镇守浙东不过地方一吏。郑畋今发檄文诏各镇兵马勤王,此乃群雄并起之时。江浙之地,鱼米富足乃成就大业之地,我欲以勤王之名,假道杭州,取浙东为我等立身之地,汉宥意下如何?” 刘汉宥言道:“兄长高见,如若黄巢得天下,我等向其称臣,仍不失富贵之尊;若万岁收复二京,你我也可借剿盐贼之名坐享江浙。”兄弟二人一拍即和。 次日刘汉宏中军点将,命刘汉宥为征西大将军,都虞候辛约为副将,率精壮士卒两万人进逼浙西,借勤王之名以图兼并杭州之地。不过数日,两万大军屯于西陵。杭州刺史董昌,字开亭,临安人氏。闻刘汉宏由浙东发兵欲借道杭州,遂召组有将官议道:“今刘汉宥拥兵两万欲经杭州之地,北伐黄巢贼党。我恐其刘氏兄弟欲图我杭州,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幕僚项绥道:“刘汉宏兄弟乃江浙枭雄,两万大军驻扎西陵,乃威不可挡,还望大人早早迎入。” 兵马使钱镠,字具美,临安人。闻项绥欲降,便道:“此言差矣,刘汉宏此番西进,乃是欲图我杭州,以假道讨伐黄巢之名,进兵西陵。刘汉宏不思报效朝廷,只顾自身兼并疆土,其心必是另有所图,望刺史大人速遣兵马尽早讨伐。” 董昌言道“具美之言甚合我意,吾命兵马使钱镠为大将,率精兵一万以拒刘汉宥。” 钱镠领命即点兵一万人隔江屯驻。 时值大雾,钱镠沿岸观雾,自语道:“真乃天赐良机。”跟在一旁的部将顾全武言道:“大雾漫天,将军发兵急速,敌水寨尚难建成。可借此雾大,过江袭营。”钱镠以为可行,连夜率兵借雾渡江,所部将士皆口衔竹叶,轻声慢步,时江水湍急与大船行进之声混杂难辩,浙西将士接连靠岸刘汉宥大营竟无人知晓。钱镠以火起为号,顿时四面火升,一万部众见火而攻,喊杀四起。浙东兵马虽闻有人劫寨,但奈何夜色昏暗,又逢大雾难辩,难以鉴别劫营之兵起自何方,人马多少。两万兵卒慌不择路,降者万余,死者不计其数。刘汉宥夺路而逃,兵败西陵。钱镠俘敌万余,辎重粮草甚多,钱镠大胜而归。 刘汉宥与辛约大败而归,让刘汉宏大惊不已,言道:“未想浙西还有如此神武之兵,吾当亲率大军讨伐董昌。”大将王镇,字德齐,乃被刘汉宏令为先锋;刘汉宥为左军,辛约为右军,沈瑶押粮,刘汉宏亲领中军率浙东诸郡七万人马再望西陵,离江东岸十里扎营。 杭州刺史董昌闻刘汉宏领兵再犯,遂率两万兵马驻扎于大江西岸,与钱镠商议退敌之策,董昌言道:“刘汉宏亲领大军七万于江东岸扎营,欲图我浙西诸郡,将军可有退敌良策。” 钱镠言道:“刺史大人,前番刘汉宥败于江东,今大人可再让刘汉宏再败江东。” 董昌道:“前番将军借助大雾漫天,过江而袭营,攻其不备,今日晴天无云岂可再渡大江?” 钱镠答道:“刘汉宏前番大败于岸东,此次定不敢沿岸扎营,而退后十里,正是赐与我等过江之良机。昔日韩信以‘身陷死地而后生’背水列阵,今番大人可亦学背水列镇,破釜沉舟,与其决战。”董昌闻言大悦,即命将士急速过江。哨探飞马报之刘汉宏大营,辛约言道:“董昌兵马正值过江,末将愿领三千人马,趁此良机杀退敌兵。” 刘汉宏道:“辛将军休慌,前番劫营乃借雾渡江,今日再渡却万里无云,分明是诱我等出兵,那钱镠诡计甚多,我等断不可中其埋伏。传令各部待其大军全部过岸在发兵攻之。”辛约欲再劝,奈何刘汉宏不纳其言。 董昌率大军过江已过一个时辰,方见刘汉宏率大军杀奔而来。钱镠言道:“我部已列阵已毕,刘汉宏疾驰而进,其阵必有松弛,大人当即刻催鼓进军。”董昌闻言称善,遂下令进兵。此时董昌按钱镠之言已把渡江之船皆已凿沉,粮草锱重尽弃于江中,诸将士见已无退路只得拼死而战。浙东兵马未料敌来势凶猛,一败再败,汉宏大军军前部被打的溃不成军,即四散荒逃。王镇见董昌之兵马勇猛难挡大呼道:“速弃钱粮锱重,留于董昌。”浙西将士见汉宏之部弃物而逃,纷纷捡物,才使刘汉宏逃过一死,但刘汉宥、辛约、沈瑶等人皆已战死,王镇被钱镠追兵所擒,董昌大胜。刘汉宏见大势已去,惊仿霸王自刎于江东林中。董昌乘胜袭取江浙十三州,声势大震,并上表朝廷请封。正是: 瞒天过海两渡江,汉宏败兵失家邦。 波涛泛涌江志古,颂传钱镠海龙王。 僖宗李俨闻董昌兼并江浙十三州命使册封浙东节度使,封钱镠为杭州刺史,以拢其心免受黄巢招抚。僖宗与左右大臣正为召集勤王兵马上一对策,侍中田令孜奏道:“前日来西歧之时,臣闻路上孩童皆言童谣一首,暗语天下百姓皆有投奔黄巢之意,陛下不如归降黄巢,尚有富贵课保。” 僖宗李俨道:“爱卿可诵读否?速为朕将此童谣道来。” 田令孜言道:“臣略能背诵其言,其曰:‘观音土前三叶果,秋菊不饮渭水河。若枯中原白牡丹,阴山漫道独眼骡’。” 僖宗李俨道:“人言童谣能主天意,不知此童谣言辞所主何意?” 田令孜言道:“以臣之见‘观音土前三叶果’乃是只指当今百姓以食观音庙生长的三叶果为生,‘秋菊不饮渭水河’是言连菊花也不靠渭河的水浇灌了。这两句童谣分明是说当今乾坤颠倒,民不吃粮,花不浇水。乃是说我大唐难解苍生之苦,而百姓皆有投黄巢贼军之心呐。后面两句更是令臣不敢直言。” 僖宗李俨道:“爱卿直言无妨。” 田令孜又道:“这‘若枯中原白牡丹,阴山漫道独眼骡’分明是指中原之地尽遭贼手,民不聊生,连牡丹花都难以盛开。而陛下只能往西川阴森的山谷险道中骑着瞎眼fr1骡子逃跑。”言罢田令孜跪倒在地,泪流不已。 僖宗李俨闻言哭道:“难道先祖创下的这万里江山,真要尽丧在朕的手里吗?” 郑畋在一旁言道:“田侍中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陛下勿忧,此谣另有他意。” 僖宗李俨心中一愣,问道:“郑爱卿不知有何见解?与朕说来。” 郑畋言曰:“陛下,这‘观音土’其色为黄,指一‘黄’字,‘三叶果’乃是‘巢’字,‘观音土前三叶果’正是指贼首黄巢。黄巢又曾写反诗一首,以《秋菊》为名。这‘秋菊不饮渭水河’乃是指黄巢的义军难过渭水而入汉中。” 僖宗李俨点头言道:“郑爱卿所解甚有道理,后两句又是何意?” 郑畋言曰:“洛阳盛产牡丹,‘牡丹’即指东都。黄巢生性喜白色,领贼兵祸乱东都之时尽用白旗。此句是说若能剿灭在中原打白色旗号的贼军。” 僖宗李俨忙问:“那后面又待怎样?” 郑畋言道:“正是‘阴山漫道独眼骡。’这‘独眼骡’是指当朝一员上将,此人以骑兵彪悍勇冠三军。若招此人,当过漠北险道往阴山脚下寻找。” 僖宗李俨问言:“不知‘独眼骡’所指何人?” 郑畋言曰:“此人王侯之子,帝室之胄。其父名国昌,当年剿庞勋之乱,有大功于朝廷,得赐姓李,生子克用,随父征战,官拜云州守护使。因五凤楼前国舅以诗辱其一只眼,怒将段文楚摔死,被贬蔚州;又起大同哗变擅杀柳汉璋。陛下命幽云诸道兵马问罪,迫其逃往漠北。正是李克用。” 田令孜道:“李克用其罪昭彰,天下尽知,命一罪人兴兵勤王,其不惹天下笑话。” 郑畋言曰:“那李克用自到漠北阴山,囤粮聚兵,招文纳武,已收太保十二人,集马步兵数万余。因沙陀骑兵彪悍勇猛,漠北各部谓之‘鸦兵’。今黄巢乃是黄雀之巢也,人言:‘群鸦入巢,巢必破矣’。若得此军来助,再檄诏各道兵马勤王,定能大破黄巢。” 僖宗李俨大喜:“郑爱卿所言甚合朕意,只是若诏李克用不知何人可担当此事?” 郑畋言曰:“当年五凤楼陛下欲斩李克用人头,时有众臣保奏,才免其一死。今保奏诸臣中仅存吏部侍郎程敬思一人,此事非程侍郎莫数。” 僖宗李俨又问程敬思:“程爱卿不知愿为此行否?” 程敬思道:“臣虽不才,愿往漠北。只是陛下若使李克用出兵勤王,陛下方允三事可保其南下。” 僖宗李俨问;“不知朕要应允哪三件事?” 程敬思道:“其一,陛下赦其五凤楼摔死国舅、蔚州举兵哗变之罪;其二,封李克用世袭其父亲李国昌亲王之爵;其三,陛下舍以身边金银珠宝为赏赐。只此三事陛下应允,李克用方可举兵南下。” 僖宗李俨道:“准奏,朕封李克用为北路诸军督诏讨,河东、雁门、代州三镇节度使。赐金银十车,候王蟒袍一件,玉带一条,遣八员牙将,五百名官军,金箔敕书诏其勤王。程敬思领吏部尚书之职即日北行。” 程敬思即领命谢恩。 正是: 童谣本是戏言随,一语天合定轮回。 落叶不与寒风去,只待日暖换春晖。 话说郑畋拟檄文诏发各州郡兵马勤王救驾,黄巢得知此事,焦虑天下兵马反扑长安,决心亲征汉中,彻底绝灭李唐宗室。遂命大齐中尉孟楷至书河间府,催发粮草。王重荣,乃太原人氏,原本大唐河中节度使,屈于黄巢兵马众多,只得苟且归附。自黄巢攻陷长安,河中粮草接连运送关内,此番再次催粮,河中百姓已是无法负担。王重荣正在左右为难,其弟王重盈来至堂前问道:“今闻黄巢又致信催粮,可有此事?” 王重荣点头言道:“信即在此,我欲不发粮草,重盈以为如何?” 王重盈言道:“兄长所言极是。黄巢自立为帝,却无恩惠于百姓,反到穷兵黩武,劳民伤财,空乏其力,不得人心。弟之愚见,何不倒戈唐王,以勤王之命问罪黄巢。” 王重荣言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即点兵,重归唐室。” 王重荣招集所部将士对众言道:“当初我屈身事贼,欲缓解军府之危急,如今黄巢不体恤百姓之苦,又征调兵粮数万,常此以往,终究必死黄巢之手。今得万岁汉中诏天下檄文,字字入骨,句句感伤。吾已决计反正,当发兵伐巢,以报唐王厚恩。”王重荣心中大悟,遂杀黄巢所派催使达百余人,再举大唐旗号,声讨黄巢。 黄巢闻听后院起火,速命其弟黄邺由华州发兵,偏将朱温从同州进军。此时朱温与张氏新婚燕尔,尽享人伦之乐。本不愿发兵,但连收黄巢三道催兵进令,才派人整备兵马,集结辎重仓促向河中进兵。途遇河中官军战至一处,王重荣部将常行儒言道:“朱温与黄邺合兵进犯虽势强而心散,且朱温勇而无谋,黄邺刚而自傲,将军可诱二人于山谷。再决渭水将其淹之,何愁敌军不败。”王重荣应允,遂用常行儒之计策,带兵伏于山谷两侧。朱温、黄邺率一万兵马与常行儒对阵于谷口。常行儒高声呵道:“大将军常行儒在此,尔等谁敢来战。” 朱温言道:“来将且住,大将朱温在此!”朱温手持齐凤朝阳刀 ,催马杀来。二将交锋不过三四个回合,常行儒诈败而逃,朱温与黄邺自持勇猛率兵追击。常行儒逃入谷中,朱、黄二将亦率兵追杀入谷。王重荣见敌轻进,遂决渭水之堤,引洪水灌于谷中。朱温、黄邺见水灌山谷,山坡之上箭弩齐发,滚木雷石抛落而下,方知中计,只得兵败而逃。此时齐军粮草辎重沿漕运运抵,朱温等人顾不得运输粮食辎重的四十余艘货船,夺路而逃。王重荣率兵追杀,劫得兵器粮草四十艘,且淹敌军甚多,大胜而归。王重荣与义武节度使王存处合兵于渭北以拒朱温,朱温见岸北官军甚多自知难以抵挡,遂遣使至长安,报请黄巢调拨兵马援助。此时黄巢正欲讨伐凤翔不允调兵。朱温接连奏表请兵,黄巢不答一词,大齐中尉孟楷对黄巢言道:“朱温自拥重兵,却按若不动,其心或有何图?陛下当置信责其之过。” 黄巢闻言应运,即修书训责。正是: 君臣同心功可成,将帅不和盟誓崩。 大业随水东逝去,怎知岁月已无情。 不知朱温得此书信,有何举动,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谢子明相卦朱全忠 程敬思七劝李克用 话说黄巢依照孟楷之言,遣书信斥责朱温。朱温看得此信大感不悦。军师谢瞳见朱温久盼援兵不到,又得黄巢书信敕书训责,心有愤闷,便对朱温言道:“将军以为李唐何时可灭?” 朱温答曰:“王重荣驻军渭北,尚且久攻不下,岂能论李唐诛灭之日。” 谢瞳又言:“将军可知自己仕途如何?” 朱温答道:“先生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温之前途安能自知?” 谢瞳言道:“瞳昔日曾随名师学易术,可观的生死天命,能解阴阳五行,不知公愿测一二否?” “哦?”朱温言道:“不知先生还有如此才能,那请先生快与温来一卦。” 谢瞳打量朱温一番后言道:“观公面相则不过贼首,观君背相则贵不可言。” 朱温问道:“此卦何解?先生明示。” 谢瞳言道:“恕在下直言,将军今逢逆命之年,一步行错,恐有大患呀。” 朱温问道:“愿闻其详。” 谢瞳言道:“当年,鄣邯事秦不过带兵一将,投至霸王帐其才得用,后在三秦之地封王得爵,成就功名。而今黄巢虽得二都,本当仁政安民,却于长安痛杀大唐官员不计其数,未定民心而秽乱宫帏。大军六十万之众,粮草辎重补给何其艰辛,且劳民伤财大失人心,恐有生变之危。将军倘若再侍黄巢,终不过一贼寇之首。” 朱温又问道:“甚有道理,那不知先生有何良策,快请赐教?” 谢瞳言道:“黄巢草莽兴兵,乘唐衰乱之时伺隙入关,非有功德兴王之业,定是易兴易亡,断不足与成大事。今唐天子在蜀诏檄天下,诸道兵马闻命勤王,协谋复唐,可见唐德虽衰,人心尚存。且将军力战于外,庸臣谗言于内,试问将来大业能成否?鄣邯背秦归楚,不失为智,此时降唐,方为上策,愿将军三思!” 朱温道:“先生之言,正合温之所想,明日邀监军严实商议归唐之事,倘若他愿随我降唐便罢,不然必诛于帐内。” 谢瞳也赞许此计。 次日,朱温命副将胡真领刀斧手一百人埋伏于中军大帐之外。未及,监军严实入帐见朱温各坐两旁,朱温道:“今日请监军大人来有一事相议,今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与义武节度使王存处合兵于渭河以北,我同州之兵实难抵挡。我已连发十道急书求陛下发兵,而陛下听信谗言,反以严加训责,温欲仿鄣邯弃秦而归楚。。” 严实问道:“将军究竟何意,莫非要受唐帝招安吗?” 朱温答曰:“监军所言不差,正是此意。监军何不与我共往归唐。” 严实起身言道:“朱三,你好大胆子竟敢背主做窃,暗通唐贼。”话音未落只见有数十刀斧手冲入帐中, 严实刚欲拔剑,已有胡真带兵将严实拿下,五花大绑。朱温遂让丁会召集兵马,于校军台易帜,朱温言道:“诸位将士,我等随黄巢起兵,舍命厮杀,而巢不能施仁德于天下,到是百姓皆有怀唐之心。河中兵短粮缺,而京师不发一卒,与其白白送死,不如另寻明主。望诸位将士与温共举大事,归赴唐王。”众人皆愿随朱温降唐。 朱温命军师谢瞳拟写降表,持监军严实人头往王重荣处请求招安。王重荣得朱温献降同州遂草章通禀僖宗李俨,请赏朱温;时僖宗正遣宰相王铎,为诸道行营都统。王铎闻得朱温归降,乃使义军为之重挫,也代为保奏。僖宗两处览阅奏章,深感平贼有望,向众臣言道:“此乃天赐朕之良臣!”遂下诏授温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兼同州节度使,赐名全忠。正是: 谋士预言反相出,归齐归唐皆心毒。 叛齐能封节度使,灭唐面南敢称孤。 一日,朱全忠在军中寻营,忽闻传来阵阵歌声,曲辞悠扬,颇有韵味。朱全忠寻士卒歌声而来,唱词也越发清晰。词曰: “壮士从役兮,故土万里愁。百战惊澜兮,将贵勇而谋。 华装裹身兮,莫笑挂吴钩。今世几何兮,枉负少年头。” “妙哉!”朱全忠喜道,唱歌的士卒见朱全忠从身后走来,纷纷躬身行礼。朱全忠问道:“方才尔等所吟唱之词,出自何人所作?” 有一士卒言道:“启禀将军,此词乃是粮科笔吏敬翔所作。” “不想我军中却又如此文采之人,可为朝廷栋梁之才。” 即命左右去招敬翔往中军大帐来见。 朱全忠回到中军帐等候片刻,有侍卫来报:“禀告将军,粮科笔吏敬翔已到。” “快快有请。”朱全忠言道。 敬翔,字子振,同州冯翊人,自幼饱读诗书,且文笔流畅优美,通俗易懂。敬翔来至帐中,只见此人身长七尺,眉宇俊秀,短髯略垂。敬翔一见朱全忠端坐上位,便躬身拜道:“粮科笔吏敬翔拜见大将军。” 朱全忠言道:“为敬翔先生看座。” “谢将军赐坐。”敬翔做到一旁,向朱全忠问道:“将军召下官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朱全忠言道:“今日在军中,闻士卒吟唱词曲,本官颇为赏识。众人皆言乃是先生所作,令本官十分佩服先生之才。” 敬翔言道:“将军过奖,下官不过是略通《春秋》政史的落榜的举子。” 朱全忠问道:“先生所言《春秋》一书,不知是所记何等事?” 敬翔答道:“乃是东周末年诸侯争战之事耳。” 朱全忠言道:“先生既是精通《春秋》大义,我欲以《春秋》为鉴,借此一镇兵马以图大业,不知道先生以为如何?” 敬翔答道:“既是用兵,应随时势之变出奇以取胜,倘若遵循《春秋》古法,墨守成规,即使百战而不得百胜,故不可用于今。” 朱全忠点头赞许,对敬翔言道:“听先生之言,令全忠受益匪浅,我欲请先生为司马参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只见敬翔伏地言道:“翔乃一介落榜生员,自叹生不逢时。今得遇明主,敬翔即使粉身碎骨,亦不能保主公知遇之恩!”全忠大喜,赶忙抚起敬翔,封官为司马参军。正是 科举乱世难出头,弃笔从戎伴诸侯。 称雄非止赖凶暴,也纳贤才出奇谋。 朱全忠归附朝廷,但黄巢之势尚大。郑畋的檄文发出之后,已有数路诸侯接诏响应。而吏部尚书程敬思则日夜兼程,往漠北诏李克用发兵。时已到阴山,见前面林中有一队人马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沙陀部旗号。为首一员少将,见此人英武冷俊,身长八尺。头戴天王盔、身披天王甲,手中钢骨亮银枪,跨下一匹万里烟云罩,此人正是李克用大太保李嗣源。李嗣源问道:“前面来者何人?” 程敬思答道:“下官大唐吏部尚书程敬思奉唐王之命前来册封沙陀国王李克用。” 这李嗣源曾在李克用身边做过护卫时,曾听立刻用说起过此人,仔细打量一番程敬思,便言道:“莫非大人就是在五凤楼保奏家父李克用的程侍郎吗?” 程敬思答曰:“正是本官,不知将军是沙陀部何许人也?” 李嗣源道:“我乃沙陀国将军膝下大太保李嗣源是也。” 程敬思虽不曾见过这李嗣源,但久闻李克用在漠北有十二太保,便答道:“即是大太保,请领我等去见你父王。”嗣源应运便领程敬思前往李克用行宫。 李克用闻言有大唐使者程敬思到来,速命军兵分列仪队,鸣响号角。程敬思在李嗣源的引领之下一眼认出了独眼李克用。克用笑言:“闻贤弟远道而来,克用有失远迎。” 程敬思道:“数年未见将军甚是想念,今日相见将军威风依旧。今中原尽遭黄巢贼党浩劫,下官不辞万里,带万岁檄诏赦旨,金宝无数献于将军麾下,万望将军发兵垂救,以解天下生灵之急,实乃朝之万幸。” 遂程敬思读诏书,众人皆跪。书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乾坤阁辟,盖张广大之兵;日月升沉,实起照临之德。自我高祖,以至於朕,相传一十七代。 朕无上祖之能,尽赖文武辅佐。今有曹州冤句县黄巢逆贼,乃王仙芝余党,聚百万之众,侵朕天下。关外一百五十余处,各州郡县,尽属黄巢。今朕不得已,而远迁於西蜀,行宫尚存於成都。巢贼心犹不足,旦夕招军,意在得陇望蜀。朕欲恢复大唐,怎奈内无贤臣,外无勇将。兹特封皇兄为忻、代、石、岚四州诸军兵马都招讨、领石岚、雁门、代州三镇节度使,赐空头宣五百道。天下官军悉听节制,勿负朕心,早宜兴兵。故兹诏示,想宜知悉。中和二年十月诏。”沙陀众将官接旨谢恩。” 李克用大摆筵宴为程敬思接风洗尘,又有众家太保相陪。席间李克用言道:“一别已是十年有余,当初五凤楼上只怪吾行情鲁莽摔死国舅段文楚,惹恼万岁欲将吾枭首。若不是贤弟及诸位大臣保奏克用,恐今日难与先生相见呐。” 程敬思道:“将军与令尊离朝之后,百官无不想念将军忠义,将士无不想念将军英武,下官也无不想念与将军昔日故交呀。” 李克用言道:“贤弟此番来我沙陀国应当在此游玩几日,以叙你我昔日旧情。” 程敬思道:“圣上临行之时,曾与我宝物甚以赠于将军,请将军笑纳。以早日发兵,以解中原之危呀。”即命人抬上皇帝所此珍宝与众人一观。大箱一开,只见中有蟒袍玉带,凤翅金冠,珠宝金银更是不计其数。程敬思道:“陛下视将军如兄弟,这些宝物皆是圣上赐与将军,万望将军笑纳此宝。” 李克用道:“克用谢圣上赐宝,不知赠克用此宝欲意何为呀?” 程敬思道:“实不相瞒,自黄巢起兵造反,官军诸道兵马皆败于其手,二京也被贼兵所占。我主万岁无奈避乱于歧州。凤翔节度使郑畋矫诏讨贼,檄文发至诸道,今敬思前来正是持诏请将军发兵勤王。” 李克用闻言大笑,言道:“平日为国家之事难得清闲,今日你我尽管饮酒,莫为朝中繁琐缠身。” 程敬思言:“黄巢虽领贼兵百万之众,但中原尽人皆知沙陀铁骑剽悍勇猛,为朝庭屡建奇功,将军何不重长昔日神威,赖此神兵再入河东。” 李克用笑道:“此乃虚夸之言,沙陀骑兵固然勇武,但并非有独撑江山之能。” 程敬思见其无发兵之意言道:“自将军北迁,万岁时时想念将军。常把将军之才比作乐毅、韩信。将军乃当世之英雄,还请将军发兵以平苍生之愿。” 李克用道:“贤弟莫出哄吾之言。乐毅雄才,奈何燕王信骑劫谗昧之语;韩信壮志,怎晓未央宫杀身之灾。吾只求安乐沙陀,再也无心用做他图。” 程敬思见仍无发兵之意又言道:“将军已有十年未归大唐,朝中文武无不为将军慨叹不平。此番若是归朝,乃是众臣所赖之擎天一柱,因有将军起兵,方才换得诸侯勤王。” 李克用道:“挖苦之言。五凤楼摔死国舅段文楚,蔚州城哗变斩首柳彦璋,万岁诏命诸侯兵马讨伐克用之时,何曾见有人保本吾全家性命,令吾心寒呐。” 程敬思见还无发兵之意再道:“今巢贼做乱,幽云诸郡百姓皆受其苦。无不想念将军镇守北庭之时,内施仁义,外震鲜狄之恩德,若将军南归,既是大唐祥福,也是民之万幸呐。” 李克用冷笑言道:“吹捧之言。吾在云州之时,拥兵哗变,屡起祸端,上则龙颜降怒;下则愧对万民,徭役未止,征粮不休,又有何面目再见幽云父老。” 程敬思见李克用终无发兵之心,抱拳急言:“将军!学生此番前来,实是社稷有累卵之急,万民有倒悬之危。既为君之使,当尽臣节,将军按兵不动,学生决不归朝。” 李克用大笑道:“如此甚好,贤弟莫回唐土,就与吾在这沙陀国共享太平安乐,岂不是人生一大幸事。”众人也皆随李克用之言。程敬思感叹一声,起身走至李克用近前,言道:“圣上已赦将军昔日之过,将军亦受吾主册封赏赐,当与敬思南归共赴国患。而将军百般推托,乃使敬思难回君命,有负君恩!”只见程敬思拔剑而出,其余众太保皆惊亦欲抽刀,惟李克用镇定不惊。程敬思对李克用言道:“敬思无能,难克黄巢。三步之内当杀汝以谢天下,吾当自戕再谢将军!”。众家太保皆欲杀向程敬思,只见李克用仰面大笑,众人疑惑,李克用翘指言道:“程敬思真乃忠臣也!”这一语使程敬思也未曾始料。李克用起身言曰:“先生肝胆忠义,不辱君威。克用乃敬佩不已,请受克用一拜。”言罢躬身行礼。 程敬思扔掉宝剑忙扶李克用道:“学生安感受此大礼,折煞臣也。” 李克用携程敬思之手对众人言道:“克用有负天子恩宠,身落番邦无以报效,圣上今赦我之罪,封赏至极,岂能在此坐视社稷之危。吾当明日排兵,与程尚书南下勤王!” 正是:五凤楼台起祸殃,连累全家走他乡。 昔日哗变龙颜怒,今朝赦罪与勤王。 欲知李克用南下京师有何遭遇,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安景思斗兽飞虎岗 李克用计破柳彦章 李克用响弓惊飞雁,这一招技惊四座,周德威也从未曾闻响弓能惊飞雁之说,今日得见,甚感惊奇。自知箭法不及李克用,翻身下马,屈身拜道:“主公神箭古今罕有,德威愿随主公充作马千兵卒。”李克用忙下马扶起周德威言道:“吾久闻镇远有定过安邦之才,今得相随,定可匡扶朝纲,他日位列封候。”周德威迎众将领往珠帘寨内,犒赏三军。李克用私下问道程敬思:“今日试箭,贤弟怎知响弓可惊天上之雁?” 程敬思言道:“此乃东汉曹操令大将更赢惊弓之鸟典故,操见伤雁哀鸣,令更赢响弓惊之,故雁闻弓响惊落坠地。今周德威欲一箭双雕,射落一只,重伤一只,将军所惊之鸟正是德威所伤之雁。” 李克用又问:“人言周镇远足智多谋,怎能不知其故?” 程敬思言道:“周德威有谋,乃通兵法阵略;而下官科举出仕,十年寒窗皆是经书诗赋,所学不同,故下官与镇远所知有所不同。下官之见,德威非治世能臣,实乃将帅奇才。”李克用闻程敬思之言,遂命大太保取空头宣一道,上书周德威官升三镇兵马折冲校尉、司马参军。当夜,李克用醉酒入帐,只觉天悬地转,眼目昏花便倒榻而睡。睡至正酣忽然梦入一林,林中草木繁茂,鸟雀齐鸣。突闻一声虎吼,转身方见一只猛虎,肋生双翼迎面扑来。克用拔剑砍去,虎未有伤而剑断两节,猛虎一口咬下克用左臂,只觉左臂一番阵疼痛,方醒来知其是梦。再看左臂无恙,只是睡时压于身下,已经麻木。李克用暗想不知此梦欲主何兆,只待明日再与众人共议。 次日,李克用招周德威、程敬思等众人到珠帘寨聚义堂,李克用道:“昨夜吾做一噩梦,不知凶吉,他请诸位占课役卦,看主何兆?” 周德威言道:“主公,梦有三不圆:记的头,忘了尾,其一不圆;记的尾,忘了头,其二不圆;记的中间,忘了头尾,乃其三不圆。” 李克用道:“昨晚醉酒之后夜梦生有双翼猛虎一只,用剑杀之不死,反咬下吾的左臂。梦惊而醒,甚不解此梦欲主何兆。” 周德威道:“末将之见,此梦单主吉不主凶。” 李用问道:“此梦可有应验?” 周德威道:“昔日周文王夜梦飞熊上殿,令众臣解梦,众皆言祥兆,可做围场,其中必得一将。文王令布围场,寻至渭水河边,见一老者直钩垂钓,文王问曰:‘弯钩钓鱼,尚不可得,汝直钩垂钓岂有鱼哉?’老者答曰:‘大丈夫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文王闻其口出不凡,遂问姓名。老者曰:‘吾姓姜名尚,道号飞熊。‘文王便尊为太公,清归朝辅政。后武王拜为其军师。举兵伐纣,方得周兴。” 李克用问道:“以参军之见,眼下吾当如何行事?” 周德威道:“单主今日,日当正午,将得一个应梦的将军。主公即日便可打圈围猎。” 程敬思亦曰:“下官也曾闻镇远所言,将军当尽早打围。”克用应允即命准备猎犬箭弩,带大太保李嗣源,三太保李存璋,大将安休休、史敬思领五百人马前去,命程敬思、周德威跟随左右,直奔山中。 五百人马于山中寻了两个时辰,只是猎得山鸡、野兔等寻常猎物。新降之将太叔忌言道:“末将有年曾闻居延川西行四十里有一飞虎岗,野兽甚多,主公何不去此岗围猎奇珍异兽。” 李克用闻言:“将军何不早说,快前面引路飞虎岗。”太叔忌得令遂引众人直奔飞虎岗。此岗高山耸立,四季常青,鸟兽丛生,草木繁茂。克用令众人布开围猎场 ,寻找猛虎。忽有士卒来报深灌之中,有白虎一只卧于青石之上。克用大喜。李嗣源道:“孩儿愿射杀此白虎献于父帅麾下。” 周德威言道:“大太保莫急,此虎乃祥瑞之物,万不可杀。我等当随行白虎其后。”众人闻听甚是不解。周德威言曰:“昔大隋靠山王杨林镇守登州,欲在蓬莱仙岛建造城池,奈何仙岛崎岖难以筑墙。打猎逢银狐出没,众人皆欲射杀,唯杨林令猎手跟随其后,银狐逃脱之径乃修筑城池之地,方有蓬莱岛之城阙。” 李克用道:“军师所言甚合我意,传命众人只准驱虎,不得射伤。”众人令命近至灌丛,白虎惊醒咆哮怒吼,众人惊得魂不守舍。这白虎见人马众多反到夺路而跑,克用急命众人追赶。白虎跑出二里地之遥,跃过一小溪,正巧对岸有羊群食草,白虎顺势咬死一羊,于在对岸蚕食。这羊的放牧之人正于石上酣睡,闻恶虎食羊,惊醒而起。克用等人本欲使此牧童逃走,怎见这牧童掀落斗笠,伸拳便向白虎打来,白虎见此牧童,血口怒吼,飞扑而上。牧童将身一侧,白虎扑空,纵身跳至白虎背上,左手死揪虎耳,右手猛打虎额。见得: 天下将兴起祥瑞,独眼龙王白虎随。高岗深林瘴气生,神兽奔驰跑如飞。 牧童赤拳似锤落,大虫锋齿如火锥。奇煞命丧小溪畔,夜梦上将花落谁? 众人皆叹牧童无命,怎晓牧童反把白虎打死溪边。克用本欲随白虎寻贤,见被这牧童打死反是勃然大怒,对牧童言道:“小娃娃,尔好大胆,竟敢打死吾王神虎,吾要你偿命。” 见牧童言道:“将军所言差矣,分明汝之猛虎先吃我家之羊,怎可用人命偿一兽命?” 李克用道:“吾王之虎乃林中祥瑞,非比寻常。” 牧童言:“我所牧之羊也不曾犯得王法,要我以命赔虎,将军当先赔我羊。”这一席话说得李克用心中暗暗佩服这小牧童的胆量。正是: 兽命岂可人命偿,何分人有弱与强。 牧童杀虎自赔虎,主公理当先赔羊。 程敬思对李克用言道:“这牧童方才打虎之时出手不凡,今不畏强势,语出惊人,莫非他便是飞虎上将?”李克用闻言心中大悟,问道:“娃娃,吾有一言与汝商量,可否近前说话。”只见牧童一跃过溪,李克用等众人也翻身下马,克用问道:“汝姓氏名谁,父母何在,家住何方?” 牧童答道:“姓安,名景思,俺自幼有母无父,住在这飞虎岗上。” 李克用闻言:“天子地丑阴阳交会生人,岂能有母而无父之理?” 安景思言道:“自幼长于道观,听师祖所言,出生未几,父母抱俺下山,路遇猛虎,父母皆丧命虎口。时景思尚在襁褓,被母亲扔至凹坑之中,未使虎吞。后为母狼携养至三岁,师祖将俺抱入道观养大成人。因无人知晓父母身世,只知饮狼奶得生,故狼为景思之母,师祖言俺一生多难,便赐姓为安。” 李克用闻言:“那你师祖何许人也,待你如何?吾欲与其一见” 安景思道:“师祖乃紫竹观通灵道长张处让,平日待俺如同亲生,日传拳脚,夜诵兵韬,临终前叮嘱俺在飞虎岗上牧羊,定有王侯招纳,日后报效朝廷以得正果。” 李克用闻得张处让大名是如雷贯耳,当初讨伐庞勋之时,朱邪三兄弟、数千兵士也不曾抓住张处让。如今得了张处让真传弟子,更是欣喜不已,言道:“真天赐良将也,吾乃唐帝驾下沙陀王李克用,今举兵南下讨伐黄巢,欲收汝为世子十三郎,可愿勤王建功,共赴国难否?” 安景思道:“师祖有临逝之嘱;景思存报效之心,今蒙恩宠,愿拜主公为父。” 李克用扶起安景思大悦:“吾儿今后唤作李存孝,为吾十三太保。”正是: 恶虎吞筮双亲丧,狼生母德哺幼秧。 真人传习文武艺,高岗仇复兽中王。 又曰:文王渭水访贤良,克用高岗得上将。 飞熊飞虎皆是梦,惟有才者可堪当。 李克用收得十三太保李存孝,大喜而归,命人将打死之虎剥下白虎皮,为存孝做得一件虎皮战裙,又赠得宝甲兵器与李存孝。珠帘寨众人都欲一睹存孝威仪,但见得: 头戴塘猊盔,身披塘猊铠;声出如狼容貌似野豺。 肩背打将鞭,腰系九锦彩;虎皮战裙毛鬃煞银白。 禹王开山槊,丈八有开外;宝驹名曰千里浑天癞。 李克用招得周德威、李存孝,收复珠帘寨千余喽啰兵率大军兵入岚州,岚州刺史汤群亲自献并州,迎克用大军进城。这并州本是河东节度使郑从谠管辖,但刺史汤群素与郑从谠有间隙,不听其令。今闻李克用率大军路经此地,便献城归顺沙陀部。郑从谠得知此事勃然而怒,谋士苏弘轸言道:“今李克用以勤王之名,举兵南下,进往河中会盟诸侯,必经晋阳,主公可于城内埋伏一军。不进则罢,若李克用有进城之意,则群起而杀之。”郑从谠应允,命部将张彦球伏兵于城内,又择良马二十匹,珠宝币帛一宗准备赠与李克用。 数日后李克用兵临晋阳,远远而望郑从谠率众人大道迎接。李克用问周德威道:“军师且看,晋阳百官迎吾于大道,意欲何为?” 周德威言道:“主公只得收受馈赠,不可引兵驻扎。”克用闻之不解,周德威道:“昔晋文公曾‘假道伐虢’,今主公大军来此,汤群擅将河东岚州献上,郑从谠必有恐主公图河东之意,故在大道之上以试主公。”话语之间已至近前,郑从谠言道:“将军远道而来,河东节度使郑从谠特来劳军。” 李克用等翻身下马,言道:“郑都督名震三晋,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郑从谠:“将军大军远道勤王,一路辛苦可往晋阳城中歇息几日,再往河中不迟。” 克用言道:“军情十万火急,克用行军千里,马不停蹄,不敢耽搁,谢都督美意。” 郑从谠曰:“即使如此,下官不便挽留,但有币帛珠宝一宗,良马五十匹馈赠将军,以助早复京师。”李克用应周德威之言拜谢而收,辞别郑从谠等。 李克用大军南进,黄巢久闻鸦兵骁勇,命大将柳彦章率精兵五万据守石岭关。不日,李克用列阵关下,柳彦章率兵马关下相迎。两军阵前,旌旗蔽日,刀枪林立,齐军部将向怀忠催马上前言道:“吾乃大齐镇北骁骑将军向怀忠,番虏谁敢来战?”李存孝催马喊道:“十三太保再此,贼人休狂。”只见李存孝直槊杀来,二将战至一处。不过两个回合向怀忠便被李存孝的禹王开山槊挑膛丧命。柳彦章见先折一将便催动跨下赤兔兽,挥动乌金折铁刀来战李存孝。二人大战十余回合,柳彦章见李存孝猛力过人,声如狼吼,面色灰白,怒目狰狞,不觉身上已经是冷汗频冒,虚砍一刀驳马回阵,即令收兵闭关,且一连数日死守不出。 李克用帐中对众人言道:“十三郎勇猛无比,那柳彦章畏惧不敢出战,奈何石岭关地处要冲,易守难攻,诸位可有良策。” 周德威道:“主公莫虑,德威已有破关之策。若破此关非程尚书亲自出马不可。” 程敬思闻听,急道:“参军何意?我乃文官舞文弄墨尚可,岂能战那柳彦章。” 周德威道:“先生莫急,我想诱那柳彦章出城来战,此人非先生文弱之人不能担当,所以请先生往关前策马诱敌。” 程敬思言道:“不可不可,倘若有失,下官家中尚有老幼,参军还是另图良策吧。” 周德威道:“先生多虑,我命存孝扮做马童可保先生无忧。”程敬思正欲推辞,闻李克用言道:“我看此计可行,先生莫要推却,吾将于今晚破关。”程敬思见李克用决议已定也不好再推辞。 子夜之时,夜幕昏暗,石岭关上火把通明,柳彦章亲自带兵巡城,只见城下有两人,各骑马匹在关下指指划划,这柳彦章定睛一看,其中一人便已只眼的便是李克用,另一人穿戴尚书袍是一文官,有一马童坐于地上扔石头。柳彦章自语道:“只有三人,在此高关之下,我若引一支骑兵杀出,此二人纵生双翅也难逃我手,必为大功一件。”即命准备以千骑兵,打开城门,冲杀而出。李克用与程敬思见齐军骑兵杀出,掉转马头就逃,柳彦章一马当先大呼:“番贼拿命来!”只觉跨下赤兔兽马头突然猛扭,低头一看正是那地上马童拉住了战马丝缰,马童用力之猛,令柳彦章防范未及,一头晃落马,这马童举起打将鞭怒道:“记得你十三爷爷否?”柳彦章离近再看才知是十三太保李存孝,只觉眼前一红,打将鞭将柳彦章砸得脑浆迸裂。李存孝一声狼吼,跃上那赤兔兽拦住骑兵去路。只见四面八方喊杀声起,火把通明。柳彦章副将丁震见主将中计而亡,遂命撤回城中,怎料石岭关城门关闭,吊桥高收。李克宁、李克修、康君立、安休休、史敬思、臬捩基及众家太保率兵四面杀出,丁震大叫城门不开,只得应战,千余人马尽死乱刀之下。 此时城门大开,有一齐军将领率齐军归降,不知何人归降,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会诸侯一战长安城 周德威鏖斗葛从周 话说石岭关城门大开,有一齐军将领出城下拜,言道:“罪将安金焌,特来献城归降。”这安金焌也是北方胡人之后,有一弟名叫安金全,兄弟二人见沙陀兵马所向披靡,便献城归降。此时李克用与程敬思催马近前,克用言道:“汝献关有功,封汝为沙陀部都押牙。”安金焌领封谢恩。李克用率大军进关招抚百姓;遣散老弱伤病归降齐军万余人,发盘缠归乡;收复降卒三万节制麾下,总共大军六万,其名声威振三晋之地。 石岭关将亡卒降,黄巢大惊,对太尉尚让言道:“今番王李克用将入河中,必为大齐之患,当如之奈何?” 尚让答道:“万岁,朝中有一沙陀族人名曰浑通,本是李克用族弟朱邪克让的部吏。可遣此人说服李克用归降。” 黄巢言道:“我自起兵未曾闻有沙陀部官吏投靠,此人因何而来。” 尚让答道:“当年,李克用在云州拥兵哗变,唐王兴师讨伐,沙陀大败北逃,五子李克让途经南山,借坛宝寺住宿,寺中恶僧见财生杀戮之心,将李克让等人投毒害死,唯部吏浑通躲于茅厕,才免遭其难,逃出寺庙人地生疏,走投无路投至陛下军中,今为户部员外郎。” 黄巢言道:“爱卿可遣此人招降李克用,多备珠宝钱财,封其为大齐晋王,天策大将军。再往南山坛宝寺将所有恶僧通通缉拿,送给李克用做个人情。” 尚让领命退下。 单表浑通携宝物,押解恶僧三十余人来至克用大帐,克用言道:“浑通此行辛苦,一别十年,甚是想念。” 浑通言道:“下官今奉齐主之名押来害死李克让将军的三十名坛宝寺恶僧,以祭奠亡灵,为五将军李克让报仇。” 克用想起五弟李克让不觉潸然泪下,即命康君立率刀斧手将三十恶僧掏肝挖心,设置灵位,祭奠亡灵。”祭祀之后,浑通献上宝物对克用言道:“主公,我主黄巢闻将军乃当世之英雄,身逢唐王陷害,受辱漠北八年之余,甚是感叹。今命下官进宝二十箱,请主公与吾主共赴大业。”李克用看了看一侧的程敬思言道:“吾岂是贪财之人。” 浑通又言:“我主另拟诏书,加封主公为大齐晋王,官拜天策大将军,世袭罔替。” 李克用闻听此言正犹豫之中,身侧程敬思言道:“主公记得苏武祠中扫堂蒙誓否?”克用闻听此言,心中顿悟对浑通言道:“唐王赐我李姓,官至番王已是恩宠至极。忠臣当侍一主,烈女当嫁一夫。贤弟重礼诚挚相邀,吾且留些颜面收下巢贼所赠宝物,至于伪诏掷于火炉之中。浑大人且告之黄巢,十日之内兵入河中,百日之内收复二都!”李克用收宝烧诏,浑通也无可奈何只得灰溜溜返回长安。 李克用率五万兵马过了石岭关,自与程敬思、李嗣源、李嗣昭、李存璋、安休休率一万大军往河中赴盟,沙陀部酋长李友金于大道相迎。入河间府各路诸侯会盟,克用同众太保翻身下马,宰相王铎、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大太监杨复光于前,众诸侯随其后具来迎接。遂二十四镇诸侯,歃血为盟。兵马各镇不一,总有二十万。这二十四镇诸侯是: 第一镇:函国公袁容;第二镇:晋国公王铎;第三镇:诸军副招讨使杨复光;第四镇: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第五镇:义武节度使王处存;第六镇:中军都兵马使王处直;第七镇:朔州节度使唐弘夫;第八镇:同州节度使朱全忠;第九镇:邢州节度使朱玫;第十镇:雁门节度使李克用;第十一镇:郓州节度使赫连铎;第十二镇:径原节度使程宗楚;第十三镇:成德节度使王镕;第十四镇:歧州节度使齐克让;第十五镇:孟州节度使诸葛爽;第十六镇:魏博节度使罗弘信;第十七镇:河东节度使郑从谠;第十八镇:宥州刺史拓跋思恭;第十九镇:两浙节度使董昌;第二十镇:幽州节度使刘仁恭;第二十一镇:东面行营招讨使东方达;第二十二镇:抚州刺史危全讽;第二十三镇:杭州刺史钱镠;第二十四镇:并州刺史汤群。 众诸侯之中,乃当朝尚书右仆射晋国公王铎被首推盟主,中军宝帐诸侯分坐两厢。王铎言道:“今盐贼祸乱,万岁招我等共二十四镇兵马兴师问罪,诸位当摒弃前嫌,同仇敌忾,共赴大敌。”王铎叫道:“径原节度使程宗楚、朔州节度使唐弘夫、汴梁节度使朱全忠。命汝三人率马步军五万,为先锋。”三人接令。王铎又道:“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成德节度使王镕驻守沙苑;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雁门节度使李克用进驻渭桥;邢州节度使朱玫、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扎营武功”众人纷纷接令。 唐中和元年、大齐金统二年,公元八八一年,二十四路官军形成围攻长安之势。话分两头,先表副先锋主将朱全忠。先锋官乃程宗楚与朔州节度使唐弘夫曾在龙尾陂以少胜多大败尚让五万人马,二人交情甚密。因朱全忠草寇出身,诸侯多有藐视者,程宗楚单邀康弘夫先行攻城,命朱全忠后队押粮。朱全忠知程、唐二人欲抢头功,也是满腹怨气。朱全忠于行军途中对军师谢瞳怨道:“那程宗楚、唐弘夫不过龙尾陂胜贼一阵,便挂了正先锋印,独自去抢头功,令我在后押粮,是何道理?” 谢瞳言道:“主公不知,下官见诸路兵马各怀鬼胎,长安城中巢贼兵马尚有十几万之众,程、唐二将绝非贤能之将。此番进军,押粮便押粮,若程、康二将失利,主公赖此粮草何愁大业部成。” 朱全忠熟思片刻言道:“军师所言极是,收复长安不过官进一级,赏银千两。有此军粮,则数万兵马维济一年。传我将领各队减速行军,以待前方战报。” 此时黄巢闻听二十万官军四面兵进长安,速诏百官商议退敌之策。太尉尚让言道:“陛下,今唐军包围京师水泄不通,臣力主不可长久与敌拖延,当速战而决。” 葛从周道:“臣以为对我大齐成心头之患者乃北面沙陀部兵马,臣闻李克用以调周德威引三万人马扎营渭桥。” 黄巢言道:“二位爱卿所言,朕已知晓,只是尚无破敌良策。” 尚让道:“臣以为可诱唐军攻入长安外城,先骄人之兵,再遣精兵由内城而发,在京师之内力斩顽敌。” 林言说道:“此计虽好,但入城之后恐长安大乱难平。” 尚让曰:“时下四面被困,拖延日久城中自然也要生变,以别无他策。” 黄巢言道:“太尉所言甚合我意,命张归霸、张归厚领二万人马镇守长安外城,只准败不许胜,尚让、孟绝海、邓天王领三万大军伏于灞上;李谠、杨能、霍存、张归弁、刘塘、季逵领三万大军伏于内城,伺机反戈。葛从周、林言、张全、彭攒、领两万人马往渭桥抵挡沙陀部。即刻发兵。” 四月程宗楚与唐弘夫率部攻城,张归厚、张归霸诈败退入内城。程、康二将从延秋门进入长安,恐他人夺其军功,而不协同其他各路,四散其军士四入府第民舍,抢掠金帛、妓妾。程宗楚令军士头系白缯为号,坊市无赖之徒也以白巾为号,混同官军趁火打劫,长安外城大乱。尚让此时露营长安城东灞上,得知官军祸乱城内,且未与其他各路兵马呼应协同,便打响号炮百枚,八万人马内应外合,齐军分兵九路从诸门回攻长安,巷街之上杀声漫天,市井民坊血流成河。官军猝不及防,贪抢财物者负重难逃,奸宿民女者醉死梦乡,先锋五万精兵死伤殆尽。程宗楚正欲逃走,孟绝海引兵杀到,二人大战十个回合,便被孟绝海手中一对花托熟铜窝瓜锤砸碎脑袋。 唐弘夫十万火急命人向朱全忠求援,全忠道:“两军交战不清,前行恐有贼兵劫粮打援。”拒不发兵。军师谢瞳言道:“程、康二人贪功冒进,自取其祸,主公应速押军粮往汴梁。”全忠应允,连夜拔寨转道同州。唐弘夫东门大战邓天王,不敌邓天王亮银八宝黑缨枪,命丧马下不提。 话说葛从周率两万兵马于沙陀部对阵渭桥,周德威亲率三万兵马大战齐军。两军列阵有齐军将领张全出马叫阵,沙陀大将傅文达催马而战,不过两个回合张全丧命,葛从周见张全不是傅文达对手,催动跨下浑红兽,手提双钩银丝鹿筋枪大战傅文达,七八个回合傅文达被葛从周挑落马下,一命呜呼。这李克用一看这葛从周武艺高强,未想贼军阵中还有如此大将。这时沙陀大将安休休出阵交战,见此人头戴天王盔,身披太岁铠,面白眉立,肩背一把镔铁锉锋量天尺,手中一柄虎头戈。二人大战二十回合,安休休敌不过这葛从周,便拔处背后镔铁锉锋量天尺,猛抽一尺,驳马便逃。大太保李嗣源拍马挺枪出阵交战,又是二十几个回合,实难胜出,再度败阵。周德威一看三员大将战不过葛从周,即举三皇透甲锥催马来战。葛从周问道“来将通名!”。 “周德威是也!”二人交阵,主将相拼,自是战鼓不息,号角连鸣,这边一锥是犀牛望月,那边一枪叫白蟒翻身。葛从周与周德威竟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正是: 征云喷涌搅地碑,烽火疾驰漫天魁。 银风旋点鹿筋枪,金光挑刺穿甲锥。 二人之战乃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到雾中龙,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又战二百回合仍不分胜负。眼看夜色将晚,葛从周住马言道:“周德威,汝敢夜战否?” 周德威答道:“有何不敢,你我换得马匹,与汝挑灯夜战。”葛从周这一战连战三人正累得满头大汗,周德威也回队中休息换马。少倾二人换马再战,两军阵前灯火通明,鼓手也已换了十几次。只闻鼓点急促,二人催马入阵,锥枪相击,火花星崩冒。又是一痛好斗。 正是:人中吕布战成双,各为其主胜群芳。 亚赛西凉马孟起,胜似燕人翼德张。 周德威与葛从周难分输赢,已有二百回合。此时李克用已到阵前督战,见二人不分高下也是焦急万分,部将康君立对克用言道:“主公,如此酣战难分胜负,我有一宝可助破敌。”克用问其何宝,康君立道:“我有天王鸳鸯鸟,又曰双飞鹰嘴镖,可助周将军得胜。”克用点头暗许。只听“嗖”双镖打出,那葛从周未曾提防,只觉手腕一痛,手中双钩银丝鹿筋枪挡飞数丈开外。这对镖一只打飞,一镖打中葛从周手腕。葛从周驳马便退,周德威也未曾料及正欲追赶,只见葛从周转身射出一箭,这一箭射中周德威换骑的桃红马前股之上,顿时马惊,周德威被掀翻在地。葛从周喊道:“汝阵中有施暗镖,从周不忍暗伤于汝,方回箭射马。”这周德威坐在地上才明白是有人打镖。马已惊悸,德威只得跑回阵中。正是:你发暗镖我回箭,各打五十不相欠。 狠毒皆出小人心,相惜尽是君子战。 葛从周回营包扎,得报邓天王东门枪挑康弘夫,唐军长安大败,黄巢急召其回城。连夜拔寨撤回长安据守不提。 周德威回至营中怨道:“何人发镖,打走葛从周?” 康君立道:“正是末将发镖以助军师。” 德威叹言:“君立何故行此毒计,我与那葛从周大战五百何不分胜负,暗镖伤人有损大军之威名。” 君立道:“常言‘春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若非君立发镖,怎知葛从周也有箭射将军之心。” 德威自语道:“葛从周回箭射马,不曾伤我,真君子也。” 次日,李克用得报昨日诸侯大军攻打长安大败,又闻葛从周连夜起营退兵,只得搬兵而回。此番官军大败,损兵折将,败报传至僖宗皇帝李俨龙颜大怒,革去王铎诸路兵马都招讨一职,扁为义成节度使,诏太监杨复光领诸路兵马都招讨。 第十八回:朱全忠夜破浑圆镜 史敬思计挑三才阵 黄巢长安诈败,回击唐军虽是大胜,但长安城内打得一篇狼藉。唐王各道勤王兵马不断驰援。,而唯朱全忠赚得兵粮押于同州。朱全忠生性贪色,从河中掠得美妾数名带回同州整日荒淫无度。朱全忠又遣部将胡真率兵卒五百人,备置车马数驾,往宋州萧县刘崇府,去接母亲王氏和刘崇老母。 刘崇家素居穷乡僻壤,黄巢兴兵作乱已有七八年矣,因宅田非数要冲之地,不遭受乱兵袭扰,朱全忠母亲及刘崇一家日子到也太平。自朱存、朱温兄弟二人投军去后,一去八载杳无音信。全忠之兄朱昱已娶妻生子,一直在刘崇家中务农。朱全忠老母无不思念两个儿子。单讲胡真奉全忠之命领五百兵卒,来至萧县。萧县百姓长闻战乱于外,未想今日由官兵入县,都无不惊恐以为是乱兵将至。胡真不认得刘崇府宅,见一幼童近前寻问,幼童道:“城南五里,便是刘宅。” 胡真言道:“小儿于本将引路前行。”幼童便前便带路,一路上又有诸多玩童见兵马对百姓无犯,也跟随左右嬉闹。有先到刘家告之者,刘崇一家老小闻听此讯,备觉惊惶万分。未几,胡真领七八个兵卒入门,由家院上前询问,胡真答道:“奉同州节度使之命来迎王老夫人及刘太夫人。”家人通禀朱母问听此言疑是朱存、朱温二人在外惹下祸端,罪及九族,今搜捕家属,吓得魂不守舍,不敢出门。刘崇闻听此事便出堂问明道:“敢问将军,今来迎此二夫人所谓何故?” 胡真答道:“我家主公朱温,归顺朝廷剿贼有功,被万岁赐名全忠,官拜左金吾大将军,同州节度使。末将胡真奉命来迎王老夫人及刘太夫人。”刘崇这才知朱温官居节度使之职。 当下入报朱母与刘太夫人,刘太夫人便向朱母敛衽称贺。朱母慌忙答礼,且道:“太夫人不要折杀老奴!”两位老夫人同出厅堂。胡真见二位老夫人相搀便屈伸下拜,刘崇将胡真请入堂内,胡真便将朱温加入齐军又受朝廷招安,赐名全忠的事由一一道来。朱母闻听喜极而泣。胡真为刘崇一家备下白银千两以表朱温心意;命人呈上盛服两套,请两母更衣上车,即日起程。易了服饰,出门乘车而去。萧县百姓见刘家门楣光耀,许多乡邻皆来道喜,门庭若市不提。车队行至同州城外十里,朱全忠已命八百壮卒,甲仗列队。见朱全忠头戴八宝翡翠盘龙冠,身着九蟒丝锦大红袍,腰挎游龙宝剑 ,跨下宝驹名曰艾叶青鬃豹,两侧立马十八金甲校尉,都是头戴黄金开口狮子盔,身披黄金锁子连环甲,各持仪仗兵器,威严气派。朱全忠立马队前,亲来迎接两位老夫人,车驾近前朱全忠下马施礼。即让两车行于前,自己乘马随后,道旁百姓都无不啧啧赞叹,羡慕二位老夫人有如此福气。入同州府宅,全忠翻身下马,扶二老登堂正位,盛筵接风洗尘。温唤出妻室张氏,拜过两位老夫人,席间陪饮。二位老夫人知道朱存战死岭南喜极而泣。朱全忠见二位老夫人已生伤感,劝言道:“太夫人、母亲暂可宽心,待巢贼剿灭,吾将刘府上下及大哥全家潜入京师,再将二哥葬穴迁往家乡。”酒宴过后,朱全忠奉二位老夫人入静房歇息。 次日天明,朱全忠欲探望二位老夫人,有侍卫急报,言义军首领黄姑率万余贼兵北上欲过同州。朱全忠即命胡真、谢瞳升帐点兵。晌午时分,巢湖兵马聚集同州城下,城上观看齐军摆出一个四门斗底阵,骑兵约有两千余众,分列两翼;步兵列于阵中,弓箭机弩左右压阵脚。朱全忠令号炮三声,率一万兵马出城应敌。大队列开,两军对垒,齐军来将正是黄巢的侄女黄月娥与其夫李俊儒。黄月娥见那朱全忠身披头戴独占鳌鱼黄金盔,身披天河寒江甲, 手中一柄齐凤朝阳刀 ,跨下宝驹名曰艾叶青鬃豹。黄月娥言道:“朱温,我叔父带你不薄,汝不思报答知遇之恩,今又背主投敌是何道理?” 朱全忠道:“黄巢有恩,家兄朱存拼死而报,黄巢长安关门当皇帝,何思我等之死活?今闻唐主,招贤纳士,爱将如宝,故而弃暗投明。” 黄月娥道:“今日我当先替大齐诛杀你这背信小人。”言罢,提锈绒大刀,催马至前,有部将胡真入阵交战,二人大战十余回和,那胡真不是黄月娥对手,败阵下来,又有部将申无权,手中一把锯齿飞镰合扇板门刀,杀入阵中。又战十余回合,见那黄月娥驳马而逃,申无权催马便追。只见黄月娥掉转马头,掏出一件宝物正是浑圆镜,迎日而照,申无权只觉眼前一白,便载倒落马。黄月娥拍马而回,这申无权正在地上揉眼之机,只觉颈上一阵凉风,人头囫囵落地。朱全忠见有两将不敌黄月娥只得鸣金收兵,择日再战。 回至城内,王彦童对朱全忠言道:“末将正欲出战取那女贼性命,主公怎可收兵?” 朱全忠言:“黄姑所使浑圆镜,借日光伤人眼,尔等万不可轻敌。” 军师谢瞳言道:“以下官之见,将军所畏者非是那黄姑武艺高强,而是那神镜,借光袭人,主公虽有上将却无懈可击。” 朱全忠笑道:“知我者子明也,先生之言,正中下怀,不知可有良策否?” 谢子明言道:“我观此镜,迎面逆光,则可折射强光刺目,令人一时目眩,而借此杀之。主公若是夜晚袭营,四下昏黑天无日光,莫说那姑娘的折光之镜,就是上古年精卫娘娘的乾坤轮回镜又能奈何?” 朱全忠喜道:“若非军师献此良策,恐我明日又要折去大将。但不知何日劫营为佳。” 谢瞳言道:“今日将军刚败,这贼军必自傲无顾,可予今夜袭营。”全忠应允。 当夜三更,朱全忠命大将王彦章率三千人马伏于齐军大寨之左,王彦童领三千人马伏兵于寨右。朱全忠与丁会、胡真领精兵五千直插敌寨,齐军前营大寨主将纪旺不曾提防,见有人夜袭营寨慌不择路被朱全忠斩于营中,当即毙命。王彦章、王彦童见敌寨大乱于左右插入齐军大营。黄姑闻营中大乱,遂与丈夫李俊儒披挂上阵。夜色之中双方混战一团.正是: 春江花月夜,暗兵洗营劫。 奈何镜无光,全忠方有捷。 朱全忠便杀便往内营之中冲去,只见黄姑举刀迎来,二人战至一处,打得难解难分。但黄姑之夫李俊儒却非勇武之人,乃是一介书生,手中一把宝剑未杀得几个兵卒便被胡真生擒。有一兵卒跑至黄姑近前大呼:“报,李军师被擒!”这一语把黄姑急的刀法大乱,只得虚晃一刀,掉头去救李俊儒。朱全忠趁机搭弓上箭,“嗖”一箭射穿黄月娥后护心镜,朱全忠催马上前,见黄姑落地呻吟,一刀砍下项上人头,齐军军心大乱,渐渐四散而溃,归降者千余人。朱全忠得胜而归,只见王彦章把那李俊儒押进中军帐,全忠言道:“观汝乃一介文弱书生,全忠从不欺辱读书之人。若是归降,我当保奏天子,予汝高官厚禄。” 李俊儒言道:“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道背者,不以咫尺为近。大丈夫宁当玉碎,安可默默求活?” 朱全忠言道:“好一个正人君子,人各有志,不可强为,我成全汝与黄姑连理之心。全忠知先生学识过人,能博闻强记,可否赠全忠一作。” 李俊儒沉思片刻言道: “女为悦己花貌容,士随知音藏地宫。志承义胆揭竿起,身败叛贼恨无穷。 王莽假位群雄诛,董卓匡政诸侯恐。赴死无羞齐黄恩,卖主何故谓全忠?” 朱全忠闻言思量片刻曰“斩!”只见左右刀斧手将李俊儒推至辕门之外斩首。朱全忠同州报捷破敌万余,斩将数员,僖宗李俨得奏表大喜,拟诏加封朱全忠河中行营招讨副使,汴州节度使,命其再往河间府与诸侯会合进兵长安。 再表黄巢自诸侯与一战长安,长安百姓难受其乱多躲避深山筑栅自保,农事俱废,长安米价飞长,已经难济黄巢大军之需。中尉孟楷开进言道:“沙苑乃长安之门户,今仅两万兵马,望陛下速派精兵驻扎,以保京师门户不失,方保良田于百姓播种。”黄巢应允命弟黄揆率精兵两万驰援沙苑。 此时,李克用正发兵欲往沙苑,忽得来报岚州部将侯益求见,李克用宣其来见。郑琮一见李克用便跪倒哭诉道:“主公我家刺史汤群被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害死,望主公为我家刺史报仇呀。”克用不解问其缘故。侯益言道:“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前日升帐点将,我主汤群因连点三卯不到,从谠便以违抗军令其斩首,并言岚州之地本属河东,汤群暗通李克用意欲献城谋反,早当诛之。” 李克用闻听此言,拍案怒道:“吾与汤刺史情如兄弟,郑从谠竟敢戳我故友,克用岂能坐视不理,吾声讨岚州,不负与汤群旧日之交。” 程敬思闻言:“将军万万不可,今诸侯会聚河中,大战在即,岂可因汤群一人生死,而坏同心剿贼之大义,望将军三思。” 李克用道:“吾宁罪朝廷而受重诛,不负天下之挚故。吾意已决,先生勿要再劝。”即命生帐点兵,克用言道:“郑从谠加害故友,夺我岚州其心不良,吾欲伐之。命周德威、李嗣昭、李存颢、薛克勤、臬捩基,尔等五人率两万兵马进兵晋阳,可围而不战。”周德威等领命而出。李克用又言:“李存审、李存信、李存孝、康君立、安福迁,汝等五人率一万兵马由侯益领路直取岚州,不论何人镇守,拦者杀无赦。”这五人也领命出帐点兵。李克用起身对程敬思言道:“先生尽管随吾去取沙苑,以早日收复京师。”言罢拂袖出帐,程敬思叹道:“公痛故友之谊,实乃意图三晋。” 李克用命大太保李嗣源为先锋官,十太保李存贞为副先锋兵发沙苑以北。黄揆于南面列阵,李克用见黄揆之阵甚是不解,只见阵分三部,呈“品”字形,前面一阵为步兵皆使长枪,后面随有两阵有步兵骑兵交叉而成。三阵之中各有一主将压阵。李克用久经战阵但并不晓得中原阵法,也为把此阵访在眼中,即命李嗣源率鸦兵入阵。只见李嗣源刚入第一阵,不少沙陀铁骑便被长枪刺倒;酣战之时,后面两阵左右插上,封死李嗣源退路。李嗣源便可之间身陷阵中,所随骑兵接连落马。李克用见势不妙,又令李存璋、李存进率部救援。只见敌阵三股人马旋转轮番交战,存璋、存进皆不能杀入。又有李存实、安休休领兵破阵,亦无功而返。全赖李嗣源拼死冲杀才逃出阵来,所随将士死伤大半。克用只得鸣金收兵。 回至中军帐,李克用思浮不定,绸缪之际,大将史敬思言道:“主公今观此阵极像天地人三才阵。” 克用言道:“将军可识此阵,不知有破阵之策否?”史敬思答道:“末将也仅是略通一二,这三才阵乃是天阵、地阵、人阵。三阵互为犄角之势,一旦入阵则三阵相辅相成,将其没于阵中,援兵若救,则三阵以车轮战术轮番护阵。此乃三才绝妙之处也。” 李克用问道:“可有破阵良策否?” 史敬思答道“末将虽不曾学破阵之法,但可再战一试。明日主公可于阵之左右暗设两支鸦兵,派一勇将闯阵,待后面两阵欲包抄之时,以号炮为领,使左右伏兵冲出而杀之。此阵未成犄角,所以必不能相互救应,阵可破矣。”克用闻言点头称善。遂按史敬思之策御敌。 次日,两军再战八太保李存质率步兵冲入阵中,阵中齐军枪兵与之交战。片刻只见前震后面两阵已至左右正欲包抄。闻得号炮三声,但见左路史敬思、李存璋领三千鸦兵杀出,右路李存贞、李存进袭劫。左右两阵此时正好与前阵拉成一条线,两翼突遭夹击只得先护两翼。李克用见齐军阵形成一字拉开,下令大队击鼓进兵。李克用当先冲出,其余太保尾随其后。顷刻,齐军之阵被李克用骑兵冲溃,四散而乱。黄揆见建三才阵被破,只得撤兵,却又遭李克宁、安休休劫杀,四万齐军一哄而散。黄揆只带七八个护卫逃回长安城内。 李克用沙苑大破三才阵使唐军为之一振,但周德威兵掠三晋,却又令诸侯一惊。周德威与臬捩基等连困晋阳月余,李存孝在岚州斩杀守将张彦球,夺取岚州。郑从谠闻沙陀部兵马又起变故,只得命人八百里快马急报成都,侍中田令孜向皇帝奏道:“李克用三番五次屡生祸端,漠北十年仍不思悔改,今大敌当前自戕友军,其罪不可赦。” 宰相郑畋言道:“李克用与郑从谠本是私怨,且闻沙苑李克用大败贼兵,使收复长安指日可待,此时陛下万不可降罪李克用。”正是: 漠北十年志愈刚,两次三番起祸殃。 沙陀胡儿群雄畏,鸦兵京师可勤王。 不知僖宗李俨如何打算,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玄罡阵大战良田坡 七言诗反间杀李详 第十九回:玄罡阵大战良田坡 七言诗反间杀李详 僖宗李俨闻李克用袭取三郡正在左右为难之时,侍中田令孜言道:“臣以为李克用罪在不赦,乃合长安城中尚有贼众,二十余万。李克用既然自持兵多惹是生非,陛下克下诏谕将三晋之地封与那独眼贼,并催其即刻与黄巢决战。” 僖宗言道:“催促发兵恐李克用难胜黄巢,反遭其败。” 田令孜言道:“无论成败与否,那李克用与黄巢俱是两败俱伤。到时陛下选调一军将李克用取而代之,陛下就不必忧虑沙陀部的反复无常了。” 僖宗言道:“不知诸路兵马之中,何人可以取代那李克用。” 田令孜言道:“臣闻汴州节度使朱全忠,自归顺以来忠心耿耿,屡败贼兵,可堪当此任。” 宰相郑畋言道:“臣以为陛下万不可用那朱全忠,臣闻此人自幼泼皮,面善心毒,所占一城常欺凌百姓,不可委之重任呐。” 僖宗言道:“二位爱卿莫要再言,剿灭黄巢事大,就依田爱卿所言。诏郑从谠入成都受尚书衔让他养老去,责李克用兼河东节度使尽快发兵。”诏令飞报河中不提。正是: 单讲郑从谠被皇帝免去节度使,授尚书衔入川。虽是没有了兵权,但还是晋升尚书衔,得以明哲保身。从谠的领二百亲兵护家眷入川,大道之上忽见一支兵马驻足于道边,近前方知是李克用的人马。郑从谠下马走至克用近前冷言问道道:“将军在此拦截,莫不是要将我郑氏满门诛杀吧?。” 李克用言道:“闻郑大人荣升尚书入川,特来为老大人饯行。” 郑从谠问道:“李将军,汝已得三晋之地,老夫也尽交兵权,因何在此折羞老夫?” 李克用言道:“那时末将入河中之时,郑大人曾于道旁以重礼馈赠克用。近日大人赴川朝见天子,下官岂能有来而不往之理。” 郑从谠言道:“清浊必异源,凫凤不并翔。今中原乃蛇蝎之穴,老夫与奸人见礼。” 李克用问道:“我是奸也好,是忠也罢,以公之言克用当为何人?” 郑从谠曰:“君乃救世之主,却非真命之主。”言罢,郑从谠拂袖上马而走,李克用远望而默思良久。李克用官居河东节度使已经享有三晋之地,便把夫人刘氏等家室接至军中,刘氏乃正室,代北人。 唐中和三年、齐金统四年、公元八八三年二月,李克用进军乾吭(今陕西大荔西南),共兵马六万之余;黄巢命太尉尚让为大都督率精兵十五万于良田坡决战。朱全忠引大兵过潼关围困华州。话分两头先表沙陀部,大战在即,李克用问周德威道:“今巢贼引兵十五之众,不知镇远可有良策教我?” 周德威言道:“这良田坡地皮广袤,远无密林,近无山丘,贼兵十五万,非布阵不能克也。末将愿献十二玄罡阵以克敌得胜。” 李克用言道:“吾虽不精通战阵,尚知阵法操练决非一日之力可完成。眼下两军对垒,恐无时日再操兵演阵矣。” 周德威笑道:“主公莫虑,臣献此阵正是不需操演士卒,仅操演众将官即可破敌。” 李克用闻言:“镇远竟有如此怪阵,只操练将领即可,克用愿闻其详?” 周德威道:“这十二玄罡阵,分兵十二路,每路五千人。十路为步兵,两路为骑兵;步兵各路主将以号炮为令,一声进兵,二声连响为退兵;这十路步兵轮番搓敌前锋,各路士兵只需跟随主将即可。最终主公以两道沙陀铁骑,猛冲中军,其他各路辅于左右,定可破贼。军师克细细教与他们。”周德威领命,未及各营主将均来学此阵法。 两日之后,良田坡前沙尘漫天,齐军主帅尚让以十五万大军布阵于此,只见李克用率沙陀兵马六万人摆成十二玄罡阵,威风十足。尚让居于中军下令前军主将葛从周进兵。顿时,号炮镇天,战鼓急促,葛从周率前锋三万大兵,分前后六队是踏尘而进。周德威见时机成熟下令鸣号炮,沙陀部号炮一响,只见唐军阵中冲两员大将,头一阵便是大太保李嗣源与二太保李嗣昭。李嗣源手中钢骨亮银枪、李嗣昭挥舞三股托天叉各率两千步兵手持长矛疾驰而来,两个太保与葛从周战至一处,大战十几回合不分胜负。只听“嘡、嘡”两声号炮,嗣源、嗣昭回马败退,部下士卒也败逃而去。葛从周正欲追赶,只听得左侧喊杀声起,杀来的乃是三太保李存璋与四太保李存信,李存璋双鞭飞舞,李存信蒺藜棒瑟瑟袭人,二人与葛从周混战一处,左侧尚未败退,只听右侧又来杀声,为首将领是五太保李存审、六太保李存颢率队杀来。葛从周身边副将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引数千兵马抵挡右路。未几,号炮连响,官军四阵兵马又纷纷败退。 此时葛从周的前锋兵马左防右挡的队形不整,正欲从排阵势,只见正前方又有四阵官军杀来。为首四将乃是七太保李存进、八太保李存质、九太保李存实、十太保李存贞,葛从周只得率兵仓忙应战。四个太保轮番交战葛从周,不过二十回合,双炮又响,四位太保皆引兵而退。此时葛从周已经感觉到敌阵灵活多变,不可冒进,但尚让因为兵马太多却看不清葛从周左右难顾。可是尚让遥望前部兵马已经败官军数阵,继续催鼓前进。正是: 周郎纵火赤壁船,谢安胜算八公山。 成败皆非兵几何,怎惧齐军十五万。 葛从周在进退两难之时,只闻沙陀部阵中战鼓急催,迎面一万沙陀骑兵,似万马奔腾直扑齐军前阵。这两阵骑兵有六将带领,李嗣恩、李嗣本、李存孝、史敬思、臬捩基、安休休各持兵器飞奔杀来。只见齐军三万前锋被一万沙陀铁骑冲的七零八散,命丧马下。葛从周拼死交战,亦不能敌,只得边打边退。尚让远远望去,见前军阵型冲乱,才下令左右两军增援前军。左右两军共计六万人队型移动笨拙,周德威已尽收眼底,遂下令退回十阵兵马从左右杀回。尚让此时才晓刚才败退人马均是诈败,即刻再下令左右两军保护两翼不动,但十五万人马阵型反复变换谈何容易。等尚让左右两军再回阵位时,中路一万骑兵已冲散齐军前锋。李存孝使禹王开山槊连挑前阵齐军将领九人,无人敢挡,葛从周提枪大战十个回合边被李存孝用槊纂击碎其前护心镜,翻落马下,幸有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孟楷四将来救,才保葛从周逃回中军。主将败逃,那齐军将士均无战心,纷纷溃败。大将均在前阵,尚让率领中军已是措手不及,只得仓促应战。 战至黄昏齐军十五万大军已溃不成军,众多士卒四散逃命。齐军折了将领二十员,士兵死伤四万余众,败阵脱逃者五六万众。尚让仅领几万败兵退入长安城内。 再表朱全忠率三万人马过潼关,兵临华州;黄巢闻汴梁朱全忠西进,命其弟黄邺、黄揆率一万人马驻守华州。黄邺言道:“朱三本我大齐将官,勇猛善战。今发兵来讨,恐我等均不是其对手。诸位可有御敌良策?” 有谋士李详言道:“我与那朱全忠昔日反唐之时到有些交情,我愿往敌营诈降朱全忠,引其入城,将军伏兵伺机而杀。” 黄邺沉思片刻言道: “军师所言,我看可行。汝可速速准备往朱三营中诈降。”李详领命而出,准备之后便往朱全忠大营。 朱全忠闻有齐军使节求见遂与军师谢瞳大帐相见,双方拘礼就座。李详言道:“大将军,今奉黄邺将军所遣欲商议归降之事。” 朱全忠道:“哎呀,想那黄邺也有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之意么?” 李详道:“今朝廷屡战屡胜,所向披靡;反军节节败退,乃大势已去。将军昔日曾与我等有过一面之交,所以华州城中将士无不渴望归降将军麾下。” 朱全忠道:“那黄邺、黄揆俱是黄巢亲兄弟,血出一脉,焉能有此归降之心?汝分明是来此诈降,我可说破汝之奸计否?” 李详闻言大笑:“将军所言差矣,昔日上古大禹王治水划定九州,其父鲧屡生祸端,残害生灵,大禹王将其父鲧降罪处死,以正天下。父子同出一脉,却能大义灭亲,何愁黄氏兄弟不能相戳?” 朱全忠道:“先生之言,颇有道理。先生请先往别帐歇息,我当与众将官商议受降之事,待议定之后告之先生。” 李详言道:“既是如此,下官暂且告退,恭候将军佳音。”言罢去出了大帐。朱全忠即招军师谢瞳帐中言道:“今李详以禹杀父鲧的典故使我信黄邺等人归降献城,我恐其中有诈,特请军师思量一下。” 谢瞳言道:“此乃是黄邺的诈降之计。” 朱全忠闻道:“何以见得?” 谢瞳言道:“黄邺兄弟昔日曹州造反朝廷,乃是不忠,今又要华州反叛其兄此乃不孝。此等不忠不孝,无君无父之人将军怎敢招至帐下?以下官之见并非二人真要大义灭亲,倒戈投降,而是借诈降诳骗将军入城,设奸计加害主公。” 朱全忠道:“我立刻命人将李详这厮斩首。” 谢瞳劝道:“将军且慢,我有一计可使黄邺城中自乱。”言罢谢瞳于案上取笔下诗一首: 李唐灭隋因何功? 详览史书自可通。 谋取天下非黄巢,反把华州送全忠。 谢瞳写罢此诗,装入一囊中交与朱全忠,全忠问道:“此诗何意?” 谢瞳言道:“将军让李详把此囊交予黄邺便是,待李详入城之后主公便可点兵攻城,李详与黄邺兄弟定能不攻自乱。”朱全忠微微点头。 次日,朱全忠将此囊交予李详,言道:“受降之事,我已写下书信约定,请先生交与黄邺兄弟。”李详大喜:“如此甚好,下官即刻交与黄邺。”李详拜别朱全忠返回华州城。李详虽偷看囊中之诗,但也未解其意,便此囊交予黄邺、黄揆观看。黄邺看后却不解其意,对黄揆言道:“那朱三写诗一首,既不言受降,也不言拒降,只说我等‘反把华州送全忠’这是何意?” 黄揆接过端详一番惊呼:“李详谋反!”黄邺闻言不解,黄揆指道:“诗中每句第一个字连读便是‘李详谋反’四字。以我之见必是,李详已与朱全忠有所勾结。” 黄邺言道:“既然李详与朱全忠勾结,朱全忠又怎能故意把李详告发?” 黄揆言道:“那朱全忠泼痞出身,不曾读书识字,焉能写此诗句。李详说这是朱全忠所写,其言有诈。况且李详独身前往。路遇何人我等皆不晓得,大敌当前恐其有变。” 黄邺悟道:“兄弟所言有理,速命人捉拿李详。”言罢儿人立刻调集城中兵马。那李详此时正在城垛巡城。等黄邺、黄揆兄弟二人上城之时,只见朱全忠突然率兵攻城,这令守城齐军防备不及。黄邺、黄揆带兵冲上城池黄邺对李详叫道:“汝岂敢暗通朱全忠,出卖华州,我当宪杀汝祭旗!” 李详惊道:“将军何出此言?唐兵突然攻城我确实不知何故。” 黄邺道:“你既然定好三日后诈降献城,因何现在唐兵突然攻城,分明是汝暗做奸细。”只见黄氏兄弟挥剑杀来,李详只得出剑相挡。各自亲兵也杀做一团。 华州主将自相残杀,城内兵马大乱。不过一个多时辰,华州已被朱全忠率兵攻破。黄邺兄弟杀死李详及其部众,见城内已经大乱,只得由西门而逃。朱全忠夺取华州,二度与李克用等各路诸侯会合。 华州大胜,各路诸侯均往华州会盟,朱全忠以地主之宜大宴群候。诸路兵马都招讨、大太监杨光复虽官居众人之首但却无有兵权,但众人皆奉其为上宾。杨光复言道:“今各路都督在此,能收复京师者惟西路李克用和动路朱全忠也。”众人也皆符合此言,李克用拥兵六万。朱全忠拥兵三万,居各路兵马之首。正是: 诈降算尽不厌诈,作诗反间自乱家。 若非朱温不识字,华州岂能自残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会诸候二战长安城 王彦章单骑闯连营 天下各路兵马会于华州,拥步兵十五万,骑兵五万,战将五百员,战车两千乘。朱全忠建在华州雅观台一座,请众诸候台上阅兵。华州为朱全忠所占之地,众人皆推举全忠为天下兵马盟主。朱全忠将右手中指割破,滴血立誓,众人也分别刺破手指歃血为盟。可是朱全忠不识文字,读不了皇帝讨伐长安的檄文,便由皇帝钦命监军吏部尚书程敬思宣读檄文。程敬思立于台前宣诏,文曰: “高祖明贤,开基号唐。德配四海,恩泽万邦。蛮起西南,贼出盐商。 乱兵蜂至,律失民殃。泣之以泪,咽之以糠。尸露郊野,戳戮无常。 人伦惨变,难挽国殇。掳吾东都,犯吾皇纲。为臣尽节,为军赴疆。 贪生者唾,保驾者昌。今诏九州,京师勤王。檄发日起,破指为章。” 宣诏之后,二十万将士振臂高呼,刀枪辉烁。大军浩浩荡荡直逼长安城。黄巢屡遭败绩闻二十万朝廷大军来去长安,亲自率领兵马十二万于渭桥应敌。 公元八八三年四月初七,长安城外两军列阵,刀戟寒光映烁,战鼓号角齐鸣,漫天旌旗蔽日,雄兵纵横百里列队。黄巢头戴束发金冠,身披柳叶绵竹铠,手执篡龙宝棒,跨下一匹雪蹄青骢马在阵中问道:“今日决战,阵中战将谁愿挑战?” 齐军大将柴存言道:“攻陷长安之时,存为先锋,今保吾主社稷,愿再为先行!”言罢催马入阵,手提金背开岭砍山刀对唐军喊道:“唐王庸孽,何人敢与本官大战三百合!” 只闻唐军阵中有一人喊道:“反贼休狂,本将前来取汝首级!”迎面冲来见此人头戴太岁盔,身披太岁铠,肩背一把镔铁锉锋量天尺,手中一柄虎头戈。柴存叫道:“来将通名!” “沙陀部安休休!”安休休喊道。柴存提刀来战,安休休举戈相迎,二人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只见二马挫蹬,安休休拔处背后的镔铁锉锋量天尺,猛抽柴存右肘。这一尺令柴存一阵酸麻,顿时大刀落地。安休休掉转马头回戈一击,这柴存颈上鲜血暴喷,一命呜呼。柴进命丧马下,黄巢急道:“谁可取得安休休首级?” “末将愿往!”有大将卢铃手持走马流星锤 ,飞马入阵。安休休乃漠北将领不曾见过流星锤这等兵器。刚拍马欲进,卢铃一锤已经飞来,安休休躲闪不及,被打中肩膀。有唐军小将郑定提刀入阵,安休休败退回阵。这郑定尚未触到卢铃便被一锤打碎脑袋,脑浆崩裂而亡。朱全忠帐下大将吴慈仁挥双尖枪独挑卢铃。奈何被卢铃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一部留神又被流星锤打死阵前。连折两将却不能胜。李克用部下将领臬捩基又冲入阵中,卢铃见又来一将,“唰!”流星锤迎面飞来,臬捩基眼疾手快有锯齿獠牙镋一挡,流星锤恰好缠在镋翅之上。臬捩基猛来拉此镋,卢铃便坠落马下。黄巢见卢铃落马,恐其被唐军所杀,即令大将孟绝海、邓天王二人上前阻挡臬捩基。二人将臬捩基打得败回阵中。李克用十三太保李存孝见臬捩基难以抵挡,飞马应敌。邓天王与孟绝海大战李存孝五十回合不分胜负。 正是:二虎欲将麒麟困,存孝神勇煞星忿。 跃马扬威渭水桥,古风苍穹华阴镇。 孟绝海、邓天王虽然实齐军之中上将,但也难胜利存孝持手中禹王开山槊,三人大战五十回合,只见李存孝猛挑一槊,孟绝海一锤挡飞,被槊刺破前胸,气绝而亡。邓天王拼死相战,竟被李存孝揪住战袍,生擒而回。齐军大将彭白虎见邓天王被李存孝擒去,飞马去救。李克用见十三太保将敌军一大将擒回,大悦不已,而彭白虎后面追来,即令大太保李嗣源出阵拦截,彭白虎与李嗣源大战十几回合,被李嗣源一个狮子摇头刺于马下。 此时,黄巢见连折三将,便令大军倾巢而出;朱全忠、李克用等诸侯兵马也击鼓进兵。长安城下,渭水河边,血肉横飞,喊杀震天,一场决战扭转乾坤。正是: 长安城外魂无穷,横尸荒野征夫痛。 春风不怜灞上悲,只见血红渭水东。 一场大战黄巢败退城中,官军士气如气傲苍穹,各路诸侯率部连夜攻城。云梯林立,士卒蜂拥而上。黄巢率兵拼死抵抗,死伤无数。李克用帐下部将薛志勤、康君立率先攻上城头。李克用率部从光泰门攻入长安。朱全忠率兵由延秋门而入。黄巢力战不胜,巷战又败,天晚之时,十三太保李存孝率兵冲入望春宫,大齐二十四殿前将军率兵将李存孝围于中间,群起而攻之,血战一处,李存孝连诛黄巢二十四殿前将军,杀士卒无数,而李存孝左右战死者甚多,杀入升阳殿时,存孝身边仅剩沙陀悍卒十八人。此时仍有齐兵近千人,李存孝怒吼道:“我率十八骑攻入京师,谁敢再战?” 众人吓得无人敢应,黄巢畏惧其勇,慌忙率部逃走,连夜退出京城。齐军败部从兰田进商山而逃。黄巢对太尉尚让言道:“今遭此败如之奈何?” 尚让答曰:“陛下可舍弃珠宝于路边,率领兵马轻装而进,可解追兵。”黄巢即令三军舍弃所带珠宝金银散于大道之上。沿途多遗珍宝甚多,官军将士见珠宝遗于路边争相拾取,延误了追击时间,齐军方逃一劫。 单讲李克用回到大营之中,几个军卒押邓天王入帐。李克用见此人立而不跪问道:“见本帅为何不跪?” 邓天王言道:“大齐之臣焉有屈身唐将之理,身为上将只站着死,绝不跪着活。” 李克用轻言:“汝一个被擒之人,竟不知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亡国之臣不可图存之理,还自称上将,既然愿死,本帅成全与你,左右来人辕门斩首。”左右士卒正欲押邓天王去辕门,忽见邓天王跪于帐外仰面大哭道:“母亲,孩儿不孝,饮恨番帮小儿之手......” 这李存孝自由以狼为母,闻听邓天王这一肺腑之痛,对李克用言道:“请父亲饶国邓天王一死,放他回家。” 李克用问道:“存孝,你这是何意?” 李存孝言道:“存孝自幼无亲,幸命中有狼为母,抚育存孝三载,今闻邓天王思母之痛,故心中甚是不忍,求父王饶他一死,回去孝敬老母亲吧。” 李克用言道:“吾儿真仁孝之士也,邓天王即有此心当成全其孝道,放他回家。”遂命人将邓天王释放出营。邓天王被李克用放出大营一路往东逃去不提。二十万诸侯兵马收复长安,捷报八百里急奏连章传送成都,唐僖宗见章大悦,各有封赏,不做细说。 再表黄巢自长安兵败,率领数万兵马东逃,大将孟楷劝道:“长安虽陷,尚有蔡州可以落脚。”黄巢即命退往蔡州。蔡州守将姓秦,名宗权,上蔡人氏,本是朝廷官吏,因降黄巢杯封为齐国蔡州刺史。黄巢退入蔡州后,即召众人议事言道:“幸得宗权,赠蔡州相助,恐我等必为唐军所害,眼下危伏四起,诸公以为当如何处置?” 尚让言道:“陛下,臣以为可分兵四路,陛下出兵大梁,令孟楷攻陈州,秦宗权入荆楚,末将袭汴梁。四路人马化整为零,避唐军锋芒,方为上策。”黄巢闻言大悦,即命分兵四路出击。 四路人马出击,陈州最先告急,朱全忠率两万大军驰援陈州。朱全忠率兵死守陈州与齐将孟楷互有攻守僵持不下,却又得汴梁十万火急军情,贼将尚让领五千兵马来围困汴梁。汴梁乃是朱全忠的大本营,且住有一家满门,全忠焦急万分,谢瞳言道:“主公勿忧,可派一员大将闯连营,往李克用军中求救。” 朱全忠言道:“不知军师欲遣何人闯营搬兵?” 谢瞳言道:“下官尚不知该遣何人去搬救兵,主公可招众人议事,待下官智激,便可见愿闯营之将。”朱全忠闻听应允,遂招众将议事。朱全忠对众将言道:“今陈州被围,而汴梁危急,诸位谁有退敌良策?” 军士谢瞳起身言道:“以下官之见,我等皆是瓮中之鳖,井中之蛙,只得坐以待毙,别无出路也。” 只见大将王彦章言道:“军师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数万兵马尚在,将佐亦忧数十员,何言坐以待毙。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不枉男儿七尺之躯。” 谢瞳言道:“将军果然英武,但欲解陈州之围,解汴梁之急,需往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处搬救兵,奈何我帐中无有能闯连营之人。” 王彦章言道:“这有何难,张蒙朝廷恩宠愿闯连营,若不成功,当舍身取义,以报皇恩。” 谢瞳言道:“将军能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真虎将也!”谢瞳转身对朱全忠言道:“闯连营非王彦章将军莫数。” 朱全忠起身对王彦章作揖言道:“全忠一家老小全赖将军。”王彦章还礼言道:“末将定不负主公重托。” 王彦章闯齐军大营关系成败大局,朱全忠领众人赠温酒为王彦章壮行, 王彦章饮下此酒,辞别众人,驱马出城直奔敌寨。齐军大营两个守卒见飞马驰来一将,头戴青铜獬盖鹰嘴盔,身披朱雀铠,跨下一匹千里橡皮驹,手中一柄镔铁大枪,此人正是大将王彦章。马跃今前,而卒欲上前阻拦,王彦章一枪一个,冲进齐军大寨。齐军兵马见有一唐军将领冲入,纷纷持兵器阻拦,怎知王彦章铁枪,上下飞舞,左右挑刺;又有橡皮驹奔驰如飞,势不可挡。正是: 一骑骁勇哀号迟,杀敌如同扫枯枝。 铁枪飞驹闯连营,男儿挥洒正逢时。 朱全忠与众将在陈州城上焦急观望,只见王彦章杀得齐军前营大乱,乱势逐渐移往中营,乱至中军,却迟迟不能冲破。原来,王彦章杀入前营时,齐军未曾防备,冲到中军,齐将已纷分披挂上马,前来阻拦,与王彦章杀得难解难分。中军有孟楷部下四员勇将,乃是费振、石子虚、孔无友、贾铭挡住王彦章去路。费振手中一把金顶达摩槊,勇冠三军,与王彦章大战七八回合,便被王彦章用铁枪一个流星赶月,刺于马下;费振刚死,王彦章只觉耳前生风,齐将石子虚手中的泼风大砍刀削面而来,这一刀砍掉了王彦章头盔上一翅,彦章转身一个豹子跳涧猛回头,便将石子虚捅落马下;王彦章刚转过身便见孔无友挥举八宝电光刀电光刀催马杀至,二人只战两个回合,孔无友便被挑死营中;齐将贾铭近前用九合金丝棒直抡王彦章,彦章挺枪相应,二人打了十个回合,王彦章一个指裆撩阴,反挑了贾铭的下巴,贾铭一命呜呼。王彦章只顾与四将苦拼,却未料及齐军一卒用枪扎了王彦章的马屁股,这匹千里橡皮驹顿时惊悸难忍,咆哮飞奔,王彦章紧扣缰绳,惊马飞跃中军,踏死齐兵几十人,无人敢阻。后营兵马更是吓得四散躲避,只使有几十个弓弩手暗箭射杀,王彦章身中四箭仍匹马冲出齐军大寨蹬里藏身,才保无中一箭。朱全忠在城上远望敌营,被王彦章杀的血路腥红,狼藉一片。忽闻远方“嘭”一声信炮,全忠等人方知王彦章闯营成功,才得松一口气。王彦章斩将一十四员,杀卒近千,身中四伤,才得冲出连营。正是: 单骑闯寨敌营开,夺旗斩将亦壮哉。 哀卒血涌浸辕门,白幡挂杆折尘埃。 王彦章跨下惊马飞奔百里,方缓过劲来,夜昏之时,快马奔至李克用所在昭义大营。此时,克用正欲卧榻而睡,忽闻士卒来报,朱全忠部将王彦章有十万火急军情,克用令其进见。帐外两个士卒搀着王彦章入帐,李克用碱其满身是血,身有数伤,起身将王彦章扶坐一旁,问道:“王将军深夜而来,所谓何事?” 王彦章言道:“我家主公朱全忠,被贼将孟楷困陈州,汴梁家小受尚让危及,请大将军万望垂救。”此言一出王彦章已是潸然泪下。 李克用闻听此言立命军卒招众将连夜议事,众人纷至中军大帐,克用请王彦章坐于上宾之位。克用言道:“今朱都督被困陈州,汴梁等地危在旦夕,我欲发兵解围,诸君以为如何?”众人皆言响应,克用虑道:“只是不知当先破陈州之围,还是先解汴梁之急?” 参军周德威言道:“以末将之见,主公当先解大梁之急,黄巢在此驻兵,一旦交手,汴梁、陈州兵马必来救援,主公可分兵打援。” 李克用言道:“我亦如此,令李克宁、李克修率各自兵马镇守昭义,我领大部兵马前往汴梁解尚让之围。三更做饭,五更发兵,不得有误。”众人接令出帐,王彦章王偏帐疗伤。五更时分,李克用中军点兵,各路兵马兵发汴梁。正是: 黄巢杀尽八百万,奈何沙陀入中原。 人生几回伤往事,不知从此是何年? 欲知李克用如何解汴梁之围,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迫降尚让声东击西 追击黄巢泰山归佛 书接前文,李克用率领三万人马拂晓调兵,李克用问周德威曰:“镇远说先救大梁之急,倘若汴梁、陈州贼兵不来援兵,我等也未必能胜黄巢。” 周德威言道:“主公亲往大梁乃是佯攻,可分两路精兵突袭汴梁、陈州,三地之围可解矣。”李克用文言点头。众将点卯到齐,克用令周德威、李嗣源、李嗣昭率一万鸦兵直逼汴梁;李存孝、史敬思、臬捩基领一万鸦兵兵发陈州;李克用亲率一万人马进兵大梁。三路大军同时进兵,均用沙陀大旗。 时黄巢正围困大梁闻军卒来报李克用率一万大军前来救援,于三十里外安营扎寨。黄巢正与黄邺、黄揆、林言商议退敌之策,又闻探马来报,李克用率兵直逼陈州。众人听后甚是疑虑;接着探马三报,李克用率领大军兵临汴梁。这一连三报让黄巢迷惑不解,林言对黄巢说道:“陛下,以末将之见,我等当速派兵马前往在大梁的李克用大营,以观真伪,若是见得李克用,可见来救大梁是真,汴梁、陈州之唐兵乃是诱我等分兵。如果不见李克用,乃大梁唐兵乃师牵制我等的虚兵,陛下可速分兵救陈、梁二地。”黄巢点头应允,即令点兵讨伐大梁沙陀救兵。 李克用闻黄巢营外叫镇,立刻率兵出战。黄巢远远望去,一看李克用的一只眼便认出是李克用本人,即令大将林言出阵挑战。林言阵前叫阵,李克用却令鸣金收兵。黄巢等人甚是不解,一连数日高挂免战牌。齐军将士日夜骂营,有众太保级各营将官纷纷请战,克用言道:“下令三军,敢擅自出战者军法从事。吾要不战而驱人之兵。”众人皆不敢再言出战。 李克用一连数日不战,正是为另两路人马拖延时间。一路围困陈州,高举李克用大旗,齐军大将孟楷以为李克用率兵来到,便亲自出战,两军阵前被十三太保李存孝十几个回合就挑于马下,史敬思连发号炮策应朱全忠城内兵马。齐军将士见主将孟楷被杀,军心大乱,唐军里应外合大破陈州齐军。朱全忠收服大齐降兵千余,遂率兵东进。 尚让围攻汴梁,也闻李克用大军来到,带兵出战。周德威令李嗣源、李嗣昭率鸦兵冲散尚让兵马。城内朱全忠部将胡真见援兵来到,率领守城兵马突袭齐军大营,尚让大营被毁仓惶率领并往牟中逃奔。周德威等率兵追杀不舍。尚让向西败退至涡河,葛从周言道:“今我军一败再败,唐兵穷追不舍,何不相仿霸王破釜沉舟,被水一战。” 尚让言道:“被水列阵,胜负难料,可隔江布阵以为屏障。” 葛从周言道:“如今人多船少,不等这一万人马过江,追兵就已杀至。”尚让言道:“唐兵离此尚远,除非天兵下凡,葛将军可先率兵马过江布阵。”葛从周只得听命,以少有的船只渡过涡河。周德威闻尚让等欲过涡河,下令甩步兵在后,亲率三千精锐鸦兵飞马加鞭,疾驰涡河如神兵天降。此时葛从周与张归霸等人仅率一千余众过了涡河,八千多兵马尚在东岸排队,忽然鸦兵飞奔杀来,尚让大惊,顾不得排阵仓惶与周德威等交战。齐军士卒见沙陀骑兵彪悍无比,刚一交手便被打得一哄而散,结果尚让大败损失过半。尚让建几千败兵已无心应战,率残部投向周德威。 葛从周与张归霸等见涡河东岸齐军一败涂地,只得率一千余士卒向东西逃去,行至半路,忽见一人骑一瘦马而来,似曾相识。只见那人先叫道:“葛将军,我是邓天王呀。”这一语令葛从周等众人想起长安城下被李存孝生擒的邓天王,大家见面时痛苦流涕。邓天王言道:“如今齐王已大势已去,我等不可逆天而行,当另寻明主,方为上策。” 葛从周言道:“我亦不忍让将士们虽窝等再受追兵之苦,但不知当前何人可保。” 邓天王言道:“大唐左金吾大将军朱全忠可投,一来他亦是受招安之将,二来我等与他均有旧交,定补会亏待我等。路上闻听朱全忠陈州大败孟楷,正率兵西进,何不前去投靠?”葛从周等人也连口称是。 这朱全忠解陈州之围正挥师东进于路上扎营,忽闻军卒来报,言葛从周率千余将士来降,朱全忠闻言大喜,遂令众人出寨营来迎。葛从周率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霍存、李谠、杨能等人下马跪地,葛从周言道:“犯贼葛从周率部向朱都督归降”,朱全忠速降众人扶起对葛从周等道:“诸位皆是我朱三故交,幸能弃暗投明今日得见,浪子回头金不换,诸位帐内叙话。”众人归顺朱全忠各有封赏不提。 再表周德威收降尚让,会合李存孝、史敬思等一同发兵大梁。而黄巢在大梁接连收到战败军报,又闻尚让全军覆没,葛从周等下落不明。黄揆对巢言道:“今尚让、孟楷、葛从周等皆下落不明,生死难测,而李克用扎营三十里外按兵不动,拖延战机。实乃李克用明攻大梁,而暗袭陈、汴二城之计。” 黄巢顿时大悟:“哎呀,中计矣!”焦虑片刻,黄巢又道:“尔等速点人兵马撤兵,先回山东再图大举。”众人即令各营兵马拔营起寨向东撤兵。 黄巢撤走未几,周德威、李存孝等与李克用大梁会兵。众人相见,周德威言道:“主公,我今降服贼军一将,主公可知是谁?” 李克用答曰:“参军之言,莫非是贼众带兵大将?” 周德威言道:“何止大将,乃是伪齐太尉、中书令尚让。” 李克用喜道:“周参军此战可谓头功,速招尚让来见。”周德威即命人将尚让带入帐中。尚让一见克用便伏地而拜曰:“犯贼尚让拜见大将军。” 李克用问道:“尚让,你身为贼军大将,为何不死战而归降,岂是为臣之道?” 尚让答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今日之败,使在下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李克用见尚让伶牙俐齿,言道:“汝能有此改过之心,难能可贵。我欲追缴黄巢,汝可原为先锋官?” 尚让闻听李克答道:“原为将军差遣,诛灭巢贼!” 李克用言道:“好,我令康君立、李存孝与汝同去,若能剿灭黄巢乃是大功一件。”言罢,有帐外士卒来报,言道:“启禀大将军,皇帝遣使来到。”李克用遂领众人迎接,出帐一看,正是僖宗身边太监张承业。张承业,字继元;本姓康,后做宦官,被内常侍张泰收为养子,改名张承业。李克用作揖言道:“张公公远而来,克用有失远迎。” 张承业答道:“今有万岁圣旨在此,请大将军接下。” 李克用言道:“既有圣旨,克用当设案上香以接圣旨。”即令众人于帐中接旨。张承业宣诏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悉闻沙陀部兵马,进兵巢贼,连战连捷,会同天下各道勤王之师共复长安,朕心甚慰。特加封皇兄为大司空、领工部尚书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望皇兄再驱虎豹之师,追讨巢贼,了却朕天下之顾及。特兹诏示,唐中和四年四月。钦此。”李克用等接旨谢恩,众人奉章承业为上宾,盛宴款待。 次日,张承业欲回成都,对李克用言道:“万岁将于近日启程赴长安,奴才奉命先往京师。剿灭巢贼之事就全赖大司空了。” 李克用道:“公公放心,我定与朱全忠再往山东共剿盐贼,以报君恩。” 张承业道:“恕奴才多言,人言朱全忠面善心毒,淫色成性,乃大唐之后患。还望大司空多多提防。” 李克用笑道:“公公多虑,我与全忠共复长安,同举大义,他人一面之言实不可信。” 张承业道:“朱全忠贼患出身,只恐本性难移,司空大人还是多多珍重,奴才告退。”李克用又送一程,方才回营。送走张承业,李克用回营准备点兵追讨黄巢,部将康君立近前言道:“主公命我欲尚让为先锋剿杀黄巢,我料尚让绝非可靠之辈。” 李克用问道:“何以见得?” 康君立曰:“人言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尚让乃大齐太尉、中书令,官居极品,位至人臣,却不敢尽忠,屈膝投降。此人不可委以重任。” 李克用问道:“以君立之见,吾当如何处置?” 康君立言道:“待黄巢剿灭之后,末将愿诛此不忠之臣,了却主公后顾之忧。”克用不言。 唐中和四年、齐金统五年、公元八八四年六月,黄巢败退兖州,李克用令周德威留守三晋,命李存孝、尚让、康君立为先锋,李嗣源、李存璋、史敬思、安休休、薛阿檀等为大将,亲率兵马三万夜驰三百里追击黄巢。先锋李存孝、尚让、康君立于兖州与黄巢交手。黄巢对部下万余人言道:“巢自曹州起兵,今至兖州再无言面对山东父老,我欲唐孽决一死战,不枉男儿七尺之躯!”众人振臂响应。少时,尚让、李存孝、康君立引一万兵马追到,黄巢一马当先,齐军余众紧随其后,双方战做一团。黄邺大战尚让,黄揆力拼康君立。李存孝飞马横槊连杀齐将二十余员,戳兵卒千余人。齐将卢铃见无人能及李存孝,猛抛流星锤拼死抡打,不管敌我,抡杀双方士卒百余人。李存孝催马冲来,卢铃直抛流星锤,李存孝眼明手疾,侧身蹬里藏身躲过飞锤,等卢铃收回非锤,存孝已经马至近前。李存孝登马跳起,扑向卢铃,只听那禹王开山槊“扑哧”一声穿透卢铃铠甲的前护胸镜,槊尖由后护心镜刺出,卢铃顷刻毙命。黄邺、黄揆兄弟见卢铃不敌李存孝,二人便挥刀来战,黄邺手中龙鳞大刀直面劈来,存孝持禹王开山槊相挡。黄揆一柄八卦透龙劈水刀斜砍而来,存孝不曾提防,怎知十三太保的塘猊铠非寻常武器可破,李存孝转身使槊一个拨云望日将黄揆扫下战马,黄揆口吐鲜血而亡。黄邺再战被李存孝打落马下,槊插肝脾,拖出尽百米而死。 李克用率大部兵马已经赶来,大齐太子黄球见唐军势大,遂让林言保护黄巢率不足千人东逃,自己带余部断后。杀至傍晚,黄球及所部将士战死兖州。 林言护送黄巢逃至泰山狼虎谷襄王村 ,林言见此有一寺院名曰南禅寺。林言扶黄巢入寺。寺中主持法号元生,主持元生见黄巢血染战袍,败退寺庙,便合掌言道:“失主一世屠戮,杀气太重,进则千山万水,退则万水千山,佛示失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黄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外甥林言跪在黄巢身侧哭道:“陛下,我等再无退路,眼下只有了却红尘,去取正果吧。” 黄巢满面恍惚,跌跌撞撞走到释迦牟尼像前,屈膝跪到,两眼茫然望着佛祖言道:“弟子黄巢愿剃发为僧,以求佛祖宽恕前世犯下罪孽。” 主持元生念道:“喔咪陀佛,苦海五边,回头是岸。黄失主愿皈依佛门,乃上天有好生之德,失主既有此愿,赐法号翠微。”言罢,命僧人为其剃度。林言见黄巢在南禅寺削发为僧,抹掉眼泪提剑跑出南禅寺。率领九百残卒于襄王村遣散三百老弱士卒于乡间。率六百敢死卒再至狼虎谷,遭遇尚让率兵追到,林言率兵赤露右臂拼死而战,双方虽兵力悬殊,但六百士卒仍力斩千余唐军,日落之时,六百壮士全部阵亡,仅林言一人重伤未死。尚让将林言团团围住,林言身中十一伤,拄剑而立,有气无力地对尚让问道:“尚让,你本齐臣官居极品,今背主降唐是何道理?” 尚让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唐王能许我高官厚禄,且黄巢大限已尽,我只是顺天理而行。废话少说,黄巢现在何处?” 林言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汝听我一言:‘高翔之鸟,死于诱食;深渊之鱼,亡于垂饵。’尚让汝必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林言仰天长笑,拔剑自刎。 尚让砍下林言人头率部返回,来到先锋大营。只见康君立正坐中央,两排刀斧手披甲而立,杀气腾腾。尚让提着林言人头,心存疑惑走入帐中。对康君立言道:“康将军,黄巢下落不明,已派兵缉拿;今斩杀黄巢之侄大将林言人头,特来献上。” 康君立言道:“左右刀斧手,将尚让拿下!”只见左右甲士按住尚让,尚让惊道:“我献林言人头有功,将军这是为何?” 康君立怒道:“汝今日献上林言人头请功,明日是否要拿我等人头献于他人?” 尚让忙解释道:“康将军我可是诚心降唐,决无他意呀!” 康君立道:“斩!”左右卫士将尚让推出帐外斩首。正是: 林言自刎山谷日,尚让斩首辕门时。 自古忠奸皆一死,不过只差早与迟。 黄巢之乱剿灭,吏部尚书程敬思于长安迎驾,此时宰相郑畋病故,由尚书左仆射张浚与侍中田令孜护送唐僖宗复还京师,改元光启。李克用剿灭黄巢官居众人之首加封陇西郡王,朱全忠功劳亦不小,天子以全忠为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沛郡侯。其余众路诸侯亦有封赏不表。再说黄巢自皈依佛门之后,虽吃斋念佛,残度余生,亦思念昔日戎马威风,于南禅寺提诗一首传于后世: 三十年前草上飞,铁衣著尽著僧衣, 天津桥上无人问,独倚危栏看落晖。 黄巢兵败泰山,立刻用即将回师河东,不知一路之上将有大祸降临。欲知大难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李克用醉酒生祸端 朱全忠大战秦宗权 且说李克用山东剿灭黄巢回军河东,路过汴州,朱全忠闻李克用路过命人开城劳军,请克用入城,在上源驿为客馆,大摆筵宴,礼乐齐备,又有歌伎载歌载舞,甚是热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李克用已经是有几分醉意,朱全忠帐下将官仍频频敬酒。这时,大将葛从周举杯向李克用敬酒,李克用端详一番言道:“此乃何人,孤怎见将军这般熟悉。” 朱全忠介绍道:“郡王,这是下官部将葛从周是也。” 李克用言道:“哦,汝就是与周德威在渭水桥大战五百回合不分胜负的葛通美?” 葛从周言道:“正是末将。” 李克用猛然怒道:“哼,只恨当初康君立双镖未曾将汝打死,否则汝焉能活到今日。”朱全忠听李克用已是醉酒胡言,便挥手让葛从周退下,对李克用言道:“通美昔日是有冒犯千岁之处,今日大家同朝为官何必再想旧怨。” 李克用斜眼看着朱全忠言道:“朱三呀朱三。汝与孤同朝为官?我朱邪氏三世效忠大唐,门庭显赫;而你朱三乃市井无赖,鹌鹑岂可与凤凰同日而语乎?”说完大笑起来,这一语说的朱全忠满脸难堪,李存璋见李克用醉酒胡言,连忙衿克用衣角,而李克用借酒力一把推开李存璋,言道:“尚让归降之时,我命人将其诛杀。朱三你收容巢贼部下甚多,因何隐瞒不报?那葛从周等皆是朝廷缉拿要犯,若是奏禀万岁,圣上岂能饶你?” 朱全忠一听此言忙陪笑脸言道:“全忠有罪,待回朝之时还望千岁为下官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随手示意众将,众人纷纷向李克用求饶。李克用一看众人求饶,哈哈大笑,又饮酒一盏,便往外走去,左右部下搀扶回寝室去了。正是: 五凤楼前国舅戕, 云州哗变又兵荒。鞑靼暗算逃阴山,公报私仇夺晋阳。 酒醉汴梁惹是非,朱温决胜沙陀王。番邦英雄多磨难,屡起祸端也豪强。 宴散之后,汴梁众将皆聚于朱全忠府中。大将王彦章言道:“独眼贼今日酒席之上羞辱主公,我等岂能善罢甘休,今夜天赐良机,何不伺机而杀。” 军师谢瞳也道:“昔日曹操宛城辱张秀婶娘,张绣也袭曹操大营,操大败。今日李克用羞辱主公,醉骂众人,理当诛之。” 朱全忠拍案而起道:“欺人太甚!李克用三世保唐有功,今夜我让他绝世而亡,但不知李克用今夜有谁护卫?” 谢瞳言道::“据内侍来报,李克用身边护卫将官共七人,李嗣源、阿登啜、史敬思、安休休、郭绍古、薛阿檀皆已入睡,值夜武将仅李存璋一人,有卫兵五百。李存孝、康君立等其余将领率大部人马驻扎城外。” 朱全忠沉思片刻言道:“传我将令,氏叔琮把守汴梁各城门;葛从周、杨能率两千人马包围上源驿,务必诛杀李克用;王彦章、王彦童各领五千人马夜袭城外大营;胡真、丁会、霍存、李谠、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各率两千人马沿途劫杀沙陀残余。”众将得令,分头准备。 单表李克用醉酒之后,酣然大睡,三太保李存璋院内值夜。有个侍者名叫郭景铢,乃李存璋贴身士卒,正拿披风一件给值夜的李存璋送去,路上忽见汴梁城内兵马调动,杀机四起,便飞跑上源驿告之李存璋。李存璋急令郭景铢催醒李克用,自己叫醒其他众将,召集五百亲兵。突然,驿馆外院守卒慌忙来报,上源驿已被汴梁兵马团团包围,话音未落只闻喊杀声起。郭景铢驮着李克用走出卧房,克用醉酒未醒,只得由安休休牵马引路。大门踹破,杨能率兵杀入驿馆院内,李嗣源与李存璋等人率领五百兵与之大战。李嗣源在前厮杀开路,李存璋、阿登啜、史敬思、安休休、郭绍古、薛阿檀各于左右护送李克用突围。只见杨能手持一对柳叶披风刀堵住去路,史敬思喊道:“大太保先送千岁逃走,我来断后。”说着史敬思挥动梅花亮银枪来战杨能,两人不过三四回合,史敬思一个猛虎绞尾将杨能反打马下,一枪刺死。杨能两个部将一个叫白嵩、一个名曰赵泗,白嵩手持金背劈水电光刀,横砍而来,如秋风扫落叶,令史敬思倍感冷风瑟瑟。史敬思挺枪拦刀,夜晚十分,火星四溅。两个回合白嵩便被一枪封喉,丧命坠马;赵泗手中一对九节青铜鞭,鞭梢打中史敬思左臂,史敬思顿时如骨折筋断,麻痛难忍,右手顺势拔剑抛出,正剟在赵泗下腹,赵泗捂腹落地被马踏而死。连杀三将,汴梁兵卒皆畏惧而不能阻挡。史敬思飞马挑兵三百余众,仅率几十个亲兵逃往北门。 此时,众将官已护送李克用杀至北门城下,大太保李嗣源连诛守北门四将,城上守将氏叔琮见李嗣源无人能挡,即命士卒放开铁链,落下千斤铁闸门。李嗣源刚出北门,闻后方轰隆隆作响,转头方知铁闸门即将落下。千钧一发,偏将军薛阿檀于铁闸门下勒马而立,口中怒吼力托千斤,大吼道:“主公快跑!!”李克用半昏半醒,酒力仍存,安休休步下拽丝疆把克用引出北门。其余人等也撤出不少。薛阿檀身长九尺有余,膀大要宽,力大无穷。氏叔琮见铁门难落,便扣弩机,“嘭”一支强]弩射透薛阿檀护心镜,。“啊-------!”薛阿檀忍痛长吼不止,霎那间只听“哐!”的一声,可怜薛阿檀与跨下追风白尾驹同时被千斤闸门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众人刚出北门即见城外沙陀大营火光冲天,喊杀不止。沙陀大营毫无防备,王彦章、王彦童已劫营烧寨。此时李克用才如梦方醒,忽闻东面有人喊道:“独眼贼,葛从周在此!”,只见葛从周率两千兵马由东杀来,而克用左右杀的不足四百人,李嗣源道:“父王向西,孩儿断后”,李嗣源领不到一百人策马迎战葛从周。李克用等人只得往西逃奔。 与此同时,城内史敬思率三十名兵卒逃至北门间铁门已落,门前沙陀兵马死伤遍地。身后有汴梁兵追到,史敬思对身边士卒喊道:“报千岁之恩全在此时,史敬思视死黄泉!”言罢率众士卒掉头杀回,三十多个士卒尽皆战死,史敬思连诛汴梁牙将十四人,竟无人胜胜其手中枪。汴梁大将丁会手舞虎头矛趁夜色昏暗刺中史敬思左臂,方才刚被鞭抽,再中枪矛伤,几乎已无知觉。单手持枪与丁会交战,大战十个回合已再无力气抵抗,边打边退。再被逼回铁闸门下,史敬思面对几千汴梁士卒向天大喊:“大丈夫当战死杀场,快哉,快哉!”言罢从马上飞身跳向铁闸门,撞门而死。 再表李克用等败逃向西,汴梁城西箭楼之上火光通明,原来朱全忠在此布下弓弩手五百,见李克用等败退路过,火弩齐发。部将阿登啜叫道:“千岁,快把王袍给我!”李克用慌忙把陇西君王袍扯下交给阿登啜,阿登啜披上王袍鞭马飞奔。箭楼上牙将大喊:“穿桔红王袍者乃李克用也!”只见数百只火弩如流星一般,纷纷射去,阿登啜身中四十余弩,遍身火燎,与战马同坠附近河中而亡,李克用等只得趁此时往汴梁城西北小山丘逃去。 逃至山丘,却不知山丘之上有千余汴梁步兵冲下,部将郭绍古言道:“千岁可领步兵先撤,我率骑兵冲散敌众。”克用应允,率步兵西撤。郭绍古带几十个骑兵冲上山坡,才知中计,这千余步兵乃是朱全忠为对付沙陀骑兵准备的朴刀队,由部将李谠率领。片刻之间,沙陀战马被砍马腿,骑兵纷纷落马步下迎战,均死乱刀之下,郭绍古步下连杀士卒百人,奈何大将无有战马,只得退却,最终身陷重围,被乱刀剁成肉泥。 只闻喊杀再起。大将霍存于汴梁西城墙南头率两千人马劫杀李克用西去,吓得李克用慌不择路,李存璋大喊:“父王向西,孩儿断后!”即可领一百个兵卒迎战霍存两千人马。奈何兵众太多,李存璋陷于骑兵混战之中。步兵冲来将李克用团团围住。此时李克用身无铠甲,手无兵器,牵马的安休休急忙把虎头戈交予克用防身。安休休拔出背后镔铁锉锋量天尺,与步兵拼杀为克用开路,这量天尺虽无锋刃,但表面如锉,质地坚硬,抽得敌兵皮开肉绽,不敢向前。李克用虽使不惯安休休的虎头戈,但戈的套路章法类似于戟,李克用也杀得牙将十人,诛士兵近百。 在汴梁城外的沙陀大营之中,兵马损失殆尽,许多沙陀铁骑在梦乡之中便被杀死。康君立力主速撤,保留兵马;李存孝力主死战,两人不和,只得各率兵马分开。李存孝持槊先败王彦章,王彦童催马赶到,王氏兄弟两杆打铁枪竟不能胜,其他将官来战,李存孝连杀六将,其后再无人赶追。李存孝率几百败兵退走。 李克用等杀出重围一路往北逃去,天明之时仅带几十败卒退至封禅寺。左右将官仅有李存璋、安休休两人。有士卒来报,康君立率一千兵马到封禅寺。克用闻听,即令康君立来见。李克用问道:“昨夜敌军袭营战况如何?” 康君立言道:“末将拼死突围而出,十三太保现生死不明。” 李克用闻言痛哭道:“孤悔恨当初不听张承业之言,方有今日惨败。”话音未落,又有士卒来报,十三太保李存孝率兵来到。李存孝见过了李克用,一看康君立张口怒道:“康君立!你这贪生怕死之徒,昨夜若非汝带兵逃窜,何至今日惨败?” 康君立言道:“十三太保何必出口伤人,皆因太保一味恋战,才使我沙陀大营几乎全军覆没。”李克用闻二人吵架,怒道:“汝二人休要再吵,到现在大太保仍生死不明。”二人虽互相怨恨,却不敢再言。 直到中午又有探卒来报,大太保撤回。李克用见李嗣源浑身战血,言道:“嗣源,你给大伙说说昨夜战况如何?” 李嗣源言道:“孩儿昨夜断后大战葛从周,奈何兵微将寡只得败退,见父王逃向西北山丘时,敌将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又率兵来袭,孩儿引敌兵绕入林间小路,才得逃脱。直至天明才知晓父王在此。而其余将领恐已无生还。”说完大家皆哭得泣不成声。李克用于封禅寺为战死的将领薛阿檀、郭绍古、史敬思、阿登啜等人立下牌位,命寺内僧人为其超度亡灵。李克用亲率众人跪于众将灵位之前,哭表祭辞曰: “克用荣居郡王,官至司空,逢汴梁之耻,深悔酒色之祸。既往而痛忆诸公:夜枕戈而待战,日浴血以忘眷。响龙骧而云涌,伴虎啸以雷颤。聚漠北之铁骑,扫京师之凶顽。未昭盖世之功,誓雪社稷之患。同抱经邦之略,皆怀济世之贤。将佐之才,当打之年;战死他乡,尸骨未还。吾痛心而不能节哀矣!”满堂之中众人皆痛哭流涕。 李克用深耻此败,痛折爱将,在回师三晋之日于封禅寺赋诗于寺内: 兴兵起河中,举义盟华州。群候复京师,千里诛顽穷。 宴歌滋醉语,同僚自相攻。泣血羞悔己,无颜回河东。 李克用败兵退回河东,中原地区则群龙无首。前文曾表黄巢在退出长安之后,曾分兵四路四处讨伐,北面三路被朱全忠与李克用合力剿灭,惟独南下荆北的兵马尚存,这支兵马的首领名叫秦宗权,自蔡州投降黄巢,率领兵马四处出击,杀戮无穷,可称得上一路贼兵。 朱全忠击溃李克用用在中原威名大震,这一日,忽有部将丁会来报:“启禀主公,许州兵马使王重师领两千兵士前来归顺。”朱全忠不知许州有何事发生,便率左右文武往汴梁城下迎接王重师的兵马,王重师,许州人氏。朱全忠来之城下,见这王重师身长七尺,猿臂虎腰,却是满面烟尘,丢盔弃甲,如同败军之将。王重师满面惭愧抱拳言道:“败军之将,今来投奔,还望恩公收容。”朱全忠面带笑容走到王重师面前言道:“久闻王将军大名,只是相见恨晚。请往府上叙谈。”朱全忠牵王重师之手,共往府宅,来降所部官兵也自有安排。 来至府中,朱全忠令人设宴款待,王重师稍作洗漱坐于宾位。朱全忠问道:“王将军镇守许州,不知何故得此大败?” 王重师言道:“自黄巢兵败,其部将秦宗权纠合残部,四处烧杀。今已攻陷许州。末将不才,败退至此,特来投奔主公。” 朱全忠言道:“王将军来附,全忠似如虎添翼,我正欲扫平中原,匡扶唐室。今汴梁兵精粮足,我欲出兵蔡州,讨伐秦宗权,诸公以为如何?” 军师谢瞳言道:“秦宗权皆是乌合之众,不足畏惧,能使贼兵决胜千里者乃其部将孙儒、马殷也。” 朱全忠言道:“孙儒、马殷无名之士,安能比我大将葛从周、王彦章。我令王彦章为先锋,举兵五万即日发兵蔡州。” 朱全忠率兵来至蔡州城下列阵,只听号炮三声,城门大开,秦宗权亲率大兵,迎战,只见杏黄缎子大旗上印着一个“秦”字,阵分五部,各部有一压阵的主将,此阵名曰五虎撵羊阵。阵前一员大将一脸的横肉,熊目虎口,头戴帅字金盔,身披金叶连环甲手中一把龟麟七宝刀,跨下一匹银蹄金鬃呼雷豹,此人便是嗜血魔王秦宗权。朱全忠命大将王彦章入阵挑战,秦宗权阵中部将张晊挥舞青铜大刀支取王彦章,王彦章催马迎战,二人大战四个回合,张晊便被王彦章一枪挑落马下。只听秦宗权阵中战鼓猛擂,大将卢瑭高举板门红缨刀来战王彦章,一两个回合卢瑭又被挑落下马。秦宗权一看,这铁枪王彦章果然名不虚传,勇冠三军。这时秦宗权的侄子秦贤喊道:“末将愿替叔父斩杀此贼!”只闻三通战鼓又响,秦贤催马杀来,秦贤手中一条捶金虎头枪,使得是出神入化,王彦章这条铁枪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秦贤只打了十个回合,亦刺死马下。秦宗权惊道:“唉呀!我阵中谁可再战?” “末将愿往!”只见部将马殷飞马冲出,战鼓擂至四通。马殷,字霸图,许州鄢陵人。这马殷手中一对蝎尾鞭大战王彦章。王彦章复回阵中,二人大战二十回合竟不分胜负,这王彦章心中暗想,秦宗权一群贼兵还有如此大将。秦宗权阵中战将刘建峰沉不住气,冲入阵中大战王彦章。王彦章刚连斩三将,又力斗二虎,打的有点吃力,张归霸见王彦章难以支持也进入阵中助战。秦宗权下令进兵,五部兵马演变为五虎撵羊阵,马殷等人见战阵形成,驳马入阵,朱全忠令三军一齐压上,蔡州城下一片大战。欲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朱全忠伏兵劫友军 李存孝挂帅袭三州 蔡州城下大战,朱全忠在五虎撵羊阵中如同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深坑被犬欺。被打得首尾难顾,大败而回。朱全忠回至军营对军师谢瞳言道:“全忠悔不听军师之言,遭此大败。恐秦宗权兴兵乘胜来攻,我欲退守汴梁不知军师以为如何?” 谢瞳言道:“虽有今日之败,主公不过伤之毛发,大军元气未丧,可致信郓州节度使朱宣、朱瑾兄弟,请其发兵,由东路牵制秦宗权。主公当驻守蔡州城下。” 朱全忠闻听此言一惊:“此番刚败,士气低迷,怎能再战?” 谢瞳言道:“主公需静待时机。我料朱宣、朱瑾兄弟在东面策应主公,到时定有克敌良机。” 朱全忠按军师谢瞳之言遣八百里快马往郓州节度使朱宣、兖州节度使朱瑾处求救兵。又驻兵蔡州城外,闭营不战,秦宗权二度出兵,朱全忠只是高挂免战牌围而不打。 秦宗权正纳闷朱全忠为何驻兵不战,有士卒来报郓州节度使朱宣率两万大军攻陷濮州,朝西面杀来,秦宗权闻听此言,方知郓、兖二州军队已经杀来,秦宗权遂命其弟秦宗衡率兵抵当。部将孙儒劝秦宗权言道:“令弟宗衡,虽杀敌勇猛,但并非知兵善用之人,肯请主公,另遣良将。” 秦宗权言道:“家弟之才,吾安能不知,汝莫不是欲争头功吧?”秦宗权之言令孙儒十分气愤。 当夜,孙儒招马殷、刘建峰二将言道:“秦宗权不听良言相劝,偏袒其弟秦宗衡,我料其必不能成大事,今朱全忠虎据中原,又能招纳贤士,我等何不另择明主。”马殷、刘建峰也愿随孙儒共济大事。三人商定之后,连夜带兵杀入秦宗权府第,马殷骁勇善战,无人敢挡,众人破门而入,秦宗权尚在睡梦之中,便被孙儒、马殷等人拿住。 次日清晨,孙儒命马殷为使押解秦宗权往朱全忠营中求和。朱全忠前番赏识马殷勇猛,见马殷押秦宗权来降,更是高兴不已。朱全忠任命孙儒带管蔡州军政,让马殷回去复命。 朱全忠命人将秦宗权押回京师正法,准备班师。谋士张全义对朱全忠言道:“主公,今朱宣、朱瑾在东面与秦宗衡僵持,秦宗衡兵败只在旦夕,何不待朱宣剿灭秦宗衡之后,趁势进攻山东,坐收渔翁之利。” 朱全忠掠捻胡须言道:“妙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令葛从周为左先锋,张归霸为右先锋,各领三千人马,伏兵于濮州,待朱宣兄弟班师之日,半路伏杀。” 朱全忠大军行至濮州,秦宗衡已被剿灭,两军会师。朱全忠对朱宣、朱瑾言道:“此番大败秦宗权贼子,全忠感激二位将军鼎力相助,今备薄礼以答谢二位将军。”言罢有士卒抬上珠宝金银几十箱,珠光宝气光彩夺目朱宣兄弟自然是欣喜不已。朱宣言道:“沛郡候何必如此客气,都是为朝廷社稷,理当相助。”朱宣、朱瑾兄弟二人收了宝物掉头返回郓州。朱全忠见朱宣、朱瑾已带兵走远,便令张归厚、张归弁、王彦章、王彦童各领兵马尾随朱宣部众。正是: 鹬蚌相争利渔翁,螳螂捕蝉黄雀生。 自古枭雄各有志,岂能平分一杯羹? 朱宣、朱瑾兄弟眼看已到郓州地界,只闻号炮连发,战鼓齐鸣。朱宣便知道有伏兵在此,只闻士卒来报,南北两面各有官军杀来,朱瑾问道:“兄长,此时有官军伏击,不知是何处兵马?”朱宣尚未反应过来,又得士卒来报,朱全忠兵分四路从后面杀来,此时兄弟二人才知中朱全忠奸计,只得仓惶交战。朱宣手中一把锯齿飞镰刀,力拼朱全忠战将十余人,竟无人能挡,杀得正酣,只见眼前一员上将,正是大将张归霸。朱宣劈刀就砍,张归霸使枪一挡,反挑朱宣,这一枪便把朱宣胸前豁了一个口子,坠马落地,一命呜乎。朱瑾杀出一条血路逃跑。朱全忠见朱瑾已经败退,对众将说道:“欲取山东,全在今日。”即命各路兵马不得耽搁,挥师东进。 朱全忠兵马乘胜追击,所向披靡,占据郓州。朱全忠令葛从周切断朱瑾退路,朱瑾带领残兵不得返回兖州,便逃往淮南,投奔杨行密。朱瑾部将将康怀英驻守兖州,苦于无援,献城降朱。朱全忠夺取郓州、兖州,擒拿朱瑾满门。 单讲张全义率兵查抄朱瑾府宅,见士卒押解一女子长得甚是漂亮,此人乃朱瑾之妻赵氏。张全义知朱全忠每攻一城必掠美女,所以将赵氏押往朱全忠住处。朱全忠见赵氏天姿可人问道:“此女子何人?” 张全义答道:“此乃朱瑾之妻赵氏,在朱瑾府上拿获,特献于主公。” 朱全忠笑道:“知我者全义也,令赵氏今夜侍寝,我要与美人共乐。”朱全忠得了朱瑾之妻赵氏,奸宿数夜,荒淫无度。参军敬翔见朱全忠无心军政大事,向朱全忠进言道:“主公今中原虽定,但群候纷争未止,望主公早返汴梁,以图大事,不可在一妇人身上耽搁时日。” 朱全忠已经荒淫昏沉数日,猛听敬翔之言顿生大悟,言道:“若非敬先生劝我,险些要误大事,速速传令,即可搬兵回师。”看了看在身边侍候得赵氏,朱全忠也感到惋惜,便令其削发为尼,了却了尘缘。朱全忠与李克用、朱宣兄弟混战中原,但朝廷却无力干涉,正逢唐僖宗李俨病故,僖宗生前无子,由其弟寿王李晔继承皇位,谥为昭宗。昭宗李晔素无雄才大略,只是听信宰相张浚,宰相张浚见李克用自上源驿被朱全忠打败,决定趁机出兵收复河东。向皇帝李晔进言道:“李克用虽剿杀黄巢有功,但常怀割据三晋之心,今闻汴梁李克用大败,可趁此时收复河东。”昭宗李晔应允,但天下兵马尽在诸侯掌握,只得调用禁军五万人,募集民夫五万人,共计十万兵马发向河东,张浚率军出阴地关,占据晋州。 陇西郡王李克用得知皇帝李晔发兵讨伐,对参军周德威言道:“新君即位视我如奸雄,此次十万大军来犯河东,孤决定率兵亲征,镇远以为如何?” 周德威答道:“张浚十万兵马,多半是民夫,未经战阵,不足惧也。末将以为所成大患者乃是朱全忠,昔日太监张承业对千岁曾言朱全忠必日后为朝廷大患。” 李克用点头言道:“镇远所言不错,但何人可挂帅迎战张浚?” 周德威言道:“末将保举十三太保李存孝,此子武艺高强,勇猛无敌,可堪此重任。”李克用闻言应允。 次日,李克用命李存孝为招讨使,安休休、安金焌为副将率兵一万讨伐禁军。十三太保李存孝奉命点齐兵马,向晋主辞行。李克用对李存孝言道:“吾儿此行,不可伤那宰相张浚,以免使天下说孤王有造反之意。” 李存孝答:“孩儿铭记父王之命。”便率军往晋州行去。 李存孝屯兵赵城,安休休见赵城城矮难守,向李存孝言道:“赵城围墙矮小,民力贫瘠,不可据守,当驻扎城外”。李存孝应允即命众将士在赵城四周驻扎,城内只派老弱虚兵驻守。张浚本是书生出生,不通晓兵事。闻探马来报李存孝仅一万大军,即命大将韩建,夜率士卒三万,夜袭赵城。 天色刚黑,韩建率兵杀进赵城,守城的老弱伤病四散而逃,韩建此时发现是空城,即令慌忙退还,刚出城门只听喊杀声四起,沙陀兵马倾巢而出,李存孝麾兵横击,手中禹王开山槊见将挑将,遇兵诛兵,无人能及,一气冲散了韩建的三万兵马。安休休、安金俊也各自率兵厮杀,韩建与李存孝大战四个回合被刺死马下。韩建夜袭失利,李存孝率兵乘胜追击,直抵晋州西门。张浚闻韩建三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即令大将陈佐政率一万人马镇守晋州,自己退至慈州督战。大将陈佐政,善用锯齿狼牙合扇板门刀,率领一万人马列阵阻拦沙陀兵马。李存孝带兵杀至城下,陈佐政列阵出击,两军大战,李存孝飞马冲过,顿时血路一条。陈佐政躲闪不及,被李存孝一槊打下战马,陈佐政带伤步行逃跑,只见安休休迎面杀来,一戈戳破陈佐政咽喉,死于乱阵之中。主将战死,士卒军心大乱,纷纷投降献城。 子夜之时,李存孝率兵临近绛州,绛州守将乃是金靖。有部将田义对金靖言道:“飞马急报,河李存孝已经攻克晋州,来势凶猛。将军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金靖问道:“不知有何妙计,可杀李存孝?” 田义说到:“将军与李存孝交战时诈败,引其追击,可用弓箭将其射死。” 金靖按田义之计,领五千兵马城下列阵。李存孝引兵来到,金靖喊道:“李存孝,今日要与汝大战三百回合,快快阵前送死。”言罢,金靖手持金攥虎头枪催马入阵,李存孝横槊与之交战,大战三个回合,金靖诈败而逃,李存孝飞马追赶。金靖跑出不远,将虎头枪挂于马鞍桥上,拉弓上箭,转身便射。李存孝眼疾手快一个蹬里藏身,翻身到战马一侧,躲过此箭。夜色昏暗,金靖见李存孝未在马上,以为已经射死。便掉转马头寻找存孝尸体。来至李存孝战马跟前,忽见马蹬下一人翻身而上,正是李存孝。李存孝拔出打将鞭,一鞭击顶,金靖丧命。李存孝 手提金靖人头,来到两军阵前。田义见主将反被李存孝杀死,便令击鼓进兵。两军大战之时,田义却趁乱临阵脱逃,直往慈州向张浚告急。绛州官兵哪是沙陀兵马的对手,大战未几便纷纷投降。 李存孝令兵马连夜直取慈州,天亮之时决战。张浚正在睡觉忽闻士卒来报,绛州已经失守,部将田义有十万火急军情。张浚立刻和衣召见,田义跌跌撞撞跑进堂内,跪倒哭道:“张丞相,绛州失守,主将金靖被李存孝斩首。” 张浚闻言大惊,即可命令整备兵马准备夜战。四更天时候,李存孝率领大军来至城下。此时张浚早以列阵等待,李存孝出阵叫战,张浚帐下有部将白展出阵交锋,白展手中一条浑铁大棍横扫而来,“嗡 ”的一棍打向李存孝的太阳穴,李存孝立槊挡架,这一挡震的白展是手臂发麻,未曾想李存孝力气如此大,存孝反槊相击,令白展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手之力。禁军阵中有部将肖岳见白展不是对手,挥舞着八梭锤杀向李存孝,三人大战二十回合,李存孝先挑白展,再刺肖岳,二将坠马而亡。张浚见两员部将阵亡问谁能出战,部将孔辰、孔冒兄弟二人出马应战,孔辰手持碧眼飞抓 ,孔冒手中三十六节链子鞭 ,兄弟二人皆是使用软兵器,飞抓、链子鞭同时打来,李存孝躲过飞抓,用槊打倒链子鞭,只见此鞭缠到禹王开山槊上,李存孝猛力撩槊,孔冒未料及李存孝力大无穷被拽到地面,孔辰见其弟被拽下战马,连忙打出飞抓,虽是夜晚,奈何李存孝目如狼眼,空手接飞抓,孔辰大惊,用力猛拉,存孝突然松手,孔辰便被晃下战马。此时孔冒从地上爬起,跃起欲将李存孝扑下战马,李存孝眼疾手快,拔出腰间紫电青霜剑,使孔冒扑到紫电青霜剑,剑锋直插腹中,孔冒命丧。孔辰见弟战死,正欲收回飞抓。李存孝跨下千里浑天癞,已奔至孔辰近前。存孝一挑将孔辰豁膛。正是: 小将名成飞虎岗,横槊勒马猛如狼。 一鼓作气神兵至,慈州城下斩六将。 此时禁军阵中田义喊道:“狼娃休狂,田义在此!”田义手持反背独角铜人槊挥舞杀来,可惜田义无名之辈哪是李存孝的对手,只得且战且退。又有小将黄启杀入阵中,来助田义。黄启信佛教,善用一把八棱紫金降魔杵,佛家又称金刚杵。李存孝七八个回合便把田义刺落马下,但黄启却有几分武艺,且降魔杵套路怪异,不同以往。两人大战二十回合,李存孝趁二马挫蹬之时将槊架马鞍之上,一把抓住黄启腰间丝绦,揪下战马,高举头顶。只闻李存孝一声狼吼将黄启摔落地下,顿时黄启口吐鲜血,命丧疆场。 张浚一看连折六将,下令鸣金收兵,退回慈州城内。此时天已渐亮,安金俊问孝道:“敌军士气大落,太保此时攻城,张浚必败,因何如此迟疑?” 李存孝答道:“张浚宰相,俘获无益,恐为父王惹下造反之名。即令三军休息一日,明日班师。”次日,李存孝率领大军班师,十三太保此战功高,李克用命李存孝为汾州刺史镇守北庭。唐相张浚损兵折将,无功而反。正是: 从来哀兵不可欺,人恐神速夜恐袭。披星带月掠城寨,迎风拨雾斩荆棘。 连破三州诛九将,王师溃败丧军机。从此再无帝室兵,只燃诸候烽烟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河阳会战梁晋起兵 诈降梁王李晋拜父 禁军大败几尽溃散,朝野震惊。李克用立刻修书,向朝廷诉冤。奏章送往昭宗李晔宫中。次日早朝,李晔命太监为百官读李克用奏章其文曰: “为臣三世报效朝廷,辅弼四朝圣主,飞骑缴杀庞勋,千里追击黄巢,不计个人荣辱,深明家国大义。时至今日,尚不知有何过错,竟受禁军讨伐?朝廷悬危之时,誉臣为伊尹霍光,社稷安定之后,骂臣为狄虏胡贼,朝中有奸臣当道,焉能怪臣子手握重兵。况且臣果有大罪,陛下可草诏问罪,明正典刑。何必趁臣哀弱之际,动用禁军趁火打劫?今张浚既已出师,则臣难以束手,已集蕃汉兵五十万,欲直抵潼关,与禁军决一死战。陛下若不肯赦免臣之罪,臣也不敢归附陛下藩方,且欲借河中之地寄寓,请万岁三思。” 奏折读完,昭宗皇帝李晔言道:“诸位臣公,丞相此番大败,李克用申冤发兵,欲进河中,内无良将,外无兵马,如之奈何?” 吏部尚书程敬思言道:“臣以为陛下应当速速为李克用平反,还其官爵王位,再加封赏,使其出师无名,那李克用必然会退兵,太监张承业与李克用素有交往,可当此任。” 昭宗李晔言道:“准奏,只要李克用不进兵河中诸地,朕加封李克用为晋王、中书令,不究其罪。”张承业携天子诏书赦免李克用加封晋王,李克用才息兵而还。 李克用虽已退兵,宰相张浚却恐李克用率兵南下,暗中怂恿昭宗皇帝李晔密诏调用朱全忠讨伐李克用,特加封朱全忠为梁王,择日出兵。朱全忠接此诏书,使得讨伐李克用出师有名,但此时朱全忠数员大将调遣在外,一时难以集合,便调用自己的亲军将领为帐前使用。众将之中选得三人为将,大将朱珍,徐州人氏;侄儿朱友谅,乃全忠兄长朱昱之子;女儿朱瑶花,是正妻张氏所生长女。梁王汇集兵马十万人,命侄儿朱友谅为先锋向三晋进发。 大军数日行至潞州,潞州守将乃是李克用的三弟李克修,四弟李克恭。朱全忠大军扎营潞州,城下叫阵,潞州城上号角连鸣,城门大开,李克修、李克恭率兵出城。两军阵前,先锋官朱友谅出战叫阵,李克修出马迎战,二人大战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梁将朱珍杀来助战,李克修见李克恭一人难以抵挡也杀入阵中,四人混战难分胜负。这一日两军各自收兵,未分胜负。次日再战,仍是难解难分。到了第三日,参军敬翔对朱全忠言道:“主公,如此交战,毫无进展,拖延时日长久,恐李克用遣大将来临,难以抵挡。” 朱全忠叹道:“孤王已连发数道调令,葛从周、王彦章、张归霸正往河阳会合,路途尚远,此番发兵仓促,进兵谈何容易。” 只见女儿朱瑶花说道:“父王休虑,女儿明日上阵,定为爹爹斩将夺关。” 朱全忠摆摆手言道:“瑶花莫把沙场当作儿戏,你一个女儿家怎得出战,恐晋军笑孤王帐下无人。” 朱瑶花说道:“父王怎知女儿不能出战,愿立军令状,定斩敌将首级献于帐前。” 朱全忠高挑大拇指喜道:“好,瑶花真乃女中大丈夫,孤王亲自压阵,为女儿助战。” 话说次日,号炮声起,战鼓擂动,两军阵中朱瑶花催马挑战。见这朱瑶花面如桃花,眉似柳叶,二目勾魂,发髻高盘。头戴蝴蝶紫金冠、身披紫金护心甲,手提长柄鹅头刀,跨下一匹战马名曰玉顶菊花豹。 李克恭见此女娇媚动人,却是戎装金戈,便问道:“吾乃昭义副使李克恭是也,丫头你是何人?” 朱瑶花答:“我乃梁王长女朱瑶花。” 李克恭笑道:“朱三帐下无人,竟派女儿阵前送死,今日叫汝梦断疆场。”说着催马杀向朱瑶花。朱瑶花挥刀迎战,二人八九个回合,李克恭竟被朱瑶花一刀砍落马下。李克修大惊不已,未想朱全忠还有如此厉害的女儿,亲自上阵交战。朱瑶花回马再战,李克修手中朝天金瓜槊重有百余斤,震得朱瑶花是手臂发麻,朱瑶花见李克修不可强攻,虚晃一刀,败退而逃。李克修紧追于后。朱瑶花见李克修追来转身抛出一件兵器,叫做阴阳梅花夺,这梅花夺银环打做,边棱有五片锋刃,旋转飞来正打到李克修的咽喉,李克修命丧马下。 朱全忠见女儿连诛晋军两员大将,心中大喜,即令三军攻城抢关。潞州守军之中已无主将,军心大乱,与梁军未战几何,便四散溃败。正是: 阵前女流莫轻视,专杀男儿傲无知。 若非身怀绝命计,岂敢两军战马驰。 战报传至李克用王府,克用为这两个弟弟痛哭不已,即命十二太保点兵,众将官排阵,拥兵八万出征。晋王令庶长子李落落年方一十八岁,命为左军主将,次子李存勖,小字亚子,年方十岁,陪侍左右。李落落生性高傲,李克用恐其轻敌,令大太保李嗣源护其左右,率兵三千兵进洞子沟。 朱全忠闻探马来报,令朱珍、朱瑶花领兵一晚于洞子沟林中设伏兵一支。李落落率兵马急进,大太保李嗣源劝道:“洞子沟地势险要,少将军不可轻进。” 李落落言道:“兄长多虑了,兵贵神速,我部急速而进,梁军全无知晓,当绕过后方断其粮道,方为上策。” 李嗣源言道:“只是父王曾言与各路兵马呼应进兵,不可贸然。” 李落落笑道:“兄长岂不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万不可耽误战机,传我将令速入洞子沟。”李嗣源再劝不过,只得随李落落兵进洞子沟。大军行至林间大道,忽闻前方有马队行进,只见一员女将拦住去路,身后一面杏红缎的大旗,上绣一个“朱”字,此女正是朱瑶花。李嗣源言道:“不好,林中有伏兵。”正欲劝李落落撤退,只见林中两侧喊杀大震,朱珍率领八千兵马两侧夹击而来。李嗣源对李落落言道:“少将军快往北撤。” 李落落却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尚未交战。岂可撤兵。”遂领兵拼杀。一场混战,李嗣源拼死保护李落落,且边打边劝李落落撤走,落落宁战不退。眼看晋军三千兵马死伤殆尽,李落落反被梁军一悍卒扑下战马,束手被擒。李嗣源见李落落被擒,心中着急,催马来救李落落,梁军部将十余人皆不是李嗣源对手,均死马下。李嗣源骁勇过人,却被朱瑶花看得清清楚楚,反到让这女豪杰相惜男英雄。朱瑶花催马奔向酣战的李嗣源,趁其不倍刀交左手,右手一把将李嗣源揪下战马,扔到地上,左右梁军士卒一拥而上,将李嗣源五花大绑。 李嗣源与李落落及其余被俘晋军将士百余人被押往潞州城内,朱瑶花此时才近前看清这大太保,李嗣源天生气宇不凡,二眉高挑,虎目有神,正直二十六七岁,年轻英俊,又带着久经沙场的干练,可谓唐末第一美将。朱瑶花是越看越钟情。朱瑶花将被俘的几个晋军将官押至朱全忠潞州行宫,朱全忠一看站在众人前面的李落落,是一脸的不服气。朱全忠问道:“汝乃何人,见本王为何不跪?” 李落落答:“吾乃晋王李克用的长公子,左军主将李落落。” 朱全忠闻听此言哈哈大笑:“李克用呀,李克用,今日你的亲生子竟然落在我的手上,被孤王擒获,真乃天绝李克用命脉。” 李落落怒道:“朱三,安敢羞辱我父王,来日我定将你扒皮抽筋,悬尸东门!” “啪”的一声朱全忠拍案而怒:“李落落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在此胡言乱语,左右来人奖李落落推出去斩首。” 李嗣源一听要斩李落落破口骂道:“既要斩首,请将我等同诛。” 朱全忠言道:“好个忠心的奴才,我就成全尔等。”这时朱瑶花贴到朱全忠身旁附耳嘀咕了几句话。忽听朱全忠言道:“先让你们这几个奴才,看看李落落人头搬家。”遂有左右兵士将李嗣源等推至行宫大院。 朱全忠令李嗣源等观看李落落斩首,李嗣源深知李克用对落落倍加疼爱,平日视如心肝,今要被斩却无力相救。同被擒来的晋军有一将名叫石绍雄,此人便是前文书曾表沙陀有一勇将臬捩基,后改了汉姓,便是石绍雄。石绍雄在李嗣源身边小声言道:“大太保何不去求那女将,我等被俘之时,此女子对大太保眉目传情,恐有爱恋之心。太保若为之求情,即使诛杀公子,也可留少主人一个全尸。” 李嗣源摇头言道:“李嗣源从不屈身于敌,岂能苦求女贼。” 石绍雄低声言道:“我料那朱全忠并未认出将军就是李嗣源,否则太保与少主人都要必斩。”这一席话到提醒了李嗣源,李嗣源见刽子手正在擦刀,心中暗想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今日载到这小贱人之手,也罢!我就屈身一次。李嗣源赶忙几步来至朱瑶花跟前,屈膝跪到哭道:“求女英雄饶我主人一个全尸体吧!”李嗣源这一哭其余几个晋军将官也纷纷上前跪求。李落落一看此情此景,破口骂道:“汝等岂可屈膝于敌,沙陀将士只能战死,绝不投降!”这一骂,让李嗣源浑身冷汗,心中暗想李落落尼克千万不能说破我是李嗣源。而朱瑶花对李嗣源说道:“我敬佩汝等一片忠心,倘若肯归顺我父王,日后可共图大业。”众人皆称愿降。 朱瑶花招降众人正是对李嗣源有爱慕之心,便向朱全忠言道:“几位将军既然愿降,父王何不送个顺水人情,给李落落一个全尸。” 朱全忠一听此言正合心意,对刀斧手言道:“左右将李落落捆上高杆,就按漠北番族习俗射鬼箭。”只见有士卒将李落落拨光衣裤,吊上高杆,二十个弓弩手将李落落乱箭穿身,李落落至死仍骂不绝口。李嗣源心如刀绞,心中暗想幸亏李落落没骂出自己的姓名,否则也必死无疑,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朱全忠父女为兄弟报仇雪恨,但此时也只得忍辱偷生,等待时机。正是: 李落落刚被射死,闻参军敬翔言道:“主公应将李落落尸首还于李克用,一则折杀晋军士气,二来也可中伤李克用必胜之心。” 朱全忠言道:“此言甚妙,倘若能把李克用气出个好歹,何愁三晋不得。” 这日天晚,朱全忠单将李嗣源带至府堂,令人为李嗣源松绑,赐坐一旁。朱全忠问道:“汝乃何人,李克用帐下官居何职?” 李嗣源闻听此言,方知朱全忠并未认出自己,便答道:“末将李晋,官居晋阳都将。” 朱全忠又问:“汝以为孤王为何许人也?” 李嗣源拱手答道:“千岁恩威四海,名震中原,乃当世之英雄。” 朱全忠一听这几句奉承之言,便有些忘乎所以,对李嗣源言道:“今日擒获尔等的女子,便是孤王爱女朱瑶花。孤王向来心爱将才,像将军这般英雄俊杰,倘若汝真心愿降,孤王便将小女许配与将军,并代奏重重赏赐。” 李嗣源闻听此言心中有些明白,石绍雄所说一点不差,只有诈降才能保全性命,为李落落报仇。也罢,英雄落难,身不由己。李嗣源将计就计屈膝跪到曰:“李晋乃败军之将,蒙千岁不杀之恩,无以为报,安敢再迎娶大王爱女。” 朱全忠大喜,赶忙扶起李嗣源道:“我观将军威风英武,倘若追随本王何愁大业不成。将军既然真心归附,孤意已决,十月二十八乃良臣吉日,欲为小女与将军完婚,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李嗣源假装感激流涕,再度跪倒曰:“千岁真乃盖世明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李晋愿为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请受小婿一拜!”李嗣源拜的是朱全忠,恨得也是朱全忠。 朱全忠喜道:“我得将军,如齐王得管仲,太宗得魏征。今日所获将军部下,仍归将军节制。孤王封你平晋大将军,招赘之后,再封冠军候。” 李嗣源作揖言道:“谢父王恩赐!”正是: 英雄困境当惋惜,身逢乱世磨难急。身在曹营心向汉,被俘梁寨诈降敌。 龙困泉涧鱼虾戏,虎落深坑恶犬欺。认贼为父怀家仇,埋名忍做假夫妻。 李嗣源当了平晋将军,被安置于朱瑶花麾下,也是朱全忠爱李嗣源俊才有意促合。李嗣源与石绍雄等人约定此番诈降,谁都不可再称李嗣源为大太保,只能叫李将军,待时机成熟再与晋军兵马里应外合。 李落落的尸首运回晋军大营,李克用见落落身插乱箭,死的凄惨,而大太保李嗣源又生死不明,顿时气血攻心,昏死过去。静养三日之后,克用之病才有所缓和。李克用亲自披挂率众家太保及各部将官兵临潞州。朱全忠大将葛从周等未到,所以梁军闭门不战。 数日之后,梁军大将王彦章、王彦童押粮到潞州。又过一日,葛从周、邓天王、张归霸等人率兵来到。众将汇集潞州,十月二十五离朱瑶花与李嗣源还有三日,朱全忠在潞州城行宫大摆筵宴,会请众将。朱全忠引李嗣源来见众将,并言道:“此乃家婿李晋。”众人纷纷道喜,唯独葛从周心中大惊,见李嗣源似曾相识,心中猛然想到这哪里是李晋,分明是大太保李嗣源,在上源驿曾经被我打败。这时候坐在一旁的张归霸轻声问道:“葛将军,我观这李晋怎么像是大战上源驿的李嗣源呐?” 葛从周心想倘若认错,必为朱温家人所恨,轻声答道:“那晚夜色昏暗,我也不曾看清,天下相似之人甚多,恐有误认。再说这是梁王宗室之事,我等也不好多言。” 这张归霸却想试探这李嗣源,手举酒杯来至李嗣源近前问道:“驸马爷,末将曾闻晋王大太保李嗣源骁勇善战,人称美将。不知驸马爷可曾见过?” 李嗣源闻听此言心中一惊,暗想看来有人已看破我的身份,便强作镇定言道:“张将军有所不知,上源驿之后,太保重伤而亡。”张归霸正欲再问李嗣源,忽听朱全忠言道:“诸位尽管饮酒,谈论李嗣源一个死去之人,好杀风景切勿再言。”这一句话到把张归霸给堵了回去。李嗣源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身份不曾谢露。 单讲在李嗣源的府第,有一矫健悍卒,翻墙出府,溜出潞州城,直奔十里外晋军大营。李克用此时正与众太保为李落落棺木守灵,忽有部将薛克勤来报,擒获梁军细作,此人言有急事要见千岁,李克用即招周德威等共见此卒。李克用问道:“汝可是梁军细作,来我营中何干?” 小卒言道:“禀告千岁,我乃大太保李嗣源麾下士卒,如今大太保要做朱全忠的女婿啦。” “什么?”李克用是大惊一场。正是: 身陷敌营做新郎,只为复仇以命偿。 惶恐冤家狭路窄,人逢喜事却非爽。 欲知李嗣源婚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花烛夜洞房杀娇妻 王彦章铁枪诛五将 话说李克用闻听梁军小卒言道李嗣源要做朱全忠的女婿,心中大惊,众人也倍感意外。李克用问小卒道:“汝究竟何许人也?倘若有半句假话,孤决不轻饶。” 小卒言道:“千岁容我禀告,自公子李落落被朱全忠乱箭穿身,大太保决心复仇,那朱全忠之女朱瑶花见大太保英俊美貌,有心以身相许,太保屈身诈降,定于十月二十八拜堂成亲,大太保命我夜带书信送于晋王千岁麾下。”说着将李嗣源写给李克用的书信呈上。 李克用接过书信,打开细看,上书: “父王千岁在上,儿嗣源身陷敌营,耻于被俘。今朱全忠于将儿招赘,乃为少主人落落报仇良机已到。儿与部将石绍雄,欲约父王于十月二十八夜,以火把为号,以做内应,共杀朱贼。儿李嗣源。” 李克用看罢此信,交于都督周德威。周德威看后言道:“却像大太保所写之字,此事可信,主公成败全在二十八日夜晚。” 李克用言道:“好!”又对小卒言道:“汝速回禀大太保,二十八日夜,孤定以信中所约发兵潞州。”小卒遂行礼告退,回城复命去了。 这一天正是十月二十八日,潞州城内全无大战紧迫,朱全忠的行宫里张灯结彩,李嗣源被仆人们披红挂花,准备与朱瑶花拜堂成亲。李嗣源强装欢颜,在众人拥簇之下来至婚堂,朱全忠以岳父泰山之尊端坐上位,李嗣源与朱瑶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对拜之后又被丫鬟拥入洞房。酒席之上,李嗣源早早假装酒醉,回洞房去了。朱全忠与众将管开怀痛饮,直至天晚。 朱瑶花坐在床边,头遮盖头,身着红袄,上缀珍珠百余颗,闪闪发光,颗颗夺目。李嗣源虽饮了些酒,但心里清楚今晚大战在即,但这前半夜夫妻却是难以推辞。李嗣源来至朱瑶花近前,轻轻挑开盖头,只见朱瑶花在烛光映照之下,美丽华贵,楚楚动人,又带几分娇媚冷艳,令李嗣源也顿时着迷,难以自制。夫妻二人宽衣解带,相拥而卧。一阵云雨之后,朱瑶花依偎在李嗣源怀中,香甜的酣睡。而李嗣源痛快之后,却是解酒清醒,心中明白自己怀中所抱女人杀死了李克修、李克恭、李落落,这一夜夫妻却是不共戴天。朱李家仇,梁晋国恨,全在今晚杀死这个女子。正是: 豪杰配佳人,狼烟伴良辰。月夜春宵短,残烛洞房深。 同床怀异梦,共枕杀气沉。志随河山在,断肠有情魂。 李嗣源搂着朱瑶花是想睡不敢睡,却迷迷糊糊,时醒时睡。李嗣源在瞌睡之际,忽闻有轻微的敲门声,李嗣源轻摇了一下朱瑶花,见其睡得正香,便起身穿衣,轻轻打开一条门缝。来敲门的正是石绍雄,李嗣源问道:“外面部署如何?” 石绍雄轻声答道:“城垛之上可见晋王火把,我已派五十精兵占据北门,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就三更天了,大太保快快准备吧。” 李嗣源答道:“待我先杀了那朱瑶花,再与众人引晋王兵马。”李嗣源与石绍雄各自分头行事。李嗣源关好房门,回到床前见朱瑶花仍然在熟睡之中,便去穿戴铠甲。片刻之后,李嗣源头戴三叉天王盔,身披天王甲,腰挎长歌剑,来至床前。或许是李嗣源身着铠甲走路沉重,惊醒了熟睡的朱瑶花,朱瑶花微睁二目,见李嗣源全身披挂顿时大惊。朱瑶花惊问:“夫君夜半三更,为何如此打扮?” 李嗣源拔出宝剑指向朱瑶花言道:“不要脸的贱人,你真当我是降将李晋吗?” 朱瑶花惊恐万分,问道:“你不是李晋,又是何人?” 李嗣源言道:“吾乃晋王麾下大太保李嗣源是也?” “啊!”朱瑶花是杏眼圆睁,柳眉倒立,惊叹道:“原来你就是李嗣源?” 李嗣源趁势一把扯掉朱瑶花身上的被褥,朱瑶花虽然武艺高强,但此时赤身裸体,手无寸铁焉能再战李嗣源。李嗣源言道:“你我夫妻各位其主,今夜我要为李落落报仇雪恨,引晋王兵马诛杀梁贼。”话音未落,李嗣源一剑捅向朱瑶花,一声惨叫,朱瑶花命丧新婚夜。李嗣源割下朱瑶花人头,悬于腰间,出洞房直奔北门。正是: 从来君子求娇娘,女爱美男也应当。 终身相许痴情种,一夜夫妻春宵凉。 又有诗云: 痴情女子负心汉,未得鸳鸯常相伴。 香闺云雨酬一死,空留怨鬼飘野川。 三更时分,潞州城外火把通明,只听号炮通天,李克用带孝攻城。李嗣源闻城外号炮,与石绍雄大开城门,引晋军入城。潞州城池内外霎时火光映昼,喊杀震天。 朱全忠此时尚在睡梦之中,葛从周带人催醒朱全忠,朱全忠问道:“何事惊慌?” 葛从周言道:“晋军已经攻破潞州北门,请主公速往南门撤走。” 朱全忠急问:“潞州墙固城坚,如何轻易攻陷?” 葛从周言道:“末将不知,眼下之计,还是请主公速走。”朱全忠慌忙穿好衣服,手提宝剑,上马往南门逃去。 朱全忠行至菜市口,忽见李嗣源率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朱全忠大呼:“贤婿,发生何事?” 李嗣源言道:“朱三,谁是你家女婿?朱瑶花人头再此!” 朱全忠顿时一惊,见朱瑶花的人头还淅淅沥沥的滴血,朱全忠大怒:“汝究竟何人,害我爱女?” 李嗣源答道:“我乃晋王大太保李嗣源是也。” 朱全忠怒道:“啊!黄口小儿,骗杀我女,岂能饶你!”话音未落梁军大将王重师持枪出阵,挑战李嗣源。其余诸将见北、东、西均有晋军兵马杀来,也只能护卫朱全忠往南门退去。此时,周德威已率领众家太保四面杀出,斩杀梁将二十余员,士卒死伤无数。朱全忠等亦不敢恋战,在众将保护之下直逃南门,随即退却,梁军大败,纷纷溃退。 杀至天明,潞州已被李克用夺取,梁军死伤三万余众,大将王重师命丧李嗣源枪下,悬首余潞州城上。朱全忠率余兵马溃退泽州。 话分两头,先表李克用占据潞州,召集众将言道:“我儿落落被朱全忠老贼杀害,令孤痛心至极。幸有大太保诈降梁军,杀朱氏女为克修、克恭和落落报仇,方使我心生安慰。” 大太保李嗣源言道:“父王可拿朱瑶花人头祭祀战死的二位叔父和少主人落落。” 李克用言道:“朱瑶花固然该杀,虽是是假夫妻,却已臻拜堂,既已拜过天地,就有夫妻之缘,就令石匠为瑶花打造一个石身埋葬。”众人皆赞许李克用之言。 三日后李克用在潞州城外祭祀阵亡的李克修、李克恭、李落落。李克用将三人灵位供上,惋哀言道:“昔日克修曾豪发壮志,要助为兄定鼎中原,成就霸业。然而斩庞勋、擒尚让、诛黄巢、退张浚,或陷阵杀敌,或筹集粮资,久赴战阵却不曾言功。如今与数万将士陈尸疆场,黄沙掩面,而为兄却不曾渡过黄河,也未曾收复二都,久不能成霸业,实乃克用之罪。”话说至词,众人皆是泪流而泣。 而在城池南山坡上,李嗣源奉李克用之命为朱瑶花打造石身,在山中筑坟一座,又亲手将朱瑶花下葬。李嗣源与朱瑶花虽是一夜夫妻,但那一夜却让李嗣源醉生梦死,魂牵梦绕,使嗣源感慨良深。李嗣源盘坐坟前对碑言道:“嗣源少年之时,常闻汉人讲说痴心女子负心郎之传说,我甚憎恶负心之人,曾对天明誓若得结发夫妻,无论贵贱身世终生相伴,永不相负。怎知今朝结发却是仇家之女,瑶花一片痴情,终身相许,奈何各位其主,大丈夫身怀国耻家仇岂有不报之理。夫人呐,嗣源对不住你!”说到这里李嗣源眼泪不觉已潸然流下,仰面望着苍穹,自语言道:“我与瑶花若得来世相会,只求毙死罗裙之下,回报苍天!”此言一出,站在身后的副将石绍雄等人赶忙劝道:“奸贼之女在此下葬已是厚待,大太保何故发此毒誓诅咒自己?” “唉!”李嗣源叹道:“杀敌无过于君,杀妻有罪于天!”言罢,转身一人走去,石绍雄等哑口不言。正是: 梁晋争锋痛杀伤,多少英雄付血光。绝路巧生美男计,诱杀婚妻为情亡。 枕戈哀怨皆骨肉,你失爱女我祭郎。不寻黄沙尘埃路,孤望潞州传沧桑。 再表朱全忠潞州大败悲痛不已,只得退于泽州。此时,梁军三员大将率后队援兵来到,三人是庞师古,曹州南华人、邓季筠,宋州下邑人、李谠,河中林晋人,三将各领本部人马增援泽州。朱全忠见救兵接踵而至,梁军士气回升。朱全忠于中军大帐召集众将,加封葛从周、王彦章、王彦童、庞师古、邓天王、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朱珍、氏叔综十人为虎骑将军,其余人等封折冲校尉于三日后率九万兵马杀回潞州。 李克用与都督周德威闻朱全忠率兵杀回,于潞州城下列阵。只见梁军阵中一面杏黄色缎子大旗之上绣着一个“朱”字,左右两面副旗高挑,左旗上书“平定三晋誓雪前耻,绞杀独眼贼。”右旗上书“斩尽沙陀焚祭爱女,活烹李嗣源。”晋军众将一看,方才明白,朱全忠率兵杀回是既是为了争夺三晋,也是为了给女儿朱瑶花报仇。正是: 我丧子来你亡女,各奏骨肉早亡曲。 哀鸣千里挑白幡,冤家世仇有几许? 只见梁军阵中冲出一员大将头戴鱼尾乌金盔,身披鱼鳞乌金甲,手中一柄镔铁点钢枪,足有百斤重,跨下照夜狮子马,此人乃是王彦章。王彦章对晋军众将大喊道:“晋贼李嗣源,快快出阵受死!”李嗣源一听喊道自己,手提钢骨亮银枪正欲出马,忽有部将何怀福言道:“大太保杀鸡何需宰牛刀,末将愿往。”言罢,何怀福手持镔铁娃娃槊杀出阵来,王彦章挺枪相迎。二人大战七八个回合,何怀福被王彦章挑落手中镔铁娃娃槊,被这百斤镔铁点钢枪砸中天目,顿时脑浆迸裂,坠死马下。李克用问道:“谁可再战?”老将薛克勤言道:“末将愿往。”只见薛克勤飞马入阵,手中一杆豹尾枪,大战王彦章。交战六个回合,王彦章将薛克勤打下战马,铁枪戳腹拖出五十米远,薛克勤五脏六腑、大肠小肠尽涌沙场。李克用看得此情,是惊痛不已,心想薛克勤随我云州哗变,征战左右已尽十八年,入大漠,走戈壁,南下勤王,东征平乱,胜不言功,败不求禄,到如今却死得惨不忍睹,未想梁军阵中竟有如此猛将,如之奈何?忽闻身旁有人言道:“末将愿为薛老将军报仇!”说着只见部将安福迁手挥一对子母鸳鸯锤杀向王彦章,二人战至一处,王彦章用镔铁枪乱点鸳鸯锤,打得安福迁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安福迁有两个弟弟,一个名叫安福顺善使一根青铜蒺藜棒,另一个名叫安福庆善用双翅玲珑戟,兄弟三人皆是应州胡人。这兄弟二人见哥哥安福迁难以抵挡王彦章,也催马入阵。安氏三杰大战王彦章,正是: 当年三英战吕布,而今三杰亦如故。威风子母鸳鸯锤,蒺藜棒生九天怒。 双翅纷飞玲珑戟,百斤铁枪难自戍。风起云涌惊悍将,翻江倒海比赤兔。 疆场挥洒疾如豹,巅峰对决猛似虎。三晋千里能驱马,中原沃野可逐鹿。 梁晋相争并天下,英雄豪杰各为主。纵使王家铁枪精,未料安氏三杰出。 安氏三杰与王彦章大战九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王彦章心想此时不可强攻,只能智取。想到这里便虚撩一枪,假装败退,安氏三兄弟催马便追,冲在前面的安福迁已追得近在咫尺,王彦章突勒马丝缰,转身回马枪。这一枪令安福迁未曾提防,被戳死坠马。安福顺见兄长被刺,还为缓过神来,眨眼间王彦章铁枪反崩,崩飞了安福顺手中青铜蒺藜棒,使枪纂捅碎安福顺胸前护心镜。安福顺口吐鲜血,率倒马下。此时安福庆玲珑戟刺来,一阵凉风捅掉了王彦章的乌金盔。趁安福庆玲珑戟还未收回,王彦章反戈一枪,刺死了安福庆。再看坠马的安福顺,手捂胸前,口冒鲜血,倒地不起,王彦章高声大喊:“某家今日就成全了你!”说着铁枪猛插,一个透心凉使安福顺气绝身亡。 李克用看了汗粒如珠,频频流淌,见安氏三将均以丧命,只得下令抢回尸首,鸣金收兵。王彦章连杀五将,梁军大胜,自是不提。单讲李克用退守潞州,哭得泣不成声,对众人言道:“半日交战,连折五将,那王彦章铁枪威猛,无人能及,如之奈何?” 周德威言道:“王彦章武艺高强,非我等能及,明日末将亲自上阵,一决高下。千岁还需速往汾州搬十三太保李存孝,会兵潞州。” 李存孝武功盖世,唯独四太保李存信心中不服,起身言道:“都督发兵何必单单依附于十三太保,我等众太保随父王南征北战,何曾惧怕过那梁军兵将,存信不才请令出战。” 周德威劝道:“四太保勇气可嘉,但闻朱全忠新封十将为虎骑,亦不可轻视。” 李存信拱手言道:“末将愿令军令状,倘若不胜甘当军法从事!”话音未落八太保李存质、九太保李存实、十太保李存贞也纷纷请战,并言愿立军令状。 李克用拍案言道:“好!我李克用的儿子就应该是这样,沙陀部的英雄若都像你们,何愁大业不成!”李克用又对周德威言道:“周都督当速往幽州请幽州节度史刘仁恭遣燕京兵马助战,我发急令招十三太保来潞州会兵,明日可使众家太保与梁军决战!。” 周德威赶忙言道:“决战非同儿戏,千岁还是......。” 未等周德威说完,李克用打断言道:“孤意已决,众人勿需再议。”言罢,拂袖走出议事堂。众家太保纷纷拟写军令状,周德威只得带百余名护卫去幽州搬兵。 四太保李存信带领众太保立军令状,要决战朱全忠。朱全忠得晋军战书,再度列阵。号炮三胜,潞州城门大开,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李克用跨坐踏雪胭脂马居于正中,十二太保分列两边。 梁军阵中,王彦童出马挑战,十一太保李嗣恩挥舞一柄燕翅鎏金镋二人厮杀,想这王彦童枪法了得,胜过李嗣恩,大战十个回合,便难以抵挡。九太保李存实、十太保李存贞、十二太保李嗣本见李嗣恩一人难以支撑,均出马助战。四阵太保将王彦童围于中间,急坏了王彦章,也催马助战,杀向四家太保。王彦章绰号王铁枪与其弟王彦童的枪法一样犀利,四家太保同王氏兄弟打得不分胜负。此时梁军大将朱珍喊道:“诸位将军,我等誓为瑶花公主报仇!”说着挥舞九节镏金钢鞭杀向阵中,氏叔综、葛从周、庞师古、邓天王、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尽皆响应。梁军十虎骑冲向四家太保。正是: 众家太保志未平,欲把年少赌豪情。 荒野白骨非儿戏,慨叹沙陀父子兵。 欲知此番恶战胜败如何,且看本书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众太保决斗十虎骑 三垂岗老泪百年歌 四太保李存信见梁军十虎骑杀冲锋阵中,如怒发冲冠,大呼:“我等已立军令状,誓杀十虎将!”说着催动战马往阵中杀去,大太保李嗣源、二太保李嗣昭、三太保李存璋、五太保李存审、六太保李存颢、七太保李存进、八太保李存质也各持兵刃冲向十虎骑。二十二名战将杀成一片混乱。 但见大太保李嗣源力战葛从周,如同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到雾中龙,正是: 袭卷残云憾天威,将遇良材斗英魁。 二虎不饮孤魂血,尽把英雄志气挥。 又见二太保李嗣昭酣斗氏叔综,前者三股三股托天叉,后者手持一柄阴风虎头矛,正是: 双星酣斗江山熬,钢叉欲压虎头矛。 走马盘攻惊地脉,杀气交替入云涛。 三太保李存璋手持一对十三节竹节钢鞭大战朱珍的九节镏金钢鞭,四把钢鞭上下轮舞,两员虎将是各怀千秋。正是: 刀对刀来鞭对鞭,一鞭打下天地悬。 神威尽随英雄志,马踏白骨赴狼烟。 四太保李存信遭遇庞师古,二人武艺相当,难决胜负,但见得: 四目相对怒火烧,各为其主不轻饶。 国耻家仇戳地狱,新恨旧怨冲天牢。 五太保李存审迎战邓天王,又是一场好杀,前者子午鸳鸯钺横刮竖劈,后者亮银八宝黑缨枪招招攻心,正是: 阴山脚下人中龙,绿林丛中世间雄。 出身各怀文武艺,杀得疆场似染红。 六太保李存颢受挥舞一对竹节双枪斗杀张归霸,张归霸善用一条劈天槊,勇猛过人,二人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正是: 两军阵前忘其身,只为壮志战乾坤。 漾尽城下无名血,不问杀戮是何人。 再观七太保李存进高举方天画戟大战张归厚烈焰蛇矛,二将厮杀不分胜负,正是: 耳畔长擂战鼓声,为将勇当拼死争。 何尝闻听哀鸣嚎,只得马踏战血腥。 八太保李存质手中一对凹面八楞金锏来战梁将张归弁,只见得: 跃马疆场号角鸣,斩敌夺寨祭亡灵。 正值小将少年时,何惧四面喊杀声。 九太保李存实、十太保李存贞与王彦章战至一处,王彦章铁枪左突右打,二位太保拼死相抗,未分胜负,有分教: 骁勇当数王铁枪,沙陀儿郎手脚忙。 混战烟尘难识辨,只闻兵刃响叮当。 十一太保李嗣恩,十二太保李嗣本与铁枪王彦童交战却甚是吃力,王彦童手中镔铁皂缨枪比其兄长王彦章的镔铁点钢枪还重二十斤,只见: 冒出铁枪王彦童,体似金刚脸色红。 两家太保亦难应,大将此时显神通。 十二太保力战十虎骑,杀得是天昏地暗,难解难分。独见这王彦童的枪法打得李嗣恩、李嗣本二人已无招架之功,李克用在阵前也是十分着急,便令击鼓进兵。战鼓猛擂,号炮连鸣,八万晋兵喊杀冲锋,李克用手提单耳亮银虎威戟一马当先。朱全忠见晋军出兵,亦发令进兵,两军交融,血肉横飞。 二十万人大战,尘雾漫天卷地。只闻东西驰来两支兵马。一支是梁军大将邓季筠率领,另一支乃梁将李谠率领,二人各带精兵一万,伏于战阵两侧,交战之时,直插两翼。大太保李嗣源见腹背受敌,对李克用喊道:“父王快快撤走,我等中计矣。” 李克用见势不妙,答道:“亚子尚在城中,奈何?” 李嗣源边便打边喊:“我回城去救亚子,父王速向西去。”言罢,调转马头对李嗣昭喊道:“嗣昭随我来!”李嗣昭虚抡一叉,与李嗣源退回城内,葛从周、氏叔综趁城门大开,遂率骑兵往城内冲去。 李嗣源、李嗣昭抢出李存勖,由北门而出,梁军大将氏叔综却率兵追来。独见氏叔综这匹马,那是非比寻常,遍身黑鬃,无一杂毛,奔跑如飞,有逐日而行的本领,此马乃是上八骏之一的绝影。眼看氏叔综追来,李嗣源对李嗣昭言道:“二弟快带亚子撤走,我来断后。”李嗣昭遂带李存勖逃走。李嗣源仅率百余兵卒阻截氏叔综。梁军有千余兵马围困李嗣源,李嗣源连杀三百梁兵,使得梁兵皆不敢近前,惟有氏叔综与李嗣源大战四十回合不分胜负,此时李嗣昭带李存勖已经走远,李嗣源也不敢恋战,驳马逃去,氏叔综立功心切,甩却左右兵卒,急追李嗣源。李嗣源的跨下战马岂能逃过绝影马的追击,见氏叔综一人单骑追来,故意放慢马速,待氏叔综追至近前,李嗣源用钢骨亮银枪猛挑地上沙土,扬了氏叔综一脸,顿时细沙迷眼。氏叔综使手臂挡土,只是这眨眼功夫,李嗣源枪刺咽喉,氏叔综躲闪不及,命丧疆场。李嗣源拔出长歌剑砍下氏叔综人头,夺了绝影宝马,直寻李克用去了。 再说李克用率数万大军退至长子谷,有梁将孟方立,率兵追来,李克用问道:“敌兵追至,何人可断后?” 五太保李存审言道:“父王莫虑,孩儿愿往断后。”即率少许兵马冲向后队,梁将孟方立手中一口宝刀名曰乾坤锋,锐利无比。李存审手持大枪来战,被八卦乾坤锋一刀砍为两节,再挥刀斜扫又削掉李存审盔上红缨。李存审从被后卸下那对子午鸳鸯钺,力挡乾坤锋。但短兵器难以应付大刀,李存审且战且退,孟方立紧追不舍。正巧杀至山谷狭窄之处,乾坤锋是长兵器难以施展,李存审双钺纷飞,削下孟方立右手四指。孟方立疼痛难忍,丢掉宝刀,李存审趁势将钺劈面削去,孟方立眼前一刀血光,丧命坠马,身后梁兵见主将战死,一哄而散。李存审削杀孟方立后,割其首级,追李克用而去。 李克用率队前行,忽见小道之中有人喊道:“前面可是李晋王人马。”有牙将答话:“此乃晋王千岁兵马,你等何人?” 只见小道中走出两骑,一人答道:“我乃二太保李嗣昭与少主人李存勖也。”牙将一见赶忙施礼,并使人通禀在队前面的李克用。父子相见抱头痛哭。李克用言道:“此番潞州得而复失,何处可往?” 李嗣昭言道:“前方有三垂岗,地势险要,可在那里休整兵马。” 李克用言道:“嗣昭之言正合我意,传令休兵三垂岗。”众人得令,直奔三垂岗。 晋军兵马退至三垂岗,李克用命众人择险要之地扎营休整。忽有流行探马来报:“禀告千岁,五太保李存审,得胜归来。”克用即命来见。李存审手提孟方立人头献上言道:“梁将孟方立人头在此,请父王过目。” 李克用见此人头大悦:“孟方立据刑州要地,却助梁贼犯晋,今吾儿将其斩首,乃是大功一件。”话音刚落,有士卒再报:“禀告千岁,大太保李嗣源斩杀敌将首级,以到军中。”只见李嗣源提着氏叔综人头,来见李克用。李克用知道氏叔综是梁军大将,十个虎骑将军之一,今得斩首亦是大悦。 李克用虽失潞州,但众太保也斩杀梁将数人,得失参半。休整兵马之际,见三垂岗上有一玄宗古祠,此祠是当地百姓怀念唐玄宗开元盛世所建。李克用便于众太保到祠中歇息,李克用对众太保言道:“开元年间,我大唐盛极历朝,四海尊威,如今群雄并起,宫阙尽毁,令人惋惜呀。” 三太保李存璋言道:“随军将士中,有一伶人,能说唱小曲,可为父王解除愁闷。” 李克用言道:“既然如此,且命伶人,为孤唱一两曲,众人共赏。”李存璋命人唤来伶人,横一旧勤于祠内,伶人伴琴声而唱,曲目是西晋初年陆机所做的《百年歌》,词曰: “二十时。肤体彩泽人理成。美目淑貌灼有荣。被服冠带丽且清。光车骏马游都城。高谈雅步何盈盈。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李克用听罢此歌,一边摸着依偎在膝前的李存勖,一边老泪纵横,哀痛不止。李存璋问道:“父王何故如此悲痛,是否换首曲词?” 李克用摆了摆手,慨叹道:“孤闻此曲,方晓岁月无情,人生易老。其曲甚悲,令孤深感凄怆呀。”这李克用已是不惑之年,戎马半生,感慨良深。看着偎在膝边的李存勖,李克用却泣极而喜,对众人言道:“孤今逢战败,虽数万大军犹在,但平定中原尚需时日。老夫壮心未已,二十年后,此子必战于此。”话说至此,李克用令人准备笔墨,于古祠墙壁留诗一首已抒情怀,诗曰: 三垂岗上感泪多,暮年犹难补山河。壮士威风今虽在,欲比当年老廉颇。 有心豪杰协劲旅,不觉光阴总蹉跎。他日功业随诸子,今夜只饮百年歌。 次日天明,只听有士卒来报十三太保李存孝,率五千精兵援到,克用大喜,即令召见。李存孝见过李克用及众太保,对李克用言道:“儿接父王急令,日夜兼程不敢耽搁,闻父王坚守潞州,因何陈兵于这三垂岗之上。” 再看众太保皆沉默不语,李克用言道:“此事全怪老夫,本当以逸待劳,却又轻视了梁军兵马,出城交战得此大败。”此时,又有流行探马急报:“禀告千岁,朱全忠命邓天王、邓季筠率兵三万入长子谷。” 李存孝起身言道:“孩儿愿领精兵三千,出兵长子谷。”李克用应允。 邓天王与邓季筠率领三万梁兵行进长子谷,行至半路忽见一支人马迎面而来,当先一员上将正是李存孝,存孝怒道:“邓天王认得我否?” 邓季筠一看并不认得,向邓天王问道:“此乃何人?” 邓天王答道:“此乃号称十八骑杀进长安城的晋王十三太保李存孝。” 邓季筠言道:“我看徒有虚名,待我去取其首级。”说着,邓季筠催马来,李存孝展开禹王开山槊与其交战,二人大战六七回合,李存孝一槊便将邓季筠挑落马下。 梁军小将孙揆怒道:“十三太保休狂,吃我一刀!”说着也催马杀来,仅以各回合小将孙揆再被挑落马下。李存孝怒道:“邓天王,当年我念你是孝子,饶汝回家孝敬老母,但汝却反复无常,助纣为虐,是何道理?” 邓天王言道:“人各有志,管你屁事。”言罢舞枪来战,李存孝持槊迎战,二人大战时个回合,李存孝槊交左手,右手一把将邓天王拽下战马,夹于腋下,生擒回去。梁兵见诸将被擒欲上前营救,副将安休休、安金焌率三千沙陀铁骑,迎面冲来。一场恶战打散三万梁兵,死伤过半,降者亦有数千。 李存孝收降败兵,正欲返回,忽闻有人大喊:“十三太保休走!”李存孝转身一看,原来是王彦章、王彦童兄弟二人杀到。这王彦章、王彦童本事率领后队兵马,见前队三万梁兵被杀得一败涂地,问询方知邓季筠战死,邓天王被擒,便率精兵急进,欲抢回邓天王。 王彦章高声大叫:“李存孝,快快还我邓天王,否则将汝碎尸万段!” 李存孝冷笑道:“铁枪贼,今日让汝有来无回。”言罢,二人走马交战,王彦章铁枪压顶,李存孝力挽千斤,二人十几回合,那镔铁点钢枪却敌不过李存孝手中开山槊。王彦童见兄长不是李存孝的对手,拍马换将。王彦章慌忙逃命,李存孝又战十余回合,一槊挑了王彦童右臂,顿时鲜血染袍,王彦童催马便逃,梁军队中再无人敢战,李存孝仰天大笑,得胜回师。 李存孝回到三垂岗大寨,参见李克用。李克用问道:“长子谷战况如何?” 李存孝言道:“孩儿连败两阵梁兵,还为父王带来一个熟人。” 李克用不解,问道:“所指熟人是谁?” 李存孝言道:“父王请看。”即命部下将邓天王押了上来。李克用仔细一看这捆绑之人,认得此人便是当年长安被擒的邓天王。李克用问道:“敌将可是邓天王否?” 邓天王答道:“正是某家。” 李克用问道:“当年,汝称家有老母,年近七旬,孤看你一片孝心,不忍斩首,饶汝性命。今日却为梁将,犯我河东,莫非朱三是你老父?” 邓天王怒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报效明主,立盖世之功,焉能老死家中?” 李克用言道:“汝还敢妄称大丈夫,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左右来人!将邓天王推出辕门外斩首。”左右士卒将邓天王连推带搡,拉出辕门斩首不提。正是: 二番擒获邓天王,才知反复且无常。 当年口称养老母,今朝方晓侍梁王。 梁军长子谷大败而回,晋王李克用大悦,加封李存孝为邢州、洺州、慈州三镇留后。李克用在营中正谋划反攻之策,李嗣源来至帐中言道:“启禀父王,周都督搬来一万幽州兵马回营。” 李克用闻听大喜道:“快快有请。”少顷,李嗣源引周德威来至帐中,李克用碱周德威身后跟随一人,此人面如青铜,目若铜铃,颔下美髯垂胸,头戴三叉紫金冠,内着白鳞甲,外罩白罗袍,外系嵌宝狮鸾带。周德威与李克用行过礼,对晋王言道:“千岁,此人乃幽州名将高思继”高思继上前行礼,李克用拉住高思继的手言道:“今有高将军相助,何愁朱三不败。”众人大喜。 李克用率领晋、幽两地兵马,过长子谷杀回潞州城下。朱全忠见李克用率晋、幽兵马杀回,士气旺盛。朱全忠下令开城,亲自压阵。只闻得战鼓急促,梁军部将李谠阵前叫战。晋军阵中幽州大将高思继言道:“末将为晋王去杀头阵。” 李克用言道:“为高将军擂鼓助战。” 一通战鼓擂鸣,高思继手提浑铁点钢枪,催促跨下银色梅花马入阵。李谠手持金宝铁环大刀,举刀就砍。这高思继练得一套高家枪,与李谠交战,枪法是出神入化,防不胜防。二人大战十几个回合,李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被高思继一枪刺心,命丧疆场。梁军牙将赵咨见李谠被杀,大呼道:“长须贼休狂,赵咨在此!”赵咨举枪上阵,与高思继交战仅一个回合,被刺落马下。 连折两将令朱全忠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曾闻李存孝武功盖世,未曾想又冒出如此厉害得武将。朱全忠问道:“谁知此乃何人? 王彦章言道:“末将前去会他。”言罢,催马入阵。对高继思大喊道:“大将王彦章在此,来将通名!” 高继思言道:“我乃燕京神枪将高思继是也。”王彦章二话不说持枪直取高思继,两位铁枪将战至一处,一场好杀,正是: 幽州神枪战铁枪,势均力敌两相当。白蟒翻身刺咽喉,犀牛望月撩心房。 胆胜常山赵子龙,勇比瓦岗王伯当。刃如寒风戳碧日,尖似火舌扎斜阳。 两虎相争,难分高下,二人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周德威对李克用言道:“前番长子谷大败,梁兵士气已丧,二人大战一百回合,此时已连战三阵,正值一鼓作气。”李克用应允,即令三军齐发,十三家太保奋马当先,晋、幽兵马蜂拥而上。朱全忠见此态势只得慌忙下令鸣金收兵。晋王兵马云集潞州城下,参军敬翔对朱全忠言道:“前番夺取潞州大战时,城池守备尚未修整,日久恐难以防御。千岁当早弃潞州,可急召河北、山东各路兵马,合围晋军。” 朱全忠是守是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五候会师尧山折兵 南辕北辙流言反间 朱全忠虎踞中原,有多镇兵马纷纷依附,卢龙节度使李匡威,成德节度使王镕,魏博节度使罗弘信,云州节度使赫连铎、鞑靼部首领慕容扎托皆依附于朱全忠。自梁晋战事吃紧,五候便会合兵马二十五万进兵河东。朱全忠数日之后率兵退出潞州,会合五路兵马驻兵于尧山 流行探马飞报河东晋王李克用,李克用即招众人议事。李克宁言道:“今番五路兵马依附朱全忠,会兵冀州屯兵尧山,王兄恐难胜出,弟以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李克用叹道:“我经营河东亦有十年,怎忍弃之远去。”众人也有退兵之计,惟有参军郭崇韬以为不可退兵。郭崇韬,字安时,代州人氏。他对克用言道:“千岁不必忧虑,此战晋王已是胜相显出。” 李克用闻听此言一愣,问道:“参军之言,令孤王不解,愿闻其详?” 郭崇韬言道:“朱全忠五路大军皆不足惧,其有九败。五路大军进兵河东,各怀异志,不得同心,此其一败;五路大军,调度繁琐,人多心杂,虽有必胜之愿,却无必死之心,此其二败;会兵二十五万,辎重粮草空乏民力,料其必不能维持长久,此其三败;千岁无过于天下,各路犯兵出师无名,此其四败;此番各军人马起兵仓促,少经战阵,多而不精,此其五败;千岁恩泽三晋,人心所向,各路犯兵徒有虚名,此其六败;朱全忠会各路兵马,自己却不派重兵,可见其无决战之心,此其七败;鞑靼首领慕容扎托,草原败类,世人所恶,此其八败;成德节度使王镕乃随风之草,当以重兵吓之,利禄诱之,必能丧其战心,此其九败。值此九败,千岁何愁犯兵不破。” 李克用闻听大悦:“安时之言,如拨云见日,令孤茅塞顿开。” 大都督周德威言道:“臣以为千岁,可命十三太保李存孝进兵洺州、镇州;四太保李存信出井陉关会师,共破尧山之敌。” 李克用闻听言道:“善哉!即传令李存信、李存孝二人各发兵马,合击尧山。” 李克用将令一发,李存信、李存孝各自率兵往尧山,单讲康君立因上源驿之战,对李存孝怀下怨恨。四太保出兵前日,康君立邀李存信到府上饮酒送行,席间康君立言道:“今战尧山,恐四太保是徒劳无功呀。” 李存信闻听问道:“我与十三弟会兵尧山,共诛五路顽贼,怎能徒劳无功。” 康君立言道:“前番四太保兵败三垂岗,李存孝大胜长子谷,使得十三太保加封三州留后,凌于四太保之上。尧山即使取胜,那头功也当属十三太保,而四太保的汗马之功却如同草芥一般,恐为世人所耻笑呀?” 李存信顿时把脸一沉言道:“哼,牧羊童不自量力,我焉能送他便宜。但不知康将军可有良策赐教?” 康君立言道:“四太保出兵井陉之后,先攻临城,后按兵不动,李存孝纵使飞虎插翅,也难胜那二十五万兵马。倘若晋王问罪,四太保可言李存孝,不尊将令,擅兵轻进,千岁必燃动怒于李存孝,而器重四太保。”李存信频频点头,二人又畅饮一番,才各自散去。正是: 自古功利害人心,豪杰亦忘兄弟亲。 花开不过百日好,凋零只需一夜尽。 李存孝南面出兵邢州,兵临尧山;李存信北面攻占临城,却按兵不动。李存孝按将令所遣,进军尧山。卢龙节度使李匡威率兵交战,李存孝横槊应敌,一阵厮杀,李匡威诈败退去。李存孝率兵急进,忽见成德节度使王镕,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又各率兵马从两侧率兵杀来,李存孝分兵而战。又是一阵厮杀未果,见李匡威回兵杀来。此时,李存孝才想到中敌军之计,但始终未见李存信兵马援助,恐是有变,对麾下大呼道:“尧山有五候伏兵,快快撤出。”众将士闻听,纷纷掉转马头向回撤退。只见迎面杀来二将,乃是鞑靼部将领一个叫脱罗那,手持金针蛤蟆槊,另一格名叫白云索,手持苗子枪。李存孝飞舞禹王开山槊,交战二将,仅两个回合,脱罗那命丧马下,白云索魂交西天。刚杀鞑靼部二将,又来两将是兄弟二人,哥哥名叫蔡津,手中一口龟灵七宝刀、弟弟名叫蔡良善用一对短把青铜斧,兄弟两人乃李匡威部将,来战李存孝不过又是两个回合,蔡津刺喉,蔡良穿心。 连诛四将刚出重围,只听一声大喊:“牧羊子,哪里逃”,只见又有一路人马杀来,这一路兵马乃是赫连铎的吐谷浑部兵马,为首大将名曰赫连述,此人乃是吐谷浑部一员上将。此人脸似青铜,面若猛兽,青面獠牙。凶光四射。手中一对五毒瘟璜人面锤,跨下一匹宝马名曰扳肋墨雕透骨龙 ,甚是凶猛。李存孝展开禹王开山槊,直逼赫连述,二将交锋二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李存孝急于突围,突然槊交左手,右手抽出背后打将鞭,一鞭打向赫连述右手腕,只见右手一锤落地,存孝执槊再刺,戳破赫连述铠甲,赫连述惨叫坠马。李存孝对围堵的吐谷浑部兵马大声吼道:“十三太保在此,可有敢应战者否?”吐谷浑部士卒建赫连述已经战死,士气大落,再闻李存孝吼似狼叫,皆不敢阻挡。李存孝飞马驰出尧山,再看左右跟随士卒,死伤者已逾半大半,只得率领残部退至镇州。五候率领兵马乘胜追击,李存孝已经是力所不及,只得回至邢州驻守。正是: 五路诸候会梁王,尧山脚下泛血光。 十三太保兼神勇,藩汉将士无人当。 尧山大败传至晋阳,康君立知道李克用必因此而大怒,对李克用言道:“尧山晋军大败,主将带兵失利,臣闻十三太保藐敌轻进,使得三军受辱,望千岁谨慎呀。” 李克用闻听康君立之言针对李存孝,便问道:“孤令四太保与十三太保合兵进军尧山,李存孝率兵贸然轻进,那李存信按兵不动,孤欲罢免二人兵权,以为如何?” 康君立答道:“李存孝自持功高,目中无人。常言‘能人背后有能人’,十三太保自满招损,方使尧山大败。四太保李存信按兵不动,乃是以逸待劳。末将以为李存孝夺功心切令三军受辱,其罪非小;李存信用兵稳重,并无过失,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如何处置,请千岁三思。” 李克用言道:“君立之言,也有道理,传令李存孝留守邢州,命大太保李嗣源、石绍雄领兵一万代替李存孝出兵尧山。” 李嗣源率领兵马会合李存信,流行探马飞报梁王,朱全忠闻听此事满腹顾虑,军师谢瞳见朱全忠坐卧不宁,问道:“千岁因何事焦虑?” 朱全忠言道:“今闻李嗣源带兵来源,欲在临城会合李存信攻占尧山,不知如何是好?” 谢瞳言道:“各路兵马所畏者乃十三太保李存孝,前番交战五路兵马围困李存孝,惟李存信却按兵不救,必是其中有将帅不和,可设反间计使李克用与李存孝反目成仇。” 朱全忠闻言大悦:“军师妙计,快请速速说来。” 谢瞳言道:“曾闻李存孝原名安景思,千岁可逐流亡冀州百姓投往临城李存信大营,只言愿降安景思,不降李克用。” 朱全忠问道:“李存孝南在刑州,因何反令百姓北往临城投奔李存信?” 谢瞳言道:“这正是南辕北辙之计。百姓在李存信营地口称投奔安景思,可借李存信之口离间十三太保,早晚不战自乱。”朱全忠大喜,以为此计可行,即令大将丁会驱逐冀州流民万余人往临城逃难,朱全忠又派五百亲兵,扮作百姓,夹杂其中,散布谣言。这五百兵士或帮妇孺推车,或掺老弱行路,随时告知晋军只有安景思可降,李克用为人暴虐万不可降。待百姓逃至晋军地界,这五百梁兵渐渐离开流民之中,纷纷返回梁营。正是: 白骨成堆无人泣,千军不敌反间计。 将帅失和父子悖,谋术无穷夹诡异。 这万余百姓受梁兵驱逐逃至临城,多有打听投奔安景思之事。不过三日,李存信营中流言四起,将士皆在言论百姓愿降安景思,不愿降李克用。李存信便将此事书信告知康君立,康君立闻听冀州流民皆降安景思,反到信以为真,慌忙求见李克用。李克用见康君立有急报,问道:“君立何事惊慌?” 康君立跪倒在地言道:“千岁大事不好,十三太保恐是已生谋反之心!” 李克用心中一惊,问道:“十三郎乃是忠义之人,谋反之事从何说起?” 康君立言道:“三晋百姓今已尽人皆知,十三太保改回原名安景思。甚至还有人传言安景思自封邢州、洺州、慈州三镇节度使,不再听命于千岁麾下。” 李克用顿时心中大怒,再问左右之人,也确闻听此事。李克用对左右怒道:“传令都督周德威校军场点兵,孤要问罪安景思。” 李克用要讨伐安景思之事,传至邢州。李存孝怒道:“前番四太保李存信,按兵不动,贻误战机;今日父王不知又听了何方流言,发兵来讨。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其能忍不明不白之辱,我亦欲兴兵向父王讨还清白!” 部将袁奉韬言道:“如今三晋皆言李存孝改名安景思,众口铄金乃是天意。将军若立李氏大旗,乃是儿子伐父有悖纲常,出师无名。倘若将计就计立安氏大旗,才可顺应天意。”李存孝应允,当即命人制作“安”字大旗,立于邢州城上。 李克用率兵进驻邢州,周德威用兵城下,围而不攻,掘沟堑以围城。李存孝固守邢州恐日久难以维持,便写书信向成德节度使王镕求援。王镕得存孝书信,亲往梁军大寨,面见朱全忠报送此信。朱全忠看信言道:“李存孝既然改名安景思,孤王当予以重用,我即日禀奏天子夹缝李存孝为邢州三镇节度使。” 王镕言道:“既然千岁器重,请梁王修书一封告之李存孝,会兵讨伐李克用。”朱全忠闻听此言大悦,令人代笔,口述书信一封送回存孝城中。 单讲晋军大将安休休正在晋军外营巡视,忽见一人跨马疾驰,自东向西,安休休心中生疑对随行士卒言道:“此人恐是细作,尔等随我前去捉拿。”言罢,安休休率二十余士卒飞马将那人捉住,押回大营。安休休将此人绑至中军,对李克用言道:“启禀千岁,末将巡营擒得细作一人,请千岁发落。” 李克用见那小厮吓得哆哩哆嗦,问道:“汝乃何人?欲往何处?” 那小厮言道:“小的是成德节度使王镕所遣信使,转送梁王信件交与安景思大人。” 李克用令其将信交出,打开信详览一番,拍案怒道:“十三郎果真如此,虎生狼养,孤岂能饶他。传令击鼓点兵!” 周德威、康君立、郭崇韬、安休休、安金焌和众家太保中军升帐。李克用坐于上位,怒目圆瞪,面如青铜。众人不知何故,只闻李克用言道:“今日截获朱全忠密信,方知十三太保暗通敌兵。孤欲今日决战,围攻邢州。” 参军郭崇韬言道:“千岁虽有十三太保通敌密信,但尚未知存孝本人之意。千岁当先败赫连铎,断其后路,再围邢州亦不迟。成德节度使王镕又是顺风之草,见五候一乱,必然归顺千岁。” 李克用思虑片刻言道:“崇韬之言甚和我意,孤令周德威为大将,李嗣昭、安休休为副将率兵两万攻打赫连铎。” 周德威、李嗣昭、安休休率领两万兵马,夜袭成德节度使兵马大营。成德军大将陈宾率部迎战,周德威两个回合便将主将陈宾刺落马下,云州兵马营中大乱。大太保李嗣源攻陷镇州,会合李存信出兵尧山大营。卢龙节度使李匡威率卢龙军一万人迎战,李嗣源枪挑李匡威,削下首级。 鞑靼部首领慕容扎托率兵来救,正遇李存信,未战几和,险被李存信刺死,只得慌忙逃走。李存信率兵紧追不舍,慕容扎托逃至山口其兵马已被杀散,见李存信追来,转身问道:“将军何人?若肯饶我性命,慕容扎托没齿不忘。” 李存信言道:“汝怎能不认得我了?” 慕容扎托言道:“卑职不知,将军明示。” 李存信言道:“我便是当年回鹘大将张君政遗子张污落是也!” “啊!”慕容扎托闻听大惊:“小将军不知,那事全怨慕容垂暗中构陷,害死你父,与老夫毫不相干。” “呸!”李存信言道:“老匹夫休想瞒我!国耻家仇今日便与你了结。”说着挥枪挑杀慕容扎托,扎托一声惨叫坠马而亡,李存信拔剑削其首级而回。正是: 从来一报换一报,复仇今日方来到。 漠北害死忠良将,自食恶果罪滔滔。 李嗣源手提李匡威人头回营报功,李存信亦献上慕容扎托人头,李克用大悦,犒赏三军将士不提。五路诸侯三路大败,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向朱全忠请求依附,而云州节度使赫连铎孤立北庭,难以维济只得向晋王投降。五路兵马与晋军大战两日,军情急转直下。成德节度使王镕见五候大势已去,也遣使者向李克用求和。 五候兵马尽皆散去,李克用命大太保李嗣源追击残敌,会合诸将围困邢州。李克用命大军攻城,邢州四面箭弩如雨,云梯高架,一连数日,邢州攻破只在旦夕。李克用整备兵马决心取城,只闻士卒来报:“启禀千岁,晋王妃来军中探营。”李克用一听此言,心中一愣,暗想军情紧急,刘妃来此不知有何要紧之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正军法车裂李存孝 杀谗臣火并康君立 话说李克用将破邢州城,忽闻士卒来报正室刘夫人来探营,李克用闻夫人突然来至营中,便亲往大营外迎接。这刘夫人本李克用正室,颇受众太保尊崇,闻刘夫人到此,众家太保也纷纷随晋王来迎。李克用将夫人迎入帐中问道:“今大战再即,夫人远道探营,不知是为何故?” 刘夫人言道:“臣妾在晋阳闻听十三郎,自立 ‘安’氏大旗,举兵造反,可有此事?” 李克用一听此言,才知刘夫人原来也是听说李存孝之事而来,答道:“夫人原来是为李存孝那个小狼羔,此子虎生狼羊,早晚必是养虎为患!” 刘夫人言道:“十三郎是忠是奸,明日臣妾亲往城下去会李存孝,倘若十三郎宁死无悔过之意,必是真反。若有悔过之心,这其中恐有缘故。” 李克用捻须言道:“夫人所言也有道理,明日便请夫人一探李存孝。” 次日,李克用率令兵马列阵邢州城下,刘夫人陪伴一侧。李存孝在城楼之上观敌瞭阵,刘夫人见李存孝在城上,对其喊道:“十三郎,我儿何故与你父王反目成仇,兵戈相见?” 李存孝见养母刘氏在此,不觉焚然泪下,哭泣答道:“孩儿承蒙父王恩宠,建功于沙场,立业于乱世,位至侯爵,官居要职,焉能舍弃父子之情,背叛投敌?奈何四兄长李存信按兵不动,贻误军机,父王听信安景思叛乱之传言,导致今日水火难容,父子反目。存孝别无奢望,只求能活着再见父王,倾吐真言,死而无怨。” 李克用闻听此言很感伤,刘夫人言道:“听十三郎之言,心存悔过,臣妾愿往城中,劝说十三郎向大王谢罪。”克用应允,派刘夫人入城慰谕。 刘夫人车撵入城,李存孝于堂前跪拜言道:“逆子李存孝,恭候母亲大人”。 刘夫人扶起李存孝言道:“十三郎你究竟有何委屈,尽可向母亲道来,我定为你在晋王面前讨回公道。” 李存孝哭道:“母亲不知,我与四哥李存信,会兵尧山。大战之日,李存信按兵不动,使我腹背受敌,折去兵马过半。父王却说孩儿轻敌冒进,违反将令。” 刘夫人言道:“既是如此,我儿为何自立‘安’氏大旗,与你父王相抗。” 李存孝答道:“此事皆出冀州流民的传言,孩儿本未曾理会,却闻听父王率兵问罪,孩儿一时糊涂,才将计就计,自立‘安’字大旗。” 刘夫人言道:“既然事出有因,十三郎可与我出城,与你父王说歌明白便是。” 李存孝跪倒在地对刘夫人言道:“母亲即能申明大义,存孝此行死而无怨。”刘夫人扶起李存孝,共乘车撵,前往晋军大营。 刘夫人带李存孝来至中军大帐,李克用端坐上位,闭目不视。只见李存孝磕头请罪道:“不孝之子李存孝拜见父王。” 李克用看了一眼李存孝言道:“孤且问你损兵于尧山,叛乱于邢州该当何罪?” 李存孝言道:“孩儿于晋有功而无过,所以至此,乃四太保李存信暗中陷害!” 李克用怒斥道:“那你改立‘安’字大旗,改名安景思,自封节度使,也是李存信暗中陷害吗?” 李存孝无言以对,低头言道:“孩儿知罪,只求父王赐儿一死。” 这时站在李克用身后的李存璋附耳言道:“父王,存孝该当何罪,何不等大太保回营之时再做定夺。”李存璋原本李克用身边的侍童,平日颇会揣摩李克用的心意,李克用也想保李存孝性命,正等众人为李存孝求情。一听李存璋之言,李克用微微点头 只见旁边康君立言道:“十三太保曾书信暗通朱全忠,千岁三思。”这一席话,猛然使李克用进退两难,李克用心中暗想,不是李存信心怀暗害,到是康君立心如蛇蝎。李克用心想十三太保呀,不是老夫不助你,是这通敌之罪,不可轻饶。 康君立在众人之中是跟随李克用的老将,康君立不言,两厢将官均不敢开口,所以无人求情。都督周德威虽怜惜李存孝,奈何却有暗通朱全忠信件,也不敢代为求情。李克用狠了狠心言道:“李存孝暗通朱全忠,罪不可赦,左右将其绑至帐外,受车裂重诛!” 只见左右有武士数人将李存孝五花大绑,押至辕门外。又有士卒牵来牛车五辆,黄牛九头,李存孝四肢各被一牛车用绳索捆绑,每车有牛两头,一车系住存孝脖子,一头黄牛牵引此车。五车九牛安排已毕,康君立问道:“晋王,此时可行刑否?”李克用无奈点了点头。康君立大呵道:“千岁有令,行刑!”只见九牛五车同时发力,挣爆一声,李存孝被五马分尸。顿时血肉迸裂,令人心骇,惟有李存孝人头被挣下,不曾有血浆流出,但见一道银光从颈腔喷出,直射云霄。众人大惊,李克用骇道:“十三郎被上苍摄去魂魄,今日车裂惊动天庭,孤当为存孝厚葬,以应天人之意。” 周德威在李克用身边言道:“李存孝用刑甚惨,千岁可留其兵器铠甲代为祭之。”李克用应允,泪痕也映于脸上。当晚,李克用又率众人围存孝摆设灵堂,奉上存孝的塘猊铠、打将鞭、禹王开山槊于灵位,哀哭拜祭,追赠十三太保李存孝为勇南公。正是: 山东起义卷四方,朝廷求贤补危亡。沙陀南下揽义士,麒麟送子唐家邦, 晋王忧国睡梦生,夜见白虎插翅昂。日逐灵兽跃溪涧,惊醒睡童救牧羊。 血口淋漓斗猛禽,收为太保做儿郎。石领关前贼据守,诱敌鞭打柳彦章。 黄巢兴兵十五万,良田坡前挫尚让。长安大战孟绝海,横槊挑腹送阎王。 皇城斩将二十四,十八铁骑杀朝堂。千里追击刺卢铃,黄邺黄揆皆命丧。 河东挂帅败禁军,夜袭三州诛九将。飞马血洗长子谷,二番生擒邓天王。 臂伤铁枪王彦童,再退猛将王彦章。五候会兵战尧山,力破重围无人当。 积毁销骨流言中,反间父子起杀伤。深挖沟堑困孤城,谗言煽起罪昭彰。 九牛五车碎分尸,魂魄冲云震天罡。恨未大功平天下,十三太保威名扬。 李克用晚间回帐,见刘夫人一人坐在榻边哭泣。克用上前问道:“夫人因何事伤痛?” 刘夫人答道:“老爷曾经答应臣妾,若十三郎有悔过之心,可酌情发落。今日存孝已谢罪醒悟,老爷何故用车裂重刑处死十三郎?” 李克用安慰刘夫人言道:“夫人不知,孤也曾想赦免十三郎性命,奈何康君立众人面前说出存孝暗通朱全忠书信之事,与敌同谋岂能放过。孤也事含泪车裂李存孝呀。” 刘夫人言道:“人人皆言存信与存孝不和,依我看均是那康君立从中作梗” 李克用慨叹道:“康君立说来也是一员久经战阵的老将,从云州哗变就伴随孤王左右十几年,奈何时常用心狠毒,看来难以托付大业。” 刘夫人言道:“今日死去的是十三郎,不知道明日丧命的又会是哪家太保,儿郎们还未曾报答老爷的养育之恩,却一个一个饮恨小人之言。”说着刘夫人又啼哭起来。 李克用也是十分为难,只得安慰道:“夫人莫要伤心,等来日抓到康君立尾巴,我决不饶他。”一番劝慰之后,夫妻二人才熄灯休息。正是: 蛇蝎奸臣毒计生,难比女人枕边风。 猜忌自戕无善果,当初何苦功劳争。 次日李克用班师回晋阳,命人在晋王府设灵堂为李存孝哭丧,李存孝的尸棺在灵堂之中停放。祭奠三日后,李克用正准备将灵柩送往晋阳风峪沟口的太山脚下埋葬,忽有士卒来报,大太保李嗣源率兵返回晋阳。李克用与刘夫人往府外迎接,李嗣源丢去一路疲惫来见李克用与刘夫人。父子相见甚欢,李嗣源言道:“孩儿率兵逐走梁兵残余,特向父王请功。” 李克用喜道:“嗣源得此大捷,往中军细细为孤讲来。” 父子二人正往府中走去,李嗣源忽见有府内牙兵正在收拾府上白绫白绡。李嗣源惊问道:“王府之内高挂白幡,莫非是有祭奠不成?” 李克用只是叹气,刘夫人在一旁言道:“府里设了灵堂,灵柩是你十三弟的。” “什么?”李嗣源二目惊视克用夫妻二人,问道:“存孝的灵柩?”李克用无奈的点了点头。李嗣源疾步跑向灵堂之中,李克用与刘夫人也紧随入府。 李嗣源冲进灵堂,只见帐篷四周高挂白绫,两侧白幡丛立,灵案之上四对白烛已燃去大半,再看灵案正中有镶金牌为一座,上书“晋王府勇南公李存孝之位”。李嗣源眼观灵堂,心似刀割,伏身棺材之上哭道:“十三弟!嗣源来的太晚啦!”李克用与刘夫人见李嗣源失声痛哭,老两口也潸然泪下。痛哭片刻,李嗣源猛转身问道:“十三太保因何而亡?” 李克用言道:“此事说来话长,嗣源随孤到后堂说话。”李嗣源便随李克用和刘夫人一同来到后堂,李克用便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给李嗣源说了一番。李嗣源听了事情缘由,不觉怒发冲冠,火冒三丈,拍案大呵:“康君立这个蛇蝎小人,欺我兄弟太甚!” 李克用言道:“嗣源以为康君立当如何处置?” 李嗣源言道:“孩儿愿为父王前驱,包围康宅,缉拿康君立悬,割其首级悬于东门,以谢天下!” 李克用凝视着李嗣源言道:“孤众家太保之中,皆嫉妒存孝之功,不为其发一言。而嗣源深明大义,为人正直,真乃忠义之士也!” 李嗣源闻听此言疑惑问道:“那么父王之意是?” 李克用顿时面色严峻,言道:“嗣源带兵班师,虎符尚未交回,这虎符孤王再借你三日,铲除奸党,诛杀佞臣!” 李嗣源单膝跪地抱拳言道:“父王之言,嗣源记下,李存孝下葬之日,便是康君立断头之时。”李克用取下身上佩玉一块,交于李嗣源,做为诛杀康君立口谕。 一日之后,李存孝下葬于晋阳西山风峪沟口的太山脚下,其墓为青石砌成,坟前有平台丈余,平台之上雕琢着两枚石元宝,立有石碑一幢,上刻“大唐晋王府十三太保勇南公李存孝之墓”。晋王李克用与众家太保与各部将官,送葬而回众人回府。 单讲大太保李嗣源回至府中,招来石绍雄与安休休。李嗣源对二人言道:“康君立甚为晋王左右重臣,不思同心报国,反到自相残害,挑拨离间,以至十三太保受车裂之刑惨死。我奉父王密令诛杀康君立,上有父王所赐佩玉为号,下有虎符在手调兵,二位均是忠义之士,不知可愿与共?”石绍雄抱拳言道:“晋王心中之患,即是我等心中所虑;太保所受奸贼之害,便是我等不共戴天之仇。”安休休也随声附和。 李嗣源与石绍雄、安休休带领精兵五百人包围康君立府宅,康府上下一片惊慌。康君立闻听下人来报,有官兵包围府宅,赶忙跑到院中。只见府门被官兵踹开,李嗣源大步迈进康府,左边是石绍雄,右边是安休休,三人都是满脸的杀气。康君立尚不知所为何事,拱手问道:“三位将军,今日在下官府邸不知所为何事?” 李嗣源怒道:“康君立!汝装什么糊涂,今日是汝为十三太保李存孝陪葬的日子!” 康君立一听此言,心中惊骇,暗想众家太保皆嫉妒李存孝功高盖世,没想到竟载在李嗣源的手中。康君立连忙解释道:“大太保有所不知,此事皆是李存信暗中操作,与下官无关。” 李嗣源骂道:“老匹夫!亏你是跟随我父王的老将,却出此蛇蝎毒计。今日死到临头,还想挑我兄弟自相残杀,我焉能饶汝。”说着李嗣源从怀中掏出李克用晋王佩玉,举于掌中对康君立言道:“奉晋王密令,诛杀佞臣康君立。以佩玉为号,玉到人斩,格杀勿论!”言罢,有左右士卒将康君立按倒再地,李嗣源拔出宝剑,一剑刺进康君立腹中,康君立痛叫倒地。旁边校刀手将康君立削级斩首,献上人头。 李嗣源查抄康府,令石绍雄、安休休往晋王府持佩玉回命。李嗣源将康君立人头挂于马镫之上,驰往风峪沟口的太山脚下李存孝墓前。李嗣源手提康君立人头,对着李存孝墓碑注视良久,一把将康君立人头仍到墓碑之下,李嗣源跪坐于地,对存孝墓碑言道:“十三太保,为兄今日把你的冤仇昭雪了,你看看这老贼的人头。这颗奸贼人头足以为你的在天之灵平反,足以为冤死的刑州将士平反。人生在世,光阴几何,你我兄弟共扶唐廷,众人皆是口称功勋,惟存孝以双臂退敌,威名海内。而存孝先行离去,吾心中悲痛至极呀。”夕阳残照,黄昏风起,李嗣源再三叩拜,才返回晋阳城。 梁晋会战各有折损,方才退兵,却又有江淮大乱成就南国诸侯,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毕师铎命丧鸿门宴 杨行密弃城围扬州 前文曾表黄巢自转战中原之后,淮南节度使高骈便盘踞江淮,割据一方。如今黄巢已灭数载,高骈已是年老昏庸,日夜迷信神鬼,不再专心政治,启用妖道吕用之、刘守一,祸害生灵,滥戳无辜。单将高骈帐下大将毕师铎,淮南诸地威猛而无人可比,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在扬州城内包养一歌伎,名曰玉琴,这女子年方妙龄,长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毕师铎见玉琴美貌出众,歌舞具佳,倍是心爱,包养于城中聚凤楼中。也是美女爱英雄,玉琴能靠上毕师铎这样的有权有势的武将,自然吃穿不愁,富贵自得。 一日,毕师铎扬州城内寻乐,去往玉琴住处,上至阁楼忽闻阵阵哭泣之声,毕师铎定睛一瞧,原来是虞凝坐在床边手帕遮容,以泪洗面。毕师铎依偎在玉琴身旁问道:“爱妾因何哭泣?” 玉琴答曰:“将军莫问,渐妾已无颜再见将军。”依旧还是哭泣不止。 毕师铎一阵迟疑问道:“究竟何事?莫非有人欺负你了?” 玉琴扭头哭言道:“昨日那妖道吕用之来妾住处,说奉高都督之命前来降妖。言妾宅有狐妖侵扰,说要为妾蒙召以防魔气缠身,怎知妖道所言蒙召驱魔,竟是将妾奸污,所以妾再无颜见将军之尊。” 毕师铎闻听此言,顿时火冒三丈,怒摔花瓶言道:“牛鼻子老道欺人太甚!”言罢便往楼下走去,玉琴拉住毕师铎问道:“将军要往哪里去?” 毕师铎甩开玉琴怒道:“我当为爱妾杀此妖道,挖心拨皮,以谢苍生!”言罢下楼远去。 毕师铎满膛怒火来见高骈,高骈不知缘故。毕师铎言道:“妖道吕用之借驱鬼降魔,奸污了下官的爱妾玉琴,请都督为末将做主,诛杀妖道。” 高骈捻着胡须言道:“毕将军所指玉琴老夫也曾闻听,她不过是一青楼女子而已,何必因一妓女,伤了和气。”毕师铎闻听此言,暗想这高骈如今已经是老迈昏庸,与妖道交情胜过部下将领,便怀恨而走。 毕师铎越想越气,便招来副将秦彦、秦稠兄弟,对二人说起玉琴被吕用之奸淫之事。秦彦怒道:“大丈夫誓可杀不可辱,高骈迷信道法早已被几个妖道蛊惑。将军何不造反?与其纵容妖道害人,不如自立江淮成就霸业。”此言正合毕师铎心意,三人商议已定,便往高邮大营调兵造反。三日后,毕师铎带领一万八千人,以“诛杀妖孽,匡扶政律”为名起兵,直逼扬州。正是: 红颜薄命可倾国,夺爱不惜战血多。 只叹英雄多情种,遗恨东流秦淮河。 吕用之闻听毕师铎起兵造反,便向高骈告密。高骈年老不明缘由,听信妖道一面之词,慌忙遣妖道刘守一往庐州刺史杨行密处求援兵。杨行密,字化源,原名行愍,庐州合肥人,亦是绿林出身,后受朝廷招安,官拜庐州太守。杨行密接到刘守一所带书信,便让刘守一暂住驿馆。杨行密请来谋士袁袭问道:“今高都督邀我发兵讨伐毕师铎,不知可去不可去?” 袁袭答曰:“下官恭喜刺史大人,此乃天赐淮南于主公呀!” 杨行密不解问曰:“先生此言何意?” 袁袭答道:“高骈年老不理政事,迷信妖魔,乃昏庸之人;吕用之等不学无术,以神鬼欺民,乃残暴之辈;毕师铎等本为王仙芝义军,今又反主,乃反复无常。这三种无道之人自相残杀却向将军求援,实乃把淮南拱手相赠。将军当以毕师铎造反起兵,则出师有名。” 杨行密闻言大悦,便回见刘守一。刘守一问道:“刺史大人,可愿发兵吗?” 杨行密言道:“本官当与刘道长共赴淮南铲除毕师铎叛乱。” 刘守一大喜。 次日,杨行密拜袁袭为军师,命部将孙端为先锋,点兵出征。出兵之日,杨行密命人先拿下妖道刘守一,刘守一大惊失色,问道:“刺史为何要抓贫道?” 杨行密道:“妖道!汝残害百姓还敢来此搬兵,我当斩下狗头祭旗!”遂命刽子手砍了刘守一,杨行密率一万五千人马浩浩荡荡前往扬州。 此时,妖道吕用之在扬州强征壮年男子组成一支人马,遇到毕师铎大军,一战即溃。毕师铎轻取扬州,诛杀高骈左右所有妖道。高骈年老无能,无奈让位于毕师铎。毕师铎虽得江南,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毕师铎虽然自封节度使,但高骈旧部多有不服;且高骈居高官多年,难免私藏金银宝物甚多,却被毕师铎一人侵吞,使高骈旧部心怀怨恨,便放弃要冲,纷纷投靠杨行密。 杨行密包围扬州之日,归顺兵马已达三万,分设八寨,寨寨相扣,营营连环。虽说杨行密率三万兵马包围扬州,但扬州城内毕师铎城内尚有兵马近两万余人,杨行密问军师袁袭:“兵法中我军当为敌军三倍方可包围,今虽兵多,但毕师铎尚有兵马两万,难以长久围困。” 军师袁袭言道:“下官听说高骈旧部归降主公之时,只因毕师铎获高骈所存金银珠宝甚多,却贪而不分,为人吝啬。将军何不建一新寨,内放金银辎重,我料毕师铎必夺宝劫寨。将军可以伏兵杀之,定可获胜。”杨行密闻之应允。即命人在光天化日运输金帛辎重存于城西大营中,派一些老弱的军士去守卫,但在周围却埋伏了两道伏兵。 毕师铎见庐州兵马运来金银锱重存于西大营,且防备松弛,不由得贪心又起,即定夜晚劫营。当夜,毕师铎与副将秦彦、秦稠分兵三路,夜袭大营。进入大营,守卫的老若兵卒吓得一哄而散。毕师铎率兵入营,肆意抢掠财宝。霎时间,四面灯火通明,喊杀声起。一员大将堵住西营门,见此人浓眉虎目,宽脸方口,头戴赤金盔,身披金鳞火红甲,手中一柄紫金大刀,跨下一匹骏马名曰挠头狮子登山雪 ,此人正是庐州刺使杨行密。杨行密喊道:“毕师铎,哪里逃?”毕师铎此时方知中计,只得率兵马突围。副将秦稠来战杨行密,两个回合便被斩于马下,秦彦保毕师铎拼死突围被乱枪刺死。毕师铎挥舞大刀连斩庐州牙将七员,冲出西大营。虽逃得一命,却折去五千多兵马,秦彦等十余名将领战死营中。 杨行密率领大军围困城下,耀武扬威。却见毕师铎将高骈一家满门押至城铎之上,毕师铎对城下杨行密等人叫道:“尔等既然说我造反,我将计就计杀高骈全家,让你名正言顺。”只见毕师铎把手一挥,高骈的人头顷刻落地,其满门尽遭枭首。 谋士袁袭见高骈满门遭斩对杨行密言道:“高骈虽是老迈无能,但在淮南盘踞已久,威名颇高。既然毕师铎狗急跳墙,主公何不令三军将士为高骈穿孝,感动众人之心,智激将士奋勇杀贼。”杨行密应允,即令全军将士为高骈戴孝,于中军设至香案灵位,自己向着扬州城放声大哭,随行将士为杨行密大义之举所感化,三万人马同仇敌忾,誓言决战。杨行密连哭三日,见将士已生决战之心,即下令攻城。毕师铎率领城内守兵突围,庐州兵马越杀越勇,扬州城已难以抵抗。毕师铎只得抛下大部兵马率精骑兵两千人拼死杀出扬州,往蔡州投奔。 自从秦宗权灭了之后,孙儒便为蔡州刺史,依附于朱温麾下。得知毕师铎率兵来归顺,对部将马殷言道:“毕师铎常有反主之心,且威猛勇武,留于左右必为我等大患。” 马殷言道:“以末将之见,将军可设个‘鸿门宴’,到时我以舞剑助兴,将军摔杯为号,席间诛杀此贼,以除后患。” 孙儒以为此计可行,即命兵马大开城门,列队迎接毕师铎。毕师铎见孙儒是躬身执礼,孙儒也相待甚厚。刺史府内,孙儒宴请毕师铎,宾主互敬,众人畅饮甚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马殷起身扶剑言道:“毕将军久战知兵,末将愿舞剑请将军品评。”说着拔出腰中宝剑,挥剑舞动。毕师铎乃有勇无谋之人,见此剑法反到看的入迷,正是: 美宴厚待酣饮席,杯酒豪爽起杀机。 舞剑助兴观无心,怎知其中醉翁意。 马殷舞剑令众人称好,只见其离毕师铎越舞越近,孙儒受握酒杯见时机已到,摔杯在地。这“啪”的一声,马殷一剑刺怀。这一剑本想毕师铎必死无疑,怎知毕师铎有竹筷夹住宝剑,一声大吼掀翻酒案子,亦拔剑交战。酒宴一片大乱,左右侍卫纷纷来围毕师铎,奈何毕师铎武艺高强,无人可阻。毕师铎冲至门口,猛见一将门前冒出,此人正是马殷,一条蝎尾鞭打向天灵,毕师铎躲闪不及,命丧门槛。 蔡州刺史孙儒杀死毕师铎,吞并了他的兵马。孙儒依仗朱温之势率兵五万,令马殷为先锋,进犯扬州。扬州经此番战乱,正值百废待兴。忽闻孙儒率兵进犯,杨行密对军师袁袭言道:“今得扬州如同鸡肋,攻取不易,舍弃不忍。孙儒大军将至,真是进退两难。” 谋士袁袭言道:“孙儒志在趁乱取扬州,自毕师铎作乱以来,扬州饥民成群,难以维济,主公可先回庐州,成犄角之势,把这凋零之城让孙儒替主公镇守。”杨行密遵照袁袭之言先退守庐州。孙儒进驻扬州,麾下有一部将肖仁,对孙儒道:“当初毕师铎因一歌伎与高骈反目,未想世间竟有如此美貌女子,能使英雄丧志,何不招这女子来见。” 孙儒心中暗喜,却故作严肃说道:“我本欲乘中安民,招妓女享乐恐有不妥。” 肖仁言道:“将军无需顾及,末将愿将此女子抓回献于将军麾下。”此言正合孙儒之意,即令肖仁去城中寻找歌伎玉琴。未几,玉琴被士卒押来,孙儒见其有闭月休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顿起淫心言道:“人言毕师铎因此女兴兵造反,今其貌果然不差。”又问道玉琴曰:“今毕师铎以死,扬州大乱,我欲与爱姬共保富贵,不知意下如何?” 玉琴遭遇兵乱吓得正不知如何是好,闻听此言答道:“贱妾能侍奉将军,乃三生有幸。”孙儒见这风尘女子到也明白,遂令玉琴当夜侍寝。 杨行密回至庐州,重整兵马攻占宣州,使的占有扬州的孙儒受到三面包围,杨行密的有一参军名叫戴友规,他言道:“孙儒兵马士气旺盛,且兵多将广。主公应围而不打,死守扼要,以待时机。”杨行密应允,就地坚守。孙儒在扬州强征民夫数万人防御杨行密,不久孙儒军中果然粮食开始短缺,虽然孙儒归附于朱全忠,但并非朱全忠嫡系兵马,所以汴梁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此时在军中又发生了疾瘟,军心不稳,孙儒却整日又佳人相伴,而乐不思蜀。孙儒帐下左军主将肖仁,见数万大军一无后援,二受瘟疫困扰,难以支持。便心生投降杨行密之心,定下诛杀孙儒之计,于夜晚召集所部兵马动手。当晚,正值马殷值夜,三更巡营,见左军大营杀气腾腾,多有士卒穿衣而睡。马殷恐有变故立刻回营集合兵马。马殷刚走不久,肖仁便率兵包围中军,发动叛乱。中军守兵慌忙应战,马殷也带兵杀来。肖仁与马殷大战三四个回合,便被马殷蝎尾鞭打中天灵盖,死于乱军之中。天明之时大乱已经平定,马殷见此番相互残杀,损耗兵马甚多,只得率领部众退守扬州城中,孙儒却不以为然,仍整日与玉琴共暖春宵。正是: 风尘歌伎妩媚娇,多有豪杰为折腰。 乱世河山伤玉腕,风雨江淮断丝绦。 孙儒军中内乱之事传至杨行密军中,参军戴友规言道:“孙儒大军自相残杀,可见溃败只在旦夕,主公此时发兵正逢时机。”军师袁袭也赞成出兵之事。杨行密就按二人之劝,率兵三万人大举反攻。扬州因三面被困,漕运商路堵塞,民不聊生,军队虽多却无战心。杨行密率兵攻城,云梯高耸,箭弩频射,扬州兵马难以抵挡溃败而散。马殷死守西门,而孙儒尚在府中与玉琴淫乐。有士卒来报马殷,敌兵从南门攻入,孙刺史被擒。马殷拔剑猛砍城垛,恨道:“若非孙儒贪恋妓女,岂有今日三军受辱!传我将令撤回蔡州。”孙儒大势已去,马殷只得率领所部兵马逃回蔡州,朱全忠以为马殷胆识过人,久留必成中原大患,遂奏请天子加封马殷为荆南节度使。 再表杨行密端坐扬州帅府,对左右言道:“将孙儒这对狗男女押上来!”有士卒将孙儒和玉琴捆绑押来。杨行密言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兴兵杀反贼,你却举旗来犯我,是何居心?” 孙儒狼狈答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便杀,何需多言。” 杨行密言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借汝人头以安民心,将孙儒街市斩首。” 杨行密再看玉琴,其美貌不凡,令人入木三分。袁袭见杨行密有恻隐之心,在一旁言道:“若非此女,毕师铎、孙儒焉有杀身之祸?”杨行密闻听此言才有所醒悟,言道:“快将此妖女推出斩首!”正是: 红颜祸水乱地天,薄命女子亦可怜。 本无妖性遭杀身,自有公道存世间。 欲知玉琴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三十 回:时溥决堤水漫徐州 董昌称帝自封越主 却说杨行密攻占扬州,生擒孙儒,欲斩首玉琴,玉琴言道:“将军杀一柔弱女子,岂是大丈夫所为?” 杨行密闻听此言心中一惊,问道:“若是贞洁烈女,我尚可饶你性命,但汝乃扬州一歌伎,风尘女子,有何可怜?” 玉琴答道:“孙儒兴兵来犯扬州,杨将军尚且无胆量固守,弃城而逃。又何必怪小女子不守贞洁,献媚于孙儒帐下。” 杨行密闻听此言,到觉得玉琴说的也有些道理,对玉琴说道:“本官念你孤零飘泊,受孙儒欺凌亦是走投无路,今日饶你一死。”杨行密放过玉琴,饶她回家。孙儒却被当众斩首,杨行密收拢孙儒部下精壮士兵五千人,当做自己的亲军,五千将士的铠甲都用黑布包裹,号称“黑云都”。 从此杨行密名镇江淮,割据一方,自称淮南节度使。徐州节度使时溥,彭城人氏,不愿追随朱全忠,便响应杨行密献城归附。未过多久,郓州节度使朱瑾,也率兵投奔了杨行密。 杨行密占据江淮,收纳各路英杰,在江淮之地势力日益增大,羽翼丰满。朱全忠得知此事,便视其卫心腹大患,决心出兵收复江淮,遂命葛从周为大将,养子朱友恭为监军,率兵五万人南下征讨。 单讲葛从周率兵南下,大军浩浩荡荡,淮河以北诸镇皆畏惧归顺,此时徐州乃是前哨,时溥率兵一万扎营于铜山。葛从周命庞师古为先锋官率兵三千,兵临铜山。时溥列阵迎战,只见庞师古头戴二龙戏珠冲天盔,身披黄金掩心甲,跨下宝驹名曰紫骅骝,手中一柄二龙宣化斧 ,一对红眉碧目,颔下三缕短髯拂风。一面大杏黄段子牙旗上绣“庞”字,五百弓弩手压住左右阵脚,马步军方阵居中,颇有气势。 时溥当年也曾讨伐黄巢,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见庞师古面带狂傲,且目中无人,更是怒气填胸。只听庞师古高声叫道:“时溥老儿,梁王恩威四海,淮贼杨行密有谋逆之心,还不快快献城归顺。梁王有令:顺者昌,逆者亡!” 时溥怒道:“我时溥一世忠良,岂能与朱三狼犬之辈共谋天下?”庞师古闻听大怒,催马来战,时溥挥举九凤朝阳乌金刀大战庞师古。正是: 乌金刀战宣化斧,过江龙遇翻山虎。 暮年羡慕壮儿郎,老将难胜庞师古。 二人大战四十回合,时溥已是力不从心,庞师古而立之年,骁勇异常,时溥且战且退。徐州参军程贺见老将军难以相抗,下令鸣金收兵。 时溥回至中军,对参军程贺言道:“今日战那庞师古,自感廉颇老矣,待葛从周大队来到,恐难以支持。” 程贺言道:“以下官之见,老将军速命人往扬州搬兵,我等固守徐州拖延,等杨行密援兵来到,方可合力破敌。”时溥应允,当即写书信一封差人飞马送往扬州,请杨行密发救兵。参军程贺也令各营将士拔寨起营,退守徐州。 葛从周见时溥撤回城中,率领大军先取铜山,又三面包围徐州。梁军营中监军朱友恭,对葛从周带兵心中不服,对葛从周问道:“大将军用兵如神,因何今围徐州仅围其三面,尚留一条活路?” 葛从周答道:“兵法云‘围师必阙’,今留通阙一处,徐州守兵见有活路尚存,必可消磨其决战必死之心,军心涣散,则徐州唾手可得也。” 朱友恭言道:“倘若守兵借此活路逃离,夺一空城又有何用?今杀时溥方为头功,请大将军速降徐州四面包围。” 葛从周劝道:“监军大人何必为斩一老儿,贻误战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呀!” 朱友恭不耐烦的说道:“我乃父王所命监军,可问主帅带兵不利之责,免使三军受辱!”葛从周知道朱友恭乃梁王养子,且一贯骄横,不愿招惹,便依命监军之令四面包围徐州。朱友恭自以为徐州内外无援,亲自督阵攻城。梁军大将霍存颇有见识,对葛从周言道:“朱友恭代梁王监军,却一意孤行,恐贻误军机,大将军何不当机立断,扭转战势。正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葛从周叹道:“朱友恭乃梁王养子,宠爱有佳,我若废其监军,恐牵扯梁王家事,节外生枝,此法不妥呀。”霍存也点头称是。 杨行密在扬州得徐州急报,亲自率领大军两万五千人,北上增援。而徐州被围已是强弩之末,时溥亲上城头血刃梁兵,奈何梁军势大,难以维济。参军程贺见时溥坐于城头,已是有气无力,近前劝道:“老将军不可再以死相拼,还是早早突围,方为上策。” 时溥言道:“朱全忠乃奸雄,我宁死不降。老夫镇守徐州多年,怎忍弃之?况且杨行密与我有盟,援兵不日可到。我意已决,誓与徐州同亡!”又看了一眼程贺言道:“参军随我多年,趁徐州未失,突围逃命去吧。” 程贺抱拳泣泪言道:“老将军大仁大义,程贺岂能苟且求生,下官有一绝杀计献上,欲在城破之时,与梁兵同归于尽!” 时溥问道:“程参军有和绝杀计破敌,快快讲来。” 程贺言道:“杨行密远在扬州,难解燃眉之急。今值雨季河流上涨,老将军可令人掘开黄河故道与通济渠,引源水漫徐州,绝杀梁军,以随老将军成仁之志。” 时溥长叹一声,言道:“水淹徐州,百姓何辜?也罢,生灵尚且如此,老夫又何惜一死!传我将令,即日挖掘黄河故道与通济渠。”程贺领命,亲自率官兵及城内精壮百姓挖掘河道。三日后黄河故道、通济渠决口,水满城墙,时溥率兵与攻城梁军溺死波涛,葛从周只得率亲兵退至附近山上,但兵马三万余众难逃洪水,粮草辎重丢弃更是不计其数。朱友恭死里逃生与葛从周山中会师,朱友恭丢盔弃甲哭诉道:“大将军大军死伤殆尽,如之奈何?” 葛从周言道:“监军命人四面围城,时溥掘开河道,与我等鱼死网破,今得逃脱已是万幸,眼下只得待大水退后,方可收复徐州。”朱友恭惊悸无谋,也只得如此。正是: 黄河故道溢沧桑,通济渠涌漫城襄。 洪水泛流苍生苦,未使枭雄感天良。 杨行密率兵已到徐州之南,忽闻探马急报,流星探曰:“时溥命人掘开黄河故道、通济渠,引洪水漫梁兵。前方洪水不可前行。”杨行密闻知心中大惊,暗想时溥宁死不降,真令为将者敬佩不已。杨行密立刻传令兵足征调附近民船,准备舟渡徐州北上。 十日之后,大水渐落,杨行密分兵两路,水陆并进。令大将朱瑾率一万人马乘民船延通济渠北上,杨行密亲率一万五千兵马,沿陆路直逼徐州城。徐州城内尸体遍地,房舍尽毁。大水退去,才有邻近山中有零星百姓回迁。此时,偏巧葛从周率梁军残部由北门先入徐州,有流行探马急报杨行密, 杨行密与众将商议道:“梁军军破城之日,时溥引洪水淹城,城墙工事尽毁战火洪水,诸位将军可趁此时速进徐州。”众将得令,分兵四路率兵马杀进徐州。杨行密帐下两员大将一人名曰徐温,字敦美,海州朐山人;另一人李承嗣,本是沙陀部牙将,上源驿李克用大败,李承嗣打散后南投杨行密,被委以重任。 徐州城内,两军遭遇,街巷之中血刃相见。葛从周、朱友恭、庞师古、霍存各率兵马交战。梁军前番早洪水淹没折去兵马大半,杨行密援兵突到士气正盛,始料未及,梁兵士气大落,纷纷溃败。葛从周只得率兵退出徐州。杨行密乘胜追讨,梁兵败至清口,梁将庞师古对葛从周言道:“大将军与监军快往北撤,师古领兵断后。”遂领兵马八百与追兵交锋,朱瑾、徐温率五千兵马与之交战。庞师古虽是梁王虎骑上将,奈何兵微将寡,拼死血战诛杀追兵三百余众,已是体力耗尽,被朱瑾一枪刺穿后心,战死沙场。 梁将霍存在徐州城外被李承嗣劫住退路,霍存与李承嗣大战三十回合难分胜负,淮南兵马越战越多,霍存孤军作战,左右将士尽皆战死,只得一人逃走。李承嗣甩弃大队,单骑飞马追击,追出百里未及霍存战马,李承嗣在沙陀曾练就胡射之才,便搭弓上箭骑射霍存,霍存后心中箭坠马而亡,李承嗣斩其首级,回马请功。 杨行密淮北大破梁军,虎踞江淮,天下闻名,随后又自称吴主,乃成十国之中第一候。 再表镇海节度使钱镠在湖州招抚安民,通和政律,颇有大治江浙之心。一日,忽听府中小儿传唱童谣,此谣语句异常,令人费解,词曰: “钱塘出鸟鬼,四眼三条腿。天庭呼罗平,洒下人间悲。” 钱镠诏军师皮光业进见。皮光业,字文通,乃是唐朝著名诗人皮日休之子。钱镠问道:“人言童谣能预测天下之变,近闻府上内外小童皆在传唱一怪鸟的歌谣,不知先生知否?” 皮光业言道:“这首童谣本是我朝咸通年间传说,江浙山中油一怪鸟,生有四眼三退,面目狰狞凶恶,横于半空鸣叫‘罗平天册’,人若见得此鸟,必有灾祸于身。今又有人传言此谣,我料江浙必有大变。” 钱镠问道:“今昌德郡王董昌富有江浙之地,政通民安,能有何变?” 皮光业言道:“童谣已出前兆,董昌虽治理江浙富足,但对朝廷封赏常怀有埋怨不平,恐怕已生才大欺主之心,早晚必反。主公当坐山观虎斗,趴桥看水流。” 皮光业所言董昌,前文已表过。 董昌,杭州临安人。曾与钱镠打败浙西节度使刘汉宏兄弟,盘踞两浙之地。董昌治理江浙,人心安顺,因按赋加献贡输三倍而深得朝廷器重,加封为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昌德郡王。朝廷对其恩宠有佳,未想董昌请奏天子授予自己越忘封号,但皇上不允,董昌便召集幕僚商议,怨道:“朝廷负我,本王奉金帛不赀,皇上又何惜赐我越王?圣上不封,吾当自取之”。 董昌麾下幕僚黄碣、吴镣、张逊三人却却心生忧患。黄碣首先劝道:“今唐室虽危,但天下人心尚能归附,齐桓公、晋文公皆因辅佐周室,才成就一世霸业。主公从田间民夫历经艰辛,蒙朝廷恩惠,位至郡王。如今富贵至极,不可再出此谋逆之心,望主公三思而行。” 董昌把脸一沉言道:“我富有江浙,兵甲数十万,自立又有何妨?难道汝不愿为一国之相吗?” 黄碣答道:“黄碣宁为唐臣而死,不为富贵谋逆而生。” 董昌闻听大怒:“好个大唐的奴才,送你三公之位你不做,阎王有路你偏行。今日本王先杀你以酬天命!”董昌命左右卫士将黄碣推出斩首。 吴镣起身劝道:“郡王富有江浙却不愿世袭传于子孙,却要逆天道自取灭亡,臣泣血恳请郡王好自为之。”张逊也随声附和。董昌首提此事却连遭三臣反驳,大为震怒,令人将三人枭首,并诛杀三族。其余大小官员,见董昌为称帝之事肆虐无常,皆不敢言,纷纷奉承董昌称帝。董昌恐江浙百姓不服,令人做铜铅石印一方,上刻鸟兽龟蛇图案,令人埋于田间,蛊惑人心。 乾宁二年、公元895年二月初三,董昌在越州僭位称帝,号大越罗平,年号天册。自称“圣人”,铸银印方四寸,文曰“顺天治国之印”。其下制诏,皆由自己署名。董昌言道:“若不亲署,天下怎知我为天子?”即榜南门曰“天册楼”。又命人扮作农夫挖出埋于田间之印,诓骗百姓此印为天降祥瑞。将此铜铅石印献于董昌,幕僚吴瑶假意惊叹:“今得此印,乃天降祥瑞,陛下当视为天瑞,以安民心。”董昌当即将此石印传于百姓一观,越州多有百姓相信。 董昌自立为帝,令朝野上下为之一惊,诸侯有称王称霸之心,不足为怪。但董昌刻玺称帝使天下震怒,镇海军节度使钱镠闻知董昌称帝,拍案而怒,此时皮光业进言道:“钱将军此时发兵,出师有名,必能成就大业。”钱镠大悦,命皮光业留守湖州,令大将顾全武召集所部兵马五千人于点将台,钱镠头戴黄金凤翅盔、身披柳叶凤翅甲,手扶腰中剑,足踏海龙靴,点将台上是威风凛凛。点将台下,有江浙将士五千余众,手持兵刃寒光袭人,列队成阵,整装待发。钱镠喝道:“今日点兵,乃为社稷。董昌肆虐,祸乱江浙。滥杀忠良,人伦大变。钱镠官居大唐命臣,尔等亦是大唐勇士。今万民有倒悬之危,朝廷生累卵之急,我等不举义师,有负皇恩!”说到这里只见钱镠拔剑高呼:“诛杀叛贼,匡扶唐室!” 台下有大将两人一个是顾全武,余姚人氏,另一战将名曰杜棱,字腾云,新登人氏。二人身后五千江浙将士亦纷纷举刀,振臂高呼。见钱镠走下点将台,跨上青鬃马 ,一条佛母紫金枪挂于马鞍之上,下令发兵。大军一路之上,旌旗蔽日,士气高涨,浩浩荡荡直逼杭州城下列阵。 杭州刺史李邈,字奕君,临安人氏,董昌称帝封其为翰林学士。李邈闻听钱镠率领兵马来至杭州城下,急召城内文武将官商议破敌之策,刺史府有幕僚吴程,字正臣,吴越山阴人,颇具见识,对李邈言道:“钱镠曾助董昌两番借雾渡江大败刘汉宏,而名震江浙。如今来犯,刺史大人只可智取而不可强攻。” 李邈问道:“不知正臣有何妙计剿灭钱镠?” 吴程言道:“如今钱镠兵马气盛,城中守兵强弱不敌,当暂且避让。刺史可先诈降于钱镠,再伺机刺杀。虽是奇险,则必可破敌。” 大将司徒跃言道:“先生说话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末将愿领马步兵三千,与那钱镠小儿大战三百回合。” 李邈言道:“司徒将军真乃勇将也,本府就点你三千精兵,杀杀钱镠的威风。” 吴程欲再劝李邈,怎奈李邈言道:“观汝见识不过与穷酸书儒之辈,他日必不能登将相之位,竖子难以共谋大事!”言罢,左右之人哄堂大笑,李邈拂袖而去。吴程见被众人取笑,怒叱道:“待钱镠破城之时,尔等均为阶下之囚矣!”众人愕然。 杭州城上号炮三声,城门大开,司徒跃率马步军三千人,出城列阵。司徒跃身披万兽甲,头戴嵌金宝冠 ,跨下一匹红鬃马 ,手中一对短把红铜锤,面目凶煞,虎目生光。司徒跃催马入阵,高声叫道:“钱镠小儿,快快下马受降,否则某家铜锤不留情!” 钱镠帐下先锋官顾全武,手提凤嘴梨花枪,飞马入阵,怒道:“来将休狂,顾全武在此!”话音未落,直枪便取司徒跃。二人大战三个回合,司徒跃便亡命马下。杭州府的三千官兵一见主将丧命,士气大落,纷纷跪倒求降。钱镠催马近前,对降兵大呼道:“诸位兄弟快快拿起兵刃,调头诛杀反贼。愿归顺者以露右臂为号,共报朝廷!”司徒跃麾下的将士一听此言,纷纷袒露左臂,响应钱镠。杭州刺史李邈一看此情,惊呼道:“快关城门,快关城门!”但为时已晚,降兵在前引钱镠大军,蜂拥入城。顷刻,杭州城内喊杀震天,血肉横飞。 杭州城内大战半日,据守兵马死的死,降的降。钱镠率领左右将官,设中军于刺史府,大将顾全武押解李邈等其余官员,推推搡搡进至大堂。钱镠问道:“李邈汝身为朝廷命官,竟受董昌之封,伪任翰林学士,可知罪否?” 李邈吓得两腿发软,胆颤言道:“下官知罪。枉将军饶下官一命。” 钱镠怒道:“拥立叛贼,亵渎皇恩,左右来人,将李邈推出斩首。”左右几个士卒架起李邈便推出去斩首。其余众人一见李邈杯斩,纷纷跪地求饶,惟有一人立而不跪,不知立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越州城钱镠明功过 新登镇罗隐论成败 杭州城破,李邈枭首,城内所属部吏无不归顺,惟有一人立而不降,此人正是吴程。钱镠问吴程道:“汝乃何人?因何不跪?” 吴程言道:“吾乃山阴吴程吴正臣,钱将军岂不闻大丈夫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李邈若听我之言,焉能有你钱镠今日?吾虽一介寒士,耻于我主兵败之辱,宁杀身取义,不愿献媚敌首。” 吴程此言一出,左右将士均欲拔剑将其斩杀,惟有钱镠笑道:“吴先生胆识令钱某佩服之至,左右快为吴先生赐坐。” 钱镠起身走至吴程面前,两手抱拳言道:“吴先生请受钱镠一拜!”说着钱镠行大礼而拜,吴程大惊赶忙还礼言道:“吴程何德何能安敢受此大礼。” 钱镠言道:“吾早闻先生博文通达,有经邦济世之才。钱镠欲匡扶李唐基业,求贤若渴。先生华年俊才,不知可愿与钱镠共立大业否?” 吴程闻听此言,赶忙跪倒曰:“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今欲钱将军,乃感将军知遇之恩,吴程愿随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钱镠大喜,钱镠令吴程代任刺史之职,并赦免归降的所有大小官员,一概官复原职,杭州城内转悲为喜。正是: 自古英雄惜英雄,王者霸气量能容。明争暗斗识忠奸,出生入死分贤庸。 管仲计杀齐桓公,魏征谋诛唐太宗。礼贤下士抹旧恨,钱镠无愧海中龙。 钱镠攻占杭州,名声大振,朝中皇帝圣旨来到,加封钱镠为浙东、浙西诸军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全力讨伐董昌。钱镠在杭州招榜安民,得兵马三万余众,令大将军顾全武为先锋,大军直逼越州。 书说简短,钱镠大军一路之上与百姓秋毫无犯,且出师有名,竟无越兵敢来阻挡。三日后兵临越州城西。钱镠发兵突然,董昌仓促率兵于城西迎恩门列阵,越州兵马阵中高挑一面大旗上书五字曰“大越罗平国”,董昌头戴九龙盘珠冠 ,身着杏黄缎子莽龙袍,跨下一匹千里银河白龙驹 ,如同帝王模样。钱镠拱手言道:“千岁在上,恕钱镠甲胄在身,不能下马叩拜。” 董昌问道:“钱镠将军,当初你我共创大业,情同手足,如今因何心怀异志,发兵讨我?” 钱镠答道:“千岁位居将相,爵至郡王,享有江浙富庶之地,竟敢自立称帝,祸乱天下。钱镠率兵此行,乃望千岁伏罪改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望千岁珍重。” 董昌心理明白,钱镠大军士气正旺,兵马雄厚,倘若一战,越军必败。想到这里董昌言道:“钱将军,本王也曾想悔过,望将军容我思虑一夜,明日定有答复。” 钱镠言道:“千岁请便,钱镠在此恭候。”董昌下令收兵回城。 董昌回至行宫,急召谋士李瑜商议道:“今钱镠率兵三万,一路所向披靡,各道兵马观望不敢出战,如之奈何?” 李瑜问道:“当日劝千岁自立称帝的吏官是谁?” 董昌答道:“乃是大学士吴瑶。” 李瑜言道:“大王可知大唐玄宗皇帝李隆基,因渔阳三镇叛乱,驾幸西蜀,马嵬驿六军哗变,玄宗便借杨国忠、杨玉环兄妹人头,以定军心。如今援兵难解燃眉之急,大王可效仿前人,诛杀劝位称帝的吴瑶,以谢罪当今万岁,可保钱镠退兵。” 董昌思虑片刻言道:“实出无奈,也只有如此。”当晚派三百甲兵将大学士吴瑶缉拿,吴瑶被押至越王府,哭泣问道董昌:“为臣何罪,陛下要拿我是问?” 董昌言道:“本王知道你辅佐我开国有功,奈何钱镠率军问罪,所向披靡,只得借汝项上人头,缓解越州危急了。”吴瑶一声慨叹,悔之不已。正是: 昔日辅佐劝称王,今朝问罪替主当。 大业沉浮随江海,点点露水化寒霜。 次日天明,越州城门大开,只见董昌改着郡王袍,左右只有亲兵千余人。前边绳索捆绑,押着吴瑶一家满门四十口。钱镠率兵列阵,见董昌出城,钱镠问道:“千岁一夜熟虑如何?”只见董昌翻身下马,跪地言道:“昌德郡王董昌特来请罪。” 钱镠见此景,下马走近董昌跟前,扶起董昌言道:“郡王千岁,能浪子回头,乃江浙之幸、社稷之幸,钱镠愿为千岁禀奏当今圣上,以息圣上之怒。” 董昌不觉泪下,对钱镠哭诉道:“董昌犯下谋逆大罪,惭愧不已。今已缉拿劝我称帝的佞臣吴瑶满门,献于将军麾下,请朝廷治罪。另有钱财两百万两,绫绡八百匹赠与将军犒赏三军。” 钱镠拱手称谢,并缉拿吴瑶满门押赴京师问罪,三万大军回兵班师。昭宗皇帝李晔念董昌当初进贡纳赋颇有功劳,颁诏赦免董昌罪过。朝廷将谋臣吴瑶以谋逆大罪满门抄斩。 董昌闻钱镠退兵之后,驻扎淮南。董昌对麾下文武官员言道:“钱镠率军驻扎淮南,相距甚远,百姓之中传言江浙有神鸟天降,本王当立,此乃天意。我欲再立大越罗平国,诸位以为如何?” 谋士李瑜言道:“钱镠刚刚退兵,千岁既已改过,二度称帝恐失信于天下。” 董昌言道:“先生多虑,钱镠本欲灭我,乃何本王命系于天,天不灭我,区区一个钱镠又能奈我何?此番本王当先下手为强,以免再让钱镠乘机而入。”董昌遂令再立大越罗平国旗号,改年号为顺天元年,令谋士李瑜为宰相,李畅之为大将军。于浙北设立乌敦大营、光福大营,以备钱镠南下。 一日,钱镠在府中与皮光业、吴程二人论画。忽有下人禀报,嘉兴传来十万火急军情。钱镠速令报探来见,报探禀道:“董昌再度称帝,改年号顺天,设乌敦、光福大营,恐有兴兵北上之意。” 钱镠闻听拍岸怒道:“董昌贼子,反复无常,吾当再度南下,诛杀乱贼。” 吴程言道:“下官以为,主公可分兵两路,一路救援嘉兴,防越兵北上;另一路驻守杭州,确保重镇不失。”皮光业亦赞成此策。钱镠遂令大将顾全武率兵一万驰援嘉兴,钱镠自带两万兵马进驻杭州,皮光业即可起草奏章,飞报京师。 话分两头,先表海龙王钱镠率兵两万再入杭州,城内城外各设一营,遥相呼应。当日傍晚,钱镠亲自巡营,察看营盘兵马。巡至城外大营,忽见西南方在残阳映射之下,有青白二气扶摇而生,钱镠叹道:“此间生有祥瑞,必是天赐贤才于我。”遂令左右精壮护卫二十余人,奔往西南方向。 钱镠飞马奔驰,见离青白烟雾越来越近,且有人家炊烟袅袅。忽闻得有人唱道: “秋江待晚潮,客思旆旌遥。细雨翻芦叶,高风却柳条。 兵戈村落破,饥俭虎狼骄。吾士兼连此,离魂望里销。“ 钱镠望去,见一老樵夫,坐在青石之上,尽兴吟唱。钱镠近前询问樵夫道:“敢问老者,此间何处?” 樵夫答曰:“此乃新登镇双江村。” 钱镠问道:“我见村中有青白二烟,扶摇升起,是为何故?” 樵夫答曰:“此青白二气出自鼍江之上,人言‘独异二公生不凡,青白二气吐波间’。这白烟乃指杜建徽,与其父杜陵追随海龙王钱镠,已经出仕。青烟乃指村中一隐士名曰罗恒,自名罗隐,人称江东生。方才我所唱之歌,便是罗先生所做。” 钱镠闻听此言,心中才明白,杜陵之子杜建徽早就知晓,只是这罗隐,久闻大名却未曾相识,若得罗隐起不是又得以贤良,想罢钱镠谢过樵夫,便往村中去了。 说道罗隐此人颇有名望,早年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因战乱频起,朝廷动荡,便隐居老家不再寻仕途,自号江东生。钱镠打听罗隐住处,见有竹园一座,钱镠轻叩竹门,见一小童开门。钱镠问道:“此宅可是罗隐罗昭谏之宅?” 小童打量钱镠一番言道:“正是,敢问官爷可是兴兵南征的临安钱镠将军” 钱镠一惊言道:“在下是正临安钱镠,不知仙童事如何知道本官姓名?” 小童言道:“我家师傅昨夜观星象,言今日必有贵人来访,江浙首贵乃临安钱镠也。” 钱镠笑道:“家师果然神算,有劳仙童待我前往拜访家师。” 小童言道:“钱将军可随我来。”钱镠令左右门外守候,自与小童前往内宅,小童引钱镠进入内堂,见一书生模样之人正秉烛而读。小童躬身言道:“师傅,钱镠将军已经迎道。” 罗隐放下书本,转身相迎,只见这罗隐身长七尺,面白如玉,短髯颔胸,风骨奇伟,发髻之上扎着一顶清风五行冠,身着青色长衫。钱镠拱手行礼言道:“临安钱镠,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南征之余,特来拜访。” 罗隐还礼言道:“新登小儒罗隐,未曾远迎,还望钱将军多多海涵。”言罢,二人分宾主而坐,罗音令小童奉茶。钱镠品茶环顾,见东墙之上有罗隐自题诗一首,上书: 六载辛勤九陌中,却寻归路五湖东。名惭桂苑一枝绿,鲙忆松江两筋红。 浮世到头须适性,男儿何必尽成功。惟惭鲍叔深知我,他日蒲帆百尺风。 饮茶片刻,钱镠问道:“久闻新登镇有名士江东生,今日得见乃是三生有幸,但不知先生何何胸怀大志,却隐居于此,何不报效朝廷,成就一番功业?” 罗隐笑道:“罗隐懒散于村间野外之人,将军怎言我胸怀大志?” 钱镠言道:“墙上自题诗中‘浮世到头须适性,男儿何必尽成功。’之句,可见先生早年志向高远,却怀才不遇。‘他日蒲帆百尺风’足见先生隐于村野,却尚存志士豪情。” 罗隐摇头叹道:“我早年也曾有举士之心,岂不闻‘出身论门第,做官靠援引’,奈何朝庭昏庸,民变四起,到不如隐于村间,藏身山林,到也安宁快活。” 钱镠言道:“先生有定国安邦之志,且才高八斗,能博闻强记。镠欲请先生出山,共举大事。不知意下如何?” 罗隐言道:“世人言皆称海龙王乃江浙当世贵人,在下愿闻将军之志?” 钱镠言道:“当今天下,李唐衰微,群雄四起。梁王朱全忠一介泼痞却能独霸中原,拥兵百万;晋王李克用漠北胡虏而虎踞三晋,猛将如云;荆楚赵匡凝、江淮杨行密,两川王建,西歧李茂贞各存雄兵,虎视皇纲。钱镠有心平定诸侯而服四海,匡正李唐以定天下,奈何兵不及梁,将不如晋。方今日到此,拜访先生,以求成大事之计。” 罗隐闻听大笑言道:“人言江浙有神鸟伏爪,今见将军,神鸟就在眼前。” 钱镠不解,问道:“先生因何大笑,神鸟与钱镠何干?” 罗隐言道:“我闻将军之言,句句出自肺腑,梁王朱全忠、晋王李克用鼎力中原,却离将军于千里之外,不足惧也。西歧李茂贞、荆楚赵匡凝不过一镇兵马,难成大事。我夜观乾象,将军此番南征,必可成就大业于江浙。将军当年渡江夜袭刘汉宏,将帅之才,江浙无人不知,今又两番讨逆董昌,忠心铭于朝廷,信义诚服社稷,占据江浙,海龙王何愁大业不成。” 钱镠叹道:“闻先生之言,乃孔明在世,魏征重生,一席教诲使钱镠如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今欲请先生出山,不知尊意若可?” 罗隐言道:“将军言重了,在下只是胡言一番,安敢为将军定兴邦大业。” 钱镠言道:“钱镠求贤若渴,江浙此番大战,有伤黎民百姓。还望先生应苍生之愿,上扶朝廷,下安黎民,实乃江浙百姓之幸。” 罗隐沉思片刻,起身跪倒于地,对钱镠言道:“罗隐生不逢时,却得将军信赖。男儿当背万民之苦,身兼社稷之忧。今遇明主,安能不从。”钱镠大喜,赶忙扶起罗隐,欲邀往大营,罗隐言道:“家事尚未交待,明日天明定当投报。”钱镠应允,辞别罗隐回至大营。 次日天明,罗隐安置家人妥当,一路前往钱镠营中。钱镠在杭州大营,列队相迎,引罗隐与众人相见,诸将官也曾闻罗隐有才,各有称道正是: 枭雄欲立访贤良,良弼共辅可兴邦。 济世安民成夙愿,江浙成就海龙王。 董昌为拒钱镠兵马,在嘉兴城外设有乌敦、光福两座大营,各有兵马一万人。乌敦大营主将名叫徐淑,湖州人氏;光福大营主将名叫魏约,淮南人氏。二将围困嘉兴,顾全武率一万兵马据守嘉兴。顾全武率兵出城,兵临乌敦寨前,吴敦寨大将徐淑出寨迎战。顾全武出马叫阵,有越州小将白正出阵迎战。二将交锋,仅战四五回合,白正便被顾全武枪挑马下。徐淑大怒,亲自上阵,顾全武挺枪相迎,大展十个回合,徐淑竟不能胜,虚晃一枪败回阵中。顾全武对部下高声呵道:“破敌夺寨,就在今日。击鼓!”只闻得鼓点急促,擂声大震。杭州将士直扑越州兵大营。徐淑慌忙下令退回寨中。顾全武杀至寨前,只见寨中土堡之上碎石纷飞,乱砸而下;箭楼之中,弓弩交替不息,射杀甚急。此寨五丈设一箭楼,十丈筑土堡,栅栏连环,上绑尖刃,埋伏弓手甚是厉害。顾全武未曾想此寨箭楼、土堡相互呼应,中间夹有弓手,竟难以攻破,又见左右折去兵马甚多,只得退兵。 三日之后,顾全武率兵欲从光福大寨,破袭越兵。光福大寨主将魏约更是固守不出,逢杭州兵马来战,只以飞石乱箭驱之,顾全武只得收兵。正是: 飞石雨箭显神威,壮士奈何万骨堆。 尸横沙场化风尘,血流阵前映余晖。 此二寨坚固异常,两番交锋,无功而返,顾全武恐耽搁十日长久,贻误军机,如何破敌为好,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吴正臣计献火珠炮 杨行密暗夺水栅栏 相持数日,董昌所设二寨坚固难破,顾全武对军师吴程言道:“今观乌敦、光福二营,隔五丈设一箭楼,十丈筑土堡。营寨坚固,且环环相扣,相持日久,恐粮草不济。” 吴程言道:“吾观此二寨,几近相同。此寨土堡、箭楼甚多,使得营寨坚固,却不灵便,外固而内松。倘若直攻其寨内,必可乱其军心。” 顾全武言道:“军师所言极是,但兵马尚不能靠近营寨,又如何直攻寨中。” 吴程言道:“若使其寨中内乱,非火攻不能败敌。” 顾全武言道:“若用雕翎箭绑火药射出,箭头沉甸恐不能高远,离寨太近,又伤及自身。” 吴程言道:“下官正要献上一具火器,以破敌寨。”言罢,吴程令人取来竹筒一只,立于中军帐内。顾全武端详一番,纳闷问道:“先生献此竹筒,如何使其破寨?” 吴程言道:“将军看其貌似竹筒,其筒名曰‘火珠炮’。内填硫硝药球五十枚,由引线相连。可用火燃其引线,筒内药球遇火则猛喷而出,火球似流星一般,可飞落敌寨。每筒药球五十连发,定可火烧敌寨。”顾全武大喜,令士卒将火珠炮致于帐外,点火燃芯,只见有青烟冒出,顷刻只闻“嗵嗒”一声,一枚火药球冲天飞去,打出百余米落地,在地上尚能燃烧须臾。顾全武对吴程言道:“先生所造此炮,何愁敌寨不破!”顾全武遂令士卒仿造此炮,制作五百支。 三日之后,五百支火珠炮制作完成,顾全武令整备兵马夜间直逼乌敦大寨。乌敦寨大将徐淑得知顾全武率领兵马而来,只命兵卒固守土堡、箭楼。顾全武见徐淑墨守成规,便令士卒架设火珠炮,一声号令,百炮齐发。顿时天空火球齐飞,似流星落雨,纷纷打进乌敦大营。每筒有火药球五十枚,连发间隔不过眨眼工夫。五百火珠炮交替发弹,守寨士兵只知固守土堡,却不在乎火球纷飞。火球落入寨中营帐,蓬布遇火即燃。不过半个时辰,乌敦大寨外围固守依旧,但内营却火光冲天。有巡营士卒建营中起火,慌忙跑到中军大帐,禀告徐淑道:“启禀将军,天空有火球如雨,已燃着营帐甚多。” 徐淑闻听此言大惊,即可披挂铠甲冲出中军大帐,此时军中已是火光冲天。徐淑传令各寨将士救火,奈何火珠连射不断,促的大火蔓延,营中自是人心大乱,士卒只顾各自逃命,哪有心情救火。虽有士卒逃出乌敦寨,顾全武早已命士卒埋伏寨外,凡欲逃出的越州士卒,尽皆杀之。 见乌敦寨中,已是大乱,顾全武下令攻寨。杭州将士趁乱架设云梯,攀越土堡。守卫兵卒无心抵挡,纷纷逃散。营寨栅栏推翻,顾全武跃马入寨,马步军亦追随涌入。徐淑不知大寨已破,猛见顾全武挥枪刺来,未曾提防,一命呜乎。 乌敦大寨攻陷,顾全武率兵反围光福大寨。光福大寨主将魏约固守不出,顾全武又令火珠炮打入营内。光福大寨也如火海一般,魏约战死寨中。正是: 昔日火炮烧营红,传世爆竹贺岁冬。 大破二寨无留念,始有烟花彩珠筒。 嘉兴大捷,顾全武连破二寨,飞马探报传至越州。大越国皇帝董昌接败报大惊,召集文武官员商议御敌之策。丞相李瑜言道:“臣启陛下,乌敦、光福两座大寨被敌兵击破,为今之计,只有求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淮北兵精马壮,倘若与越州兵马要想呼应,定可大败钱镠。” 董昌言道:“但不知何人前往,可说动杨行密发兵。” 李瑜言道:“杨行密乃世之枭雄,臣愿亲自前往淮北说服杨行密发兵。” 董昌言道:“如此甚好,朕当亲自为爱卿送行。”董昌在越州城下率大越平罗国官员为李瑜壮行,李瑜富商打扮,率护卫侍者五十余人前往扬州。 话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正在府中下棋,有下人来报:“启禀老爷,有大越国密使,求见老爷。”杨行密一听此言,心中一愣,暗想董昌自封大越,兴兵造反,今派密使,不知有何要事。杨行密对下人言道:“快快有请,后堂召见。”下人得令,转身便去请大越密使。 杨行密来至后堂,只见这位大越密使一对鹰目,尖长脸,八字胡,一身富商打扮,此人正是大越罗平国宰相李瑜。李瑜一见杨行密赶忙失礼言道:“大越罗平国使者李瑜见过杨大人。” 杨行密冷笑道:“原来是逆贼臣子,董昌命汝前来,意欲何为?” 李瑜答曰:“下官水陆兼程,日夜星驰,特来为我主求杨将军救兵,共破钱镠。” 杨行密闻听哈哈大笑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大越皇帝,祸乱江浙,目无君主。钱镠举义剿贼,乃顺应天人之意,吾岂可助纣为虐!” 李瑜言道:“杨将军以为钱镠剿灭大越,这江淮就能稳如泰山?杨大人在此知足长乐,而那钱镠却虎视眈眈。” 杨行密顿时皱起眉头问道:“先生此言怎讲?” 李瑜言道:“岂不闻‘唇亡齿寒,户破堂危。’我主称帝不过贪图浙东富庶也,而钱镠有雄心大略,又能征善战,非常人可比。倘若杨将军坐视不管,钱镠一旦盘踞江浙兵马钱粮,兴兵北上,淮北志士又何以御敌?” 杨行密微微点了点头问道:“先生之言亦有道理,但是纵使钱镠兵马钱粮富余,恐怕也是乌合之众,枉费辛劳。” 李瑜答道:“钱镠人称‘海龙王’,广寻英豪,招纳文武。武将有顾全武、阮结、杜陵父子,皆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有拜吴程、罗隐、皮光业等为宾客,修治政律,安民济世。人才济济,虎将云集,日后羽翼丰满,江淮必为钱镠所图啊!” 杨行密一阵迟疑,言道:“先生一席话,杨某胜读十年书。如此说来我若不发兵,乃是坐以待毙。” 李瑜翘指赞道:“将军高见,正是如此。” 杨行密言道:“既然如此杨某定当出兵相助,望先生回去禀告董昌,我将不日发兵。” 李瑜言道:“如此李瑜代我主谢过杨将军,事不宜迟,下官告退”杨行密亲自将李瑜及其左右人等送出府宅。回至府中,杨行密速召左右文武将官商议此事,部将徐温言道:“钱镠志向高远,不可不防,只是南征董昌出师有名,我等背后夹击,缺师出无名呀。” 杨行密虑道:“徐将军此言,也正是我所虑之事。” 军师袁袭言道:“主公何不借‘假道伐虢’之计,以助兵钱镠讨伐董昌为名,先取淮南。董昌逆天而行,早晚必诛,主公黄雀在后,趁机南下。苏州乃淮南重镇,可借道苏州。”杨行密以为可行,令大将徐温为先锋进兵苏州。 钱镠率兵会合顾全武由杭州南下,兵围越州。董昌日夜期盼杨行密北面发兵,但现今已经是迫在眉睫,召集众臣言道:“如今大势已去,杨行密发不发兵,越州都是危在旦夕。” 大将军李畅之言道:“末将统领越州六军,愿为陛下与钱镠决一死战。” 董昌言道:“大越罗平国成败与否全在将军!”遂令李畅之统率越州兵马三万余人,在越州北门列阵。 钱镠拥兵五万会集越州,两军阵前,李畅之手提银龙锁日砍山刀出马喊道:“大越罗平国擎天大将军李畅之在此,尔等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合。” 钱镠阵中有老将杜陵答道:“贼将修狂,杜陵在此。”杜陵催马跃出,挥舞一杆昆仑槊直取李畅之,二将交锋,难分胜负。正是: 钱塘江畔战骄阳,会稽郡下龙虎骧。 但闻东海拍岸起,淘尽英雄百折浪。 大战五十回合未分胜负,这边急坏了杜陵之子杜建徽,杜建徽心中暗想我已追随父亲大小数十战,尚无战功,倘若能诛杀这李畅之,岂不是大功一件。想到这里杜建徽一磕马镫,挺枪杀向李畅之。杜陵与李畅之交战正酣,忽闻耳畔有人喊道:“父亲且住,孩儿在此。”话音未落,杜建徽已杀至近前,杜陵调转马头回至阵中。杜建徽与李畅之大战十个回合,二马错镫,杜建徽一把将李畅之揪下战马,枪横马鞍,双手举起李畅之半空之中。两军将士无不大惊,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将竟有如此力气,将李畅之举至半空。杜建徽大吼一声将李畅之摔出数米,李畅之顿时被摔得七窍流血,命丧疆场。钱镠见越州主将被诛,下令击鼓进兵。越州守兵慌忙应战。半日厮杀,越军大败,钱镠率兵趁势攻城,越州继而失守。 越州失守,周围郡县皆纳降表,归附钱镠。董昌反手捆绑押至钱镠近前,钱镠叹道:“我曾劝公,官至郡王,富有江浙,可传袭万代,汝不听劝方有今日败寇之耻。” 董昌面带惭愧,言道:“我昔日曾提携将军,何不放我一条生路,以后我愿永世为民。” 钱镠怒道:“当初我兵临城下,汝曾自言悔过,谢罪朝廷。而大兵退后,汝又反复无常,二次造反,失信于天下,我能容你,上天不容!”即命将董昌押赴京师问罪。钱镠一统江浙回师杭州,董昌被押至钱塘江畔,趁左右士卒大意,跃入江中,溺水而亡。 钱镠回至杭州,尚未入府,忽闻谋士罗隐来见。钱镠问道:“罗先生何事紧急?” 罗隐言道:“前日有苏州府急报,杨行密率兵渡过淮河,欲率兵南下,今日有江岸巡卒,拿获大越细作,乃是大越国宰相李瑜,搜得董昌暗通杨行密书信一封,看来与江淮兵马大战在即。” 钱镠大惊,急召大将军顾全武,即命顾全武主将,阮结为副将率马步军两万人马,立刻驰援苏州。罗隐在袖中取出锦囊一只,交与顾全武,并言道:“顾将军为难之时,可按囊中所写,依计行事。” 顾全武言道:“先生放心,全武此去定保苏州不失。”顾全武遂往军中点兵,进驻苏州。 顾全武扎营苏州运河以南,杨行密扎营运河以北。为使淮北兵马渡河,顾全武令水军在运河安置水栅栏,阻挡淮北兵马南下。杨行密件运河之中设有栅栏,难以渡河,正踌躇不决,军师袁袭言道:“今浙兵据于南岸,以栅栏相阻,。主公若战于南岸,胜算难测;若诱敌至北岸,则可反戈一击。”杨行密应允,营中有台蒙、柯厚二将,善习水战,杨行密命此二将选拔水性好的士卒五百人,趁夜色昏暗,拆除水栅栏。 南岸浙军守卒,见有人夜拆水栅栏,急报顾全武。顾全武与副将阮结言道:“今夜杨行密,命人夜拆水栅栏,阮将军以为当如何处置?” 阮结言道:“军师罗隐临行之前曾给将军锦囊一只,今晚事发突然,何不扯囊一看。”顾全武言道:“正合我意。”说着从怀中取去锦囊,打开一看,有布帛一块,上书十六字,曰:“扼守咽喉,以逸待劳。据守河道,决胜南岸。” 阮结言道:“军师之意乃是令我等死守南岸要害。” 顾全武点头言道:“阮将军可立即令各营将士,今夜整装待战,只要淮军渡河,立刻沿岸击之。”阮结依顾全武之命,传令各营。 台蒙、柯厚二将半个时辰就拆下运河之上的水栅栏,引百余只小战船渡河。顾全武与阮结早已在岸边设下伏兵,待小船登岸,只见南岸伏兵四起,火把通明。台蒙、柯厚知识中计,只得率败兵乘船北去。顾全武见淮兵大败,下令追击,阮结劝道:“军师锦囊曾言据守河道,决胜南岸,敌军虽败,亦应扼守,不宜追击。” 顾全武言道:“南岸已经得胜,自当追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命浙兵饷北岸进逼,阮结苦劝无效,也只得带兵随后。 顾全武带兵杀至北岸,连破淮兵营寨十五座,但所破营帐虽多,但未见淮兵大队。阮结言道:“方才所烧三座大营,皆是空营,恐是中计。” 顾全武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言道:“我亦有此感,传令后队改前队,速速回营。”话音刚落,只听号炮连鸣,喊杀四起,杨行密率淮兵五万人将顾全武团团围困,顾全武急喊道:“我等中计,各部速速突围!”一时间两军厮杀一团,台蒙、柯厚二将回马杀来,顾全武先挑台蒙,后刺柯厚,连诛杨行密帐下偏将七人,却终绊马索被擒。战至天明,杨行密生擒顾全武,只有阮结率五十军卒逃回杭州。 苏州失守,顾全武被生擒,令钱镠惊怒不已,向阮结问道:“何以至此大败?” 阮结答道:“我二人本案罗军师之计仔南岸御敌,击败杨行密兵马数千,奈何顾将军欲乘胜追击,不肯固守南岸。在北岸虽破敌营十五座,但均是空寨,此时方知中计。但为时已晚,几经突围,顾将军仍是生死不明。” 罗隐在一旁言道:“苏州失守,乃危机湖州,杨行密士气正盛,不宜再战。” 钱镠问道:“军师可有良策否?” 罗隐言道:“兵法云‘不战而驱人之兵’,若使杨行密退兵,必用能言善辩之人,游说杨行密还兵北归。” 钱镠言道:“此事我看非罗军师亲自前往,金银玉帛我皆不爱,惟有顾全武将军跟随我征战多年,不忍舍弃,我愿以长子钱元僚为人质换回顾全武将军。” 罗隐言道:“主公放心,下官此去定能说走杨行密,换回顾全武。”正是: 袁袭妙计诱,罗隐锦囊谋。 各怀破敌策,同举吴越楼。 罗隐游说杨行密,欲用钱镠长子换回顾全武,欲知事成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罗昭谏游说退淮兵 朱全忠迎驾劫天子 话说罗隐奉钱镠之命,前往苏州游说杨行密。来至苏州大营,有士卒拦住盘问,罗隐言道:“我乃镇海节度使钱镠遣使,有要事求见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烦劳通报一声。”小卒令其营等候,自往中军通禀。少顷,小卒引一书生模样的文官来至营门外,这文官正是袁袭,罗隐行礼言道:“在下新登罗隐奉我主钱镠之派,特来拜访淮南节度使杨行密。” 袁袭还礼言道:“在下庐江袁袭,闻钱镠将军派使前来,特来迎候。”罗隐即随袁袭前往营寨。罗隐随行随观望淮军营寨,见得营盘列阵有序,兵卒军纪严明,前营设寨门三道。过头道寨门,寨门上插门旗、牙旗,皆有士卒把守;再过二道寨门,门宽三丈有余,左右绑插虎豹狮兽旗,有校尉当值;又过三道门,寨门上绑日月龙麟旗,门前立一武将,正是前营主将李承嗣。罗隐连过三道寨门,心中暗暗称奇,果然杨行密乃是将帅之才,不可小视。 罗隐岁袁袭来至杨行密中军大帐之内,见堂上端坐一人,浓眉虎目,宽脸方口,头戴赤金盔,身披龙鳞火红甲,袁袭对罗隐言道:“罗先生,这便是我家主公杨行密。” 罗隐赶忙躬身行大礼言道:“镇海节度使钱镠麾下罗隐特来拜访杨行密将军。” 杨行密言道:“即使钱镠将军之使,当为先生看座。” 罗隐坐定一边,拱手言道:“我主钱镠闻杨将军威震淮北,又在淮南大捷,生擒大将顾全武,令人敬畏,特遣在下请和。” 杨行密言道:“钱镠存心不正,有吞残江浙之心,我举义兵来伐,为何不来受降?” 罗隐言道:“胜败未决,我主焉能来此投降?” 杨行密言道:“既然不降,钱镠又凭什么与我议和?” 罗隐言道:“在下此行,只为杨将军此番南征有十不利,所以甘为遣使,劝说两家议和。” 杨行密心中暗想,这罗隐好大的口气,敢言我出兵有十不利。杨行密言道:“汝可尽说我出兵之十不利,倘若说的有理,我愿议和;若是说的无理,我即取汝性命!” 罗隐言道:“我主出师讨贼有天子诏书,杨将军出师无名,恐被人疑与董昌又通谋之罪,乃一不利。将军居淮,我主居浙,井水不犯河水,杨将军首先发难,此二不利。淮北诸镇前番刚遭毕师铎、孙儒等辈战乱,而杨将军不思养生安民,却穷兵黩武,不得民心,此三不利。我主久居浙北,与民秋毫无犯,人心所向者乃钱镠,而非杨公,此四不利。将军南下,仅是渡河小船,那钱塘江水急浪大,倘若我主隔江据守,那小船安能过江,此五不利。岭北马殷坐镇长沙府,此人孙儒旧部,与我主无仇,却与将军有旧恨,若是发兵相助,淮兵必败,此六不利。江浙水道蜿蜒,杨将军帐下大将朱瑾、李承嗣等人皆是北方人氏,不习水战,此七不利。梁王朱全忠视公等如心腹大患,若是与我主首尾相应,恐江淮要易手他人,此八不利。两浙乃富庶之地,我主若是与公鏖战,兵马钱粮可供五年有余,而将军辎重难撑半年,乃此九不利。当初时溥曾引黄河故道之水,大败梁王兵马。今两浙将士同仇敌忾,若引大江之水,亦与杨将军同付汪洋。此公之十不利,还望明公权衡利弊。” 杨行密听罢这一番话,心想这罗隐口出不凡,说话开门见山,句句在理。杨行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扭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袁袭。袁袭心领神会,起身言道:“罗先生之言,却又道理,但不知钱镠怎样议和。” 罗隐言道:“淮河之北尽属将军所有,淮河之南归属我主。馈赠将军黄金两千两,白银三万两,布帛玉珠更是不计其数。我主愿散落钱财,给江东百姓一世太平。” 袁袭听罢对杨行密言道:“在下以为可和,请主公斟酌。” 杨行密心想若能得此后赠,也不算枉来淮南,对罗隐言道:“罗先生之言,我均可答应,还望先生回禀钱镠。” 罗隐言道:“我主还有一事,未知将军肯纳否?” 杨行密言道:“但讲无妨。” 罗隐言道:“杨将军所擒顾全武,乃我主爱将,情同手足。我主愿用长子钱元僚为人质,换顾全武回营,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杨行密言道:“罗先生请回复你家主公,钱镠既然有此爱将之品,我愿招令子为婿,永结秦晋之好,永不相负。” 罗隐闻听此言喜道:“既然如此,罗隐当即刻回复我主钱镠,不负将军之托。”杨行密与袁袭遂送罗隐出营。 罗隐南归,此时钱镠已驻兵湖州。罗隐来至湖州大营,中军大帐面见钱镠,便把苏州大营来回经过讲述一番,钱镠大悦。次日,钱镠令大将阮结点兵马一千人,携长子钱广僚,及黄金白银、布帛宝器前往随罗隐往苏州城下会盟杨行密。钱镠以长子钱广僚为人质,又赠金银宝器甚多,杨行密放其大将顾全武,还兵北上。 杨行密占据江淮,淮南又胜钱镠,令朱全忠日夜坐卧不宁,遂生出兵收复江淮之心。朱全忠召集军师谢瞳、参军敬翔、谋士张全义商议收复江淮之事。军师谢瞳言道:“闻听主公有收复江淮之心,下官以为时机未到。” 朱全忠不解问道:“我南破秦宗权,东讨朱宣兄弟,上源驿逐李克用回河东,怎能放过那庐州小吏杨行密。” 谢瞳言道:“主公虽在中原无人能及,但李克用盘踞三晋时刻危及主公后方。”朱全忠问道:“以军师之见,此时可攻李克用否。” 谢瞳言道:“今闻丞相张浚在晋州大败,十万禁军几乎丧尽,万岁手中已无重兵,主公何不以护驾之名进军长安,借天子之意,讨伐李克用则出师有名。” 朱全忠问道:“我若兵进长安城,只恐有诸侯兵马不服,合兵来犯。” 谢瞳言道:“那就要看主公是求王道?还是求臣道?” 朱全忠闻道:“何为王道?又何为臣道?” 谢瞳言道:“若论王道,当属东汉丞相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留大业以传子孙,雄心存乱世,豪情染百载;若论臣道,当属西汉太尉周勃,杀吕氏以扶朝纲,握重兵却生隐退,流芳传千古,史册著忠良。” 朱全忠言道:“王道、臣道我都不爱,只想求面南之术,以平天下。”朱全忠思虑片刻又道:“即刻传令点兵,我亲往京师护驾。”言罢,拂袖而去。见朱全忠走远,敬翔对谢瞳言道:“恐怕主公志向高远,非你我可测呀!” 谢瞳略捻胡须言道:“主公有面南之心,乃是帝道之人。” 三日之后,汴梁城西门外,旌旗蔽日,号角齐鸣,朱全忠点兵三万,命参军敬翔,大将张归霸、张归厚随行,浩浩荡荡兵临长安。昭宗皇帝李晔闻知朱全忠率领军而来,准备开城迎接。吏部尚书程敬思劝谏道:“陛下,朱全忠乃是人面兽心,不可放其入长安,否则后患无穷。长安尚有兵卒数千,当速整军备,以防有变,请陛下三思。” 昭宗李晔言道:“朕到以为朱全忠乃报国忠良,前番禁军损失殆尽,诸侯之中惟有朱全忠思念朕之安危,出兵讨伐李克用,实乃真忠臣也!” 程敬思言道:“那朱全忠上源驿也曾暗杀李克用,郓州城伏劫朱宣。其心狠毒,其人险恶,陛下准其入京,乃是引狼入室。” 昭宗李晔言道:“黄巢占据长安之时,朱全忠会诸侯于华州收复长安,杀秦宗权于蔡州。虽有负于同僚,但无过于君王。” 程敬思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此举,乃是要毁我大唐三百年之基业呀!”言罢,连磕响头,直至流血。 昭宗李晔怒道:“一派胡言,若不是看卿乃老臣,早当斩首。左右侍卫将程敬思哄出午门,不准其入朝。”左右的侍卫上前将程敬思拖出午门外,程敬思嚎啕而哭,悲愤喊道:“朱三入京,必亡我大唐,昏君!昏君!程敬思保你何用?”两眼泪已哭干,程敬思对天言道:“程敬思为保唐王基业,不辞粉身碎骨,两肋插刀,今日只有一死以谢先帝。”话音刚落,程敬思怒撞午门而亡。左右守门侍卫无不为这位忠正老臣慨叹。正是: 文臣从来忠先当,万里搬兵为勤王。奈何午门孤臣泪,慨叹昏君招虎狼。 三百年间唐室传,八千里路诸侯强。岁岁忠贞存青史,功垂千古自流芳。 朱全忠进驻京师,自称大都督,傲视百官,大臣们皆是敢怒不敢言。宫里有两个太监一个名叫刘季述,另一个叫韩全诲,两人是内宫的大太监。古代宫中的太监没有后代便喜欢将一些年幼的小太监收做自己的养子。刘季述便是前文书所表过的太监刘行深的养子,韩全诲是韩文约的养子。他们两个人接替了自己养父的位置,掌管着内宫事务,因为是皇帝身边的人,所以大臣们对他们到也尊重,但是朱全忠是从来不把太监放在眼里。刘季述与韩全诲知道朱全忠是奸臣,又无力与朱全忠在京师争权,便召集内宫禁军劫持皇帝李晔逃往西歧。西歧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河北博野人,原姓宋,名文通,后来被唐昭宗赐姓名为李茂贞。李茂贞得知昭宗李晔被刘季述与韩全诲挟持到凤翔,便率众将官迎接,昭宗李晔只得住在凤翔行宫之中。 朱全忠本以为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未曾料到皇帝被一群太监劫走。朱全忠便以诛杀阉党之名,令大将张归霸为先锋兴兵五万进逼凤翔。刘季述与韩全诲软禁昭宗李晔,逼迫昭宗拟旨,加封江淮杨行密为吴王,两川节度使王建为蜀王,企盼二候出兵,以抵抗朱全忠。敕命传至扬行密与王建,二人见好就收,阳奉阴违,散发檄文声讨朱全忠,其实却按兵不动。 话说朱全忠五万兵马已兵临凤鸣关,这凤鸣关中守将名曰符道昭,蔡州人氏。有士卒报知,符道昭于城垛之上观望,见朱全忠排兵列阵,不禁怒道:“中原贼子犯我西歧,传令点兵出战。”凤鸣关上号炮三声,门栏大开。只见关中马步兵军分列左右两阵,中间一员上将,身着亮银白虎盔 素银甲,手中虎头槊 跨下一匹金鸡闪电白龙驹,此将便是符道昭。符道昭挥槊呵道:“吾乃凤鸣关都将符道昭,尔等犯我西歧,还不早早退去。” 梁王麾下有大将胡真言道:“无名之士,休要狂言!”胡真策马直取符道昭,二将交阵二十回合未分胜负。立马阵前的朱全忠心中暗暗钦佩,赏识符道昭之骁勇。二人难决高下,朱全忠便令鸣金收兵。 朱全忠与众将回至中军大帐,胡真问道:“今日大战,千岁因何收兵?” 朱全忠言道:“今观这白甲之将,本王甚是心爱,欲收罗帐下,所以不忍伤其性命,而意欲生擒。” 军师谢瞳言道:“千岁莫虑,若想得那符道昭何需生擒,可施反间计。” 胡真问道:“这凤鸣关堵塞道路,如何能使反间。” 谢瞳言道:“我观此地有一山涧,名曰折虎涧,可令张归霸将军伏兵山涧之内。明日胡将军可再战符道昭。只可诈败,诱其追击。我自由计策。” 朱全忠喜道:“子明既已成竹在胸,就依此计。”众人遂安谢瞳之策,各自准备。 次日天明,梁将胡真带一千人马来至关前叫战,符道昭率三千兵马出城应战。胡真策马来战,符道昭持槊相迎。二人只战四五回合,胡真便诈败而逃。符道昭见梁兵列阵不过千人,便令左右三军一齐追杀。胡真率一千余人逃入折虎涧中,符道昭率兵追来。忽见山涧两侧山坡之上,梁军大旗满山而展,四面伏兵杀出,梁将张归霸山坡之上大喊:“符道昭,汝今中伏兵何不早降?”符道昭自知中计,便令所部兵马撤退。张归霸令弓弩手放箭。谢瞳则令五百士卒在山坡之上,齐声高呼:“只射西歧人!勿伤符将军!只射西歧人!勿伤符将军!”凤鸣关将士多是西歧人氏,闻听此言,是军心涣散,且箭弩如雨,却不见一支射向符道昭左右。歧军损兵千人,才逃凤鸣关。 歧军将士回至凤鸣关中,对梁军只射西歧兵,不伤符道昭之事,心存疑虑,流言四起。凤鸣关中有一西歧校尉,名曰侯瑾,以为符道昭暗通梁军,便逃往凤翔报信。侯瑾声称符道昭已降,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闻知,心中大怒,令大将王行瑜点将排兵,下战书准备讨伐符道昭。 朱全忠用谢瞳之计反间得手,只是在军中等待凤鸣关自乱。大将胡真来报:“符道昭来我营前,献关归降。”朱全忠闻听大喜,便令众人一同往辕门外迎接。只见符道昭率领左右五千余人前来归降。朱全忠将符道昭请入中军大帐,奉为上宾,以盛宴款待。符道昭懊悔言道:“只恨李茂贞听信谗言,起兵伐我,才投至千岁麾下,万望容留。” 朱全忠言道:“符将军能征善战,孤王与将军相见恨晚。将军能顺应天意,倾心归附,待迎得天子,符将军功劳必在众人之上。”符道昭连声称谢。 朱全忠过凤鸣关,正遇西歧大将王行瑜,张归霸出战大败王行瑜,梁军直逼凤翔城下。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见蜀、吴二王援兵迟迟不到,只得孤战凤翔城。梁军列阵城下,见凤翔城门大开,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兵马展开两翼,四哨有阵官压住阵角,此阵名曰雁翅阵。凤翔军中一员上将,此人紫面膛,铜铃眼,红眉赤须,头戴分水盔,身披熟图甲,腰挎七星昆吾剑,跨下战马名曰追风荷花豹,正是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梁军先锋官张归霸出马叫阵。凤翔军中有牙将姚旺,手持三挺门扇刀拍马迎战。二人四五个回合,姚旺便被砍落马下。又战将倪子太,手持一对束手铜人槊直取张归霸。大战六个回合又被砍杀。李茂贞其子李继徽见连折两将,亲自上阵交战,与氏叔琮大战十个回合,被氏叔琮打落手中枪,李继徽慌乱之际,只听有人大喊“敌将休狂,大将秦阳在此!”凤翔军勇将秦阳手持点刚枪来战,李继远趁机逃回。张归霸三个回合又杀秦阳,李茂贞见氏叔琮连杀四阵斩杀三将,只得鸣金收兵。 李茂贞回到府中只恨手下无有猛将,难以与朱全忠相争,首番交战连折三将,士气大落。其子李继徽言道:“厌恶朱全忠之人,并非是当今万岁,而是刘季述与韩全诲等一帮阉党。与朱全忠长此以往,对我西歧不利。” 李茂贞言道:“继徽之言,莫非要诛杀阉党,以退朱全忠大兵。” 李继徽言道:“父帅与朱全忠动兵,上无天子决心,下无诸侯响应。若剿灭阉官,送万岁还京。万岁必不会怪罪父亲,朱全忠也自然可以退兵。” 李茂贞应允,遣密使往朱全忠大营求和,并愿缉拿挟持皇帝的大太监,并送御驾还都长安。朱全忠之心全在劫持皇帝,并无心夺取西歧,便与李茂贞言定送回御驾,缉拿阉党后,便班师回朝。 李茂贞得朱全忠书信,便亲率兵马夜袭皇帝行宫,缉拿刘季述、韩全诲等大太监十七人,捕获小太监尽百人。李茂贞面见天子,请驾还朝,昭宗李晔本是无奈于阉党挟持,今闻阉党平定,龙颜大悦,以平乱有功加封李茂贞为歧王。 两日后,李茂贞将昭宗李晔送出凤翔城,朱全忠五里外迎接升驾。皇上以朱全忠有迎驾之功,晋升朱全忠为梁王。朱全忠扶保皇帝入朝,使朝中大臣畏惧于朱全忠,朝中大小事务皆被朱全忠独揽,昭宗李晔此时方知朱全忠权大压主,欺君妄上,不得已再封朱全忠为大丞相尚书令。李晔见左右大臣在朝中因惧怕朱全忠,都依附于梁王麾下。惟有太监张承业为人正直,不屈身于朱全忠。昭宗李晔用刀割破手指,拟下血诏一封交于张承业,言道:“今朱全忠欺朕太甚,悔恨不听当日程敬思之谏言,请承业持此血诏交与晋王李克用,派兵勤王。”话音未落,昭宗李晔跪倒在地,张承业赶忙向李晔跪倒磕头,哭泣言道:“皇上放心,承业拼死前往河东,请晋王发兵。” 李晔言道:“朕已命人为备好八百里快马,承业可与黄昏时分离城。”张承业拭干眼泪,藏好皇帝血诏,离开内宫。 黄昏时分,张承业便装打扮,来至城门。有把守士卒搜查,士卒并未搜出什么,准备放行,张承业翻身上马,一个当值得校尉猛然见看到张承业脚穿官靴,定是有来路之人。这校尉一把将张承业拦住言道:“汝足登官靴,定是有人差遣,还需细查!”张承业顿时心中惊骇,这千钧一发该如何是好?正是: 宦官之辈有贤良,只为社稷救皇纲。 奈何英雄多磨难,一路坎坷趋晋阳。 欲知张承业能否过关,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张公桥断命三太保 鸡宝山还魂李存孝 话说守城门的校尉见张承业足登官靴,便要细查。张承业见有败露,举起马便抽向那个校尉,催马冲出城门洞。守卫士卒赶忙报至梁王府,参军敬翔言道:“千岁应速命人草拟画像,派兵马追捕。”朱全忠应允,即令人做画像捉拿。画像制成众人认出所画之人乃是朝中太监张承业,朱全忠方料到此事与内宫有关,遂命张归弁率领精兵三千保卫内宫,缉拿全部宦官问罪。 张承业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过黄河,入晋阳,来至晋王府。有士卒禀报,李克用闻故交来此,与众人迎接。李克用见张承业一路尘土,问道:“张公公风尘仆仆,不知有何大事?” 张承业答道:“千岁不知,朱全忠挟持天子,有谋逆之心,万岁破指草诏,请千岁再度发兵南下,进京勤王。”说着从怀中掏出皇帝血书交与李克用,克用打开血诏,上书: “皇兄见诏,如临君面。朱全忠目无朝纲,请皇兄速发勤王之师,解京城之急,万望垂救。” 李克用看完这简短的血诏,不由得老泪纵横,对众人言道:“孤王南征北战,功绩显赫,奈何万岁数次将我问罪,此番再度发兵,日后福祸难测呀。” 张承业言道:“这回乃皇上血书,破指之时,万岁也有愧色,老千岁一世英明,事关紧急,千岁还望以大义为重呀。” 李克用长叹一声,言道:“只为承业一片忠君报国之心,老夫再入中原一遭。”李克用虽有心南下,朱全忠却因李克用窝藏要犯张承业亦兴兵北上。 大唐光化二年,公元八九九年初,朱全忠举兵十万,连克攻下邢、洺、磁三州,二度兵临潞州城。流行探马急报李克用大营,李克用闻听急报,焦虑问道:“梁兵连克三州,势不可当,如之奈何?” 周德威道“千岁休虑,末将愿领兵一万,出兵青山口,与梁军决战。” 李克用言道:“孤与你两万人马,令十二家太保为副将,出击梁兵。” 周德威与十二家太保率两万大军,出兵青山口,大队前行是旌旗蔽日,甲光向日。晋军兵马行至张公桥,忽见前方迎面行来一支梁军兵马,定睛一看杏黄缎子大旗上绣着一个“葛”字。大太保李嗣源言道:“周都督前面兵马莫非是葛从周所带。” 周德威言道:“速传将令,各部兵马列阵。”将令一传,两万晋军将士摆开阵势,再看迎面而来的梁军也分兵列阵。再看梁军主将果然是大将葛从周,其左右一个是王彦章,另一个式王彦童。周德威在阵前问道:“葛将军别来无恙。” 葛从周道:“你我各为其主,如今梁王天威杀至,尔等何不早降,亦不失高官富贵。”未等周德威发话,只见四太保怒吼道:“梁寇住嘴,四太保来取汝性命!”说着,催马直取葛从周,梁将王彦童手提铁枪,飞马迎来,大声呵道:“铁枪王彦童在此!”李存信手举一柄渗金蒺藜棒与王彦童大战二十回合,只见王彦童使枪一压,猛用枪攥将李存信打下战马,未等存信起身,一枪刺入腹中。四太保李存信战死,只听有人大喊道:“王彦童拿命来!”只见七太保李存进挥举方天画戟迎面杀来,二将交锋六七回合,怎知李存进亦不是王彦童的对手,又被铁枪挑落战马。周德威问道:“还有何人可战?” 十太保李存贞言道:“末将愿往!”只闻战鼓又擂,李存贞出马交战,王彦童持枪相迎,大战七八个回合,李存贞手中一对八楞紫金锤便被王彦童打掉一支。五太保李存审见势不妙,持枪相助。刚至王彦童近前,十太保李存贞已被戳死马下。李存审拼死大战王彦童,不料三个回合存审之枪便被打落地上,李存审抽出身后子午鸳鸯钺再战,已是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正是: 张公桥畔起杀伤,豪情不酬众儿郎。 可怜青山哀白骨,北风依旧日犹长。 周德威在阵前看的是清清楚楚,心中是忐忑不安。见五太保李存审难以相抗,便命十一太保李嗣恩、十二太保李嗣本格领三千马步兵助战,梁俊大将葛从周亦下令击鼓进兵。两军交战一处,杀得是血如泉涌,天昏地暗。晋军先前连折三家太保,士气难比梁军,节节败退,周德威见难以得胜,只得下令收兵。 李克用正在中军帐中与众人商议军情,忽有士卒来报,周德威回营。李克用令周德威进见,周德威进至中军大帐,屈膝跪倒。李克用心中一惊,疑问道:“镇远何故跪倒,莫非有何变故?” 周德威眼含泪水泣道:“末将出师不利,张公桥与梁军交战,连折三阵太保,请千岁治罪。”李克用一听此言,顿时气血攻心,二目眩晕,倒在虎皮宝座之上。昏迷片刻,克用方才醒来,众人偎在左右,只听克用言道:“先丢三城,又折三将,恐三晋危矣。” 周德威言道:“杀我三阵太保之人,乃是铁枪王彦童,此人勇猛无比。若是十三太保在,岂能容他在此肆意猖狂。” 张承业言道:“既是十三太保能降住王彦童,周将军何不来个借尸还魂。” 李克用问道:“但不知张公公所言借尸还魂之策,如何破敌?” 张承业道:“千岁可在营中寻找形体相貌与十三太保相似之人,令其伴作李存孝,再选阴霾险要之地隐忧敌将,王彦童必难逃此劫。” “好一个借尸还魂。”周德威言道:“若依张公公之策,必可破敌。” 李克用言道:“承业之言正合我意。周德威,孤令你再战王彦童,依照承业之计诛杀敌将。” 周德威答道:“末将愿立军令状,此番必杀王彦童,为三家太保报仇雪恨。” 周德威与参军郭崇韬二人乘马来至青山口,见不远处有山谷一处,地势险要,山林茂密。郭崇韬问道:“此山何名?” 向导官报曰:“此山名曰鸡宝山,山谷名曰人头峪。” 郭崇韬对周德威言道:“大都督此山谷险峻异常,若在此设一伏兵,诱梁兵入谷,必可大胜梁兵。”周德威应允,立即回营点兵。 大都督周德威坐镇中军,升帐点将。众将官分坐两厢,周德威言道:“今闻梁军先锋王彦童已入青山口,本帅欲伏兵鸡宝山,务求必胜。”周德威抽出令箭一支,言道:“李嗣恩、李嗣本,命汝二人,带兵马三千伏兵鸡宝山东面,见北面号炮响起,杀下人头峪。” “得令!”二将领取令箭站于一旁。 周德威又抽令箭一支言道:“李存审、李存颢二位太保率本部三千人马伏兵鸡宝山以西,见北面号炮响起,沿坡杀下人头峪。” “得令!”二将领取令箭站于一旁。 周德威抽出第三支令箭言道:“二太保李嗣昭,本帅给你两千人马,迎战王彦童,只准败,不许胜,务必诱敌于人头峪。” “得令!”李嗣昭领取令箭站于一旁。 周德威再抽出令箭一支言道:“大太保李嗣源、八太保李存质,石绍雄,本帅命你三人率五千人马,待王彦童杀入人头峪之后,在南面封锁山谷,绝不可令其突围。” “得令”二将亦领取令箭站于一旁。 周德威抽出第五支令箭,对安金焌、太叔忌、李存孝言道:“本帅需有三将扮做十三太保李存孝,恫吓王彦童,我观你三人相貌颇似牧羊童,命你身披塘猊铠,手持禹王开山槊,打飞虎旗,诛杀王彦童。” “得令”三将得令,持令箭站立一旁。 周德威言道:“其余将官随本帅左右在人头峪北面应战。诸位将军,今日之战非同小可,我在晋王面前已令军令状,只可胜,不可败。军令如山,军法无情,还望诸公同仇敌忾,剿灭顽敌!” 众人亦随声言道:“同仇敌忾,剿灭顽敌!”众人各自准备不表。 自张公桥大胜之后,葛从周令王彦童为先锋,兵进青山口。王彦童力杀晋王三阵太保,立了头功,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亲率五千人马急速轻进,越过青山口,闻探马来报晋王二太保李嗣昭于前方列阵,王彦童言道:“又一个送死的太保,待我前去迎战。” 来至阵前,见二太保李嗣昭立马等候多时,王彦童喝道:“梁王麾下先锋官王彦童在此,尔可是来送死否?” 李嗣昭一看王彦童面如醋缸一般,仰面蔑视,可见是眼里早已无人。李嗣昭心想今日就是你丧命之日,想到这里嗣昭不容分说,策马杀来,王彦童持枪相迎。二人大战四五回合,李嗣昭虚晃一叉,勒马诈败。 王彦章一看李嗣昭败退,仰面大笑,遂令追击。李嗣昭按周德威之令退至人头峪。王彦章率兵追进人头峪,旁边有副将劝道:“将军,此谷名曰人头峪,地势险要,不可轻进。” 王彦章笑道:“晋军将领不过周德威之辈,岂能有与我同日而语之人,尽管追击,无须担忧。” 王彦童继续前行,却不见李嗣昭的踪迹,王彦童心中略有抵触,但还是壮着胆子深入人头峪。忽闻战鼓声响,见前方闪出一支人马,当头一员上将面黑而俊朗,浓眉短髯,生得状貌魁伟,笑不改容,凛然有肃杀之气,有四十岁开外。头戴一顶三叉紫金国公盔,身披九宫八卦穿山甲,腰系一条镶嵌七宝麒麟带,外罩牡丹双凤红战袍,跨下宝马名曰赤兔火龙驹,手中兵器名曰三皇透甲锥,正是大帅周德威。王彦童心中一惊,这才明白谷中有伏兵,又听号炮三声,两侧山坡之上,旌旗蔽日,喊杀震天,西面是李存审、李存颢,东面是李嗣恩、李嗣本。只闻周德威一声令下,三面晋军齐发,人头峪杀声鼎沸,血肉横飞。 王彦童虽有一百二十斤铁枪无人能敌,但左右兵马损失过半。王彦童只得率兵败退,怎知后方又有李嗣源、李存质、石绍雄率兵堵截,难以突围。再看左右,梁军将士死伤殆尽,王彦童挥舞铁枪狂吼道:“何人敢来战我?” 只听有人喊道:“认得十三太保否?”王彦童扭头一看,一员战将头戴塘猊盔,身披塘猊铠,手中禹王开山槊,跨下战马犹如千里浑天癞,身后一面飞虎将军旗,此乃太叔忌所扮李存孝。王彦童心中知觉惊骇。心想李存孝早已车裂,难道今日活见鬼不成。再看山坡之上参军郭崇韬,头戴道冠,身穿道袍,假扮道人在香案之前挥舞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对王彦童喊道:“孽贼王彦童,今日本座摄取十三太保魂魄,还回阳间,来取汝性命。”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使得王彦童不知所措,王彦童一咬牙,怒道:“今日我与汝一决雌雄!”说着策马便杀,忽闻又有人喊:“十三太保在此!”王彦章勒住战马转身一看,又一个活生生的李存孝,这个乃是安金焌所扮。只见太叔忌、安金焌一同杀出,王彦童手忙脚乱,仓惶应战。大战二十回合,才显出王彦童铁枪无人能及,太叔忌被一枪扎下战马,又将安金焌挑翻在地,王彦童狂笑高呼:“天不灭我也!李存孝还阳又能奈何?!”。又折二将,周德威大惊不已,这太叔忌随周德威在珠帘寨归顺李克用已十年有余,而今战死沙场,安金焌曾随李存孝夜袭三州,骁勇善战,如今亦不能胜王彦童,正在焦虑之时,只见山坡之上飞马驰来一员小将,大喊道:“王彦童拿命来!”但见得: 头戴塘猊盔,身披塘猊铠;声出如狼容貌似野豺。 肩背打将鞭,腰系九锦彩;虎皮战裙毛鬃煞银白。 禹王开山槊,丈八有开外;宝驹名曰千里浑天癞。 此乃晋王虎子李存勖,要论打扮李存勖最像十三太保,存勖年方十五岁,颇有当年牧羊童的气宇,存勖年少正值声带变声,这一怒喊锐气袭人,亚似当年李存孝狼嚎之音。吓得王彦童魂不附体。李存勖杀至近前,二将交锋两个回合,李存勖手中的开山槊便被王彦童一枪挑飞。存勖年幼力不如人,王彦童一百二十斤的镔铁皂缨枪劈面砸下,李存勖慌忙把出腰间游龙精钢剑拦挡,剑虽精良,但比百斤铁枪如同以卵击石。晋军将士无不触目惊心,倘若晋王爱子丧命,谁也不敢担待。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噌!”的一声,那一百二十斤的镔铁皂缨枪断做两截,王彦童吓得目瞪口呆。在王彦童愣神一霎那,方才被打下战马的安金焌尚有一口气,猛然起身将王彦童扑下战马。安金焌双臂死抱王彦童喊道:“小殿下快出剑!”,王彦童力大无穷正欲挣脱,只见李存勖跳下战马,双手合剑,直插王彦章胸口,“扑!”的一声,游龙精钢剑削铁如泥,刺穿王彦童护心镜,顺势穿破安金焌心口。李存勖拔除宝剑,未见二人血出,却双双咽气。正是: 梁晋会兵决雌雄,龙争虎斗啸苍穹。两军列阵张公桥,残阳映血杀戮红。 兵对兵来将对将,三路太保命逢凶。鸡宝山间人头峪,杀机迭起雾重重。 借尸还魂显灵圣,装神弄鬼阴阳通。飞虎将军旗号出,如同复生勇南公。 十三太保李存孝,三打铁枪王彦童。注定少年天命主,精钢宝剑护真龙。 自古一将降一将,是人皆有大限终。晋主他年自当立,何愁天下不归公。 李存勖剑刺王彦童,五千梁兵大败,降者甚多。李克用闻战报大喜,大犒三军,又祭器阵亡三家太保和大将安金焌、太叔忌。 梁王朱全忠闻王彦童战死,是悲愤交加,对左右文武言道:“今番交战王彦童轻敌冒进,损兵折将,诸公可有进兵良策。” 王彦章言道:“请千岁赐我一万兵马,末将定要生擒李克用,未家弟报仇!” 参军敬翔言道:“王将军切莫着急,若取三晋,当需先取潞州,潞州失守,定然危机晋阳,那时王将军为令弟报仇为时不晚。” 王彦章问道:“潞州乃晋军要害,兵多城固,岂能轻易攻取。” 敬翔言道:“可分兵两路,一路明攻泽州牵制晋军,千岁率大部人马暗取潞州。” 朱全忠言道:“子振所言有理,我亦有取潞州之意。传令各营,明日三更做饭,五更拔寨,进兵潞州。”众将接令不表。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谢子明献计收晋将 李嗣源孤胆退梁兵 次日天明,梁王大营点兵待发。朱全忠发令言道:“张全义,本王命你率兵一万,佯攻泽州。只可驻兵拖延时日,不可发兵攻城。”朱全忠亲自督军,命葛从周为大将军节制各部兵马,王彦章为先锋向潞州进发。 李克用闻探马急报,命周德威率三万兵马增援泽州。单说朱全忠亲率三军列阵潞州城下,这座古城在梁晋之间已是数度易手。潞州守将李罕之,陈州项城人氏,骁勇善战,所以未曾顾虑。其余各路兵马分守要害。李罕之见朱全忠大兵来犯,下令开城迎战。潞州城上号炮三声,城门大开,步兵于前,骑兵在后涌出城外,当前一员大将,此人面目黑紫,毛发浓密,头戴猪嘴盔,身披黄金鱼鳞锁子甲,手中 凤头金攥斧 ,跨下一匹追风逐日千里乌骓马,此人便是李罕之。朱全忠曾闻潞州守将李罕之力大无穷,且骁勇过人,对李罕之言道:“前方来将可李罕之将军?” 李罕之言道:“某正是李罕之,朱全忠劝你早早退兵,否则某斧下不认人。” 朱全忠言道:“我观你也是一条好汉,何必屈身李克用帐下,若得归顺,与本王共保当今万岁,不失荣华富贵。” 李罕之言道:“什么万岁不万岁,有种与某大战三百合。” 部将郑霖言道:“梁王休与这厮废话,待末将取其首级献于千岁麾下。”说着策马杀去。 李罕之见郑霖出马,挥斧相迎,仅战一个回合,郑霖便人头落地。这一斧令朱全忠心中暗暗叫绝,又闻耳边有人喊道:“黑贼修狂,吃我一刀!”朱全忠一看,此将乃是部将焦俊,焦俊手提一口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 ,直取李罕之,二将盘马恶斗。又是四五回合,焦俊刀柄被大斧砍断,李罕之顺势横扫一斧,焦俊身断两节。铁枪王彦章见此情景,催马迎战。李罕之与王彦章大战三十回合难分胜负。朱全忠见李罕之骁勇威猛,名不虚传,心生降服之心,即令鸣金收兵。王彦章大战正酣,忽闻鸣金,虚晃一枪,退回阵去。 两军各自回营,王彦章跟随朱全忠来至中军大帐,彦章问道:“方才我正欲刺死李罕之,梁王何故收兵呀。” 朱全忠笑了笑言道:“彦章岂不闻英雄惜英雄,那李罕之勇猛魁梧,我实不忍心加害。” 军师谢瞳言道:“千岁之意,是要智取李罕之,而不在强攻。” 朱全忠闻听此言哈哈大笑:“知我者乃谢子明也,我却有收复此将之心,子明可有良策否?” 谢瞳答曰:“下官心中已生有一计,定叫李罕之弃暗投明,另寻明主。” 朱全忠言道:“子明快快讲来。” 谢瞳言道:“那李罕之年轻之时本是黄巢反贼中一校尉,后归降李克用麾下,因力大无穷,勇猛善战,被封为偏将,今镇守潞州。梁王在此驻兵长久,李罕之必派人向李克用求援。可派人暗捉信使,我自有良策。” 朱全忠言道:“好,就依军师之计,命五百士卒暗伏于潞州各门,以截军报。” 朱全忠所派五百精兵,乡民打扮,暗伏于潞州各城门周边。时隔三日,果然有梁兵捕获潞州信使。搜出密信一封。朱全忠招军师谢瞳、参军敬翔来看此信。敬翔言道:“此信并非求救兵之信,而是李克用的发兵之信。晋将马溉、伊镡率三千人马正在驰援潞州。” 谢瞳言道:“此来正好,千岁可先派大将劫杀马溉、伊镡,在冒充马、伊二将之名诈入城中,潞州可破矣。” 朱全忠言道:“此计甚妙,吾即命胡真、丁会二将率五千精兵劫杀晋军援兵。” 话说晋王李克用命部将马溉、伊镡二人率三千援兵前往潞州,行至一山涧,忽见山坡之上有梁兵杀出,顿时箭弩齐发,滚木擂石顺坡落下,晋军兵将未战先折去许多。胡真、丁会见时机已到,二将纵马杀来,马溉、伊镡匆忙率兵迎战。未战几合,马溉、伊镡岂是胡真、丁会的对手,尽皆命丧马下。晋军士兵见主将已死,纷纷下跪投降,被俘者有千余人。此时大将葛从周又率三千精兵来到,命这三千兵士换上晋军士卒军衣。打马溉、伊镡二人旗号直往潞州。丁会、胡真押解降卒回营。 潞州守将李罕之正在巡城,忽见远处行来一支晋军人马,旗号打的的“马”、“伊”二字,但为首之将乃是葛从周。队伍行至城下,有守城士卒问道:“来者何人?” 这队兵马之中有校尉答道:“速速告之李罕之将军,晋王麾下马溉、伊镡二位将军已率援兵来到,快开城门。” 李罕之仔城垛上听得明白,便下令开城门,这队身着晋军衣装的梁军士兵纷纷进城。李罕之正欲到城墙下迎接,忽有士卒禀告,梁将王彦章率兵攻打东门,李罕之只得慌忙率兵往东门督战。葛从周命人占据南门,大开城门,引梁兵入城。李罕之只知在东门督战,却不知后院失火。有士卒来梁军已由南门攻入,西门、北门接连失守。李罕之大惊,慌忙跑下城垛,上马提斧与城内梁兵交战。此时晋军在潞州大势已去,李罕之连斩梁将数人冲出南门,早有梁将朱珍布下陷马坑,李罕之掉入坑内,被梁兵捕获,当晚潞州失守。 几个梁军士卒押着五花大绑的李罕之,推推搡搡押至中军大帐之内。朱全忠坐在帅椅上打量了一番,须发蓬乱的李罕之,假惺惺的问道:“蓬头垢面,这是何人?” 李罕之提着嗓门言道:“我乃晋王麾下大将李罕之!” 朱全忠假装惊叹道:“哎呀呀,原来是李罕之将军。”又看了一眼左右士卒言道:“尔等怎可如此对待李将军,快快松绑!” 左右士卒将李罕之绑绳解下,李罕之言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全忠一本正经的言道:“本王虽出身草莽,怎肯乱杀绿林兄弟!” 这句话到把李罕之说了一愣,朱全忠言道:“我久闻罕之昔日乃黄巢麾下,当年朱温亦是大齐将官。如今我效忠朝廷,扶保天子。将军何不与我等共谋大业。”朱全忠走到葛从周面前为李罕之介绍言道:“葛通美,昔日黄巢麾下名将,而如今是报国忠良。罕之同我与通美皆是绿林弟兄,我实不忍心加害呀。” 这一席话到说的李罕之回忆起义军往事,不由得心中酸楚,跪倒在地言道:“罕之今欲梁王,如遇明主。我愿为千岁马前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朱全忠把李罕之扶起,喜道:“罕之能遇我等共谋大事,真乃朝廷之幸。”众人也接连道喜,朱全忠设酒宴为李罕之接风,次日进驻潞州。李罕之又为朱全忠保举一将名曰杨师厚,颖州勾斤人氏,本是潞州押衙,善用一口亮银扑风刀。 朱全忠攻占潞州后,城内的晋军将士均随李罕之归降朱全忠,唯李罕之养子李建及,为人忠义不愿背主,星夜乘马逃往李克用沁州大营报信。李克用此时正坐阵沁州督战,李建及飞马报信,克用闻李罕之降梁,潞州失守,心中大怒。众将亦束手无策,只有太监张承业言道:“如今周德威率重兵在泽州督战,而沁州城池矮小,又无重兵,千岁万不可再此逗留。” 参军郭崇韬也言道:“张公公所言极是,梁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千岁速速撤往晋阳为宜。”众人正在商议破敌之策,有探马来报,梁军日夜兼程离沁州还有五十里。 大太保李嗣源言道:“如今梁军兵临沁州,各路兵马千里难解燃眉之急。孩儿愿率沁州三千驻兵断后。请父王速速撤回晋阳。”克用亦是无可奈何,只得应允。 李克用率亲兵千余人退往晋阳,并连发六支调令,调兵驰援沁州。李嗣源独率三千兵马沁水之东南岸列阵。李嗣源立于阵前言道:“今日我等断后,誓与梁兵决一死战。尔等家有老母幼子者,可趁梁兵未到,速速逃命去。”李嗣源见三千将士无一人临阵脱逃,抱拳言道:“诸位将士既抱有必死之心,嗣源将破釜沉舟,不留退路。”即命人将沁水河上木桥拆毁。 木桥拆毁少时,见有大队人马奔驰而来。李嗣源定睛一看,正是朱全忠率十万大军来到。朱全忠一看李嗣源仅率三千士卒被水列阵,对李嗣源喊道:“李嗣源你好大的胆子,区区几千人竟敢被水列阵,与孤王交战。” 李嗣源言道:“朱全忠当初恨没有连你父女一同诛杀。” 提起朱瑶花令朱全忠恼羞成怒,对左右将士呵道:“马步三军,今日李嗣源等必尽皆斩杀,不可留一活口!”有部将陈宣、乔松请战,率三千牙兵杀向李嗣源。李嗣源率兵相应。李嗣源掌中钢骨亮银枪,连挑士卒二十余人,只见陈宣手中一条镔铁乌油棍 挥舞打来。李嗣源横枪一当,反枪封喉,将陈宣刺落马下。乔松手中一条骷骨点金锤 ,一个秋风骚落叶,横扫过来,嗣源立枪招架,被大锤震的两手发麻。但大锤笨重不及嗣源枪快,乔松亦被挑下战马。再观士卒,晋兵被水毁桥,已存必死之心,而梁兵依仗势大,各怀侥幸之意,只求保命,竟被杀的大败。朱全忠见连折两将,一怒之下,令十万将士一拥而上。李嗣源率三千士卒拼死相争。正是: 沁水河畔起恩仇,血流随波到尽头。破釜沉舟项羽志,背水列阵韩信谋。 保驾晋主缓兵策,不退梁王死不休。披荆斩棘多磨砺,一世威武列春秋。 仅仅三千晋兵却与大战十万梁军半日之久,杀伤梁兵万余人。李嗣源见左右将士悉数命丧,只得催马延沁水向北突围。葛从周部将华景、华襄二将率兵千人策马追来,将李嗣源围困其中,李嗣源横枪来战,华氏兄弟三两回合便被刺死。朱全忠见李嗣源连伤数将,怒道:“传令三千弓弩手,将这贼子乱箭穿身!”胡真即率三千弓弩手沿河追射,李嗣源翻身藏于马蹬,扭转丝缰杀回梁军阵中。胡真见李嗣源又混入梁军队中,反使梁兵误伤几十人,胡真见状慌忙下令:“勿伤本部兵马!”,弩手只得停射。虽是躲过乱箭,但亦身中四弩,血映战袍。正是: 潺潺河水起血腥,只身欲把中原平。孤军独将踏敌阵,匹马单枪踹梁营。 蹬里藏身躲乱箭,锋刃飘红退雄兵。胆教千军魂难附,不愧美将传美名。 朱全忠大怒道:“传我将令,杀李嗣源者,赏三千邑,封万户侯!”梁军兵马得此将令争相杀向李嗣源。王彦章与其部将孙彦、鞠振等率兵将李嗣源逼至河边,李嗣源怒挑孙彦、鞠振二将。李嗣源杀梁兵上千人,诛将三十六员,所过之处残尸横卧,血流成河。李嗣源已是身中四弩已力所难敌,大将王彦章趁李嗣源疲惫难支,趁机一枪抽中其胸口,摔下战马,落入沁水河内,不知所终。梁兵人多势众,李嗣源所带三千将士已是尽皆战死。 王彦章令人收拾战场,寻找李嗣源尸首,却未曾找到。王彦章对朱全忠言道:“启禀千岁,想那李嗣源兴许已经淹死,可否速搭建浮桥渡河追击李克用?” 朱全忠问道:“倘若架桥,需时几何?” 王彦章答道:“此时架桥,恐需半日有余,今夜才可行军。” 朱全忠把手中马鞭猛摔地上,无奈叹道:“再过半日只恐李克用各路援军已至晋阳,为时晚矣。晋王有李嗣源如此虎将,吾焉能追击得胜?”王彦章见朱全忠灰心丧气,也未敢再言。朱全忠遂令三军回师潞州。 单将李克用自回至晋阳,调来六路援兵,共计五万余人。但大太保李嗣源的生死下落不明,令李克用是起食难安。听说朱全忠已退兵潞州,李克用命三太保李存璋前往沁州去寻李嗣源,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存璋在沁州四处打听询问,仅是有人拣到李嗣源的兵器钢骨亮银枪,至于生死,百姓皆言李嗣源淹死沁水河中。 李克用逢潞州之败,决心收复潞州。晋王命二太保李嗣昭为先锋官,兴兵五万, 杀回潞州。晋王率兵于潞州城下安营扎寨。 两日之后,梁晋两军列阵于潞州城下。梁军阵中有一大将出阵叫战,见此人头戴钻天盔,身披金镶排须软甲 ,跨下一匹枣红马,手中一条银蟒枪,此将名叫张存敬,谯郡人氏。晋王先锋官李嗣昭出马应战,二将交锋,战鼓急擂。两人大战二十回合竟未分胜负,这却急坏了观敌瞭阵的朱全忠,全忠心中暗想前番淹死个李嗣源,今日又冒出李嗣昭,开来李克用的太保军果然名不虚传。张存敬与李嗣昭战至三十个回合,梁将朱珍、胡真出马助战,晋军阵中亦有五太保李存审、安休休杀来。 六将混杀难解难分,朱全忠令葛从周、王彦章各领三千牙兵,击鼓进兵。李克用见梁兵杀来,即命石绍雄、李存璋分率三千人夹击而来。两军混杀,李克用看的十分专注,战马不由想前探出数米远。正在阵中厮杀的王彦章,见李克用阵位靠前,心中暗想若能趁此时突然杀出,结果李克用性命,即是头功,又能为兄弟王彦童报仇,岂不是一举两得。想到这里,王彦童边打边向晋军阵前靠近。突然,王彦章趁李克用观望别人交战之时,策马冲来。晋军阵中霎时无人注意,偏偏被厮杀中的李存璋看到,李存璋急忙大喊道:“父王小心!”李克用忽闻李存璋喊声,扭头一看。哎呀不好,王彦章举枪近在咫尺,只觉着一阵凉风,那百斤镔铁点钢枪迎面刺来,李克用一侧身,这一枪打歪了克用头盔。李克用举起手中虎威戟回击一戟,欲调转马头。王彦章在刺一枪,正巧扎到李克用坐骑踏雪胭脂马的屁股上,顿时惊了战马,胭脂马受惊猛向东面跑去,王彦章策马便追。 这踏雪胭脂马拼命跑出有几十里,才累得气喘吁吁,缓过劲来。李克用正欲调转马头返回潞州大营。只见王彦章飞马追来。李克用无奈,只得持戟迎战。王彦章手中铁枪大战李克用二十多个回合,李克用便有些力不从心,一濑王彦章是梁王帐下数一数二的大将,二来李克用年事已高,今非昔比。王彦章将铁枪一挑,这一猛劲把李克用手中的虎威戟打飞到半空。李克用心中一惊,眼看要束手就擒,只听耳边“嗖”的一声,一块拳头大小的飞石打到王彦章的左眼上,王彦章“哎吆”一声,左眼皮顿时肿了起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吞龙沟寡妇救真主 定州城王郜中奸计 话说晋王李克用与梁王朱全忠会战于潞州,王彦章在两军阵前混战之时,突然冲出,直刺李克用,人没刺到,却惊了战马。王彦章紧追李克用一路,最后李克用是走头无路,连虎威戟都被王彦章的铁枪打飞。手中应手的兵器被打掉了,李克用心想我命休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见有一飞石打中了王彦章的左眼,王彦章“哎吆”一声,再再其左眼顿时肿起个大胞,半边脸被砸得通红。李克用一愣,不知何处发来飞石,“嗖”又是一声,还没等王彦章缓过神来,第二块石头又打来,正巧打到王彦章的下巴。只听有人喊道:“父王休慌,孩儿在此!”只见旁边一块一丈开外的高石上,蹦下来一个大汉。李克用定睛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大太保李嗣源。李嗣源横空出世,到把那王彦章吓了一跳,心中一惊,李嗣源不是被我一枪打入沁水河了吗?就是没打死,也得被淹死呀。这时,只见李嗣源捡起地上的单耳虎威亮银戟,对着王彦章言道:“王彦章,认得李嗣源否?”这是王彦章被两块石头砸得脑袋是一嗡一嗡的,心中一阵慌乱,便调转马头吓跑了。 间王彦章跑远,这时李克用才发现李嗣源这身打扮是不同以往。身着一件带着补丁的布衣,还不打合适,衣服有点短,后背绑着一个布包袱。李克用翻身下马双手抓住李嗣源惊诧的问道:“嗣源,果真是你吗?” 李嗣源言道:“父王,孩儿是李嗣源呀。” 李克用言道:“哎呀,嗣源我儿!”一把将李嗣源抱住,父子二人失声痛哭。“大伙都以为你回不来了,没想到你在这里。”李克用哭道。 李嗣源言道:“父王,咱们先回大营,我在给你细说那日大战之事。”言罢,李克用和李嗣源父子二人乘一匹马,慢跑返回晋军大营。正是: 身死绝地而后生,吓退梁将胆魂惊。 逢凶化吉两飞石,团圆晋王父子兵。 回至晋军大营,此时双方早已各自收兵。有人报至中军,晋王回营。张承业、郭崇韬、李嗣昭、李存璋等众人均到帐外迎候。见李克用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大太保李嗣源。这一下中军帐内可热闹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起李嗣源。众人围坐中军帐,李克用言道:“今日,孤被王彦章逼的走头无路,幸亏嗣源半路杀出,才吓退那王彦章。”又对李嗣源言道:“嗣源,你给大家伙说说那日沁水河之战,全军阵亡,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嗣源长叹一声,言道:“父王容禀......”李嗣源便把那日落水之后的事情一一讲给了众人。原来,沁水河之战李嗣源既未被王彦章铁枪刺死,也未被河水淹死。前回书曾表,李嗣源诛杀梁卒千余人,戳梁将三十六员,乱军之中被王彦章一枪打下战马。王彦章这一枪不是刺,而是扫,正巧扫到李嗣源前胸。这百斤铁枪抡这么一下子,自然令李嗣源招架不住,坠落马下,顺势滚入了沁水河中。这李嗣源掉入河中,只觉胸口剧痛,一阵昏厥,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嗣源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苏醒过来。李嗣源睁开眼一看,自己竟在一间破旧的土房里,身上盖着一床粗布被褥,又下意识的摸到自己身上的贴身的衣服一件都没有。李嗣源心想这是什么地方,耳边好像听到有什么动静,转头一看,正有一孩童蹲在地上拿一把破草扇煽着炉火,大概有六七岁的年纪。李嗣源想做起身来,只觉胸口疼痛起不了身。那在炉边煽火的小孩看到李嗣源已醒来,便走到李嗣源跟前问道:“这位大叔,你胸口还痛么?” 李嗣源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胸口已用布条保扎起来,嗣源略带微笑摇了摇头。问道这个小孩:“娃娃,你是何人?这又是何处?” 这小孩言道:“我姓王,没有名字,附近的人都叫我平山郎。这间土房便是我家。” 李嗣源又问:“平山郎,我怎么会在你家中?” 平山郎答道:“你是我娘从水沟里捡回来的。” “你爹娘是谁,现在何处?” 李嗣源又问道。 平山郎答道:“我从小没爹,我娘出去刨野菜了。”说完,这平山郎又去煽火去了,李嗣源这才明白此家的主人是个寡妇,也没再追问,只是躺在床上回想沁水大战之事。 过了又半个时辰,只闻土房木门响动,见一少妇手提菜篮进屋。看这少妇生得白皙,一对柳叶眉高挑,杏核眼,樱桃口,杨柳细腰,发髻高盘,扎一竹簪,身着粗布裙,年纪在二十五六岁。这少妇间李嗣源醒来,走到穿边问道:“军爷的伤口还痛否?” 李嗣源答道:“多谢大嫂救命之恩,在下永世不忘。敢问嫂嫂贵姓?” 少妇答道:“贫女魏氏,镇州平山人,家夫早故,与平山郎寡居此地。” 李嗣源问道:“此地何处,大嫂是如何救得我?” 魏氏答道:“此地名曰吞龙沟。昨日我在沟边洗衣,见军爷遍身血迹夹在沟中枯木叉中。便将军爷救下。说来你这位军爷可真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李嗣源苦笑道:“嫂嫂取笑,我一个败军之将,还提什么大富大贵。” 魏氏言道:“军爷落水可非比寻常,前日就有乡邻说梁王兵马正在沁州大战,我料军爷必是从沁州河中被水冲来。” 李嗣源答道:“嫂嫂所言不差,末将乃是晋王麾下大太保李嗣源,沁州战败,落入水中。” 魏氏言道:“原来是李将军,果真是个贵人。沁州城在南,这吞龙沟在北,沁水自古水流由北向南,将军若不是大富大贵之人,焉能从下游逆流漂到上游。” 李嗣源惊讶言道:“听嫂嫂一说,我逆流漂来到是奇怪。” 魏氏言道:“听老辈人说,这吞龙沟虽是狭窄水浅,但有吞龙不吞人的灵异。若是换了别人早被冲进黄河了。”李嗣源听完,见天色将晚,意欲离开。魏氏见其伤势未好,劝其留宿一晚。魏氏则与平山郎睡于旁边小屋之中。正是: 寡妇门前是非多,大义相救沁水河。非慕嗣源才俊美,女守清贫生贤德。 诸侯纷争乱兵起,罹难百姓碎山河。吞龙沟内真命主,顺流未能送黄河。 次日天明,李嗣源感伤势有愈,决心回至军中。魏氏言道:“将军中伤,上衣都已刮破,我拿家夫生前衣装,如若将军不嫌,就暂且穿上。”嗣源感魏氏救命之恩,又赠衣装,对魏氏频频道谢。魏氏又将李嗣源所着天王铠,用包袱包裹交与嗣源。李嗣源大难不死,临走之前,对魏氏再度拜谢,并言道:“魏夫人救命之恩,李嗣源回去定取重金答谢。” 魏氏还礼言道:“救人危难,非为报也。”李嗣源从衣物找出一块佩玉,因战乱居多,此玉已损一角,赠与平山郎并言道:“我身无分文,这佩玉之上,有我名号,若遇晋军士卒袭扰,可持此玉,定能保你母子平安无事。”此玉背面刻有八字“儿郎军大太保佩玉”。李嗣源告别魏氏母子,便准备回晋阳,路上闻听晋王出兵南下潞州,嗣源又转往潞州。正巧路上遇王彦章追杀李克用,李嗣源手舞兵器,变投石相助,吓走了王彦章。 李嗣源将这事情经过讲述一番,众人才明白事情经过,众人庆幸大太保大难不死。转过天来,李嗣源持黄金一千两,白银五千两亲往吞龙沟答谢魏氏。而到吞龙沟后才从乡民口中得知魏氏母子已经迁居别处。 晋军与梁军僵持于潞州,互有胜负。相持日久,十万梁军耗资繁重,朱全忠招军师谢瞳,参军敬翔商议补给粮草之事,敬翔言道:“如今晋军维济人马的辎重,具来自幽州节度使刘仁恭。这刘仁恭一日不平,李克用鞭能相持一日。”谢瞳也点头称是。 朱全忠言道:“子振之言,乃本王心中之大患。” 谢瞳言道:“千岁可命王彦章为大将,讨伐刘仁恭。只要幽州愿归附梁王,李克用粮草必难以维济。”朱全忠应运,乃命大将王彦章都督,张存敬为副将,点兵马三万,东进幽燕之地。 话说王彦章、张存敬率马两万兵东进讨伐幽州节度使刘仁恭。而定州是通往幽州的必经之路,定州隶属义武镇,节度使名叫王郜乃是李克用的女婿,京兆万年人氏,其叔父王处直,字允明,是讨伐黄巢二十四镇诸侯之一。叔侄二人据守定州见梁兵来到,王郜令其叔王处直率兵一万在沙河迎战梁军。梁军大将张存敬出马叫道:“我乃梁王麾下副都招讨张存敬,奉命讨伐幽州刘仁恭,与尔等无关,何不快快早降?” 王处直身边部将梁汶怒道:“来将住口,梁汶在此,且来取汝性命。”言罢,催马杀来。张存敬提枪相迎,二将交锋,六七个回合,梁汶便被刺死落马。王彦章间张存敬先胜一阵,梁兵士气大振,王彦章命击鼓发兵。三万梁军趁势杀来,王处直仓促率兵交战。一阵厮杀,王处直大败,退回定州城内。王处直败回城内,对王郜言道:“梁军兵马众多,非强攻所能取胜。晋王兵马有驻扎潞州,不能增援,以我之见,何不暂且归顺梁王,又能保存兵马。” 王郜怒道:“叔父说话,怎可如此无有骨气。当年朱全忠会五候围剿岳父,尚不能胜。近日犯兵不过三万人马,虽败一阵,岂能屈膝于敌。今夜三更我自带兵去劫敌寨,叔父胆量懦弱守城便可。”王处直被自己的侄子说的哑口无言。但王处直对王郜之言,怀恨在心。 天色将黑,王处直命一心服遣书信,送往梁军大营。王彦章得此书信展开一看,上书: “梁王天威,处直倍加敬畏,欲诚心归附。今夜三更天,节度使王郜劫营,末将愿大义灭亲,为梁王内应。都知兵马使王处直敬上” 王彦章将信交张存敬看,对其言道:“破城便在今夜,你我分兵设伏,王处直城中威内应,必克取定州。”二将遂定下伏兵之计。 三更天时,王郜率一万兵马出城,靠近梁军大营。见梁军营中毫无动静,便下令劫寨。王郜冲杀在前,见营内所设兵卒,皆是草人,方知中计,正欲退兵。只听得战鼓擂动,号炮连发,王彦章与张存敬率兵包围外营,围杀而来。王郜知是中计,只得下令突围。梁军大寨顷刻喊杀震天,血光四溅。 王郜边杀边退,退至定州城下,左右士卒高呼:“节度使王郜回城,快开城门。”只见王处直来至城垛队王郜喊道:“王郜小儿,我已归顺梁王,岂能与汝坐以待毙!” 王郜一听此言顿时怒发冲冠,骂道:“老贼,汝卖主求荣,日后定奖汝碎尸万段!”王处直下令城中兵马射箭驱逐,只见箭弩如同雨露散落,不少定州兵卒死于箭下。王郜无可奈何只得引败兵三千余众向西逃亡晋阳。 天至黎明,王处直令兵卒开城归降,王彦章与张存敬帅三万梁兵入城。入城之后,王彦章修书朱全忠禀明王处直献城归降有功,朱全忠大悦,乃命王处直取代王郜任定州节度使,与王彦章一同北伐幽州。幽州节度使刘仁恭得的次子刘守光得知定州失守,赶忙将军情报知父亲,对父言道:“梁兵来犯,不足惧哉,虽王彦章等勇猛过人,父帅亦有大将高思继,可与梁兵一战。” 刘仁恭言道:“我儿言之有理,本帅令你亲自挂帅,令高思继威先锋,即日屯兵易水。” “孩儿领命!”刘守光言道。 话说刘守光点兵六万,大军浩浩荡荡之本易水之上,安营扎寨。次日,梁军与燕军在易水畔列阵交战,王处直在梁军阵中,心中暗想我已归顺梁王,首战定州,我当先立头功。便策马出阵,高声叫道:“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在此,燕军儿郎何不早降,以免涂炭生灵!” 只见燕军阵中有一员上将出阵,向梁军叫战,欲知何人出战,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高思继丧命回马枪 朱全忠逼驾迁东都 话说梁、燕两军列阵于易水河畔,只见燕军阵中一员上将出马叫阵。此人面如青铜,目若铜铃,颔下美髯垂胸,头戴三叉紫金冠,内着白鳞甲,外罩白罗袍,外系嵌宝狮鸾带,手提浑铁点钢枪,跨下银色梅花马,乃是大将高思继。王处直呵道:“来将通名!” “我乃幽州神枪将高思继也!”高思继答,王处直心想我刚归顺梁王,寸功未立,就问高家枪威名远扬,若被我胜了定成大功一件。想到这里,王处直举起手中三叉鬼头刀策马来战,二人战至一团。高思继枪法绝伦,几个回合下来,令王处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王彦章见王处直抵挡不住,出阵相助。王彦章走马换将,铁枪将大战神枪将,二人大战一百回合,未分分胜负。刘守光见高继思久不能胜,便率左右三军冲向梁军,张存敬也摔梁兵杀来。几万大军混战一团。 杀至天晚各自散去,两军互有死伤。王彦章回至中军,对张存敬言道:“那神枪高思继,枪法出众,武艺高强,若不杀他,实难取胜。” 张存敬言道:“人言‘将贵先机亦在谋’,将军若想胜这高思继,不在强攻,还在智取。征战就要兵不厌诈。” 王彦章言道:“存敬所言极是,明日你率三千骑兵埋伏于大队之左。待我引燕兵杀出,你率骑兵抄袭燕军大营,必可获胜。” 次日再战,王彦章策马出阵高声喊到:“高思继可敢与我王铁枪,大战三百合否?” 高思继怒道:“有何不敢?”言罢,催马挺枪杀来。王彦章与高思继二度交锋,两人一战四十个回合不分胜负,但王彦章心理一直惦记着怎样能暗算高思继。只见王彦章虚晃一枪,驳马便退,高思继催马追来。王彦章见高思继追至近前,突然扯马丝缰,调回马头,转身一个回马枪。这一枪让高思继措手不及,戳穿高思继盔甲掩心镜,高思继口冒鲜血,坠落马下。刘守光一看高思继阵亡,心中似怒发冲冠,下令三军冲锋。王处直率梁兵迎面而战。正是: 神枪铁枪不寻常,并起双雄欲称王。 非是武艺决胜负,兵不厌诈回马枪。 梁、燕两军酣战之时,张存敬率三千精骑兵从侧面包抄燕军大营,燕军守营将士未曾始料,被张存敬率兵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有燕兵报知酣战的刘守光,大营被袭。刘守光无心恋战,只得撤退救营。王彦章见刘守光率兵撤离,知道张存敬已经劫营成功,即命军卒乘胜追杀。一面劫营,一面追杀,使得六万燕兵首尾难顾,乱作一团,梁兵声势整天,喊杀不止。最终刘守光只带得几千败兵逃回燕京。刘守光败回燕京,幽州节度使刘仁恭闻听,急得心如刀绞。长子刘守文也赶到燕京,父子三人愁于无计可施。长子刘守文言道:“既然六万燕军丧尽,我等已无力再战,且晋王李克用潞州失守,亦处困境之际,难以与我幽州相互照应。为今之计,只有向梁王求和,归附于梁。” 刘仁恭叹道:“我与那朱全忠素来无仇,他发兵讨我不过是因我助晋王粮草。如今大局所迫,也只有与晋王分道扬镳,求个自保。”刘仁恭不得已,弃晋王于危难,纳降表归附梁王朱全忠,并助梁军钱草车粮甚多。 李克用在潞州大营与梁军僵持数月,而得刘仁恭归附梁王之报,如同雪上加霜。只得派使者纳金银布帛向梁王朱全忠求和,朱全忠大喜,对众人言道:“李克用也有下书请和之日,众人以为可应否?” 参军敬翔言道:“今李克用外无援兵,内缺钱粮,此乃天赐良机。先发而制人,后发而制于人。下官主战。”众武将也连声请战。 惟有谢瞳言道:“下官以为不可此时发兵。今至夏初,发兵虽能胜晋,而到灭晋之日,必逢酷夏,天气炎热,军粮繁多,日久易生病疫。还是待秋季发兵可保全胜。” 朱全忠言道:“子明之言不无道理,但本王征战二十年,行军讨伐,逢病可医,遇伤便治,岂能因一夏伏而贻误军机。我意已决,明日点兵进发!”众人皆是响应,惟有谢瞳不语。 次日五更,各部将官汇集潞州城外,朱全忠坐于帅案,对众将言道:“讨灭沙陀胡贼,时机已到,本王发令,进军三晋。”乃令大将张归霸入天井,张归厚入汾州,张存敬入新口,葛从周入土门,王处直入飞狐,胡真入阴地,朱珍入辽州,传令完毕,各部兵马分道出击。自刘仁恭归顺梁王以来,晋军各路兵马粮草纷纷告急。李克用已回至晋阳筹措粮草,忽有八百里飞马急报,探子报曰:“辽州守将张鄂、汾州守将李瑭不战而降。”这一句话把李克用气了个半死。张承业在旁边言道:“两将献城降梁,乃大帅周德威处境危急,可令其弃守泽州,速回师晋阳。”李克用心理一团混乱,无可奈何只得急书招周德威回师。 梁兵四处出击,令三晋百姓人心惶惶,李克用只得四处收拢兵马据守晋阳。盛夏之时,果然梁军三面包围晋阳。李克用似兵败如山倒,满目愁容对众人言道:“幽州刘仁恭背信弃义,以至今日败况。梁王兴兵十万,粮草足维持一年。孤拥兵五万,却粮草尽可坚持月余。孤久思一夜,欲再度迁徙塞北,回至阴山脚下。” 大太保李嗣源言道:“父王万万不可回至阴山,我沙陀兵马历尽千辛万苦,千里剿灭黄巢,梦圣上恩典,才有今日之荣。孩儿愿同五万将士在晋阳与梁兵决战。”五太保李存审也随声请战。 张承业言道:“奴才到有一策,虽无杀戮血腥,但害人不浅,有悖天理。” 李克用问道:“公公有何妙策,快快道来。” 张承业言道:“千岁可令城内百姓捕捉活鼠,官家收购,不出半月定可退兵。”李克用与众人虽不解其中缘故,但也只能听这不是办法的办法。 捕鼠告示张榜于晋阳城内,五日之后,百姓献活鼠千余只,张承业命人一以每只一两银子收购,总共不过用银千两。李克用间如此之多的老鼠,心中大惑,问道张承业:“公公收如此之多的老鼠意欲何为?” 张承业言道:“千岁借我五百壮卒,十日之内,梁军必退。”李克用只得应允。 一夜忽降大雨,张承业令这五百精壮兵卒,每人携老鼠两只与人粪装入同一皮囊之中。趁夜色昏暗,小雨未停,这五百士卒潜入梁军各营周围,将皮囊中的人粪与老鼠倒入水洼之中,便各自离去。 又过几日,梁军各营爆生鼠疫,梁兵发热者即死。军师谢瞳焦急求见朱全忠言道言道:“近日各营之中,多有士卒病死,瘟疫四起,十万大军,日死千人,当早早退兵,已绝后患。”朱全忠已听闻瘟疫四起之事,众将皆束手无策,只得退兵。 退兵之日,朱全忠令军中凡有伤寒之状的士卒均被弃半道,被老鼠啃过的粮食均被丢弃。此役梁军未战晋阳却折兵三万余众。张承业见梁军退去,又隔数日才令兵卒火烧梁军遗弃之物及病死尸首。李克用在晋阳城上观梁兵已退,损失兵卒万余人,粮草烧毁不计其数,心中大喜,问道张承业:“公公真乃神机妙算,但不知使得何计?” 张承业言道:“昔日老奴在宫中,时常带小太监捕鼠。今值盛夏,雨露频繁,奴才放活鼠千只散余梁营,使瘟疫大作,方使退兵。此计实出于无奈呐。” 李克用也颇感惋惜,又对张承业言道:“公公之才可比管、乐,今梁兵退去,却尚有兵马几十万,挟天子以令诸侯。孤王势单力薄,岂能长久,还望公公教我。” 张承业言道:“千岁虽不及朱全忠,单漠北诸族却多有与千岁交往。今契丹八部首领耶律阿保机,兵势强盛,千岁可与之结盟。一来可牵制刘仁恭,二来可保无后顾之忧。” 李克用言道:“承业深谋远虑,我手下众将所不及呀。只是我欲与阿保机结盟,又恐其不肯,如之奈何?” 张承业言道:“张承业感千岁收留之恩,无以为报。若如千岁不嫌奴才这个阉废之人,老奴愿前往漠北,必能说服阿保机。”李克用大悦,遂拜张承业为总监军,参与军机,令张承业为使,康令德为副使率一千人马前往塞北会盟契丹八部首领耶律阿保机。 张承业走后,李克用命周德威率兵一万人南下收复失地。朱全忠把梁军全部撤回中原,三晋旧将纷纷又归顺晋王,惟有汾州守将李塘死心归梁王。周德威率兵围困汾州,李塘出城迎战,二太保李嗣昭手提三股托天叉出阵叫战,有敌将白奉国挥舞大刀前来迎战,李嗣昭与白奉国仅战两个回合,便被刺死。李塘策马杀来,李嗣昭举叉来战,李塘被连人带马叉翻在地。汾州守卒原本都是晋王旧部,见李塘等人均已战死,纷纷归降。三晋之地惟有潞州险要,朱全忠命大将丁会镇守,其余州郡均已复归晋王李克用。 话说朱全忠回至长安,使得皇帝昭宗李晔是心生畏惧,因为朱全忠这次北上,最初原因便是因为缉拿张承业,张承业是奉昭宗之命去找得李克用,而朱全忠无功而返,满腹怨恨。朱全忠帐下文武之中,惟有养子朱友恭心眼多,且心胸阴险。朱全忠便对养子朱友恭言道:“当今圣上,对孤王早已心生恨毒,我儿可有良策?” 朱友恭言道:“父王何不来个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朱全忠问道:“此话怎讲?” 朱友恭言道:“长安宫廷之中,多有万岁身边耳目,父王可奏请迁都洛阳,使万岁再无依赖之人。若有不愿迁都者,必是异心之人,父王将其处死。此乃一举两得。” 朱全忠点头言道:“吾儿妙计,明日我便奏请皇上迁都。”正是: 父子虽非是亲生,心存阴险一脉承。 各怀奸诈乱社稷,朝堂冤魂尸骨横。 话说次日早朝,朱全忠率文武大臣上朝。朱全忠奏道:“臣启陛下,长安贵为大唐之都,历经黄巢贼寇作乱,百姓不耕种,商贾不往来,实乃颓废之兆也,臣请陛下迁都洛阳。”昭宗李晔是想躲朱全忠都躲不开,一听迁都更是不情愿。当朝宰相崔允是个有正义感的老臣,他看了朱全忠一眼,对昭宗李晔言道:“臣以为陛下不可迁都,想我高祖神尧皇帝李渊,武德元年在长安开我大唐国基,传帝十九世,祖先开基宝地岂可变更。” 京兆伊郑元规也随声言奏道:“崔丞相所言极是,长安自汉代便是龙脉祥瑞之地,万不可违背祖制。”朱全忠说话比不得这崔允、郑元规,也没有当庭相争,他心中正想杀几个大臣吓唬昭宗李晔,见崔、郑二人反驳迁都之事,便怀恨在心。 退朝之后,朱全忠命养子朱友恭率一千人马分别查抄崔允、郑元规二人府第。等到次日早朝,昭宗李晔见崔允、郑元规未曾上朝,便问朱全忠:“梁王,今日纳崔允与郑元规二位爱卿,为何不来早朝。” 朱全忠答道:“崔、郑二人犯下谋逆之罪,臣已将二人缉拿。”遂命朱友恭将崔允与郑元规押上朝堂。崔允一看朱全忠就骂道:“朱全忠你这个乱臣贼子,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定不得好死。”郑元规也随声大骂。 朱全忠怒道:“汝二人安敢在朝堂之上,像疯狗一般乱咬乱骂,实乃目无君主。金瓜武士安在?”只见朝门外涌入官军数人,个个手持金瓜锤。朱全忠怒道:“将这二人给我金瓜击顶!”只见崔允、郑元规被按在朝堂门外,“啪!啪!”两锤,二人的脑袋杯砸得脑浆迸裂,死得惨不忍睹。朱全忠在朝堂之上肆意胡为,吓得群臣无人敢言。朱全忠言道:“臣请陛下三月之后迁都洛阳。”昭宗李晔吓得是哆哆嗦嗦,低声言道:“朕准奏。” 正是: 指鹿为马臣欺君,滥杀无辜豺兽心。 空叹社稷无明主,却教泼痞耍威淫。 唐天复四年,公元904年,唐昭宗李晔被迫迁都洛阳,从长安至洛阳,李晔苦受朱全忠摆布,心中忧闷,便写下一首《菩萨蛮》传于后世,词曰: 登楼遥望秦宫殿,茫茫只见双飞燕。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 远烟笼碧树,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向大内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阿保机结盟金兰誓 朱全忠弑君淫宫闱 话说李克用命张承业、康令德出使契丹八部。耶律阿保机,姓耶律,名亿,字阿保机是契丹迭刺部人,为契丹八部首领之人,官居大于越。阿保机闻河东李克用派使者前来,在契丹牙帐相迎。张承业见见这契丹首领阿保机身长九尺,宽胸细腰,头扎八字髻,目光射人,神色不凡。张承业下马行礼,对阿保机言道:“大唐晋王麾下和东监军张承业,通使康令德,奉晋王之命前来拜访契丹八部大首领耶律阿保机。” 阿保机还礼言道:“既是大唐来使,当为上客,请往牙帐叙话。”张承业与康令德跟随阿保机进入契丹牙帐。 宾主就座,阿保机令人上奶酒、羊肉犒劳。张承业饮罢奶酒,对阿保机道:“今奉晋王之遣,为阿保机首领赠上牛、羊、驼九万五千头。意在与契丹八部结盟,共讨幽州刘仁恭。”阿保机一听,心里明白这是来借兵,对张承业故意刁难道:“我契丹八部有塞北铁骑十万,但那刘仁恭如今归附于梁王朱全忠,朱全忠拥兵几十万,我等岂是对手。我契丹亦有归降梁王,以求安泰。” 张承业言道:“大首领既愿归附朱全忠,岂不知那朱全忠残暴异常,淫乱成性,使得天地难容,人伦大变。” 阿保机笑道:“朱全忠淫乱残暴又怎样?汉人整日三纲五常,君君臣臣,朱全忠大乱人伦,天下人又能奈何?。” 张承业也笑道:“既然契丹部族不通人伦之理,阿保机首领何不投朱全忠之所好,以做奉承。” 阿保机问道:“如何投其所好,还望不吝赐教。” 张承业言道:“朱全忠好色之徒,我闻阿保机首领有美妻述律平,何不献于梁王,一妻侍奉二夫,岂不快哉?” “啪!”阿保机顿时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对张承业怒道:“张承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我爱妻,在此信口胡言!” 张承业哈哈大笑,阿保机怒问:“汝因何发笑。” 张承业言道:“杂家不笑别人,只笑阿保机首领。我主不远千里遣使乞盟,阿保机首领却心无诚意,逢场作戏,鄙视我大唐人伦常纲。既然契丹不守纲常,又何必为妻女动怒。” 阿保机问道:“难道汝不怕我将尔等尽皆处死?” 张承业言道:“老奴身出太监,首领乃草原枭雄,杀我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岂是英雄所为?”话音未落,只见帐外有一女子进来,此女子双眉似拱月,二目生妩媚,头戴丹凤珍珠牛鬃冠,身着桃红绣锦袍,腰系狐毛大带,足蹬牛皮暖靴,此人便是阿保机之妻述律平,也是后来的述律太后。 述律平走进帐内,对阿保机言道:“诸公方才所言,我在帐外具已听见。张公公所言句句在理,夫君岂能学朱全忠淫虐无常,而不学汉唐礼仪纲常。”阿保机是个惧内之人,听述律平之言,赶忙对张承业施礼言道:“方才阿保机多有怠慢,还望张公公莫记于心。” 张承业言道:“阿保机首领与述律夫人能深明大义,还望早日出兵共伐刘仁恭。”耶律阿保机允诺,即可命人准备,于次日点兵,往云州会盟李克用。正是: 高祖长安龙命真,太宗治世重贤臣。渔阳叛乱转衰败,唐祚不振生朱温。 梁王迎驾忌阉党,通杀内宫藐君恩。逃脱皇庭存大志,亡命三晋显才伦。 残躯本是宦官辈,胆识智谋却藏身。番邦异域使万里,不辱国威扭乾坤。 大漠枭雄多刁难,义理教化蛮荒人。安邦定国名千古,英雄何须问出身。 话说契丹大于越首领耶律阿保机率七万骑兵随同张承业南下云州,李克用闻知阿保机率兵南下,率爱子李存勖亲往云州迎候。李克用在云州城外建犒军大营一座,已使阿保机屯兵驻扎。时隔三日后,阿保机与张承业率兵来到,李克用辕门外迎接,阿保机施礼拜道:“契丹部大于越阿保机,拜见晋王千岁,千千岁。”晋王大喜,邀阿保机王帐中赴宴。李克用奉阿保机为上宾,众人就座,李存勖、张承业、周德威、郭崇韬、康令德等分坐两厢。酒宴之上,众人频举酒杯,开怀畅饮,李克用已略生醉意,对阿保机言道:“孤乃沙陀族人,汝是契丹族人,驰骋草原,奔走大漠,今得相会,乃是三生有幸。如今我封晋王,你为于越,何不结为异姓兄弟,永结金兰之好。” 阿保机闻听此言,右手捂胸口言道:“晋王千岁如若不嫌,阿保机愿与千岁换袍易马,共举大业。”李克用大喜,即可令人设香案,斩杀乌牛白马。 众人跟随李克用、阿保机来至所设香案前,二人跪倒蒲垫。李克用言道:“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李克用与耶律阿保机会兵云州,结为金兰之交,立约兄弟之盟,换袍易马,永不相负。” 耶律阿保机也随之立誓。一番祷告之后,三叩天地。随后行换袍易马大礼,二人各自脱下战袍互换,又有侍者呈上马鞭,李克用与耶律阿保交换马鞭,从此结为异姓兄弟。李克用年长为兄,阿保机为弟,李克用令嫡长子李存勖同众家太保拜耶律阿保机为叔父。左右众将官纷纷为二人道贺,自是欢喜。 李克用与阿保机结盟之后,会合藩、汉兵马十五万人分兵两路,令周德威、李嗣昭进军邢州;耶律阿保机、李嗣源、张承业出兵镇州。 话说朱全忠诛杀谏臣崔允、郑元规,逼唐昭宗李晔迁都东都洛阳,这皇室家眷及妃嫔宫女是足有千余人,平日这些宫娥彩女长年隐居后宫,外面的臣公兵将是难得一见,这一路上到让朱全忠一饱眼福。时隔数日,已经临近洛阳,朱全忠无意中见皇后凤辇之上,坐一妇人三十多岁长得是千娇百媚,妖娆动人,令朱全忠想入非非。心中暗想莫非这就是正宫皇后何氏。护卫皇后车辇的枢密使名叫蒋玄晖,此人原本朱全忠亲信部吏,被安置在皇帝左右。朱全忠把蒋玄晖叫到身旁问道:“那凤辇之上所坐夫人可是何皇后?” 朱全忠好色成性,世人皆知。蒋玄晖一听所问之事,就明白了朱全忠的心思,便答道:“那正是当今的娘娘千岁。艳压群芳,位居后宫之首。” 朱全忠默默念道:“若得和皇后春宵一宿,平生足矣。” 蒋玄晖一听此言,心领神会的言道:“梁王既然有心,下官可助千岁成人之美”遂附耳嘀咕几句,朱全忠大喜,对蒋玄晖言道:“此事若成,汝乃大功。”晚间,皇帝车驾入住东都行宫。 过了数日,这一天正是天祐元年,公元904年八月十一日夜,朱全忠安排歌伎数人,设宴款待昭宗李晔。李晔与众妃宾饮酒观舞,直至酒醉回宫。 二更天时,良往朱全忠命左龙武统军朱友恭、枢密使蒋玄晖率五百刀斧手冲进天子寝宫椒殿院。这一晚陪昭宗李晔睡觉的是昭仪李渐荣,忽然闻有人急促叩门,宫娥裴贞一开房门见是蒋玄晖,身后带有军卒甚多,便问道:“将军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蒋玄晖言道:“万岁安在?” 宫娥裴贞生性机灵,知道今夜有变,大声说道:“如有急奏,何必带兵?”话音未落,蒋玄晖已是一刀砍来,身后有朱友恭领兵一齐拥入。惊醒了昭仪李渐荣,只见官兵持刀刃杀入,知道大事不好,高声喊道:“宁杀我曹,勿伤大家!”这一嗓子到把昭宗惊起,昭宗李晔见杀机四起,便赤脚跑出寝门,朱友恭手下的刽子手史太持刀便追。李晔赤脚逃走,未出百米,便被史太追上,李渐荣赶忙扑到昭宗身上,以身挡刀,史太一刀落下李晔与昭仪李渐荣一命呜乎。昭宗卒年三十八岁,在位一十六年,卒时年号天祐。 这时蒋玄晖提着刀刃走至何皇后所居房室,吓得何皇后跪地苦苦求饶,蒋玄晖言道:“梁王有令,今夜有奸贼刺杀万岁,特请娘娘王别宫暂住。”何皇后吓得不知所措,只得答应。何皇后随蒋玄晖来到一处宫室,见左右无有宫女太监,仅朱全忠一人坐于宫室床上。何皇后已吓得两腿发软,不能独自行走,蒋玄晖便掺起何皇后走到朱全忠面,一把将何皇后推倒在地。 何皇后吓得跪在朱全忠面前言道:“恳请梁王千岁,救我性命。”朱全忠将何皇后扶起言道:“娘娘受惊,我已命官兵缉拿叛乱贼兵,此宫今夜安全,全忠愿与皇后共保富贵,与娘娘同寿。”何皇后身不由己,便与朱全忠成君臣淫乱。 唐昭宗李晔被弑杀于洛阳椒殿院,何皇后受辱后宫,满朝文武无计可施,只得任由朱全忠肆意淫威。朱全忠与何皇后通奸数日,装作好心劝慰:“臣与娘娘能有此姻缘,当忠心辅保大唐,可立娘娘所生皇子为太子。”何皇后见朱全忠废立皇帝跟杀鸡一般,淫乱后宫同禽兽相似,哪敢多言,只是一一应允。何皇后所生辉王李柷,年仅十三,朱全忠便命何皇后降诏封李柷为太子,在昭宗皇帝灵柩之前即位,何皇后为太后。 朱全忠大乱皇庭,宫廷内外无人不知,谢瞳、敬翔、张全义等几位谋士得知赶忙往宫中进见。朱全忠一见众人到来,招呼就坐,问道:“几位军师数日未见,今日为何一同来此?” 敬翔言道:“王爷在宫中所作所为,京城都已传开,对千岁的基业大大的不利呀。” 朱全忠一摸脑门,问道:“唉呀,是本王大意了,这便如何是好?” 敬翔道:“惟今之计,只有惩办元凶,已平息众怒。”朱全忠听了此言,心中暗想元凶便是自己,杀死皇帝的朱友恭的人,怎忍心嫁祸养子?但人心所向毕竟重于朱友恭一条人命,计上心头,朱全忠对众人言道:“先帝大丧之日,本王自然灵前谢罪,并缉拿元凶。” 大丧之日,朱全忠假模假样为先帝设了灵堂,何太后及众嫔妃宫娥竟无人敢高声痛哭,惟有朱全忠率文武官员是伏地恸哭,哭声悲痛,泪流满面。朱全忠跪地哭道:“逆子负我,竟敢弑杀君王,使我受万代恶名,我当大义灭亲,匡扶朝纲。” 朱全忠谋逆昭彰,而文武大臣无人敢言,不过是小声哽咽,心照不宣而已。昭宗灵柩葬于河南偃师和陵。正是: 为臣忠义心无愧,何必假意扮哀悲。 若非淫贼起谋逆,焉能灵前热泪挥。 新君即位,朱全忠在早朝之上对嗣君李柷奏称:“逆子朱友恭,纵容军士祸乱宫闱,应以重罪惩戮。可命河南尹张全义为大理寺卿,缉拿杀宫弑君的朱友恭。” 李柷年幼不知政事,只得准奏。朱全忠遂令张全义率兵缉拿朱友恭打入死囚。朱友恭遭枭首之刑,被押菜市口斩首,刑场之上忽然向围观者大呼道:“砍我人头瞒惑人心,但能欺人,不能欺天,如此奸贼,必不得好报?”言罢左右刀斧手遂将朱友恭斩首。正是: 认贼作父得官高,助纣为虐谋阴招。 世间生死皆自作,恶子却被贼父枭。 新君李柷登基上朝,史称哀帝。尊何后为皇太后,奉居积善宫,史称积善太后。天子封朱全忠为相国,总领百官。兼领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天雄、武顺、佑国、河阳、义武、昭义、武宁、保义、忠义、武昭、武定、泰宁、平卢、匡国、镇国、荆南、忠武二十一镇兵马节度使,赐九锡。朱全忠官至极品,位居人臣,见幼主无能,上至太后,下到宫娥皆遭其辱,秽乱后宫,日夜荒淫不止。 这日,朱全忠整与昭宗的几个嫔妃淫乐,忽有下人来报:“梁王妃病危,请千岁定夺。”朱全忠一听此事,赶忙穿着袍服,回王府探妻。 待朱全忠来至王府内室,梁王妃张氏已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想这朱全忠少年之时,迷恋张氏女,随黄巢造反,却与张氏乱世有缘,相会同州。张氏等朱全忠已是良久,而朱全忠虽好色成性,但对张氏情有独钟。张氏声音微颤的言道:“臣妾知命,此番病疾非药物能解,以后恐难再侍候千岁。” 朱全忠霎时老泪纵横,对张氏言道:“夫人伴孤王辗转厮杀,主王府之事于内,系万民安危于外,颠簸半生还未曾享几日富贵。” 张氏言道:“贱妾流落乱兵之灾,蒙千岁恩宠,娶为正室,册封王妃,今生足矣。只是女儿瑶花殉命潞州,尸首不得回顾,使妾遗痛终生。” 朱全忠言道:“孤王对不住你,瑶花死的悲惨,乃孤王之过错。如今诸侯畏惧,李唐衰败,当属孤王登大宝之时,而夫人却病不能起,令孤王遗憾此生呀。” 张氏言道:“千岁威名天下,当尽人臣之道,辅佐李唐重兴,尚能留下周公之德于后世,何必断那李唐香火。” 朱全忠言道:“今乃天命所归,我当顺天而行,继承帝位也理所应当。” 张氏言道:“妾乃将死之人,亦不能阻千岁登基。唯有千岁喜好女色,乃是妾之顾虑。千岁王府,皆已是美色成群。莫再贪恋他人之妻,望千岁自戒。”朱全忠对张氏之言,句句应允,当夜张氏重病发作,卒于梁王府。正是: 恶人娶得贤惠妻,通明大义昭事理。 忠言逆耳能避祸,荒淫断送登天梯。 梁王妃张氏受大唐封魏国夫人,贤明通达,精明礼法,朱全忠行事多有残忍暴虐,唯张氏规劝,朱全忠才能听得入耳。后朱全忠篡位登基追封张氏元贞皇后。张氏生有一子名唤友贞。朱全忠痛惜亡妻,亲自为妻守灵三日,忽闻长子朱友裕来报:“李克用会合契丹七万铁骑,分兵两路,进发镇州、刑州。”朱全忠闻听此言是心中大惊。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梦良驹逼反丁道隐 闻冬雷吓倒李罕之 话说朱全忠为亡妻张氏守灵,忽闻长子朱友裕来报,李克用汇合契丹兵马讨伐刘仁恭。朱全忠惊诧问道:“此报如何得知?” 朱友裕言道:“刚得幽州八百里快马急报,李克用借契丹铁骑分兵两路,命周德威、李存审、郭崇韬率兵八万进发绛州;耶律阿保机同李嗣源、安休休率兵七万已过太行山兵临镇州。”朱全忠为张氏守灵两宿有些疲劳,再听此报,顿时头晕目眩,瘫坐地上。朱友裕赶忙令人将朱全忠扶上床榻休息,又命医官切脉,并无病恙。 朱全忠睡至三更天,忽然高声大叫,惊悸而起。府内上下仆从赶忙报之朱友裕,朱友裕赶忙到床榻前看望。只见朱全忠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朱友裕问道:“父王何事惊惶,莫不是做了怪梦?” 朱全忠一边喘一边言道:“孤王却做一梦,甚为奇怪。” 朱友裕言道:“人言参军敬翔,通晓天文历法,能解梦说故,何不请他前来。” 朱全忠言道:“汝速速差人前往敬翔府上,命其前来。”朱友裕奉朱全忠之命,连夜前往敬翔府上。 少时,敬翔跟随朱友裕快步来到朱全忠寝室之中,见朱全忠额头尚有虚汗,敬翔问道:“闻千岁得遇怪梦,不知千岁所梦何物?” 朱全忠言道:“孤王梦中喜得番邦进献一匹良驹名叫追风白点万里龙驹马,见丁会将军在前恭候,便欲乘马去见丁会。等马夫将坐骑牵来 ,忽见丁会跨马而走,孤王大怒,叱喝数声,我便惊悸梦醒。” 敬翔捻了捻胡须言道:“千岁恕臣直言,此梦不吉,乃主千岁必有一失。” 朱全忠言道:“子振所言正合我意,梦中丁会夺了孤王宝马。必是存有反叛之心。” 听朱全忠这么一说,到把敬翔吓了一跳,敬翔劝道:“此梦虽主不吉,但并非一定是所梦之人,丁会跟随千岁久经战阵,安能起反叛之心。” 朱全忠言道:“前些日子有人言丁会曾哭昭宗皇帝,必是对本王有怨恨之心。孤王决意已定,尔等切勿多言。传令明早在校军场点兵十万,准备讨伐李克用。”朱友裕与敬翔不敢再言,便各自退去,连夜传令各道兵马。 次日天明,东都洛阳校军场上,旌旗蔽日,兵马云集。朱全忠全副披挂,谢瞳、敬翔、张全义、葛从周、王彦章、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张存敬、朱珍、李罕之皆跟随左右。校军场号炮三声,点校官下令出征。朱全忠令李罕之与其子李欣进兵绛州;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领兵援镇州;其余人等随朱全忠讨伐丁会。 先表朱全忠率兵进兵潞州,潞州的六百里流行飞探急报丁会言道:“梁王率兵五万,令王彦章为先锋,声讨潞州。”这丁会心中一愣,心想梁王命我镇守潞州,又率兵前来讨伐是为何故?丁会立刻令众人修补城防,以观时局。又过一日,朱全忠率兵来至潞州城下,丁会在城垛之上观望,只见两军阵前立有杏黄缎子大旗一面,上绣“朱”字。左右还有两面大旗,一面上写“讨伐叛贼,剿灭异党,正法潞州候。”另一面大旗上写“明正典刑,匡扶社稷,伏囚丁道隐。” 丁会一看这两面大旗,心中惊骇万分。旗上所写“丁道隐”正是自己的字号,丁会知识情势不秒。即令点马步军三千,打号炮三声,出城列阵。丁会率兵出城,见朱全忠等列阵面前,丁会横枪马鞍之上,抱拳言道:“梁王千岁在上,恕末将丁会身着铠甲不能下马跪拜。” 朱全忠言道:“大胆丁会,汝眼中可还有我这梁王千岁?” 丁会问道:“末将奉命镇守潞州,外整兵马,内安民心,有何过失,请千岁明示。” 朱全忠言道:“先帝昭宗在东都被乱兵所害,汝却在潞州面南而哭,莫不是要嫁祸老夫,趁机叛乱。幸亏本王有通天之能,神人托梦告知。” 丁会一听这荒唐之话怒道:“君既驾崩为臣岂能不哀,若非梁王有意,内宫安能有乱?” 这一席话到点到朱全忠的死穴,朱全忠怒道:“丁会怀有叛心,谁可出马。” “末将愿往!”朱珍言道。朱珍手持一对九节镏金钢鞭策马杀来,丁会提起马上盘竹枪来战朱珍。二将厮杀,二十回合不胜负。朱全忠令一校尉暗射一箭,此箭正射中丁会左臂。丁会见有暗算,只得败回阵去,下令鸣金收兵。 潞州城中有智囊谋士姓西方,单名邺,定州满城人氏,为丁会府中宾客。西方邺见丁会胳膊受伤,是又气又恨,便对丁会言道:“今梁王心中生疑,惟有自缚献城,方可昭示天下将军之清白。” 丁会叹道:“梁王杀人如同草芥,我即使悔过,也难消气猜疑之心。” 西方邺言道:“梁王如今年老,多生猜忌,将军若是屈从,恐误将军一世前程。” 丁会问道:“以西方先生之意,我当如何才好?” 西方邺言道:“鸟筑巢而择牢枝,虎寻穴则登高岗。世有良臣,不得明主,将军有决胜千里之才,何必苦苦屈膝梁王麾下。” 丁会问道:“那先生之意是要丁会另择明主?” 西方邺言道:“正是,我观河东李克用名臣之后,三世于朝廷有功。长安大破黄巢齐兵十五万,慈州城夜袭张浚十万禁军,如今会盟契丹威逼幽燕,威名天下,谁人不敬?将军若降北依晋王,南拒梁兵,亦不失封候之位。” 丁会言道:“我亦有心归顺,奈何昔日数战晋王,今走投无路才去归顺,恐晋王不容。” 西方邺言道:“我有一策,将军在先帝遇害之时,曾面南而泣,如今何不令六军将士身着孝服,以哀悼先帝之恩。声举大义讨梁王弑君之罪,发檄文告四方。我料那李克用必然感将军之义举,而招纳潞州将士,况且潞州乃晋阳咽喉,非同小可。” 丁会喜道:“先生之言甚好,我即命三军将士身着缟素。但这献降晋王之事非先生不能前往晋阳。”西方邺欣然受命,前往晋阳献降。丁会率潞州将士身着缟素,于南门悼哭昭宗李晔,众将士被丁会大义所感,振臂立誓,死守潞州。朱全忠虽使梁兵攻城,但未得胜果。 单讲西方邺快马加鞭飞驰晋阳,李克用闻潞州来使求见,便向军师张承业问道:“丁会遣使者来见,不知军师有何见解?” 张承业言道:“奴才要恭喜千岁,此番西方邺前来必是献潞州于晋王” 李克用问道:“何以见得?” 张承业言道:“近来军报朱全忠率兵讨伐丁会,杂家以为西方邺此行,必是替丁会前来献降。”李克用略略点头,与张承业一同去见西方邺。宾主各坐,西方邺对李克用言道:“鄙人西方邺受丁会之托,拜见晋王千岁。” 李克用言道:“孤闻朱全忠率兵讨伐丁会,派你前来莫不是丁会走投无路了吧?” 西方邺言道:“千岁高见。因先帝驾崩之时,丁会曾面南悼哭先帝昭宗,梁王朱全忠便猜忌丁会怀有异心,便兴兵讨伐,我主敬佩千岁忠君报国之心,所以派邺前来献降。” “哼!”李克用怒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丁会自身死到临头,才来归附,丁会一个背主之人,孤焉能收纳。若不看汝士文弱之人,早当枭首!” 西方邺哈哈笑道:“人言李克用礼贤下士,唯才是举,不想却是幸灾乐祸,心胸狭窄。” 李克用问道:“好个西方邺竟敢诋毁老夫,我到要听听西方先生高见,若是说的明白,饶汝性命,说的无理碎尸万段!” 西方邺言道:“千岁岂不闻‘海不辞江河,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如今丁会似虎落深坑,却面南而哭君,潞州城上六军缟素,虽反梁王,而不反李唐,实乃忠义之士也。但千岁却嫉恨旧怨,胸不容人。若让天下人闻之,岂能有英雄前来归附?” 李克用拱手笑道:“西方先生果然高士,克用闻此教诲,深愧不已。”西方邺起身跪至李克用面前言道:“丁道隐一片诚心,还望千岁摒弃昔日冒犯,共匡李唐江山。”李克用赶忙将西方邺扶起,张承业也走到近前言道:“丁道隐乃识时务之俊杰,先生可告知丁会,晋王内举不必亲,外举不必仇,投效将士,均不失爵禄。” 李克用也对西方邺言道:“孤即命二太保李嗣昭率三千精骑随西方先生往潞州,以助丁会。”西方邺再次拜谢,众人大喜不已。次日,李嗣昭与西方邺率三千精骑兵南行,与朱全忠相持于潞州。 再表梁将李罕之、杨师厚率兵列阵绛州城下,周德威率兵已到绛州,屯兵城内。只见这梁军摆下一个雁翅阵,为首一员上将面目黑紫,毛发浓密,头戴猪嘴盔,身披黄金鱼鳞锁子甲,手中 凤头金攥斧 ,跨下一匹追风逐日千里乌骓马,此人便是李罕之。旁边一员小将头戴目若狼眼,脸色紫黑,头戴赤铜盔,身着赤铜甲 ,跨下一匹踏雪火龙驹 ,手提一根鼠尾棍,乃是李罕之之子李欣。四万梁兵刀枪林立,杀气腾腾。只听号炮三声,周德威率两万马步军,周德威帅居中位,郭崇韬、李存审分列两侧,出城列阵。周德威一见李罕之,抱拳问道:“李老将军,时隔数载,近来可好?” 李罕之原是晋王的人,对周德威等也是老熟人,他对周德威言道:“周都督别来无恙,如今老夫奉天子诏命讨伐三晋,还望周都督审视实务,以免生血光之难。” 周德威言道:“朱全忠乃有弑君大罪,尔等却助纣为虐,祸乱皇纲,天理不容。” 李罕之正要答话,只听李欣言道:“父亲莫与晋军费话,孩儿愿为前驱。”说着催动战马,入阵叫道:“李欣在此,谁敢出战?”。五太保李存审见李欣气焰嚣张,怒道:“李存审在此!”只见李存审手持大枪飞马杀来,二将交锋,大战七八个回合,李存审将大枪挂马鞍桥,双手抽出腰间子午鸳鸯钺,左手钺钩住鼠尾棍,右手钺削李欣手腕,李欣只觉凉风带过,手上鲜血直流。李存审双钺轮回,令李欣难以招架,只得败回阵去。李罕之见李存审伤其子手腕,心中大怒,策马来战李存审,收起子午钺,横枪迎战。这李罕之大斧威猛过人,与李存审大战二十回合未分胜负。周德威见二将大战正酣,便令马步三军冲锋而上,梁将杨师厚恐李罕之受困,急忙下令进兵,两军交战似血溅残阳。杀至傍晚,梁军大败,退往附近山中扎营。 周德威首战得胜,立刻令流星探马探视李罕之营寨。探马回报,李罕之驻兵城南山林之中。周德威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众人皆言火攻,焚烧山林,惟有郭崇韬言道:“今已入冬,我观天象,恐有雨雪将至。李罕之率兵扎营于山中,恐士卒宿营艰难,趁此时劫寨必胜。” 周德威言道:“参军所言有理,本帅欲借雨雪之际,夜袭敌营。传令各军二更起床,三更出兵,各寨枕戈而卧,以便行令。” 夜近三更,周德威率精兵两万夜伏山林之中,只见大雪纷纷落地,猛闻天空阵阵雷声由远而近。周德威问道郭崇韬:“参军以为冬雪飘落,却有雷声大作,所主何兆?” 郭崇韬言道:“古人云‘冬雷滚滚,夏雨雪,天地合。’乃是乾坤颠倒,祸乱生灵。今朱全忠扰乱天下,大变人伦,此雷必主梁军大败。” 周德威言道:“今有天公相助,何愁梁兵不破。传我将令,点炮劫营。” 只听号炮三声,四面喊杀。李罕之父子梦中惊醒,慌忙各自披挂,率兵迎战。李存审率兵于东,郭崇韬率兵在西,两翼夹击,梁军兵卒不知虚实,难以抵挡,纷纷溃散。山林之中混战一团,李罕之父子趁乱而逃,忽然见前面一队人马,当前一员上将阻拦,定睛一看,乃是大帅周德威。李罕之出马交战,大战四五个回合被周德威打中后心窝,幸有杨师厚杀来,阻挡住周德威,才使得李罕之夺命向南败逃。李罕之是手捂胸口,伏于马背。败军行至中条山下,忽听一声闷雷巨响,吓得山中士卒惶恐惊异。李罕之被雷声震的眼前一黑,口吐绿胆,坠马昏厥。正是 冬雷滚滚天公怒,只因人间祸乱故。 不怜苍生求太平,换得冬日雷声触。 李罕之被巨雷惊悸,欲知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平山窑收子李从珂 契丹营买通阿保机 李罕之夜色之中被周德威打伤,慌恐之时又被巨雷吓破苦胆,行军不过几里,便气绝途中。李欣大败而回。周德威绛州大败李罕之,先胜了一阵。李嗣源与耶律阿保机率七万大军翻越太行山,行军至平山,有流行探马来报:“禀告大于越、大太保,幽州刘守光会合梁将张归霸等已在冶何岸东列阵营。”李嗣源对阿保机言道:“此时渡河,梁燕兵马必趁机来攻,我欲在西岸扎营,王叔以为如何?” 阿保机言道:“我部骑兵甚多,沿河扎营难使骑兵冲锋,传令离河十里扎营。”耶律阿保机与李嗣源在离冶河十里之地安营扎寨。 刘守光闻探报晋兵河西十里扎营,便召集众将商议。梁将张归霸言道:“我等只需据河而守,以逸待劳,晋兵相持日久,必自行散去。” 刘守光言道:“若是据守,我父何苦向梁王求兵。晋军既然退兵十里,乃天赐过河良机。” 张归霸劝道:“春秋晋楚争雄,重耳退避三舍。今李嗣源率兵后退十里扎营,其中必有玄机。还望将军三思而行。” 刘守光言道:“冶河之西,平原千里,无山无险,李嗣源其能伏兵?传我将令,大军西渡,与晋兵决战!”张归霸等人亦无可奈何,只得听命。 次日,燕梁兵马渡河,李嗣源闻知此事与耶律阿保机言道:“刘守光率兵渡河,我列阵迎战,王叔可领精骑兵在北面待机。酣战之时,包抄敌后,借着平坦地势,冲溃敌兵。”阿保机言道以为此计甚妙,遂二人各自分兵,迎战刘守光。 冶河之南,李嗣源与刘守光各自列阵,李嗣源左右立马两将,左边是石绍雄,右边是安休休。安休休看了刘守光所列阵势,便对李嗣源言道:“今日刘守光背水列阵,若是决战,于军心不利。” 李嗣源言道:“今日刘守光必败,即是背水列阵,单大营仍在冶河之东,舟渡尚存。留此活路,兵卒岂能有必死之心?”安休休也点头称是。 只闻头通战鼓擂响,梁将张归弁手持短柄双蛇矛,跃马而出,阵前喝道:“梁王麾下大将军张归弁在此,尔等谁敢来战。” 石绍雄言道:“敌将休狂,石绍雄在此。”说着催马杀来,二人交手,石绍雄是一枪占双矛,大战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张归厚见其弟归弁未能杀败石绍雄,便出马助战。兄弟二人盘攻石绍雄,晋将安休休又出马助战。四将厮杀难决高下。刘守光急于求胜,便传令三军进兵。号炮一声,刘守光正欲带队冲沙,忽有探卒来报:“契丹三万骑兵由北面疾驰而来。”刘守光闻报大惊,再看兵马已经直冲晋兵阵中,奈何将令已发,收回晚矣。张归霸在一旁言道:“此战不利,将军当速速鸣金收兵。” 刘守光言道:“箭已离铉,不得不发。你我分兵而战。”言罢,刘守光带一万兵卒向北。张归霸只得率兵杀向李嗣源。 李嗣源与张归霸兄弟三人混杀一团,而刘守光率部向北,却未料及契丹骑兵彪悍勇猛,凭借地势平坦马踏燕兵,死者不计其数。刘守光招架不住弃兵而逃。耶律阿保机率骑兵抄袭梁兵后队,梁兵大乱,张归霸兄弟三人只得率兵退却。耶律阿保机率兵追击,李嗣源乘胜渡河。正是: 契丹雄兵汇沙陀,陷阵梁燕欲渡河。 幽州少帅空自负,折兵辱军白骨多。 刘守光大败而退,舍弃镇州而逃,张归霸兄弟三人只得往潞州的梁王大营。李嗣源与阿保机杀过冶河,驻扎平山。这契丹族自盛唐时起,就对对中原地区虎视眈眈,今攻陷平山对百姓大肆抢掠,晋军士卒见契丹兵士无所顾忌,也跟随扰民。石绍雄见百姓遭难,便对李嗣源言道:“契丹兵马野蛮至极,大太保为何不予劝诫?以使百姓免遭劫难。” 李嗣源叹道:“七万将士浴血征战,不曾顾惜性命,可辎重吃紧,却无赏赐。纵其抢掠百姓乃是为鼓舞军心,令将士心有所盼。”石绍雄也无奈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商议之时,忽有士卒来报:“禀告大太保,有一少年手持儿郎军佩玉,要见大太保。”李嗣源心中一愣,心想这儿郎军佩玉乃是李克用麾下养子所带,不知何处少年竟有此物。李嗣源言道:“令此少年速来见我。” 少顷,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来至大帐。这小孩是满面污垢,身着粗布裤褂,脚蹬一双草鞋,手中握着一块玉佩立于帐中,这孩子打量一番周围的将官,最后把目光盯视在李嗣源身上,顿时眼泪冒出,“扑通”跪倒在地,手捧玉佩言道:“请大太保救我母亲。” 李嗣源令人呈上玉佩,仔细一看玉上刻有八字“儿郎军大太保佩玉”,问道:“娃娃你怎有我的佩玉,你母亲又何人?” 这小孩言道:“三年前我娘在吞龙沟救下大太保,你走时赠我玉佩,可免晋王兵马袭扰。如今我娘被太保士卒抓来,充作营妓,所以我持玉而来,求大太保念昔日救命之情,放过我娘。”说着嚎啕而哭。 李嗣源猛然起身问道:“你莫非是那平山郎?”只见这孩子哭着点了点头。李嗣源几步走至近前,扶起平山郎问道:“魏氏嫂嫂救我于危难永志不忘,我即令人放了你娘。”李嗣源立刻随平山郎去见魏氏。 平山郎领着李嗣源走得晋军一处营帐,对李嗣源说道:“我娘被绑于此营。”李嗣源一脚踹开帐门,只见帐中绑有妇女数人,有两个军卒看守。李嗣源严声将看守士卒呵退。命人将所有抢来妇女放还。李嗣源将魏氏母子请入中军大帐,躬身谢罪。魏氏言道:“当初奴婢救太保之命,而今太保纵兵为祸,放生又有何用?” 李嗣源言道:“夫人救命之恩,嗣源何曾忘却,我即严令军纪,以绝扰民之患。只是如今诸侯并起,四处征战不休,若送夫人回去,恐难免日后乱兵,不如暂居军中,以避祸乱。” 魏氏言道:“我孤儿寡母,留住军中恐有不便。” 耶律阿保机在一旁笑道:“本王观你二人萍水相逢,到有几分缘分。这魏娘子虽已丧夫,但却是个美人坯子,嗣源常年行军身边无人侍奉,何不将魏娘子收做妾室,保其母子一世太平富贵。”李嗣源与魏氏闻听此言均是沉默不语,但左右众人却撮合道喜,成就了这一对乱世佳人。正是: 群雄纷争社稷危,生灵苦叹流离悲。漏棚不闻杂草长,残垣无语乱石堆。 孤儿寡母平山窑,惶恐乱兵几如贼。自古烈女侍一夫,当保贞节守空帏, 天做良缘成美事,改嫁须看谁聘媒。晋王麾下大太保,豪俊威武冠英魁。 荷花盛开垂柳伴,真龙出世凤凰随。贤妻可成夫兴旺,彪炳史册永相随。 李嗣源军中迎娶魏氏,将其子平山郎收做养子,改名李从珂。又令安休休盘查个营,放归掠来的良家女子。李嗣源与阿保机率兵入城,镇州复入晋王李克用之手。 这一天,耶律阿保机忽得契丹八百里快马急报,耶律阿保机打开书信一看,信中所写契丹八部大首领痕德堇可汗立病危,急召大于越阿保机回师上京。耶律阿保机手持书信便往李嗣源营帐之中,李嗣源见阿保机来帐中,便请于上座,令妻魏氏奉茶。李嗣源问道:“王叔来此,有何军情?。” 阿保机言道:“非是有军情之事,今日刚得急报,我契丹八部大可汗身染重疾,我乃契丹于越,参与八部军机,不得不回。” 李嗣源言道:“既是如此,不知王叔何时回师?” 阿保机言道:“事不宜迟,明日我便率兵北还,恐难与令尊辞行,还望贤侄代为转告。” 李嗣源言道:“既然王叔主意已定,尽可宽心而去,嗣源一定代为转告。”阿保机又闲谈几句,便回营准备。 次日,阿保机率七万契丹将士还师北归,李嗣源、石绍雄、安休休、李从珂等出营相送。此番征战阿保机虽未掠得土地,而金银牲畜亦掠得不少,满载而归。 再表张归霸兄弟败兵而回,梁王朱全忠闻知大惊,张归霸兄弟来至中军大帐,跪地请罪。朱全忠言道:“孤王令你三人出兵,因河如此惨败?” 张归霸言道:“此番出兵刘仁恭之子刘守光不通兵事,贸然出兵,招来大败。但未曾料及契丹骑兵半道杀出,契丹倘若南下必为日后大患。” 左右文武将官听说契丹兵马各自交头接耳,敬翔言道:“阿保机率兵而来,我等万不可与契丹为敌。契丹八部乃塞北蛮夷,不通礼义,常贪小利而失大义。梁王可令使者携金银布帛嫌和契丹首领,以破裂李克用与契丹八部之盟。” 朱全忠问道:“但不知何人可当此职?” 敬翔言道:“记室贺瑰可担当此事。”朱全忠以为可行,即命敬翔回洛阳治办出使契丹事宜。 贺瑰,字光远,濮州人氏,多有辩才,为人机警敏锐,官居梁王府记室。梁王朱全忠回至洛阳,命贺瑰为使,携黄金千镒,白银万两及珍玩珠宝百余件游说阿保机。 此时契丹八部刚刚发生一件大事,契丹八部大首领痕德堇可汗病故,耶律阿保机于大唐天祐三年、公元九零六年十二月被契丹八部推举为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闻梁王遣使贺瑰求见,便与军师耶律曷鲁商议道:“梁王遣使而来,必是因我与李克用结盟之事,军师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耶律曷鲁言道:“大酋长以为朱全忠何许人也?” 阿保机言道:“朱全忠乃是大唐国贼,拥兵五十万,挟天子以令诸侯,唐室基业必毁此人之手。” 耶律曷鲁言道:“朱全忠虽为奸贼,却与我契丹八部天高皇帝远,而李克用虽立誓盟,却与我部相连。汉人曾有远交近攻之策,酋长若想问鼎中原,李克用乃是南下之大碍。” 阿保机言道:“军师之言极是,我今番就送朱全忠一个人情。” 阿保机在行宫召见梁使。贺瑰携礼拜见,阿保机问道:“贺先生此番前来,不知梁王千岁有何嘱托?” 贺瑰言道:“我奉梁王之托,此行乃是与大首领通好,冰释前嫌。” 阿保机言道:“我与晋王李克用情如兄弟,安能相负?” 贺瑰言道:“既是兄弟,李克用借契丹兵马连破刘仁恭幽燕数州,可曾送大首领一寸土地?李克用乃是借契丹之兵,建自家基业。” 阿保机听了也觉有理,问道贺瑰:“晋王不可助,我又怎可信梁王?” 贺瑰又言道:“梁王此番有重宝献上,请大首领一观。”只见有梁卒抬上满箱金银珠宝,闪闪夺目。贺瑰言道:“梁王所赠有黄金上千镒,白银万余两,九龙珍珠冠一顶、三叉宝金冠一顶 、五龙皂莽袍一件,双凤彩锦衫一件……”贺瑰介绍的喋喋不休,令阿保机大开眼界。 贺瑰见阿保机颇有动心,附耳言道:“此宝皆是宫中难得一见的罕世珍宝,梁王一片诚心,还望大酋长笑纳。” 阿保机见宝眼开,对贺瑰言道:“请先生回去告知梁王,契丹八部愿与梁王休好,不再助李克用一兵一卒。” 贺瑰赞道:“大酋长能识时务,真乃草原之俊杰也。”遂阿保机请贺瑰赴宴,两日后贺瑰返回东都。正是: 国贼窃取国宝多,拱手相赠契丹国。 枭雄负义金兰誓,远交近攻野心勃。 阿保机接受朱全忠之馈赠,不再响应李克用,朱全忠了却后顾之忧,乃回兵东都洛阳。在洛阳府第,朱全忠招枢密使蒋玄晖来见,朱全忠在密室之内问道:“孤王如今位居百官之首,节制二十一镇兵马,已是盛至极点。常闻‘处巅者危,处丰者亏’,只恐世人嫉妒,难有善终。” 蒋玄晖言道:“千岁乃我朝擎天一柱,架海金梁,谁人不敬?如今李唐衰微气尽,梁王功盖千秋,德佩四海,当顺效仿尧禅舜位,登基为帝。” 朱全忠言道:“吾身为唐臣,安敢有窥伺君位之心?尚有积善太后与皇子九人,怎言李唐气尽?” 蒋玄晖言道:“下官愿为千岁处死九个皇和积善太后。” 朱全忠假做惊恐,小声言道:“汝怎可出此谋逆之言?” 蒋玄晖赶忙跪地言道:“千岁心存乾坤,口衔日月,实乃当世明主。梁王龙登九五之尊,如大旱企盼甘雨,贤臣得遇圣君。臣虽肝脑涂地,却犹死不辞。” 朱全忠赶忙扶起蒋玄晖问道:“大事若成,汝必为开国元勋,功在百官之上。”蒋玄晖遂伏地高呼万岁。正是: 小人说话不思量,反替奸臣害皇娘。 若记当年朱友恭,可知梁王黑心肠。 朱全忠在洛阳九曲池大摆筵宴。蒋玄晖邀唐昭宗九子来此赴宴。这九位王爷乃是德王李裕、棣王李祤、虔王李禊、沂王李禋、遂王李袆、景王李秘、祁王李祺、雅王李祯、琼王李祥。九王身居皇族平时不问时事,只知贪图享乐。这晚朱全忠殷勤款待,又令艳美歌姬舞动炯体,使这九位亲王是乱花迷眼,尚不知其中阴谋。朱全忠见九位王爷已经是有醉意,席间言道:“全忠今日得此厚禄,全赖诸位亲王抬爱。日后全忠在朝中行事,还仰仗诸位王爷美言几句。” 德王李裕言道:“梁王辅佐唐室,可比伊尹,周公。实乃万民之幸,社稷之幸。”其余诸王也借酒力吹嘘拍马,随声附和。又饮几杯,这九位亲王,已经被朱全忠灌得酩酊大醉,摇晃难立。正是: 九子烂醉皆昏庸,与贼共舞叹昭宗,哀其不幸怒不争,反把朱三比周公。 乐而沉沦不思蜀,败应知耻当后勇。奈何李唐气数尽,再无人间真命龙。 朱全忠见这九王烂醉如泥,便令左右侍奉之人退下,唤蒋玄晖来到宫中。朱全忠言道:“九王昏醉不醒,玄晖当趁此时机,送诸位殿下去极乐世界。”蒋玄晖带了几个手下溜进九曲池,可怜李唐血脉将断,九位王爷性命难保。北宋礼部侍郎枢密直学士王琪赋诗《九曲池》一首,诗曰: 越调隋家曲,当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国,废沼尚留名。 仪凤终沉影,鸣蛙只沸声。凄凉不可问,落日背芜城。 不知蒋玄晖下何毒手,九皇子是何下场,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李思安夹城围潞州 周德威诱敌擒朱珍 话说朱全忠率十万梁兵将潞州城团团围住,拂晓之时梁军四面攻城。李嗣昭率领一万兵士拼死防守,十万梁军难以攻下。康怀英见久攻不下,对朱晃言道:“如今强攻潞州,徒劳无益,末将以为陛下可分兵屯守,高筑土垒,围而不攻,断其粮道。” 朱晃言道:“次计甚妙,立刻多备土石修筑土堡。” 康怀英命十万兵马在潞州城外高筑土垒,各垒高约两丈六,内伏弩手三十人,间隔一百步便有一土堡。土堡之外乃是梁军营寨,里外坚固,垒寨相应,使李嗣昭等难以突围。 朱晃赖此土堡,高枕无忧。这日正在帐内饮酒,忽有太子朱友裕入帐来报:“启禀父皇,有探马六百里急报。” 朱晃言道:“友裕快快报来。” 朱友裕言道:“李克用令周德威为兵马元帅,张承业为监军,调集太保军诸道兵马往潞州杀来。” 朱晃言道:“速命葛从周、朱友珪率五千兵马劫杀援兵。”朱友裕立刻传朱晃军令,遣葛从周、秦武分兵两路劫杀周德威。 周德威令其子周光辅为先锋,率领大太保李嗣源、五太保李存审、十一太保李嗣恩、十二太保李嗣本共计五万大军行至高河,见东南驰来一路人马,小将周光辅言道:“恐是梁军兵马,待本将为元帅开路。”周光辅催动跨下战马,对梁兵大喊:“先锋官周光辅在此,谁敢应战?” 梁军为首将官是葛从周的部将秦武,见周光辅单枪杀出,便对部下言道:“尔等为我助战,待我取其人头。”秦武挥舞大刀,策马杀出。二将交锋,仅是两个回合周光辅便将秦武挑落战马。梁兵副将见主将战死,慌忙带兵逃走。 等周德威率大队人马来到见梁兵已退,即令三军前行。未走数里,又见一路梁军兵马早以列阵等待。为首一员上将年纪四十岁开外,头戴红云盔身披日落红云甲,跨下一匹浑红兽,手持一条双钩银丝鹿筋枪。周德威一眼便认出这是葛从周,只不过比渭水桥大战之时老了许多。周德威催马出阵,将三皇透甲锥横于马鞍之上,抱拳问道:“葛将军别来无恙?” 葛从周打量一番这黑脸将,还礼言道:“原来周镇远将军,自那日我回箭射马,你我有十年未曾过招。今日奉我主之命,在此恭候将军多时。”说着举起手中双钩银丝鹿筋枪,周德威亦举起三皇透甲锥。只见二人各自催动战马,冲杀于阵中。二人交手,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的难解难分。 二人战至一百回合,在梁军阵中的一员副将看得是耐不住了性子,此人便是朱晃次子朱友珪。友珪见葛从周久不能胜,心中焦虑,即率五千梁兵一齐杀出。周光辅见梁军出兵,恐其父周德威被围,亦率晋兵万余冲出助战。两下兵马杀至一处,晋兵人多占优,梁兵只得败退。 葛从周与朱友珪败退十里有余,见晋兵未曾来追,才放慢行军。葛从周埋怨问道:“方才我与那周德威大战,殿下何故突然起兵,以致战败?” 朱友珪言道:“曾闻昔日葛将军于周德威仔渭水桥大战之时,晋军曾发暗镖,只恐晋兵再有小人加害将军,故先发制人出兵相助。” 葛从周叹道:“我看那周德威也是当世的英雄,不愿死战,欲以拖延时间,阻碍其援兵潞州,如今当速报万岁晋兵已到。”遂与朱友珪回师潞州大营。 朱晃与众将官正在中军大帐之中,等待前方战况。忽有士卒来报:“葛从周将军回营。”朱晃速令来见。葛从周进帐跪倒在地,向朱晃奏道:“臣启陛下,臣等出师不利,未能阻挡晋兵,秦武将军贸然出击死于军前。请万岁治罪。” 朱晃言道:“从周所率兵马甚少,未能阻挡也不怪将军。”虽是周德威率兵来援,朱晃心中却为潞州久攻不下着急,便问道康怀英:“今围筑土堡,断其水粮,却未能使李嗣昭等献城纳祥。军中粮草消耗甚多,朕命汝前往开封督办粮草,以济军用。” 康怀英闻听此言,自知朱晃心有不满,亦不敢多言,便遵令而行。朱晃又言道:“围攻潞州军务,暂有李思安将军代管。”话音未落,有士卒急报:“启禀万岁,周德威率兵突破北营土堡,正往潞州运粮。”朱晃闻言大惊,即令葛从周、朱珍、胡真、符道昭等人各率兵马救援北大营。 周德威知道潞州城内缺粮,选择精壮起兵一万五千人,每人身绑干粮十斤,闯营送粮,李嗣恩、李嗣本率步兵五千护卫骑兵左右,毁营烧寨。北营守将名曰寇彦卿,字俊臣,开封人也。身长八尺,豹目方面,语音如钟。见晋军闯营送粮,率北营兵马劫杀晋兵。寇彦卿横刀营中劫杀晋兵百余人,晋军无人能突破。周德威见其勇猛,挥举三皇透甲锥来战,未战七八回合,寇彦卿却战不过周德威,反被戳伤臂膀,只得败退。晋军起兵借此时机跃马踏寨,冲破梁军北寨。李嗣源、李存审冲杀在前率骑射手伏于马背射杀土堡弓弩手,晋军骑射多由沙陀鸦兵选出,箭法胜过中原弓弩手,邻近四五个土堡之上,梁兵弓手尽是抱头伏地,不敢对射。小将周光辅率领一支晋兵在梁营杀开一条口子,骑兵纷纷入城。李嗣昭开城接粮,虽有不少粮袋厮杀中多被刮漏,或有骑兵战死中途,但运入城中军粮已一万三千余斤,使得潞州将士士气大振。晋军骑兵卸下粮食,掉头返回。此时,葛从周等已率援兵来到,周德威下令二番趟营。只是梁兵来助为时已晚,沙陀鸦兵皆已卸下军粮,轻装上阵,更是肆无忌惮,大开杀戮。正是: 送粮潞州敌寨平,宝锥大败寇彦卿。 救得守军鼓士气,二番回马踏梁营。 沙陀鸦兵彪悍凶猛,令梁兵防不胜防,节节失利。一个多时辰便使晋军两番闯营,如入无人之地。朱晃是怒不可解,李思安言道:“末将见康将军所建土堡之间间隔百步,敌兵人少自可射杀,如今日晋兵万余人,则难以阻挡。可使‘夹城’之策围死潞州,隔绝于世。” 朱晃问道:“何为‘夹城’?” 李思安言道:“现每隔百步即有一座土堡类,可将建好土堡用土墙相连。封闭死路,绝水断粮。在另弓弩手驻扎土墙之上,似同长城一般,即使闯营送粮,除非人生双翼,否则绝无进出之策。” 朱晃言道:“潞州城池甚大,如此围困虽是上策,但耗费颇大。”见朱晃手捻须髯,眉头紧锁,李思安道:“陛下可催促山东各州郡,征发民夫。修筑土城。”朱晃本不愿大费周折,奈何军情紧急,便依照李思安之言,调集山东民夫。 数日后,李思安从山东调集民夫、土石大肆修建土墙。由于十万兵马与调集的民夫人力众多,粮草节节吃紧。朱晃只得再发急令,又命冀州、青州、荆州、开封各道州郡调集军粮,供应军需。 周德威得知梁军正在从各地调集粮草,便令李嗣恩、李嗣本各率三千人马,交替出兵,日夜袭击梁军粮道。李嗣恩、李嗣本二位太保劫得军粮便运回晋军大营,倘若梁兵来抢,便烧粮撤走,梁兵归营,晋兵有出寨劫粮。尔出吾归,尔归吾出,使梁军粮草接连遭抢。朱晃对此焦虑万分,久无良策。军师谢瞳见朱晃心事,便问道:“陛下是否焦虑运粮之事?” 朱晃言道:“子明先生妙算,朕正愁于粮草屡次被劫,十万大军反处被动之地,子明可游良策赐教否?” 谢瞳言道:“瞳已有良策,此番再教晋兵中我反间计。” 朱晃言道:“原来军师早以成竹在胸,快快将来。” 谢瞳言道:“晋军日夜袭扰粮道,意在绝我粮草,使之不战而驱人之兵,以解潞州之围。陛下当反客为主,可日夜袭扰城池,疲惫潞州兵卒战心。只要对潞州日夜明攻暗打,而潞州久不能解围,城内晋军将士必然猜疑周德威用心,日久必然生变,” 朱晃大喜:“如此说来,就依先生妙计。”朱晃随即传令各寨日夜袭扰潞州。四面梁军或是敲锣打炮虚张声势,或是架设云梯,发射箭弩,走走过场。梁军攻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潞州城内守兵斗志松懈,疑惑周德威不出兵解围,恐有通敌之嫌。又过几日,潞州城内将士纷纷传言周德威畏惧梁兵,卖主通敌,李嗣昭也是半信半疑。 梁兵日夜袭扰潞州守兵,令周德威甚为焦虑,便召来文武诸将官商议。监军张承业言道:“梁兵日夜攻城,长久以往并非良策。” 张承业言道:“此乃离间之计,大帅本欲袭扰梁兵粮道,使其粮草供应不及,被迫退兵。未想这梁兵日夜扰城,外筑土墙,使潞州城外不得援助,内消磨战心。最终与世隔绝,使得将士怀疑周都督按兵不救,以使我军自相误会。” 周德威言道:“此计必是那谢瞳所为,久闻此人惯用反间计,若是不除此人,必为晋王大患!” 李嗣源言道:“谢瞳乃是谋士,跟随朱晃左右,平日又不出战,如何能杀?。” 忽闻有人来报,李嗣恩劫粮回营。李嗣恩抓得梁军一将捆绑带回。周德威问道:“十一太保所绑何人?” 李嗣恩言道:“今日劫持粮道,虽未成功,但擒获梁军一员牙将,特来献上。” 周德威问那梁军牙将:“汝乃何人?” 牙将答道:“我乃梁将李唐宾。” 周德威怒道:“败军之将,何不早降?” 李唐宾言道:“要杀便杀,何需多言!” 周德威大怒,要斩了这李唐宾,张承业赶忙说道:“以老奴之见,暂且将此人押下,我自由处置。” 周德威言道:“既然监军说话,就暂且饶汝一命,将李唐宾押下。”左右士卒将李唐宾推推搡搡押了下去。周德威又问道张承业:“这李唐宾区区一个牙将,又目中无人,留此人何用?” 张承业言道:“元帅欲杀谢瞳全在此人!” 左右将官皆是疑惑不解,周德威问道:“监军莫非要是皆此人之口反间谢瞳。” 张承业言道:“此人乃一牙将所说之言,焉能诓骗朱晃相信,需再擒一梁军大将。” 周德威言道:“我欲再与梁军一战,离此不远有一白虎沟,可在沟中设伏,诱敌而擒之。”张承业以为此计可行,遂与众人设定擒敌之策。 两日后,周德威令李嗣源率三千兵马列阵梁军营外,呼喊叫阵。朱晃闻听李嗣源率兵来战,对其恨的事咬牙切齿,即令点兵一万列阵出战。两军阵前,李嗣源故意激怒朱晃言道:“岳父大人,别来无恙?” 朱晃闻听此言大怒,骂道:“小畜生!骗杀我女,朕岂能饶你!” “哼!”李嗣源严声厉道:“乱臣贼子,安敢妄称君王,今日就拿你人头祭祀唐帝!” 朱晃大怒,令大将胡真出战,胡真与李嗣源大战不过五六回合,李嗣源便诈败而逃。朱晃见李嗣源败逃,厉声喝道:“朱珍、胡真汝二人各领三千兵马速速追击。”二将得令,率兵追击李嗣源。葛从周对朱晃言道:“恐是诈败,陛下切勿追击。” 朱晃言道:“小女之仇,朕十年未报,今日绝不可放过李嗣源。”葛从周未敢再言。 朱珍、胡真分兵追击,李嗣源率三千兵马退至白虎沟。周德威早已在谷中设伏,见有两支梁兵追来,即令五太保李存审劫杀其中一路。李存审率三千兵马直逼胡真而来,胡真亦不容分说,便率兵与李存审混杀一团。而朱珍率兵直进白虎沟,只见李嗣源率兵回马杀来,朱珍亦率兵迎战,两军大战谷中。李嗣源杀至朱珍近前大喊道:“朱珍小儿,吃我一枪。”朱珍举枪来战,不过四五回合,李嗣源故意将手中银枪被朱珍打掉,独自败逃。朱珍心中大喜,自以为武艺胜过李嗣源,便舍弃军卒,策马追击。追入山谷深处,只见道路狭窄,且两旁尽是灌木。朱珍一不留意,被周德威早已设下的绊马索绊倒,左右李嗣恩、李嗣本、周光辅、李建及于灌木之中一跃而出将朱珍按倒在地,捆绑起来。正是: 白虎沟中重围包,绊马绳索折将袍。 挖得深坑陷猛兽,垂下香饵钓金鳌。 朱珍被擒,周光辅立刻命人打响号炮。号炮一响,周德威知朱珍被擒,立刻命山谷两侧埋伏的伏兵一同杀出,将谷中梁兵杀得一败涂地,被擒者甚多。 周德威在白虎谷生擒朱珍,而张承业却在晋军营中怒打俘将李唐宾。这个梁军牙将李唐宾,说来到也忠诚,宁受鞭打杖责,咬碎牙根不肯投降。但张承业士太监出身,心中不仅计谋多,且坏心眼也多。张承业用嘶哑的嗓子问道:“李唐宾你可真是好汉呀,打得你皮开肉绽,还宁死不降。” 李唐宾骂道:“阉狗!要我归降,海枯石烂!” 张承业假装大怒:“啊!竟敢骂杂家阉狗,兔崽子,我教你也成个废人。来人,将李唐宾给我阉了。”只见左右打手一把扯掉李唐宾的裤子,准备宫刑。不知李唐宾吓得冷汗倒流,目光惊骇,欲知李唐宾如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张承业连环反间计 朱太祖误折文武官 张承业是软硬兼施,坏水使尽,准备要阉李唐宾。李唐宾虽是有男儿骨气,但可受不起阉割宫刑,慌忙对张承业失声求饶:“张公公饶我命根,我愿归降,我愿归降!” 张承业对刽子手一挥手,便没对李唐宾用刑。张承业言道:“不知好歹的奴才,一句话不就饶你性命,何苦逼杂家用宫刑呢?” 李唐宾吓得失满头大汗,苦苦哀道:“公公有何吩咐,尽管说来,在下定当效命。” 张承业言道:“过会儿,我带你去见周元帅,你到那里只需高声大呼‘你与谢瞳是真心归降,元帅莫要冤枉好人。’元帅要问因何归降,你便说‘因朱晃登基册封百官,谢瞳排敬翔之后心怀怨恨,所以要另投明主。’到时不管谁在左右,你敢多说半个字,我即废你,可曾记下?” 李唐宾言道:“公公训谕,铭记在心。”张承业心满意足,不再对李唐宾用刑。少顷,有士卒来报,周德威得胜回营,张承业令左右看好李唐宾,便取迎候周德威。 周德威回营见到张承业,对其言道:“监军请看,我把谁给你擒回来了。” 张承业一看朱珍五花大绑,对周德威乐道:“既然擒得大将,当以礼相待才是。” 周德威点头言道:“我意欲如此。”即命左右下人,速速准备酒席,犒赏三军。 天色将晚,宴席摆定,周德威在中军大帐会宴众将官,唯独留出主宾之位。周德威见众将来到,对传令卒言道:“将俘将朱珍押上来。”有几个士卒将朱珍推推搡搡押入帐中,周德威言道:“尔等岂可对朱将军如此无理,朱珍乃梁王麾下大将,当以礼相待,快快为朱将军松绑。”左右士卒将朱珍身上绑绳解下,周德威又言道:“朱将军请上坐。” 朱珍言道:“我已抱定成仁之心,情愿舍身取义,请周元帅勿要招降。” 周德威言道:“我周镇远向来是英雄相惜,明日即放将军回营。” 朱珍心中一惊,未想到竟有这样便宜事,问道:“此言当真。” 周德威言道:“本帅一语九鼎,绝不食言。我若加害将军何必在此设宴,实乃敬佩将军之忠义,赏识将军之勇武。”朱珍对周德威抱拳行了个礼,便大模大样的坐入主宾席。周德威言道:“本帅寻得河东美姬两人,为诸位将军助兴。”只见有下人领入两名歌姬,旁边声乐和之,两个歌姬装束妖艳,迥体妖娆,伴曲翩翩起舞。正如唐诗《凉州曲》所云: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两个歌姬歌舞正酣,忽有安休休闯入帐中,押按一人披头散发,遍体鳞伤。把两个歌姬吓了一跳。周德威问道:“此乃何人,安将军竟可败我酒兴。” 安休休言道:“梁将李唐宾,前来诈降,严刑拷问已招实话。”此言一出令一旁的朱珍是心中大惊,再看这蓬发之人确是牙将李唐宾。再听周德威言道:“李唐宾我且问汝?何人遣汝来我营中诈降?” 李唐宾言道:“莫将非是诈降,乃是受谢瞳军师所派遣来投诚。” 周德威言道:“此等假话,本帅焉能上当,左右快将此人推出去斩首!” 眼看左右刀斧手要来拿这李唐宾,李唐宾慌忙言道:“我与谢瞳是真心归降,元帅莫要冤枉好人。” 周德威言道:“谢瞳对朱晃忠心耿耿,相随多年,焉能背主?” 李唐宾言道:“因朱晃登基册封百官,谢瞳排敬翔之后心怀怨恨,所以要另寻明主。” 周德威冷笑道:“一派胡言,汝且看旁坐是谁?” 李唐宾抬头望去,定睛一看便认出朱珍,心中大惊,暗想这朱珍怎会在晋军营中,坐于主宾席。败军俘虏竟然还饮酒赏舞,莫非投靠晋王?正想问那朱珍,只听“啊哼!”一声咳嗦,见张承业目露凶光的盯着,李唐宾又把话咽回肚子里去了。就听朱珍拍案怒问:“李唐宾汝竟敢与谢瞳勾结晋王!” 未等李唐宾开口,张承业言道:“汝若敢胡说八道绝不轻饶!” 李唐宾赶紧言道:“在下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 这时,周德威言道:“李唐宾汝竟敢对自己主人心存叛逆,必是反复小人,推出辕门斩首。” 李唐宾是大声疾呼:“元帅饶命,却是真心归降……”李唐宾被拖出营帐,张承业也跟随出了营。 周德威举杯对朱珍言道:“本帅向来憎恶背主之人,乃敬佩将军宁死不降之大义,先敬将军一杯。”席间众人推杯敬酒,自是不提。 李唐宾被拖出中军大帐,就直接押到别帐。李唐宾自己吓的惊慌失措,只见张承业来至近前言道:“兔崽子你还算明白人,姑且饶国汝之性命,五日后便放汝回营。”李唐宾虚惊一场,赶忙跪地谢恩。 次日天明,周德威将朱珍送出大营,对其言道:“朱将军真乃忠义之时,令德威敬佩不已。” 朱珍抱拳言道:“周元帅不杀之恩,卑职没齿不忘,奈何各位其主,来日莫怪下官。” 周德威言道:“我与将军虽是仇敌之战,但存君子之交。就此告别,多多保重。”朱珍还礼上马,直奔梁军大营。张承业在一旁叹道:“谢瞳大限将至。”朱珍回直营中,侍卫报之朱晃。朱晃立刻将朱珍请入帐中,对其言道:“朕贸然出击,以至将军被陷敌营,不知如何回得营来。” 朱珍言道:“周德威本欲引诱我归降附,我决议杀身成仁,宁死不降。周德威敬佩我之忠义,不忍伤之,以君子之礼放我还营。” 朱晃点点头叹道:“昔日周德威与葛从周打了五百回合君子战,果然名不虚传。” 朱珍言道:“末将还有一机密之告知陛下。” 朱晃言道:“有何机密,速速讲来?” 朱珍言道:“昨日陛下军中有一牙将名曰李唐宾,归降梁营,声言是为军师谢瞳前来探降。” 朱晃惊异言道:“此话当真。” 朱珍言道:“周德威怀疑此为诈降,但李唐宾被晋军打的皮开肉绽,仍一口咬定是谢瞳所遣。至于因何归降,乃是因陛下册封百官,谢瞳官在敬翔之下,心怀怨恨,才暗通晋王。” 朱晃大怒,即可令人传谢瞳来见。谢瞳来至帐中,朱晃问道:“朕欲用敬翔为兵马大元帅,统领三军,子明以为如何?” 谢瞳言道:“临阵易帅,此乃兵家大忌,不可更换主帅。” 朱晃问道:“汝果真是嫉妒敬翔之才,必是不忠不义之人。” 谢瞳惊道:“陛下何出此言?” 朱晃言道:“谢瞳听旨。”谢瞳赶忙跪倒在地,朱晃言道:“谢瞳暗通敌营,其罪不小,念汝是开国老臣,多有功勋,不忍重责。现贬为滑州刺史,永不得复用。” 谢瞳赶忙言道:“为臣冤枉,请陛下明察。” 朱晃怒道:“朕意已决,汝无需多言,退下!”谢瞳这回真正满怀怨恨,含恨离营,赴滑州上任。正是: 太监怀才谁曾想,酒席反间除智囊。 谢瞳多谋计诡诈,未料宦官小计量。 五日之后,朱晃正在与一营中歌姬淫乐,忽有侍者来报,李唐宾归营。朱晃心中一阵疑惑,即令人为其穿戴,召见李唐宾。李唐宾在中军大帐一见朱晃,伏地高呼万岁。朱晃怒道:“汝既以归降晋王,又安敢来此?” 李唐宾言道:“启禀万岁,末将不曾降敌,到是朱珍将军已与晋人暗中交结。” 朱晃问道:“何以伪证?” 李唐宾言道:“那日末将被俘,却见朱珍与周德威同席共饮,且有歌姬艳舞。若不归降,周德威又安能如此盛情。” 朱晃问道:“汝果真是被晋将所擒?” 李唐宾言道:“那日被十一太保李嗣恩所擒,多有士卒看见,陛下可问葛从周将军。”朱晃大怒,命各部将官往中军议事。众将来到,分立两旁,李唐宾跪在地上,等候发落。只闻朱晃问道:“葛从周,这李唐宾果真是被晋军擒获?” 葛从周答道:“却是如此。” 朱晃又对朱珍言道:“朱珍前日你言李唐宾为谢瞳使者投靠晋王,又如何解释?” 朱珍言道:“末将那日看的千真万确,李唐宾却是口称归降。” 李唐宾心想我要是把张承业逼我说的那些话都实说,朱晃非把我斩首不可,既然朱珍恶人先告状,我也只能反咬一口。李唐宾言道:“万岁不可轻信朱珍之言,那日我二人同被生擒,朱珍却在营帐酒宴歌舞,末将被打的血肉模糊,仍宁死不降。陛下可看。”说着李唐宾扒开衣服露出鞭伤。众人一片愕然。 朱珍慌忙解释道:“周德威敬佩我之忠义,不忍伤害,才放我回营。” 李唐宾言道:“朱珍乃带兵大将,被擒与否事关重大。在下一名牙将被擒尚且受此酷刑,而朱珍神威大将却安然无恙,这怎能搪塞通敌之罪。” 李唐宾的言语落井下石,朱珍是由口难辩。朱晃拍案而怒,喝道:“左右来人,将朱珍拿下。” 朱珍慌忙伏地言道:“末将对陛下忠心耿耿,决无通敌之心呐。” 朱晃怒道:“汝言宁死不降,却有歌舞酒宴;汝言李唐宾投敌,他却是被擒而俘,且被打的皮开肉绽。分明是一派胡言,将朱珍辕门外斩首。”朱珍理屈词穷,只得高呼冤枉,左右众将见李唐宾所言句句有理,况且朱珍非是过失之罪,而是通敌大罪,亦无人求情。朱珍只得冤死刀下。 少时,刽子手将朱珍人头献上,朱晃猛然大悟,自语道:“谢瞳乃中敌营反间之计。”即刻令人往滑州寻回谢瞳,等探马赶到滑州,却迟来一步。谢瞳已是忧愤至极,含恨气死。正是: 反间诡秘疑中疑,连环杳变奇更奇。从来良谋不可测,却教千军枉叹息。 一石二鸟除文武,神算斗智分高低。杀敌何须百万兵,除贼不过锦囊计。 朱晃折去文武二将,却从陕州、青州、冀州各地征调的兵马陆续汇集潞州大营共有五路援兵来到,分别是第一路齐州刺史杨师厚,颍州斤沟人氏;第二路曹州刺史徐怀玉,亳州焦夷人氏;第三路邢州团练使牛存节,字赞正,青州博昌人氏;第四路郑州刺史刘知俊,字希贤,徐州沛县人氏;密州刺史王檀,字众美,京兆人氏。这五路援兵会合潞州,合计兵马四十万。 各路兵马云集,朱全忠会文武将官议事中均保帐,大将李思安言道:“末将以为四十万大军可分八寨,从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向安驻大寨,各寨设一主将,八寨连环,环环相扣,内依夹城,外挖壕沟,即可围困,也可据敌而守。”朱晃以为可行,令李思安绘制八寨营盘图。 八寨划定,北寨主将李思安;;东北寨主将符道昭;东寨主将刘知俊,;东南寨主将王檀;南寨主将徐怀玉、西南寨主将杨师厚;西寨主将张存敬;西北寨主将牛存节。八寨列定,又有夹城高垒,梁军已是固不可破。此时开封传来丧报大梁左骁卫上将军张归霸病故,朱晃下诏追赠张归霸为太傅,令皇子博王朱友文扶灵柩送葬。 周德威得探马来报,召集众将破寨良策。张承业言道:“大帅如今发兵,敌势锐气尚存,况且又有土墙高筑,营寨连环相扣,恐难得胜。” 周德威言道:“如今我部兵马不过五万余人,我欲往晋阳搬兵,不知何人可往。” 张承业言道:“我为监军自当往晋阳向晋王禀告军情,正好一路搬兵来援。” 周德威言道:“监军若能前往,最好不过,只是军情紧急,还望监军早早启程。”张承业即日收拾一番,连夜赶往晋阳,周德威恐有梁军乱兵,乃令大太保李嗣源率三百骑兵护送。 述说简短,张承业与李嗣源赶回晋阳,往晋王行宫求见,正巧八太保李存质在前堂。李存质见张承业与李嗣源来到,迎面来问:“监军与大太保返回晋阳,莫非有紧急军情否?” 张承业一看李存质眼中依稀,恐有变故,忙问道:“却有军情十万火急,晋王安在?” 李存质言道:“父王疽病发作,正卧床不起。”张承业、李嗣源闻听此言是内心惊骇。正是: 梁晋会战起刀枪,鸦兵泰斗病卧床。 豪情难随英雄志,忧愤中原灭朱梁。 欲知李克用病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李克用遗命三支箭 孟氏妻蛊惑二叔侄 张承业与李嗣源一听晋王病入膏肓,赶忙随李存质来至寝室,只见室内有众人在屏障之后,且焦虑万分。太妃刘夫人,次妃曹夫人二人在一旁不住流泪。长子存勖,与其余七子存美、存霸、存礼、存渥、存乂、存确、存纪也是个个愁眉苦脸。晋王之弟李克宁与三太保李存璋见张承业来到,也只是拱手行礼不敢多言。等候少顷,见太医出内室从屏障之后走出,刘、曹二妃赶忙上前盘问道:“晋王身体贵恙?” 太医摇头言道:“今见晋王背生脓胞,其状肿而平,不热而阵痛,未成脓者难消,已成脓者难溃, 脓水清稀,破后难敛。恐是身受外邪,邪气灌入体肤、筋骨之间,气血凝滞而成。” 张承业凑近问道:“晋王之病,药物可否医治?” 太医言道:“晋王之症,乃是情志难酬,使气血失调已成内伤,非药物可医。”众人一听是哭的哭,急得急。正在众人万难之时,忽闻屏障之后李克用言道:“方才言语者,可是张承业?” 张承业隔帐答道:“正是老奴。” 李克用言道:“承业到孤近前来说话。”张承业轻步绕过屏障来至内室,只见李克用面容憔悴,毛发已白了大半。张承业不觉潸然泪下,跪地言道:“老奴张承业拜见晋王千岁。” 李克用眼睛无力的盯着张承业言道:“承业快快平身,汝能来此必是前方有火急军情。” 张承业哭道:“千岁您不能再操劳军政大事了,身子吃不消啊。” 李克用言道:“快将潞州军情如实报来。” 张承业含泪言道:“朱晃调集青州、陕州、冀州诸路兵马,共计四十万人包围潞州,周都督手中兵马不过五万余,虽互有胜负,但实难解潞州之围,此番奴才与大太保回来正为搬兵之事。” 李克用言道:“老夫征战一世却未能扶保社稷,平定朱梁,有愧唐主呀。这次孤王管不了潞州了。欲将复唐大业、托孤之重任,欲托付承业。” 张承业言道:“当日老奴冒死传送血诏,晋王誓战朱贼,而保承业一命。千岁大恩大德老奴永志不忘。莫说托付,就是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 李克用略点了一下头言道:“承业虽是内侍臣出身,但为人忠正,处事深谋远虑,有匡扶宇宙之才,孤麾下众人无人可及。孤欲立长子存勖继承老夫之志,官场险恶,还望承业多多教诲。” 张承业跪地言道:“晋王之托,老奴没齿不忘。” 李克用言道:“承业去唤三太保来见。”张承业滴泪而退。 张承业出来,转而唤来三太保李存璋,李存璋跪地生泪,李克用言道:“存璋自十岁伴孤为仆,护卫左右,形影不离,可谓忠肝义胆,赤诚可见。孤将立存勖继嗣王位,奈何诸将各握重兵,各有所想,恐存勖年少稚嫩难辨是非。存璋今后要护卫存勖左右,倘若有人心存二志,存璋尽可杀之,孤王只此一托。”李存璋泪流面额,叩首明誓。 李存璋出了屏风,告知晋王欲见王叔李克宁。李克宁转入内室见亦跪地而哭。李克用言道:“克宁快坐下说话。”李克宁坐于木凳之上,紧握克用之手言道:“兄长自有神命护体,定能挺过此症。” 李克用言道:“为兄已知天命,岂敢再有他图。想我朱邪世家个个为社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如今只剩你我兄弟。克宁为人仁孝,诸兄弟之中最贤。今为兄欲立亚子继承王位,克宁乃其叔父当为众将之首,上则匡主,下则正臣,以保存勖成就大业。” 李克宁抽涕言道:“兄长之托,克宁铭记于心。” 李克用言道:“还有一事,倘若存勖有悖人伦,不能成器,克宁当杀而代立。” 李克宁赶忙跪倒曰:“愚弟发誓宁为伊尹、周公,绝不负兄长之托。” 李克用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克宁唤进李嗣源。片刻,李嗣源转入屏障之后,见李克用虚弱至极,亦跪地哭道:“孩儿嗣源,拜见父王。” 李克用对李嗣源言道:“嗣源十三岁便随孤出兵,乱云州,战阴山,攻长安,追黄巢,火烧上源驿,大战十虎骑,亡命沁水,攻占平山。战伤列百官之首,功劳居众人之上,可继承孤王之位也。” 李嗣源一听此言,吓得浑身寒颤,伏地言道:“孩儿蒙父王养育之恩,万不敢生此邪念。少主人存勖乃父王嫡长子,存父王雄风,嗣源愿尽人臣之道,永不相负!” 李克用脸生微丝红光,欣慰言道:“当年落落被杀之时,人言嗣源曾伏地而哭。今观嗣源可堪大任。孤赐你柱国将军之号,永镇各太保之首。”李嗣源叩首谢恩退下。 李克用又令刘、曹二位夫人入内。二位夫人跪于床前哭泣不止,李克用手扶刘夫人之头,眼观曹夫人之容,哀声言道:“二位夫人伴随克用转战南北,多受颠簸。今孤命在旦夕,以后二夫人当深居后庭,以勤俭持家,不可挥霍朝廷财资,而负国家。”二位夫人连连点头称是。 李克用令人撤掉屏障,众人知晋王将有训谕,便全部跪倒。李克用言道:“孤王将承天而去,有负李唐君恩,含恨不能定鼎中原,收复河山。将别诸公之际,以家事相托。孤王生有九子,庶长子落落乃溅室所生,惨亡潞州。嫡生子为长者乃存勖,仁孝忠勇可当我志,以亚子托付公等。其余庶子七人当尽心辅佐存勖霸业。勿负孤心。”李克用一只眼注视存勖言道:“亚子取我箭囊来。”李存勖赶忙捧上李克用随身金帛箭囊,克用抽出雕翎三支,先交存勖一支雕翎,略带怒气言道:“奸贼朱晃弑君篡位,孤却相争十年未能平定,乃遗恨一也。”言罢,将箭交与存勖;克用又抽出二支雕翎,仍略带怒气言道:“幽州刘仁恭反复无常,背晋降梁,未能诛杀,乃遗恨二也。”又将二支箭再交存勖;李克用手发颤抖抽出三支凋零,提声怒道:“我与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换袍易马结为兄弟,未想阿保机背信弃义,暗结朱贼,自食其言,乃孤平生遗恨三也!”再将三支箭交予存勖。李克用勉强言道:“只此三愿未平,令孤遗恨今世。”话音未落,李克用心口深感剧痛,胸口一挺,两目上翻,一命呜呼,终年五十三岁。李克用终生不用朱梁年号,亡时乃大唐天祐五年正月辛卯,灵柩后葬于雁门。正是: 壶流起急湍,朱邪生此间,豪气著功成,独眼望云川。少年多暴脾,哗变逃阴山。 时危思良将,勤王赴长安。福祸聚一身,忠奸分两边。霸业久欲图,壮志酬未干。 中原鹿正肥,塞北马已然。乱世问几何,老来叹百年。十载抗朱梁,一世志难全。 嘱命三支箭,梁燕并契丹。饮恨逝此生,英雄泪孤含。国仇嗣子报,后世整江山。 李克用病故之后,晋阳文武群臣尽皆举哀悼念。李克宁、张承业治丧忙碌,灵柩停于前堂。李存勖继承晋王之位,亲自为父守灵三夜,哀声恸哭不止。张承业见李存勖日夜守护灵柩,仅有李存璋一人陪伴左右,甚是为潞州战事焦虑。便于灵堂劝道:“少主人现挂孝在身,本应守灵护柩。奈何四十万梁兵围困潞州,前方吃紧,望少主人先顾军政大事之急,以维持眼下时局。” 李存勖言道:“公公之言,我心中亦有所思,只是父王归天,兄弟太保多有十几人,或掌内政,或握重兵,内势不明,怎好发号施令。” 张承业言道:“王叔李克宁辈长位尊,少主人可先将王位假意谦让克宁,探视其心。只要李克宁忠心主人,其余人等皆可臣服。” 李存勖言道:“公公高见,我即去拜访叔父。” 李存勖回至内室,令李存璋邀李克宁来此相见。叔侄见礼,李存勖凄然言道:“侄儿如今尚且年幼,童心仍存,又闻多有不服者,难以主持军政要务,恐负先王之重托。今叔父德望甚高,资深辈长,我欲以王位让与叔父,以保先王大业。” 此言一出,令李克宁始料未及,厉声言道:“存勖乃王兄嗣子,且有王令相托,谁人胆敢妄言。”李克宁起身扶起李存勖,言道:“亚子随我去晋阳大营,我令三军拜王!”李克宁请存勖前往晋阳大营,邀来文武官员,击鼓号令三军。李克宁立于点将台上,高声训道:“少主人李存勖乃晋王托孤之主,克宁位居首辅,在点将台前,拥戴存勖为袭晋王爵位,立誓永不相负!”言罢,李克宁撩袍跪倒,叩首而拜,身后李嗣源、张承业、郭崇韬、孟知祥、石绍雄、安休休以及晋王其余庶子太保尽皆跪地而拜。三军将士伏地高呼千岁。 天色将晚,李克宁回至府邸。忽闻下人来报六太保李存颢求见,李克宁不知何事。见存颢来府,疑惑问道:“贤侄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李存颢言道:“今日点将台前叔父怎可拥立亚子为王?” 李克宁道:“贤侄何出此言,吾家三世,父慈子孝,先王英灵自有所归,安敢生有二心。” 李存颢道:“自古兄终弟及,世人皆知,派资论辈岂能轮道亚子继承王位?” 李克宁面带怒色言道:“我奉家兄王命,扶保存勖为王,号令河东,岂可乱了体统。” “叔要拜侄,又成何体统?”内房有一女人言道。只见李克宁之妻子,孟氏面色生硬,目生寒光从内房走出。 李克宁言道:“妇人不得干政。还不快快退下。” 这孟氏就未把克宁之言放入耳中,走到存颢近前,对李克宁言道:“老爷好糊涂呀,自古以来身居高位者哪个有好下场,那李亚子借老爷之名,号令三军。待其翅膀长硬,岂能把你放在眼里。” 李存颢随声言道:“婶婶所言极是,前朝杨广即位陷害忠良,残戳兄弟,暴虐至极。我料那李存勖日后必是歹毒之人。” 李存颢间李克宁犹豫不决,又劝道:“叔父难道不闻当年伍子胥辅佐吴王夫差,反遭其杀害,前人之鉴屡见不鲜,叔父威名显赫三军,兄终弟及也不为过。”孟氏同这二位太保是轮番相劝,李克宁虽为人仁厚,但少有主见,被劝得左右摇摆,最终生了谋篡之心。李存颢言道:“叔父婶婶在此等候,我明日去招领众将官,共同起事。”遂告辞克宁,回往军中。 在晋阳留守太保仅有大太保李嗣源、六太保李存颢、八太保李存质、九太保李存实。李存颢恐李嗣源年长不宜差遣,当晚便把李存质与李存实以及文吏史敬镕唤至密室,商议谋反。这史敬镕本是文官,只因谋反需有能写文书之人,且敬镕与存颢又是好友,便被一起请来。李存质问道:“今潞州大战在即,倘若内讧,恐朱晃坐收渔利。” 李存颢言道:“如今梁强晋弱,不如暂且称臣于梁,作为缓兵之计。我意欲拿获李存勖与其母曹氏献于朱晃,换取河东、大同、雁门三镇为据有。上可保官爵,下可免战乱。” 李存质为人耿直,厉声言道:“六哥昔日为柳汉璋家奴之时忠贞救主,如今官禄名利却使得你有屈膝投敌之心,父王尸骨未寒,存质尚不敢有悖父命,望二位太保好自为之。”言罢拂袖而走。李存实恐谋反败露,对存颢言道:“此事机密,倘若被存质说出我等皆不可活,当速杀存质。” 李存颢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夜二更便取存质性命。”而兵马使史敬镕虽与李存颢是好友,但肝胆忠义,当面便当允了擒拿李存勖母子,可心中却决定告发谋反之人。 史敬镕离开李存颢府邸,直奔晋王府求见刘、曹二夫人。二位夫人不知是何急事,只得和衣召见。史敬镕一见二位夫人,见四周无人,才低声言道:“六太保李存颢,九太保李存实勾结李克宁以兄终弟及之名,准备谋篡王位。”二位夫人闻听此言是惊骇无措。 史敬镕言道:“二位夫人快将此事告知少主人,下官不便久留,暂且告退。” 史敬镕慌慌忙忙离开晋王府,夜路之上再三思虑,想这晋阳城内掌握兵权之人首数李克宁,其次便是李嗣源。若想保存勖性命,必须有李嗣源控住兵马,否则一生兵变,李存勖一人将难以应付,想到这里便往李嗣源住处。 大太保李嗣源早已入睡,闻下人来报史敬镕有急事求见,便在后堂召见。史敬镕一见李嗣源,便将李克宁等人谋反之事告发,李嗣源顿时怒火填胸。对史敬镕言道:“先生深明大义,李氏满门定当厚报,我即刻点兵以防生变。”李嗣源披甲上马直奔晋阳城外的亲兵大营。 再表李存勖得知李克宁谋反,遂与李存璋、张承业夜会晋王府。含泪恨道:“叔父李克宁与几家太保欺我年幼母寡,欲篡王位,然而骨肉不可自相鱼肉,吾当让贤路于叔父,免得祸殃全家。” 张承业言道:“晋王仁爱之心,世人皆知。老奴受命于先王,临终遗言犹在耳边。如今李克宁先行不义,晋王又何惜大义灭亲,老奴请晋王诛杀李克宁及造反太保。” 李存勖言道:“母亲方才对我讲史敬镕已向大太保求兵,尚不知大太保心意如何?” 张承业言道:“眼下先令存璋调集王府亲兵伏于府内,以防生变。晋王明日可约李克宁及众文武来府内会宴,然后伏兵杀之。”李存璋亦赞许此策。忽闻有侍卫来报,侍卫言道:“启禀少主人,八太保李存质半个时辰之前遇刺客劫杀,又被暗箭射中,死于城东。” 李存勖、李存璋、张承业三人闻听出乎预料,李存勖问道:“此事尔等是如何得知?” 侍卫言道:“司寇安金全封闭晋阳四门,正在城内巡捕刺客。” 侍卫退下,李存璋问道:“存质向来为人忠直,我看定是李克宁等人所为?” 张承业言道:“无论何人所为,意在交兵。虽八太保丧命,但奸党阵脚未乱,晋王当稳居府内,万不可打草惊蛇。”三人俱留晋王府过夜。正是: 史郎密语泄阴谋,好友忠奸分两头。 扶保亚子第一功,使得热忠暖寒秋。 次日,李存颢又密见李克宁,二人内室叙话,存颢言道:“我已命九太保率一千兵马驻扎晋阳北营,以助叔父擒拿李存勖。” 李克宁言道:“今早晋王府来人送柬,李存勖邀请众人晋王府中会宴,是否存勖已有所察觉?” 李存颢言道:“无论存勖有何察觉,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叔父可借赴宴之时,令九太保率兵包围晋王府,擒拿李存勖,当庭号令群臣,顺者昌,逆者亡。” 李克宁言道:“老夫出生入死几十年,未尝如此。如今天命如此,不得不从。” 此时,李存勖派人召司寇安金全来见。安金全,为人骁勇敏锐,又善骑射。一见存勖,单膝跪地,抱拳言道:“晋阳府司寇安金全拜见晋王千岁。” 李存勖言道:“司寇大人免礼,左右赐坐。”安金全坐于一侧,李存勖问道:“本王昨夜闻听八太保李存质被歹人所刺,司寇巡查可有眉目?” 安金全言道:“能杀八太保者并非一人能为,八太保乃是中箭而亡,应是先中暗箭后遭劫杀。所射之箭上刻三字‘儿郎军’,可见是众家太保之中遣派的刺客。” 李存勖言道:“安将军以为此事会是何人所做?” 李存勖目光尖锐,安金全心有顾忌的言道:“昨晚城门军卒所报,只见过大太保李嗣源乘马出城。” 李存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呆坐不语。呆滞片刻,李存勖言道:“昔日令兄安金焌为诛杀王彦童,在鸡宝山马革裹尸。如今有奸佞之人,欲把本王送于朱晃,以图富贵,不知司寇有何见解?” 安金全起身言道:“竟有如此无耻之徒,安金全受先王厚恩,无以为报,愿为殿下除此奸贼!” 李存勖走道安金全跟前,一把抱住,言道:“司寇果真忠义之士,今晚我会宴百官,欲席间除贼,奈何内无良将,外无援兵。金全可命部下将士把守四门,以防乱兵入城哗变。” 安金全抱拳言道:“殿下放心,金全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正是: 奸党欲谋篡王权,多有义士进忠言。 自古恶行有恶报,慨叹少主总明贤。 天色将晚,筵宴摆定,李克宁、李存颢皆往晋王府赴宴。不知李克宁与李存勖这恩怨叔侄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晋王府摔杯诛奸党 三垂岗祭箭破夹城 话说到了当晚黄昏,筵宴摆定,李存勖在府内召集精壮亲兵二十人,牙兵五十人来至晋王内庭院中。李存勖内着细铠,外罩蟒袍,头戴凤翅亮金冠,一身的英气明锐。张承业与李存璋各站于一旁,李存勖对二十个亲兵言道:“存勖身负先王大丧,心系河东生灵。一令未发,却遭叔兄陷害。今夜本王誓要诛杀李克宁,悬其首级,以谢先王。尔等皆是忠义之士,本王以酒壮行,共立大业。”旁边有侍人将酒端上,李存勖将酒饮下,“呯”的一声,酒杯被摔得粉碎八瓣,存勖厉声言道:“本王摔杯立誓,誓杀李克宁!”,李存璋率领众将士皆率杯效忠,立誓除贼,拥戴少主。 天色昏暗,受邀文武官员纷纷来至晋王府武英殿赴宴,李存勖殿前迎候,各部文武接踵而来。众人坐定,李存勖端坐上位,左边站着张承业,右边站的是李存璋。赴宴之人也有未到者,李克宁、李存颢、郭崇韬、孟知祥、丁会、西方邺等相继来到。 酒宴席间李存勖举杯言道:“亚子即位,全凭诸位臣公鼎力相扶,请诸公满饮此杯。”左右文武纷纷称谢,一饮而尽。李存勖扫视两旁,众人饮酒正酣,唯独有六太保李存颢坐而不饮。李存勖对李存颢问道:“人言六太保颇有酒力,今日六哥因何滴酒不饮?” 李存颢言道:“父王谢世归天,尸骨未寒,存颢身有大孝,岂敢在此纵情酣饮。” 李存勖故意激道:“六哥既知父王归天,昨夜召集部众又密谈何事?” 李存颢闻听此言心中一惊,暗想他是怎样知道我昨夜密谈,强作镇定问道:“千岁所言,不知从何说起说起?” 李存勖言道:“汝莫不是劝李克宁兄终弟及,篡夺王位吧?” 这一句话令众人顿时惊讶不已,“亚子此言何意?”李克宁拍案而起,只见门外埋伏的二十名亲兵抽刀而出涌入殿门,其余众人皆是惊恐万分。 李存勖厉声言道:“叔父勾结六太保谋反,今日我替父除贼!”话音未落,只见有一士卒慌忙跑进英武殿,伏地报道:“启禀晋王,李存质率兵攻陷西门,正往晋王府杀来。”李克宁哈哈大笑,对李存勖笑道:“九太保已调一千兵马包围王府,乃天要灭汝,怪不得老夫!” 李存颢拔出腰刀对众人言道:“拥立李亚子者,杀无赦!” 李存勖心中进退两难之时,只闻得“报-----!”又有一名士卒来报:“启禀晋王,大太保率精兵三千与李存质在王府外街巷混战一团。”这一语令李存勖暗想李存质被害之夜,李嗣源趁机出城,今夜莫不是要一网打尽,自作晋王。忠奸难辨,混淆不清,武英殿内僵持无声,而府外传来喊杀声,却接连不止。 又过少时,喊杀声渐渐消退,只见两队官兵涌入殿前,远远望见大太保李嗣源手提宝剑走入殿中,身后跟随四人,分别是史敬镕、安金全、安休休、石绍雄。 李嗣源来至殿内,对左右士卒言道:“将反贼李克宁、李存颢拿下!”李克宁、李存颢不知缘故也不见李存实生死,只得束手就擒。李存勖心中是又惊又喜,几步来至李嗣源面前,相扶问道:“兄长兵马缘何至此?” 李嗣源言道:“史句镕那夜告发反贼,我便率兵勤王。安金全本不准入城,后闻乱兵攻陷西门,才引我等杀至王府,叛贼李存实已被拿下,请晋王发落。” 武英殿内,众人早已无心酒宴,李存勖令人将李克宁、李存颢、李存实押解殿前。李存勖问道:“昨夜八太保被歹人所害,可是尔等所为?” 李存颢言道:“此事乃我与存实商定,与叔父无关。” 李存勖又问李克宁:“前日我曾将王位礼让与叔父,叔父点将台前誓言永不相负,拥立侄儿为王。如今又为何自食其言,欲将我母子献于朱梁?” 李克宁惭愧至极,跪不敢言。左右文武纷纷请诛反贼。李存勖令人摆放李克用灵牌,又焚香祭祀,告慰英灵,才令人枭首李克宁、李存颢、李存实三人,克宁之妻孟氏赐毒酒自尽。 李克宁等皆已被诛,李存勖惟恐大帅周德威在外手握重兵,不听差遣,对张承业言道:“周镇远握重兵于外,若知晋阳内乱,恐怕不听诏令,公公可有良策?” 张承业言道:“千岁可致信周德威,令其返回晋阳,倘若托辞不回,乃是有不忠之心;若是见千岁有君臣之礼,则可委以重托。”李存勖以为可行,即草信一封着八百里快马,日夜兼程,召周德威回师。 周德威驻扎乱柳,奈何欲梁军兵力甚多,高筑夹城,且又设八寨连环,使晋兵终无良策解围潞州。快马信使将信送至周德威中军大帐,周德威打开信件览读,信曰: 大帅启信,如临君面。晋王背生疽病,百药难医。正月辛卯日,至尊谢世归天。存勖乃为晋王嫡长子,依尊王命,继承父位。承位之时,群臣拥立,百姓相随,惟叔父李克宁与六太保、九太保勾结一处,欲归附朱梁。遂设计诛杀,平定内乱。今大丧未终,遂召元帅回师晋阳,以悼念先王之灵。 一侧五太保李存审见周德威观此信件面生焦虑,便问道:“晋阳急信,不知有何要事?” 周德威遗憾叹道:“晋王千岁已疽病发作,已谢世归天。”左右将官皆是心感惊讶,两眼依稀。周德威将信传于众人。诸位将官把书信详览一番,李存审言道:“少主存勖已承王位,召我等吊丧,不知大帅如何打算?” 周德威言道:“晋王待我有知遇之恩,今少主即位,理当回师奔丧,吊唁先王。” 李存审问道:“潞州尚在围困之中,大敌当前,恐于战事不利。” 周德威言道:“敌众我殊,且内设夹城,外有八寨连环,非是我等能破。倘若先王在天有灵,少主有真命英才,自有破敌之日。”周德威又思虑片刻言道:“传令各营,今夜二更做饭,三更起营拔寨,切莫让梁军知觉。”众将得令,便各自行事。 晋兵班师,趁夜色昏暗而去。待到天明,梁太祖朱晃正酣睡寝帐,清早便有太子朱友裕求见。朱晃懒卧床头,问道:“皇儿何事要报?” 朱友裕言道:“启禀父皇,前日传闻李克用病死看来是真。” 朱晃问道:“何以得知?” 朱友裕大道:“探马来报,驻扎乱柳的五万晋兵,四更天时已杳无踪影,必是已经率兵回师。” 朱晃愣了一下,一脚便将被褥蹬开,“哈哈!”朱晃喜道:“李克用呀李克用,天要亡晋,乃上苍不负朕十年劳师!”言罢,朱晃疯癫乱舞。欢喜少时,朱晃言道:“李思安久围潞州却不能破,有失朕望,免其大将军之职,命刘知俊为行营都督。”朱晃以为夹城连营足以困死潞州,决定亲自率兵先取泽州,令大将葛从周抽三万兵马随行。又命太子朱友裕为潞州大营监军,命次子朱友珪为南营大将,朱友珪,字遥喜,乃是朱晃与营中妓女所生,为元贞皇后张氏养大。 朱晃、葛从周率兵走后,朱友珪便直奔中军。友珪见刘知俊言道:“今二十万大军连环八寨围困,久不能破敌,末将愿调南营将士攻城拔寨。” 刘知俊言道:“殿下有所不知,人言李嗣昭乃生时有紫雾降宅,非常人可比。康怀英、李思安二位将军连攻数月亦是徒劳无功,殿下出兵还需三思而行。” 朱友珪向来自大蛮横,对知俊言道:“大都督莫要小看本王,区区潞州何足道哉,愿立军令状。”刘知俊见其自满狂傲,又不敢得罪,只得应允发兵。 朱友珪率兵列于城下,要与李嗣昭一见,李嗣昭登上南门城垛与之相望。朱友珪高声叫道:“如今李克用已死,周德威大败而回,汝等何不快快早降?” 李嗣昭在城楼之上远望,却不见周德威得晋军大营,又闻李克用病死,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对朱友珪厉声斥道:“尔等蛊惑之言,我焉能轻信。李嗣昭已抱定成仁之心,宁可战死潞州,绝不归降朱三!” 朱友珪口中骂道:“不识时务之辈,丧家亡种之犬!传我将令,擂鼓攻城!”这一声令下,战鼓急促擂动,五万梁兵高架云梯,齐发箭弩,大举攻城。李嗣昭在城上督战,晋军连挫朱友珪三通战鼓,杀梁兵四千余众。朱友珪见死伤甚多,只得偃旗息鼓。 话说周德威率兵回至晋阳,但见晋阳城门四闭,周德威只得唤城上士卒通报晋王李存勖。少时,传令卒在城上告知:“晋王有令,周元帅若要进见需退兵十里,且只准大帅与随军几位太保入城。”周德威一听此言,心理明白这是李存勖是害怕自己手握重兵,防备权大压主,但自己又是晋王麾下的忠臣,只得退兵十里,周德威与其子周光辅,大将李存审、李嗣恩、李嗣本进城。 进城之后,只见三太保李存璋前来迎候,引往晋王府。周德威随李存璋来至前堂,见李存勖头扎孝巾,身着孝服端坐王椅,文武将官分坐两厢。周德威燎袍跪倒,伏地高呼:“南面行营都招讨元帅周德威拜见晋王千岁,千千岁!”几位太保也应声而拜。 李存勖一看周德威和那几个太保不藐自己年少,又严谨君臣礼规,心满意足地言道:“诸公平身,左右赐坐。”周德威与三位太保坐定一侧,李存勖问道:“潞州被围数月,快将军情告知众人?” 周德威答道:“梁军八寨连环,内有‘夹城’攻守坚固,使士卒士气屡受挫伤,多有厌战者。” 郭崇韬言道:“军心不振,并非难事。悉闻前唐废帝济阴王李柷数月前被朱晃毒酒所杀,殿下何不借哭李唐之丧,挂孝南征,使之出师有名。” 李存勖言道:“安时所言极是,河东百姓若念李唐旧恩,同仇敌忾,何惧朱梁四十万乌合之众。”李存勖即命参军郭崇韬拟写檄文,发布四方。檄文曰: “篡夺李唐基业者朱晃,原本萧县村中泼痞,聚赌奢侈,身世微末,借朝廷民变间隙,投效盐贼黄巢,祸乱州县千里,杀伐生灵万众。吾主皇恩浩荡,未责其罪,招安为臣,将功代罪。而朱晃受李唐恩典,官居极品,位至人臣,却弑君淫后,陷害忠良,篡位乱纲,大变人伦!今本王调度蕃、汉马步军十万举兵南下,讨伐朱梁,匡扶李唐大业,共济江山。” 檄文发布,晋王李存勖汇集蕃、汉马步军六万八千余人,战马两万余匹,大小将官五百人,具是内着铠甲,外罩孝衣。李存勖自封为“蕃、汉兵马大元帅、内外诸军都招讨”。令张承业为总监军,郭崇韬为祭酒军师,周德威为左军都督,李嗣源为右军都督;李存审、李嗣恩、李嗣本、周光辅为左军大将;石绍雄、安休休、安金全、李建及为右军大将,李存璋保驾中军,孟知祥押运粮草辎重,丁会为正印先锋官,号称天军十万,校检三军。 李存勖头戴蟒龙帅字盔 ,身着龙鳞黄金甲 ,腰扎六尺缟素,脚踏乌龙赤尾靴,腰挎游龙精钢剑,率领文武官员来至点将台,台上设右香案焚炉,上供唐哀帝李柷灵牌。李存勖伏地恸哭,哀念李唐恩德。校军场上六万八千将士无不怀念大唐厚恩,愈加仇恨朱梁奸贼。 祭拜之后,监军张承业对存勖言道:“河东将士皆被殿下大义之举所感动,上下归心,同仇敌忾,此战已露祥兆。”李存勖大喜,跨上宝驹九点菊花豹,大阅兵马。先锋官丁会率三千精兵先行,李存勖率大部兵马随后而行。六万晋军日夜兼程,一路上旌旗蔽日,甲器生辉。 这晚三更,行至大冈山脚下,有探马来报:“启禀殿下,先锋官丁会来报,此地三垂岗离潞州仅有十里,是否前行,请殿下定夺。” 李存勖言道:“昔日父王退兵于此,遗恨不能平定朱晃,吾当在此祭祀父王英灵,传令三军暂且休息,各部将官来见本王。” 等待片刻,众将纷纷来此,李存勖命人设案进香,将李克用临终所赐三支黑羽雕翎箭,供奉上位。李存勖率众人伏地三拜雕翎箭,对箭言道:“父王在上,孩儿李存勖率文武众卿,祭拜父王英灵。昔日父王命伶人在三垂岗上奏《百年歌》以酬壮志,奈何朱孽未除,大业未成,父王饮恨病榻。孩儿明日即与朱梁四十万大军决战,成败赖此一举,祈愿父王在天之灵护佑三军,成就中原霸业。”存勖身后众将闻听此言,也是心生感慨,战心更坚。 李存勖收起三支雕翎,监军张承业言道:“先王英灵果真应验,上天已赐殿下破敌良机。” 李存勖问道:“良机安在,何以见得?” 张承业言道:“三更已有雾气弥漫,待到黎明之时雾气深重,佯鸣号炮,大军突袭敌寨,殿下必可大败梁军。” 李存勖闻听大喜,对众将言道:“传令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星夜前行,伏于敌寨外围,五更攻寨。”,将令传至,晋军各营将士,口衔枚草,放倒旗帜,轻步行军。后有清代雍正年间进士严遂成七律《三垂岗》一首赞曰: 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 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萧瑟三垂岗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五更之时,数万晋军已埋伏潞州城北,监军张承业率一千士卒,备战鼓一百架,号炮两百响,号角一百只佯作士气;左军都督周德威帅率一支兵马伏于东北;右军都督李嗣源率一支兵马伏于西北;李存勖率中军,以丁会为左,李存璋为右伏于正北。 梁军大营之中一片寂静,只有小雨依稀,远远传来几声打更的声音。猛然间,北面号炮连响,战鼓擂动,号角长鸣,喊杀四起。梁军尚在睡梦之中,天色在朦胧之中血腥四溅,人马嘶鸣。 周德威率兵直插东北寨中,梁兵惊醒慌乱不堪。周德威令李存审、李嗣恩、李嗣本、周光辅分兵四路,鸦兵在前开道,后有步兵夺营,令梁兵溃散难当。东北寨主将符道昭被喊杀惊醒,慌忙披挂铠甲,提槊出战,一见周德威大喝道:“大将符道昭在此!”不容分说,挺枪便刺,周德威举锥相迎。符道昭出战慌乱,铠甲尚未扣好,随打随脱落, 反被周德威借此空隙一锥挑中右肋,惨叫一声,坠落马下。主将阵亡,东北寨梁兵吓得魂飞胆丧,一哄而散。周德威率兵直逼东寨。 李嗣源由西北营而入,西北寨兵马闻得战鼓号角,却因雾气深重不敢出击,待晋军杀入营内,更是人心惶惶,且战且退。主将牛存节见兵无战心,高声怒喊:“向前重赏,后退杀头!”这一嗓门未能扭转士气,而石绍雄、安休休、安金全、李建及率领骑兵已经杀至眼前,牛存节未动刀刃,便调转马头往南败逃。李嗣源拔剑砍翻“牛”字大旗,策马南追,梁军士卒厮杀片刻,却不见主将何去,自然无心恋战,或败或逃,反将西面大营闪让出来。 李存勖率八千精兵由正北向南,直取正北寨。大将李思安举枪来战,只见李存勖金盔金甲,英气不凡,未曾交战先畏惧三分。李存勖破敌心切,挥舞游龙精钢剑劈面砍来,李思安慌忙横枪来挡,怎知这精钢剑削铁如泥,锋锐无比。这一剑将李思安手中大枪劈两节,如劈木枝,剑锋顺势落下,正巧将李思安右臂大半砍掉,顿时血喷三尺,李思安伏于马背,惨声痛鸣。幸有左右副将来护,才使得李思安择路而逃。此时,丁会、李存璋有左右照应,击溃北寨营盘。夹城虽是与营寨互为犄角,而黎明时分只有少许士卒在土堡上值夜,但是大雾弥漫,雨露遮光,混战之中难辨彼此,只得弃守。 晋军三路人马连克三寨,梁军大都督刘知俊如梦方醒,慌忙令人传西南、东南二寨兵马火速向北,刘知俊刚传出将领,尚未和衣,便有校尉慌乱闯入寝帐,惶恐言道:“启禀大都督,周德威分兵四路杀进东寨!”正是: 真龙出世三垂岗,雾中鸦兵起杀伤。 只叹克用身早死,却叫朱晃愁断肠。 刘知俊闻听周德威杀到,猛然起身,只觉两腿酥软,又坐到床上,不知如何应战,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闯连营李存勖扬威 杀王府杨鸿源继位 却说李存勖突袭梁军连环寨,正北、东北、西北三座连营皆已攻陷,总督八寨的行营都督刘知俊才如梦方醒。刘知俊起床穿衣这少许功夫,又得急报曰:“启禀都督,东北大营主将符道昭被诛。” “再探!”刘知俊越听战报是愈加慌乱,等戴盔穿甲,正欲出帐,又有一士卒闯进来报:“都督大事不好,李存勖攻陷正北大营,亦向东寨杀来。” “本帅兵器何在?”刘知俊顾不得奏报,只身冲出寝帐,旁边士卒递过兵器,刘知俊翻身上马,向北冲去。 晋军左都督周德威杀进正东大营,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兵溃营摧,身后李存审、李嗣恩、李嗣本、周光辅分头踏营,杀得梁兵片甲不留。周德威眼看冲出东寨中军,只见前方一员大将拦住去路,此人目若鹰眼,面似豹头,戴着一顶七宝鎏金盔,身披罕皮宝甲 ,跨下一匹五花驹 ,手中一条冲天大枪,正是刘知俊。刘知俊对周德威大喝道:“黑脸汉取命来!”周德威直锥来刺,二人杀做一团。只战五六回合,刘知俊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此时梁兵被打得兵败如山倒。刘知俊已经无心应战,只闻得身后忽起杀声。原来东南大营主将王檀率领救兵来到。李存审跃马而出来战李檀,李檀岂是李存审的对手,未战几合,便大败而逃。 再表正西寨主将张存敬,见李嗣源率兵由西北杀来,率精兵万人迎战,奈何大雾昏沉来势不明,梁兵心存畏忌,士气不振。李嗣源跃马在前直取张存敬,张存敬见雾中驰来一骑,未等看清,李嗣源已马到近前,一枪刺来正中张存敬哽嗓咽喉,主将一死西寨如同散沙一盘,四万梁兵四散而乱 。李嗣源率领人马冲破西寨,向南杀来。西南营寨主将杨师厚率兵迎战,未等交锋,只闻西寨败兵逃来,见杨师厚哀声喊道:“张存敬将军已卒。”杨师厚闻听此言心生畏惧,调转马头弃营而逃。待李嗣源率兵杀来,部将李建及言道:“降兵有报,杨师厚未战先退。” 李嗣源大笑道:“传令三军直取南大营!”众将士得令又向南大营杀去。 梁军东西皆败,李存勖、周德威由东面杀来,李嗣源率兵从西侧攻营,两路夹击。监军朱友裕、朱友珪、徐怀玉皆再南营,朱友裕言道:“东西皆传败报,大都督生死未卜,友珪、怀玉暂堵西面晋兵,我率兵由东面迎战。”众人各自带兵拒敌。 南营两下分兵,朱友珪生性多诈,对徐怀玉言道:“万岁定兵八寨,今七寨已失,夹城已破,徒劳无益,何不速速退兵,以求日后再战。” 徐怀玉言道:“不知何处可往?” 朱友珪言道:“如今大势已去,拼死亦难回天,我等唯有晋州可守,日后再图大举。”徐怀玉以为此计可行,便随朱友珪弃寨而逃。 大梁太子朱友裕率兵大战李存勖于夹城之外,两军交战正酣,忽有士卒来报朱友裕:“监军大事不好,三殿下率兵不战而逃。”朱友裕已是四面被围,再看晋军,李存勖、周德威、李嗣源等十几名大将已将梁兵残部围困寨中,朱友裕自知大势已去,对天长叹:“友珪负我,天绝朱梁!”遂拔剑而自刎。这真是: 震地擂鼓起清晨,喊杀百里夹城深。茫茫白雾欲遮日,依稀小雨可倾盆。 三垂岗下雕翎誓,潞州城外虎豺心。狼啸胡霜尸露野,雁鸣汉风血浸沉。 战马奋摧千顶帐,寒锋怒削万众人。八寨连营助梁帝,两路奇兵报唐君。 中原劲旅雄风散,真命少主盖世勋。一鼓作气酬壮志,千里白骨遍地寻。 梁军八道连营已破,夹城守兵无处可逃,纷纷归降,周德威命人推倒夹城,来至潞州南门外,令守兵开城门。李嗣昭在潞州城上观战看的是清清楚楚,却见晋军多执素旗,身着孝袍,不知所谓何故。李嗣昭对部下言道:“周德威率兵来势不明,城门尚不可开。” 周德威见城上毫无动静,只见李嗣昭在城垛观望,便问道:“我乃大都督周德威前来解潞州之围,二太保因何不开城门?” 李嗣昭在城上问道:“既是来援,因何大都督身着孝袍,三军皆举白幡素旗?” 周德威言道:“今日挥兵南下,实乃身带二孝,痛报二丧。” 李嗣昭闻道:“都督所报是何人之丧?” 周德威言道:“一丧乃是唐主李柷被朱贼害死,二来晋王老千岁已王驾归天。” 李嗣昭一听此言,心中一震,问道:“汝言父王归天,何以为证?” 周德威言道:“少主人已在晋阳承袭王位。”遂令左右士卒有请晋王李存勖。少顷,晋王李存勖与李嗣源等催马来至潞州城下。李嗣昭在城垛上定睛一看,确是李存勖,即命人大开城门,迎接少主,潞州被围数月,李存勖与李嗣昭君臣相见是有喜又悲,喜的事八寨夹城被攻破,悲的是李克用已远离人世。 梁军大败,各路残兵纷纷退往晋州,大将李思安伤势难治,失血而亡。几日后,战报传至泽州,朱晃正在泽州行宫之中酒肉淫乐。有太监来报,说有前方十万火急军情。朱晃才正衣冠,往前殿召见。来至前殿,见殿外跌跌撞撞跑来一人,满脸尘灰,丢盔弃甲,仔细一看原来是刘知俊。朱晃见刘知俊这般模样知道皱眉问道:“刘将军何故如此破落?莫非夹城有失?” 刘知俊哭道:“末将死罪啊,李存勖黎明袭营,破我八寨,毁我夹城,太子朱友裕,大将张存敬、符道昭、李思安阵亡。” “啊!”朱晃一声惊喉吼,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刘知俊只是伏在地上哭泣,口中连连说道:“末将罪该万死。”过了须臾才闻朱晃叹道:“生儿当如李亚子!”刘知俊微微抬头不知朱晃所言何意,朱晃自言自语说道:“人言当日亚子诛杀王彦童时,有真命佐身。今朝破我八寨夹城,足见李存勖非常人能破。” 话音刚落,闻殿外有人来报,乃是朱晃三子朱友璋,朱友璋奏道:“启禀父皇,李存勖会合蜀王王建,歧王李茂贞、吴王杨渥,三面出兵犯我中原。” 刘知俊急忙言道:“陛下,末将前番兵败有愧龙恩,我愿率精兵五千王凤鸣关,以退蜀、歧两路兵马,将功折罪。” 朱晃言道:“此番大梁腹背受敌,爱卿切记以逸待劳,等我兵马后援。” “末将铭记圣上训喻,末将告退。”刘知俊心中暗暗庆幸朱晃没有怪罪自己,疾步溜出皇宫。 两日后,朱晃命人班师回朝,在开封为战死的皇子、将官打造灵堂祭祀三日,而滑州又来丧报,滑州刺史张归弁在家中病故,皇帝传诏令其兄张归厚兼领滑州事务。 数日之后,朱晃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军情,众人分列大殿两厢,朱晃言道:“四路反兵来犯,朕已命刘知俊率五千兵马据守凤鸣关,阻挡蜀、歧敌兵。但李存勖出兵晋州,杨渥欲图山东,实乃忧碌朕心,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否?” 枢密使敬翔言道:“为臣保举一人,可替陛下退却吴王杨渥。” 朱晃言道:“敬爱卿所保何人?” 敬翔奏道:“昔日陛下遣使说服耶律阿保机,曾以贺瑰为使。今朝退兵仍需借助贺瑰之口。”朱晃闻听此言,颇感新奇,问道:“莫非又要让贺瑰道吴王哪里献宝?” 敬翔道:“杨行密病故之时,麾下不乏将帅之才,唯有幕僚张颢有治国安民之能。张颢被授封吴王相国辅助杨渥。贺瑰与张颢师出同门,可借张颢之口劝吴王罢兵。” 朱晃闻听大悦:“此计甚好,准奏。贺瑰现居何职?” 敬翔言道:“回禀陛下,而今官拜郢王府参军。” 朱晃言道:“传朕旨意,加封贺瑰为曹州刺史,领礼部尚书衔,出使吴国。”又言:“朕命朱友珪为监军,张归厚为都督,徐怀玉为副将,张全义为粮草督运使,点马步军八万据守柏乡,以防李亚子犯我河北之地。” 话分两头,先表贺瑰前往扬州,游说吴王罢兵,贺瑰未敢直接面见吴王杨渥,乔装先往拜访故友吴王相国张颢。张颢,字智伯,南郡人氏,治国颇有方略。贺瑰来至相国府,在客厅等候片刻,只听家丁一声高呼:“吴王相国张颢到。”贺瑰赶忙起身观望,只见一人身长六尺,长脸白面,颔下三缕短髯,头戴方巾,身着绣袍,迈着方步来至堂中,此人便是张颢。 张颢抬眼一见贺瑰,抱拳笑道:“原来是光远来此,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贺瑰还礼答曰:“早闻智伯兄在吴王麾下,名震江淮,今日特来府上拜访。”二人入座,有侍者奉上香茶。贺瑰言道:“与智伯兄一别六载,如今兄长官居相国,令人钦佩呐。” 张颢笑道:“光远过奖,人言光远口似悬河,舌如利刃,所到之处必以雄辩之才,高谈扭转乾坤之策,此番前来绝非是为与故友叙旧吧?” 贺瑰笑道:“智伯兄能挂吴国相印,乃有经邦济世之大才,弟之愚见安能瞒过兄长。实不相瞒,近闻李存勖会合吴、蜀、歧三路兵马进犯中原,弟正是当今万岁朱晃所差遣之使。” 张颢脸上略带惊讶言道:“莫非贤弟要说服吴王不去会合那晋王李存勖?”贺瑰微笑着点了点头,张颢凑近言道:“朱晃乃失道寡助之人,诸侯震怒,人心向背,我劝贤弟还是知难而退,方为上策。” 贺瑰摇头笑道:“兄长此言差矣,自我大梁太祖武皇帝起兵以来剿黄巢,收复两京;斩秦宗权,平赵匡凝,大败李茂贞,降服刘知远,定鼎中原,吞并齐鲁魏赵。威震四海,所向披靡,岂是那李存勖乳臭未干的小儿可比?” 张颢冷笑道:“也不尽然呀,西蜀王建有两川将士;西歧李茂贞手握西凉雄兵;晋王李存勖大破潞州挥师南下;吴王殿下兵精粮足,水陆并进,朱晃已是瓮中之鳖,笼中之鸟,井中之蛙大势已去矣。” 贺瑰答道:“西蜀王建奸诈至极,如今已自立为帝,再言我主之过,乃掩耳盗铃也。李茂贞乃我主手下败将,败军之将何必再言其勇;李存勖也是徒有虚名,与前朝太监张承业之辈视为心腹,日后必为宦官小人所惑。此三路兵马皆不足惧,到是吴王出兵才是我主所急之事。” 张颢问道:“望贤弟明示。” 贺瑰言道:“兄长岂不闻辐辏相依,唇亡齿寒?”贺瑰站起身言:“梁吴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倘若吴王背后一刀,李存勖南下中原则必图江淮,吴国岂能独挡晋军。倘若吴王与我主修好,则梁、吴两家共保富贵,同坐江山。” 张颢闻听此言倒吸一口凉气,言道:“贤弟提醒确有道理。既然如此,出兵之事全在为兄身上,请光远回禀梁帝,吴王只做观望佯动,绝不出兵中原。”贺瑰大喜,张颢尽地主之谊款待故友不做细表。 话说贺瑰辞别张颢,正逢吴王杨渥召集百官商议出兵之事,张灏成竹在胸的言道:“千岁此番晋王会合五路兵马伐梁,臣以为我吴国万万不可出兵。” 杨渥答道:“相国因何主张休兵。” 张颢言道:“千岁岂不闻李亚子有吞并我江淮之野心?此番会兵中原,倘若李存勖灭掉梁国,趁势南下,我等何以挡之?” 吴王杨渥脾气怪异,亦无治国之才,不耐烦的言道:“朱晃乃是国贼,岂能与李存勖同日而语,孤王此次不但要会兵中原,且要亲自率兵北上,剿灭朱贼。” 在一旁的老将徐温附和张颢言道:“江淮连年征战,百姓多有疾苦,臣以为相国大人所言有理,到不如向朱晃称臣,那时必以钱帛安抚,千岁坐收渔翁之利又免征战之苦,岂不两全其美。” 前文曾表徐温,字敦美,海州朐山人氏。 吴王杨渥怒道:“一派胡言,汝等均是追随先王的老臣,竟出此奴颜卑膝之策,汝等不去,本王自率兵马出征。”言罢,便怒其冲冲的离去。 退朝之后,相国张颢邀大将军徐温来至府中密谈,张灏言道:“少主杨渥性格刁钻,年少气盛,自以为穷兵黩武即可夺得江山,常此以往必为大患!” 徐温问道:“以相国之见,当如之奈何?” 张颢言道:“先王次子杨渭为人忠厚,性情温顺,你我何不以国家大义,另立新主。” 徐温先是一惊,沉思片刻言道:“若保吴国免于大战,也只有另立新主。” 张颢言道:“大将军既然与我同心,当今夜废杨渥,以免其脾气暴躁,再生祸端。”二人商议已定,当夜各自选拔牙兵五百人,趁黑潜入吴王行宫。 徐、张二人牙兵冲入府内,张颢高声叫道:“尔等只管往内院杀去,无论何人格杀勿论,具有重赏。”一千牙兵得令便杀,挥刀乱砍。吴王杨渥尚在睡梦之中,只听屋外哄乱,起床大呼:“侍卫何在?”只有一个丫鬟跑来答道:“启禀千岁,不知何处兵马,今夜闯入王府……”话音未落,只见屋门被牙兵踹开,涌进牙兵数十人,不等杨渥问话,一番乱刀,杨渥命丧黄泉。 牙兵杀戮内廷,张灏与徐温率三百兵士往吴太妃府而去,吴太妃乃师杨行密之妻史氏,人称史太夫人。史太夫人连夜被张颢等人催醒,张颢言道:“今夜有乱兵夜袭王府,千岁亡祸于内室,现乱兵平定,请太夫人另立新主。”太夫人不知其中缘故,闻杨渥丧命痛哭起来,张颢、徐温等人假装跪地言道:“臣等保驾不利,罪该万死!” 一阵悲痛之后,史太夫人令张颢、徐温拥立杨渥之弟杨渭继承王位。二臣得令,黎明时分便将杨渭拥至至王位之上,召集百官拜为吴王。杨渭,字鸿源,吴主杨行密第二子。正是: 主弱臣强国难安,文武二臣夺皇权。 吴主已成傀儡事,待看二虎坐一山。 张颢、徐温齐心废立君主,却未能共享富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调虎离山张颢丧命 冰释前嫌晋王会盟 杨渭被张颢、徐温拥举为吴王,张颢与徐温共掌吴国大事,并遣使向梁帝朱晃修好,向梁称臣。张颢既是杨行密托孤重臣,又拥立杨渭有功,所以妄自尊大,欲比周公,仪仗车驾与吴王相仿。 吴王杨渭生性懦弱,难主政事,张颢便以首辅之尊,邀文武众人在相国府议事。他对众人言道:“杨渥不贤,穷兵黩武,今新主继承王位,吴国大事当由何人主持?”众人皆不敢语,张颢见无人应声又言道:“我受先王恩惠,内担托孤重臣,外结诸侯和善,非相国一职可担当。今欲立大丞相一职,以便总领国政,不知谁人客堪当此职?”左右大臣纷纷符合道:“相国之才,可担此任。”张颢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徐温,徐温心中暗想我与张颢同为吴王老臣,共立杨渭继位,张颢却独霸朝纲,实在是欺人太甚。徐温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勉强符和了一声。张颢见徐温亦不敢反驳自己,进而对徐温言道:“吴国与梁帝修好,再无北方之患。但那越王钱镠掌有两浙、淮南十三州之兵乃我吴国大患,徐老将军本为吴国擎天一柱,越国非将军不能镇也。” 徐温答道:“吴王有恩于温,理当率虎豹之师镇守淮南重地。” 张颢喜道:“将军真乃豪爽志士,就请将军提早出兵,了却国家之患。”徐温微笑不语。 徐温议事之后,带着满腹怨气回到府中,刚刚落座,便有下人来报司业严可求有急事来见。徐温令客厅相见。严可求,同州人氏,是徐温好友。 见了徐温,严可求问道:“今日相国府内将军因何轻易答应张颢调遣?” 徐温言道:“老夫效忠吴王已近二十载,今为国家,何须多虑。” 严可求言道:“公与张颢皆是佐命之臣,而张颢独霸朝纲,将军岂能任由他人摆布。” 徐温问道:“先生究竟意欲何为,不妨直说?” 严可求言道:“可求当年乃是破落小吏,受将军举荐得伴吴王左右,将军知遇之恩下官无以为报。今张颢欲用掉虎离山之策,排挤将军,下官岂能袖手旁观。” 徐温言道:“愿闻其详。” 严可求言道:“当今朝内惟有老将军与张颢可同日而语,倘若将军去往淮南镇守,则张颢将永不准将军复还,那是朝廷就成了张颢一人专权。张颢实乃秦之赵高、汉之王莽,朝之奸臣,国之乱党!” 徐温捻了捻颔下短髯,言道:“以先生之意,我若不去则反要遭张颢暗算?”突然徐温猛然醒悟,问道:“莫非先生要我铲除张颢?” 严可求点了点头言道:“今早在相国府上,将军离去之后,李承嗣、朱瑾二为将军也是忿忿不平,何不会邀二位将军共议大事?将军在扬州尚握兵马,且时不我待,何不趁此天时、地利、人和之良机,早做决断。” 徐温言道:“先生句句肺腑,老夫感激至极,今夜天色已晚,明日邀李承嗣、朱瑾二位将军,共同商议扫除奸党之大计。” 严可求起身言道:“如此甚好,下官也不便久留,就此告退。”徐温也与严可求告辞送其离府。 次日傍晚,徐温邀严可求、朱瑾、李承嗣同往府中商议。四人对坐后堂,严可求先言道:“诸位将军,相国张颢有独霸朝纲之心,官大压主之欲,三位将军皆是先王杨行密之旧臣,岂可坐看贼子逞凶,今在下与徐将军皆有除张颢之意,不知朱、李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朱瑾言道:“末将承蒙吴王器重,知恩图报,张颢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愿诸位共除奸党。” 李承嗣也言道:“我等昔日追随先王南北征战之时,张颢不过一幕僚,如今作威作福,在下匡扶朝纲之心久已。” “好!”徐温言道:“既然诸位愿同心除贼,当在此立誓。”只听徐温大声言道:“取酒来!”只见从内室出来一少年,长得眉宇轩昂,身长七尺,鹰眼狼腰,二十几岁的年纪,此人正是徐温养子徐知诰,字正伦。徐知诰将酒端上,众人饮下此酒,立誓除贼。严可求对众人言道:“事出紧急,不敢延误,今晚就当除贼。” 徐温遂命李承嗣、朱瑾二将连夜点兵,约定三更之时,相国府外回合。 三更将到,只见城南大路驰来一路步兵,轻声疾步,口衔枚草,当前一校尉正是徐知诰,后面跟随的正是徐温。徐温刚至府外,只见有人点起火把,这些兵卒正是朱瑾和李承嗣所带牙兵。 三路兵卒会合,徐温下令入府。徐知诰上前敲击门环,只听相国府一个家人口中骂骂咧咧的言道:“谁他妈半夜三更来相府啊?”徐知诰答道:“小的有十万火急军情。”只见这家人刚开一门缝,徐知诰一把将这家人揪出来抹了脖子,左右牙兵挥刀冲入。 张颢尚在床上酣睡,只问“哐!”的一声,才被惊醒。两排牙兵分列两厢,徐温在前,朱瑾、李承嗣跟随其后,张颢惊叹道:“诸位将军深夜入府,不知有何急事?” 徐温言道:“奉史太夫人密诏,诛杀篡权奸党。”徐知诰从众人身后冲出,一刀结果了张颢。 次日天明,徐温、朱瑾、李承嗣共扶吴王杨渭上王位,严可求当庭对文武众人宣读吴王诏谕,命大将军徐温为吴国相国、兵马都督,朱瑾、李承嗣为副都督,严可求加封中书令,徐知诰为吴王督尉总领行宫卫兵,自此吴国朝政皆有徐温父子把持。正是: 从来官场险恶多,争权夺利忘死活。 慨叹徐温多朋党,反将张颢葬吴国。 自李存勖潞州大捷,三晋之地竞相归附。晋王李存勖已成南下之势,梁将张归厚率十万大军屯兵柏乡,以野河之水阻晋军南下。朱晃又致信义武节度使王处直、成德节度使王镕,以借冀州之兵合围晋兵。 成德节度使王镕得朱晃之信,心中是忐忑不安,便亲往定州,急见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二人相见,王镕言道:“如今朱晃致信,借路伐晋,实乃假道伐虢之计,此番前来便是为保这河北之地。” 王处直:“我等虽向梁帝称臣,但割据河北不曾归附,也正为此事为难。” 王镕言道:“朱晃为人荒淫凶暴,小弟之见不如归附晋王李存勖,共伐梁兵。” 王处直一听此言面带为难叹道:“当初梁兵伐燕,我出卖晋军归降梁王,惹怒李克用,如今怎好再向李存勖求援,恐其不能容纳。” 王镕言道:“兄台此言差矣,世人皆传李亚子有真龙附身,安民心,纳豪杰,非常人可比。且大战在即晋王急需相助,怎会记旧日恩仇而坏天下大义?。” 王处存言道:“贤弟所言有理,时间紧迫我等应速速起岸前往晋军大营。”二人商量议定,便往屯驻高邑的晋军大营而去。 话说晋王李存勖正与周德威、张承业等人共议破敌之策,忽有李存璋来报:“启禀千岁,义武节度使王处直、成德节度使王镕来至营外求见千岁。” 众人一阵纳闷,监军张承业言道:“此番二人前来,必是有归附晋王之心。” 小将周光辅言道:“王处直当年背信弃义,卖晋降梁岂能饶他。” 李存勖言道:“若能得此二人相助,此番何愁梁兵不败。众人随我前往营外一见。” 李存勖率领众将官来至晋军大营辕门,远远望见王镕与王处直二人已下马等候多时,监军张承业在一旁叮嘱道:“此二人昔日皆是讨伐黄巢的二十四镇诸侯,千岁需用大礼来降服二将。”存勖微微点头,向前走出数步,将大红缎子战袍一撩,单膝跪地言道:“小侄亚子见过二位叔父。” 王处直与王镕见李存勖行此大礼,尊其长辈心中大惊。王处直对王镕言道:“真乃明主也!”二人赶忙几步上前伏地言道:“拜见晋王千岁!”李存勖与众人将二将扶起邀入中军大帐。 来至中军大帐众人入座,李存勖对王处直、王镕问道:“二位叔父远道而来,亚子有失远迎,不知二位叔父有何见教?” 王处直言道;“今见晋王,令老夫惭钦佩万分,下官有愧于令尊,此番前来确是有求于千岁。”见这王处直惭愧难言,王镕接过话来言道:“实不敢瞒千岁,朱晃近日遣人修来书信,欲借河北诸州讨伐三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晃乃是欲以借道而图我河北。世人皆知晋王乃旷世英主,我等前来便是真心归附,共拒梁兵。” 李存勖与张承业使了个眼色,对二人喜道:“二位叔父既然能明天下大义,何必愧疚昔日旧事,孤王正欲挥师南下,若得冀州兵马相助,何愁梁兵不破。” 王处直言道:“晋王若不嫌弃,老夫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李存勖言道:“叔父言重了,亚子求贤若渴,敢问二位叔父何时能发兵相助?” 王处直言道:“回到定州两日之内,即可率兵来此。” “好!”李存勖言道:“今早得报梁兵前锋已在柏乡屯兵,请二位叔父速速搬来来河北兵马,孤王将择日开战。”李存勖将二人宽待一番。王镕、王处直即可返回,约定三日后与此处会盟。 后梁开平四年、公元910年十二月,晋王李存勖与义武节度使王处直、成德节度使王镕在赵州会盟,众人推举李存勖为盟主,统领晋、赵、定三州兵马八万余众。晋王李存勖令人高筑祭天台,焚香设案,香案之上供有李克用遗命三支雕翎箭,晋王率领文武众将伏地祭拜,李存勖对箭祭道:“父王大人在上,孩儿即将挥师南下与梁贼大战。昔日王处直、王镕皆助梁伐晋,而今人心所向尽皆归附我邦,孩儿当摒弃父王私仇,昭彰天下大义,同仇敌忾以诛梁贼!今祭三箭企盼父王在天之灵保佑孩儿。”言罢,众人叩首祭拜。 祭箭之后,众人往中军大帐点将。有流行探马来报:“启禀晋王,梁兵先锋官王景仁率前部四万人马在野河以北岸五里安营扎寨。” 李存勖问道:“再探!” “得令!”探马转身出帐。 周德威言道:“末将以为梁兵来势甚大,不易贸然轻进,先试探交锋,以观虚实。” 李存勖言道:“镇远所言有理,孤王也正欲试探梁兵动静。”话音未落,只闻流星探二番来报:“报----!启禀晋王,梁军先锋官王景仁率兵三万向此地而来” 李存勖言道:“梁兵来的好快呀,左军都督周德威、右军都督李嗣源各点马步军五千人虽本王处营迎战梁兵!” “得令!”周德威与李嗣源各自出帐点兵。 梁军先锋官王景仁率兵来至晋兵大营叫阵,只闻晋王大营号炮三声,营门大开,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摆开阵势。李存勖、周德威、李嗣源等众将个个顶盔披甲,列队阵前。远远望梁军阵中一员上将,此人熊眼虎视,颔下短髯,项上豹头盔,身披荷叶甲,手兵器酷似大斧,名曰金攥劈山钺,重有一百八十斤,坐骑乃是一匹银鬃兽,这人便是大梁先锋官王景仁,字茂章,合淝人氏,官拜北面行营招讨使。王景仁身侧一将身长八尺,豹目方面,跨下一匹赤炭火龙驹,手中一口金臂砍山刀,乃是副先锋寇彦卿。王景仁对周德威等高声叫道:“吾乃大梁先锋官王景仁是也,尔等谁敢来战?” 晋将李建及喊道:“梁孽休出狂言,大将李建及来也!”话音未落,李建及催马出枪直取王景仁,王景仁挥舞劈山钺与其战至一处。晋军大将李建及与王景仁大战一团,二人武艺相当,难分胜负,战至二十回合,王景仁虚砍一钺,拨转马头败回阵中,李建及正欲追赶,只见梁兵大变阵型,兵卒交替变换。一个威武夺目的阵势令晋军将士心惊胆颤。正是: 柏乡大战由此生,各点雄兵沙场逢。 号角振鸣牛皮鼓,风云际会龙虎腾。 李建及与王景仁大战一场,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李嗣源大破红白马 张归厚兵败野河桥 王景仁回至阵中,下令三军变换阵势,只见在前面的步兵往两侧散开,后面骑兵分作两队顶向阵前,左面一队全由白马列阵,右面一队全由红马列阵,在观马上骑兵更盔甲耀目,兵刃光寒。正是: 白驹座上闪金翎,赤马鞍桥挑红缨。 杀气凌人尖锋锐,却教壮士畏骑兵。 李存勖见红、白二马列阵,且骑兵盔甲金光闪烁,阵势威严,对左右言道:“梁兵战马居多,气势威武,当如之奈何?” 周德威言道:“梁贼结阵而来,观其阵势非为作战而设,乃是为震慑我军炫耀威风而来。乍观此阵,定会以为梁兵锐不可挡,千岁若不在首战挫起锐气,恐难绝胜梁兵。” 李存勖虽有破敌之心,但见晋军士卒皆面带畏惧,便对问周德威:“我观左右将士心生畏惧,恐难一鼓作气破其马队。” 周德威言道:“臣愿出兵先败一阵,骄梁兵高傲之气;千岁可智激左右,壮吾军必胜之心。” “镇远之计甚妙!” 李存勖又大声喊道:“传令击鼓,为周都督助阵!” 一通鼓响,只见周德威与其子周光辅、大将孟知祥率三千兵马冲向敌阵,只见王景仁率白马阵由左杀来,寇彦卿率红马阵从右杀来,将周德威夹击中央。周德威在阵中一场乱杀,对左右士卒惊呼道:“再不撤退,性命休矣!”左右晋军将士个个抱头逃窜,大败而回。 李存勖见周德威诈败,对左右将官叹道:“周镇远大败,恐再无可战之上将。” 此言一出,激怒了身旁的李嗣源,李嗣源对晋王言道:“千岁何出此言,末将请调鸦兵三千,与梁兵决一死战。” 李存勖摇头言道:“卿见梁军白马、赤马阵势否?睹之令人胆破。” 李嗣源答道:“梁贼虚有其表,今日这红、白战马当归千岁马厩之中。” 李存勖拍腿大笑道:“卿已气吞梁兵矣!取孤的白金巨盅来,我当为兄长敬酒!”只见有侍从将酒满于白金巨盅端至马前,李存勖敬酒言道:“请兄长满饮此盅。”李嗣源接过白金巨盅,此盅可乘白酒半斤,李嗣源一饮而尽。身侧安金全言道:“启禀千岁,三千鸦兵点齐!” 李嗣源对鸦兵喊道:“大丈夫在世碌碌无为,如同枯枝朽木,今当报晋王宏恩,振沙陀威仪!”只闻二通战鼓擂响,李嗣源率三千鸦兵冲出阵中。周德威回至阵中对李存勖言道:“此番李嗣源已是胜券在握!”只见李嗣源策马挥枪直捅红马阵,阵中主将寇彦卿挥刀来战。梁军士兵以为这沙陀铁骑如同方才周德威所带士卒不堪一击,未曾想却鸦兵身着黑衣,彪悍凶猛,使得梁军骑兵枉有金甲良马,却无必胜之心。少顷之后,红马阵已溃不成军,战死甚多。王景仁急令白马队杀来,李嗣源高声吼道:“鸦兵随我来!”一阵风沙,沙陀铁骑又与白马阵混战一处,只见黑衣鸦兵与白马梁骑混战一团,黑白绞杀难辨两军。正是: 风沙一袭闻嘶鸣,野河南北动地惊。红白分列双马阵,黑风卷土奋鸦兵。 湮没疆场留血迹,惊澜战阵起悲情。忘却三晋离乱日,只叹魏赵无寂宁。 李嗣源陷阵厮杀,观阵的周德威对李存勖言道:“红马阵已破,白马阵混战,千岁此时出兵必败梁贼。” 李存勖喊道:“传令三军,击鼓进兵。前进者赏,后退者杀!”只闻三通鼓响,众人得令,分兵杀出,霎时间风沙满天,人嘶马鸣。王景仁与李嗣源酣战之际,已难以抵挡李存勖大军杀来,只得大败而退。李存勖大胜而归,斩籍五千人,夺马数千匹。王景仁连夜拔掉北岸大营,退至南岸。 晋军大胜,众人会聚中军大帐, 李存勖问道:“梁兵今日大败,有利军心,本王欲明早过河决战,以求速战退敌。” 周德威言道:“千岁不可,我观梁军来势凶猛且兵马甚多,士气骄胜,千岁当静待时破敌之机。” 李存勖言道:“孤王千里行军,力求速战以退敌,若是耽搁日久,恐军心涣散,难破梁兵。” 周德威劝道:“我部兵马多有河北调来军士,久未经战阵,倘若与梁兵遭遇野战,必为敌军所败。” 李存勖不耐烦的答道:“如此缩手缩脚,晋、赵将士何时才能南下中原?”言罢拂袖出帐。周德威见李存勖心生浮躁,恐贻误军机,便对张承业言道:“两军交战非同小可,倘如有失,难以挽回,不知军师意下如何?” 张承业言道:“都督方才所言有理,老奴去劝导千岁,请周都督放心。” 周德威言道:“那就有劳军师。” 张承业往李存勖寝帐而来,见李存勖横卧榻上,满脸怨气。张承业问道:“敢问殿下何事烦虑?” 李存勖答道:“周镇远主张据守,如此拖延安能击溃梁兵。” 张承业言道:“殿下要战是靠河北久未操练的兵马,还是靠我沙陀铁骑?” 李存勖言道:“自然是以沙陀铁骑破敌。” 张承业言道:“那沙陀铁骑驰骋沙场千里而无人能及,但若渡河攻寨,岂是骑兵所长?何不退守高邑,诱梁兵过江来战。”李存勖听了此言心生犹豫,张承业又劝:“这一战,谁率兵过河,谁便败局已定。” “若非承业相劝,孤王险些要误大事,速招周德威来帐中议事。”李存勖言道。张承业少时将周德威叫来,三人当夜定下破梁之计,并于次日退兵据守高邑。 话说已是公元911年正月初二,晋王李存勖令周德威为兵马总调度使节制各部,准备与梁军决战。五更天时,中军帐内晋王升帐点兵,众将官左右分列,左魁首坐的是王处直,右魁首坐的的王镕,监军张承业、参军郭崇韬、左都督周德威、右都督李嗣源、大将李嗣昭、李存璋、李存审、丁会、石绍雄、安休休、安金全、李建及、周光辅、孟知祥分坐两厢。李存勖对众人言道:“本王今日遇与梁兵决以死战,命左军都督周德威为藩、汉兵马总调度使发号施令。” 周德威起身接过李存勖所赐令旗,站与张中令道:“李存璋、安休休、安金全听令!”只见三将出列,周德威言道:“三位将军点马步军两万五千人在南岸列阵,待梁兵大部追过北岸,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迎面击之。” “得令!”李存璋接过令箭。 周德威又道:“周光辅、李存审、李建及尔等三人点马步军一万人随本帅沿野河之东埋伏,待梁兵渡河北上,我等便渡河南下劫营。” “得令!”周光辅接过令箭。 周德威言道:“李嗣源、李嗣昭、石绍雄、孟知祥,大太保与三位将军点马步军一万五千人沿野河之西埋伏,待梁兵渡河北上,便渡河南下劫营。” “得令!”李嗣源接过令箭。 周德威又道:“大将丁会,本帅给汝八百定州轻骑兵护送晋王殿下往野河南岸叫阵。” 丁会一听此言,疑惑问道:“都督给我八百定州兵怎能与敌交战?” 周德威答道:“丁将军只需护送晋王诱敌过岸,待李存璋率兵接应方可反击。” “末将遵令!”丁会亦接过令箭。 周德威见众人皆以调遣妥当对众人言道:“各路兵马安排已妥,其余人等留守大寨。此战关系重大,诸公当同仇敌忾,抱定一心,力挫梁兵,不得有误!” “遵命!”众人齐声答应。 梁晋依旧相持野河时间长久,梁王监军朱友珪却等得有些不耐烦,对都督张归厚言道:“此番北征,大都督因何在柏乡屯兵,而不速进?” 张归厚言道:“晋军多骑兵,前番王景仁以红、白战马列阵尚不能胜,我等再往岸北,必中晋军下怀。晋军之所以退守高邑乃是沙陀骑兵渡河难成冲击之势,引诱我等到岸北决战,我等当以野河为堑隔岸据守,疲惫晋兵军心,而后发制人,方为上策。”二人正为出兵之事争议,忽有流星探马来报:“启禀监军、都督,李存勖率骑兵过野河桥,于南岸列阵叫战。” 朱友珪赶忙问道:“所带多少人马?” 探马答道:“不过千余人而已。” 朱友珪对张归厚喜道:“李存勖只带骑兵千余前来叫战,乃天赐良机,都督不可失此战机。” 张归厚犹豫片刻传令道:“速命各军点兵迎战。” 张归厚麾下一万士卒列阵迎战,李存勖左右不过八百骑兵。晋将丁会出马喝道:“大将丁会在此,梁贼阵中谁敢出战?” 张归厚怒道:“丁道隐!汝昔日乃万岁麾下臣子,却勾结胡虏,此番定将汝斩于马下,谁可出战?” 副将徐怀玉言道:“都督稍候,末将出战!”话落将出,徐怀玉催马来战,丁会横枪相应,二人大战十几回合,丁会假装战败,退回阵中。徐怀玉阵前大骂,晋军却无人出战。朱友珪对张归厚言道:“丁会大败,无人敢战,都督何不趁此时机发兵活捉李存勖?” 张归厚言道:“李存勖仅带千余人在野河背水列阵,如此胆大,其中必有玄机,不可妄动。” 朱友珪笑道:“大都督身经百战却不甚通晓兵法。” 张归厚问道:“监军有何高见?” 朱友珪言道:“昔日韩信背水列阵,大败项羽身死地而后生。以少胜多全赖汉军破釜沉舟,自断后路。如今李存勖背水列阵却留野河桥于身后,将士无必死之心,焉能取胜?李存勖不通兵法,此战必败。” 张归厚欲再争论,奈何朱友珪以监军之命再三催战,张归霸只得下令出兵。梁军战鼓擂响,张归霸率部杀出,李存勖故作惊慌,赶忙下令退兵,八百骑兵调头逃窜。张归厚率一万人马追过野河桥,王景仁对朱友珪言道:“大都督率部过桥,倘若北岸设有伏兵如之奈何?” 朱友珪言道:“过河的卒子无回头,将军立刻点齐三军随本王过河杀敌!”王景仁得令,赶忙唤出九万梁兵一同过河。 这张归厚率领一万兵马沙过野河,却见李存勖只往高邑退去,甚是疑虑。徐怀玉言道:“都督不可再追,李存勖仅率不过千人,我等过河追出十里,却不见晋兵大队,恐有诡计。” 张归厚言道:“从冕所言有理,传我将领后队改前队,返回南岸。”将令一出,兵马纷纷返回。未走几里,前队友校尉来报:“启禀大都督,王景仁率九万大军开过野河,桥梁拥挤难以通过。” “什么!”张归厚惊道:“谁人如此大胆敢率大军倾巢而出?” 校尉答道:“士卒皆言乃奉监军之命。”张归厚一扔马鞭怒道:“十万大军必毁于监军之手。传我将令急命过河的将士速速返回,违令者斩。”校尉急忙回马传令,奈何那九万军事进退两难,前面有大都督将令,后面有监军将令。加之张归厚所带一万兵马,使十万梁兵在野河桥上挤来挤去,杂乱无章。 张归厚焦急之际忽有探马急报,李存璋率两万五千将士向南杀来,张归厚急忙对部将言道:“在传将领,过河兵马速速列阵!”此令一发,梁兵更是无人响应,列阵之令、后退令、前进令四处乱传。慌乱之中,李存璋率领精兵已冲杀而来,梁军将士隐约听到喊杀之声,等观望之时,晋王兵马已杀至眼前,张归厚、徐怀玉等人只得率左右亲兵兵仓促应战,又是一场好杀。正是: 监军乱解兵法计,连累三军遭奇袭。进退将令两头下,十万兵卒桥上挤。 军心涣散失战心,同仇敌忾斩荆棘。柏乡之战见败兆,晋王从此不可敌。 河岸北侧梁兵被杀得大败而归,在野河桥上的士卒闻听前队战败,纷纷挤回南岸。朱友珪得前方败报,正欲在南岸列阵,忽闻探马来报:“监军大人大事不好,李嗣源率兵由西面渡过野河向我大营杀来!朱友珪言道:“令寇彦卿督战南岸,其余人等随我西面迎敌。” 朱友珪也未清点兵卒,便慌忙带一支兵马阻劫李嗣源。那朱友珪岂是李嗣源的对手,在河西大败而逃,周德威从东面渡河直捣梁军柏乡大营,十万梁兵如同一盘散沙,溃败而散。 晋军大胜斩杀梁兵两万余众,俘敌一万余人,所得车马钱粮、辎重更是不计其数。朱友珪、张归厚等人败回开封。李存勖在柏乡会宴有功之臣,王处直赞道:“此番河北诸镇仰仗晋王神威,而李嗣源将军大破白马阵,当属头功。”众人纷纷赞许。 李嗣源却言道:“若非千岁赐酒壮胆,周都督诈败励兵,嗣源焉能破阵,末将不过行拼杀之胆,腿脚之力,实乃千岁天威护佑,周都督智勇无比。” 李存勖乐道:“人言大太保威名鹊起,而不吝军功,反谦逊与他人。兄长才德乃令亚子钦佩万分呀!”其余众人也随声赞叹不已。 李嗣源言道:“梁军遭此大败,千岁踏过黄河指日可待,何不趁势南下席卷中原?”众人七嘴八舌附和嗣源所言。唯有一人言道:“千岁尚不可南下。”不知何人所言,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会节园张全义献妻 德寿宫梁太祖淫乱 话说李存勖贺宴文武众将,李嗣源等皆请命南下,唯有一人言道:“千岁尚不可南下。”众人一看,此言乃出参军郭崇韬之口。李存勖问道:“安时之言必有独到之处,愿闻其详。” 郭崇韬言道:“先王临终之时曾有三大恨,刘仁恭背信弃义,耶律阿保机背约毁盟,朱晃弑君篡位。如今千岁柏乡大捷,梁军虽存余孽,但已无复击之力。何不趁此时机,提兵北上,消除幽燕后患。” 李存勖听了连连点头,郭崇韬进而言道:“今闻刘守光杀其兄,囚其父,自称大燕皇帝,改元应天。我夜观乾象,刘守光并非真命之人,料定率军向北则必胜,请晋王定夺。” 李存勖言道:“安时所言有理,若灭朱梁,孤王必先除幽州祸患,方可趁心南下。”三日后,李存勖命令李嗣昭、安金全,孟知祥、李建及会同王镕、王处直镇守河北诸地,亲率大军五万人马北伐幽州。 再说梁太祖朱晃整日宫中无所事事,闻听左右侍者传说中书令张全义在府内修造避暑花园一座,名曰“会节园”。朱晃便下令召张全义入宫来见。朱晃一见张全义问道:“张大人你好雅兴啊!” 张全义一听此言,知道其中话中有话便装腔作势伏地言道:“臣年老愚昧难解陛下圣意,请万岁明示。” “哼!”朱晃怒道:“汝可知黄河之北军情十万火急?” 张全义叩首言道:“圣上差遣为臣筹集军粮辎重,臣万难不敢耽搁。” 朱晃道:“前方十万将士正浴血拼杀,爱卿却斥资修造会节园,挥霍淫乐,难道这也是为了筹集粮草辎重否?” 张全义一听此言是吓得魂不附体,但毕竟是有心计的文官,把脸色一变笑道:“陛下所言不假,为臣所建会节园乃为圣上开心解趣所造,圣上不往御用,为臣岂敢玩乐其中。” “哦?”朱晃一听此言又问道:“果真是为朕所造?” 张全义言道:“臣却是为陛下所建,只是尚未寻得美姬,故未敢邀陛下圣览。” 朱晃大笑道:“爱卿真乃朕竑股之臣,传旨起驾,朕要亲往会节园一游。”朱晃遂起驾出宫,张全义却是吓得冷汗倒流。 朱晃来至会节园,观其园景是别致非凡,亭台楼阁、枕山引水、泉石轩榭、花木禽鱼点缀的幽雅神韵,青林斜影,绿水浮纹。正是: 亭台溪流映古松,青石小径意幽浓。碧草点落黄鹂鸟,群花绽放满园红。 翠园艳色春尚早,惟见异境独不同。忘却三军枕戈月,只愿醉卧冥冥中。 朱晃游览一番坐于亭上歇脚,对张全义言道:“四处气息尚寒,惟有此园春暖,幽雅别致令朕如醉如痴,爱卿可否借府中美妾陪侍?” 张全义早就料到朱晃有好色本性,附和言道:“为臣却有歌姬数名,只恐比不得万岁宫中彩娥。” 朱晃言道:“会节园尚有此景,爱卿府中怎可缺少佳人呐?”张全义无可奈何,只得唤来几个府中的歌姬来侍奉朱晃。朱晃在园中小阁之内淫乐,张全义只得背着脸在一旁听命。忽闻朱晃召唤,张全义赶忙入阁听候差遣,这朱晃与几个歌姬衣不遮体卧于榻上,张全义低头不敢观望。朱晃言道:“朕的御驾来府,爱卿为何不唤正室来见?” 张全义心中一惊,心想这皇帝要见自己的夫人可如何是好?赶忙言道:“启禀万岁,臣之糟糠已有五旬,人老珠黄恐惊圣驾。” “放肆!汝敢抗旨不遵?!”朱晃怒道。 “臣万万不敢!”张全义言道:“臣谨尊圣命,请万岁稍候片刻。” 张全义走出会节园是满脸愁闷,心中暗想如何是好?也罢,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字心头一把刀,忍了吧。张全义胡思乱想之际已到夫人储氏的卧房。夫人储氏见张全义满面愁容变问道:“老爷何事忧愁?” “夫人呐,全义对不住你呀!”说着张全义屈膝跪倒,储氏赶忙问道:“老爷这是何故?” 张全义言道:“当今万岁驾幸会节园,要夫人往内阁侍寝。” “啊!”储氏骂道:“你这老不死的,非要建什么会节园,如今要让我失掉这一世的清白……” 张全义哀叹道:“夫人,你就顾全大局吧。夫人若是不去,我这一世功名革去不说,只是这抗旨不遵也可株连满门呀。”储氏哭泣片刻才点头应允,只得浓妆艳抹,强作笑脸去会节园侍寝。小阁之内,男欢女乐,水乳交融,张全义只得无力坐在会节园青石之上唉声叹气。正是: 枉费金银失妻妾,会节园内难保节。 逞得富贵多无益,才知今日自作孽。 张全义正呆滞之时,忽见其子张继祚其实冲冲提刀而来,张全义问道:“我儿提刀来此做甚?” 张继祚怒道:“方才闻侍人言朱晃逼母亲侍寝,天子既无人伦之理,何不杀其暴君以谢天下!” “小畜生!”张全义夺过张继祚手中单刀训道:“为父能有今日高官厚禄,全赖万岁知遇之恩,此恩不可负也。”见张继祚依旧争辩又劝道:“我儿饱读诗书其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还不快快退下,若让他人见你如此狂悖,传出去要连累全家。”张继祚只得含恨退下。 淫乱两日后,朱晃是神清气爽准备回宫。张全义携夫人储氏恭送,朱晃赞道:“朕在爱卿府上得此厚待,甚是欣慰,爱卿乃我大梁第一忠臣也,朕加封汝为太子太傅,领范阳节度使之职。”张全义与夫人赶忙跪倒谢恩,朱晃悠然回宫。 朱晃回到宫中,难忘在会节园中如醉如死的淫逸,再观宫中的妃嫔却无意中之人,顿然想到找诸子之妻入宫,与众儿媳淫乱一番。朱晃计从心中生,便装作重病呻吟不起。闻知朱晃染病,博王友文、福王友璋、均王友贞、贺王友雍、建王友徽、康王友孜纷纷前来窥探,朱晃对诸子言道:“朕身染重病,怒在左右侍者伺候不周,朕令汝等遣诸王妃伺候龙驾,已尽孝道。”几位王爷一听,知道朱晃心术不正,但又无人敢言,只得遵命。两个时辰之后,六位王爷领来七位王妃,其中一位乃是郢王朱友珪之妻张氏。朱晃遍观众儿媳,见朱友文之妃王氏,朱友珪之妻张氏容貌俊美,淫心大发,乃令张氏、王氏二妃留宫中侍寝,其余儿媳可各回王府。朱晃当夜令二位王妃与其共寝德寿宫,此后由两位妃轮流陪驾。正是: 扒灰老爷犹可气,伦乱君臣奸儿媳。储氏半老遭虎口,寻觅貌美淫子妻。 千古罕见绝人伦,遗臭万年不可及。空前决后何曾有?灭顶之灾本自欺。 朱晃在宫中与两个儿媳淫乱成性,柏乡大战却惨败而终。监军朱友珪与都督张归厚带着败报惶惶回城,二人自知此番大败必遭朱晃重罚,所以提心吊胆的往宫中向朱晃请罪。刚进内宫,朱友珪与张归厚便被小太监拦住去路问道:“郢王殿下何往?” 朱友珪答道:“小公公速禀报父皇,朱友珪友十万火急军情要奏。” 小太监言道:“殿下有所不知,皇上正欲一妃子玩乐,不可惊驾。” 朱友珪急道:“怎可因一女子耽误国家大事?” 小太监答道:“回禀千岁,此女子并非别人,乃是殿下王妃张氏。” “啊!”朱友珪得知妻子往宫中陪驾朱晃,顿时如晴天霹雳打下,顿时两腿发麻,瘫坐在地,小太监与张归厚赶忙搀扶朱友珪。朱友珪惨淡言道:“前番兵败柏乡,而今父子共争一妻,友珪必死无疑。” 张归厚问道:“殿下平日与王妃夫妻情义如何?” 朱友珪答道:“我与张氏夫妻情义尚好。” 张归厚言道:“殿下无忧矣,若张氏在圣上左右必能为你求情,则不会怪罪战败之事。” 朱友珪闻听此言才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此时有人来报皇帝与郢王妃回驾德寿宫,朱友珪才哆哆嗦嗦去见驾。 朱友珪与张归厚跪在德寿宫中待罪,朱晃身着内衣从屏障之后走出,问道:“野河战事如何?” 朱友珪答道:“孩儿死罪,大军折损三万余众,损战马五千匹。” “啪!”朱晃拍案大怒道:“若不斩汝二人,焉能对得住阵亡将士?来人将朱友珪、张归厚推出午门斩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闻屏障之后有一女子言道:“父皇且慢!”再看这屏风之后,缓缓走出一女美貌女子,身着衬裙,肩背裸露,此人正是朱友珪之妻郢王妃张氏。张氏玉婉扣住朱晃右臂,脸颊抚慰朱晃脸庞柔声劝道:“父皇看媳妇之面饶过友珪,再战之时令其将功补过不迟。” 朱晃顿时转怒为乐:“朕之儿媳真乃贤德之女,友珪还不谢过王妃。” 朱友珪差点儿没把嘴唇咬破,心中暗想这让我如何拜谢?妻子与我父皇交欢,我不能喊夫人,却又是我的正房妻子,更不能喊母后。情急之下只得按太监们的叫法喊道:“朱友珪谢过王妃娘娘!” 朱晃言道:“今日天色不早,就令张氏回王府与友珪团聚,传来博王妃今夜侍寝。” 朱友珪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带绿帽子的人并非他自己,还有他兄弟媳妇。 单表朱友珪与张氏回到郢王府,夫妻二人将房门一关,朱友珪一把将张氏长发揪住,满脸凶煞的问道:“臭婊子!老子阵前卖命,你却与我父皇通奸,我非打你个皮开肉绽!” 这张氏一把挣开朱友珪,毫不惊慌的言道:“朱友珪有本事你打死我,到时老头子看了非杀你不可。” 朱友珪一听这话又软了下来,松开了张氏,怒气冲冲的坐在一边言道:“此等乱伦之事若是传出去,岂不被天下人笑话。” 张氏却说道:“亏你还是帝胄之后,皇族血脉。岂不知有失就有得,有弊就有利。” 朱友珪惊讶问道:“此话怎讲?” 张氏言道:“昨夜我在父皇枕边百般夸奖了你,父皇已向我许诺,决定将皇位传与郢王。” “蹭!”的一下,朱友珪从椅子上蹦起来问道:“夫人此言当真?” 张氏附耳言道:“女人枕边风威力无比。” 朱友珪顿时奸笑起来。 朱晃送走张氏,又迎来王氏。王氏哄弄朱晃颇有功夫,令朱晃是如醉如死,一阵云雨之后。朱晃困倦欲睡,王氏依偎朱晃怀中问道:“自太子朱友裕归天之后,陛下尚无皇储,不知陛下可选继位太子?” 朱晃言道:“朕已决定立郢王朱友珪为太子。” 王氏乃有心计之人赶忙言道:“父皇好生偏心,那博王友文虽是养子,但自幼追随父皇如同亲生,父皇岂能偏心。”“郢王友珪乃嫡长子当立皇储,何须多问?”朱晃言道。 王氏冷笑道:“嫡长子?分明是父皇于营州妓女所生。” “爱妃不可胡言,你听何人所讲?”朱晃言道。 王氏言道:“开封城内尽人人皆知,朱友珪乃君中妓女詹鹊所生,身世卑贱,难道婊子养的野种也能当太子,岂不是让天下笑话。而博王友文风雅好学,精通诗书可担大任。” 朱晃经不住王氏伶牙俐齿,言道:“朕亦有同感,爱妃放心,选个吉日朕拟旨立博王友文为太子。”王氏听罢此言一把搂住朱晃又是一阵亲热。正是: 二妃同吹枕边风,朱晃摇摆两头懵。你纳儿媳成眷属,我钓皇位子嗣争。 道德伦理皆不顾,离乱后梁王朝崩。自寻红颜作祸水,深宫冷月起邪风。 朱晃被王氏折腾得言听计从,反到使张氏失宠。也是人有大限,朱晃年岁已高,日夜荒淫使自己体虚难撑,病卧龙榻之上。朱晃卧病在床,却常做梦思念张氏,便派人诏张氏入宫再侍寝一夜。张氏自失宠以来,正巴不得献媚朱晃谋取皇位。虽然张氏百般献媚,奈何朱晃已无力房事。张氏见朱晃这次是真的病入膏肓,便轻声问道:“父皇立嗣之事可曾定下?” 朱晃微弱答道:“朕早已拟旨传位博王友文。” 张氏焦急问道:“那日父皇层许诺传位于郢王友珪,因何要变?” 朱晃言道:“友珪乃妓女所生,出身卑贱焉能继承皇位?”张氏闻听此言明白其中原委,未等天亮便早早回到郢王府。 朱友珪不知张氏因何提早回府,张氏言道:“昨夜侍寝父皇,其言郢王妓女所生出身卑微,不可继承皇位,皇位将传与博王友文,如之奈何?” “老匹夫占我妻房,却不传皇位,欺人太甚!” 朱友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与妻子张氏商议道,与其传位博王朱友文,不如自己杀父自立。正是: 纳媳何念父子情,一朝反目见血腥。 若非乱伦悖天理,岂能骨肉动刀兵? 不知朱友珪如何夺位,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朱友珪血溅椒兰殿 袁象先二弑椒兰殿 朱友珪听王妃张氏之言,决定杀父夺位,但自身权柄微薄,当日便邀交情深厚的王彦章与张归厚到府上商议。朱友珪把王彦章与张归厚请往密室而来,刚把房门关好,朱友珪便跪倒痛哭道:“二位将军救我性命!”王彦章和张归厚赶忙将朱友珪扶起问道:“殿下何必如此,莫非有不测之祸?” 朱友珪挤着眼泪痛诉道:“父王要立博王为太子,欲将友珪贬往他乡。倘若如此,则朝中定然大乱。” 张归厚言道:“博王乃圣上养子并非亲生血脉,岂能继承皇位?” 朱友珪随声言道:“友珪乃众皇子之兄长,如今父皇奸淫我妻,又要废长立幼,朱友珪恐命不能保矣。” 王彦章怒道:“昏君!皇上淫宿儿媳已乱人伦,如今又废长立幼乱了礼法,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朱友珪道:“我欲效仿唐太宗李世民,先正皇室,再正朝纲。” 王彦章道:“殿下所言有理,我等只能明天下之大义,拥立明君,匡扶社稷。” 张归厚道:“大将军葛从周在朝中威信极高,殿下若能邀葛将军共讨昏君,何愁朝中百官不服。” 朱友珪言道:“既然如此,请二位将军速速备兵,我亲往葛将军府上。” 王彦章道:“如此甚好,那臣等暂且告退!”王彦章与张归厚辞别朱友珪各自回府。 单表朱友珪赶往葛从周府上,这葛从周正在府上散淡赋闲,忽有家丁来报:“启禀老爷,郢王殿下求见。” “郢王求见?”葛从周自语道:“万岁重症难愈,郢王此来恐有立嗣之事相求。”葛从周顿时大悟急令家人铺床,葛从周扯掉罩袍对家丁言道:“我诈装中风,尔等切勿说破。”葛从周卧于病榻,装作奄奄一息。家丁引朱友珪来支内室,朱友珪一看葛从周躺在床上耳目呆滞,便问左右侍者:“葛将军怎会病成如此?” 丫鬟答道:“前日老爷突发中风,卧床不起。” 只闻葛从周用孱弱声音问道:“何……何人来此呀?” 朱友珪赶忙凑近床边轻声言道:“朱友珪特来拜会葛老将军。” “谁?”葛从周问道。 “朱—友—珪” 朱友珪提高嗓门答道。 “听不见了。”葛从周连看也不看朱友珪。朱友珪无奈只得对左右侍从言道:“老将军一世英武,老年却道这般地步,待老将军清醒之时,就言郢王前来探望。” 朱友珪无获而走。 葛府家丁送出朱友珪,片刻回至内室对葛从周言道:“启禀老爷,郢王殿下已走。”葛从周“噌!”从床上做起对众家人言道:“从即日起,尔等无紧要之事,不得出府,闭门谢客。”左右家人只得遵命。 当日傍晚,朱友珪又邀王彦章、张归厚入府,在密室对二人商议道:“二位将军,今日我去探望葛从周,怎知葛老将军突患中风,已是卧病不起。” 王彦章言道:“既是如此,我等可依计行事,请殿下带兵入宫拟诏称帝。” 朱友珪言道:“有劳二位将军回府各自点兵,二更天时,我率兵入后宫,王将军封闭京畿要冲,张将军缉拿博王朱友文。”王彦章与张归厚街赞成此策。 话说夜至二更,郢王朱友珪率一千亲兵冲入建昌宫,几个值夜的太监不等逃窜便被拿下,朱友珪问道:“本王奉密诏保驾,万岁何在?” 一个小太监答道:“今夜驾幸椒兰殿。” 朱友珪当即命手下包围椒兰殿。朱友珪带百余名士卒冲进大殿,殿内太监顿时惊呼唤乱,朱友珪对左右喝道:“椒兰殿内宫女太监格杀勿论!”众士卒得令一拥而上,斩杀宫女太监二十余人。忽闻屏障之后有孱弱声音问道:“何人作声?” 朱友珪闻听此言,绕道屏障之后,见朱晃病卧在床,朱晃见朱友珪提刀来此惊问道:“我儿何故深夜来此?” 朱友珪言道:“老淫贼,汝奸宿我妻,却传皇位于朱友文,是何道理?” 朱晃强打精神怒道:“孽畜!难道汝要造反不成?” 朱友珪拔出腰刀言道:“孩儿今夜九送父皇去见玉皇大帝!”“扑哧!”一声钢刀直插朱晃腹中,朱晃惨叫一声,亡命归天。朱晃享年六十岁,在位六年,后藏于宣陵,谥号太祖神武皇帝。 朱友珪杀死朱晃,连夜草拟伪诏,黎明之时宣称朱晃驾崩,传位于郢王朱友珪。早朝之时,百官见朱友珪已在金祥殿登基,文武大臣惊讶万分,在众人质疑之时,只见张归厚手提博王朱友文人头上殿,对众人喝道:“博王朱友文心生叛逆,欲篡龙位,我奉先帝临终密诏诛杀反贼。”话音刚落,又有侍卫来报,大将军王彦章率五万精兵保驾京畿。左右大臣见生米已成熟饭,只得下拜朱友珪,高呼万岁,朱友珪改元为凤历元年。 百官朝拜新君之后,枢密使敬翔便去均王朱友贞府上求见。朱友贞问道:“敬大人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敬翔言道:“殿下,下官此来乃是为先帝立嗣之事。” 朱友贞问道:“先帝传位于郢王,今早登基,何须我等再议?” 敬翔言道:“郢王乃是真正的乱臣贼子,篡权小人。” 朱友贞闻听此言倒吸一口凉气,轻声问道:“敬大人此话怎讲?” 敬翔言道:“先帝驾崩当日,曾拟密诏交与下官,但郢王连夜入宫,却于清早依诏登基。我料郢王作业入宫乃是杀宫,先帝遗诏乃是伪诏。” 朱友贞惊异问道:“先帝给大人的密诏,可曾携带。” “内藏于身。”敬翔从怀中掏出朱晃临终遗诏,交与朱友贞,言道:“此诏乃昨日午时,陛下令为臣亲笔草拟,所立太子乃是博王朱友文,且有逐郢王为刺史之意。博王已卒,殿下乃先帝正宫张皇后所生,为嫡长子,理应继承大统,所以下官前来通禀。” 朱友贞手攥遗诏狠狠言道:“婊子养的朱友珪,我定为父皇除此贼逆!” 敬翔言道:“殿下不可求之过急,以为臣之见,除贼还尚需时日。” 朱友贞问道:“大人可有除贼之策?” 敬翔言道:“今观京畿,皆由王彦章、张归厚二人领兵把持,葛从周虽有虎符调兵,却卧病在床,早已足不出户。难以除贼,殿下之妻乃是张归霸之女,可与张归霸交好,以避祸端。在传言河北李嗣昭将举兵南下,哄郢王将王彦章调出,方有除贼之机。” 朱友贞言道:“原来敬大人造已成竹在胸,我即刻遣人传言李嗣昭将由冀州南下,调王彦章离开京师,至于何人可进京勤王,就全赖敬大人调遣。” 敬翔言道:“下官不便久留,就此告退。” 数日之后,朱友贞便前往张归厚府上。张归厚自以为拥立朱友珪有功,反到妄自尊大起来。朱友贞一见张归厚便躬身言道:“叔父大人扫除奸贼,官升兵部尚书,小侄特备薄礼前来敬贺。” 张归厚美滋滋的言道:“贤侄何必破费,非是我除贼有功,乃是仰仗郢王天威所至,满朝上下人心所向。” 朱友贞言道:“近日发生一件大事,不知叔父可知否?” “何等大事?”张归厚问道。 朱友贞答言:“晋王大将李嗣昭屯兵河北,意欲渡过黄河,直捣开封。” “本官已有耳闻,街市百姓也皆有传言,且民心多由不安,不知贤侄有何高见?”张归厚言道。 朱友贞言道:“以小侄之见当派一大将在黄河北岸屯兵,修筑壁垒以防晋兵南下。” 张归厚问道:“友贞之言正合我意,单不知何人能担当此职?” 朱友贞言道:“非大将军王彦章不可。”见张归厚面生疑虑,朱友贞进而言道:“昔日潞州城下,王彦章连诛李克用五员上将,以铁枪威名,晋人闻听王彦章之铁枪皆畏惧万分,即可震慑晋人,又可安定民心。所以非王将军莫数。”张归厚点了点头言道:“贤侄所言有理,明日我便奏明天子,出兵驻扎沿岸黄河。” 朱友贞赶忙奉承道:“叔父忧国忧民令小侄受益匪浅……”一阵甜言蜜、语阿谀奉承,令张归厚更是高高在上。 朱友珪自登基以来对张归厚视如心服,言听计从,不过数日,王彦章率兵五万望黄河之辈屯兵。敬翔建调虎离山之计已成,密发调令调兵,响应之师有三个,一个是朝中左卫中郎将寇彦卿,一个是驸马都尉赵岩、另一人乃是朱晃的外甥左龙虎统军袁象先,宋州下邑人氏。 这一日,开封城内如同以往热闹,唯有均王府忽有兵士数千会集于此,朱友贞、敬翔、袁象先、寇彦卿、赵岩五人在此起事,均王朱友贞喊道:“先帝经营大梁三十余年,却被贼子朱友珪所害,汝等焉能面对先皇在天之灵!” 敬翔言道:“请出太祖画像以示众人。”众人见朱晃画像伏地而泣,朱友贞言道:“诸杀逆贼!”军士振臂响应,皆呼万岁,请均王朱友贞为君。朱友贞率精兵五百保围张归厚府第,袁象先、寇彦卿、赵岩等以率兵五千冲入皇城。 先表朱友贞率五代军士包围张府,缉拿张归厚。张归厚见官兵如府,大喝道:“尔等何处兵马,竟敢闯入兵部尚书府?”只见从外院大摇大摆走入一人,此人头戴金凤展翅盔,身披金甲银叶铠,腰挎龙纹剑尾丰至极,乃是均王朱友贞。张归厚一见朱友贞赶忙问道:“贤侄此时用兵,却为何故?” 朱友贞严声怒道:“吾乃均王千岁,这贤侄也是你做臣子该喊的吗?” 张归厚不知所措只得改口言道:“均王殿下不知有何急事?” 朱友贞言道:“朱友珪有弑君之罪,汝乃帮凶,本王受众人拥立顺承天命。看在令兄的份上,汝自裁吧!”张归厚此时才明白朱友贞已反,仰天而叹:“郢王休矣!”言罢,拔剑自尽。 再表袁象先、寇彦卿、赵岩三讲率五千宫中,那朱友珪本是平庸之辈,等上皇位之后只图玩乐,不理朝政。闻听太监来报乱军杀入,慌忙在后宫拼凑亲兵一支,不足千人且太监居多,朱友珪率领此君军与五千牙兵交战,大战少顷,死伤将尽,朱友珪退至椒兰殿中。袁象先、寇彦卿、赵岩率兵又杀入椒兰殿。袁象先怒声喝道:“朱友珪!汝天命已尽,快快束手就擒!” “呸!”朱友珪骂道:“汝等反贼,朕岂能降你!”挥剑便于袁象先等杀成一团,奈何牙兵蜂拥杀来,朱友珪被砍死在乱刀之下,终年三十一岁,在位不到一年,无谥号、庙号,史称郢王。均王朱友贞在开封即位称帝,改元仍为乾化。朱友贞欲缉拿朱友珪生前党羽,唯敬翔奏道:“万岁倘若缉拿郢王旧部,恐驻扎黄河北岸的王彦章心生变故,不仅不可缉拿,反应重赏安抚,方为上策。”朱友贞恩准,下诏追封张归厚为太师,并言是因暴病而亡,加封王彦章为右金吾卫上将军,安定其心。 后梁一年之内皇族火并,三易君王,自然朝政混乱,今王李存勖借此时机对燕王刘守光进行了的讨伐。刘守光,河北深州人氏,囚禁其父刘仁恭,自立为大燕国王。燕王刘守文知晋军士气正盛令大将单廷珪为都督点精甲兵两万人,据守龙头岗;大将元行钦率一万八千人屯兵大安山。 晋王李存勖率五万大军进兵幽州,先锋官安休休率三千铁骑兵临涿州城下。涿州刺史名曰刘士温,是个文弱书生,不曾见过什么阵势,在城头一看,是吓得不知所措。安休休对城上喊道:“城中刺史听着,我乃晋王麾下先锋官安休休是也,传晋王口谕献城归顺者可保官禄!” 刘士温再看左右偏将,没一人敢吱声。刘士温无奈言道:“人言晋王李存勖乃是为父讨贼,与我等无关,固守只能伤及百姓,传令开城纳降。”左右副将一听正盼着开城投降,立刻命人大开涿州城门。刺史刘士温帅涿州大小官吏出城献降,安休休翻身下马授降,刘士温惭愧言道:“涿州刺史刘知温特来向晋王千岁献城归顺。” 安休休言道:“刘大人能念百姓战火之苦,择明主而侍,真可谓俊杰也。”刘士温邀安休休及其左右人等入城,共迎晋王兵马。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周德威夹死单廷珪 李嗣源义释元行钦 话说涿州刺史刘士温举城归顺,晋王五万兵马大军浩浩荡荡来至涿州,刘士温与安休休出城来迎,刘士温赶忙上前伏低地而拜:“涿州刺史刘士温拜见晋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李存勖将刘士温扶起言道:“刘大人能深明大义,仍为涿州刺史,本王此番北上,乃为先王复仇,与百姓无犯。” 刘士温言道:“晋王殿下恩垂四海,威名远镇,涿州百姓无不敬服,请将士们往城中歇息。” 李存勖言道:“五万兵马入城空惊扰百姓,就令三军在城外安营为好。”李存勖令大军扎营城外,与左右将官随刘士温入城。 李存勖等人来至刺史府,共议军情。有流行探马来报:“启禀千岁,燕军大将单廷珪在龙头岗扎营;大将元行钦屯兵大安山。”存勖闻听此报问道:“本王帅兵北伐幽燕,未曾见过刘守光部下将士战阵,不知何人可知?” 张承业言道:“殿下,奴才部下有益笔吏名曰冯道,字可道,幽州人氏,在刘守光麾下曾为掾吏,殿下可问此人。” 李存勖言道:“既然此人曾侍刘守光,就传他来见。” 张承业命人唤冯道来见,只见一人文弱书生,身长六尺,长脸短髯,一副仙风道骨,飘然而入。“掾吏冯道拜见晋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存勖言道:“左右为其看座” “谢千岁!”冯道端坐一旁拱手问道:“千岁唤下官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存勖言道:“冯先生,本王闻你曾在刘守光麾下为掾吏,不知可知晓其左右将士?” 冯道曰:“不知千岁所问何人?” 存勖言道:“方才得报,刘守光遣大将单廷珪在龙头岗扎营;大将元行钦屯兵大安山,此二人何许人也?” 冯道言道:“那单廷珪人送绰号‘柱天神’身长一丈三,两臂合力有千斤,乃是幽燕头号大力士;元行钦绰号‘赛张飞’,面相凶煞,马上步下练就一身好武艺,且在大安山,修筑陕北大营屯兵多年,非大将不可取也。” 李存勖言道:“孤王将分兵击之,令周德威率两万人马,张承业为参军,直取龙头岗。”又道:“李嗣源率两万人马,郭崇韬为参军,袭取山北大营。二位将军当谨慎出兵,不可轻敌。”周德威与李嗣源各接令箭,点兵出战。 话分两头,先表周德威率兵来至龙头岗下列阵,单廷圭闻周德威大军来到,下令点号炮迎战。 两军列阵,周德微观这单廷圭果真是力大无穷,头戴青铜豹子盔,身披青铜锁子大片荷叶甲 ,跨下坐骑乃是一匹漠北的回龙金丝驼,手中一把长柄黑虎铜锤,好生的威风。只闻单廷圭叫道:“来将莫不是黑脸周阳五吗?” 阳五本是周德威的小名,周德微答道:“足下莫非‘柱天神’单廷圭?” 单廷圭哈哈笑道:“汝既知本将威名,何不早降,免得血光生灾!” 小将周光辅闻听对周德威言道:“父帅休与此贼费舌,待孩儿斩其首级献与父帅麾下!”,光辅举枪骂道:“周光辅在此,特取汝首级!”话落马出。 单廷圭举锤杀来叫道:“娃娃拿命来!”,二人战至一处,未过五个回合,只见单廷圭劈头一锤,周光辅横枪相迎,“哐!”的一声砸在枪柄之上,令周光辅只觉虎口震裂,两臂发麻,难有复击之力。周德威身侧的张承业言道:“此人并非少将军强攻可败,速收兵为宜。”周德威一听有理,急令鸣金收兵。 周德威等回到中军,周光辅言道:“单廷圭看其武艺平平,但力大无穷,不敢轻视。” 张承业言道:“周都督武艺高强,人言周镇远有 ‘挑马锥’绝技,明日何不锥挑金丝驼,以诛杀此人。” “事已至此,吾也只得智取这单廷圭”周德威言道。 次日拂晓,周德威的再摆战阵,叫阵单廷圭。单廷圭今日是都不正眼相看周德威父子,对左右吹嘘道:“今日我给尔等把那个周阳五捉来,以谢三军!” 单廷圭驱马到了阵前高声叫道:“周阳五汝敢出战否?” “哼!”周德威答道:“九尺贼,吾正欲取汝性命!”即催马出战。二人交战一团,杀得难解难分。这交战之后,周德威看出此人力气无比,却有用无谋,打了七八回合,周德威虚晃一锥,驳马便败。单廷圭也恐中计,但见周德威已近五旬,焉能胜过自己?便策马来追。 周德威见单廷圭追来,反手抓三皇透甲锥,猛勒马丝缰,用锥横扫单廷圭跨下金丝驼,这匹骆驼顷刻跪倒在地,险些把单廷圭晃倒。也是单廷圭个头高,让周德威顺势夹住单廷圭的脖子,脚磕马腹硬将单廷圭夹回阵中。但这一夹却要了单廷圭的命,单廷圭身高体壮惟有脖子好夹,周德微恐夹不住这大汉,又愈加使劲。擒回阵中大喊道:“尔等拿下!”有校尉答道:“此人恐已夹死?”周德威一看单廷圭已是口角冒血而死。周德威未想自己年近五旬尚能夹死九尺大汉,不觉仰天大笑。而龙头岗其余将士畏惧周德威之神力,纷纷跪地求降。正是: 周阳五斗单廷圭,老将五旬显神威。黑脸都督智勇兼,九尺大汉命西归。 空有黑虎千斤锤,奈何巧用挑马锥。仰天狂笑英雄胆,迟暮之年比日辉。另一路兵马乃是李嗣源所带,李嗣源将兵扎营大安山下,观望敌寨。副将石绍雄言道:“今观此寨,多有巨石垒筑,足见已经营多年。” 李嗣源叹道:“我观此寨,强攻必不能下,需诱敌而出。” 身后参军郭崇韬献策道:“将军何不命后队推运粮草,过山诱其出战。” “妙哉!”李嗣源言道:“安时之计,必能诱敌而出。”又对石绍雄言道:“石将军可打我旗号,伏与东面林中,我打将军旗号亲自押粮,倘若遇燕兵大将,就地杀之。”众人商议而定,便分作前后两队押粮过山。 李嗣源打“石”字旗号扮作做押粮官,由山坡而过。这山北大寨之上正有一副将巡视,此人名曰高行周,字尚质,幽州人氏。忽见晋军两车欲过山坡,赶忙令人报之大将元行钦,元行钦到寨头观看,拍腿喜道:“此时若由坡而下,必败晋兵。传令点兵出寨。” 元行钦与高行周各领三千马步军分驰而下,一路袭劫队首,一路袭劫队尾。李嗣源正在队尾慢行,等候燕兵。忽闻战鼓急擂,喊杀震天,李嗣源对左右士卒喊道:“燕兵出寨,尔等抽刀!”只见押粮车内,覆盖草席掀开,晋兵将士挥刀跃出杀向燕兵。来袭队尾之人正是元行钦,李嗣源对其喝道:“燕将认得李嗣源否?!”元行钦不容分说挥动金锋枪,催马杀来。李嗣源并未把元行钦放在眼中,元行钦也不认得李嗣源,二人交战打得难解难分,大展五十回合未分胜负。 燕兵未想晋兵藏于粮车之中,反中了埋伏,被杀得节节败退。酣战中的元行钦见粮草队有埋伏,自知中计,虚晃一枪便领兵败退。李嗣源率兵直追山寨,奈何寨头之上有弓弩防备,使得晋兵纷纷退回。 李嗣源虽斩杀不少燕兵,但却并未胜过元行钦,只得回营。碰巧石绍雄也领兵回营,李嗣源问道:“石将军此战胜负如何?” 石绍雄答道:“未想这山中大营有一年轻武将枪法了得,旗号为‘高’,与其大战六十回合险些被他杀败。” 李嗣源言道:“我亦如此,元行钦今日交战五十回合难与之分出胜负。”二人无果而归。 话说次日,李嗣源在山下,摆开阵势,元行钦前番交战已对李嗣源等有所见识,便令高行周留守大营,亲自率兵下山交战。两军阵前,李嗣源喊道:“元行钦!汝可敢大战三百合否?” 元行钦答道:“李嗣源,今日正欲取汝人头献于燕王麾下。”说着催马出枪,直取李嗣源。李嗣源横枪相迎,二人又是一场好斗。两人大战一百回合部分胜负,战鼓连擂五通未决雌雄。 元行钦见难胜李嗣源调转马头向东跑去,李嗣源紧随其后,一路追杀。这二人也不知跑了多远,李嗣源被甩在后,不能马上退敌便搭弓上箭,“嗖!”的一箭正中元行钦右臂,元行钦一阵疼痛丢掉了手中金锋枪,等缓过劲来,元行钦反射一箭,正巧射中李嗣源大腿。这李嗣源未想元行钦箭法精准,痛叫一声坠落马下。元行钦见李嗣源落马,便调转马头翻身下马,拔出宝剑与其步战,李嗣源一瘸一拐的抽出宝剑相迎,一个伤腿,一个伤臂,二人又是一场恶斗。 大战了六七十回合,元行钦的宝剑被李嗣源的长歌剑砍断,元行钦只得捡树枝应战,李嗣源看后哈哈大笑,也仍掉宝剑以马鞭为兵器大战树枝。二人酣战之时,只闻远处传来急促马蹄行军之声。定睛一看原来是郭崇韬率一千马步军前来捉拿元行钦。晋兵将二人包围其中,元行钦已是累得筋疲力尽,坐在地上认输。郭崇韬言道:“左右将元行钦拿下!” “慢!”李嗣源喊道:“放元将军回营。”众人大惊,只得让开一条退路。只见李嗣源一瘸一拐走到元行钦近前,将自己的马鞭交与元行钦,元行钦接无奈接过马鞭,抱拳还礼,上马离去。 李嗣源被士卒架上战马,郭崇韬问道:“将军因何放他离去?” 李嗣源答道:“方才我已弓箭伤其臂,怎想此人箭法不俗,还我一箭伤我腿,却不忍取我性命,念其武艺高强是忠义之士,不忍仗兵多擒之。” 郭崇韬言道:“将军之意,莫非欲以大义招降此人?” 李嗣源不觉笑道:“知我者乃安时也。”二人说笑而回。 单将这元行钦回至山寨大营,众人见其平安,将元行钦拥入中军大帐。高行周问道:“今日将军于李嗣源交战如何?” 元行钦答道:“久闻李嗣源武艺高强,上有威名,下得军心,今日交锋乃真英雄也。我本当被擒,却被李嗣源释放而回,日后怎有脸面再去叫战?” 高行周问道:“那将军之意,这山北大营……” 元行钦言道:“我欲率众归降,以报李嗣源放我回营之恩。” 高行周言道:“我等跟随将军北阻契丹,南拒晋兵,倘若将军率众归降,我等至死追随。” 元行钦言道:“行周真乃忠义之士,令我钦佩,若有此心明日共赴晋营请降。” “我意欲如此。”高行周言道,二人商榷已定归降晋王。 次日清晨,元行钦令一万八千幽燕将是列队山下,命使者请降。李嗣源腿伤未愈,本未想出战,石绍雄跑进寝帐言道:“禀告大太保,元行钦率三军将士在营外请降!” 郭崇韬在一旁言道:“将军所盼今已成真!” 李嗣源喜道:“诸公随我去迎。” 李嗣源、郭崇韬、石绍雄率左右将官来至大营门外,只见元行钦与高行周二将下马单膝跪倒,元行钦言道:“罪将元行钦率一万八千将士前来请降。” 李嗣源一瘸一拐将元行钦、高行周扶起,为其松绑言道:“请将军上马。”二人心中纳闷,被李嗣源劝上了战马,李嗣源拉住二人缰绳,亲自牵马引路。 中军大帐之中,石绍雄认出跟在元行钦深厚的高行周,便对李嗣源言道:“正是这位小将军与我大战六十回合未分胜负。” 李嗣源问道:“此乃何人?” 元行钦言道:“此人是我手下副将高行周,其父乃是昔日大名鼎鼎的幽州神枪将高思继。” 李嗣源叹道:“昔日曾闻高思继与铁枪王彦章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今日小将军枪法定能用冠三军。令人钦佩。”高行周也赶忙向李嗣源还礼。正是: 从来不打不成交,只恨英雄多飘摇。交战岂止比武艺,还观谁家品德高。 相逢沙场三百合,一朝归附成挚交。义比流云随风去,情同大浪入波涛。 周德威与李嗣源两战告捷,俘获燕兵三万余众。燕军数万大军惨败,令燕王刘守光是怒气难填,忽有士卒来报:“晋王李存勖会合周德威、李嗣源兵马向幽州进发。”刘守光闻听此报是狗急跳墙,即刻修书一封,命密使骑八百里快马往契丹求援。 刘守光只待一日,李存勖便亲率三军兵临幽州城下。李存勖列阵幽州城下,对城头上的刘守光言道:“朱温篡夺李唐江山,本王当与你共复李唐江山,未想你与朱晃野心相当,安敢枉自称帝。还不快快献城归降!”刘守光身陷绝地,不知是战是降,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两太保血洒蔚州府 四小将威震大房岭 话说刘守光在城头上观望,李存勖已率数万大军摆开阵势。刘守光心中暗想若等契丹兵马来到必须拖延时日,便向李存勖喊道:“晋王殿下,下官自知罪恶深重愿献城归降,只恐惊扰百姓,请千岁开恩,容我安抚城内百姓三日,亲迎大军入城。” 李存勖言道:“既然汝真心悔过,本王可免汝罪过,保得富贵。” 刘守光闻听李存勖信了自己的话,抱拳谢道:“守光这里写过晋王千岁!” 李存勖令三军在幽州城外等候三日。却未想这刘守光却并未安抚百姓,反到强抓壮丁,增加徭役储备滚木雷石。 三日过后,李存勖率军令刘守光开成投降,而刘守光却焦虑契丹兵马因何迟迟不到,拒不开城。李存勖对城上怒道:“刘守光!汝既与本王约定三日为限,因何三日已到,却不肯献城。” 刘守光哈哈大笑道:“李存勖!此乃我缓兵之计,我堂堂大燕皇帝,怎能屈膝于汝?” 李存勖文听大怒:“无耻之徒安敢戏弄本王,传令三军擂鼓攻城!” 将令一出,云梯高耸,箭弩齐发,晋军将士攀墙越城大战燕兵。刘守光的燕兵多是近日强征得民夫,不曾训练又未见过战阵,刚逢交战便一哄而散。未几,晋军已攻破城池,李存勖令元行钦为先锋率兵入城缉拿刘守光。 刘守光自以为可坚守数日,未想半日不到幽州已破。刘守光向北门逃去却被元行钦拦住去路,守光哭道:“念昔日故交,将军何不放我一条去路。” 元行钦骂道:“无君无父之人,囚父害兄天理不容。” 刘守光见元行钦不留活路,催马横枪便向元行钦杀来,元行钦一个回合便把刘守光打翻在地,左右士卒一拥而上将刘守光五花大绑。 晋王李存勖坐镇燕王府,文武将官分列厢。几个士卒推推搡搡将刘守光押到殿前。李存勖问道:“刘守光,汝知罪否?” 刘守光故作可怜言道:“下官知罪,我父刘仁恭背信弃义,出卖晋王。罪臣愿献上家父,以求晋王留我性命。” 李存勖冷笑道:“人生天地之间,忠孝乃立身之本,汝却囚父杀兄,自称帝号,如此无君无父之人,岂可饶恕。将刘仁恭、刘守光打入囚车,押赴晋阳祭奠先王!” 长话短说,这晋王李存勖将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二人押至李克用目前,令人祭出三支遗箭,众人随李存勖三拜九叩,存勖言道:“父王李克用在上,孩儿存勖以三晋骠勇之师,收复赵魏,平定幽燕。今生擒刘仁恭父子,押至父王目前,以雪父王生前三恨。”忽闻李存勖高声喊道:“将刘仁恭父子斩首祭天!” 左右刀斧手开刀问斩,刘仁恭父子早已是胆破腿软,两颗人头瞬间滚落尘埃。由士卒将刘仁恭父子人头端至目前,李存勖取下雕翎一支,对墓言道:“一箭之恨已除,儿当断箭告父。”“啪!”的一声折断一箭,猛然又士卒来报:“启禀千岁,契丹皇帝阿保机率大军三十万向幽州进发,李嗣恩传来十万火急军报。”李存勖闻听此言转身对众人言道:“先王二箭之恨当在此役相报,传令升帐中军。” 契丹神册二年、后梁贞明三年、公元917年三月,晋王李存勖令周德威为大都督兼卢龙节度使,郭崇韬为参军,周光辅、安休休、元行钦、高行周为副将率兵五万会合镇守蔚州的李嗣恩、李嗣本北伐契丹。 周德威率兵驻扎蔚州,商议破敌之策,周德威问道:“嗣恩、嗣本镇守北庭,可知当前战势如何?” 李嗣恩言道:“契丹大军三十万今已攻陷涿鹿,契丹先锋正往幽州进发。” 周德威一捋长髯问道:“诸公可有破敌之策?” 参军郭崇韬言道:“昔日袁曹战于官渡,曹操自知兵力薄弱,便扼守咽喉伺机而战。今日势态,都督可率先出击阻拦契丹先锋,再屯兵幽州与蔚州东西呼应,拖延时日方为上策。” 周德威言道:“安时之言正合我意,事不宜迟,休息半日,即可出兵。” 周德威出兵涿鹿,大军前行,忽见前方驰来一支人马,皆着胡服,头梳着八字髻,乃是契丹兵马。两支兵马遭遇,各列阵势。但见契丹阵中当前一员上将头戴豹皮盔、身着紫藤甲、腰扎虎皮战裙,黄眉熊眼,高鼻大嘴,手持九股托天叉,跨下一匹玉顶西凉驹,身后一面先锋骑上一个“萧”字,乃是契丹先锋官萧敌鲁,小字敌辇。这萧敌鲁一见周德威便高声问道:“我乃契丹先锋官萧敌鲁,来将通名?” 周德威答道:“吾乃晋军大都督,卢龙节度使周德威是也!” 萧敌鲁言道:“我主三十万大军将至,汝等何不早降?” 周德威言道:“番邦小儿,犯我幽燕,本帅誓过长城,尽扫胡虏!” 萧敌鲁闻听大怒,击鼓出马。晋军阵中有安休休挥戈迎战。二人战至一处,厮杀二十回合不分胜负。正是: 幽燕大战契丹族,豪杰志在平胡虏。 英雄北面酬壮志,番王南面欲称孤。 周德威恐契丹援兵到来,遂令元行钦、高行周各领两千骑兵出击,契丹兵马也迎面杀来。一场混战,杀得萧敌鲁大败而逃。周德威下令追击。追出不过十里,忽见远处又有大队契丹兵马迎面而来,兵马足有十几万人,参军郭崇韬赶忙劝道:“方才都督先胜一阵,已震士气,此番再遇虏兵尘雾浩淼,恐来势甚大,当据守幽州为上策。” 周德威即可下令调转马队退守幽州。 周德威、郭崇韬守幽州,李嗣恩,李嗣本守蔚州东西夹击相应,令契丹三十万人南下受阻。这耶律阿保机手下有一兵马元帅名叫阿古只,字撒本,生性自放不羁,骁勇善射,官拜兵马大元帅。 这一日,阿保机正与阿古只商议破敌之策,萧敌鲁来至大帐,对阿保机言道:“启禀万岁,今日寻营抓住晋军游探一人,观其装扮乃是晋兵将官。” 阿古只赶忙言道:“既是将官,速将其带来一见,若将此人收拢,定能破敌。”萧敌鲁向帐外喊了一声,只见两个士卒将这名晋军武将推进大帐。 阿古只问道:“汝乃何人,竟敢探我军营。” 这个晋军武将名叫卢文进,字国用,范阳人氏,因通晓兵事得以为官,却生性胆小,此时吓得赶忙答道:“末将是李嗣恩帐下参将卢文进,奉命窥探契丹大营,求将军饶命。” 阿保机言道:“左右为卢将军松绑。”又道:“朕素来赏识中原志士,卢将军若愿归降,朕封汝为大将军,为我契丹重臣。” 卢文进见好就收赶忙答道:“末将蒙万岁不杀之恩,愿为万岁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好!”阿保机言道:“我欲在明晚偷袭蔚州,以火把为号。将军若肯替我打开城门便是大功一件!” 卢文进答道:“末将定当以献城为功,报大王不杀之恩。”众人大喜,遂方卢文进返回蔚州。 卢文进回到蔚州不敢将被俘之事报之李嗣恩,又想契丹三十万大军胜过晋军数倍,到不如归顺契丹。等到次日天色已暗,卢文进带几个心腹上城巡视,见远处有几个火把摇动,卢文进便知契丹兵马已到,便命部下占据北门,开门迎敌。 子夜刚过,忽然蔚州城外锣鼓齐鸣,喊杀震天。李嗣恩、李嗣本二人赶忙披挂迎战。二人刚出府门,便有意校尉来报:“启禀二为将军,契丹人已入城内!”李嗣恩、李嗣本闻听此言顿时是惊骇不已,二人只得仓促上马出战。此时萧敌鲁已率一万契丹将士入城,元帅阿古只率十万兵马紧随其后。契丹十余大军冲入蔚州,李嗣恩、李嗣本二人浴血拼杀亦不能抵挡。眼见晋军死伤殆尽, 李嗣恩对嗣本大呼道:“嗣本速速突围,以求救兵。” 李嗣本便打边言:“兄长随我同出蔚州,我岂能一人逃生。” 李嗣恩情急之下搭弓上箭,反射中李嗣本的马镫,怒道:“兄欲留嗣本一条性命,为我报仇!” 李嗣本听罢,怒摔马鞭,猛磕马镫率残部突围。李嗣恩身陷重围,又被砍断马腿步战契丹兵百余人,惨死乱刀之下。 契丹元帅阿古只早在城外设下伏兵,李嗣本欲借林间小道逃走,只觉眼前一黑边栽入契丹兵设下的陷马坑,被生擒回营。 城池失守,李嗣本被押入契丹大营。阿保机在中军帐内端坐,见李嗣本气宇不凡,问道:“汝乃何人,见本王因何不跪?” 李嗣本言道:“阿保机不认得了?我乃先王李克用麾下十二太保李嗣本。” “原来是贤侄来此,快快松绑。”阿保机乐道。 “呸!”李嗣本怒道:“耶律阿保机,汝曾与我父易袍换马结为兄弟,却背信弃义暗通朱梁,如今有又南下犯我幽燕,是何居心?” 阿保机言道:“刘守光早已遣使将幽燕之地赠予契丹,朕不过前来收复而已,朕怜惜十二太保忠义英勇,何不早降。” 李嗣本答道:“李嗣恩战死城中,我耻于被俘,只求一死以报晋王。” 阿保机见劝不过李嗣本无奈言道:“将李嗣本射鬼箭!”李嗣本不等军卒推搡,便毅然走上鬼箭台。射鬼箭乃契丹死刑之一,本当拨光李嗣本衣装而射,阿保机敬其忠义,令箭手着衣而射。只见乱箭齐发,李嗣本依旧威风凛凛,至死骂不绝口。正是: 两家太保染血泊,不跪异族求苟活。契丹将士生敬畏,幽燕三军泪滂沱。 饮恨疆场哭黄沙,碎心边庭泣城郭。但寻昔日碑铭少,慨叹青史留名多。 再表周德威本欲以蔚州、幽州两地互为犄角之势据守拖延时日。忽有周光辅闯进中军大呼:“父帅大事不好!” 周德威问道:“光辅,何事如此慌张?” 周光辅言道:“蔚州失守,李嗣恩、李嗣本二位太保阵亡。” “啊!”周德威顿时脸色铁青,惊讶道:“蔚州城市坚固如何失守,交战之时为何不曾告急?” 周光辅答道:“探马传报,攻城之时,参将卢文进暗通契丹理应外合,能突围者不过十余人。” 正在周德威绸缪之际,有探马来报:“启禀都督,契丹元帅阿古只分兵三路,日夜兼程今合围幽州。”周德威即可召集众人往城上观望,数万兵马已将幽州四面封锁开始修筑营盘,其余二十余万人绵延愈千里陆续汇集而来。 参军郭崇韬言道:“如今幽州危机,周都督当速派一将闯营搬兵,万不能等三十万兵马形成合围。” 周德威问道:“但不知何人可当此任” 未等郭崇韬说话,元行钦言道:“末将愿往晋阳。” 周德威言道:“元将军若是闯营,需即刻出城。” 元行钦言道:“末将感晋王知遇之恩,愿效万死之命!” 周德威抱拳行一大礼言道:“幽州存亡全赖将军!” “事不宜迟,我速去准备!”元行钦还礼,即刻回营穿戴盔甲。 片刻之余,元行钦已披挂上马,由南门而出。周德威在城上与众将抱拳又行一礼,元行钦看罢掉头直奔契丹营寨。 契丹在南门有万余步兵在修筑营寨,未想杀来一将。几个校尉率兵上前阻拦,皆被元行钦挑翻在地。元行钦一路冲杀,刺敌兵八百余众,跨下宝马九点花斑豹踏营趟寨如履平川。这时正巧契丹兵马元帅阿古只率骑兵正往南门汇集,见有大将创营,即率一千骑射追击元行钦。元行钦闻听马队追来,回头一望,箭弩入雨纷纷射来,元行钦深中数箭几尽绝望,怎料这马屁股也中一箭,顿时惊悸,飞奔如电,令契丹骑兵望尘莫及。阿古只乃是契丹神射手,见追不上元行钦,便亲自射一箭,正中元行钦后护心镜,幸有铠甲坚硬,令元行钦大难不死,逃往晋阳。 话说晋王李存勖正在晋王府闲散,一名侍者来报:“启禀千岁,元行钦有十万火急军情。”李存勖令其来见,只见有两侍者搀扶,元行钦变体鳞伤,血染战袍,跌跌撞撞伏在地上哭道:“启禀千岁三十万敌兵包围幽州,请千岁速发救兵。” 李存勖赶忙扶起元行钦,言道:“请将军县王后堂疗伤,孤即令众人共议退敌之策。” 元行钦在晋王府后堂卧床疗伤,李存勖与李嗣源、张承业来至床边问寻前敌战况。元行钦便把蔚州失守,幽州被围之事说与众人。 张承业言道:“今众多将令分守各处,一时难以汇集,这二路元帅非大太保莫数。” 李存勖言道:“孤也欲请王兄出兵,只是有帅无将怎可出兵。” 李嗣源言道:“殿下勿忧,将佐我已有人选,只不过要借殿下几枚将印,封印励兵何愁手下无将?” “哦?”李存勖问道:“不知王兄所举何人?” 李嗣源言道:“我举四人皆为大将之后,乃史敬思之子史建瑭,安福迁之子安重诲,石绍雄之子石敬瑭、末将养子李从珂,此四人不过是年少辈小,资历浅薄,未得重用。” 李存勖言道:“自古将门出虎子,今手无大将,就让四位少将军临危受命。事不宜迟,兄长立刻回府打点,明早点兵出征。”李嗣源得令回府。 话说次日天明,三万兵马会集晋阳东门外,李存勖与张承业、冯道、李存璋等人为三军壮行。见李存勖到此李嗣源率四员小将近前拜见。这四人,头一个便是李从珂,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头戴太岁盔,身着太岁亮银甲,善用一对黑铜滚圆锤,人送绰号“野太岁”;一个是石敬瑭,长得狼目鹰鼻,气宇不凡,头戴七星梅花盔、身着雪麟甲,善用一柄画杆描金戟;第三个是史建瑭,英武峻拔,头戴拦云盔,身着遮云甲,外罩白战袍,练就一套史家枪,人送绰号“花枪太保”;最后一个乃是安重诲,此人虽相貌不扬却智勇双全,身着皂金盔,身披猎虎铠,兵器乃是一口象鼻卷帘刀。又有忻州刺史索自通,字得之,太原人氏;澄州刺史药彦师,沙陀族人,各率人马会合。李存勖与众将一一见礼,置酒送行。李存勖对李嗣源言道:“三万兵马恐不足矣破敌,孤已连夜发调令遣各路援军会合王兄。” 李嗣源答道:“殿下洪福齐天,借先王护佑必胜契丹。” 言罢,李嗣源令李从珂、石敬瑭、史建塘、安重诲四人为先锋,索自通、药彦稠分掌左右军,石绍雄在后押粮,率兵三万增援幽州。号炮三声,大队兵马直赴幽州。李存勖远远望去,对左右言道:“只恐四员小将难当大事。” 身旁的冯道言道:“为臣料定此战必胜,殿下用人不疑,知人善用,何愁契丹不败。” 二路元帅李嗣源率兵临近幽州,为躲避契丹哨探游骑伏击,便令大军沿山谷前行。李从珂等四员小将以三千骑兵为先锋,这日行至大房岭刚至谷口,忽见前面一支契丹人马拦住去路,为首二将一个名叫耶律布牙,另一个名叫刺花,这两人皆是阿古只麾下大将。耶律布牙一看是晋军旗号,便高声喊道:“契丹大将耶律布牙在此恭候,尔等是死是降?” 李从珂答道:“放屁!吾等四人乃是李嗣源麾下先锋官,正要取你这番邦小丑!”说着催马杀来,耶律布牙挥刀应战,二人战了十几个回合,耶律布牙才领教了这李从珂的武艺,是且战且退。刺花一看耶律布牙支持不住,也催马来战。晋军小将石敬瑭怒喊道:“从珂,我来助你!”,举枪直取刺花。四人混战一团,安重诲与史建瑭将三千骑兵分作两路由左右两翼冲向契丹阵中。契丹阵中几员偏将被安重诲、史建瑭杀得人扬马翻,阵脚大乱。耶律布牙见晋兵冲来,急得手忙脚乱,被李从珂一锤打崩脑浆。刺花见耶律布牙战死,驳马欲逃,却史建瑭挑落马下。两员主将战死契丹人马军心大乱,四散而逃。正是: 大房谷口两军会,四路小将显神威。初生牛犊不怕虎,得志少年破番贼。 激荡豪情羞天日,焕发雄心啸晨晖。唐末英雄近暮矣,来日江山交此辈。 李嗣源已率大部人马赶来,四员小将欲乘胜追击,便令鸣金收兵。李从珂回至阵前,对嗣源问道“我等正欲乘胜追击,父亲何故鸣金收兵?” 李嗣源言道:“契丹兵马三十万之众,仅胜此一阵,难定全局。四位小将军此番得胜已是大功,传令三军在谷口依山扎营。”众人得令正欲安排扎营,有一小校来报:“禀告都督,后军主将石绍雄来报,一支人马超我后路而来。” 不知李嗣源如何是好,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战幽州李嗣昭殉国 胡柳坡周德威归天 李嗣源闻听有一支人马从后面包抄而来,立刻点三千骑兵飞赴后队。石绍雄正在后队催云粮草,李嗣源率兵前来,对石绍雄言道:“石将军方才所报后队探得疑兵,再何方向?” 石绍雄言道:“在大房岭南面山谷外。” 李嗣源言道:“我去断后,将军速运辎重。”言罢,李嗣源飞马奔往南面山谷。 李嗣源来至南面谷口,只见山谷中风沙荡起,一支人马浩荡而来。李嗣源命骑兵摆开阵势,来兵迫近在看清这对人马并非契丹人,而是晋军兵马。 当前一员大将头戴四棱镔铁盔,身披锁子乌铁甲;跨下一匹豹花马,手提大枪,身背一对八卦子午鸳鸯钺,乃是五太保李存审。李嗣源叹道:“原来是存审来此!”便下马来迎,李存审也翻身下马,兄弟二人相会自是高兴不已。李嗣源问道:“吾弟可是接千岁调令而来?” 李存审答道:“正是,此番我率马步军一万人来此会合兄长。” 李嗣源言道:“我已在大房岭北面谷口安营,只待其他援军前来,共解幽州之围。”二人遂往北面谷口扎营。 李嗣源在大房岭汇集兵马,耶律阿保机却定下先破幽州,在讨援军之策。幽州城池高大,攻城并非易事,阿保机把降将卢文进招至中军,问道:“本王在漠北用兵驰骋千里,横扫草原,但南下幽州以来,兵士却不习攻城战,不知将军可有良策?” 卢文进言道:“中原人攻城乃是靠飞梯、冲车,再掘挖地道,方可攻陷城郭。” 阿保机问道:“卢将军可通晓飞梯、冲车如何打造?” 卢文进言道:“飞梯、冲车乃中原军中寻常之物,只需多备木料人手,并非难事。” “好!”阿保机大喜:“我封将军为幽州招讨使,点拨十万兵马听用帐下。” 卢文进赶忙谢道:“末将定不负陛下所遣,我即日令人打造飞梯,冲车,准备攻城。” 数日之后,卢文进统帅十万大军高架飞梯,猛攻幽州,有深地道,暗通城里。飞梯高耸令晋军城垛之上的士卒惊嚎不已,参军郭崇韬对周德威言道:“都督将镕铜的火水浇泼契丹的攀爬士卒,可破飞梯。”周德威即刻传令士卒用镕铜的火水浇泼飞梯,又在城内挖开沟堑水灌暗道。顷刻幽州城上,射杀惨烈,嘶鸣震天,飞梯林立,火弩入雨。连战三日,契丹折去兵马万余人,仍不能攻克幽州。 话说李嗣源在大房岭等待不到十日,又有两路兵马前来会合,一个是二太保李嗣昭率冀州两万将士前来,另一个是东南招讨使阎宝,字琼美,郓州人,率一万兵马前来会合,共计晋军七万余众。 各路大军会齐大房岭,李嗣源统帅诸路兵马直奔幽州城下。耶律阿保机在中军得此战报,令元帅阿古只点齐十五万人马在幽州城南迎战。 两军列阵,李嗣源见契丹兵马列阵人多势众,便问道:“诸位将军,敌众我寡,可有破敌良策?” 左右将官之中惟有安重诲善用计谋,对李嗣源言道:“都督何不已老弱士卒在阵后燃柴生烟,已作伏兵。” 李嗣源言道:“此计可行,阎宝!” “末将在!”阎宝答道。 “汝点以前老弱士卒在我军阵后烧柴生烟,烟尘越大越好!”李嗣源言道。 “得令!”阎宝即刻在阵中点其以前老弱士卒,藏于阵后,集堆柴草。 只见契丹十五万大军此时列阵已毕,阿保机、阿古只、萧敌鲁催马来至阵前,李嗣源一见阿保机抱拳言道:“叔父阿保机在上,侄儿嗣源身着硬甲不便下马跪拜,还望叔父海涵。” 阿保机言道:“嗣源你为沙陀,朕为契丹,皆是漠北部族,以大漠为家,草原为国,何不早早归顺,定鼎中原之日,朕封你一字并肩王。” 李嗣源言道:“晋王三世报效李唐,受封‘李’姓,岂能与蛮荒之族再行祸乱生灵之事。” 阿保机言道:“当日若非朕出兵相助,三晋之地早为朱晃所有。” 李嗣源言道:“若非汝背信弃义,暗通朱梁,我父李克用焉能含恨而亡。” 阿保机见劝说无用,便令萧敌鲁率前军出战。李嗣源令李嗣昭、李存审率骑兵五千为前,李从珂、史建瑭率步兵为后出阵迎战。战鼓擂响,两军阵前厮杀一片,忽然晋军阵后烟雾弥漫,连天弊日。阿古只对阿保机言道:“陛下,晋军阵后烟雾漫天,若是有兵马增援,还是谨慎为好?” 阿保机言道:“速速传令收兵。” 鸣金一响,契丹将士皆不知事出何故,李嗣源见身后烟雾漫天,便令击鼓出兵,数万晋军将士一跃而出,直扑敌阵。契丹十五万人顿时阵脚大乱,李嗣昭、李存审率骑兵冲散契丹前军,李从珂、史建瑭率步兵晋绥其后,李嗣源亲率大部人马更是令人生畏,正是: 障眼小计唬契丹,痛杀番兵千百万。幽州一鼓搓雄师,多少热血白日寒。 锋刃红光肝胆裂,鼙鼓震鸣车马翻。天道怜惜酬遗箭,地公相佐谢烽烟。 契丹十五大军大败而退,追击数里已临幽州,李嗣源传令向幽州城上发号炮三声。号炮三响,幽州守城士卒报之周德威,周德威率领众将往城外眺望,只见溃败契丹士卒四散退回寨中,晋军追杀不止,且烟尘漫天,大军不计其数。周德威对众人言道:“破敌全在今日,传令点兵出城。”须臾,幽州五万人马整装待战,周德威对众将士喊道:“晋王千岁已令二路元帅增援至此,成败在此一战。”众将士闻听援军来此,无不振臂高呼,相拥出城。晋军里应外合,马踏契丹大营,辎重焚毁,营盘狼籍,三十万兵马如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正是: 喊杀欲将乾坤悬,疆场陈尸望无边。 枭雄纷争心无忌,生灵罹难皆有怨。 阿保机见兵败如山倒,只得率左右护卫慌忙北逃,未出几里,忽听有人大喊:“阿保机拿命来!”阿保机扭头一看,正是二太保李嗣昭挥举三股托天叉催马杀来,阿保机左右侍卫举胡刀来战,未战几合,纷纷追死马下。李嗣昭身后追随晋军甚多,阿保机在千钧一发之际又闻前方有人喊道:“万岁莫慌,!”只见元帅阿古只搭弓上箭,“嗖”的一声,一只雕翎正中李嗣昭脑门,阿古只箭法盖世,此箭戳透嗣昭项上金冠夜明盔,顿时李嗣昭坠马不起,身后士卒只顾去救李嗣昭,才使得阿保机与阿古只侥幸逃脱。契丹大将萧敌鲁却身陷重围,无处脱身,只得死拼史建瑭。史建瑭一套枪法绝伦,将萧敌鲁一枪挑落下马,未等萧敌鲁爬起,便被史建瑭战马一蹄站中后心窝,吐血而死。 耶律阿保机败回契丹,舍弃篷帐辎重不计其数,兵马更是折去过半,一时大伤元气。十二万晋军将士汇集幽州同庆得胜,惟有李嗣昭头中一箭,奄奄一息。周德威 、李嗣源等众人来至病榻近前,李嗣昭已是口不能言语,身不能动。见众人前来看望,李嗣昭二目死死盯住箭囊,李嗣源领会其意,取下箭囊问道:“二弟莫非痛恨契丹之箭?”李嗣昭微微摇头,李嗣源又闻:“莫非是遗恨未能射死阿保机?”李嗣昭又微微摇头,李嗣源再问:“先王遗命三支箭,至今只剩朱梁未灭!”只见李嗣昭一抹眼泪从眼角潸然而下,左右众人皆是感慨至极。李嗣源抓李嗣昭左手泣道:“先王遗恨,我等没齿难忘,擒燕王、逐契丹,灭亡朱梁指日可待……”此时,李嗣源只觉李嗣昭手心冰凉,急令医官把脉,医官言道:“二太保无脉也!”闻听此讯,众将官痛哭难抑,正是: 竹林人家生紫气,克用重金换儿啼。幼年举族入大漠,阴山脚下太保立。 东征西讨功卓著,南下北上何所惧。马革裹尸成英名,一箭留得长叹息。 契丹大败,周德威,李嗣源还君晋阳,李存勖闻得大胜,再将李克用遗箭祭上,并将李嗣昭、李嗣恩、李嗣本三人灵位同摆祭台之上。李存勖对李克用灵位言道:“父王临终遗命三箭,孩儿刻骨铭记,今契丹大败,逐回塞北,二恨已报。未想却阵亡孩儿三位王兄,令儿痛心疾首,今日孩儿折却第二支雕翎,已谢三位王兄。”李存勖折断第二支雕翎箭,对众人言道:“先王三恨,仅剩朱梁未平。孤令冯道修书一封给歧王李茂贞,约其明年八月会兵黄河。” 书说简短,转过年来,正是后梁贞明四年,公元918年八月,晋王李存勖亲自挂帅,调集三晋、西歧、魏赵、幽燕十四州兵马共计十万人,进驻濮阳麻家渡。后梁北面招讨使杨师厚病故,后梁皇帝朱友贞令相州刺史贺瑰接任北面行营督招讨使,牛存节、谢彦章为副将率兵五万驻扎濮州北行台村。大将谢彦章,许州人氏,葛从周收其为义子,并将平生兵法授予谢彦章。 梁晋两军列阵北行台,谢彦章排兵列阵颇有章法,晋王李存勖见此阵势问道:“孤闻朱友贞令贺瑰为帅,未想却能摆得如此阵势。” 大都督周德威言道:“千岁,贺瑰虽善谋略,却非带兵战将,人传梁将谢彦章最善阵法。我料谢彦章必在此也!” “哦!”李存勖问道:“孤到知道有个铁枪王彦章,这谢彦章又是何许人也?” 周德威言道:“谢彦章乃葛从周义子,得兵法传授,今为北面行营排阵使。” 李存勖言道:“好个排阵使,传令进兵!”只闻战鼓擂响,晋军步兵在前,杀奔敌阵。 贺瑰对谢彦章问道:“将军何以御敌?” 谢彦章言道:“我有部将审澄、温裕,点一千骑兵便可得胜。” 贺瑰应允,谢彦章命审澄、温裕率骑兵出战。 审澄、温裕率骑兵奔袭杀来,把晋军步兵冲得溃散而败。李存勖问道:“何人可战?”史建瑭言道:“末将愿率鸦兵出战。”史建瑭催马率所部沙陀骑兵出阵,审澄、温裕二将率兵相迎。一鼓冲杀,令审澄、温裕二将甚是吃力。谢彦章亲率一支兵马喊杀而出,将史建瑭与沙陀骑兵困于阵中,士气反压晋军。此时,贺瑰却令鸣金收兵。 李存勖收兵回至帐中,对众人言道:“梁军布阵有方,若在此以逸待劳,恐我军粮草不济,我欲绕濮阳直取开封,诸公以为如何?” 参军郭崇韬言道:“为臣观濮阳之东胡柳坡四面险要,可为屯兵只地,进可直逼开封,退可回师魏州。” “安时所言,甚合我意。”李存勖言道:“传令今夜起寨,天明之时进驻胡柳坡。”晋军连夜迁营自是不提。 再表谢彦章回到大营,问道贺瑰:“今日两军交战,沙陀骑兵危在旦夕,都督因何收兵退却。”贺瑰言道:“彼强我弱,如此缠斗必损兵过多,故而鸣金收兵。”贺瑰又道:“吾观濮阳之东,有一胡柳坡,此地冈阜隆起,其中坦然,营栅之地也。本帅欲在胡柳坡盘扎营寨,坚壁据守。” 谢彦章怒气言道:“腐儒之策安能破敌?”言罢,甩袖而去,牛存节在一旁问道:“都督,是否让谢将军明日再战晋兵?” 贺瑰言道:“谢彦章贪图一时小胜,恐日后坏我大事。”众人各自回帐。 次日天明,贺瑰得探马来报:“启禀都督,李存勖昨夜拔营,天明之时扎营与胡柳坡。” 贺瑰言道:“昨日我曾对谢彦章言道胡柳坡乃要地,定是谢彦章暗通晋王。”即令众将王中军议事。 中军大帐之中,众人到齐。贺瑰言道:“来人呐,将反贼谢彦章拿下!”之间左右侍卫一把按住谢彦章散开大绳捆绑,众将大惊。谢彦章问道:“大都督何是绑我?” 贺瑰言道:“汝暗通李存勖,泄露军机,岂不该绑?” “何以为证?”谢彦章问道。 贺瑰答道:“昨日收兵我曾对将军言胡柳坡冈阜隆起,其中坦然,营栅之地,而今日天明,晋军一夜之间移营胡柳坡。不是汝泄露军机,哪有如此巧合?快将此细作推出去斩首!” 谢彦章部将审澄、温裕赶忙劝道:“大都督刀下留人。” 贺瑰言道:“将审澄、温裕一并拿下!左膀右臂亦应诛之,谁敢再劝,与之同罪。”左右众人皆不敢再言。少顷,谢彦章、审澄、温裕三人人头献上,贺瑰言道:“将三人首级悬于辕门之外,若有通敌者,本督绝不轻饶。”贺瑰拂袖而走。 牛存节跟出营帐,追问贺瑰:“大都督为何大战在即斩杀大将,恐不利军心。” “唉!”贺瑰叹道:“此战我等败局已定。” “何以见得?”牛存节问道。 贺瑰言道:“胡柳坡乃通往开封要道,一旦占据此地,我等在此屯兵已是徒劳无益。咱们是年三十儿的凉菜,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晋兵畏惧谢彦章布阵,李存勖若知谢彦章被斩,必会冒然出战,此乃我等出兵之机。牛将军可整备兵马,伺机而出。” 谢彦章等人被斩,首级悬于辕门,北晋军探马探得报之李存勖。李存勖对众人言道:“今闻贺瑰斩杀大将三员,如此将帅朱梁其能不灭,孤往欲出兵开封,一统中原。” 周德威言道:“若攻开封,梁兵必以死战;千岁应借胡柳坡之地,以逸待劳,出兵袭扰,使梁兵疲于奔命,数月之内定可入主开封” 李存勖言道:“孤率军数战梁兵于黄河,今当决战,尔等怎能瞻前顾后?”遂令李存审押粮先行,周德威为左,李嗣源为右,明早出兵。 话说次日天明,晋军南下,贺瑰得探马来报,与牛存节点齐兵马阻截晋兵。贺瑰对存节言道:“探马报晋王灵李存审押粮先行,若能烧其军粮,方可胜敌。” 牛存节问道:“如何烧粮。” 贺瑰言道:“我率三千人马引晋王向西追击,将军趁机袭其辎重,由东面相应,必胜也。”二人议定此计,便分兵而行。 李存勖正率兵前行,忽有士卒来报,贺瑰率兵由西面杀来。李存勖即率兵来战,贺瑰见李存勖率兵来此,对左右将士喊道:“晋王来此,快快退也!” 周德威对晋王言道:“千岁不可追击,此乃撤退,并非溃退。” 李存勖言道:“孤有大军十万,贺瑰不过万余众,追之何妨?”即令三军追击,斩贺瑰者重赏。 此时,牛存节正在胡柳坡东南林中,探马来报李存勖率兵追击贺瑰。牛存节令道:“破敌全在今日,尔等随我劫粮。”牛存节率兵直奔晋军前锋,李存审押粮猛见梁兵,对左右言道:“梁兵劫粮,速报晋王!” 有副将答道:“晋王向西追击贺瑰。” “中计矣!”李存审仓促率兵交战,牛存节率骑兵冲杀辎重,一时间晋军人倒车翻,梁兵纵火烧车,李存审枪挑四员敌将,但押粮兵马惊溃散乱,辎重被烧,李存审只得败退而逃。 贺瑰率兵退至胡柳坡西面高坡之上拒守,以弓弩当抵。李存勖的士卒急报:“启禀千岁,大事不好,粮草被烧!” “啊!”李存勖惊道:“速速撤兵。” “报!”又有探马来报:“启禀千岁,牛存节帅两万人马由东南杀来!” 周德威在一旁言道:“末将前去抵挡,千岁快快撤走。”周德威遂与子周光辅向东杀去。贺瑰在山坡上观战,命众将士上马冲下山坡,劫住李存勖退路。李存勖与周德威被困中间,梁军两侧夹击。 晋军将士只恐军粮皆烧,已是军心涣散,被杀的溃不成军。周德威父子拼死交锋,孤军奋战,杀得梁兵是血如泉涌,苦叫哀鸣。但梁兵由山上冲下将周德威父子困于其中,一梁卒挥刀砍断周德威马腿,周德威倒地未等起身,几十个士卒执戟来刺,周德威惨死戟下,周光辅怒喊道:“父帅!”只顾去救周德威,牛存节从身后一枪戳中光辅后心窝,周光辅口吐鲜血,坠马而亡。正是: 晋王起兵由漠北,珠帘寨下收山贼。久经战阵轮生死,多历疆场变安危。 名成百战葛从周,威震夹死单廷圭。鏖战潞州扶少主,诱敌柏乡显神威。 慨叹英雄志未成,身陷敌阵化尘灰。遗恨沙场三晋泣,马革裹尸幽燕悲。 人过胡柳休叹古,雁飞濮阳难北归。风云若记父子兵,晋帅常忆周德威。 牛存节将周德威父子战死,大震军心,对众将士喊道:“活捉李存勖!”晋军士兵早已灰心丧志,一败涂地,梁兵蜂拥而上,李存勖插翅难逃。不知晋王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李嗣源鞭打蟒龙盔 朱友谦反叛同州府 周德威父子战死胡柳坡,晋军慌乱相踏,晋王李存勖左突右杀却无退路。梁将牛存节催马杀来,怒喝道:“李亚子拿命来!”,牛存节挥舞合扇板门刀砍向李存勖,李存勖拔出游龙精钢剑大战十余回合,跟随牛存节左右五六员副将把李存勖围困其中,幸有李存璋拼死保驾。 李存勖危难之际,只闻有人喊道:“休伤我主!”只见大将石绍雄飞枪挑落一将,石敬瑭跟随其后率兵拦下牛存节等人。石绍雄喊道:“千岁快向北!”李存勖调转马头往北退去,贺瑰从西面率兵而来,一见李存勖往北退去,贺瑰喊道:“活捉李存勖!”李存勖见贺瑰杀来,正不知所措,只闻又有人喊道:“梁贼!认得李从珂否?”只见李从珂、史建瑭二将率一支人马杀向贺瑰。奈何两军士气正盛,兵马前呼后拥,蜂拥而上,又将李存勖等围住混战。李嗣源又率援兵来到,杀散围困晋王的梁兵。李存勖言道“兄长速为石绍雄解围。” 李嗣源对左右言道:“安重诲带兵为千岁护驾,其余人等随我来!” 单讲牛存节催马直奔石绍雄,石绍雄已杀兵八百,挑将十员,身中六伤,手中大枪都已打弯,此时牛存节挥刀劈来,一刀砍断了枪柄,第二刀斜劈胸口,将石绍雄砍下战马。 石绍雄战死,石敬塘却惊慌失措,他个毛病,势强胆大,势弱胆小,见父亲被砍落马下,吓得心惊胆丧。石绍雄雄麾下有两名贴身护卫,一个叫刘知远,沙陀族人,另一个叫郭威,字文仲,邢州人氏,两个护卫策马杀来挡住梁兵,石敬塘才乘机逃走。 石敬瑭退却不远,见李嗣源率兵来到。李嗣源问道:“你父现在何处?” 石敬瑭哭道:“家父被砍马下,恐不能救矣。” 李嗣源言道:“敬瑭随我杀回,为你父报仇!”石敬瑭又如猛虎添翼,调转马头随李嗣源又杀向牛存节。牛存节举刀来战李嗣源,未战三合,牛存节自知不是李嗣源对手,慌忙率兵退却。李嗣源驱走梁兵,见石敬瑭正跪在地上抱着石绍雄痛苦,李嗣源赶到近前,翻身下马,抱住石绍雄。石绍雄胸口豁开一尺长的口子,右胳膊已被砍断,见李嗣源赶来,石绍雄言道:“大太保,末将再不也不能替晋王收复中原了。” 李嗣源哭道:“我与绍雄情同兄弟,汝怎能弃我而去。” 石绍雄微弱言道:“大太保乃世之明主,追随太保已有十载,绍雄死而无怨,只是膝下义子,尚未立功疆场,还赖将军调教。” 李嗣源言道:“绍雄之子便是我子,嗣源之女必许配敬瑭,两家永结姻缘之好。” “谢大太保!”石绍雄绝气而亡,石敬瑭痛苦至极,李嗣源怀抱石绍雄尸首,仰天长叹:“中原的石绍雄,沙陀的臬捩基!”正是: 沙陀勇士有威仪,英名远震臬捩基。行军渴饮刀刃血,宿营睡卧草蒺藜。 远看鸠鹰哀思舞,遥闻杜鹃泣血啼。一世英雄千载刻,万夫相争不可及。 李存勖、李从珂、史建瑭击退贺瑰休兵高丘之上,李嗣源率兵来会,只见身后士卒抬着三具尸骨,分别是周德威、周光辅、石绍雄。三人尸骨一次摆放,众人观之,无不泪流满面。 只见李存审跌跌撞撞跑来,跪在晋王面前痛泣言道:“辎重被焚,乃存审之过,请千岁降罪。” 李存勖将李存审扶起,含泪对众将士言道:“今日之败,全在孤王不听周镇远之劝,以至连累三军。”李存勖转身向阵亡三将跪倒,言道:“李嗣源拿马鞭来。” 李嗣源手握马鞭近前言道:“马鞭在此。” 李存勖言道:“存勖挥师不利,使三军受辱,当受鞭刑以谢众将士。”李嗣源闻听此言,连忙跪倒言道:“此战失利,乃是我等无能,末将万不敢鞭罚千岁,请千岁收回呈命。”众将士也跪倒劝言:“请千岁收回呈命。” 李存勖怒声言道:“若不鞭罚,先王在天之灵难安;不罚,周德威父子不足以瞑目;不罚,石绍雄将军安能长眠;不罚,不足以重振军心;不罚,岂能对得住数万将士陈尸疆场?李嗣源乃孤王兄长,辅弼重臣,当代三军行刑。” 安重诲在一旁劝道:“千岁血战梁兵,已经劳体伤神,岂能再受鞭笞?末将请千岁以盔代身,打盔为戒。”李嗣源也随声言道:“安重诲所言有理,请千岁以项上头盔代受鞭刑。” 李存勖应允,摘下蟒龙帅字盔摆于地上,令李嗣源鞭打金盔两百鞭,以示惩戒。 打盔之后,李存勖依旧跪地不起,李嗣源劝道:“千岁乃世之明主,大战未捷,千岁不可长跪于此。”正说至此,探马来报:“启禀千岁,贺瑰率败兵正在胡柳坡东南土丘之上汇集兵马。” 闻听此报,李存勖才站起身来对众人言道:“诸公以为如何处置?” 参军郭崇韬言道:“梁兵退却,尚在会合之中,当击敌于未稳,从震军心。” “安时之言甚合我意。”李存勖言道:“令李嗣源、阎宝各带一路鸦兵,直奔土丘。孟知祥、李建及、安金全各率所部兵马合围土丘,劫杀梁兵。”众人得令,各自分兵出战。 贺瑰、牛存节被李嗣源击退,在胡柳坡东南土丘之上整合兵马。梁兵虽胜一阵,但又被李嗣源等人击退,都在土丘之上休息。猛然有人高喊:“鸦兵来矣!”梁军将士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等贺瑰、牛存节慌忙上马应战迎战,李嗣源部下四小虎将已冲上高坡,李从珂、石敬瑭、史建瑭、安重诲如破笼之虎,杀得梁兵人仰马翻。正是: 四小虎将踏土岗,但教梁兵哭死伤。从珂双锤冠五代,金鸡乱点史家枪。 智勇双全安重诲,将门虎子石敬瑭。斩将折桂皆奋起,老将羡慕小儿郎。 四位小将军冲散梁兵,贺瑰是文官出身,战阵之中必胜之时敢随军出战,这败军之际贺瑰却无死战之心,使夺路而逃。牛存节心想我刀砍石绍雄,李嗣源活剐了我也不解恨,也溃败而退。 梁兵撤下土坡,李建及、安金全、孟知祥各带兵马冲杀而来,又是一阵厮杀,三万梁兵已经折去两万人。贺瑰、牛存节只带一万兵马逃走,见晋兵不曾追来,天色又晚,便令士卒原地歇息。 贺瑰与牛存节刚歇住脚,只听身后喊杀大振,大将阎宝率领一支鸦兵从南面包抄而来。不等骑兵上马,阎宝率兵已杀至近前,夜色之下一阵乱杀,万余梁兵尸首遍野。贺瑰率兵几百人向南逃去,牛存节想逃,却被一将拦住,乃是幽州神枪将传人高行周,牛存节挥刀来战,不过四五个回合,高行周二马交蹬之时,一枪砸中牛存节后心窝,虽无皮肉之伤,却震坏牛存节五脏六腑,肝胆俱裂,存节口吐鲜血,卧马而逃。未过三日,牛存节暴病而死。正是: 当年神枪战铁枪,两军阵前美名扬。 血不见刃诛穷寇,惊得猛将一命亡。 贺瑰兵败而回,李存勖令李嗣源为大都督节制各路兵,校尉刘知远、郭威杀敌有功,得石敬瑭保举,晋王封其为偏将,置于石敬瑭军中。 晋军王惨烈而胜折去大部兵马,便回师魏州,一路行军颠簸,大太保李存璋愈觉旧伤复发,未过三日难以支撑,李存勖亲自探望,存璋已是奄奄一息,存璋轻声言道:“末将十岁便为先王仆童,追随二世历经百余战,相伴三十八载,末将老矣,此番是抗不过去了。” 李存勖问:“兄长有何交待,尽可讲来。” 李存璋言道:“末将生自云州,又在云州得遇先王知遇之恩,请晋王准我落叶归根。” 李存勖哭道:“孤王即令人将兄长颂往云州,待朱梁平定,我自往云州看望兄长。”李存勖遂令人将李存璋送往云州老家,李存璋回云州不久病逝于府第。正是: 出身本仆童,哗变于云州。随主征民乱,百战平群侯。 忠贞辅少主,贴身护左右。鸟尽求返乡,狐死自首丘。李存璋走后,李存勖命夏鲁奇为护军指挥使,护卫左右,夏鲁奇,字邦杰,青州人氏。 虽说贺瑰在胡柳坡未得全胜,但大梁冀王朱友谦由西路入歧州,兵临同州。朱友谦乃朱晃养子,字德光。本姓简,朱晃赐名友谦,封为冀王。歧王李茂贞拥戴晋王李存勖助兵南下。梁帝朱友贞另朱友谦为西路诸军督招讨出兵陕州,李茂贞随派兵相抵,却遭大败。陕州失利,朱友谦率兵直逼同州。 同州守将名曰程全晖,身长八尺,面如灰土,官拜同州节度使。话说朱友谦兵临城下,程全晖城迎战。号炮三声,同州马步军出城列队,节度使程全晖摆开战阵,只见梁军阵前一员大将,岁数四十开外,瘦长脸,短须髯,头戴八叉紫金盔,身着大叶紫金甲,跨下一匹日月骦霄马 ,手中一柄镔铁门扇刀 ,此人便是冀王朱友谦。朱友谦左右二将,左边是长子朱令德,右边是次子朱令锡。 朱友谦对程全晖高声喝道:“大梁冀王朱友谦在此,来将速速献上同州,饶你全家不死。” 程全晖答道:“吾乃同州节度使程全晖,岂能降你朱梁贼党。” 朱令德队朱友谦言道:“父帅休与这灰脸贼多言,待孩儿取其首级献与麾下。”说着朱令德催马出战。程全晖问道:“来将通名。” “大将朱令德!”朱令德催马过来,不容分说挺枪就刺,程全晖摆刀相应。二人打了五六个回合,程全晖自知不是朱令德的对手,便败退回城。 程全晖退回城中,便令紧闭城门不得出战。朱友谦命朱令德、朱令锡芬并三路从南、北、西三面围攻。梁兵连夜攻城,火弩如雨,天如白昼。同州久无战事,疏于防守,连夜攻城使守兵纷纷溃败。东门这条活路使城中将士已无决战之心,竟纷纷由东门而逃,程全晖战死城上。 同州军事重镇,民丰地博,朱友谦修书一封,飞章报捷。朱友谦占据同州本想为朱令德、朱令锡表个官职,朱友贞以为朱友谦曾是郢王党羽,便不准所奏。朱友谦便与朱令德、朱令锡商议道:“我父子在同州拼死攻城,攻城拔寨,连章奏捷。万岁缺无半点封赏。” 朱令德言道:“皆因父帅昔日与朱友珪有交情,为万岁所忌,这同州重镇岂能交予我等。父帅弱想保同州之地,除非投靠晋王。” 朱友锡也言道:“当今圣上,排挤异党,猜疑旧臣,不得人心,我父子何不另寻明主。” 朱友谦点头言道:“本帅亦有此心,我即修书晋王请求归附。” 朱友谦奖勤兵书信遣人送往魏州,晋王李存勖看了朱友谦书信,便与众人言道:“朱友谦占我同州,孤正欲讨伐,今朱友谦又来书信请求归附,诸公以为可纳否?” 阎宝言道:“我看着朱友谦乃反复小人,不如出兵讨伐。” 谋士冯道言道:“阎将军此言差矣,万万不可讨伐。” 李存勖问道:“可道有何高见?” 冯道言道:“昔日韩信占据齐国七十二城,而高祖封韩信为齐王,皆因韩信助汉则刘邦胜;韩信助楚则项羽胜。今朱友谦下书来降,必是朱友贞待他不周。而同州乃重镇,北连契丹,南临黄河,东邻晋阳,西连歧州。若朱友谦与梁兵合力,则千岁腹背受敌;若朱友谦勾结契丹,则夺我三晋之地如履平川;若千岁纳之,仍可联合歧王李茂贞,后顾无忧矣。” 李存勖大喜:“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拨云见日,令孤茅塞顿开。孤即刻草书一封,加封朱友谦为同州节度使,赐节旄。” 晋王封赏传至同州,朱友谦父子是大喜不已。梁帝朱友贞闻听此事却勃然大怒,令大将刘寻、尹皓率兵三万讨伐同州。朱友谦得知梁兵来犯,便二次修书晋王请求出兵相助。晋王李存勖名李存审委大将军率兵一万救助同州。 刘寻,密州安丘县人氏,官至镇南节度使。率领三万大军驻扎同州城下。朱友谦所部兵马不过一万余人,只是闭门坚守。刘寻问探马来报李存审率一万救兵来援同州,便令大将尹皓摔三千精兵在迎战李存审。李存审见梁兵拦住去路,便摆开阵势。当前一员大将便是尹皓,此人长得是虎背熊腰,络腮胡子紫面堂,手提一根独龙渗金棒,夸下一匹豹花马,铜盔铜甲甚是威风。 尹皓见晋军到此,高声问道:“晋军阵中,哪个是李存审?” 李存审阵前答道:“吾乃李存审也!” 尹皓言道:“原来汝就是李克用的五太保?” 李存审言道:“既然知道我父王威名,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尹皓言道:“那五太保就先胜果我手中大棒。” 尹皓说着便催马杀来,李存审挥枪相迎,两人打了不过三四个回合,尹皓便被一抢挑落马下。 李存审率兵来援杀了梁将尹皓,直逼同州城下。此时同州城内相隔数日,已是人心惶惶。刘寻驻兵围困,同州城内粮尽民饥,百姓掘草而食,军中将士苦于围困皆生归梁之心。朱令锡巡守城内,见人心背离便急忙面见朱友谦:“父帅,城内百姓疾苦难忍,军中将士又生降梁之心,如之奈何?” 朱友谦问道:“以令锡之见,当如何处置?” 朱令锡言道“晋王虽推心于我,但千里援兵难解燃眉。不如暂且归降梁帝,以解城中危机。待刘寻退兵之后,再与晋王修好。” 朱友谦言道:“晋王能容我父子,星夜急援,不负初心。且授我爵禄,助我资粮,分我衣屦,我岂能反复无常。传我将领,三军将士减餐维济,再有敢言降梁者杀无赦。” “孩儿遵命!”朱令锡转身退去,朱友谦一人独坐帅府,是愁容满面,唯恐军中哗变。朱友谦一坐就是半日,正在为难之际,朱令德来报:“启禀父帅,晋王兵马杀至东门。” “速点兵马,出城迎战!”朱友谦如同久旱逢甘雨,亲自披挂上马,朱令德、朱令锡各点马步军跟随其后。只闻号炮三声,同州城门大开,朱友谦率兵冲杀而出。朱友谦、李存审里应外合杀的梁兵是一败涂地,正是: 自古良臣择主侍,久盼援兵姗姗迟。峰回路转不可测,似死还生怎料知。 晋军举刀皆送鬼,梁兵梦醒已成尸。君臣推心化一统,朱梁不过等末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李晋王称帝魏州府 王彦章激战黄河岸 刘寻在同州城外大败而回,晋王李存勖了却后顾之忧。令李嗣源为大都督,截至各路兵马驻扎濮阳。梁军八百里飞报传入开封,梁帝朱友贞得此急奏,即召百官商议退敌之策。袁象先奏道:“臣启陛下,前番胡柳坡失利,皆因大都督贺瑰乃文吏出身,不通兵事,方遭惨败,当派大将出兵濮阳。” 朱友贞问道:“何人可为大将?” 敬翔言道:“臣举一人,定能击溃晋兵。” 朱友贞问道:“敬爱卿所举何人?” 敬翔言道:“匡国节度使、开国侯王彦章老将知兵,可堪重任。” “万万不可。”驸马赵岩奏道:“昔日王彦章乃朱友珪心腹之人,拥兵在外已是朝庭内患,岂可再让其担任大都督,臣举大将段凝为帅,请陛下圣裁。” 敬翔言道:“陛下,昔日王彦章虽与郢王交往甚密,但万岁登基以来,严把军阵恪尽其责,并无二心。王彦章久经战阵,老将知兵,其利一也;昔日潞州城下一阵挑杀晋军五将,晋兵素来畏惧王铁枪,其利二也;晋兵迫近,千里调兵必误战机,王彦章驻扎黄河南岸,不日便可与贺瑰会和,其利三也;大敌当前,万岁若能摒弃前嫌,委以重任,定能令王彦章忠心报效,同仇敌忾,其利四也。赖此四利,陛下非用王彦章不可。” 朱友贞点了点头言道:“既然敬爱卿担保,就令王彦章为大都督,段凝为副都督,寇彦卿为先锋,会合濮阳。倘若王彦章督战不利,段凝可代掌兵马。” 话说晋王李存勖攻占濮阳,在黄河渡口德胜城设南北两城,南城在黄河南岸,北城再北岸,以便于晋军渡河南下。 后梁开国侯王彦章率五万大军兵临南城城下,摆开阵势,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冲车成排,云梯林立。镇守南城的大将乃是“野太岁”李从珂,见王彦章在城下排兵列阵,令打号炮三声,出兵迎战。南城城门大开,李从珂率兵摆开阵势,高声喊道:“梁兵阵中谁敢出战?” 王彦章一看这李从珂不过二十多岁,却傲慢狂妄,心想我要智激此将一番。王彦章问道:“小娃娃,汝乃何人,早早归降,饶汝不死。” 李从珂言道:“吾乃晋王兵马都招讨、柱国将军李嗣源养子李从珂是也!” “哼!”王彦章笑道:“原来你就是李嗣源与乡野寡妇养得那个平山郎?”左右梁俊将士闻听无不哈哈大笑。 李从珂闻听此言是怒发冲冠,怒喝道:“老匹夫,取命来!”说着李从珂催动跨下战马透骨乌龙骓,挥舞黑铜滚圆锤,骠悍杀来。王彦章一看这李从珂也不问自己是谁,就鲁莽杀来,是个目中无人之辈。王彦章出枪迎战。二人大战十个回合,李从珂这对双锤岂能战过王彦章的铁枪,且战且退,李从珂虚晃一锤,败退回城。正是: 小将心高与天齐,傲骨欲把老儿欺。 羞愧铁枪失军威,兵败方知遇强敌。 王彦章大败李从珂,与胜利久违的梁兵士气大振。王彦章对左右众人言道:“传我将令,发兵攻城!”左右三军呼号杀出,猛攻南城。这南城濮阳守兵不过五千人,梁兵却有五万余众,八百架云梯林立城壁,撞车、冲车接踵而至,五千弓弩手齐发雕翎,杀得晋军一败再败。南城大败,李从珂只得退至渡口,率军沿浮桥退至北城。 王彦章占据南城,便令人拆毁浮桥,收拢木料制作战筏。副都督段凝言道:“大都督德盛城大胜,何不趁此浮桥,挥师北上?” 王彦章言道:“晋军十万之众,屯兵北岸,倘若出兵非一战可定胜局。我欲以黄河为天堑,沿河东进夺取杨刘城,先复青州,再围魏州。”王彦章令段凝督造战船,择日东进。 晋王李存勖在魏州督战,南下灭梁已是大势所趋,李嗣源、冯道、郭崇韬、李存审、安休休、安金全、孟知祥、元行钦、高行周等联章请晋王称帝。李存勖也难抵帝位之诱,名人打制龙冠、龙袍,决意择吉日登级。 此事报至晋阳,监军张承业以为不可,从晋阳远道而来求见晋王。张承业此时已年老多病,来至魏州已僵卧病榻,李存勖亲来探对张承业言道:“监军此来,莫非委孤称帝之事?” 张承业答道:“老奴确为此事。” 存勖言道:“监军以为如何?” 张承业言道:“老奴以为不可称帝,千岁与先王血战三十余年,报国除奸,复唐宗稷。今梁孽未灭,徭役繁重,而称帝立朝,空乏民力,此其一也。若要称帝,朝廷需册命大礼,宗法乐章,新立宗庙,今尚无礼乐典制,此其二也。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不敢称帝,而如今群雄并立,称帝难令诸侯归附反失人心,此其三也。只此三条,千岁万不可称帝。中原朱梁、两川王建、南汉刘岩冒称帝胄,已失道义,千岁当以道义讨伐;荆王高季兴、吴王杨溥、越王钱镠、闽王王审之、楚王马殷五候分据江南,千岁可用仁义抚之;那时面南而称孤,霸业可成矣。” 李存勖言道:“孤王也是受不住众人推举,才与承业商定此事。承业重疾染身,还需细细调理,待孤王平定朱梁之日,定复李唐江山。”李存勖遂命人将张承业送回晋阳养病。 李存勖刚送走张承业不过三日,有中军官来报有五台山僧人献宝鼎一尊。李存勖令僧人来见,这和尚法号智谭,智谭和尚双手合掌说道:“喔弥陀佛,老衲智谭从五台山掘宝鼎一尊特来献于晋王千岁。”说着令徒弟将宝鼎献上,李存勖令人为智谭看座,走至宝鼎近前虽有泥土相嵌,但仍金光耀眼,宝气逼人,左右文武将官也被此鼎折服。 李存勖问道:“诸公可知此鼎何来?” 谋士冯道言:“观此鼎纹,此鼎乃上古宝鼎,传国之宝。” 李存勖问:“可道快速速讲来此鼎朔源。” 冯道言:“上古大禹王治河划九州,以九州之青铜铸九鼎于荆山之下。华夏九州名山大川、福瑞奇景镌刻于九鼎之上。夏王视鼎为传国之宝。夏灭商兴,九鼎迁于商都亳京;商灭周兴,九鼎又迁于周都镐京。秦始皇一统六国,迁鼎于咸阳,国灭则鼎迁,九鼎历经战乱已湮没于世,今却出于圣地仙山,定于魏州中原。赖此祥瑞,必能定鼎中原。” 参军郭崇韬言道:“为臣也曾听说楚庄王曾问鼎以成霸业,今得此祥瑞,乃帝命传承,臣请千岁顺应天命,制印称帝。”李嗣源、李存审、安休休、安金全、孟知祥、元行钦、高行周纷纷跪地请晋王李存勖设坛称帝,李存勖推让再三,才定于四月称帝。 公元923年,后梁龙德三年四月,晋王李存勖在魏州城南,高筑法坛,供奉宝鼎。五台山主持智谭等坛做法,坛下金幡千顶列队两侧。李存勖在众人相拥之下,祭天称帝。废前唐年号天祐,改元同光,设魏州为东京,太原为西京,镇州为北都,国号为“唐”,大赦天下。追封祖父李国昌为献祖皇帝;父亲李克用为太祖武皇帝。李存勖以自身为李唐帝胄,追立唐高祖、太宗、懿宗、昭宗宗社,立宗庙于太原。李存勖谥为庄宗,此朝史称“后唐”。 庄宗封其长子李继岌为魏王,其余四李继潼、李继嵩、李继蟾、李继峣皆因年幼未予封王。豆卢革拜为门下侍郎,卢程为中书侍郎,豆卢革、卢程二人本是文吏,只因家世显赫,名族之后,委以重任,郭崇韬为中门使,冯道为太博学士。封李嗣源为上柱国大将军、太尉、蕃汉马步军都招讨,李存审为柱国将军、中书令兼幽州卢龙节度使,孟知祥为柱国将军兼太原尹、元行钦为骠骑将军、安休休、高行周、安金全等众人也皆有封赏。李存璋、丁会、阎宝三将病故任上,周德威、石绍雄、李嗣昭等战死者也皆有追封。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各州郡传檄飞报更用年号,歧王李茂贞称臣归附,唯有建军张承业已是病入膏肓,病故于晋阳,享年七十七岁。正是: 承业终年七十七,已逢人生古来稀。饮恨难复李天下,反助晋王登天梯。 智囊且拥晋山河,愚忠未挽唐社稷。痛观两京久未复,中原依旧不平息。 李存勖即位两日后,与文武众将官商议破敌之策。德胜传来急报,言王彦章督战水军沿黄河东进。参军郭崇韬对李存勖言道:“王彦章沿河东进必是攻取杨刘城,若破此城乃得过河渡口。” 李存勖言道:“朕命孟永祥、安金全督领水军沿河交战,李嗣源率兵驰援杨刘。”诏令一出,李嗣源令史建瑭为先锋率精兵三千往杨刘救援。 话说梁军大都督王彦章率五万大军沿河向东水陆并进,只见前方一支船队拦住去路,战船之上杏黄缎子大旗秀着一个“孟”字,乃是后唐柱国将军孟知祥。梁军造有大船九艘,王彦章领鸣号进军,三十六管号角齐鸣,九艘巨大战船齐头并进,孟永祥所率战船皆被撞翻,士卒惊慌落水。船上又有箭弩射杀,使得唐兵大败。王彦章大喜,令大战船开路在前,直奔杨刘。 梁军战船行至河道转弯之处,又有一支唐兵船队阻截而来。唐船之上,大旗上绣“安”字,乃是大将安金全。河道转弯之处,安金全令射手群发火弩,这木制战船遇火易燃,安金全建梁军大船火起,令各船士卒四散杀出。王彦章见大船火起,顿时不只所措,忽闻东面又杀来一支船队,皆挂梁军旗帜,将旗之上,绣有一个“康”字,乃是后梁郓州守将康延孝率战船杀到。康延孝率数艘艨艟战船,与安金全的船队混战一处,两军船上弓弩齐发,箭飞如雨,正是: 巨帆荡波起狂澜,箭雨蔽日休望天。 黄河浸没征夫血,流沙沉溺艨艟船。 安金全的船队受康延孝水军劫杀,只得鸣金收兵,唐军战船纷纷退回北岸。王彦章正在战船之上瞭望,有中军官来报:“启禀大都督,康延孝将军率水军前来接应。”王彦章令水卒铺甲板将康延孝迎战上大船。 将帅相见,互行躬礼,康延孝对王彦章烟道:“王都督,东北岸边便是杨柳城,城池虽小,但为南下渡口。若得此小城,可西进魏州。” 王彦章闻听此言大悦,对中军官言道:“传令三军船靠杨刘,上岸扎营。”中军官传下将令,梁军战船纷纷靠岸杨刘。当日王彦章便在杨刘城外安营扎寨。 过了一日,王彦章率兵在杨刘城下摆开阵势,向城中叫战。杨刘城内只闻号炮三声,城门大开,只见一白袍银枪将催马而出,此人乃是史建瑭。 史建瑭因何在此城中?前文曾表庄宗命李嗣源督战杨刘,大队人马自重繁多,李嗣源便令史建瑭为先锋官率三千轻骑兵星夜来援杨刘。等王彦章率兵来至城西,史建瑭早已在城中恭候。史建瑭来至阵前,见梁军阵中三员大将,左边的是副都督段凝,右边的是康延孝,中间一员上将便是铁枪将王彦章。 史建瑭道:“吾乃上柱国大将军李嗣源麾下先锋官史建瑭。” 王彦章道:“娃娃,老夫观汝长的英武将才,何不早造归顺?” “哼!”史建瑭言道:“我欲梁贼不共戴天,岂可与汝等狼狈为奸。”说着拍马横枪,冲杀而来王彦章策马相迎,二将战作一团,见得史建瑭这套枪法是: 一点哽嗓二挑筋,三扎双目四撩阴。五戳两肋六刺怀,七枪八枪扫双鬓。 九插臂膀肩甲骨,十透铠甲欲穿心。回马反砸天灵盖,倒抡枪攥崩面门。 白袍银枪盖世才,英姿威武于一身。少将盘马斗老帅,半世方见人上人。 百斤铁枪力压众,锋芒银枪锐如针。败者退却可留命,拼死不过早归阴。 王彦章大战五十回合,才觉此人是枪法非凡,不同以往。王彦章不敢恋战,虚晃一枪,驳马便退,史建瑭一间王彦章败退而去,便勒马仰天大笑。王彦章败退回阵自知脸上无光,扭头问道:“小将军是何出身?” 史建瑭言道:“史敬思战死上源驿,我乃史敬思嗣子也!”梁军闻听此言,更是惊叹不已,王彦章心中暗暗敬佩,只得鸣金收兵。 王彦章回至大营,与左右众将商议破敌之策。彦章言道:“这杨柳小城之中竟有如此勇将,速战而不能速决也。” 副都督段凝言道:“大都督,以我之见,不如避重就轻。我等兵士居多连夜攻城,紧靠一个勇武小将焉独挡战五万大军。”康延孝也赞同此计,王彦章犹豫再三才得应允。 当晚二更,杨刘小城四周忽有火把连片,战鼓擂动,五万梁兵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猛攻城池。史建瑭与左右副将在城垛之上观望,只见梁兵漫山遍野,四面灯火通明。一声号炮,火弩疾驰飞来,黑夜亮如白昼。史建瑭令城中将士透支滚木雷石以防梁兵。恶战之际,一小卒报之史建瑭,东门北梁兵攻破。与之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朱友贞易帅举庸才 康延孝投唐保明主 话说银枪将史建瑭得知东门失守,提银枪上战马,率五百兵卒来至东门,梁军当前一员大将乃是寇彦卿,寇彦卿举大刀直取史建瑭,二将马打对蹬,不过六七回合,史建瑭侧马挥枪一个犀牛望月,正把寇彦卿的哽嗓咽喉刺中,寇彦卿一口气没上来,喊都没喊一声就追马而亡。 东门外的梁兵一见主将战死,无人再敢叫战史建瑭,众人是一哄而散。史建瑭率兵追出数里,便令回防城中,忽然只见东面又来一支人马。 史建瑭远远望去,只见火把绵延,就知来势不小。有校尉高声问道:“来者何处兵马?” 对面有人答道:“我等乃是大唐人马,汝等何人?” 那校尉答道:“大唐李嗣源麾下先锋官史建瑭将军在此。”那边人马闻听此言,只见两匹战马小跑而来,史建瑭借火光一看,原来是大将石敬瑭,跟随其后的是副将刘知远。石敬瑭与史建瑭马上相会,史建瑭问道:“大都督兵马可到?” 石敬瑭言道:“今早大都督闻八百里集报五万梁兵已在杨刘扎营,命我带五千精兵连夜增援。” 史建瑭言道:“王彦章今夜攻城,我方才将东门梁兵击退。兄长此来,真乃天降神兵也。”二人合并一路由东门入城。 王彦章在城下观战,本见梁兵已登上城垛,但猛然城上冒出唐兵无数,又将攻城之兵接连打下。副都督段凝对王彦章言道:“唐兵几尽失守,却又冒出,城中恐有重兵。不如今夜休兵,先探城内虚实再战。”王彦章应允,遂鸣金收兵。 王彦章与段凝回到中军大帐,各营将官分坐两厢。王彦章问道:“为何独不见寇彦卿?”众人皆不知。 少顷,有探马来报:“启禀都督,大将寇彦卿被史建瑭刺死东门,石敬瑭率五千兵马由东门而入。” 王彦章叹道:“早知只有五千兵马入城,就不该收兵。” 段凝言道:“今夜既已收兵,明日再攻不迟。” 王彦章言道:“兵贵神速,今夜贻误战机,再战难矣。”王彦章怀着忐忑之心,袖手离开中军帐。 一连数日,王彦章日摆战阵,夜架云梯。昼夜攻城,史建瑭等虽拼死力战,杨刘仍岌岌可危。 杨刘小城事关全局,李存勖接连增兵仍僵持不下,便诏令文武百官朝中商议良策。 军师郭崇韬奏道:“梁将王彦章深知杨刘渡口危及梁唐两军,如今杨柳牵住梁兵,陛下何不另修渡口,王彦章必定左右难顾。” 庄宗言道:“安时所言极是,朕准奏。但不知何处可建渡口。” 郭崇韬言道:“陛下可在博州南岸修建渡口。” 庄宗言道:“朕命冯道为工部尚书,督建博州渡口;令安休休、郭威率水军出濮阳,”冯道领旨即往博州南岸修筑渡口。 梁军大都督王彦章在杨刘鏖战数日,是久攻不下。李嗣源帅兵已进驻杨刘,梁军更是难分高下。 李存勖命冯道、郭威在博州修筑渡口,八百里急报传入开封,梁帝朱友贞是焦虑万分,将文武百官诏旨朝堂,对众人言道:“今得急报李存勖令人在博州南岸修筑渡口,早晚要南下,如之奈何?” 驸马赵岩奏道:“臣启陛下,杨刘不过小城,王彦章却久攻不下,乃是督战不利,延误战机。臣请陛下命段凝为帅,罢免王彦章之职。” 崇政使敬翔赶忙也奏道:“陛下万万不可罢免王彦章,虽唐兵在博州修筑渡口,但李嗣源率大部兵马皆在杨刘,只要兵围杨刘,李存勖必不敢率兵轻易南下。” 驸马赵岩言道:“陛下,那王彦章本是郢王党羽,此番在杨刘与唐兵僵持,必是以兵权胁迫万岁。” 敬翔急向赵岩劝道:“驸马大人,如今大敌当前,临阵易帅乃兵家大忌。” 赵岩不理敬翔之言,对朱友贞言道:“陛下,臣有一策可断定王彦章是忠是奸。” 朱友贞问道:“驸马速速奏来。” 赵岩奏曰:“陛下何不令王彦章回军博州,倘若王彦章回师乃是忠臣,倘若不回便是奸贼。” “准奏!”朱友贞言道。 敬翔顿时跪地哭道:“万岁,撤军杨刘,全盘皆输呀。” “敬子振!”朱友贞厉声怒道:“卿乃相国,朕是天子,望爱卿勿要祸从口出,退朝。”敬翔已不敢再谏,泣声退朝,正是: 梁臣一哭痛开封,听信谗言社稷崩。 敬翔不能将天补,只是昏主龙命终。 李嗣源在杨刘城力战已有月余,粮草辎重疏运困难,庄宗又修博州渡口,征发民力甚多。城中将士多有怨言。李嗣源只得在中军商议对策,李嗣源看看左右将官无奈言道:“杨柳血战月余,万岁又修筑博州渡口,民力困乏,粮草不济,本帅欲退兵东昌府,以缓将士疾苦。” 众将也皆无对策,唯有安重诲言道:“都督绝不可弃守杨刘,梁唐成败全在此战,恳请都督再坚壁数日,已求梁军营中生变。” 李嗣源站起身来,面带疑虑走到安重诲近前问道:“再坚持一下?” 安重诲点头言道:“请都督再坚持一下。” 李嗣源咬了咬牙对众人言道:“传我将令,即日起三军将士减餐一顿,本帅躬亲示范,各营将官坚守城池,效命者赏,贪生者杀。”众将得令,各自回营守城。 王彦章在大营之中日夜为攻城之策焦虑,只待唐兵粮尽兵乱,再举破城。 这日,王彦章与段凝等人正在商议兵事,有中军官来报朝廷遣使送诏,王彦章与段凝等人帐外接旨,一个太监宣读诏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李存勖率兵在博州修筑渡口,有直捣开封之心。王彦章率兵久战杨刘仍不能下,特命王彦章回师博州,钦此!” “臣领旨谢恩”,王彦章领得圣旨,把太监打法走后。闭口不谈撤兵之事,副都督段凝找王彦章问道:“都督既得圣旨,因何迟迟不下令退兵?” 王彦章答道:“若是奉旨而行,我三军必败于唐,杨刘绝不可弃,本帅‘宁伏授重诛之死,不忍为辱军之将’,尔等不可再言撤兵之事。” 段凝闻听此言心中暗想,王彦章抗旨不遵,何不借此参他一本,段凝未与王彦章多言,便回营中写密信一封,遣心腹士卒乘八百里快马送往京师。 又过两日,开封命人传二道诏令,命王彦章退兵博州,王彦章仍是犹豫。 又过一日,三道诏令传到,王彦章仍不起寨,段凝便来劝道:“万岁四日之内三发诏令,都督再不退兵,恐万岁要龙颜大怒。” 王彦章沮丧言道:“一旦退兵,前功尽弃。”王彦章无奈之下,只得撤兵杨刘,向博州进发,黄河南岸仅留康延孝所部三千人镇守。 庄宗李存勖得知王彦章五万大军撤走,即命安休休、郭威等率兵撤回北岸,避开王彦章五万人马。王彦章在路上却得朝廷第四道圣旨,免去了大都督之职,令段凝为大都督。 段凝并无将才,统率五万梁军一路向西,驻扎相州之北。又恐唐兵在黄河沿岸渡河,段凝便除了一个灭绝人伦的馊主意,征发黄河南岸十万民夫掘岸凿堤,自滑州之东,东阿之西,曹州之北绵延六百里河水泛滥,洪水成灾,民不聊生。正是: 庸才决堤漫城垛,欲使唐船空漂泊。生灵苦叹梁无道,苍生流离且失所。 水淹中原六百里,万家哀魂付漩涡,成败在人非在天,水退始见梁山泊。 五万梁军主力撤走,郓州的大将康延孝如坐针尖,康延孝身边有一谋士名曰张延朗,乃汴州人氏,官居粮料使。张延朗见康延孝绸缪不决,便问道康延孝:“不知将军因何事如此焦虑?” 康延孝言道:“万岁三道诏令催王彦章还兵博州,却郓州势单力薄,倘若李嗣源举三万人马进兵郓州何以拒之?” 张延朗言道:“大梁早已大势去矣,世人皆传段凝将代王彦章为大都督,那段凝乃靠左右逢源人情才有今日。而唐帝李存勖已在魏州登基,并赵魏、灭幽燕、讨齐鲁、跨黄河、联西歧、伐契丹,人心所向,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康延孝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先生要我降唐?” 张延朗言道:“若得今生伴明主,何愁他日不丈夫?” “好!”康延孝言道:“我即修书与唐主,归顺大唐。” 话说李存勖得康延孝请降书信,大喜不已,遂招百官商议纳降之事。宰相豆卢革问道:“陛下,这请降之事,恐其中有诈。” 郭崇韬言道:“以为臣之见,陛下当亲历前往。一来李嗣源将军屯兵杨刘可保无忧;二来康延孝在郓州已是孤立无援,逢战必败。臣以为康延孝乃是走头无路之辈,陛下亲往可使梁军将士心悦诚服,又可安抚当地百姓之心。” 庄宗大悦:“郭爱卿之言甚合朕意,朕令郭崇韬留守魏州,朕往郓州受降。” 次日,李存勖辞别郭崇韬、豆卢革等人,由李从珂率三千兵马护送,前往郓州。康延孝将归降之地定在朝城,李存勖、李嗣源、李从珂、安重诲、石敬瑭、史建瑭等众将率八百精骑兵在朝城城下恭候。天至晌午,只见远远驰来一路人马,约有百余人。一面将旗之上绣有“康”字,来者正是康延孝。康延孝来至城下翻身下马,走至庄宗近前,伏地高呼:“罪臣康延孝拜见陛下。” 李存勖赶忙扶起康延孝言道:“康将军真心归附,令我大唐如虎添翼,朝廷幸甚呐。朕封汝为南面招讨指挥兼博州刺史。” 康延孝感激之至又跪地高呼:“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庄宗得了康延孝及郓州等城,众人大喜自是不提。 康延孝投降唐庄宗李存勖,此事令朱友贞是龙颜大怒,朝堂之上对百官言道:“康延孝献出郓州重地,若是由此南下,开封危矣!” 驸马赵岩言道:“陛下何不将段凝再调回郓州?” 敬翔在一旁怒道:“赵岩!若非尔等保举段凝,朝廷岂能有此困境?段凝掘开黄河沿岸,中原六百里洪灾泛滥,鸡犬不鸣。若从相州调回兵马在回郓州,足有千里之遥,洪水阻道怎得行军?” 敬翔又对朱友贞奏道:“眼下之际,万岁只有调宫中禁军前往郓州。” “准奏,准奏!”朱友贞言道:“但何人可为主帅?” 敬翔言道:“能为帅者,非王彦章莫数。” 朱友贞面色羞愧,无奈言道:“朕即封王彦章为东路兵马都招讨,率宫中禁军北上郓州。” 三日之后,王彦章在开封府东门外点兵拜帅,又命袁象先为监军。梁末帝朱友贞亲自为王彦章壮行。东门之外,战马成阵,兵士列队,甲光向日,兵刃映影。点将台上朱友贞握住王彦章双手言道:“当初只怪朕勿听谗言,才至今日。朝廷成败全赖开国候,老将军勿负朕心。” 王彦章老泪纵横对友贞言道:“陛下勿怪,待老臣退敌班师之日,定要杀尽奸臣,以谢天下。” 朱友贞言道:“兵马甚少,将军走后,朕速筹备兵马以援将军。”王彦章对朱友贞躬身施了一礼,遂上马提枪,率兵出征。正是: 朝廷有难当顾及,再着战袍利剑提。忠胆若似黄汉升,威名犹比郭子仪。 纵马沙场陷敌阵,扬威中原踏蒺藜。老骥伏枥志方在,不枉豪情有何惜。 且说王彦章出兵北上,前方有探马来报李嗣源率兵三万南下而来,王彦章令兵马驻扎中都城,又连夜加固城池以备恶战。 次日天明,有中军官来报,李嗣源已率兵扎营中都北门外,正在在北门外摆阵叫战。王彦章闻听此言,令城上打号炮三声,亲率兵马列阵城下。 李嗣源见王彦章居于阵前,对其言道:“王老将军,我主天兵至此,还不快快献城归降。” “这不是驸马爷李晋吗?”王彦章言道:“汝奸杀先帝千金,只恨未把汝打死沁水河中,今日老夫当为公主报仇!”说着催马出阵。 高行周言道:“末将愿打头阵!” “好,擂鼓助战!”李嗣源言道。 高行周催马出战,王彦章喊道:“来将通名!” 高行周答道:“我乃高思继之子高行周也,杀父之仇未敢相忘!” “哦,原来是小仇家,今日老夫送你去见高思继。”说着王彦章出枪来战,二人大战三十回合未分胜负。史建瑭见高行周难胜王彦章,亦催马出阵。三人战至一处,正是: 银枪神枪战铁枪,三枪威名震四方。 国恨家仇连并起,老将六旬亦可当。 又战二十回合,这王彦章是力不能支,高行周一腔直奔哽嗓咽喉刺来,王彦章慌忙躲避,未想使史建瑭一枪砸中王彦章后护心镜,王彦章顿时口吐鲜血,驳马便退。 王彦章退兵回城,紧闭城门。王彦章身边有一副将乃是袁象先。袁象先见王彦章后心窝中伤,靠在床榻之上,便对王彦章言道:“都督今番受伤,不知当如之奈何?” 王彦章言道:“袁将军莫要管我,汝速往开封,请万岁发援兵来助。” 袁象先言道:“老将军何不退守曹州,这中都非是能固守之地。”王彦章言道:“再不可退矣,老夫已抱定成仁之心,袁将军切勿再耽搁,速往开封搬兵。”袁象先也无可奈何,单枪匹马由南门而出直奔开封。不知袁象先能否搬得援兵,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夏鲁奇生擒王彦章 皇甫麟手刃朱友贞 话说袁象先单枪匹马回开封,求见朱友贞。上了金殿袁象先跪地高呼万岁,朱友贞令其平身看座。朱友贞问道:“袁将军此番回来,不知前方有何军情?” 袁象先言道:“启禀万岁,王彦章都督拒敌于中都城,前日上阵后心窝被打一枪,今枪伤未愈难以出战,此番命末将前来乃是为求援兵。” 朱友贞言道:“即是如此,朕即令兵部点拨人马,不日便可发兵。” 袁象先言道:“谢万岁发兵,末将告退。” 袁象先刚离开皇宫,正巧被在宫里办差的驸马赵岩看见。驸马赵岩素来猜忌王彦章,一见袁象先返回,便料到王彦章在前线有事。赵岩赶忙入宫面见天子,对朱友贞问道:“敢问万岁,可是前敌有事?” 朱友贞言道:“王彦章拒敌于中都,请驸马点些兵马赶往中都救援。” 赵岩言道:“陛下,可记得康延孝否?”朱友贞闻听此言一时不解其意,赵岩近前言道:“陛下,王彦章已率宫中禁军北上,开封人马不过几千人,倘若全部交与王彦章,而王彦章效仿康延孝之法投靠晋兵,我等何以拒之?” 朱友贞问道:“以驸马之见,当如之奈何?” 赵岩答道:“万岁只管拨三百士卒赶赴中都,其余一概不问。”朱友贞默默应允。 次日,朱友贞招袁象先进见,朱友贞对袁象先言道:“朕已诏令兵部,点精兵三百随爱卿救援中都,爱卿择日起兵吧。” 袁象先惊问:“万岁怎可只点三百士卒,焉能与唐兵相抗?” 朱友贞言道:“黄河决堤,中原六百里百姓已是故不堪言,前方将士也当体谅朝廷才是。”袁象先满怀沮丧领旨退殿,点起三百士卒奔赴中都。 王彦章驻守中都数日,闻中军官来报援兵来到。王彦章是如同久旱逢甘雨,赶忙令人开南城门。王彦章来至城下一看这三百士卒,可真是: 束发花白老弱卒,布衣褴褛草鞋徒。 空把流民当利盾,枉做孤魂叹无辜。 袁象先下马参拜,王彦章走到袁象先近前问道:“我点兵之时,万岁曾言征派援兵,为何只得这几百民夫。” 袁象先言道:“末将之见,恐怕是万岁左右之人又出诡计。” “唉!”王彦章叹道:“派遣禁军已是孤注一掷,又何惜几许援兵?”王彦章只得令这三百老弱士卒入中都城中。 两日之后,庄宗李存勖率大部人马会合李嗣源,共计八万人马驻扎中都城外。庄宗李存勖摆帐中军,端坐虎皮宝座,各营将官分列左右。李存勖问道:“王彦章在中都兵马如何?” 李嗣源答道:“王彦章仅有一万兵马驻守城中。” 李存勖言道:“自先帝征贼,今已有二十载矣。梁贼元气将尽,朱氏天命将终,朕令李嗣源由北面主攻,李从珂、石敬瑭出兵城东,安重诲、史建瑭出兵城西,朕率兵由城南劫杀逃窜之兵。”众将纷纷接令,李存勖又叮嘱道:“若能一战攻克中都,开封只需十日可破。还望诸位将军奋勉图功,力诛梁逆!” “遵命!”左右众将齐声答道。 后唐三军将士傍晚一顿饱餐之后,见天色将暗,阴风袭袭。李存勖等众将分兵而出,将中都围得水泄不通。 城上守卒慌忙禀告王彦章,王彦章披甲挂剑,望城头观望,只见中都城四周火把通明,云梯、飞梯、冲车、撞车列阵城下,八万唐兵前呼后拥一望无边。在王彦章身后的袁象先对其言道:“大都督如之奈何?” 王彦章无助的答道:“天意如此,非我不才。”王彦章扭头对袁象先言道:“今夜老夫当葬身此城,以报先帝知遇之恩,将军年少,大战之时可突围而去。” 袁象先眼中依稀,对王彦章言道:“末将身陷敌阵,岂敢贪生,愿随老都督战死此地。” 王彦章言道:“袁将军为人正直,我令将军突围非是他意,只求将军回开封替我报个丧。”左右众将闻听此言无不热泪纵横。 城上梁将之间正生离死别,忽闻城下战鼓震天,喊杀四起,上万支火弩划破夜空,飞上城头。城上虽有射手发箭,投掷石木,但城下云梯高立,唐兵士卒攀城而上,一场好杀。正是: 星夜攻城似白昼,战血飞溅旧城头。 天意欲随真命主,英雄各随喜与愁。 未过一个时辰,四门皆已告急。王彦章率五百精壮士卒从南门突围。庄宗李存勖正在南门外督战,见王彦章率兵从此杀出,庄宗对左右将士高声喊道:“诛杀顽贼!”万余将士蜂拥而上,王彦章挥铁枪左突右杀,挑死唐将一十六员,使得无人能阻。 王彦章力战唐军顿觉前日旧伤复发,心口剧痛,口中涌上一口鲜血喷出,自知无力再战,高呼道:“我挡唐兵,袁将军速走!”王彦章血口怒吼,横枪拦兵,将袁象先等十余人护出重围,庄宗护将夏鲁奇挥舞大刀,抄至王彦章身后,用刀攥梦磕王彦章后心窝,顿时王彦章嘴上鲜血淋漓,丢枪坠马,十几个唐兵一拥而上将王彦章五花大绑,生擒南门。 天亮之时,中都城已失守,庄宗李存勖回合各路兵马于中都,召集众将于中军帐内。李嗣源帅众将管分列两侧,庄宗端坐帅位言道:“拿王彦章上堂。” 只见几个军士将筋疲力尽的王彦章架至帐内,王彦章虽旧伤剧痛,仍立而不跪。庄宗问道:“朕已承命于天,荣尊帝位,汝因何不跪?” 王彦章答道:“老夫被擒犹死而已,皇帝发落便是。” 庄宗言道:“左右为老将松绑!”两侧军士揭开绑绳,庄宗又言:“看座!”有士卒搬过椅子,让王彦章落座。 庄宗问道:“朕尝闻老将军将朕视作儿郎一般,今日生擒将军,心中可服?”王彦章扭头不语,庄宗又问道:“老将军率残余之兵为何以卵击石,不念后果?” 王彦章垂头丧气的言道:“吾主若听我之言安能有今日之败,大势已去,非老夫之勇一力能担。” 庄宗走至王彦章近前为其拭去身上尘土,王彦章却用掌挡住李存勖手腕言道:“老夫已存成仁之心,唐主切勿招降。” 庄宗言道:“存勖爱慕英杰,素来敬畏老将军威名,望老将军洞察时务,倒戈归顺,功成之日封拜万户侯,不知老将军尊意若可?” 王彦章答道:“老夫出穷苦,受梁主恩宠未尝败绩,杀戮无数,今为败军之将亦理所应当。陛下却为世之明主,老夫却不能朝秦暮楚,背信于天下!今只求一死。” 李存勖见王彦章宁死不降,看了一眼左右众人,李嗣源心里明白这是劝不动王彦章,向借众人之口再劝。想到这里,李嗣源便起身对王彦章施礼言道:“我主一片真心,还望老将军三思啊。” 王彦章一看是李嗣源,冷笑一声言道:“我大梁太祖皇帝,临终遗恨乃是不能杀你李嗣源,老夫未能了却先帝遗愿,饮恨此生!”这一席话倒把李嗣源说的哑口无言。王彦章猛一起身对李存勖言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只可断头,不愿屈膝!” 李存勖长叹一口气,言道:“左右取酒来。”只见有士卒端上酒壶、酒碗,李存勖斟满一碗酒,端给王彦章,言道:“请老将军满饮此杯,朕为将军壮行。” “谢唐主!”王彦章接过大碗时一饮而尽,李存勖对刀斧手一挥手,两个刀斧手就走到王彦章跟前,“啪!”王彦章把碗往脑后一扔,仰面大笑随刀斧手走出中军帐。片刻之后,刀斧手献上王彦章人头,庄宗令人为其厚葬,王彦章终年六十一岁。正是: 铁枪威名誉九州,驰骋半世谢白头。久战中原三十载,不负今生六十秋。 辅弼后梁三世主,宁死不受唐封候。自古烈女侍一男,从来忠臣不二投。 中都大胜,庄宗李存勖传令犒赏三军。天色将晚,忽有八百里探马急报,庄宗李克召集众将议定军情。有中军官呈上急报,李存勖拆信观看一番,对众人言道:“梁将段凝举五万精兵猛攻魏州,军事郭崇韬用计唬敌才使得缓解,众爱卿以为现今如何是好?” 夏鲁奇言道:“陛下,可否先救魏州之急,择日举兵开封?” 康延孝言道:“末将以为当速去开封。” 庄宗问道:“康爱卿有何良策,尽可道来。” 康延孝言道:“段凝此人短见少谋,急功近利,久攻魏州不下,已是骑虎难下。如今开封空虚,若乘此良机出奇兵攻之,则梁必亡。” “朕正有此意。”李存勖言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灭梁时日已到,朕命三军连夜起寨,直取开封。” 后梁龙德三年,后唐同光元年,公元923年十月,后唐庄宗皇帝李存勖以上柱国大将军李嗣源为前军,率李从珂、安重诲、石敬瑭、史建瑭等共三万人万为前军,李存勖率安休休、元行钦、高行周、夏鲁奇等为后军共五万人直逼开封,一路之上所向披靡,沿途州县望风而降。 后梁末帝朱友贞在开封府内焦急等待前敌战报,有太监禀报大将军袁象先有紧急军情。朱友贞令其来见,袁象先一见朱友贞伏地痛哭,朱友贞问道:“爱卿,前敌如何?” 袁象先哭道:“都督王彦章苦等援兵不到,与唐兵拼死苦战,突围之时重伤被俘,恐不能生矣!” “啊!”朱友贞吓得是目瞪口呆:“这如何是好?” 袁象先言道:“万岁速差人往相州招段凝撤兵,已救京师之急。” 朱友贞言道:“前些日子我已命人往相州传旨,已过数日,却不得回音。” 话说至此,有太监来报信使求见,朱友贞召见。信使伏地言道:“陛下,臣罪该万死!” 朱友贞问道:“爱卿何出此言?可见大都督段凝否?” 信使言道:“自黄河决堤,洪水泛滥已淹没滑州,眼下已无过河之策。” 朱友贞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此时驸马赵岩慌忙来见,赵岩奏道:“陛下大事不好,曹州刺史李知节不战而降,倘若唐兵星夜兼程,明早即可兵临开封。” 驸马赵岩见朱友贞不再理会,便悄悄退下,连夜出城逃走。 朱友贞是黔驴技穷,恍恍惚惚独自一人走到椒兰殿跪在朱晃画像跟前,伏地痛哭,左右太监宫女皆不敢过问。直到半夜,宫内禁军统领皇甫麟来至椒兰殿,奏道:“启禀万岁,唐将李嗣源率三万人马已到开封城下。” 伏在地上的朱友贞摆了摆手,皇甫麟退下。待到五更天时,大将军袁象先、宰相张全义纷纷跪至椒兰殿请命,张全义言道:“臣启万岁,唐主李存勖命人下战表,晌午时分若不献城,将率兵攻城,请万岁定夺。” 朱友贞跪了一夜,有气无力的言道:“卿等拼死离守便是,退下。”几位大臣相互看了一眼,便退出椒兰殿。 又过了一个时辰,皇甫麟再到椒兰殿奏道:“启禀陛下,唐兵已经攻城,末将愿保万岁突围。” 朱友贞言道:“不能北渡黄河,即使突围又待怎样?当年朱友珪杀父皇在此殿登基,朕诛兄长也在此殿登基。如今朱氏天命将终,朕欲从此殿升天以追随父兄。请皇甫将军助朕一刀。”皇甫麟闻得此言亦是痛哭流涕,朱友贞又言:“请将军出刀!”皇甫麟抽噎着拔出腰刀,一道血光,朱友贞名贵西天,历时十六年的后梁就此终结。正是: 朱温终唐命承天,鏖战四方苦民间。扒灰老爷乱宫闱,父子三弑椒兰殿。 十万铁骑埋三晋,千里黄河泛中原。庄宗奇袭开封府,了却后梁十六年。 八万后唐大军将开封团团围住,攻势锐不可当。城中一来无兵,二来无将,满朝大臣会集椒兰殿外商议对策。只见禁军统领皇甫麟提剑而出,对众人言道:“诸位大人,万岁已自刎归天。”此言一出,满朝官员却无人为君主流泪,百官均力主献城归降。朝中文武纷纷往东门之外迎降庄宗,惟有敬翔在府中伏地而哭,悬梁自尽。正是: 昏庸朝廷赖贤辅,群鸡无才独凤舞。 亡国难灭臣子恨,奈何朱梁已穷途。 太傅张全义、大将军袁象先率领城中文武献城归降,献上后梁传国玉玺。李存勖率兵入城,椒兰殿前令人摆上李克用临终遗箭,祭祀亡灵,折断最后一支雕翎。正是: 克用当年志未酬,不平三恨死不休。 庄宗一统中原日,遥望已过二十秋。 庄宗李存勖率兵进驻开封,当日降旨大赦天下,赦免后梁旧臣之过。 三日后,梁将段凝杀驸马赵岩,将其人头献上归降后唐。庄宗大喜,封段凝为左千牛上将军之职,复为唐臣,并与后唐宰相豆卢革、卢程,中门使郭崇韬、太博学士冯道等共赴开封参议朝政。 李存勖在开封住了几日后梁的宫殿,便在玄德殿上朝议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高呼万岁,李存勖对众人商议道:“我朝自开国以来,设百僚,制礼乐,多有遗漏,今朕一统中原,方知朱梁沿用唐制,政律有制。朕欲将前梁臣使复用,以助我大唐,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丞相豆卢革言道:“古人云:海不辞江河,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万岁当以海纳百川之量,复用梁臣。康延孝、段凝尽皆归顺,张全义、袁象先献城有功,皆是万岁皇恩浩荡,才使得天下归心。” 庄宗言道:“丞相之言,甚和朕意。传旨张全义、袁象先皆可官复原职,免咎其罪。” 上柱国大将军李嗣源奏道“臣启陛下,旧梁官员万不可重用,臣闻朱晃当政之时,满朝不行君臣之礼,倒施宫闱之乱,使得人伦大变,祸及朝纲,请陛下三思。”庄宗虽未理会,左右后梁降臣听者有心,一个个是人人自危,毛骨悚然。 后梁降官都知道李嗣源容不下降臣,不知应当如何保命,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上柱国被贬镇州府 银枪将入蜀破三关 话说庄宗李存勖赦免旧梁群臣。使得上柱国大将军李嗣源很是不满。李嗣源对后梁王朝是忌恨如仇,便上奏一本请求先斩梁军主帅段凝。虽然段凝献了驸马赵岩的人头,但段凝掘开黄河,残害百姓,罪大恶极。李存勖也为掘黄河之事,便斩了段凝。 从此后梁降臣个个畏惧李嗣源,最沉不住气的就事张全义。早年跟随朱温参加黄巢起义,功劳资格位居百官之首,众多降臣属张全义最恐惧。 这日,庄宗李存勖刚刚退朝,正在昔日梁帝的后花园命几个伶人弹唱,有太监来报张全义求见。只见张全义疾步走来,伏地高呼万岁,庄宗令其平身,问道:“张爱卿此时前来有何急事?” 张全义言道:“臣启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存勖言道:“爱卿但讲无妨,朕恕你无罪。” “谢万岁!”张全义言道:“臣观万岁久居开封已有月余,陛下莫非要定都于此?” 庄宗问道:“以爱卿之见,这开封之地不可立都吗?” 张全义答道“臣闻青绕之山,实乃帝之国都。朱梁立都开封,今帝胄之气已尽,万岁定开封为都并非祥兆。” 庄宗问道:“爱卿之见,何处可为帝都?” “洛阳乃帝都也。”张全义进而言道:“人言崤函有帝室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居天下之中,乃九州腹地,山川险固,民风淳朴,可驭四方,陛下何不定都洛阳?” 庄宗闻听是频频点头,张全义劝道:“自上古大禹王立帝室之邦,已有有十朝定都洛阳,今陛下顺承天命,荣登大保,岂可再延用朱梁宫室。” 庄宗言道:“听爱卿之言,朕确想迁都洛阳,重兴前唐盛世。奈何中原久经战乱,怎可再劳民伤财?” 张全义笑道:“陛下岂不知那洛阳乃是朱梁王朝龙脉所在,陛下当初相隔黄河之日,朱友贞曾在洛阳行郊祀之礼,祈求上苍护佑,奈何杨刘失守,便仓促赶回开封。礼祀未行,却留下金银无数,宝器满仓,陛下若是不取,只得终年沉积地下。” “哦!”庄宗问道:“竟有此事?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张爱卿明日早朝可奏上一本,迁都若成,爱卿方为头功。” “为臣遵旨!”张全义满怀欣喜,以此规劝迁都为受宠之计,遂告退回府。 次日早朝之上,张全义递奏本章,太监将奏章呈与庄宗,张全义便把迁都之利一一道出。左右文武百官皆以为可行,惟有李嗣源谏道:“陛下,为臣以为此时不宜迁都,西蜀王建称帝制诏,罪同朱温,今蜀主王衍失德于民,正值西征良机。臣以为西征两川为重,划地迁都为轻,定陛下三思。”李存勖心理明白李嗣源的面子要比张全义大,且李嗣源向来蔑视后梁旧臣,所以只得敷衍一番,择日再议迁都之事。 张全义在后唐任个闲职,又有李嗣源蔑视刁难,苦思不得升迁之计,便想庄宗平日喜好与伶人歌舞,不如打点宫中伶人,探摸朝中虚实。 一日,张全义在开封街上撞见宫中伶人景进,景进是李存勖喜爱的男艺人,吹拉弹唱、琴棋书画、品竹调丝样样精通,才艺过人且长相俊美,庄宗视如心腹一般,以至常与其共议军政大事,一言举足轻重。 张全义借此时机,便邀景进到府上叙话。张全义命人奉茶,二人边饮边谈,张全义言道:“下官自归顺以来,朝中人际多有不知,今日请先生亲临寒宅,还望先生多多赐教。” 景进言道:“张大人您也是官场混迹多年,这权谋之术,小人怎敢点戳?” 张全义对景进言道:“来人呐,取礼物来。”只见一个奴仆端上托盘,上盖红绸。张全义令奴仆退下,将红绸掀开,一盘金元宝金光夺目呈现眼前,让景进两眼发直。张全义媚笑言道:“这是下官孝敬景进先生买茶叶的小钱,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景进兴奋言道:“张大人待我退心至腹,小人鞍前马后定当效力。” 张全义言道:“上柱国李嗣源对我前梁旧臣刻薄刁难,下官只恐被上柱国本章参劾,遭朝廷治罪呀?” 景进言道:“大人有所不知,李嗣源虽有上将之才,却不懂为官之道,平日刚而不屈,势必多树政敌。自周德威胡柳坡阵亡,李嗣源节制天下兵马,权大压主;又因陛下依赖其精通兵事,使得才大欺主;再者李嗣源久经战阵,功勋封至上柱国,乃功高震主。如此一个权大压主、才大欺主、功高震主之人若不早除,后患无穷。” 张全义是官场老手,装作焦虑问道:“下官乃是归降之臣,不过闲职,先生亦无官品,你我之力焉能撼动李嗣源?” 景进咧嘴笑道:“我教大人一计,定能管用。” “愿闻其详。”张全义言道。 景进言道:“朝中群臣,冯道虽有济世之才,也不过是酸腐书生;豆卢革虽居相位,乃是万岁借其名望;掌实政者乃是郭崇韬。” 景进押了一口茶水又道:“郭崇韬平日看似廉洁,内有贪婪之心,只恐别人夺他的权柄,断他的财路。郭崇韬在朝中所顾忌者正是李嗣源也。” 张全义问:“郭丞相因何顾忌李嗣源?” 景进言道:“顾忌李嗣源是为了谁可领兵讨伐西蜀一事。当初先皇李克用曾令郭崇韬勘查蜀道,郭崇韬自以为熟悉蜀道,便暗中与李嗣源争夺讨蜀兵权,所以大人还需同郭丞相商议大事。” 张全义言道:“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郭丞相那边下官自会打点,只是万岁面前,还望先生美言几句。” 景进奸笑道:“只要大人们本奏递上,下人定能使水道渠成。”言罢,景进与张全义二人哈哈大笑,景进揣着满盘黄金辞别张全义回宫去了。正是: 长叹庄宗喜伶人,江山只为杯酒斟。 奋于遗命三支箭,嬉于歌舞醉消魂。 话说张全义听得景进所言,便带几个家丁晚间往郭崇韬府上拜访。郭崇韬闻知张全义来府,便于客厅相见。张全义名几个家丁堂外候着,与郭崇韬杜坐堂中,郭崇韬香茶待之,张全义言道:“丞相大人,下官前日在朝上奏请万岁迁都,不知丞相有何高见?” 郭崇韬言道:“上柱国李嗣源已作见解,我又何需多言?” 张全义见郭崇韬语气不服李嗣源,便顺着毛摸,言道:“上柱国句句皆言讨蜀之事,下官以为上柱国非是适宜人选。” “哦!”郭崇韬问:“张大人以为何人当挂帅西征?” 张全义言道:“下官曾闻当年先皇李克用曾命相爷为使,前往西蜀,且沿途勘察地势,丞相您轻车熟路乃帅才人选。” 郭崇韬赞道:“张大人有此高见,令本相钦佩呀。” 张全义面带为难之色言道:“下官所提迁都之事,却是为我大唐万代兴盛,无意冒犯上柱国,还望丞相多多点缀。” “哼!”郭崇韬冷笑言道:“李嗣源在朝中如同王莽篡权,董卓霸政,如今你我同朝为官,当为国除奸,以正朝纲。” “郭丞相真乃伊尹在世,周公复生,张全义愿与大人共举大义。”张全义言道。 郭崇韬言道:“张大人言重了,你我之力岂能弹劾的了李嗣源,还需保奏李嗣源。我刚闻镇州守将李建及病故。镇州是阻据契丹南下的重镇,我等何不联名请奏万岁,让李嗣源封疆一隅,镇守边陲。朝中大小事由不就由你我定夺。” 张全义笑道:“丞相高见,不知众人如何如何联名?” 郭崇韬言道:“我与豆卢革同居相位,交往甚厚自然联名;张大人若能与袁象先等梁朝旧臣联名保举李嗣源,使其调虎离山,万岁定可应允。” 不过两日,郭崇韬、豆卢革、张全义、袁象先等二十余位朝中重臣联名上奏庄宗李存勖,请调派李嗣源镇守镇州,李存勖正在揽阅这些奏章,只见伶人景进来至近前,细声言道:“陛下,赏琴曲的时辰到了,不知有何烦心之事困扰陛下?” 庄宗言道:“这两天朝中友诸多大臣,保举上柱国李嗣源镇守镇州,朕不知道是准奏还是不准奏。” 景进言道:“陛下,群臣保奏李嗣源出任镇州,乃是畏惧李嗣源专权朝政。李嗣源阻拦陛下迁都洛阳,使帝室难归正位;保举李从珂为讨蜀先锋,乃是暗中扶植党羽,赚取兵权。陛下若是不把李嗣源调出,只恐群臣只拜上柱国,不拜当朝君,请陛下慎重呀。” “景进之言确是有理,汝即可代朕草拟诏书,朕要杀杀李嗣源的威风。”庄宗言道。景进即刻拟诏,使李嗣源出任镇州。 次日早朝已毕,李嗣源回至太尉府是满怀怨气,只因庄宗在早朝之上降旨三件大事,免去李嗣源太尉之职,改任镇州节度使,加封定唐公;加封郭崇韬为讨蜀元帅;恩准张全义所奏迁都洛阳之事。李嗣源时越想越气,便将长子李从荣,养子李从珂、女婿石敬瑭,太尉府参军安重诲四人招来。李嗣源言道:“今日早朝万岁降旨,加封定唐公,命我出任为镇州节度使,又命郭崇韬为讨蜀元帅,并将择日迁都,万岁处处难为于我,恐有大祸将至?” 长子李从荣言道:“孩儿之见,定是万岁身边那些伶人加害父亲。” 安重诲却躬身言道:“末将要恭喜定唐公了。” 李从荣问道:“参军何出此言?” 安重诲言道:“主公此番确是中了奸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却不知其中乃是金蝉脱壳。” “哦?”李嗣源问:“愿闻其详,重诲可明言。” 安重诲言道:“主公自追随太祖武皇帝,身经百战,有开国之功。古人云:‘处巅者危,势丰者亏。’主公如今功高震主,即使万岁不疑,也有群臣妒嫉。此番出任镇州虽不理朝政,又有重兵在握,能加封‘定唐公’之爵仍不失显贵。至于遣郭崇韬讨蜀,迁都洛阳,成败自有天定,不必强求。” “重诲一言,令我心中烟消云散,传令府上,即可打点,两日后全家迁入镇州。”李嗣源言道。 李嗣源举族赴任镇州暂且不提,单讲庄宗以郭崇韬为元帅、太监李袭为监军,史建瑭为先锋出兵讨蜀。蜀王王建在成都自立为帝,史称前蜀。王建修生安民,劝桑兴农,到也贤德,终年七十二岁亡故,谥号高祖神武皇帝。其子王衍继位,史称后主。 王衍奢侈荒淫,不理朝政,在宫中卖官取财,使得前蜀政律大乱。郭崇韬以史建瑭为先锋官出函谷关,入汉中,直逼蜀国。 删繁就简,西蜀路上共有八关,这第一关乃是工盘关,守关的大将名曰张圣,闻知后唐兵马来到,是列阵关前迎战。先锋官史建瑭率兵来到,二人不容分说大战三四个回合,张圣被史建瑭枪挑落马下,守兵纷纷献降。又过十日,阳平关大将廖庆,朝天关大将王喜接连战死史建瑭枪下,半月之内连丢三关,后唐兵马已是兵临飞仙关。 飞仙关守将名曰高崇,高崇几日来是连得败报,如今唐兵摆阵关下,是愁眉不展。飞仙关的监军名叫欧阳晃,是前蜀宫中的太监,被蜀帝王衍命为飞仙关监军。欧阳晃得知后唐兵马兵临城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便思量如何投降求生。欧阳晃便到帅府求见高崇,二人相见落座客厅,欧阳晃问道:“唐兵来犯,将军可有退敌良策?” 高崇言道:“我主久不发援兵,老夫也正为此事发愁。” 欧阳晃言道:“唐兵已克三关,所向披靡,蜀国早已大事已去,飞仙关失守只在旦夕,将军应随时务,另择明主。” 高崇面带惊讶问道:“监军莫非让我投降唐兵?” 欧阳晃言道:“老将军您半生坎坷,才熬得今日官爵,功名来之不易,岂可荒废。” 这高崇是个爱慕虚荣之人,就怕丢官丢爵,闻听欧阳晃之言是触动很大,高崇言道:“老夫也想献关降唐,只恐唐军失信于人,反害了老夫。” 欧阳晃言道:“老将军何不将令女嫁于唐军主帅为妻,结为姻缘,老将军自然不失富贵。”高崇心想欧阳晃这个老阉贼出招可够损,但眼下时局危机,也只有如此才可保万无一失,思量再三,才应允此计,便让欧阳晃为使者,往后唐大营请降。 大帅郭崇韬闻听,令使者往中军来见。欧阳晃来至中军大帐,一看左右战将个个威风凛凛,面目庄严,再往上看大帅郭崇韬端坐虎皮宝座,怒目圆瞪。欧阳晃伏地高呼:“飞仙关监军欧阳晃拜见大元帅。” 郭崇韬言道:“既是来使,可站起来说话。” 欧阳晃言道:“奴才此来唐营,有一喜事特报之元帅。” 郭崇韬冷笑一声,问道:“本帅挥师西蜀,大战在即,汝乃来使,信口胡言,汝若说出喜从何来,我放汝回关,若是诓诈本帅,要你人头!” 欧阳晃言道:“回禀元帅,奴才奉飞仙关大将高崇遣派,特来向元帅献降。” 郭崇韬问道:“尚未交阵,我怎知高崇献降是真是假?” 欧阳晃笑道:“这也正是奴才为元帅贺喜之事,高将军有一爱女名曰高月仙,长得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有蔡琰之才,罗敷之品,愿献与元帅为妾室,未知尊意若可?”“哦?”郭崇韬听的是两耳倒立,双目发呆,心想久战多年还未曾有如此好事,言道:“高老将军竟有这般诚意,本帅……” 未等郭崇韬说完,站在一侧的监军李袭言道:“小人以为可将此女嫁与史建瑭将军。”此言一出,冲了郭崇韬的好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高氏女玉婉拦战马 前蜀帝贪宴丧社稷 监军李袭言道:“小人以为可将此女嫁与史建瑭将军。”这让郭崇韬是心中一愣。李从袭乃是讨蜀的监军,是庄宗的左右的太监,与伶人景进皆是宫廷之内的死党。李从袭一语惊人,郭崇韬却是尴尬万分,崇韬把话锋一转对欧阳晃言道:“史建瑭乃英武俊才,理应得陪美女,请欧阳监军先往别帐休息,让我与史建瑭交待一番。” “既是如此,元帅请便。” 欧阳晃也不知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只好到别帐休息。 郭崇韬退帐之后,便把监军李从袭叫到寝帐,把脸一沉问道:“李监军你好会联姻呀,那高崇归降献女,汝却当堂转让给史建瑭,却为何故?” 李袭笑道:“大帅别忘了史建瑭何许人也?那是李嗣源的提拔起来心腹爱将,今连破三关,已是头功。而郭丞相为讨蜀帅位之争煞费苦心,怎能让李嗣源的人夺取头功?” 郭崇韬若有所思的言道:“监军之言到也有理。只是为何要让史建瑭娶这美女?” 李袭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史建瑭若能被这高美人缠住,留在这飞仙关,来日夺取成都之功则尽属大帅。况且天下美女多矣,何必因此一女子而误大局?” “唉呀!”郭崇韬言道:“若非监军提醒,本帅险些误了大事。” 太监李袭言道:“事不宜迟,速招众人往中军帐议事。” 郭崇韬应允。 中军帐内,众将官分列左右,郭崇韬端坐帅位对中军官言道:“传欧阳晃进帐。” 中军官片刻将欧阳晃唤进中军大帐。郭崇韬言道:“欧阳监军,本帅愿纳飞仙关大将高崇归降。至于联姻之事,本帅已年过半百,但帐下先锋官史建瑭少年英杰,才俊盖世,本帅愿与阁下保媒,让高小姐与史建瑭将军联姻。” 欧阳晃喜道:“如此说来,老奴速往关内报喜。” 话音未落,坐在一旁的史建瑭赶忙言道:“元帅容禀,末将随军讨蜀,不惜一死。只是这临阵招亲有违军纪,万万不可。” 李袭立刻把话接过来恭贺道:“史将军喜结良缘,可喜可贺呀。”史建瑭心中暗骂,李袭你个阉党靠阿谀逢迎祸国篡政,恨不得将宫中太监斩尽杀绝。可是李袭这一道贺,引得左右文武将官围住史建瑭连连道喜。 欧阳晃返回飞仙关,面见高崇便把在后唐大营所闻之事一一描述。尤其是提到这史建瑭时,令高崇是兴奋之极,世人皆知史建瑭枪法盖世,俊美过人,能讨史建瑭为婿,比嫁给郭崇韬那个半大老头强多了。 次日天明,高崇开城献关,后唐兵马入关是大犒三军。飞仙关大将高崇将郭崇韬、李袭、史建瑭请入府堂,众人落座。郭崇韬言道:“高老将军,我把史建瑭将军带来就是为与令女联姻之事,老将军何不唤令爱前来相君。” 高崇一看这史建瑭是威武英俊,喜上眉梢言道:“诸位将军稍等,老朽唤小女来见。”高崇转身走去,这史建瑭对郭崇韬言道:“元帅,这临阵招亲,有悖军法,末将以为这门亲事万万不可。” 郭崇韬笑道:“史将军驰骋疆场多年已是功名成就,但尚未洞房花烛,今日本帅特赦军中招亲。” 史建瑭正欲辩解之时,高崇从门外领进一个女子,这女子长的是柳叶弯眉,杏眼生媚,面如桃花,杨柳细腰,令厅中众人一个个是两眼发直,此人乃是高崇之女高月仙。 高月仙在堂前向众人一一施礼,郭崇韬言道:“令爱美貌绝伦,史将军威武英俊,真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我看二位新人应尽快匹配良缘。”高月仙一见史建瑭英姿,心中顿生绵绵情意,而史建瑭却是面无喜色,极不情愿。 站在一边的太监李袭左手扶着郭崇韬,右手拉住高崇言道:“今日高将军献城归顺大唐,亦是喜事一件,我等何不庆贺一番。”李从袭把二人请出前堂,独留史建瑭与高月仙二人。 高月仙见众人走开对史建瑭言道:“将军何不坐下说话。”史建瑭不语,只是拱手还礼。 高月仙一看史建瑭不愿言语,含羞问道:“我父今日令奴家与将军在此相亲,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史建瑭答道:“小姐绝伦美貌,知书达礼,建瑭得见,真三生有幸。” 高月仙见其不谈婚事,又问道:“想这飞仙关外游蜿蜒奇景,气候相宜,不知将军可否愿留此关一览美景否?” 史建瑭见着高月仙情深意切,自己却难以脱身,慌不择言答道:“这帅府花园红绿亦佳景,览其花草亦是大饱眼福。” 高月仙喜道:“既然将军爱关园中花草,就让奴家陪将军一览如何?” “哦,就依小姐。”史建瑭心中暗骂自己多嘴,提什么花园美景,事到如今也只得往花园中走上一遭。正是: 四季如春灌园红,群花重彩皆不同。 敢问情郎心何去?难得女儿意正浓。 高月仙陪着史建瑭在花园之中转了一圈,虽是频频示爱,史建瑭却情蔻难开。高月仙史建瑭难受的如同木头一般,开口问道:“郭元帅将你我二人姻缘匹配,将军莫非有难言之事?” 史建瑭答道:“实不相瞒,我主河山未定,元帅讨蜀未平,史建瑭岂可在此临阵招亲,耽误大事。有负小姐垂青,还望高小姐勿怪。”言罢,史建瑭作了个揖,闷头而去。 到了次日,郭崇韬率领大军准备出征,本想撇下史建瑭独取西蜀。未想史建瑭却执意要随军出征。 后唐大队人马已是列队飞仙关下准备出征,只见高崇父女出关相送。老将高崇置酒与郭崇韬壮行,先锋官史建瑭早已点齐三千精兵正欲先行,忽闻高月娥喊道:“史将军慢行。” 高月娥走到史建瑭马前,史建瑭赶忙下马相迎。高月仙问道:“将军非去成都不可?” 史建瑭答道:“末将身为正印先锋,当为三军标榜,岂敢半途而废,贪恋儿女情长。” 高月仙言道:“红尘一去将不复还,人生几何?将军难道铁石心肠,无有丝毫留意吗?” 史建瑭答道:“史某去意已决,心如磐石,恕我万难从命。”言罢,史建瑭翻身上马,高月仙一把握住丝缰,双眼依稀劝道:“蜀道奇险,征程茫茫,万望将军三思呀!” 史建瑭嘴上冒出一丝哽咽,叹道:“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不负君王丹陛宏恩。建瑭恐与小姐无缘,小姐请勿挂心。”说着史建瑭一把从高月仙手中扽过马丝缰,扭头对三千精兵喊道:“传令出兵!”史建瑭双腿一磕马腹随军而去。 高月仙紧跑几步喊道:“将军!”史建瑭一勒丝缰转身回望高月仙一眼,又催马远去。高月仙眼中含泪,哭丧着脸回至关中。 高月仙站在高关垛口,远望离去的后唐大军风尘而去。从早上到午时,从午时到夜晚,这一天直到残月高悬,高月仙悲心至极,竟是坠关自尽。这真是: 相见时难别亦难,只为河山负红颜。女儿柔骨生万种,丈夫豪情志磐坚。 玉婉拦马君无意,痴情一死谢姻缘。月仙归天补残月,不枉传说飞仙关。 再讲前蜀皇帝王建,在位十五年,虽有独霸两川野心,到是大治西蜀略有功绩,但是治蜀有方,治家无能。后主王衍继承皇位以来,荒淫奢逸,暴敛民资大造宣华苑,这宣华苑华丽至极,古今罕有,内设一阁命曰飞鸾阁;东西两边是清和宫、迎仙宫,宫中又有重光殿、太清殿、延昌殿、会真殿,宫苑建有降真亭、蓬莱亭、丹霞亭、怡神亭。王衍便与宫中的妃嫔、太监日夜在这宣化苑内宣淫玩乐,不理国政。 后主王衍的母亲徐太后是个贪恋钱财的妇人,整日忙着买官卖官,暴敛钱财。纵然两川富足,但让这么一家人搞得蜀国是朝政荒废,民怨迭起。 这一日,王衍正在飞鸾阁与众妃嫔歌舞宴饮,只见嘉王王宗寿求见。这王宗寿乃是王建养子,封号嘉王,官拜太子太保兼武信军节度使,为人正直,颇有贤能。 王宗寿一见后主王衍,双膝跪倒,叩首奏道:“臣起奏陛下,飞仙关老将高崇献关降敌,大唐先锋官史建瑭半月之内连破葭萌关、白水关,势不可挡。请陛下降旨早拨军粮,散金募兵,以备大敌。”此言一出,两旁的嫔妃乐得是哈哈大笑,王宗寿抬头再看王衍,醉得的鼾声大作,醉不能醒。 王宗寿急得伏地而泣,最后掩泪而退。王宗寿退出宫来,文武朝臣早已早宫外等候,皆是为后唐兵马杀来之事。王宗寿与众人一一行礼,王宗寿无奈言道:“万岁醉而不醒,如之奈何?” 只见有一老者言道:“嘉王勿虑,老夫愿出兵剑门关!众人一看乃是前蜀太师魏弘夫,王宗寿转悲为喜,与众人力请老太师发兵。 太师魏弘夫率蜀兵一万人进驻剑门关,此时后唐的兵马已经屯兵关下。 这日,后唐先锋官史建瑭率三千兵马列队蜀道,这中原之兵入蜀一见剑门关是个个称奇,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只闻号炮三声,关门大开一队蜀兵分列栈道两侧,只见魏弘夫头戴黄金三叉帅字盔 ,身着铁叶黄花甲,跨下一匹五靛花斑马,手中一口囚龙大刀。老太师剑眉倒立,虎目圆睁,一捋颔下长髯问道:“吾乃大蜀太师魏弘夫,来将何人?通上名来!” 史建瑭答道:“吾乃讨蜀元帅郭崇韬麾下正印先锋官史建瑭也,今连破西蜀六关,老太师何不早早归降?免动干戈。” 魏弘夫冷笑道:“娃娃休出狂言,先吃老夫一刀。”话音未落,魏弘夫已催马而出,与史建瑭大战十个回合,只见史建瑭强扫天灵,魏弘夫躲闪不及,那黄金三叉帅字盔被银枪打落在地。魏弘夫自知不是史建瑭的对手,只好败回关中。 史建瑭先胜一阵,且得了魏弘夫的金盔。魏弘夫登城之后,心想单打赢不了史建瑭,还不能乱箭射死他吗?魏弘夫即刻令城内一千弓弩手放箭退敌,顿时剑门关上乱箭齐发,史建瑭下令退兵,但在蜀道之上非同平川,三千人马在狭窄蜀道之上乱成一片,前拥后挤多数来不及逃脱,可叹史建瑭空有一身武艺,未能及时退却反被关上乱箭穿身。正是: 剑门惊险乃雄关,一夫据守万夫难。崎岖本由天注定,霸王之勇也枉然。 连破六关何曾惧?错把蜀道当平川。白袍银枪气盖世,壮志未酬叹扼腕。 史建瑭被射死剑门关,魏弘夫立刻飞章奏捷,请后主王衍发兵增援。偏偏蜀主王衍不但不发兵增援,却兴师动众往秦州游玩。一路上歌舞升平,美人侍驾,让王衍玩的得意忘形。 蜀主大队人马行至梓潼,忽然大风骤起,巨石卷空,树木拔根,左右侍卫皆吓得惊骇万分。王衍问道众人:“此主何兆?” 身旁有太史答道:“此乃贪狼风也,当有败军杀将者。” 嘉王王宗寿劝道:“此乃凶兆,忘陛下以前敌战事为重,速回成都。” 王衍笑道:“王兄多虑,交战在人,风雨在天,无须惊异。”蜀主王衍传诏驾幸绵谷,却不问战事。 史建瑭战死剑门关下,郭崇韬和太监李袭是暗暗叫好,装作哀悼向京师报丧。前蜀太师魏弘夫在剑门关固守虽可保万无一失,奈何军粮已尽,久盼不得增援。 又过两日,剑门关中已有士卒哗变,且人数甚多。实出无奈,魏弘夫心想王衍真是昏庸透顶,大敌当前还有心出游,只得献关投降。 魏弘夫献出剑门关,使得西蜀沿途州县尽皆不战而降,归顺后唐。后唐兵马长驱直入攻占绵竹。蜀主王衍闻得此报,才大惊失色,即刻返回成都。 王衍回至朝中在文明殿急召百官,王衍问道:“诸位爱卿,唐兵已攻克绵竹,成都空虚如之奈何?”见文武百官无人敢语,王衍哭道:“唐兵眼看兵临成都,如之奈何?” 左右的大臣纷纷跪倒,伏地而哭。王宗寿道:“战则必败,降可能生,陛下可效仿刘禅归顺唐主。”王衍无奈,于公元925年十一月在成都城外七里亭向后唐大军投降。前蜀只传两主,共二十三年,乃是十国之中最早灭亡。 后唐灭蜀,前蜀旧臣纷纷献宝求荣,郭崇韬是大敛金银,珠宝满仓。监军李袭一看郭崇韬中饱私囊,却不分自己一杯羹,便怀恨在心,修书告知伶人景进。 自李嗣源被封镇州,郭崇韬出兵西蜀,后唐朝都已迁至洛阳,使得宫中伶人纷纷得宠。伶官景进更是官封银青光禄大夫、侍中兼御史大夫,授勋上柱国。一时间伶官景进权倾朝野,独揽朝纲。 这日,景进在宫中当值,恰巧讨蜀监军李袭的奏章送到,景进观此奏章,赶忙奏报庄宗李存勖。存勖问道:“爱卿掌管监察,以为郭丞相此举当如何处置?” 景进答道:“丞相既已灭蜀,当把蜀国金银尽皆充公,而身为一国太宰,却不能躬亲示范。如今郭崇韬手握重兵,若是效仿刘邦,据西川向东争霸,则中原危矣。” 庄宗言道:“侍中所言有理,密诏魏王为使,前往成都劳军,伺机处决郭崇韬,以了却朕后顾之忧。”正是: 为官最忌起贪赃,一世威名断他乡。 君子不察得且过,小人有心始难防。庄宗李存勖遣长子魏王李继岌以劳军为名,往西川诛杀郭崇韬,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伶官祸国逼反五候 魏州哗变群诛庄宗 魏王李继岌奉密诏奔赴成都,郭崇韬闻知魏王奉旨犒赏三军,在城外大摆仪仗迎接魏王。郭崇韬将李继岌迎进蜀主旧宫设宴相迎,魏王李继岌言道:“丞相一片盛情,令本王万分感激,只是有万岁圣旨在身,先降旨再饮酒也不迟。” 郭崇韬言道:“既有万岁圣谕,下官当设香案祭拜。” 左右的侍者设案焚香,郭崇韬率众将官接旨。李继岌言道:“本王临行之前,万岁曾有嘱咐,左右人臣不便与闻。” 郭崇韬答道:“即使如此,我当令众人退下。”遂将跟随其后的副将请出。 李继岌见左右无人言道:“郭崇韬接旨。”郭崇韬双膝跪倒叩首听旨,继岌读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郭崇韬奉旨出征,平定西川本当头功。但郭崇韬侵吞蜀中旧臣贿赂,私占蜀宫财宝无数,中饱私囊,隐瞒不报,欺君罔上,有负圣恩!特旨革去官职,夷灭三族。钦此!郭崇韬接旨。” 闻听圣旨如同五雷轰顶,魏王左右侍卫将郭崇韬双肩摁住,五花大绑。魏王李继岌又令亲兵拿下跟随郭崇韬的两个儿子,在宫中当即正法。魏王诛杀郭崇韬,接管西川兵马之事飞章报奏洛阳,侍中景进又令禁军查找郭府灭门三族。 郭崇韬满门灭族,庄宗命太原尹孟知祥就任西川剑南节度使。 自从李嗣源离去,郭崇韬斩首,朝中百官如群龙无首,竟纷纷归附伶官景进门下,百般奉承贿赂以求保官。庄宗李存勖原来文有郭崇韬、武有李嗣源,如今却一再姑息伶官作乱。李存勖骑马打仗势骁勇果断,而让他坐在宫中治理国政,却是根本坐不住。既然无仗可打,干脆就四处打猎游玩,也比坐在宫里批奏章好。从此宫中奏章就全由景进、史彦琼一群男宠独断专行。 前文曾表朱友谦本事朱温养子,因受朱温猜疑归降了后唐。文武群臣皆是奉承伶官,惟有后梁降将朱友谦自归顺后唐以来,刚正不阿,对宫中伶官独霸朝纲陷害朝臣甚为不满。 伶官景进、史彦琼等与宫中阉党便怀恨在心。伶官景进、史彦琼与宫中阉党经过一番勾结,异口同辞向庄宗请杀朱友谦,景进言道:“河中有人告发,朱友谦任职河中之时曾与崇韬勾结谋叛,对陛下处死崇韬颇有微词,当断不断,日后必乱。” 庄宗闻听此言极为惊骇,问道:“友谦自归顺以来未见其有异心,与郭崇韬相互勾结恐是有人在其中离间?” 景进言道:“陛下不要忘记,朱友谦曾是朱温的干儿子,因反了朱温才归顺陛下。昔日吕布杀丁原而降董卓,杀董卓而自立,以奴才之见朱友谦必是吕布之类的小人。” 庄宗悟道:“听景进之言,也确有道理,不如先将朱友谦革职查办,再论其罪。” 景进赶忙跪倒言道:“陛下万万不可,朱友谦手下党羽众多,皆是从朱梁一同归顺而来,若不一并处死,必会造反。” 庄宗犹豫一番才下狠言:“速令禁军将朱友谦党羽一并缉拿。”又连夜遣禁军统领元行钦包围朱友谦府第保卫,将朱友谦,长子朱令德、次子朱令锡、副将史武、薛敬容、周唐殷、杨师太、王景、白奉国等十人一并拿下。景进诬陷了一个勾结郭崇韬谋反的罪名,诛杀这十人九族,牵连者达近千人,皆斩于徽安门外。正是: 洛阳城下阎王愁,徽安门外冤血流。 良将满门本无罪,男宠祸国几时休? 朱友谦及其副将九族上千口被诛杀,震惊天下,沉冤四海。后唐同光四年二月,魏州太守赵在礼、邢州太守赵太、幽州太守高行周、汉州太守康延孝、博州刺史翟建,五路兵马起兵造反,扬言 “杀伶官,诛倡优”。 各州郡飞章急报洛阳,庄宗李存勖召见百官商议对策,太博学士冯道奏道:“臣启陛下,五路兵马造反来势汹汹,臣以为可急招镇州节度使李嗣源出兵讨伐反兵。” 侍中景进言道:“李嗣源手握重兵一直对京师虎视眈眈,启用李嗣源如同放虎归山。” 大将军药彦稠奏道:“侍中之言虽有道理,但是眼下朝廷有累卵之急,万民有倒悬之危,若不启用李嗣源,别处调兵又费周折,请陛下三思。” 丞相豆卢革奏曰:“陛下,自柱国李存审病故,朝中兵马久未操训。李嗣源乃我大唐擎天得力柱,架海紫金梁,倘若不用,也无人可选。” 朝中群臣多有保奏起用李嗣源,庄宗实出无奈只得降旨命镇州节度使李嗣源为内外诸军都招讨,出兵讨伐五路叛军,又令魏王李继岌率领入蜀兵马返回京师。 单讲李嗣源封疆于镇州已近两年,整日庭院赋闲。庄宗诏书传至镇州,李嗣源看过诏书,即可诏来左右副将商议对策。李从荣、李从珂、石敬瑭、安重诲、刘知会等众人分作两厢,李嗣源言道:“如今五路兵马揭竿而反,声言‘杀伶官,诛倡优’。圣上令我发兵,诸位意下如何?” 李从珂言道:“父帅不如按兵不动,让万岁也明白明白祸害忠良的报应。”左右众人连声响应。 安重诲言道:“主公若是按兵不动,诸侯必定蜂拥而起挡,中原必定大乱。倘若主公能平定五路乱兵,则中原收复三分天下有其二,霸业可成矣。” 李嗣源言道:“众人之言,唯有重诲之言颇具远见。传令摆帐中军,老夫要点将排兵。”正是: 赋闲两载气不衰,老骥犹慕点将台。 乐宇茫茫久未到,乱世浮沉卷土来。 李嗣源在镇州点兵三万,以李从珂为先锋官先讨刑州。刑州太守赵太闻李嗣源出兵城下,在城上打号炮三声,亲自出城迎战。先锋官李从珂手提双锤不问姓名便催马出战,赵太挥大刀相迎,李从珂两个回合便将赵太打落马下。 刑州将士见李从珂勇猛无比,无人敢与之交锋,便献城归降。李嗣源率兵进驻刑州,犒赏三军,飞章告捷。 庄宗李存勖温的李嗣源首战告捷,传诏重赏三万将士,并急令出兵魏州。李嗣源得庄宗急诏,又率大军南下魏州。 博州刺史翟建率五千援兵在魏州城内会合赵在礼,未过一日,李嗣源三万大军会集魏州城下。赵在礼、翟建二人来至城垛之上,见李嗣源命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射手压阵在左右,排兵有序,列队成阵。赵在礼心中暗暗佩服,对翟建言道:“当年大太保威震寰宇,今见其阵,果然名不虚传。” 翟建言道:“观其布兵,只恐你我非是李嗣源的对手?” 赵在礼言道:“兄台所言极是,我已有献城谢罪之意。”翟建也自知难以抵挡李嗣源,赞成赵在礼谢罪献降之策。 只见魏州城们大开,赵在礼与翟建只率侍卫数人由城中而出。赵在礼喊道:“上柱国可否出阵一叙?”李嗣源催马而出,在阵前答道:“汝乃何人?有何话叙谈?” 赵在礼对李嗣源抱拳言道:“末将魏州太守赵在礼,请上柱国恕我有硬甲在身不便下拜。” 李嗣源言道:“赵将军既知我大军已到,为何只领数骑,而不列阵?” 赵在礼答道:“末将有归降之心,不知将军肯容否?” 李嗣源言道:“尔等既然有心造反,为何又不战而降?” 赵在礼答道:“我等造反,皆因宫中伶官倡优当权,残害忠良,滥杀无辜,只恐日后我等皆变为伶官手下的冤死之囚。” 李嗣源言道:“伶官当权,倡优乱政,我亦愤慨,当不可亵渎皇纲肆意而反,倘若赵将军愿请罪归降,老夫念事出有因,自当奏明天子,赦免尔等罪名。” 翟建对赵在礼言道:“李嗣源在朝中素有威名,言而有信,我看可降。”二人一拍即合,遂下马请降。李嗣源大喜,下马将二人扶起,令大军驻扎魏州城外,仅率五百亲兵入城。 话说这一夜,赵在礼在帅府宴请李从荣、李从珂等众将,忽然从帅府外跑来一人,正是督粮牙将郭威,郭威所以来此,是奉命往洛阳押领庄宗赏赐三军的封赏。李从珂一见郭威问道:“郭将军莫非押回了圣上犒劳三军的赏赐。” 郭威面带无奈,坐到椅子上言道:“诸位将军有所不知,圣上与景进等人往汴州围猎,用了我等的饷银,今夜只是空手而归。” “啪!”李从珂拍岸而起,怒道:“昏君!早知今日何不共同犯了这狗皇帝!” “我等愿反!”石敬瑭、李从荣、赵在礼纷纷响应,唯有安重诲劝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也欲反,只是上柱国不下令,我等纵有铁骨铮铮又能奈何?” 赵在礼问道:“不知安参军有何高见,我等洗耳恭听。” 安重诲言道:“仅凭我等三寸之舌,上柱国焉能听信。昔日玄宗李隆基出逃马嵬坡,六军哗变,迫其降旨正法杨贵妃。我等何不连夜煽动三万将士哗变,迫使上柱国起兵造反。”众人闻听此言纷纷赞许,商议一番便各自领兵去了。 待到三更天时,李嗣源尚在睡梦之中,忽然李从珂冲进寝帐摇醒李嗣源。嗣源问道:“我儿何事惊慌?” 李从珂惊呼:“大事不好,军中生变!”李嗣源赶忙起身穿衣披甲。霎时间窗外灯火通明,李嗣源在阁楼之上俯视窗外,只见由城门洞外士卒源源不断涌入城内。片刻之间已将嗣源所居府第围的水泄不通。 李嗣源走入园中,这园里已经拥满哗变的士卒,个个是一首高举火把,一手挥舞刀枪。副将郭威走至李嗣源近前抱拳言道:“启禀上柱国,末将由洛阳而回,当今圣上不仅为给封赏,且侵吞将士们的军饷,用于汴州围猎。末将赤手而归,三军将士震怒,请上柱国定夺。” 李嗣源问道:“诸位将士连夜起兵,意欲何为?” 李从荣在队前言道:“镇州、魏州两部将士请求上柱国起兵造反。”话音未落,只问园子内外的将士振臂高呼“杀伶官,诛倡优!”呼号震天,群情激昂。 又见安重诲从队伍后面走来言道:“启禀上柱国,两镇五万将士怒不可竭,末将欲止不能。” 李从荣劝导:“军心所向,天意如此,父帅不可再作犹豫。”李嗣源百般无奈,只得应允。正是: 春风拂醉唐主心,郊猎忘却犒三军。 诸将共把天子怒,欲将龙袍另加身。 李嗣源率兵直逼洛阳,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洛阳快马急报,庄宗李存勖郊猎正酣。景进持洛阳急报呈送庄宗,庄宗问道:“侍中何事惊慌?” 景进言道:“启禀陛下,魏州急报,李嗣源反啦!” 庄宗惊问:“报上怎讲?” 景进读道:“同光四年四月初九魏州哗变,乱兵由博州渡河,十万火急,奏请圣断。” 宰相豆卢革言道:“李嗣源率兵已渡博州,万岁返回京师,扼守关隘,方为上策。” “准奏。”庄宗言道:“即刻传旨,起驾回都。” 庄宗李存勖游幸汴州,妃嫔彩娥跟随数千人,随行军卒有两万之众,车马辎重步履维艰。禁军统领元行钦奏道:“行装辎重受累三军,恐叛军追上,请陛下决断。”庄宗闻之有理,命禁军指挥使郭从谦率三千步兵押运辎重在后,庄宗自率精兵与众宫娥先行回宫。 禁军指挥使郭从谦押辎重行军不过十余里,左右士卒接连叫苦。郭从谦心中暗骂庄宗无道,猛然间雷雨大作,车马泥泞难行。郭从谦为难之际,有士卒来报:“启禀指挥使,李嗣源已率兵攻陷开封。”郭从谦闻之大惊。 两难之际,郭从谦召集麾下将士,泣血陈情道:“李嗣源已破开封,若不能将车马押回京师,万岁必坑埋汝等。”左右将士群情愤慨,从谦进而言道:“我欲与众将士杀回京师,灭族昏君,献降上柱国。”此言一出,士卒皆应。郭从谦摒弃车辆行装,率三千禁兵轻装返回京师。 洛阳城上守兵不知郭从谦等已反,使其三千士卒入城。郭从谦身居禁军指挥使,宫城戍卒皆受其差遣。郭从谦统率禁军焚毁宫门,直杀内宫。庄宗正在绛霄殿用膳,伶官史彦琼慌忙跑至,失声哭道:“万岁危矣,郭从谦率禁军造反杀入内宫。” 庄宗惊道:“内庭可有护卫?” 陪在一侧的景进答道:“尚有元行钦将军统领的三百黄甲军。” 庄宗言道:“令元行钦速挡之!” 禁军统领元行钦率三百黄甲军冲入宫院,拦住去路。元行钦怒喝道:“尔等受唐主皇恩,怎敢生此叛逆?” 郭从谦答道:“上柱国李嗣源替天行道,我等欲领立明主,元将军何不与我等共迎上柱国入城?” 元行钦答道:“万岁视我如肱股,元某可死不可降!”遂率兵与三千禁军混杀一处。 须臾,禁军人多势众,黄甲军死伤已尽,几百禁兵将元行钦酣战一处,其余禁军攻入绛霄殿,庄宗李存勖手握精钢剑劈斩禁兵百余人,郭从谦见庄宗威猛尚存,令士卒乱箭射之,庄宗射死于宫殿廊下。大将元行钦虽杀兵无数,奈何无马难逃,力竭而亡。正是: 晋王临终三箭传,中原四面扫敌番。摔杯定计诛逆党,北伐幽燕退契丹。 鏖战黄河灭朱梁,迁都洛阳取蜀川。少年得志老来哀,不近贤能近伶官。 群宴戏优歌铜雀,会猎宫娥射土獾。悲歌不曲惋汉调,哀乐无韵断唐弦。 贤能忠良撇两侧,阉党伶人混一坛。昏君曾为贤明主,著史千载亦心寒。 庄宗被诛,其宫室人等尽死乱兵刀下,伶官阉党多备缉拿。郭从谦召集文武大臣,众人不知宫中有何变故,只闻郭从谦厉声言道:“伶官作乱,皇帝无道,本官承天下大义,已诛杀昏君,欲另立明主!”百官闻听庄宗驾崩,伶党被缉,竟无人悲痛,反而各自窃喜。忽士卒来报:“李嗣源五万大军冒雨兼程,已临近洛阳二十里。” 郭从谦言道:“上柱国乃圣上皇兄,贵为帝胄,当承天命。”朝中文武无人敢驳,连声赞许。 未几,李嗣源率兵摆阵洛阳城下。众人商议献降之人,太博学士冯道对张全义言道:“张大人在百官之众老成持重,今日李嗣源兵马杀道,还请大人代为出使。” 张全义顿时脸色铁青,恐惧道:“老夫虽然有心献城,只恐李嗣源忌恨我这前梁旧臣,不肯相容。” 冯道言道:“李嗣源此番乃是为诛杀伶党而来,非是忌恨前梁旧臣,李嗣源必不会责怪大人。下官与大人同去,定保你我安然无恙。” 张全义言道:“即使如此,可道与老夫同往敌营。” 洛阳城门大开,张全义、冯道二人各乘一马,带随从数人来至军前。冯道一看压阵的李从荣,拱手言道:“劳请少将军通禀一声,张全义、冯道为洛阳百姓来军中求议。” 李从荣言道:“先生稍等,我去禀告。” 片刻功夫,李从荣回马来言:“上柱国有情二位大人中军帐说话。”言罢,李从荣将张全义、冯道领至中军大帐。二人进入帐中行礼,只见李嗣源端坐虎皮宝座,横眉立目,两侧将官手扶剑柄,威仪严肃。李嗣源问道:“二位大人来此何干?” 张全义言道:“大将军神威将至,下官特为洛阳百姓向将军祈求太平。” “哼!”李嗣源言道:“若不是我举义兵讨伐伶党,今日绝不留汝狗命!” 张全义吓得连连称是,冯道言道:“我等身为人臣,饱受伶官专权之苦,今日上柱国神兵天降,匡扶正义,真乃社稷幸甚。臣等特来恭请大军入城。” 李嗣源言道:“既然是二位大人来使,李嗣源定不负诸公所望,二位大人回城告知百姓及众臣公,我只问罪伶官男宠,其余人等一概免罪。”张全义、冯道连声称谢,遂引李嗣源大军入驻洛阳城。宋代司马光的有诗叹曰: 四合连山缭绕青,三川晃漾素波明。春风不识兴亡意,草色年年满故城。 烟愁雨啸奈华生,宫阙簪裾旧帝京。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李嗣源监国诛魏王 花见羞惊艳绛霄殿 话说李嗣源率兵入洛阳,传令召见群臣于兴圣宫议事。李嗣源左右众将皆劝其登基称帝,李嗣源独把冯道叫至身旁,问道:“众人欲保我即位,先生以为可否?” 冯道答曰:“庄宗诸子皆死宫中乱兵刀下,惟有魏王李继岌拥兵尚在西蜀。倘若将军称帝,则魏王造反有名,陷公于不义。” 李嗣源问:“众人若是拥戴与我,不知当如何答复,望先生教我。” 冯道言道:“将军可以监国之名,代行君主理朝。” 过了少时,群臣会集兴圣宫,张全义言道:“上柱国救社稷于危难,救万民于水火,功盖千秋。国不可一日无君,为臣斗胆奏请上柱国顺承天命,登基为君。” 李嗣源言道:“本帅起兵乃是诛杀伶党,另立明君,魏王尚在西蜀,待其归朝,当立储君。我暂以皇叔之身,代为监国,总理朝事。”文武众臣又二请李嗣源登基,李嗣源依旧辞而不受,仍自称监国。李嗣源令人寻到庄宗尸骨祭奠于西宫,并存庄宗灵柩,待魏王归朝送柩登基。 李从荣、李从珂、安重诲、石敬瑭、刘知远、郭威六人闻知李嗣源有拥立魏王李继岌登基之意,连夜往兴圣宫求见李嗣源。李嗣源见此六人,掌灯秉烛,众将分坐左右。李从荣问道:“父亲大人,万万不可待魏王归朝登基?” 李嗣源言道:“魏王李继岌乃先皇长子,理当即位,何须多问。” 安重诲言道:“今日朝堂之上,群臣两请监国登基,监国虽两番辞而不受,但魏王若是得知此事,必要加害监国大人。” 李嗣源问:“何以见得?” 安重诲言道:“魏王为人面善而心狠,郭崇韬总揽朝政,魏王杀其满门;如今主公已是监国,只恐魏王更不能容。” 李从珂也劝道:“父亲可曾记得,昔日您被王彦章打下沁水河。河水倒流将父亲冲进上游吞龙沟,那水沟吞龙不吞人,可见父亲确有真命在身,理当称帝。”其余众人也是连声规劝,李嗣源起身再三思虑,无奈叹道:“老夫一世忠烈,本欲另立明主,如今却逼到如此地步。” 安重诲劝道:“康延孝将军举兵在汉州起义,可命其阻杀魏王于关西。倘若纵虎归山,则后患无穷。”李嗣源又叹道:“这一步之差,要让老夫背得千古骂名。” 李从荣双膝跪倒,劝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得时无失,时不再来,父亲不可再犹豫!”安重诲、石敬瑭等也接连跪倒苦劝:“监国不可犹豫。”李嗣源满怀焦虑,咬牙捶案,对众将言道:“传令康延孝出兵阻魏王入关。”正是: 半生忠烈成笑谈,人随时势难上难。从来忠奸只一步,自古成败棋一盘。 欲迎和风陪春醉,反遭冷霜伴秋寒。西川断绝朱邪氏,只教后唐另脉传。 魏王李继岌自从得庄宗调令,由西蜀率兵而出,尚不知郭从谦造反弑君,李嗣源监国洛阳。等魏王李继岌兵临渭水,长安留守张抃毁渭水渡桥,魏王李继岌只得沿河而回。康延孝率三千精骑兵由汉州而发,烧魏王粮队。军粮被烧传至魏王军中,五万将士人心惶惶,魏王退至渭南,大军粮尽,五万大军溃散过半,逃兵难止。 魏王李继岌见情势突变,焦急而病,忽闻监军李从袭有急报来见。太监李袭慌慌忙忙进李继岌寝帐言道:“探马来报,李嗣源率兵造反,五日之前已攻陷洛阳,陛下在乱兵之中驾崩。” 这一语如同晴天霹雳,李继岌顿时气得呕血不止,太监李从袭言道:“如今大事已去,天心所致,殿下自图前程吧。”李从袭施礼告退,化作民装而逃。 未几,魏王李继岌忧郁而终。军中尚有两万余人,魏王参军名曰任圜,乃京兆三原人氏,机敏善断,即刻修书向李嗣源求降。 数日后任圜率两万人马回至洛阳,李嗣源闻之大喜,在兴圣宫大会群臣。安重诲劝道:“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君。魏王命已归天,如今监国上逢天时,下得地利,中和人心,龙命当兴。臣奏请监国登基。” 冯道又劝:“监国有尧舜之风,周公之德,功勋至极,贵为皇室,今承帝位上合天意,下应民心,如久旱得甘露,四海定神针,叩请吾主登基。”冯道伏地叩拜,殿上文武众臣纷纷跪倒,请李嗣源登基。 李嗣源面带苦色言道:“先帝尸骨未寒,魏王客死他乡,我当先祭庄宗,从简登基。”众人闻听,齐声高呼万岁。 公元926年四月丙午,文武百官随监国李嗣源身着白素祭奠庄宗灵柩。祭奠礼毕,李嗣源加冕受册,百官易朝服称贺。庄宗终年四十二岁,在位三年,追封谥号为大唐庄宗光圣皇帝,葬于雍陵。 李嗣源登基之年已是五十九岁,谥为明宗,改年号为天成元年。李嗣源颁诏降旨,废除伶官所但诸职,处死景进、史彦琼等伶党。裁革宫中宦官,遣散后宫嫔妃宫娥千余人。明宗李嗣源从俭治廉,丞相豆卢革身为首相构结伶官,荒废朝政,被贬辰州刺史,户部尚书孔谦贪赃枉法,兼并民田,被斩首洛阳街市,抄没家产。又为郭崇韬、朱友谦二人平反昭雪,大赦天下。吴、越、荆南、楚、闽南方五侯皆遣使入朝称贺,向明宗称臣。 李嗣源降旨封长子李从荣为秦王;次子李从厚为宋王,;养子李从珂为潞王。安重诲年轻有为封左丞相,冯道老成持重为右丞相,官拜枢密使执掌朝政;驸马石敬瑭官拜河东节度使;孟知祥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其余众臣也皆有封赏。正是: 半世金戈驰纵横,久战黄沙凶亦逢。 少年得志本无益,老来大器晚始成。 话说后唐明宗李嗣源娶妻三人,元配夏氏已故,追封晋国夫人,生的秦王从荣,宋王从厚;娶从珂之母魏氏亦亡故,追封鲁国夫人;三妻曹氏相伴至今封楚国夫人,生下一女为永宁公主,嫁与石敬瑭为妻。 夫人曹氏年老色衰,李嗣源欲求别氏,却久无中意女子,常常迁怒于宫中彩娥,日子长久,朝臣皆知此事。 单讲这一日,丞相安重诲在相府廊下散步,只见管家领一女子迎面走来。安重诲问道:“管家身后,所领何人?” 管家答道:“回禀相爷,这女子是自愿到相府为奴。” “哦。”安重诲打量这女子一番,只见此女子光景惨淡,用草枝束发,身上破衣烂群多有补丁,猛然安重诲眼前一闪,用手托住这女子下巴,但见此此女柳眉杏眼,翘鼻朱唇,丰乳细腰,饶有姿色。 安重诲对管家言道:“先带着女子梳洗一番,而后带到书房来见我。” “是,相爷。”管家微施一礼,便令此女子去洗漱更衣。 过了少时,管家把此女子领进安重诲书房,安重诲在观此女子,不禁暗暗叫绝,这女子能比闭月羞花之貌,赛过沉鱼落雁之容。真可谓: 黑丝缭绕鬓生光,二眸射魄娇媚扬。桃花泛颊映香腮,十步遥闻口齿芳。 酥胸翘比双峰耸,锁领紧修白颈长。柳腰挠姿魂将醉,罗袜素裹禅玉霜。 安重诲问道:“丫头,汝姓氏名谁,年方几何,是何出身?” 这女子答道:“小女本姓王,年方一十九岁,家住邠州,五年前卖到大梁旧臣刘寻府上为姬,赐名花见羞,后刘寻纳我为妾三载,家夫已年老病终,夫人扫我出门,方才流落至此。” “好个花见羞,可惜红颜薄命呐。”安重诲问道:“汝在刘寻府上可学的琴曲?” 花见羞答道:“琴筝琵琶略通一二。” “妙!”安重诲叹道:“花见羞呀花见羞,观你姿色,方知世间真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之人。”安重诲对管家言道:“管家速为花见羞安置雅阁一间,好生伺候。”花见羞颔首称谢,随管家退下。安重诲见这花见羞是满腹欣喜,心中暗想将此女送与明宗李嗣源。 次日,安重诲往兴圣宫求见明宗,李嗣源问道:“安丞相今日来见,所谓何事?” 安重诲答:“陛下戎马半生,又久为国事操劳,恩泽千里,德佩四海,身侧却无朝夕相伴之人,甚是让做臣子的内疚万分。” 李嗣源道:“朕已是年迈气衰,哪里还有少年之心。” 安重诲言道:“陛下是虎老雄风在,为臣府上到是近日新得一婢,虽是卖身为奴,却是有倾国倾城之貌,销魂夺魄之眸,陛下若不嫌其出身卑微,臣愿引此女子宫中御览。” 李嗣源笑道:“后宫尚有佳丽上百,朕且不动色心。一落破女奴焉能使朕动心?” 安重诲言道:“宫娥虽美但拘礼宫墙,野花虽轻却别有芬芳。” “哦!”李嗣源笑道:“爱卿既然一片美意,朕今晚设宴众宫娥,若此女子艳压群芳,朕当立其为妃,自会厚报爱卿。”安重诲大喜,遂告退回府去领花见羞。 天色稍晚,月已映空,李嗣源在后宫之中选貌美妃嫔二十人在绛霄殿大摆筵宴。宴过少时,大太监孟汉琼上殿奏道:“启禀万岁,丞相安重诲求见。” 李嗣源言道:“令安重诲上殿。” 大太监孟汉琼转身传旨,只见安重诲上殿,伏地高呼万岁,李嗣源邀其入座。明宗问道:“安爱卿所言女子可曾带来?” 安重诲答:“那女子名曰花见羞,正在殿外候旨。” 明宗命人传旨召见,太监孟汉琼喊道:“皇上有旨,传花见羞上殿!”只见大殿之外,花见羞颔首上殿,只见得: 翠珠银簪髻,含情目若滴。金鹊镶裳领,牡丹缀艳衣。 钩足莲花步,柳腰牵裙霓。六宫失粉黛,独教君王迷。 李嗣源看的是瞠目结舌,只见花见羞缓缓下拜,媛声言道:“奴婢花见羞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嗣源言道:“花见羞,汝抬起头来。”花见羞把头一抬,眉目纯情,气出蕊香,让李嗣源对这美人神情专注,暗自叫绝。 李嗣源与花见羞相视良久,安重诲才开口言道:“陛下,何不让花见羞扶筝献曲,以助酒兴。” “如此甚好!”李嗣源乐道:“就令花见羞为朕演筝曲。”左右有小太监摆按置筝,安重诲对花见羞挥手示意,花见羞跪坐筝前拨弦而唱。词曰: “日暮送晚霞,飘离落京华。青山纳顽石,黄河眷流沙。颠沛寻一径,生身付天涯。薄衣犹未补,寒风送雪花。朱门若惜蝼蚁命,只求掩身三尺麻。” 筝曲唱完,只见左右嫔妃嬉笑风声,唯有明宗沉醉曲中,当夜即令花见羞侍寝。 自得了花见羞,使不好女色的李嗣源如获至宝,老夫少妻是相亲相爱。花见羞一朝身在凤凰池,却引得后宫妃嫔是妒嫉万分,只因身世卑贱,又是歌姬之身,常遭后宫讥讽。花见羞在后宫无依无靠,惟见大太监孟汉琼在后宫言语举足轻重。庄宗在位时,孟汉琼本是不受宠的太监,明宗登基后,与伶官勾结的阉党皆被处死,孟汉琼才得伴驾君王,成为众太监之首。花见羞令身边的丫鬟将孟汉琼请入寝宫赴宴,孟汉琼一入花见羞寝宫,只见阁内摆了一桌酒宴,精致丰盛。花见羞在屏障之后缓缓而出,对着孟汉琼双膝跪倒,叩首言道:“奴婢花见羞叩见孟公公。”孟汉琼赶忙将花见羞扶起问道:“娘娘是皇上的红人儿,奴才怎敢受此大礼。” 花见羞将孟汉琼请上酒席,斟满一杯酒敬给孟汉琼。花见羞愁眉言道:“奴婢自入宫以来,幸得皇上宠爱,未想缺遭后宫众人讥讽,奴婢如履薄冰还望公公教我。” 孟汉琼言道:“娘娘是有所不知,皇上的女人是要排名份的,自古就有六宫,三夫人、九嫔妃、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之说。可您现在没册封,歌姬之身焉能不被人嗤笑。若要人敬己,先学己敬人。娘娘最该敬的人乃是正宫曹皇后,若是皇后面前得宠,还愁吃不开?” 花见羞赶忙又斟一杯酒敬与孟汉琼,谢道:“感公公教诲之恩,婢女没齿不忘。”孟汉琼一饮而下,花见羞令丫鬟取出一盘金银,又对孟汉琼言道:“这是万岁平日所赐,孝敬公公喝茶,万望笑纳。” 孟汉琼故作惊讶,言道:“哎呦,娘娘这一片美意,奴才可就不客气了。”说着孟汉琼把满盘金银揣出怀中。拿了金银,孟汉琼辞别告退,花见羞起身相送。 临出宫门,孟汉琼又言道:“娘娘美貌群妃无人可及,可是皇宫风雨变幻,福祸难测。听老奴一句钟言,即使将来娘娘贵至极位,切记凡事让三分,可避凶灾。” 花见羞微微施礼谢道:“多谢公公提醒,婢女刻骨不忘。” “如此就好。”孟汉琼揣着金银美滋滋而去。 花见羞自此对曹皇后伺候的如同生身父母一般,曹皇后年长花见羞三十多岁,且多病难愈,花见羞却日日问安,朝夕陪伴。日子一长,不仅明宗怜爱花见羞,曹皇后也对花见羞垂爱有佳,花见羞自己又会逢源左右的宫女太监,使得明宗李嗣源将花见羞还姓王氏,封为淑妃,宫廷内外皆称花见羞为淑妃。 花见羞得宠后宫,使得明宗对安重诲更是器重万分。安重诲位居丞相,总领朝政,决定亲拟奏章一本,欲作千古的治世能臣。欲知本奏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安重诲请旨奏三事 夏鲁奇命丧剑门关 自从安重诲献上花见羞,在明宗李嗣源面前官居首辅,权倾朝纲。安重诲春风得意,拟定一本奏章上表李嗣源,决定实现自己大治天下的政治理想。 长兴元年早春,兴圣宫文武百官上殿早朝。明宗李嗣源端坐龙椅,百官伏地高呼万岁,平身之后,左丞相安重诲奏道:“臣近日理政有三件大事,请陛下圣裁。” 明宗言道:“爱卿将这三件大事奏来。” “遵旨。”安重诲言道:“吴王杨溥自称皇帝,国号为吴。荆南王高季兴暗自向吴称臣,对大唐不忠,臣请陛下出兵讨伐,此一事也。西蜀离京千里,臣请陛下效仿旧唐制,划阆州,遂州为东川,东、西两川分割而治,以免西蜀权势过大,此二事也。近来潞王李从珂屯兵潞州,实乃一镇藩王,乃是皇权所忌讳,请陛下罢免李从珂河中节度使一职,此三事也。”安重诲奏完三事,满朝文武是一片哗然,交头接耳,却无人敢反驳安重诲。 明宗李嗣源也是左右为难,言道:“安爱卿所奏三事,讨伐荆南王高季兴可准奏,其余二事待朕三思而定。” 数日之后,安重诲往宫中求见明宗再奏三事,明宗问道:“那日朝堂至上所奏三事,荆南王高季兴一贯反复,出兵讨伐也理所应当;至于蜀分两川亦可朝议;唯独潞王李从珂无有过失,为何要罢免节度使之职?” 安重诲言道:“陛下岂不闻‘养子夺嫡’之童谣?” 明宗问:“童谣?爱卿可否诵读?” 安重诲答:“潞州小儿皆传此谣,词曰:‘平山九彩狸,伏爪据河西。雷雨洗太平,养子必夺嫡’。” 明宗问道:“不知此谣何意?” 安重诲言道:“潞王李从珂,乳名平山郎,驻军潞州黄河之西。身为陛下养子,却有谋取正位之心。自古童谣可兆天意,请陛下三思。” 明宗言道:“以爱卿之见,潞王当如何处置?” 安重诲言道:“若是强取,李从珂必反。陛下可削去封地,置于京师。” 明宗言道:“爱卿行事还需慎重,万不可以小生大。” “臣遵旨!”安重诲辞别皇上,便回转府中。 安重诲刚到相府,有管家来报郓州大将安休休求见。这安休休与安重诲之父安福迁乃是堂兄弟,安重诲对安休休也是敬如长辈。 来至前堂,老将安休休一见安重诲赶忙屈身行礼:“郓州防御使安休休拜见丞相大人。”安重诲赶忙扶起安休休言道:“叔父行此大礼,小侄怎受得起?快快请起。”安重诲把安休休让到上座,问道:“叔父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安休休言道:“敢问丞相,满朝文武皆传你奏请皇帝要讨伐荆南,分治西蜀,削藩潞王,可是真事。” 安重诲言道:“叔父所言,句句是实。” 安休休双眉紧锁叹道:“贤侄,你好糊涂呀!” “叔父何出此言?”安重诲问。 安休休言道:“荆南王高季兴人称‘高癞子’,乃见利忘义小人,若以金帛诱之,必然归顺,你却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西蜀孟知祥却是拥兵过重,但用人生疑必然适得其反;单这两件事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夺潞王兵权,李从珂乃万岁养子,本无过失,又风传什么养子夺嫡,唯恐天下不乱。” “侄儿乃一国之相,思君王之患,解君王之忧。如今童谣传遍,养子夺嫡反相已出。”安重诲站起身来,轻声言道:“庄宗皇帝乃武皇李克用嫡子,当今万岁乃武皇李克用麾下太保,圣上以以养子之身夺嫡子之位本是时势所迫,而李从珂却有心效仿圣上,以养子之位谋篡皇权。潞王虽与本官有少年交情,但侄儿万不敢因私而废公。” 安休休言道:“治大国者,若烹小鲜。圣上休生养息,冯道无为而治,偏偏你安重诲少年得志,以刚猛治国,只恐日后反遭杀身之祸。” 安重诲言道:“男儿在世岂可无所作为,享图安乐;身兼天下怎能明哲保身,养尊处优?所奏三事皆是为李唐千秋万代基业,叔父且勿再劝。” “哼!”安休休气愤言道:“安福迁三兄弟为国尽忠,却留下你这么一个败家之种,真乃安氏一门不幸。”言罢,甩袖而走。安休休离开相府,便上奏告老还乡,再不问朝政国事。 安重诲不听安休休劝诫,命枢密院拟诏将西蜀分为东、西两川。剑南节度使孟知祥闻知大怒,召集幕僚商议对策。军师赵季良言道:“主公勿虑,安重诲划割东川只能自取其辱。” “何以见得?”孟知祥问道。 赵季良答:“安重诲治国三大事,划分两川,铲除潞王,出兵荆南。划出东川乃是为削弱主公权势,而主公忠心保唐并无过错,反使安重诲不得人心;潞王李从珂乃万岁养子,安重诲力主削藩,以疏间亲必定大失道义;荆南王高季兴贪财小人,略施恩惠必定归顺,安重诲却穷兵黩武,定会激起诸侯不服。” 孟知祥问:“军师之言有理,不知有何良策?” 赵季良言道:“主公可差人联合李从珂、高季兴,潞王由北,荆王由南,主公由西三面威逼京师,请诛安重诲。万岁必定迫于时局,诛杀安重诲安定诸侯之兵,如此两川依旧属主公麾下。”孟知祥大喜,即刻遣使联兵李从珂、高季兴。 数日之后,三路兵马问罪京师,明宗李嗣源急召百官商议,怎知文武众臣无人敢言,李嗣源言道:“诸位爱卿随朕久经沙场,才有今日基业。如今诸侯哗变,尔等装聋作哑,岂是臣子之道?” 只见冯道奏道:“臣启陛下,讨伐荆南,、分治两川、削藩潞王,皆是安丞相治国大政,如今三路乱兵皆言要诛杀安丞相,此事还需安丞相定夺。” 李嗣源又问安重诲:“安爱卿这三路人马生变,确是与你的治国之策有关,爱卿可有良策赐教?” 安重诲答:“陛下,三路兵马生乱却欲为臣的治国之政有关,如今孟知祥、李从珂反叛之心皆已经应验,臣子有乱不可姑息。陛下可调集襄州兵马抵御荆南,命驸马石敬瑭率河东兵马西征两川,命大将军索自通、药彦稠率兵讨伐潞州,如此一来三路叛军必败,请陛恩准出兵平乱。”李嗣源一一应允,遂降旨发兵。 话分两头,先表大将索自通、药彦稠二将出兵潞州,六万精兵杀到潞州城下。潞王李从珂响号炮三声,率两万人马出城迎战。索自通一见李从珂抱拳言道:“潞王千岁在上,末将甲胄再身不能下拜,还望恕罪。” 李从珂言道:“将军不必客道,孤且问你,此来何干?” 索自通答:“奉安丞相之命,收复潞州,押千岁回京师问罪。” 李从珂言道:“敢问索将军我罪得哪条,法犯何律?” 索自通一想也对,安重诲借童谣所传断定潞王必反,却无实凭实据,索自通言道:“丞相言你勾结高季兴、孟知祥谋反。” “哼!一派胡言!”李从珂一磕马镫,举双锤杀来。索自通举大刀相应,二人马打回头,李从珂双锤抡下,索自通横刀相挡。二人较劲之时,索自通轻声言道:“殿下随我来。”索自通挡开双锤,诈败而逃,李从珂装作乘胜追杀,随索自通而去。 二人跑出四五里地,索自通才勒住战马,对李从珂道:“安重诲自持才高,独断专权,我等皆出于无奈。” 李从珂言道:“西蜀孟知祥确遣使来访,皆因动怒于安重诲,确无造反之心,还望将军详察。” 索自通言道:“末将既已出兵,不得不战。请殿下先收兵回城,末将扎营拖延战机,若是石敬瑭讨蜀失利,我亦诈败无功而返;若是驸马得胜,就请殿下早早逃走,以避大祸。” “哎!”李从珂叹道:“多谢索将军暗中搭救,从珂若得出头之日,定不忘将军大恩。”说完拍马而回,索自通等到天黑才返回营寨。从此,李从珂闭门免战,索自通扎营不攻。 再表驸马石敬瑭出兵讨蜀,先锋官乃是夏鲁奇,一路之上西蜀守军望风归降,转眼间石敬瑭的大军兵临剑门关。孟知祥闻听战报便问军师赵季良:“王师一路西进,先锋夏鲁奇蜀中无人能及,如之奈何?” 赵季良言道:“主公勿虑,剑门乃是蜀道天险,主公只需扼守咽喉,时日一久,王师定无功而返。”孟知祥即令大将董璋率五千兵马驻守剑门关。 石敬瑭率兵来至剑门关下,守将董璋闭关不战。石敬瑭问道众将:“剑门天险谁敢出战?” 先锋官夏鲁奇对石敬瑭言道:“请驸马爷给末将三千人马,半日之内便可夺取天险。” “夏将军不可出战。”只见谋士桑维翰出言劝阻,桑维翰,字国侨,河南人氏。他劝道:“蜀道狭长,倘若有失,将军进退两难。” 这军师桑维翰面目丑陋,个头不过高有五尺,脸长却有一尺之多,夏鲁奇冷嘲道:“军师五尺之身,尚不如一尺之面。焉能与我等相提并论?王彦章威猛一世,尚且被我生擒,何虑这小小剑门关。愿立军令状,不破剑门甘当军法。” 石敬瑭大喜,遂令先锋官夏鲁奇率兵攻城。夏鲁奇亲率三千唐兵攻城,董璋早已备下箭弩等候,顷刻雕翎如雨,蜀道狭窄,唐兵大乱,相互拥挤践踏,夏鲁奇困于乱兵中,中箭而亡。 首战失利,石敬瑭气得连砸桌案,军师桑维翰言道:“驸马息怒,当初史建瑭连克蜀道六关,尚且命断剑门,今夏鲁奇持匹夫之勇损兵折将也不足为怪。” 石敬瑭言道:“国侨之言有理,只是剑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恐久攻不下。” 桑维翰言道:“下官料定,驸马爷此战必定无功而返。索自通六马大军久战潞州而不胜。驸马虽有重兵在握,却有天险相阻。万岁早晚必拿安重诲人头以安抚诸侯。”众人闻听哗然。 后唐兵马在剑门相持二十余日,石敬瑭正与众人商议军事,有粮官来报军粮将尽,难以维济。石敬瑭问道:“本帅以为眼下之计,走为上策。” 众人皆以为不可,惟有桑维翰言道:“王师跋涉蜀道,辎重粮草运送艰辛。自潼关以西,空乏民力,步履维艰,每费一石粮却不能运至一斗米,民夫脚力怨言横生,迫于生灵之苦,班师回朝,陛下定不会怪罪驸马。” “国侨之言甚合我意,本帅即刻拟章请旨回朝。”石敬瑭言道。 明宗李嗣源在朝堂之上,拿石敬瑭奏章言道:“昨日朕得驸马急奏,粮草将尽,请旨班师。”群臣一听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嗣源又道:“自朕平乱即位养生安民,欲求太平盛世,未曾想潞州城前相持不下,剑门蜀道劳民伤财。朕的大唐战火四起,朕真是老了。” 安重诲伏地言道:“陛下,而今之乱皆由下官引起,军情紧急,臣请陛下孤注一掷,万不可姑息反贼。” “安重诲!”李嗣源怒声斥道:“若不是你一本接一本的奏章何至于今日?” 安重诲连连叩首言道:“臣罪该万死,可是孟知祥、李从珂反相已出,陛下倘若安抚,待其羽翼丰满必定再反,请陛下三思。” 李嗣源稍压怒火,言道:“朕意已决,传旨招抚孟知祥、李从珂、高季兴,令各路兵马还师。”文武百官高呼万岁圣明,惟有安重诲伏地而泣。 明宗李嗣源降旨赦免三路诸侯,加封孟知祥为剑南东西两川节度使,封爵蜀王;封潞王李从珂为凤翔节度使迁往汉中;又罢免安重诲丞相之职安定人心。 潞王李从珂得明宗赦令大喜,遂将城外索自通大军,邀入城中庆贺。潞王府中张灯结彩,歌舞锺乐,大摆筵宴。李从珂率左右副将与索自通、药彦稠举杯畅饮,从珂言道:“小王今日得父皇赦免,全赖二位将军拖延战机,才熬得幸免,尚有一事相求二位将军。”索自通言道:“殿下待我等不薄,有何难事,尽管讲来。” 李从珂言道:“有仇不报枉为丈夫,只恨小王刚得父皇赦免,不便亲自除掉安重诲,欲借索兄之刀杀死安重诲。” 索自通言道:“这有何难?安重诲失义于天下,理当除之。”李从珂大喜即刻令人呈上黄金千两赠与索自通、药彦稠。 安重诲被削职为民,欲回应州老家养老,家眷行陕州,半路忽见山中闪出一彪人马足有千余人。安重诲定睛一看,这些兵马皆是官军,为首一员大将乃是药彦稠。药彦稠胯下马掌中枪,略施一礼:“安丞相别来无恙?” 安重诲问道:“药将军率兵拦我去路,不知所为何故?” 药彦稠答道:“奉李从珂之命,来取安丞相首级!”不知安重诲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平宫变李嗣源归天 花见羞一让君王位 药彦稠截住安重诲去路,对安重诲言道:“天下人皆知丞相忠心耿耿,奈何天不容汝,今日当诛。” 安重诲叹道:“我固当死,但恨不能与国家除去潞王。药将军今日负我,死而无怨;潞王造反之日,将军勿负国家!”药彦稠不语,遂令士卒将安重诲一门拿下,尽皆处死。正是: 江河经年逐浩淼,流尽才杰志气高。黑发官居宰相位,华年加身紫带袍。 呈献红颜讨君心,一人之下冠百僚。刚猛治世伤民财,未得来年报李桃。 败棋皆因误一步,丧阵多由输一招。大治难使江山整,反送社稷起飘摇。 安重诲满门被诛,索自通先斩后奏,明宗却不以为然。自安重诲被诛,诸侯之乱平息,李嗣源减税安民,减役息兵,天下太平。 不久,后宫花见羞又生下一子,李嗣源老来得子是大喜不已,日夜与花见羞亲昵幼子。时过三月,这小皇子已是百日,当赐名封爵。明宗在士和亭大摆筵宴,小皇子赐名李从益,封爵许王。 百官朝贺皆是大出赞词,枢密副使冯赟一向狡诈多谋,工于心计,趁此良辰对小皇子更是赞不绝口,言道:“吾主万岁,今得皇子乃天兴李唐帝祚之祥兆,小皇子承命于天,受身于龙,必可使大唐社稷光照千秋,社稷幸甚呐!。” 明宗与花见羞闻听此奉承之语乐得更是合不拢嘴,左右大臣也随之附和。唯有秦王李从荣听了生气,心中暗想,我身为长子,理当继承皇位,父皇若听从冯赟之言立李从益为太子,岂不是坏了大事?由此使得李从荣对皇位耿耿于怀。 又过一月,气候骤冷,大雪蔽天,明宗李嗣源得风寒重症卧病难起。秦王李从荣、宋王李从厚与朝中文武百官皆往兴圣宫侍驾。明宗之病愈来加重,以致水饭难进。李从荣见明宗奄奄一息便急回秦王府,召来副将马处钧言道:“今观父皇,龙驾将终,我本当已长子之身继承大统,未想那花见羞生下李从益,左右父皇。我欲调河南府兵马入宫护驾,以免令妇人干政。” 马处钧曾在宫中禁军为将,对禁军了如指掌,言道:“殿下高见,末将与宫中禁军颇有交情,愿为殿下前驱回合禁军以为内应。” 李从荣大喜:“若大事能成,处钧当为社稷之臣。”马处钧遂往宫中打点。 后唐宫中,禁军指挥使名曰康义诚,字信臣,代北人氏,麾下两员副将朱弘昭、朱弘实,乃是兄弟二人。马处钧与朱弘昭交情不浅,便到宫中约见,朱弘昭入座看茶与马处钧稍叙旧情,便问道:“处钧兄此番前来,莫非秦王殿下有何见教?”马处钧笑道:“弘昭所言不差,秦王差我来此,确有一件大事相商。” “何事?”朱弘昭问道。 马处钧言:“秦王素来仁孝,见万岁病不能言,欲以牙兵入宿卫内宫,欲借宫室住宿,不知何处可住。” 朱弘昭先是一愣,答道:“既是秦王千岁一片仁孝,宫中殿室皆可选择。” 马处钧大喜:“弘昭果然爽快,我当速速禀告秦王,待圣上万年之后,秦王若得皇位,弘昭功劳不小。” “兄长代我谢过秦王殿下。”朱弘昭言。马处钧辞别朱弘昭,匆忙回秦王府复命。 朱弘昭自知皇子率兵往宫中宿卫是朝廷大事,便与其弟朱弘实求见禁军统领康义诚,康义诚闻听此事,对朱弘昭兄弟言道:“近来京中皆有传言,秦王恐许王李从益立为太子,百般加害。今秦王率兵宿卫,乃是借机夺位,加害许王。我等平日多受淑妃娘娘赏赐,受人财物替人消灾,岂可让秦王率兵入宫?” 朱弘昭言道:“都督所言有理,我兄弟二人原为差遣。” 康义诚言道:“我等可邀枢密使冯赟同往淑妃宫中请命,共除秦王。” 三人商定计策,约枢密使冯赟共往兴圣宫求见花见羞。花见羞此时正在明宗左右陪侍,大太监孟汉琼近前通禀以后,花见羞便与孟汉琼在别宫召见众人。冯赟、康义诚、朱弘昭、朱弘实,把秦王欲令兵入宫宿卫之事一说,花见羞毕竟不曾经历宫廷的明争暗斗,只是唉声叹气。 站在一旁的太监孟汉琼言道:“娘娘不必作此长叹,秦王依仗战功骄矜自得,脾性暴躁,必不得人心,何不引其入宫,设伏兵杀之。” 冯赟也言:“孟公公所言极是,若不早作准备,娘娘必为秦王暗算。”众人皆劝淑妃,花见羞只得应允。 次日,秦王李从荣统领河南府精兵一千人往皇城进发,又令副将马处钧往宫中告知以接应兵马。宫中人心惶惶。康义诚与冯赟等众人围坐中兴殿定计除贼,冯赟言道曰:“今有朝廷安危之机,间不容发,秦王欲抢班夺权,我等万不可坐以待毙!” 孟汉琼曰:“老奴贱命不足惜,吾自率兵拒之。” 话音未了,康义诚随声言道:“老总管尚且如此,我等又何惜一死!” 众人连声响应,遂命人拿下马处钧,往兴圣宫请旨。 明宗李嗣源在兴圣宫久病不愈,大太监孟汉琼来至病榻之前,伏地言道:“启禀万岁,宫廷有变,秦王李从荣率河南府牙兵欲进皇宫。枢密使冯赟,禁军统领康义诚等在宫外候旨。” “速速召见!”明宗言道。冯赟、康义诚、朱弘昭、朱弘实来至明宗榻前,双膝跪倒高呼万岁。明宗问道:“秦王率兵入宫确有其事否?” 冯赟答:“秦王见万岁龙体难愈,已生夺位之心,今兵将至端门。” 明宗又问弘昭等:“实有此事否?”众人答曰:“冯大人句句属实。”明宗不觉泪流而下,用手指天漠然言道:“康义诚,汝自处置,切勿震动京师。”康义诚叩首领旨。 秦王李从荣率兵来至端门外,以为马处钧以打点好宫中禁军,便令士卒叩击左掖门,却久无人答话。秦王疑惑,又令人高呼,只见康义诚登上端门城垛,问道:“秦王来此何干?” 秦王答:“将军莫非没见马处钧吗?” 康义诚提起马处钧人头言道:“马处钧勾结禁军谋反,今已斩首祭旗!”李从荣大惊,康义诚又道:“天子密诏,诛杀秦王!”话音刚落,只见左右掖门大开,朱弘昭率三百骑兵由左掖门而出,朱弘实亦率三百骑兵由右掖门杀出。秦王麾下多是步兵,又未摆阵势,仓促而战被骑兵冲得人仰马翻,哀鸣痛泣。秦王抵挡不住只得败退,康义诚搭弓上箭射其后心,李从荣坠落战马,禁军士卒拥上乱刀诛杀。秦王已诛,冯赟又率五百兵卒查抄秦王府,杀秦王二子,诛秦王妃妻族满门。 秦王已诛,却激起明宗病症愈重,不能言语。冯赟与康义诚联名请奏花见羞速立许王李从益为太子,花见羞心怀迟疑,暗想若保皇儿登基并非冯赟与几个禁军统领可定,还需百官辅佐,百官之首乃是丞相冯道,遂令人召冯道入宫。 冯道来至宫中,一见花见羞赶忙伏地跪拜,花见羞令人赐坐一侧。对冯道言道:“秦王领兵谋反,今已被诛,想必丞相已经知晓?” 冯道闻听战战兢兢答道:“臣已有耳闻。” 花见羞道:“圣上卧病难言,只恐天命将终,立储大事,丞相有何高见?” 冯道言:“皇上万福,定可治愈顽疾,延续天命。” 花见羞猛然站起,厉声怒责:“冯可道,休要在本宫面前装糊涂!皇上天命已尽,汝为人臣,却装聋作哑,只求自保,难道是臣子之道?” 这一语吓得冯道跪地叩头,言道:“为臣罪该万死,立太子大事,臣若实言相告知只恐娘娘动怒。” “恕你无罪,尽管将来。”花见羞道。 冯道言:“臣以为宋王从厚可立储君,而许王从益不可为储。” “这是为何?”花见羞问。 冯道言:“当初安重诲为相时,曾言潞王李从珂早晚必反。若立许王为君,乃是废长立幼,宋王李从厚必然不服,反会响应潞王一同造反。娘娘孤儿寡母何以拒之?若让位宋王,则李从珂必已养子夺嫡,与宋王共争天下,娘娘不仅恪守礼法,又置身事外,富贵自可保之。” 花见羞顿然大悟,将冯道请入座上,谢道:“多蒙丞相赐教,方使本宫浑然大悟。”冯道却连连称罪,躲出宫去。 时隔六日,李嗣源驾崩于兴圣宫,享年六十七岁,谥号明宗圣德皇帝。花见羞请曹皇后降懿旨以宋王李从厚为长,传位于李从厚。李从厚乃明宗第三子,史称愍帝。李从厚在明宗灵前即位,将明宗葬于徽陵,尊曹皇后为皇太后,花见羞为太妃,改年号应顺,大赦天下。正是: 常鸣晚唐空叹噤,惊鸿宾雁落竹林。哀绫遥起残锺乐,悲棺近闻破坛音。 励精图治震群雄,忠奸义勇聚一身。定鼎七载真命主,彪炳五代第一君。 明宗驾崩,诸侯皆惊。吴王杨溥、越王钱元瓘、楚王马希范、荆王高从诲皆遣使者吊唁,惟有闽王王延钧闻知明宗已死,眼中已是无人畏惧,不再称臣于后唐而自立为君,改元龙启,国号闽。 闽王称帝之事传至洛阳,李从厚却不以为然,整日游幸后宫。李从厚年方二十,美貌英俊,风流倜傥,后宫之女皆献媚娶宠,未想这李从厚却独恋太妃花见羞。花见羞年长李从厚四岁,而从厚却乱了辈份,不称庶母反而呼之为姐,故作调戏。 单讲这一晚,李从厚夜至太妃寝宫,往内室窥探良久,意欲非礼。偏巧冯道、冯赟、药彦稠三人连夜赶至后宫急奏。李从厚见此三人,责道:“尔等三人深夜入后宫何干?” 冯赟答:“臣等有急奏,未想陛下却在太妃娘娘宫院,凤翔急报潞王李从珂连日囤积粮草,封闭要道,恐有造反之意。” 李从厚却言:“人言花见羞乃绝世美人,朕享有四海又何惜一太妃。潞王之事明日在议,还不快快退下。” 冯赟跪地劝道:“此番潞王谋反恐怕是真,陛下岂能因花见羞而误大事。臣请旨伐潞王。”言罢,冯道跪地言道:“臣请伐潞王。” 药彦稠也言:“臣亦请伐潞王。” 李从厚怒道:“尔等皆要讨伐潞王,安重诲当日告反之时,为何不联名讨伐潞王?” 药彦稠道:“潞王已是羽翼丰满,今非昔比,安重诲早有断言潞王有养子夺嫡之心。” 从厚问道:“药将军既知养子夺嫡,因何杀那安重诲?” “为臣也是为时局所迫……”药彦稠辩解道。 “住口!”从厚怒道:“若不是看汝三人是先帝旧臣,定论惊驾之罪。”话音未落,只听寝房有人问道:“何人在外惊扰?”只见花见羞走出寝房,李从厚碍于体面,只得施礼言道:“儿臣特来给太妃请安。”言罢,便自回兴圣宫,冯道、冯赟、药彦稠也向太妃辞安,各自离去。 话说应顺元年三月,愍帝李从厚下诏书封潞王李从珂遣任晋阳留守,命信臣赵处愿往凤翔府传旨。李从珂接得圣旨,请使臣赵处愿请入前堂饮茶。赵处愿言道:“万岁封殿下为晋阳留守,乃是为防契丹贼虏南下,还望殿下早日提兵北上。” 从珂言道:“圣上有诏,不敢耽搁,只是所部兵马尚未打点,待我传下将令即刻北上。”赵处愿大喜,二人品茶畅谈不提。 李从珂手下有两位军师,左军师名叫韩匡胤,神机妙算,足智多谋;右军师名叫范延光,又兼兵马都督,文武兼备,智勇双全。李从珂将皇帝圣旨赶至众人,左军师韩昭胤劝道:“京师传闻枢密使冯赟连奏本章,参劾殿下意欲谋反。我料此次殿下遣任晋阳,只恐皇上无心加害,唯有冯赟半路劫杀。如今殿下反与不反,冯赟都不会放过。” 从珂怒道:“既是如此,孤王即刻起兵造反,令立明主。” 都督范延光言道:“启禀殿下,圣上命殿下迁任晋阳,乃是天赐良机。殿下可照何不借‘诛晁错,清君侧’之名起兵。先取长安开基。” “延光之言甚合我意,明日诸位将军整备,请军师先给那赵处愿喝碗迷魂汤。”言罢,众人哄堂大笑。 次日,李从珂又见使臣赵处愿,二人对坐稍谈片刻,赵处愿问道:“昨日下官劝千岁尽早迁任晋阳,敢问殿下准备如何?” 李从珂就等问此事,答道:“昨夜我召集左右将官,已言圣上旨意,众人皆应朝廷之遣愿望晋阳。” 赵处愿大喜,问道:“既是如此,敢问殿下何日北上?” 从珂言:“明日即刻出任。” 又过一日,潞王李从珂大点三军,八万汉中将士列队校军场。点将台上东西两面大旗高挑,上旗书“诛晁错,入京祭先帝佐朝君”,下旗书“清君侧,出师正帝位杀乱党”。李从珂对三军喊道:“枢密使冯赟阴谋害秦王李从荣,又在圣上面前谗言诋毁。今日,本王要诛晁错,清君侧,扫除逆党,匡正君位。” 三军将士接挥刀响应。从珂令道:“将赵处愿押上来!”只见几个刀斧手将赵处愿五花大绑押到点将台下,李从珂怒问:“汝假传圣旨,意在加害本王,今日要汝人头祭旗。” 处愿答道:“只恨先帝未听安重诲之劝,将汝诛杀,才留得今日祸害。”从珂大怒即令将赵处愿斩首。至此潞王李从珂才扯旗造反,正是: 养子夺嫡传世间,民言犹可应苍天。 潞王一反惊愍帝,扶剑挥兵眺长安。 潞王造反之事急报洛阳,李从厚大惊失色即刻降旨以西京留守王思同为大都督,出兵讨伐。大都督王思同本是个读书之人,本不懂兵家之事,得了皇帝诏书,便匆匆忙忙会合诸路兵马十万人,攻陷汉中重镇扶风,连夜包围凤翔。李从珂闻知王思同兴兵来讨,便披挂甲胄登城观望。未想王思同出兵神速,一夜之间凤翔四面却已被十万兵马包围,李从珂不知如何是好,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李从珂哭城赚王师 花见羞二让君王位 话说王思同率兵十万余众星夜对凤翔合围,天明之时便传令击鼓攻城。李从珂只得命城中将士拼死相拒,大战半日各有死伤。李从珂城头召集众将言道:“孤观凤翔城垣年久失修,倘若再遭战事,如之奈何?” 左军师韩昭胤言道:“殿下勿虑,王思同乃一介书儒,并无奇谋妙计。攻打西门主将乃是杨光远,此人恶强而怜弱,殿下可向其哭诉,笼络其反叛。北门大将乃索自通,此人重义而忘公,潞州城下曾放过殿下一次,何愁此番不能倒戈。” 从珂大喜:“军师一言,顷刻已退却两路围兵。孤王亲往阵前说服杨光远,那索自通营中,还劳军师游说。”韩昭胤遂领命前往。 单表李从珂摆阵西门外,西营主将杨光远得知便列阵相迎。这杨光远,字德明,头戴乌油盔,身着乌油甲,手提一口九连环大刀,坐骑一匹追风菊花马,一副威严之势。杨光远心中暗想破城只在旦夕,战于不战潞王必败。再观潞王李从珂反让杨光远一惊,其阵中不过老弱士卒千余人,李从珂端坐骑马,未着铠甲身着便服,亦无兵刃,并非是决战之势,到有惨淡光景。 杨光远刀挂马鞍,抱拳言道:“潞王千岁在上,末将身着硬甲不便下马,还望恕罪。杨某身为大将不伤无刃之人,请千岁回城披甲换锤。” “诸位将士!”李从珂一嗓子大喝,便把两军阵前的众人目光引来,喝道:“从珂自十五岁追随先帝出生入死,久陷敌阵,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逢战即伤,不曾言痛。而今日却令从珂心痛而泣。” 李从珂潸然泪下,顺手将罩袍扯下露出旧时战伤,又言:“奸臣当道使得秦王欲害,从珂逼反,父子相残,兄弟反目,而今新君年少,臣强主弱,敢问苍天,从珂何罪?”此言一出,只见两军将士面生惭愧,眼中依稀。 杨光远见李从珂自己都哭的泣不成声,心中暗想我与所部将士昔日皆随李嗣源父子南征北战,李从珂我等也不薄,我再将潞王逼上死路,岂不是恩将仇报。杨光远言道:“千岁真乃吾主也!杨某岂能助纣为虐,吾愿率所部将士归顺潞王。” 李从珂心中大喜,赶忙翻身下马,赤背伏地泣曰:“诸位将士乃小王再生父母,从珂没齿不忘。”杨光远一看李从珂身为千岁能给士卒下跪,这真逼得没办法才如此,杨光远又怜惜弱者,赶忙下马扶起李从珂,对其言道:“千岁容我半日,天晚时分我即拔营归降。”从珂泣极而喜,二人定计归降,各自收兵。 李从珂回至城中,右军师范延光贺道:“千岁大义凛然,我等亦敬佩万分。”从珂言道:“若是索自通能归顺,此战必胜。”话音未落,有士卒来报:“启禀千岁,韩军师回城。”从珂即刻令见。 李从珂见韩昭胤问其如何,韩昭胤言:“今见索自通,其常念欲千岁昔日旧交,愿意归降。” 从珂大喜:“我与自通共打江山之时,从厚尚在年幼,自通定不负我。”左右众将连声称道。 李从珂暗结索自通、杨光远两部兵马,以左臂扎白绫为号当夜出兵,王思同意欲久困凤翔,尚不知有人倒戈。事发突然,十万官军自乱阵脚,李从珂亲率守军夜袭敌寨,索自通、杨光远暗中策应,使得凤翔四面火光冲天,喊杀连绵。王思同睡梦惊醒,慌忙挂甲上马,大战未几,中军已乱,王思同命副将尹晖率大部兵马断后,自带五百亲兵向东逃去。尹晖率几千败兵逃出数里,见十万官军大势已去,又有李从珂率兵紧追不舍,只得归降。正是: 男儿膝下有黄金,伏地一哭泠三军。 示以弱相求怜悯,煽得旧事换忠心。 李从珂凤翔反败为胜,斩敌两万种,沿途收降三万人,缴获辎重粮草无数。李从珂当夜大犒三军,军师李专美劝道:“今夜大胜,尤壮军威,千岁当乘胜追击,不可给朝廷已喘息之机。”从珂应允。 两日后,潞王李从珂命大将张敬达为先锋率三千精兵先出汉中,大将房暠押解粮草辎重在后,亲率八万大军向东进发。凤翔之东,乃是西京长安。一路之上,旌旗蔽日,寒甲映光, 李从珂率兵来至长安城,镇守长安的乃是大将刘遂雍,刘遂雍登上城头一看潞王八万雄兵,吓得是魂不附体,只得开关献降。 长安失守报传至洛阳,李从厚依旧熟视无睹,只顾玩乐。朝中文武百官皆束手无策,唯有大将药彦稠自率三千人马赶往华州汇合王思同。药彦稠刚到华州不过一日,潞王李从珂率八万人马将华州围困,华州兵马不过五千余众。李从珂率兵关前列阵,药彦稠率兵相迎。两军阵前,李从珂见是药彦稠言道:“药将军别来无恙,昔日将军替我诛安重诲,小王感恩不尽,今出于国家大义而用兵,将军何不归顺。” 药彦稠冷笑道:“当初杀安重诲乃时局所迫,安公临刑前曾劝言‘重诲可杀,国家不可负’。千岁反相天下皆知,药某若降何颜再见东都父老?” 从珂闻言大怒,降将尹晖言道:“末将愿取药彦稠人头,献于千岁麾下。”尹晖催马上阵,药彦稠手持雀舌枪,催动胯下抱月乌骓马与尹晖大战,两军战鼓擂动,不过三合,尹晖便被药彦稠挑落马下。 李从珂见先折一将,暗叹药彦稠武艺高强,亲自策马提锤出阵交战,二人战至一处,而是回合未分胜负。左军师韩昭胤恐李从珂有失,命大将张敬达率三千士卒出战,药彦稠自知兵力不及,败退回城。各自收兵,军师韩昭胤对从珂言道:“今观药彦稠武艺高强,不能轻取,千岁可断水绝粮,华州等能不攻自破。”从珂即刻令人死困华州,绝其粮道。 数日后华州粮尽,药彦稠、王思同率兵突围不成,皆被叛军擒获。李从珂令人将王思同、药彦稠押至中军,二人宁死不降。李从珂见劝降不成,暴性大发,令将二人斩首。断头台前药彦稠仰天长叹:“先帝爷,只恨你嫡子不贤,养子不忠,李唐社稷禁毁其手。”言罢,人首分家。 大都督王思同、大将药彦稠皆被正法,举国震惊,沿途各镇纷纷归降李从珂。叛军数日之内兵临京师,才使李从厚才如梦方醒,急召群臣商议对策。康义诚奏道:“臣启陛下,末将愿率禁军西征,扼守关隘与敌周旋,陛下可再发密诏,号天下亲王之师入京救驾。” “准奏,朕一概准奏。”李从厚言道。 禁军大将朱弘实奏道:“万岁,臣以为禁军万不可离开京师。今西征兵马尽皆倒戈,却无一骑东归,可知人心已向潞王。不如禁兵固守京师,待勤王之师来援,再反戈一击。” 义诚怒道:“闻公之言,莫非疑我等二心不成?” 弘实怒道:“大战在即,谁人欲反?尚未可测。”愍帝见二人争执不下,难作决断,康义诚奏道:“秦王谋反之时,朱氏兄弟便与秦王府马处钧有所勾结,此番莫非与潞王亦有勾结!”李从厚闻听大怒,遂令将朱弘实斩首,罢免朱弘昭之职,令康义诚为督招讨,统率禁军西征潞王。 时过两日,败报又至,康义诚果真应朱弘实之言投降潞王,李从厚自身胆小如鼠,当日傍晚只带随从数百人逃往太原投奔驸马石敬瑭。 皇帝出走,百官皆欲献城归降。后宫太妃花见羞更是不知所措,连夜召宰相冯道入宫。冯道一见花见羞,赶忙跪地高呼千岁,太妃令其平身看座。花见羞言道:“冯爱卿,本宫闻言潞王以为秦王复仇为名,欲图皇位。哀家当初也曾力主诛杀秦王,只恐潞王不能容我母子,还望丞相出一计相救。” 冯道慨叹一声,捻髯而思,言道:“潞王此番动兵,清君侧为假,夺君位为真,娘娘若求保全,惟有一计。” “丞相速言。”花见羞道。 冯道言:“潞王之母魏氏早年寡居,潞王素来以孝母为首,长叹其母出身卑贱而无封号。今曹太后年迈不能主持后宫,娘娘可降懿旨,追封魏氏为皇太后。如此一来成全潞王虚荣,又使潞王登基有名,潞王定对太妃感恩戴德。”花见羞重谢冯道不提。 一日之后,潞王李从珂攻陷洛阳,丞相冯道率百官在蒋桥迎王驾。军师韩昭胤对李从珂言道:“殿下出师有名,当善始善终,应先拜先帝灵柩,再议君位大事。”李从珂即刻令人设灵堂祭拜先帝。 祭过明宗灵位,李从珂传令亲军外肃朝堂,内清宫帏,遂冯赟、朱弘昭、康义诚等人尽皆拿下,以奸党之名接连处死。 朝中异己尽杀,李从珂率八百亲兵冲入后宫。李从珂问韩昭胤:“后宫之人孤当先处阉党,曾闻花见羞拥立李从厚有功,不知当杀否?” 昭胤答:“千岁见了太妃,先拥许王李从益为帝,若太妃应允,千岁即刻诛杀其母子,到时先帝嫡系子嗣尽无,千岁自可登基。”从珂以为可行,遂领兵先往太妃宫中。 潞王率兵而来,花见羞抱李从益跪地相迎。“贱妾王氏拜见潞王千岁,千千岁。”花见羞伏地见礼。李从珂抱拳言道:“从珂安敢受太妃大礼。率兵来扰,皆为肃清阉党乱政。” 李从珂一看在一旁跪着的大太监孟汉琼怒道:“来人,将大太监孟汉琼斩首!”只见左右士卒将孟汉琼拖出门外,只闻一声惨叫,老太监命归西天。 再看这花见羞吓得是浑身颤抖,低头不敢太望。李从珂对花见羞言道:“儿臣欲立许王为君,请太妃将从益交予本王。” 花见羞闻听此言,如五雷轰顶,自知若交出从益,将一去不返。花见羞言:“贱妾尚有一事未曾禀告千岁。” 从珂问:“本王洗耳恭听。” 花见羞言道:“殿下虽为先帝养子,但理当即位;从益虽为嫡子,却即位无名。” “哦?”从珂问:“何以见得?” 花见羞答道:“先帝驾崩,贱妾为殿下生母魏氏加封谥号,追赠魏夫人为宣宪皇太后,并治宝册。今从厚不知所踪,殿下既位魏皇后之嗣,当继承君位。” 李从珂闻听此言顿时转怒为喜,韩昭胤劝道:“殿下何不抱许王一同面见曹皇后。” 从珂言道:“太妃有恩与我,但李从益还是交出为宜。”李从珂一挥手,旁边士卒一把从花见羞怀中夺过李从益,众人转身便走。 李从益被抢走是真要了花见羞的命,情急之下,花见羞一把抱住李从珂的战靴,哭道:“平山郎!汝为魏氏送终,何不留从益为我养老?” “且慢!”李从珂喊住众人,转身问道:“太妃此言何意?” 花见羞言道:“人言殿下早年丧父,以敬养母亲为孝。如今贱妾亦是孤儿寡母,妾无掷戟之力,子无扫帚之高,殿下此举于心何忍?”花见羞哭得泣不成声,李从珂见美人落泪,似桃花绽露,楚楚动人,不免心生怜惜,再闻其言字字穿心,说到从珂心痛之处。 李从珂言:“孤王若得龙位,定不负太妃一片苦心。”遂归还李从益,离后宫而去。正是:绛霄得宠花见羞,明宗暮年谢情酬。 孤守六宫凤凰舆,未知此生几春秋? 李从珂入主洛阳效仿李嗣源自称监国,数日后在冯道等人拥立之下,称帝即位。贬愍帝李从厚为鄂王,改元清泰。李从珂夺得皇位,但李从厚尚在石敬瑭处,从珂便致信石敬瑭索要李从厚。 石敬瑭得新君书信左右为难,召军师桑维翰问道:“今得书信,天子令我送李从厚入京。我乃从厚亲姐夫,一旦入京只恐有去无回;倘若不去,李从珂必言我抗旨不遵,如之奈何?” 维翰言道:“以下官之见,主公当送李从厚入京,用从厚人头换两年的太平。” 敬瑭问:“何人可担此任?” 维翰言道:“主公势力不及李从珂,若派部将前往反易归附李从珂。能当此任者非主公之妻,永宁公主。即便李从珂扣押公主,也不敢轻举妄动。”敬瑭听了,连声称是。 驸马石敬瑭依照桑维翰之计,遣永宁公主送鄂王李从厚入京师。李从珂闻知大喜,对军师韩昭胤言道:“朕命石敬瑭送鄂王回京,未想石郎如此胆怯,已令永宁公主亲送鄂王入京。” 昭胤言道:“既然永宁公主亲往京师,主公万不可让永宁公主再回太原。” 从珂问:“何出此言?” 昭胤道:“先帝未阻契丹南侵,令石敬瑭镇守太原手握重兵,石敬瑭又与陛下幼年旧交,对陛下知根知底,实乃朝廷大患。今永宁公主入京,陛下可将其扣为人质,善养厚待,石敬瑭必定不敢造反。”从珂大喜,便依计而行。 鄂王李从厚被送至京师,李从珂降旨贬于卫州,即日既往。李从厚仅得马车两驾,随从数人前往卫州。马车行至半路,忽见前方闪出蒙面者百人,刀枪林立,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李从厚大惊,问道:“敢问诸位,何处好汉?”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绛霄殿巧计唬天子 儿皇帝割让十六州 话说李从厚被贬卫州,路遇劫匪。李从厚问道:“敢问诸位,何处好汉?”其中一人言道:“来者可是鄂王李从厚否?” 从厚答道:“小王确是李从厚。”只见那人一挥手,几个刽子手举刀上前砍了车夫和几个随从,吓得李从厚是抱头哀求。那蒙面头目提刀走向近前,把面罩一拉,言道:“殿下气数已尽,在下就让汝死个明白。”闻听此言,李从厚才抬头观望,见此人一对剑眉之下二目凶杀,鼻高口阔,颔下短髯如针,正是降将杨光远。 “吾乃潞王麾下大将杨光远,奉密诏在此取鄂王性命。”杨光远道。 李从厚伏地哭诉:“杨将军何不留小王一命,从厚定为将军立长生牌位,永志大恩。” “恕难从命!天子念与殿下兄弟之情,赐汝自裁!”杨光远将刀递于从厚。从厚接刀嚎啕而哭,少时自刎而死,时年二十一岁。 杨光远回洛阳复命,李从珂也滞留永宁公主使其不得返回。永宁公主被李从珂软禁洛阳已有一年,百思不得脱身。 永宁公主身边有一侍卫名曰史弘肇,字化元,郑州人氏,此人本是石敬瑭贴身侍卫,敬瑭见其武艺高强,为人机敏,令其保护永宁公主。永宁公主令史弘肇带番邦珠宝一宗前往丞相冯道府上求计,冯道闻史弘肇是公主所遣,便令后堂相见。史弘肇一见冯道单膝跪地言道:“小的史弘肇见过丞相大人。” “小壮士请起,坐下说话。”冯道言。 史弘肇谢座一旁,冯道问:“公主差汝前来,不只有何叮嘱?” 史弘肇言道:“回禀丞相,小的此番前来乃是为当今皇上不准公主返回太原,公主为求脱身之计,特命小的前来。” 冯道一捻长髯,言道:“不是本相不能送公主出城,只是圣上不允,谁若抗旨,则龙颜大怒呀。” 史弘肇赶忙拿起所带提盒,打开盒盖将公主所被宝物献上,并言:“此乃公主孝敬丞相的一点心意,此宝皆出自塞北番邦,中原罕有,丞相大人万望笑纳。” 冯道一见这盒中珠宝,个个晶莹剔透,宝光夺目,冯道笑道:“这让老夫如何是好,不过若想脱身到有一人能助公主。” 史弘肇言道:“请丞相明示。” 冯道言:“皇上重孝道,素来怜悯孤寡妇人,京城之中能让皇上崇敬之人,惟有王太妃。公主若求太妃,尚有生机。”史弘肇大喜,谢过冯道,即回永宁公主寓所。 史弘肇将冯道之言告知公主,公主即可令人准备车辇,往后宫探望太妃花见羞。这永宁公主年长花见羞八九岁,但依旧尊其辈长,大礼相见,花见羞将永宁请入寝室相叙家常。 闲聊少时,永宁言道:“小女来京已有一年,奈何圣上总念兄妹之情,再三挽滞留,使我不得与驸马相聚。还望太妃助我与敬瑭团圆。” 花见羞少思片刻,言道:“皇上到是可怜哀家寡居之苦,多有敬重。不如我在宫中设宴,请圣上来此,你我二人多加诉苦,力求皇上怜悯,你看怎样?”永宁连声称道,二人定下巧计,邀李从珂往宫中赴宴。 花见羞摆宴绛霄殿,李从珂闻邀欣然前往,军师韩昭胤随行左右。来至绛霄殿有小太监迎驾,见韩昭胤跟随皇帝身后,奏道:“启奏皇上,太妃懿旨设宴只请李氏宗室,臣公不得赴宴。” 李从珂一听,即令韩昭胤在殿外候驾。赴宴者不过四人,坐主席者自是太妃花见羞,李从珂与永宁公主分坐两侧,还一个副陪名曰李从敏,乃明宗皇帝族侄,爵封泾王。 酒席之上,四人叙谈皇族旧事,花见羞与永宁频频向李从珂敬酒,李从珂对花见羞是既怜爱又敬重。李从珂虽有好色之心,但又重孝怜寡,花见羞既是寡妇,辈分又是庶母,碍于体面不好乱来。花见羞美貌绝伦又曾做歌姬,眉目之间便令李从珂如痴如醉。花见羞见李从珂已有醉意,对其言道:“妾在后宫久居,深知女人寡居之苦,永宁公主久在京师亦有思夫之念,中秋将至,陛下何不让公主与驸马团聚。” 李从珂饮下一盏酒,言道:“公主不住京师,难道是朕照顾不周?” 永宁赶忙答话:“圣上待我兄妹情深,小妹感激万分。” 李从珂怒道:“汝为何一味速归,难道与石郎同心谋反?朕有何惧?回去便是。”这一语惊人,吓得公主魂不附体。只见李从珂摇摇晃晃起身欲走,花见羞一把拉住李从珂问道:“陛下何往?”花见羞这玉指掐腕,竟把李从珂拽倒在地,酒醉不醒。 花见羞对李从敏言道:“泾王,传万岁口谕,送永宁公主连夜回太原。”李从敏生性忠厚,便将旨意传下,把永宁公主送出后宫。 韩昭胤见永宁出宫,焦急万分意欲闯入,花见羞闻殿外吵嚷便起身观瞧,一见是韩昭胤欲闯入,花见羞厉声怒道:“圣上留寝绛霄殿,由本宫侍驾,大人勿自讨惊驾之罪。”韩昭胤不敢再言,只得在外候着。 过了一个时辰,李从敏回至绛霄殿告知花见羞,公主已连夜出城。等李从珂醒来,只见花见羞、李从敏坐于一旁,周围有几个宫女、太监伺候。从珂问道:“朕怎会睡于此地?” 花见羞答道:“昨夜陛下酒醉,逐走永宁公主,醉卧于此。妾等恐陛下龙体有恙,便在此侍候,未敢离去。” 李从珂惭愧言道:“有劳太妃守夜,起驾回宫。” 李从珂出绛霄殿,韩昭胤问其缘故,李从珂不知所言,只是后悔放走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日夜兼程返回太原,见石敬瑭便细说京城之事,石敬瑭大惊,自知李从珂已疑心自己,便召集众将官商议对策。石敬瑭麾下有一大将姓景,名延广,字航川,陕州人氏。景延广言道:“当今万岁乃先帝养子,与公主本无亲缘,非一脉之人安能相容。与其逼反,不入造反,另立明主。” 石敬瑭言道:“若是其兵当出师有名,而今惟有许王李从益乃先帝嫡子,众人以为可否?”左右将官连声响应,石敬瑭即刻另桑维翰草拟檄文,并拟奏章请李从珂让位于李从益。 檄文发出不过十日,有士卒来报,颖州团练使高行周率一千人马来投,石敬瑭大喜,遂封高行周为太原布阵使;不久,又有雄义指挥使安元信率八百士卒来投,石敬瑭喜出望外,亲往城外迎接。 又过两日,探马来报石敬瑭,李从珂命大将张敬达为兵马元帅,韩召胤为参军,统兵十五万北伐太原。石敬瑭急召众将官问道:“李从珂一月之内汇集马步军十五万,看来对石某早有戒备,诸公可有退敌良策?” 军师桑维翰言道:“主公,大战在即,敌众我寡,倘若李从珂勾结契丹则太原腹背受敌。维翰以为主公应先北合契丹,借兵南下以便南面相抗。” 景延广言道:“今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窥视中原久矣,若借契丹兵马,只恐辽主漫天要价。” 桑维翰言:“可割让沿门以北,幽云诸州酬谢辽主。再与辽主结父子大礼,立定盟约。” 副将刘知远立刻反驳道:“雁门以北有十六州,割此厚土则契丹后患无穷。尊辽主为父,又从何说起?” 桑维翰言:“二十年前先皇李克用与耶律阿保机换袍易马结为金兰,先帝李嗣源与耶律德光自是兄弟,驸马理当小耶律德光一辈,可结为父子。” 景延广、刘知远连声反对向契丹称臣,石敬瑭却听信桑维翰之言,对众人言道:“不求契丹,我军风险太大。吾意已决,请军师速往漠北求兵。” 桑维翰携石敬瑭书信出使契丹,递上奏表,辽太宗耶律德光大喜,石敬瑭所提之是尽皆应允,约言整兵五日,举六万雄兵南下相助,以信炮为号。桑维翰大喜,辞别耶律德光,回太原复命。 话说后唐大将张敬达率十五万列阵太原城下,石敬瑭城内仅有兵马五万,闭关不出。唐兵军师韩昭胤对张敬达言:“石敬瑭自知兵少,闭门自守,大帅可分兵断其粮道,叛军无援久而必乱。” “军师之计正合我意。”张敬达遂令三军阻断太原粮道,困死太原,又令索自通、杨光远率兵攻城,挫其太原守兵军心。石敬瑭命景延广、刘知远、高行周、安元信等分兵拒守,连攻数日互有死伤。 一夜,高行周率兵寻城,忽见北门有信炮打出,白烟升天。高行周即刻报至中军,桑维翰对石敬瑭言道:“此乃契丹兵马暗号,主公速率兵杀出,以应契丹。”石敬瑭大喜,即令景延广、刘知远、高行周、安元信分兵四路,四面杀出。霎时间,太原城上绽蕾擂动,称下喊杀震天,唐兵尚在睡梦之中,闻叛军袭营,仓促应战。两军夜战正酣,辽主耶律德光率六万精兵,由北面杀来。唐兵始料未及,阵脚自乱。 杀至天明,张敬达败退二十余里,令索自通等重整残卒,尚有八九万人。张敬达正欲修正兵马,探马来报契丹兵马奔袭而来。军师韩昭胤气道:“未曾石敬瑭暗中勾结契丹,当速整兵列阵迎战。”张敬达即刻命三军列阵。 张敬达、杨光远率精兵位前队,大将索自通为后队。张敬达正欲与耶律德光兵马交战,未知辽国大将萧辖里率三千骑兵由东面杀来,斩断唐兵前后队,唐军首尾不相救。激战半日,张敬达大败而退,尸横如山,斩唐兵数万级。 石敬瑭会合辽兵出战告捷,自是喜出望外,在太原府北门外大犒三军。石敬瑭对德光言道:“多蒙陛下举兵相助,卑职原与陛下结为父子,永结盟好。”德光大悦,遂令人北门外设案焚香,石敬瑭年长耶律德光十岁,却再三跪拜,尊其为父皇帝,称臣称子,奴颜婢膝,甚是屈辱。耶律德光封石敬瑭为晋王,并慰言:“朕兴师远来,当即与吾儿速破唐贼。” 敬瑭言道:“连夜激战,将士劳苦,先请父皇往城中休息一夜,明早出兵晋安,为时不晚。”德光应允,遂率兵屯驻太原。正是: 苦笑世间有荒唐,只为造反跪辽皇。割让幽云十六州,厚颜无耻石敬瑭。 空前绝后实少有,认贼作父谁敢当?卖国求荣何颜对,千古唾骂臭名扬。 张敬达败退晋安,麾下不过还剩三万败卒,皆以无心再战。次日天明,杨光远来报:“大帅,耶律德光、石敬瑭已率辽兵合围晋安。” “带兵多少?”张敬达问。 杨光远言道:“兵不在十万之下,旌旗满山遍野,远望无边。” “传令三军,与之决战,胆敢言降者斩!”张敬达言。 杨光远是个朝秦暮楚之人,见副将符彦卿言道:“大帅欲与决战,奈何军心不振,不如早降。”符彦卿亦有此心,二人议定。 杨光远、符彦卿率十余名亲兵来见张敬达。未等敬达开口,众人一哄而上,将张敬达诛杀。杨光远遂令三军开城献降,归降唐兵皆为石敬瑭所辖。 晋安大胜,石敬瑭率兵南下,沿途各路兵马皆畏惧而降。自潞州至洛阳沿途之上,百姓人心惶惶,官吏各谋生计。李从珂连发调令,奈何各路人马各怀鬼胎,无人响应,多有倒戈归降石敬瑭者。李从珂自知大势已去,令皇后刘氏及宠幸诸妃积硫硝于宫中,太妃花见羞众见曹太后与妃嫔交相哭泣,上前慰言:“事出紧迫,不如暂且躲避,待驸马入京,听候定夺。” 曹太后泣言:“李氏满门皆亡于此,老朽何再生于世!”遂与李从珂刘皇后等诸妃嫔举族自焚玄武楼。惟有花见羞抱许王从益逃至逃至绛霄殿得以保全。 后唐清泰三年,公元936年冬后唐灭亡,传四帝,历时十四年,史称李从珂为“废帝”。正是: 玄武楼台映红光,五代由此终后唐。烈火有声焚焦木,浓烟无语折残梁。 凋零百花弓弦断,落破寝帷书卷黄。四帝三脉真命主,一十四载至此亡。 一日之后,石敬瑭与耶律德光兵临城下,朝中百官开城献降。丞相冯道伏于北门外,率百官迎耶律德光与石敬瑭。石敬瑭问:“李从珂何在?” 冯道答:“昨日晚间,李从珂举皇族满门自焚于玄武楼下。臣等顺应天命,在此恭候大辽皇帝、晋王千岁。” 耶律德光对石敬瑭言:“皇儿出兵既为复明皇帝嗣位,当先寻许王李从益,以正君位。”石敬瑭连连称是,又对众臣言道:“诸位臣公,敬瑭起兵乃为复明宗皇帝血脉,诸位速寻许王李从益,以承先帝大业。”众臣自领命既往宫中寻李从益。 少时,有人来报石敬瑭,寻得一妇人蓬头藏匿于绛霄殿中,甚像太妃花见羞。耶律德光、石敬瑭遂往绛霄殿。这绛霄殿内一连狼藉,但见一妇人蓬头垢面躲一隅。不只此妇人可是花见羞,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花见羞三让君王位 石敬瑭平乱丧二子 耶律德光与石敬瑭一同来至绛霄殿,见一蓬头妇人吓得战战兢兢,石敬瑭把妇人扶起,拨开乱发,定睛观瞧正是太妃花见羞。石敬瑭言:“太妃娘娘受惊,石敬瑭救驾来迟,万望恕罪。敢问许王何在?” “藏于柜中。”花见羞言。 左右士卒打开木柜,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柜中爬出,依偎花见羞身侧。耶律德光在一旁观花见羞美貌,暗自称奇,奸笑道:“皇嫂受惊,先帝乃朕兄长,此番南下当拥许王为君。” 花见羞言:“辽主万岁,吾儿从益童心未泯,无功于社稷,万不可为君。驸马爷替天伐暴,人心所向,当立为君。” 石敬瑭正欲推辞,耶律德光言道:“李唐宗室尽早劫难,晋王威名中原大震,顺承天命理所当为,就依太妃之言。” 闻辽主拥戴,石敬瑭心中大喜,谢道:“儿臣何德何能?得父皇厚爱,儿臣永志不忘,愿为儿皇帝为父皇中原尽孝。”耶律德光闻石敬瑭谄媚之言,即刻降旨封石敬瑭为大晋皇帝,改元天福,大赦天下,史称“后晋”。 唐终晋兴,石敬瑭以幽云十六州割与契丹,又自称儿皇帝尊辽主为父皇帝,诸侯得知震怒不已,皆有讨伐之心。越王钱元瓘、楚王马希范拥吴王杨溥为盟主,趁晋帝中原立足未稳联兵讨伐石敬瑭,恢复唐室。 吴王杨溥是个平庸之辈,懒惰出奇,无心朝政,再三拖延不愿起兵,吴国大臣皆叹其不争。吴国大臣周宗往相国府求见吴相徐知诰,对其言道:“群臣联章请吴王起兵,惟独相国一言不发,却为何故?” 徐知诰面对镜言道:“功业已就,须发皆白,知诰老矣。” 周宗言道:“我知相国原本姓李,唐室亦姓李,诸侯皆有复李唐之心,吴王无能,相国可取而代之,不可负天下人之心。” 前文曾表徐知诰乃是吴国大将徐温德养子,本来确是姓李。听了周宗之言,徐知诰故作惊讶,问道:“大人之意,莫非让我以李姓之后自立为君?” “正是。”周宗言道。 徐知诰言道:“徐氏世代吴王心腹之臣,我岂能有负徐氏一门忠良。” 周宗言道:“相国既不愿负徐氏忠良,亦不可负李氏社稷。重兴大唐,天下所望,公不可因徐氏养育之恩,而失李氏重兴之义。”足之高漠然良久,才点头暗许。 公元937年十月,吴国群臣联章请吴王杨溥禅位,杨溥平日无心朝政,让位于徐知诰到也乐意,杨氏宗族皆得富贵保全。徐知诰复姓李,取名为昪,自称唐宪宗皇子建王李恪四世孙,改国号为唐,史称南唐。后晋虽在洛阳定都,但洛阳宫室多毁于火灾,石敬瑭常迁怒于宫室残破。丞相桑维翰见石敬瑭心事,献言道:“都城洛阳虽有帝气,但兴唐而不兴晋,并非大晋祥瑞之地。” 石敬瑭问道:“以爱卿之见,当以何处为都?” 桑维翰言道:“开封府北倚燕赵,东接齐鲁,向南以震群候,水陆交汇,四面相通,乃帝室之都也。陛下以粱宫旧室,复修新殿,再琢帝王之气。” 石敬瑭大喜:“爱卿之言,正合朕意,传旨天下各州府衙门,征集民夫采挖石料木材,以助新修宫殿之用。” 桑维翰将石敬瑭旨意传告各州府,举国上下大动土木,劳众伤财,大失人心。天雄节度使名曰范延光,字子环,临漳人氏,前文曾表此人是李从珂的右军师兼都督,李从珂夺位之后,只因范延光年老,便封了节度使安居一方。范延光本想屈身石敬瑭之下,安安稳稳做个官,但是见百姓为晋主采运木料土石运营艰辛,空乏民力,心中不忍。 范延光忧民数日,忽有一夜梦得巨蟒入腹,惊得范延光多日茶饭不思,只得请魏州城内神算张有术为其解梦。张有术言道:“蛇乃小龙,蛇龙数同根而生,将军定有真龙之命。” 范延光问道:“先生之言,有由何预兆?” 张有术言:“自大晋开国,不过数月连征民力,大兴土木,使得民心背离。主公若能以生灵之怨,借机起兵,何愁大业不成。” 范延光听信张有术之言,便拜张有术为军师,起兵三万由魏州造反,誓言匡复李唐,另立明主。魏州兵马一路所过州县尽皆归降,不过数日,大军杀至潞州。 镇守潞州的乃是石敬瑭长子石重信,字守孚,官拜拜河阳节度使,赐封楚王。石重信闻反军杀来,点齐马步军一万人出城列阵。两军阵前,只见石重信二十岁出头,英俊威武,项上虎头蘸金盔 ,身着虎皮金片甲,跨下一匹踢雪乌骓马,手中一杆盘龙戟,因有吕布的威仪,人送绰号“赛温侯”。 范延光一见石重信心中暗暗叫绝,未想石敬瑭无耻小人却有如此虎子。石重信高声喝道:“吾乃左骁卫上将军、河阳节度使、楚王石重信。尔等受我父皇恩宠,不思报效却举兵造反,还不快快下马领罪,免得受死。” 范延光言道:“石敬瑭借胡虏之势,篡李唐之位,割地称子,奴颜婢膝,乃我中原天朝之耻,岂能怕胡狗胡孙?” 石重信闻听大怒:“老匹夫拿命来!”盘龙戟寒光辉烁,见其催马杀出。范延光挥舞紫铜大刀应战。二人大战四五回合,石重新一戟刺伤范延光肩膀,范延光抱臂而败,只得收兵。 石重信首战大胜,回城之后大摆宴席,醉酒之后对众人言道:“范延光骂我胡狗胡孙,怎料天心归胡,助我大胜,众人当随我祭祀契丹皇爷爷。” 副将张从宾劝道:“皇上已向契丹称子,殿下岂能再祭拜称孙,只恐有伤人心。” 石重信大怒:“父皇尚且对契丹称子,汝却不称子,莫非有怀有二心?左右侍卫将这厮乱棍打出。”只见四五个侍卫挥举大棍,一顿乱打把张从宾打出宴席。 张从宾满怀怨恨回至府中,嘴中骂道:“今有儿皇帝,明日必生孙皇帝,中原义士岂可受此大辱。”张从宾左思右想,遂生倒戈之意。连夜修书一封,绑于雕翎箭上。三更天时,借巡城之际,将箭射入范延光大营。 范延光首战即伤,心中百般愁闷,包扎了伤口正卧床难眠,这时军师张有术入帐言道:“启禀主公,潞州城中有人发箭送信。” 范延光忙问:“军师快快说于我听。”张有术拆信展读,信曰: “大晋两载十月秋,受辱契丹臣子羞。身在曹营心向汉,欲反晋主报唐仇。 子夜时分诛悍将,重阳佳节斩温候。今晚雕翎约为誓,来日庆功在潞州。 河阳督指挥使张从宾拜上。” 范延光闻听此信问道:“此诗何解?” 张有术言道:“张从宾欲在重阳节子夜诛杀石重信,暗中响应主公。在下以为主公可在重阳之夜举兵攻城。”范延光大喜,遂依张从宾之计。 又过几日,重阳佳节已到,石重信在潞州城内大犒三军,晚间大醉,酣睡王府。张从宾点齐两千亲兵,举炬言道:“诸位兄弟,我等皆是汉人,岂能随石敬瑭父子,向契丹称子称臣?”众将士皆挥举火把响应。张从宾令两千口衔枚草,轻步急进,将王府包围。 众将士破门而入,尽杀外院之人,张从宾自知不是石重信对手,便令士卒四面焚烧内府。烈焰冲天,内府之人,哭喊震天,才使石重信如梦方醒。石重信执戟突围,见四面烈火熊熊,又有弓弩射杀,重新无处可逃,烧死于内府。 范延光率兵子夜攻城,潞州四面喊杀不止,魏州士卒蜂拥而上。潞州城上守将急报石重信,而不见回复。张从宾烧尽楚王府,才传令四面开城献降。 范延光占据潞州,又得大将张从宾,声势大振。大军在潞州休整两日,即刻南下,直奔洛阳。洛阳留守乃是寿王石重义,字弘理,年方一十九岁。石重义年少之辈,在洛阳素无威望,洛阳守军多是后唐旧部,均无心应战。石重义遍观军中,唯有后唐降将杨光远颇有威信,便召光远言道:“杨将军昔日斩杀李从珂大将张敬达,为父皇登基立下大功,今日乱军来犯,还望将军着战袍。” 杨光远言道:“殿下今范延光以反晋复唐之名,召号天下,洛阳兵士多为唐主旧部,皆有厌战之心。末将之见,非殿下亲自出战,才能使军心不乱。” 石重义言道:“既是如此,请将军为我观阵,本王亲自出战。” “殿下放心,大战之时,末将自有破敌之策。”杨光远言道。 次日,两军摆阵洛阳城下,石重义披甲上阵,范延光催马出战,二人大战四五回合,石重义险被打落下马,只得败退而回。石重义退至城下,只见吊桥高挑,城门自闭。石重义对城上高喊:“我乃寿王石重义,快开城门!” 杨光远言道:“光远乃唐主旧臣,岂能与奸贼为伍?” 石重义大惊,骂道:“反复小人,无耻之徒!”话音未落,范延光已追杀近前,张从宾从一侧将晋兵截断,晋兵大乱,纷纷投降,石重义死于乱军之中。 待范延光大获全胜,杨光远才打开城门,将范延光等迎入城内。 洛阳大捷,范延光、杨光远等相互称贺,军师张有术劝范延光道:“杨光远本是唐臣,背唐而降晋,如今叛晋献城,如此反复之人,主公万不可收留,当早除之。” 范延光言道:“昔日叛唐,乃大势所趋,也是无奈,今日反晋,乃浪子回头,犹当重用。”张有术心想杨光远历次背主,皆将主人至于死地,而向敌请功。至恐日后范延光亦要被杨光远所害。张有术在一漆黑之夜,辞别洛阳远行。 范延光得洛阳,令张从宾为先锋出兵汜水关,镇守汜水关大将乃是石敬瑭的侍卫史弘肇,如今封为大将镇守汜水关。张从宾关前叫阵,只见关门大开,三千马步军分作雁翅阵列队排开,史弘肇头戴鹰翅盔,身披翎羽甲,手中一口三尖两刃刀,跨下汗血马,好生威风。张从宾高声问道:“来将通名?” 史弘肇答:“汜水关督将史弘肇是也!” “原来是石敬瑭身边小护卫,也敢在此猖狂。”说着,张从宾催马来战,史弘肇举刀相迎,二人大战二十回合,张从宾大败而逃。未几,范延光率大步兵马杀来,张从宾对其言道:“这史弘肇本石敬瑭亲军护卫,武功了得,主公当多加小心。” 范延光问道:“谁可出战?” 澶州兵马使冯晖言道:“末将愿往!”冯晖挥舞金背砍山刀出马交战,史弘肇一个回合便把冯晖砍落马下,众人大惊,杨光远喊道:“史弘肇修狂,杨光远来也!”杨光远策马举枪大战史弘肇,又战十个回合,杨光远且战且退,范延光见势不妙只得鸣金收兵。 范延光连败三阵,只得扎营汜水关外。史弘肇虽无人能及,奈何汜水关兵少良缺,恐不能维持长久,史弘肇连发信函向开封求兵。 石敬瑭得史弘肇搬兵急信是左右为难,一来开封不过万余名禁军,二来修建开封行宫耗资巨大,使得粮饷亏空。石敬瑭大忧,召集百官商议对策,丞相桑维翰言道:“吾主万岁,三十六计走为上,今各镇兵马远水难解近渴,汜水关告急,不如先往晋阳,北依契丹而向南据守,方为上策。” 石敬瑭以为可行,刘知远即刻谏道:“陛下万不可再依契丹。前番割让幽云十六州,此次若弃开封,再求契丹,耶律德光定会变本加厉,到时鸡飞蛋打,反将中原拱手送于范延光。” 石敬瑭言道:“刘爱卿所言有理,但不知有何良策?” 刘知远言道:“昔日安重诲施政激反天下,明宗李嗣源外加抚慰,赦免乱军之罪,以赏报怨,大得人心。今反军诛杀两位皇子,其罪不小,若陛下能忍丧子之恨,赦免魏州将士,既是缓兵之计,又可扰乱反兵军心。” 石敬瑭大喜:“知远所言正合朕意,即刻降旨赦免魏州、潞州、洛阳三镇叛乱士卒,抚慰范延光、杨光远等人。” 冯道奏曰:“陛下,以为臣之见,当重赏杨光远方能平乱。” 石敬瑭大惊:“杨光远害死皇子,朕已赦免其罪,岂可再行重赏?” 冯道言道:“杨光远见利忘义,见风使舵,反复无常之小人,陛下若是重赏,杨光远必杀范延光以取悦陛下。”石敬瑭遂按冯道之策加封杨光远。 石敬瑭降旨杨光远为四面行营督招讨,内外诸军兵马元帅,授上将军印,令密使送往光远军中,杨光远在营中得此封赏心中大喜。再看晋主密信,信曰: “杨爱卿见信如临君面,自归顺大晋以来杨将军屡立战功,朕视卿如肱股之臣。朕知爱卿降叛军乃出无奈,朕摒弃前嫌,委卿以重任。勤王之师将至汜水,望卿见机行事,勿负朕心。钦此。” 杨光远看罢此信,不知有何预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赐铁卷诱杀范延光 假传命三臣立新君 杨光远看了石敬瑭送来密信,对儿子杨承贵言道:“老夫权衡左右,尚在为难之中,石、范两家不知应倾向哪边?” 杨承贵言道:“父帅,范延光虽借民愤起兵造反,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石敬瑭北合契丹,麾下猛将如云,又揽四海志士,即使当前困境,日后必能扭转危机。” “嗯。”杨光远言:“言之有理,不过我即使降晋,至石敬瑭恨我害死皇子石重义,日后必定加害。” 承贵道:“父帅何不回信晋主,要挟割青州六郡七十二城为封地,自古齐鲁鱼米富足,父亲借此地割据一方,以成霸业。” 杨光远大喜:“我儿真是慧眼所见,本帅即刻修书一封回禀晋主,此事非承贵亲往方可能成。”杨光远遂写下一道本章,交于杨承贵密送开封。 话说石敬瑭正为缓解汜水关之急与爱侄石重贵、大臣桑维翰、刘知远、景延广商议对策,忽然有侍者来报:“启禀万岁,杨光远遣其子杨承贵来送奏章。” 刘知远言道:“陛下,此人前来定是为投降之事。” “命杨承贵上殿。”石敬瑭道。 杨承贵一上金殿,双膝跪地,伏地高呼:“杨承贵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敬瑭命其平身,问道:“杨光远遣少将军此时前来可有本章上奏?” “却有一本奏上。”杨承贵从怀中捧出一本奏章。 “念!”石敬瑭言。 杨承贵看了一眼石敬瑭,展开奏章读道: “吾主万岁:罪臣杨光远自终唐降晋,无时不忘陛下厚恩。臣战战兢兢为政,悔恨误信范延光谗言蛊惑,以致做下造反大罪。今陛下皇恩浩荡,赦免罪臣之过,令臣感激涕零,刻骨铭心。今只为剿除范延光乱党,恳请陛下将青州六郡七十二城借给为臣,以做剿贼后方。字字肺腑之言,罪臣冒死泣血呈上,万望陛下圣裁。恭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敬瑭听罢此章,猛然起身不由得怒火填胸,刘知远在一旁低声劝道:“陛下,汜水关告急。”石敬瑭压了压心中怒火,言道:“此番叛乱也全怪不得杨爱卿,既然令尊能弃暗投明,也是难能可贵。朕准奏,加封杨光远为青州六郡兵马督诏讨,速解汜水关之围,不得有误。” “臣代父帅领旨谢恩!”杨光远领得圣旨,星夜返回军中。 杨承贵回至军中,便把石敬瑭诏书交于杨光远看,光远言:“如今范延光已率兵往六明镇准备绕道渡河,令我在此围困汜水关。” 承贵言道:“父帅既已归顺皇上,此时追击范延光正是时机。”杨光远用承贵之计稽核兵马追击范延光。 杨光远父子离开汜水关,率兵追往六明镇,此时范延光正率兵渡河,有探马见杨光远率兵追来,急忙报与范延光,范延光并不知杨光远已投降晋主,欲去迎接杨光远。副将张从宾劝道:“主公命杨光远围困汜水关,他不守关来此何干?待末将前去打探。” 张从宾代了十几个护卫催马拦住杨光远大队人马,施礼问道:“杨将军奉命围困汜水关,率兵来此做甚?” 杨光远顺口编了一个瞎话,答道:“石敬瑭调来大将郭威救汜水关,我敌他不过,特来跟随过河。” 张从宾道:“流星探马为何不曾说过郭威率兵来救?”杨光远被其问住,哑口无言,杨承贵在一旁搭弓上箭,暗放雕翎,张从宾夜色中不曾防备,遭暗箭射死。杨光远立即下令击鼓出击。范延光忽闻战鼓,只见远处杨光远率兵冲杀而来。范延光惊呼:“杨光远已反!”命正在登船的将士即刻应战,等众将士下船,杨光远已率兵杀到。河岸边上血战一场,范延光大败而逃。 杨光远在六明镇大胜范延光沿途收复诸多失地,范延光只得败退魏州,据守不出。僵持有一月之余,杨光远父子久攻不下,便向长安请旨增兵。石敬瑭得杨光远奏报,召几名信服大臣商议此事,景延广奏道:“陛下不可再为杨光远增兵,此人反复无常,若兵势过重,只恐再度造反。” “朕也想既不为杨光远增兵,可又要诛杀范延光,哪位爱卿有良策?”石敬瑭言。 景延广道:“陛下可派使者赠铁卷与范延光,赦其免死;再将密诏命杨光远半道杀之。” “准奏!”石敬瑭捋了胡须频频点头,遂按景延广之策。 数日后,皇帝命太监朱宪来至魏州城下,范延光不敢打开城门,便命人用筐子将太监朱宪吊入城中。 范延光拜会朱宪,朱宪当堂宣读皇帝诏。石敬瑭不仅赦免范延光造反之罪,且加封范延光为高平郡王,授天平节度使之职,赐铁卷免死。 范延光领旨谢恩,又将使者朱宪送出城外。范延光捧着皇帝所赠铁卷,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心中暗想古往今来能有几人被君王授铁卷免死?范延光遂定次日献城归降。 太监朱宪出了魏州城,便往杨光远大营。杨光远将朱宪迎入中军,问道:“万岁此次遣公公来此,不知可有旨意?” 朱宪从怀中掏出一道密旨交与杨光远:“皇上密旨,无论何事发生,范延光格杀勿论。” 杨光远奸笑道:“范延光闭门死守,末将兵力不足焉能杀其人?”朱宪笑道:“皇上圣明,陛下早已定好巧计赚范延光出城,将军尽可擒获杀之。” “好!”杨光远道:“末将定不负皇上所望。” 次日,杨光远早上刚刚醒来,其子杨承贵急忙入帐来报:“启禀父帅,范延光已出城。” “果有此事?带了多少人马?”杨光远问。 承贵答:“家眷随从不过百余人。” 杨光远言:“速点一千精兵随我前去缉拿范延光!”杨承贵立刻点齐一千精兵随杨光远缉拿范延光。 杨光远父子率兵将范延光一行拦住,范延光竟面无惧色。杨光远问道:“范大人此行欲往何处呀?” 范延光言道:“老夫入朝免君,关你何事?” 杨光远言道:“本将奉皇帝密诏缉拿反贼,汝竟自寻苦吃。” 范延光理直气壮,拿出御赐铁卷言道:“我有皇帝御赐铁卷,逢罪免死,汝能奈我何?” 杨光远心中一惊,这可如何是好?御赐铁卷免死古今罕有,范延光今得此物,若是斩杀乃是藐视皇恩。为难之时突想起皇帝密诏“格杀勿论”,杨光远仰天大笑:“我奉皇帝密诏,无论你铁卷何处所得,皆格杀勿论。”遂命左右将士将范延光满门南下,在魏州城下抄斩满门,范延光临死大骂:“反复小人,我有皇帝铁卷可免死罪!”杨光远置之不理,即令斩首。正是: 耗竭民力筑宫墙,反逼诸侯起祸殃。两载征讨倾国力,三年混战多杀伤。 高官厚爵已成梦,免死铁卷反送亡。大乱方定如醉醒,换得太平富家邦。 范延光叛乱平定,各方息兵,但朝中多有朝臣不满向辽称儿称臣,百姓也难忍朝廷徭役赋税。晋高祖石敬瑭时常动怒,遂降旨用酷刑以治天下。 有道是夜长梦多,石敬瑭常常夜梦酷刑惨象,这一夜偏巧梦见范延光。范延光身着死囚服,四肢血肉模糊,枯面如鬼,阴声对石敬瑭言:“石郎因何用免死牌害我?”石敬瑭转身去逃,身后突现一人,竟是辽主耶律德光,德光厉声言道:“朕不要幽云十六州,朕要中原!”石敬瑭环顾四周,只见中多酷刑怨鬼喊冤而来。石敬瑭惨叫一声,噩梦惊醒却一病不起。 公元942年六月,后晋天福七年秋,开封晋宫之中钩月凄凉,夏夜沉闷,石敬瑭病卧宫中自感大限将至,便将在宫中护驾的侄儿石重贵招至榻前,对重贵言道:“朕感不适,皇侄速为朕传刘知远、桑维翰、景延广、冯道四人来见。” 石重贵领得的口谕,便去传几位大臣。 皇侄石重贵向来反对石敬瑭亲近契丹,心中暗想桑维翰主张对契丹奴颜婢膝,若令其辅佐即位之君,岂能让这类国贼主政,顿时心生一计,只对刘知远、景延广、冯道三人传诏,却不诏桑维翰。 刘知远、景延广、冯道三人来至宫中拜竭皇帝,石敬瑭问道:“桑维翰何在?” 石重贵言道:“桑丞相今夜酒醉未醒,恐难奉诏?” “哎!桑爱卿不可托付政事。”石敬瑭摇头叹道,遂令石重贵宫外守卫,对三位大臣言:“朕常托异梦,难忍酷刑惨象和契丹威逼,朕自知天命,御祚将终,尚有托孤之重未有诏命,连夜召见诸位爱卿正为此事。” 刘知远问道:“不知万岁欲立何人为储君?” 敬瑭言道:“朕生有六字,三子夭折,两子战死,惟有幼子重睿童心稚嫩,难以临朝听政,以后朝廷大事全赖三位爱卿。” 刘知远、景延广、冯道三人赶忙跪倒在地,冯道言道:“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石敬瑭见三人皆跪榻旁,便令宫女把四岁的石重睿抱至近前,交与冯道怀中。敬瑭言:“大晋社稷全交三位爱卿,望诸位效仿周公之德,顾命辅政,勿负朕心。”三人口称遵旨,伏地叩首。 忽然,石敬瑭两眼恍惚,面带惊恐,高声呼道:“契丹来也,契丹来也!”一顿疯话,石敬瑭两眼翻白,气绝身亡,终年五十一岁,史称晋高祖。正是: 天子一崩未闻泣,误国只为儿皇帝。 十六州下父子盟,却教宋辽久战兮。 石敬瑭驾崩,三位辅政大臣密议报丧之事,景延广言:“自大晋开国,向契丹称臣称子奴颜婢膝,实乃奇耻大辱。若立年幼之君,必被契丹讹诈,不如选年长宗室继承君位?” 最恨契丹的莫过刘知远,也道“航川所言有理,晋与契丹终究一战,立年长之君能任国事。本官之见,皇侄石重贵素不臣服契丹,颇有骨气可立为君。” 刘知远、景延广再看冯道,冯道言:“立嗣之事由二为大人斟酌便可,下官愿代为拟诏。” “既然如此,就请冯丞相拟诏。”景延广道。 三人拟定诏书连夜报丧,群臣闻石敬瑭驾崩,纷纷入朝哭丧。大殿之上,百官具穿白素,丞相冯道宣皇帝遗诏,传皇位于皇侄石重贵。圣旨读毕,有太监喊道:“恭请新君即位!”,景延广、刘知远扶皇侄石重贵登上大殿,稳坐龙椅,群臣伏地高呼万岁,改元天运,史称晋出帝。 晋出帝石重贵即位有数月之后,将石敬瑭葬于显陵。到是无独有偶,石敬瑭刚刚下葬,南唐皇帝李昪驾崩,追谥烈祖皇帝,史称南唐前主。太子李景即位,史称中主,改元保大。李景,字伯玉,生性英姿,饱读诗书,儒雅多才。刚登基数日,大臣周宗奏道:“大闽景宗皇帝王曦被杀,闽国大乱,臣以为此时乃灭闽良机,请陛下发兵。”李景闻奏大喜,草诏令查文徽为兵马元帅,边镐、臧循为大将领兵五万讨伐闽国。 闽国之乱皆因皇帝王曦淫虐无忌,残暴杀戮,使得奸臣朱文进暗下毒手,除掉君主自立为大闽皇帝。 朱文进篡夺闽国江山,使得王曦胞弟富沙王王延政起兵声讨反。朱文进占据福州,王延政率兵久攻不下,已是相持数月。这日,王延政正在军中议事,大将张汉卿入帐来报:“启禀主公,唐主李景以查文徽为帅趁乱入闽。” “唐主出兵,心怀何意?”王延政问道。 张汉卿言:“末将之见,唐兵意在趁乱夺我京师福州,主公当在唐兵来此之前攻破福州。” 王延政紧缩双眉,一番思虑,顿时计上心头,言道:“唐兵乃是趁火打劫,我何不借唐兵来犯,离间城内奸贼。”王延政遂命麾下众将四处传言,南唐兵马来犯,乃是与王延政联合讨伐奸贼朱文进,并令射手向福州城上射箭信传播谣言。 镇守福州北门的将领名叫林仁翰,得数枚箭信,信中说南唐兵马来犯乃是相助富沙王王延政,便信以为真。林仁翰召集麾下将士言道:“朱文进杀君自立,富沙王王延政会合唐兵合力讨伐福州,人心所向,天意如此。愿随我者,当杀朱文进奸贼,献于富沙王麾下。” 北门守兵皆愿追随。林仁翰遂领亲兵五百人,闯入朱文进行宫。朱文进正与宫中妃嫔淫乐,见林仁翰率兵闯入,问道:“林将军率兵闯入,有何急事?” 林仁翰言道:“富沙王已与唐主合兵来讨,我等身不由己。”言罢,众将士挥刀而上,将朱文进与左右妃嫔乱刀砍死。林仁翰率兵杀了朱文进即可命人开城献降。 王延政占据福州,闽国其余各城纷纷归顺,共举王延政为闽主。此时南唐大军已进驻建阳。南唐元帅查文徽,字光慎,歙州休宁人氏。流星探马来报,王延政已破福州。 大将边镐言道:“我等未到,王延政已攻破福州,此时不可贸然轻进。” 查文徽捻了捻须,言道:“边将军所言有理,令大军驻扎建阳。” 南唐大军刚驻建阳,二路探马又报,闽主王延政率兵兵马向邵武发兵。查文徽言:“闽军乘胜前来,势头正劲,邵武重地可抄我军后路,必由大将镇守。” 大将臧循言道:“元帅何愁大将,请赐我精兵五千,末将在邵武屯兵必使闽兵无功而返。” “好!”查文徽道:“本帅就点五千精兵,臧将军务必依险而守。” “末将记下!” 臧循领得帅令,便点五千精兵据守邵武去了。 数日后,王延政率两万兵马来至邵武,远远望去山丘之中有一大寨,南唐大将臧循便屯兵寨中,此寨三面皆有丘陵环绕,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延政言:“此寨依山而立,不可强攻。孤王欲翻山而入绕寨之后。”即命大将张汉卿点三千兵马为先锋,进入山林。这最原始森林,山势不高,却密林阴森,闽卒忽见一碑,上刻三字“霾风岭”,不知阴风岭上有何罹难,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败建阳查文徽平闽 拒称臣景延广斥辽 张汉卿率兵来至霾风岭上,环顾四周,草木丰茂,枝藤盘绕,耳畔死气沉沉,唯有依稀的溪流之声。 闽军在往深去,只见有青雾弥漫,瘴气袭人,且闷热难耐,寻找多时却无翻山之路,而多有士卒呕吐头晕,连马匹也停止不前。张汉卿也感山中瘴气太重,便去求见王延政,对其言道:“末将观此山林,虽草木杂生,但树无鸟雀噪鸣,溪无鱼蟹游动,必是邪气罩山,不可贸进。” “所言极是,走了半日尚不见大路,只恐将士迷途,传令撤兵。”王延政言。 王延政率兵退出山林,众将士败兴而归,队伍刚至山口,忽闻有人唱道:“一滩高一丈,邵武在天上”。王延政远远望去,见有一个老樵夫背柴吟唱。王延政与几个护卫催马赶上老樵夫,喊道:“老人家慢走!” 老樵夫转身问道:“军爷有何事?” 王延政下马施礼,言道:“敢问老人家这霾风岭可有上山之路?” 老樵夫言:“霾风岭林木繁密,瘴气阴潮,野兽尚不能生,何况常人?” “莫非此岭无路可走?”王延政问道。 “到有过山小路,只是艰辛异常。”樵夫言。 王延政问:“老人家速速讲来,莫说艰辛异常,就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哉?” 樵夫答:“霾风岭山腰之处有一小路,狭窄崎岖,只可人过,不能马行。一路之上瘴气阻隔,可令众将士用尿布遮面,方可无恙。” 王延政大喜:“如此说来,就劳请老人家为三军引路,事成之后定当厚谢。” 樵夫言:“将军既然有此胆识,就请舍弃马匹,随我入山。” 王延政即刻传令,命骑兵守营,率步兵入林。老樵夫领路来至一条小径,其中藤叶交织,错综复杂。樵夫言:“前面便是小路,请军爷以尿布遮面。”王延政遂令众人用尿浸湿衣襟,遮面而行。 万余名闽国将士一字排开,跟随老樵夫蹒跚而行有半个时辰,忽然眼前顿时开朗,只见碧日当空,瘴气散尽。王延政问道:“此乃何处,雄峻壮观。” 老樵夫言:“请军爷往山下观望。”王延政顺势看去,山坡之下,正是南唐大寨。这南唐兵马依仗邵武天险,靠山连寨使得闽兵徒劳无功,南唐将士在寨中自是悠然自得。王延政谢过樵夫,集合一万将士轻步迫近,南唐兵马却毫无察觉。王延政一声令下,顷刻闽军火弩冲天,杀声漫山,闽兵顺山坡一冲而下。南唐士卒惊骇万分,营寨大乱。正是: 山坡一泻动谷川,南唐梦断铁营盘。 高枕天险无忧虑,岂知人生也胜天。 南唐大将臧循正在中军酣睡,忽闻杀声四起便疾呼侍卫,一个校尉来报:“大事不妙,闽兵绕霾风岭劫杀后营。”臧循闻听如同无雷轰顶,赶忙顶盔披甲,出营上马。 臧循往后营来救,闽将张汉卿迎面冲来,顺势一刀便把臧循人头砍下。南唐士卒见主将被斩,皆无战心,或逃或降,痛失邵武。 邵武失守,王延政率领大军直逼建阳,建阳乃闽北重地,南唐大帅查文徽在此屯兵。这一日,建阳城下旌旗蔽日,刀枪林立,号角连鸣,杀气腾腾。闽军两万将士,百员上将排开雁翅阵。王延政头戴黄铜狮子盔,身着金锁黄铜甲,跨下宝马名曰飞云骓,手提八宝驼龙大刀昂立阵前。身后一面杏黄缎子大旗高挑阵中,上书“王”字,两侧牙旗各有一百面,皆书“闽”字。 建阳守卒赶忙到中军禀报,只见呈上号炮三声,城门大开。查文徽统帅一万兵马浩荡而出,城前摆阵。远远望去南唐主将头戴方翅黄金盔,身著铁锁连环甲,跨骑白玉嘶风马,腰挎一柄青鸿剑,长得高有八尺,面膛红润,二眉扎鬓,长髯捶胸,大耳有伦,此人便是南唐兵马大元帅查文徽。再看旁边一将,身长九尺,面色苍紫,剑眉圆目,颔下短须,头戴皂缨盔,身着逆鳞银甲,跨下战马名唤一丈雪,掌中一对短柄镔铁戟,此人乃是南唐大将、马步军都虞侯边镐,字霸藩,升州人氏。查文徽、边镐二人居阵之中,其余众将分列两侧。 查文徽问道:“今闽主无道,以致国乱殃民,尔等何不快快归顺大唐。” “哼!”王延政冷笑道:“汝等也敢妄称大唐,今日献出建阳则罢,否则本王绝不留情!”身侧的大将张汉卿言道:“主公不必与其言论,待末将取贼头献于麾下。”闽军鼓声擂起,张汉卿出马叫阵,南唐大将边镐催马出战。 “来将通名!”张汉卿问道。 “大将边镐”边镐挥舞双戟不容多言,直取张汉卿。二将盘马交锋,只是两个回合张汉卿便被边镐砍落马下。 查文徽间张汉卿备战,即刻命三军出兵,直捣敌阵。闽军折去一员大将,士气大落,被南唐兵马击溃,王延政只得率溃败兵马扎营城南三十里外。王延政收复建阳未果,只得与南唐兵马僵持不下。 一月之后,闽军大将杨思恭、陈望率两万兵马来援建阳,王延政扎营溪水南岸,南唐兵马间闽军援军来到,闭门自守,不敢出战。南唐营中有一副将名叫姚凤,颇有智谋。姚凤对查文徽言道:“两军相持数月,下官愿献诱兵之计破敌。” 查文徽问道:“是何妙计,阁下快快说来。”姚凤言道:“大帅可散播谣言,就说建阳城中粮草将尽,军心大乱。此事若传至闽营,王延政必然趁火打劫,渡溪水来犯。此时元帅可劫其后路,夹击闽军。” “就依军师之计!”查文徽大喜,即刻命人四处散播谣言,传说建阳城内粮草将尽,军心已乱。 谣言一出,不过三日便被闽军探马得知,报与闽主王延政,王延政大喜,即刻召集众将官,喜道:“今得密报,建阳城中粮草已尽,唐兵军心大乱。吾等当借此良机,夺取建阳。”左右众将皆请命出战,王延政命大将陈望率前军,杨思恭率后军渡溪水攻取建阳。 闽将陈望率军涉水,所带冲车、云梯、飞车等攻城器具甚多,声势浩大,被建阳城上唐兵望见,即刻禀告大帅查文徽,查文徽遂命大将祖全恩率兵正面迎敌,大将边镐迂回后路。等陈望率兵渡过溪水,祖全恩已在建阳城下摆开阵势,观这祖全恩身着紫金八叉甲头戴虎头紫金盔,跨下铁血枣红马,手中一杆燕尾枪。 陈望问道:“此人可是唐将边镐?”左右副将皆言不是,陈望笑道:“久闻边镐勇冠三军,今日却是无名之徒,何足惧哉?”遂命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击鼓进军。祖全恩见闽军杀来,也率兵杀出抵挡。 陈望已率前军交战,杨思恭正调遣后军渡过溪水,后军前呼后拥眼看即将登岸,突闻东面杀来一支兵,为首一员大将挥舞双戟,身后将旗上书“边”字,正是大将边镐。南唐兵马半路杀出令闽军大吃一惊,又见是大将边镐更是畏惧万分,两下交锋,闽军后部被打得溃不成军。大将杨思恭未战一合,便被边镐戟插后心,死于乱军之中。 陈望正率前军大战祖全恩,忽有不下来报,唐将边镐大败后军,从身后杀来。闻听此报,陈望阵脚大乱,慌忙掉头去战边镐,不过四五回合亦被边镐诛杀。 建阳之战,闽军大败,王延政只得弃营而逃,查文徽下令乘胜追击。四万南唐兵马将王延政围困在建州之内。围困三月之后,建州粮尽,查文徽令边镐、祖全恩率兵四面攻城,万余闽军将士战死城中,闽主王延政见大势已去,拔剑自刎,闽国割据三十七载至此结束。正是: 六世闽主至此终,多由淫逸起奸凶。 南唐雄兵乘乱入,遥盼东海接苍穹。 闽主王延政阵亡,汀州、泉州、漳州相继献降归顺南唐,唯有镇守福州的大将李仁达不肯归降,查文徽正欲率兵出征福州,却得中主李景金牌诏令命其回师,查文徽只得暂且搁置福州,班师回朝。 再表后晋出帝石重贵,受景延广、刘知远等人的拥立登上皇位,后晋新君继位当向契丹奏表。景延广奏道:“昔日先帝向契丹称子称臣乃受昏君李从珂百般迫害,实出无奈,转眼数年粮资满仓,人心向晋,陛下不可在受辱契丹之下。臣以为只可向契丹称孙,万不能向契丹称臣。” 石重贵年少气盛,素来不服契丹,便准景延广奏表,向契丹发新君登基牒文,只称孙,不称臣。 石重贵的牒文送至辽国,辽主耶律德光大怒,命乔荣为使往晋宫斥责晋出帝。乔荣原本是归降契丹的汉吏,此番入宫进见石重贵立而不见。石重贵当着百官之面,见乔荣如此无礼,怒问:“汝身为契丹来使,因何不跪?” 乔荣言道:“下官不拜便是无礼,敢问陛下违背祖制不向辽主称臣,岂不是无礼之举?” “放肆!”景延广在一侧怒道:“先帝石敬瑭当初确为契丹所立,理当称臣。而当今万岁乃我大晋群臣拥立,与契丹何干?视为邻邦自称孙辈已是高看,岂能再由称臣之理?” 乔荣心中一惊,便问延广:“景大人莫要口出狂言!契丹兵强马壮,戈壁草原,所向无边,中原之国小心惹火上身。” “乔荣!”景延广怒道:“亏你还是汉人血脉,枉为中原姓氏?竟说出此无君无父之言!大晋尚有十万口横磨剑恭候辽邦,若是冒犯中原皇威,小心追悔莫及!”景延广转身向晋帝奏道:“背主求荣之辈,望陛下明正典刑。” 石重贵拍案而起,言道:“左右侍卫!将乔荣贼子打入死囚牢!”几个侍卫将乔荣五花大绑押入死囚。 石重贵拿下乔荣心中出了恶气,却有大臣桑维翰入宫求见。桑维翰一见出帝,问道:“敢问陛下今日收监辽使乔荣,莫非真要诛杀?” “卖主之人,早就该杀。桑爱卿莫不是又要向辽求和吧?”石重贵言。 桑维翰劝道:“陛下万不可诛杀乔荣,自平定范延光叛乱以来,天下遂得安治,向辽称臣称子虽有辱名望,但无损社稷生灵,还望陛下以天下苍生福祉为重,以免晋辽再起干戈。” 石重贵已不耐烦,言道:“乔荣可放其远去,朕决不像辽称臣,卿勿再言。”石重贵拂袖而去。 辽使乔荣从死牢放出,便与几个随从返回辽国,刚出开封北门,巧遇景延广在长亭恭候,乔荣大模大样来至景延广面前,抱拳言道:“景大人,多谢数日来的盛情款待,下官即将归国,特来告辞。” “哼!”景延广言道:“无耻之徒,今日万岁虽赦免尔狗命,日后再若被我碰见,定要取尔性命。” “将军果真有志平辽?”乔荣问道。 景延广言道:“那日朝堂之上,景某已言大晋十万口横磨剑恭候辽邦。” “有志气!”乔荣奸笑道:“下官记性不好,将军何不将壮志豪言写与纸上,我也好代为转告辽主。若是将军酒后乱语,那不写也罢。” 景延广言:“景某敢说敢为,何足惧哉?取笔墨来。”旁边有人呈上笔墨,景延广当即写下书信一封,交与乔荣,并言道:“汝可交与辽主。” “真豪杰也。”乔荣面带奸笑,欣喜而去。景延广尚不知写下这一字据,使其日后苦受契丹囚禁折磨,但那是后话,待慢慢表来。 老贼乔荣回到辽国都城上京,面见辽主耶律德光,奏道:“启奏陛下,为臣此番出使晋国,不但遭非礼之遇,而且得知石重贵谋反之兆。” 德光言道:“爱情细细将来。” 乔荣言道:“石重贵勾结景延广等大臣,只向辽称孙,不像辽称臣,说什么石敬瑭是陛下拥立的可以称臣,石重贵是大臣拥立的向辽称孙已是给足面子,若动干戈,辽国连孙子都不如。” “大胆!”耶律德光被乔荣这一番添油加醋的奏言,气得怒发冲冠。德光问:“爱卿所言属实?” 乔荣拿出景延广书信呈给耶律德光,言道:“总而言之,晋国称孙不称臣。辽国倘若不允,晋国十万口横磨剑恭候辽邦。” 耶律德光看了景延广书信,虽没有乔荣说得夸张,但写的字字句句也让耶律德光入木三分,德光言道:“晋廷背负当年盟约,朕即刻点兵南下。”圣旨传出,辽国大将麻答点齐辽兵十五万,聚集幽州准备南下。 晋出帝石重贵得冀州八百里急报,知晓辽邦有南侵之心,遂召景延广来见,商议退敌之策,景延广道:“臣以为朝重久经战阵之将,乃刘知远、杨光远二人,陛下可令刘知远出兵太原,驻守雁门关;调杨光远为平卢节度使镇守冀州。有此二军定可阻截契丹南下。” 石重贵闻听大喜,遂下诏书命刘知远为河东节度使镇守晋阳,封杨光远未平卢节度使镇守冀州。 天子诏令发出,大将刘知远得皇帝诏书,展开一看,“啪!”的一声拍岸大怒,不知怒从何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高行周威名震戚城 杨光远兵败丧青州 刘知远看了天子诏书,却惹了一肚子的怒火,其子刘承训问道:“爹爹何必如此动怒?” 知远答:“景延广囚禁辽使惹下祸端,如今辽国欲调十五万大军南下,而景延广自己不息事宁人,却驱使我等戍守河东,气煞我也。” 承训问:“爹爹难道真要统兵北上?” 刘知远若有所思的言道:“若不去晋阳,乃是抗旨不遵。辽晋终究必有一战,到不如手握重兵屯住河东,静观天下之变。”话说至此,刘知远计上心头,即刻修书一封请景延广多调几路人马屯住太原,以抗辽兵。 三日后,刘知远前往太原赴任,接管河东三万马步军。景延广看了刘知远书信后,便轻信刘知远调兵之言,发两道兵符,调潞州兵马使郭威、汜水关都督史肇弘各率一万兵马往太原会合,刘知远得兵五万,分作十营固守太原,以观天下之变。 再表杨光远得了皇帝诏令,也不愿出师冀州,一再拖延出兵。这一日,冀州传来急报,辽国皇帝耶律德光率十五万大军攻陷贝州,驻军大洺。杨光远闻听此报是焦急万分,便把长子杨承贵、次子杨承祚招来商议对策。杨承贵言道:“父帅,孩儿以为咱家万万不能与契丹人交战?” “为何?”杨光远问。 承贵言:“当初为平定范延光之乱,父亲从石敬瑭手中讹来的青州六郡七十二县,朝廷对咱杨家早有戒备之心。如今皇帝诏令父亲出兵河北,父亲按兵不动;如今贻误战机,致使贝州失守,朝廷岂能饶过?” “唉!”杨光远长叹一声:“承贵以你之见,老夫该如之奈何?” 承贵言:“不如见风使舵,我父子归顺契丹。” 杨光远心中暗想当年投靠李从珂造反,手刃后唐闵帝李从厚,不到一年又阵前倒戈降了石敬瑭,后来反了石敬瑭追随范延光,再反范延光归顺石敬瑭,如今保了石重贵,再反叛降契丹,我算个什么人呢?想到这里杨光远是犹豫不决。 杨承贵劝道:“青州六郡七十二县已经经营多年,倘若与契丹交锋,则前功尽弃,父亲三思。” “也罢!”杨光远言道:“多少个主子都反了,又何必在乎这个石重贵。”杨光远立刻写下密信遣人往辽军大营送去,勾结反晋。 三日过后,辽主耶律德光派人回信杨光远,约定派辽将麻答率两万兵马军接应青州,从东面出兵,夹击晋军。 后晋天福九年,辽会同七年,公元944年二月,石重贵以神枪大将高行周为北面诸军大都督在黄河南岸扎营,阻契丹兵马南下。耶律德光苦于无处渡河,便命杨光远从青州出兵,抄袭南岸。 杨光远与辽将麻答合兵五万向西进发,沿途之上无人敢拦,行至马家口,忽见前方一支兵马迎面而来,杨光远与麻答即刻令大军摆开阵势准备迎敌,待那路人马近前牙旗之上皆绣“晋”字,当先一员大将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鼻正口方,一把络腮胡子,膀大要宽,身着白虎甲,头戴白虎盔,跨下九点菊花马,手中一把金雀开山斧,大红缎子的将旗之上绣着一个“石”字,乃是后晋大将石赞。石赞一见杨光远就骂道:“反复小人,吃你石爷一斧!”光远军中,有小将苏裕出战,交锋一合便被石赞砍作两断,辽国大将麻答喊道:“来将休狂,辽国大将麻答在此!”二人不容多言,厮杀一处,大战三四个回合,石赞又将麻答斩首。杨承贵见辽将阵亡对杨光远言道:“辽将尚且不敌,我再战也是枉然。” 杨光远言:“传令后队改前队,撤兵。”杨光远率兵撤走,石赞恐中计未敢追杀,便令大军马家口扎营,将杨光远阻于山东。 话说耶律德光所率十万辽兵,平日在草原大漠攻无不克,但来至中原杯黄河所据,却无有战船。乔荣言道:“陛下,战事吃紧,不如征用民夫,拆房屋土木打造船只,以解燃眉之急。”耶律德光造船心急如焚,听得此计,即可传令征用民夫民房。 将令传出,辽国士兵如同野马脱缰,在黄河沿岸烧房毁舍,强男霸女,无恶不作。 数日后,大船造成,耶律德光率部夜渡黄河,兵临戚城。镇守戚城的正式晋军北面行军都督高行周,见辽兵已渡黄河来犯城下,命人号炮三声出城迎战。高行周头戴燕翅盔,身着竹角铠 ,跨下骕骦马,掌中浑铁枪 ,威风不减当年,只是颔下长出三缕长髯。耶律德光问道:“将军莫非便是幽州神枪将高行周?” “不错,正是老夫。”高行周答道。 德光言:“老将军,而今幽州皆属辽国版图,将军何不归附故土?” “哼!”高行周怒道:“故土犹可易主,人心岂能易主?” 耶律德光身旁大将萧解里言道:“老匹夫,休出狂言,萧解里来也。”说着出马交战。 高行周见萧解里来战,挥枪相应,不过三个回合,萧解理便被高行周挑死阵前。“老东西拿命来!”辽将耶律休申挥舞门扇大刀,劈面杀来,高行周枪挡刀锋,回马刺中耶律休申的哽嗓咽喉。耶律德光见连折二将,心中暗暗钦佩高行周枪法绝伦,虽传令鸣金收兵。 高行周在戚城大胜,飞章报捷,石重贵大喜,亲王戚城犒赏三军。辽国流星探马报与耶律德光,德光对众将言道:“先败一阵连折两将,今石重贵竟到戚城劳军,使得朕之脸面丢尽。” 奸贼乔荣言道:“陛下,为臣之见石重贵此来乃是自投罗网,若是用重兵强攻,岂是高行周一人可挡。” “朕亦有强攻之心,传令各部,今晚三更做饭,五更起兵强攻。”耶律德光传令。 话说四更天时,戚城三面火把通明,上千辆冲车、撞车、飞车被辽兵退至城下,数丈高的云梯、飞梯林立而起,戚城守卒大惊,急报石重贵。石重贵向左右重将官问道:“辽兵意欲强攻,戚城弹丸之地,焉能固守?” 左右将官皆以龙驾安危为重,劝石重贵舍弃戚城,唯有高行周奏道:“陛下万万不可离开戚城,末将请陛下城头督战。” 石重贵言道:“十万辽兵呐!高爱卿怎忍让朕陷入敌围?” 高行周言道:“大敌当前,陛下若是弃守戚城,三军将士便无必死之心,倒不如带着末将一同逃往开封。陛下若能坐阵,则城中军民同仇敌忾,誓死抗辽,再诏天下勤王之师,何愁辽兵不退?万望陛下三思。”说着高行周双膝跪地,连连磕头。 石重贵被高行周义举所感,言道:“高爱卿所言句句肺腑,朕亲往城头督战。” “皇上圣明!”高行周含泪呼道。 高行周跟随石重贵来至戚城被城楼,石重贵往城下一看,辽兵漫山遍野,火光绵延数十里,隐隐约约听到辽国传话官对士兵喊道:“皇上有旨,杀高行周者赏三千邑,斩石重贵者封万户侯!” 黎明前的夜空听得格外清晰,石重贵平日抗辽心如磐石,真到了军前却如坐针尖,总想脱逃,刚要起身离去,高行周问道:“陛下何往?” 石重贵言道:“爱卿可闻,杀汝赏三千邑,杀朕封万户侯,戚城守不得。” 高行周言道:“臣不得不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左右校尉扶助皇上!”一声令下四五个校尉上前一把将石重贵摁在座椅之上,石重贵早被吓得六神无主,浑身瘫软,也不知所措。高行周即刻传令:“众将官听令,万岁今在北门督战,誓与戚城同亡!戚城百姓无论老幼皆充为军用,拼死者重赏,贪生者杀头!” “得令!”麾下将官,各自调兵死守垛口。 五更天时,只闻“啪!啪!啪!……”一阵号炮连发划破拂晓,顿时战鼓震地,号角惊天,十万辽兵蜂拥攻城,无数火弩乱箭似暴雨倾盆射向城头,十几个校尉执盾护住石重贵,高行周冒乱箭亲临垛口,一场血战惊天动地,血肉横飞。正是: 拂晓号炮惊天混,火光熊燃化清晨。 变奏千载英雄曲,消逝十万将士魂。 从黎明战至傍晚,五万晋军勇挫十万辽兵,耶律德光戚城相持不下,军卒器具却损伤无数,只得罢兵回营。 回到中军,耶律德光对众将言道:“自率兵南下,攻城拔寨,无人可及,如今石重贵亲临督战,小小戚城久攻不下,气煞朕也!” 辽国的军师名叫耶律羽之,他对德光言道:“陛下无虑,臣有一计。” “宰相有何妙计,快讲。”德光言。 耶律羽之言道:“石重贵若败,定一溃千里,此番得胜,必是急功近利。陛下当将计就计,诈败溃逃,半路设伏,石重贵必出兵追击,伏兵可劫杀之。”耶律德光以为此计甚妙,即刻传令装作疲惫,连夜后退三十里。 辽兵星夜撤兵,让石重贵喜出望外,即刻传令调集精锐骑兵追击。偏巧天降暴雨,冲毁去路,石重贵只得休兵,却使耶律德光淋得如同落汤之犬。 耶律德光见天公降雨,使得诱敌之计未成,又令兵马准备杀回戚城。此时探马来报,后晋勤王之兵已聚集戚城,兵力不下八万。耶律德光出师不利,顿时气急败坏,传令辽兵沿途烧杀劫掠,草木不留,遂退守河北, 后晋勤王之师,共有三路兵马,为泰宁节度使安审琦,字国瑞,此人乃后唐大将安金全之子;昭义节度使杜重威,此人乃是石敬塘的妹夫;第三路乃是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三路援兵会集戚城,但辽主耶律德光已退至河北,李守贞奏道:“今辽兵北退,黄河沿岸接连收复,士气正盛。叛贼杨光远在青洲孤立无援,臣请兵五万剿杀杨氏。” 石重贵言道:“杨光远数番欺天下以利自身,朕早有心除之。朕即命大将石赞会合李将军,合力收复青州。” 再说杨光远在青州遭遇大将石赞,被阻于马家口,今番辽兵失利,李守贞率兵会合石赞欲乘胜收复青州,只得遣快马王辽军大营求援,耶律德光仅派三千士卒救应。晋军大帅李守贞命石赞率五千精兵抵御辽军,亲率四万人马包围齐州。 三千辽军为首大将名叫耶律祺,路遇晋将石赞,二人交锋四五回合,便被石赞砍于马下,三千辽兵溃败而逃。李守贞围困齐州半月,青州各郡纷纷倒戈降晋,使得杨光远大失人心。杨光远见城中粮草将尽,便派长子杨承贵闯营求援,杨承贵单枪匹马刚入晋营,正遇李守贞,被其打落马下,遭乱刀砍死。 闯连营不成,杨光远却在城头摆案设香,整日装神弄鬼,祈求上苍保佑。杨光远另外三子,光祚、光信、光勋自知大势已去,便私下商议献城归降。晚间,趁杨光远熟睡之机,率亲兵三百人闯入光远寝室,将杨光远五花大绑,光远惊呼:“小兔崽子,谋反不成?” 杨光祚言道:“孩儿只为留杨门一脉,欲将父亲送于万岁,故作此大义灭亲之事,免遭杨府灭门之灾!”杨光远哑口无言,束手就擒。 次日天明,杨光祚、杨光信、杨光勋兄弟三人开城投降,将叛贼杨光远献于中军,李守贞大喜,将杨光远营前斩首,杨氏兄弟押往京师听候发落。正是: 几番易主几番乱,背主降敌苟保全。 只恨契丹尝败绩,断送乱臣再反叛。 前文曾表南唐伐闽之事,大帅查文徽眼看大军将收福州,却得皇帝李景退兵急诏,只得班师回朝。李景命查文徽退兵,乃是听信宠臣冯氏兄弟的谗言所致。冯氏兄弟哥哥叫冯延巳,字正中,弟弟叫冯延鲁,字叔文,广陵人氏。兄弟二人平日在皇帝面前谗言取媚,干预朝纲。冯氏兄弟见大帅查文徽在前敌连章奏捷,便心生嫉妒,在朝中传言查文徽功高震主,有欺君之心。李景听此二人造谣,便对查文徽心存顾虑,便诏其退兵,削去了兵权。查文徽已失去兵权,冯延巳又上书皇上,请封其弟冯延鲁为兵马元帅出兵收复福州。 南唐保大四年,公元946年八月,中主李景以冯延鲁为兵马元帅再讨福州,前文曾言闽王延政在建州兵败自尽,留守福州的大将名曰李弘羲,此人忠于大闽国,便会集五万人马坚守福州,拒不向南唐投降。李弘羲自知兵力不足,便对军师马捷言道:“探马报南唐皇帝命冯延鲁为元帅,挥兵十万欲收复福州,眼前雄师来犯,身后大海汪洋,可有保身之计?” 马捷道:“今福州之南有汉国,福州之北有越国。南汉刘氏暗弱无能,只能割地自守;越国向晋称臣,素来与不畏南唐,主公可由海路求越国发兵。” 李弘羲言:“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但出使越国非军师不可。” 马捷道:“大闽江山命悬一线,在下愿乘风破浪请来越国援兵。”李弘羲大喜,即刻名人准备大船五条,送军师马捷往越国搬兵。 越国自海龙王钱镠立国以来,已传三世。钱镠追授武肃王,其子钱元瓘死后追封文穆王,由忠献王钱弘佐继承王位。此时闽使马捷面见越王钱弘佐,泣泪陈言求兵援助,越王左右大臣皆言不可得罪南唐,唯有一人执意救闽,此人乃是越国水路大都督胡进思,湖州人氏,是先王的托孤重臣,进思对越王言道:“李景假借唐号出兵闽国,乃为日后席卷江东埋下祸根。自古便有辐辏相依,唇亡齿寒之说,今日若不救闽,越国霸业难保,老臣特请千岁出兵。” 钱弘佐道:“大都督之言,如拨云见日,令孤王茅塞顿开,速命胡进思为元帅,点三万兵马两日后过海救闽。”正是: 越兵过海欲斩蛟,百艘战船渡惊涛。 沧海不知兴亡变,桑田一朝又一朝。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噪鼓阵余安战边镐 破铁鹞高氏退辽兵 话说闽国军师马捷往越国搬兵,百余艘战船延东海南下,濒临福州。冯延鲁此时率兵已围住福州数日,得探马急报越军来援,冯延鲁道:“本帅欲在岸边变阵,待越兵登岸之时,一鼓作气,出兵攻之。”左右众将赞成此计,惟有大将边镐言道:“大帅容禀,跨海登岸绝非过河渡江,这闽地海滩泥泞难行不可列阵,不如乱箭驱敌可拒越兵。” 冯延鲁诗歌书生出身,闻听此言心中暗想,用乱箭退敌到是个法子,但越兵一个登不了岸,我拿什么立功?你边镐不让我立功,我也不给你机会。想到这里,延鲁奸笑道:“边将军所言有理,本帅当依计而行。不过这大营需有大将镇守就有劳边将军留守。”边镐不知冯延鲁心中所想,便领命守营。 大帅冯延鲁率兵在海滩摆阵,三万将士一字排开,步兵执盾在前,弓弩手列于盾后严阵以待。 未过多时,只见数百艘战船遥遥驶来,临近海滩号角传鸣,越国大帅胡进思手下有两位先锋官,一个叫余安、一个叫张筠,二人率三万将士纷纷登岸。 冯延鲁一看越兵杀来,便先用了边镐那一招,传令弓弩手放箭。霎时间,海滩之上箭弩如雨,越军冲至海滩泥泞难行,反遭乱箭,又全部退回战船舱中避箭。冯延鲁一看越兵滞留海上不敢登岸,虽是心中大喜,却口中自语道:“乱箭挫了越兵锐气,若能杀个全军覆没,岂不是大功一件。”遂命三军退后十里,诱敌登岸。南唐军中有个部将名叫孟坚,见冯延鲁要退兵,便对其言道:“大帅临行之时,边将军曾言只可借助海滩乱箭驱敌,不可让其登岸。” “哼!”冯延鲁言道:“我先胜一阵,此时士气正旺,若能诱敌往平川决战,必胜无疑。边镐恐我等立了头功,才出了个乱箭之计。” 孟坚道:“不如命人先告知边将军,以备不测。” “胡说!”冯延鲁道:“我为三军主帅岂能事事请教边镐,若有违令者,本帅绝不轻饶。”闻听此言,孟坚也不敢再言。 冯延鲁率兵后退十里,在广袤之地列队排阵。胡进思在战船之上遥望唐兵后退,对左右众将言道:“唐兵退避三舍,意欲决战,诸位有何对策?” 军师马捷道:“下官愿献噪鼓阵,助越兵破敌。” “哦。”胡进思问:“何为噪鼓阵?” 马捷答:“将三万将士拍成锥形,集中战鼓在其中,用马车载之,无论大军杀想何方,鼓鸣犹在耳畔,既鼓军心又震敌胆。” “妙计!”胡进思对中将官言道:“诸位将军,立刻清点三军按马军师之计,与唐兵决战!”“遵命!”众将官领得将令,领各自率兵登岸。 南唐大帅冯延鲁,见越国兵马排锥形镇驰来,对左右将是笑道:“大战在即,越人竟排个三角阵,甚是可笑!”言罢,众人随声附和哈哈大笑。 这笑声未止,南唐将士只觉耳畔朦胧,再往前看,越过骑兵手持长矛伴鼓声冲来,骑兵身后数百辆马车载着战鼓擂动不止。顿时,擂鼓轰鸣压过喊杀之声,冯延鲁竟不知所措,自乱阵脚。越兵噪鼓奋击,势不可挡,一战冲散唐兵。冯延鲁只知逃命,却遇越将余安、张筠各率一支精兵从侧后杀来,冯延鲁哀呼:“我命休矣!” 部将孟坚喊道:“大帅速往边镐将军处求援,末将断后。”冯延鲁闻听孟坚之言,如的救命稻草,策马便往边镐大营方向逃去。部将孟坚率兵断后,被越将张筠砍落马下。 南唐大将边镐自冯延鲁出兵就在营中坐立不安,便派哨探打探战况。哨探一报,冯延鲁用乱箭退敌,使越兵不能登岸,边镐到也放心。哨探二报,冯延鲁退后十里诱敌决战,边镐拍岸怒呼:“唐师必败!”遂令各营拔营起寨,准备退兵。等哨探三报,五万南唐兵马大乱,边镐命两千将士押运辎重后撤,自带一千人马救援。 边镐率兵行至半路,正与冯延鲁败军相遇,边镐问道:“战事如何?” 冯延鲁哭道:“吾身为统帅却使三军受辱,皇上必会龙颜大怒,如之奈何?” 边镐道:“若听我劝何至如此?大帅自可向西,边镐去断追兵。”边镐送走冯延鲁,率一千兵马向东杀去。 越军先锋官余安率三千追兵杀来,却遇边镐拦住去路。余安问道:“来将通名?” 边镐答:“唐主麾下大将边镐!” “大将边镐?”余安道:“哼!左右取其人头来。”有部将冯忠、冯泰兄弟二人催马出战,边镐挥舞双戟,一个回合便将冯仲打落马下,调转马头又将冯泰调死,余安心中大惊,挥舞大刀出马挑战。边镐又战三四回合,一戟扎中余安左眼,余安丢了手中大刀,捂眼就逃,身后越国兵士也相继退去。边镐不敢恋战,率领一千兵卒退走。 天色将晚,福州之围已解,南唐折去兵马两万八千余众,丢得兵器不计其数。李弘羲出福州城东武门,会迎越国兵马元帅胡进思,军师马捷、张筠、余安等人也随之入城。因闽主王延政子嗣皆亡,其余宗室因战乱流离也难以寻觅,闽将李弘羲亲表奏本,向越称臣,归附越国。自此十代之闽国除福州归越,其余城池皆属南唐。 后晋开运二年,契丹会同八年,公元945年春,后晋出帝石重贵命大将杜重威为大都督,李守贞督左军,安审琦督右军,高行周为先锋官,集结宫中禁军、各道州兵共三十八万,藁城四十万,北上反攻契丹,意欲收复幽云十六州。 先锋官高行周一路之上所向披靡,连克泰州、满城、遂城,契丹兵马节节败退。辽国皇帝耶律德光闻讯大惊,急召众人商议退敌之策。老贼乔荣奏道:“今辽师所惧者乃高行周,若破高行周唯有从晋军都督杜重威身上下手。此人乃是石重贵的姑父,乃愚弱无能之辈,如能离间杜、周二人何愁晋兵不退。” 耶律德光顿时喜上眉梢,闻道:“如何离间二人?” 乔荣道:“高行周祖居幽州,以神枪大将而有威名。陛下可遣人往杜重威军中散布谣言,传言高行周有独揽幽州割据一方之雄心,料那杜重威必然中计。” “妙计!”德光又问:“何人可往?” 乔荣答:“臣举赵延寿出使晋军大营。”耶律德光随即应允。 赵延寿,恒山人氏,本为后唐旧臣,后被契丹虏获遂降契丹,与乔荣同是卖国汉贼。 单说赵延寿带了十几个护卫来至杜重威大营求见,杜重威道:“国贼竟敢来此,命其往中军大帐来见。”赵延寿来至中军大帐,只见左右刀斧手列队两厢,帐内杀气腾腾。杜重威在上座问道:“大战在即,汝来此何干?” 延寿道:“奉吾主耶律德光遣派,特来议和。” “啪!”杜重威拍案怒道:“献上幽云十六州方可议和,否则无需多言。” 延寿道:“下官正为幽云十六州之事而来。” “讲!”杜重威道。 延寿道:“事关利害,左右不得与闻。” 杜重威眼珠一转,便令左右刀斧手退下,赵延寿道:“将军果真当我是叛国贼子吗?” 重威问:“不是贼子,汝又是何人?” 延寿道:“下官也是身在曹营心向汉,此番前来乃有密报。” 杜重威问:“不知是何密报?” 延寿道:“先锋高行周意欲谋反。”见杜重威面色生疑,赵延寿进而言道:“高氏在幽州素有威名,其部下皆是幽州旧部,死党根深蒂固,辽兵也未尝能胜。耶律德光便使招抚之计,许诺高行周若肯反叛,便封为燕王世袭幽州。” “啊!”杜重威道:“我即刻表奏皇上,将高行周削职问罪!” 延寿劝道:“将军且莫大声,若除高行周只能智取,不可强夺。” 重威问:“先生有何良策?” 延寿道:“若只缉拿高行周一人,其麾下幽州兵必然哗变。我返回辽营劝辽主夜袭高行周先锋大营,将军只要按兵不动,让契丹与高行周互相厮杀,岂不坐收渔翁之利。”杜重威闻听大喜,便将高行周所部兵马军情告知延寿,赵延寿辞别重威便返回辽营。 赵延寿回至辽营将离间之计告知辽主,耶律德光即命大将萧翰、莫刺统率契丹一支精兵,号称铁鹞骑兵,共八万余众包围高行周驻地阳城。高行周率三万人驻扎阳城大营全无防备,二更天时,忽然四面灯火高悬,喊杀惊梦,八万辽国铁鹞骑兵四面杀出夜袭大营。 高行周跨马执枪拼死突围,连挑莫刺部将十六人,辽兵无人敢挡,大将莫刺挥舞九股烈焰叉赖展高行周,不过三合便被行周刺死马下。 战至黎明,阳城大营已是复之一炬。高行周仅率五千余众败兵南退十里,扎营白团村。高行周此时再看左右副将多数战死,惟有膝下二子长子高怀德、次子高怀亮还在左右,遂命高怀亮率众将士立刻砍伐树枝,削作鹿角,埋于四周拒守,遣高怀德飞马往大都督杜重威处求援。 辽国大将萧翰傍晚时分率兵追至白团村,巧有东北风刮起,萧翰大喜,命人准备火硝硫磺借风焚烧鹿角大寨。高行周亲执弓弩射杀纵火辽兵。萧翰见火烧不成,又命铁鹞骑兵下马拔掉地上鹿角,以短兵决战。高行周见鹿角被掘,对麾下将士高呼:“决死一战,誓扫狂虏!”众将士追随高行周杀向辽兵。铁鹞骑兵还未来得及上马,便遭高行周父子五千残部殊死拼杀,斩籍一万余众,辽国大将萧翰惊慌退却。 高行周力挫辽兵,麾下也只剩三千伤兵,难以再战,便往杜重威大营退去。便巧去搬兵的高怀德返回与高行周相遇,但见高怀德却满身血迹。行周问:“救兵可曾搬来么?” 高怀德道:“父亲,杜重威老贼将我高氏卖了。” “啊!”行周惊问:“我儿怎知道此事?” 怀德道:“我到都督大营,杜重威不问是非,便言高氏已通敌契丹,将搬兵之人尽皆缉拿,孩儿趁夜色拼死逃出。” 高行周二眉紧锁,一拍脑门恨道:“大晋江山必毁杜重威之手。” 高怀亮在一旁问道:“父亲,眼下何处可投?” 高行周言道:“北有辽贼,南有国贼,无路可去。” 高怀德道:“孩儿以为南北皆不能投,渤海汪洋绝我父子东去之路,惟有西走投奔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一条出路,也是天意如此。”高行周以为有理,便与高怀德、高怀亮率三千伤兵投奔刘知远去了。 高行周父子在阳城大败而逃,杜重威闻讯大喜,以为高氏父子三人必死乱军之中。杜重威亲率三十万大军向河间进发,先锋官名叫吴峦,点起一万兵马先至河间,辽国铁鹞骑兵当前两员辽将,一个头戴狼牙铜盔,身穿驼龙铠 ,外罩绿罗袍,一脸红须发,身长八尺有余,跨下战马名曰黑斑豹,手中一口板门大刀乃是辽国大将军萧翰,另一个头戴帅字风翅金盔鳌,身着龙宝铠 ,跨下一匹雪里白,手中一条兽角点金枪 ,年纪也有五十开外,此人乃是辽国北院大王监军耶律图鲁窘。萧翰一见吴峦,高声问道:“来将何人?竟敢犯我大辽。” 吴峦言道:“我乃大晋先锋官吴峦是也!” 萧翰笑道:“无名之辈!”说着催马杀出,吴峦挥枪迎战,未战三合,吴峦被萧翰砍掉人头,后晋兵马见主将被斩一哄而散,四处溃逃。 杜重威闻听战报,才知先锋被斩,大将李守贞言道:“大都督,契丹用兵素来诡诈,不如沿浮沱河扎营,隔河相峙。”杜重威遂采纳李守贞之计隔河扎营,又命人焚烧桥梁阻截辽兵南下。 辽国探马将晋军隔河扎营之事报与辽主,耶律德光见相持日久恐粮草不济,便对众将言道:“两军争渡,人马疲矣,诸位爱卿可有良策?”诸将皆以为应暂且退兵,待日后再举兵南下,正迎合耶律德光退兵之心。只见辽国北院大王总监军耶律图鲁窘厉色言道 :“臣有愚见,不知当将不当讲?” 耶律德光问道:“监军有何见教,尽可讲来。”不知耶律图鲁窘所言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赵延寿二哄杜重威 花见羞失节救京师 监军耶律图鲁窘乃是辽国老臣,对耶律德光世直言相谏,图鲁窘道:“陛下若是乐于安逸,则谨守四境便可;既然扩大疆土,出师远攻,必有磨难险阻。战至今日半途而废,乃晋军有利。倘若如此,陛下经营幽州十年皆前功尽弃。” 耶律德光恍然大悟:“老千岁所言有理,朕绝不言退。” 图鲁窘道:“晋军虽号三十万,多为民夫,少经战阵,且据河防守不思进取。况且人多臃肿杂乱,行军迟缓,若派铁鹞轻骑先绝其粮道,纵有百万饥夫也无济于事。” 耶律德光大喜:“国强则其人贤,海巨则其鱼大。有千岁监军,此战必胜。”于是,耶律德光命大将军萧翰率五万铁鹞骑兵袭击晋军饷道。 这夜昏暗之时,辽将萧翰率五万铁骑,沿河奔驰,夜行百里绕过浮沱河。有向导官告知栾城乃晋军补给咽喉,萧翰令将士休息半日,便往峦城进发。栾城粮道设有一寨,杜重威命部将王清率两千人马在此调运军粮。探马急报王清,言辽将萧翰率兵飞马来犯。王清邃派人往浮沱大营相杜重威求援。 晋军大帅杜重威本无将才,手握三十万大军如同三十万元宝,竟用兵吝啬,舍不得分出兵马去救栾城。大将李守贞、安审琦连声劝道:“栾城之急,如同乌巢要害,都督务必救援。” 杜重威道:“王清若效仿杨光远,阵前倒戈,岂不腹背受敌?” 李守贞道:“三十万人在此孤注一掷,不如分兵扼守万无一失。” 重威道:“三十万大军安危全系本帅一人,不可因栾城一隅耽搁大计。” 王清不曾盼来援兵,却盼来五万铁鹞骑兵,无奈之下,王清只得帅两千士卒死战辽兵,直至全军覆没。 栾城失守,后晋粮道皆断,三十万人陷入重围。萧翰掐断晋军粮道,使三十万人多日不曾有接济。杜重威此时才大醒大悟,向营中众将询问突围之策,李守贞道:“栾城告急之时,都督拒不发救兵,如今将士饥饿难耐哪有拼死之心?” 杜重威失声哭道:“天欲亡我,为之奈何?”左右副将一个个哀声叹气,长吁短叹苦于无计。只见一士卒入营来报:“启禀都督,有一人自称赵延寿,在辕门外求见。” 杜重威顿时如获救命稻草,言道:“令别帐来见。” 赵延寿逢晋军困境之际只身前来,乃是辽主耶律德光诱降杜重威之计。杜重威来至别帐,一见赵延寿便问道:“赵先生来的正是时候,本帅已是大难临头。” 赵延寿面带奸笑问道:“都督所言大难,莫非是辽兵掐断粮道?” 重威道:“先生果然见识过人,三十万大军入笼中饿虎,如何解救呀?” “我自辽营而来正有密事相告。” 赵延寿见杜重威听得专注,言道:“辽主耶律德光欲将晋军饿死过半,再发兵灭之。” “啊!”杜重威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赵延寿答:“我劝都督率兵降辽,已作缓兵之计。” 重威答:“不可,不可,那耶律德光将我拿住必杀我无疑,留下降贼之命,倒不如尽忠而亡。” 延寿道:“且问都督与耶律德光往日可有私仇?” 重威答:“无冤无仇。” 延寿又问:“大晋天子石重贵与辽主可有私仇?” 重威答:“无冤无仇。” 延寿道:“皇上、都督与辽国既是无冤无仇,怎知辽主要加害于你?辽晋之争皆是丞相景延广拒不称臣,起兵抗辽,所以才使得两国兵戎相见,该杀者乃景延广。” 重威道:“倘若降辽又待怎样?” 延寿道:“辽主必会礼贤下士,将大晋江山托付于都督,既可保命又不失富贵。” 杜重威头脑简单,闻听此言大喜:“如此良策我自然愿降,还望延寿先生代为引荐。” 赵延寿道:“我等皆是为大晋社稷堪忧,鄙人定当暗中相助。” 二人密定下降辽之事,赵延寿便起身返回辽营,杜重威出辕门相送。偏巧大将安审琦看见,便往李守贞帐中告知。审琦道:“今见都督会了好友,定是辽国细作,只恐杜重威与辽国勾结通敌。” 守贞道:“粮道被劫,惟有降辽尚可保命,我看大都督必降。” 安审琦怒道:“堂堂大晋臣子岂能屈膝胡虏,安某宁死不降!” 守贞劝道:“我等皆应恪守臣节,只是尽忠一死,却再无复仇之日,不如暂且诈降,伺机反辽。”安审琦连连点头称是。正是: 庸人带兵真难堪,受累三军欲骂天。 只言片语尚可哄,耽误社稷多少年? 一日之后,杜重威三军升帐,相告降辽之事,左右众将闻听心中是怒火难耐,却见李守贞、安审琦二人连声响应,其余将官也只得屈从。杜重威亲率众将大开辕门献降,辽主耶律德光率兵渡过浮沱河俘虏三十万晋军将士。 耶律德光加封杜重威太傅之位,此褚袍一件,珠宝两箱,却削其兵权。但三十万俘虏三日之内便吃掉辽兵半月军粮,耶律德光视如负担,竟密令大将萧翰坑杀二十五万降兵,仅留五万壮年士卒充为军奴。 前敌大败,后晋朝中确是闹得不可开交。桑维翰力主求和,景延广力主再战,两派分庭抗礼,争执不休,出帝石重贵却无主见,使得军情耽搁,又无力募兵,只得任由辽兵践踏中原。 那耶律德光所杀俘虏皆是中原百姓夫子,中原百姓揭竿而起,数支义军自发抗辽。耶律德光挥师南进,剿杀义军,免不得沿途劫掠百姓,强男霸女,烧杀奸淫,见村焚村,遇县掠县,使得中原州郡尸横千里,鸡犬不宁。 数日后,契丹大军兵临京师开封,石重贵急召景延广、桑维翰、冯道三位太宰议政。桑维翰奏道:“臣启陛下,辽兵兵临城下,还是早纳降表求和方为上策。” “准奏,准奏!”石重贵道。 景延广道:“陛下万万不能投降,辽兵入城百姓遭殃,当倾覆京师之力,挫败辽兵士气,再召天下勤王之师,合围辽兵。” “所言有理!”石重贵道。 桑维翰对景延广怒道:“若非汝力主抗辽,挑起祸端。三十万大军岂能殆尽!” 景延广怒道:“汝与杜重威之辈皆是降辽国贼,有何颜面斥责忠良?” 二人你争我吵互相斥责,石重贵此时才想起一言不发的冯道,开口喝道:“二为爱卿住口,且听冯爱卿有何高见?” 冯道言:“二位大人所言皆是在理,还是由皇上定夺。” “废话!”石重贵道:“丞相到是给朕出个主意,既可保全朕命,又要保全开封百姓。” 冯道一捻须髯答道:“惟有降辽可既保陛下富贵,又能保百姓平安。” 石重贵问:“爱卿快些讲来。” 冯道言:“臣闻昔日先帝引辽主灭李从珂时,耶律德光不贪珠宝美女,唯独爱恋王太妃,且生恻隐之心,毕恭毕敬。陛下若请太妃代为献降,便可君无性命之危,民无乱兵之灾。” 重贵问:“哪个王太妃?” 冯道答:“花见羞是也。” 景延广、桑维翰皆是惊讶,石重贵叹道:“未想朕男儿之命,却要求女流相救。”重贵对冯道言:“朕欲请太妃出面,只是朕不善言语,请冯爱卿同往。” 再表太妃花见羞,这位饱经宫廷变乱的前朝旧妃,自石敬瑭称帝之后,到是过了数年安宁日子。当初,因花见羞曾酒宴设计救过敬瑭之妻永宁公主,受石敬瑭夫妻二人宫中厚遇,且永袭太妃之尊,时日今日,花见羞与其子李从益母子相依为命,在后宫深居简出。 这一日,花见羞正与宫女在宫中下棋,丫鬟翠玉来报:“太妃娘娘,万岁驾到。”花见羞心中纳闷,石重贵登基素不曾看望,今日来见,必有大事。花见羞言道:“速与我出宫迎驾。”花见羞鱼丫鬟翠玉来之门口,正巧石重贵与冯道进来,花见羞赶忙行万福,言道:“陛下驾临,妾妃又是远迎。” 重贵道:“太妃不必多礼,朕有急事相商。” 花见羞将石重贵、冯道请入前厅,主宾落座,丫环翠欲奉上香茶。花见羞问:“敢问陛下有何要事?” 石重贵双膝跪倒,哭诉道:“请太妃救儿臣性命。”说着便连连叩首。花见羞赶忙来扶石重贵,重贵道:“太妃若是不应,儿臣永跪不起。” 花见羞问道:“是何大事,陛下竟长跪不起。” 重贵道:“辽主耶律德光率二十万大军南下,沿途烧杀州县,无恶不作。如今兵临城下,举目无援,朝廷有累卵之急,百姓有倒悬之危,请太妃救京城百姓于水火。” 花见羞问:“我乃女流怎可救京师百姓?” 重贵言道:“朕遇投降契丹,唯恐契丹伤朕性命,劫掠百姓。久闻耶律德光爱恋太妃,太妃若可献媚辽主,京城可保也。” 石重贵斜眼去瞅花见羞,只见花见羞面如青铁,柳眉倒立,厉声怒道:“陛下怎可说此人伦之乱?妾身自前朝明宗皇帝去世,立志守节,陛下怎可说着不伦不类之语?” 重贵道:“太妃息怒,此计也是冯道所献,并非朕意。” 冯道闻听,赶忙也跪倒在地,对花见羞叩首言道:“为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冯可道!”花见羞怒问:“令我献媚番贼,也是你臣子之礼么?” 冯道言:“太妃息怒,老臣年过半百死不足惜,只是许王李从益若遇乱兵,太妃孤儿寡母岂有活口?老臣出此卑鄙之策,也是为留明宗李嗣源唯一血脉,不得已而为之。” 这一席话说得花见羞半晌无语,说到了花见羞担心之处,冯道见花见羞犹豫,又言:“老臣项上人头顺手可砍,辽兵淫虐凶残,还望太妃三思。” 花见羞为难了半天,才勉强答道:“冯大人勿再言,本宫答应就是。” 石重贵闻听心中暗暗窃喜,冯道更是伏地高呼:“太妃娘娘真乃凤鸾降世,两朝国母,社稷幸甚!”花见羞却是泪流而下,屈辱难当。 两日之后,契丹二十万大军列阵开封城下,数千面战旗蔽日遮天,辽太宗皇帝耶律德光头戴狐锦腾龙盔,身着龙鳞黄金映光甲,外罩绣龙黄色战袍,腰挎乌龙剑,跨下一匹千里追风白龙马,昂立正中。左右依次是耶律图鲁窘,萧翰,杜重威等将官,身后马步军更是一望无边。只见开封城头白旗高挑,城门大开,当前不是皇帝石重贵,确是一女子率二十名朝官走来,见得女子: 盘凤金冠白玉簪,橘黄绣袍贵鸟缠。 百褶罗裙祥纹映,独缺宝器缀粉嫣。 花见羞身后跟随两位朝臣,左边是冯道,右侧是桑维翰,其余文武朝臣不过二十人,列队旗手、侍卫不过百余名。耶律德光定睛细看,一眼便认得花见羞的容貌,心中暗想自拥立石敬瑭入主洛阳,见花见羞一面却暗恋十载,如今再见这绝代佳人依旧风韵犹存,娇娆妩媚。耶律德光正看的两眼发直,花见羞已走至近前,缓缓拜礼,对德光言道:“后宫太妃王氏,拜见大辽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德光道:“太妃免礼,为何来至阵前迎驾?” 花见羞道:“我主石重贵闻天兵南下问罪,自愧不敢来见陛下,特遣臣妾恭迎万岁。” 耶律德光言道:“石重贵背信弃义,拒不称臣,朕岂能饶他。” 花见羞道:“妾在此接驾,一来替石重贵讨得性命,望陛下莫计小人之过,从轻发落重贵;二来替开封百姓祈求免受乱兵之灾,莫使将士铁蹄践踏。” 耶律德光大笑道:“太妃乃朕皇嫂,嫂嫂既然有训,朕今日就依了太妃。太妃方才所言二事朕皆准奏,不过朕若有求太妃,太妃可要依我?” 花见羞一见耶律德光两眼生光,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只是轻声答道:“妾代开封百姓谢过陛下。”耶律德光遂传下诏令,二十万大军皆不许入城扰民,自带五千亲兵入晋宫缉拿石重贵。 耶律德光率兵闯入晋宫,晋出帝石重贵率领百官在午门跪候辽主。耶律德光令人拿下石重贵,德光问:“朕与你叔父石敬瑭对天盟誓,晋国向辽称子称臣,汝为何背弃旧盟,乱起刀兵?” 石重贵吓得多哩哆嗦,手指景延广道:“全是此人劝我出兵抗辽,儿臣不过受人指使而已。”耶律德光大怒,既命人绑了景延广。 这时,国贼乔荣在耶律德光身后言道:“为臣尚存有景延广亲兵字据。”乔荣从怀中掏出布囊,取出一纸,当面读道:“大晋尚有十万口横磨剑恭候辽邦,若是冒犯中原皇威,契丹虽远但必诛之。”耶律德光闻听,遂问景延广:“此言可是汝亲兵所书?” 景延广一见乔荣不由得怒上心头,破口骂道:“乔荣汝这无君无父的国贼,竟设此奸计害我,汝必不得好死!” 耶律德光怒道:“来人,将这景延广打入死囚牢,听候发落。”左右刀斧手拖走景延广,景延广却高声对石重贵喊道:“陛下宁要尽节而死,不可屈膝苟安!”连喊数声,却使耶律德光目光转向石重贵,这石重贵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苦苦哀告:“皇爷爷饶命,孙儿年少无知,还望皇爷爷饶我狗命。”只闻耶律德光一声冷笑,却不知石重贵生死如何。正是: 父子皇帝荒唐谋,埋下后世永结仇。 一朝忘国万念灭,虎威鼠胆自蒙羞。 欲知石重贵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苦肉计阳药困淫贼 拥刘室后汉开国基 却说这石重贵哀声求饶,耶律德光心中暗笑如此胆怯之人为帝,大晋岂能长久。德光羞辱道:“真乃阿斗在世!就姑且饶汝一死,贬为负义候。” 石重贵闻听免得一死,赶忙磕头谢恩,左右辽国将官无不哈哈大笑。耶律德光拘禁了石重贵,将朝中百官封了辽国官号,又招榜安民,自在开封作了皇帝,改年号大同元年。 第二天晚间,耶律德光驾幸后宫,忽闻有笛曲婉转悠扬,德光文左右侍者:“此曲何处而来?” 侍者答:“后宫诸妃,惟有王太妃善吹笛子。”耶律德光大喜,遂往太妃寝宫。 寝宫的侍女见是辽主皆不敢拦。耶律德光挑珠帘往寝室望去,见花见羞背坐铺垫,独吹横笛。耶律德光心中暗暗称道,这妇人年老而美色不衰,遂拍手言道:“太妃好雅兴呀!” 花见羞扭头望去,吓了一惊,赶忙起身下拜:“不知陛下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耶律德光摇着脑袋吟道:“太妃一曲消人魂,犹如春闺梦里人。” 花见羞答:“妾妃孤守宫闱,自作笛曲已解愁闷罢了,岂敢取悦陛下。” 耶律德光凑近花见羞,奸笑道:“太妃不知,今晚朕亦烦闷,特来为太妃解忧。” 花见羞顿时脸红,自知耶律德光存心不良,言道:“妾妃立志守节,今有明宗皇帝李嗣源画像供奉于此,家夫像前怎敢乱想。” 耶律德光转脸一看,果真一幅半身像,画卷八尺有余,悬挂墙壁之上。上画之人俊美威严,眉如挑剑,目若朗星,鼻正口方,颔下无须,乃是李嗣源年轻之时画像。 耶律德光言道:“昔日李克用与耶律阿保机换马易袍约为兄弟,朕也欲与李嗣源结为金兰,怎知未见一面兄长便撒手人寰,甚是惋惜。请太妃为朕燃香一柱,朕要祭祀兄长。”花见羞点燃香火一柱交与耶律德光,德光上香叩拜悼念后唐明宗皇帝李嗣源。 一番祭祀之后,耶律德光却色迷迷的对花见羞言道:“明宗与我乃是兄弟,太妃乃朕之皇嫂也。”突然一把抓住花见羞手腕言道:“花见羞,如今朕已兼有天下,汝乃吾妇也!” 花见羞见耶律德光淫心已起,赶忙挣脱,言道:“家夫画像之前,妾妃万不能有失贞洁。” 耶律德光扼腕言道:“爱姬休言!朕从不拘于中原的大礼小节,君君臣臣。”说着便扯花见羞的裙带。 花见羞哭道:“贱妾已是残花败柳,求陛下勿毁我一世清白。” 耶律德光将花见羞压在床榻之上,狠狠言道:“朕入主中原,尚未有不从者。”纵使花见羞万般号啕,却也奈何不了耶律德光雄壮体魄。正是: 一十四载守清白,误吹笛曲遭淫灾。 饮恨辽主春宵榻,泣血明宗祭香台。 次日天明,花见羞的丫鬟翠玉端来洗漱之水,却见左右宫女皆是低头丧气,寝宫之中传来阵阵哭泣之声。丫鬟翠玉来至内室,方见花见羞蓬头乱发,赤背露肩,掩面而泣。翠玉问道:“太妃娘娘,昨夜辽主在宫中难道作下非礼之事不成?” 花见羞哭道:“我已失节,又有何颜在明宗画像之前苟活。”说着拔出墙上一把避邪之剑,欲抹颈自刎,翠玉赶忙按住花见羞手腕,夺下宝剑。翠玉劝道:“娘娘若死,何不先杀我等奴才?” 花见羞道:“我惟有一死报答明宗夫妻之义,酬谢李唐香火封号。” 翠玉道:“娘娘尚且不怕一死,何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花见羞问:“怎么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翠玉道:“耶律德光痴情娘娘美色,滥淫无度,娘娘就来个将计就计,从哪儿受的辱,从哪儿要他的命!”花见羞面带恐惧,六神无主,翠玉进而劝道:“娘娘只要受几日体肤之痛,淫贼必中苦肉计。” 花见羞为难答道:“我这年纪怎能经得住耶律德光淫乱?” 翠玉道:“宫有的是鹿血酒,我再弄些猛药。定让淫贼魂断春宵。” 花见羞叹道:“好个很毒的丫鬟,若能除掉耶律德光,我死而无憾!”主仆二人遂定下除贼之计。 这日下午,耶律德光正在宫中看书,忽有侍者来报,王太妃宫中丫鬟翠玉求见。耶律德光另翠玉进见,翠玉见得辽主伏地叩拜。德光问:“汝入宫朕何事?” 翠玉答:“奴婢奉王太妃差遣而来。今日太妃略感身体不适,倍加思念陛下,求再见陛下一面。” “哦?”耶律德光问:“太妃性情刚烈,怎能对朕思念?” 翠玉嘴巧,答道:“太妃孤守宫闱一十四载,正逢虎狼之年,自有诸多难言之隐。这后宫之中,又有谁不期盼万岁临幸?” “哦,哦,哦。”耶律德光道:“原来如此,汝即刻告知太妃,朕今晚将再往后宫。” “奴婢遵旨!”翠玉暗生欣喜,转往太妃宫中。 丫鬟翠玉回至宫中,见花见羞正对镜梳妆。翠玉道:“娘娘今日打扮得可是美若天仙。” 花见羞道:“臭丫头又戏弄本宫。” 翠玉道;“我入宫进见皇上,耶律德光已经上当,今晚便来临幸娘娘。” 花见羞顿时面带迟疑,言道:“我若作下这秽乱宫闱之事,尚不知有何报应?” 翠玉道:“娘娘万勿犹豫,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娘娘何不对明宗祷告,祈求先皇恕罪,保佑娘娘除此淫贼。” 花见羞道:“翠玉所言正是我心所想。”花见羞梳妆已闭,与翠玉在明宗李嗣源画像之前,跪倒祭拜,焚香祷告。花见羞对画言道:“臣妾妇人之身,无力诛杀耶律德光。前日献媚城下,保得京师百姓免遭乱兵之灾;今日献身宫中,已苦肉之计诱杀耶律德光。望夫君神灵护佑,除贼之日,妾当以死谢天下!” 祷告之后,花见秀明丫鬟翠玉速去准备宴席,翠玉命厨子早已备好鹿血酒,虎补汤,更有伤身猛药、春药皆已准备得当。 傍晚时分,辽主耶律德光驾临太妃寝宫,花见羞出院恭迎。耶律德光此番一见美人,娇眸生媚,俏眼含情,使得辽主暗暗称奇,心神不宁。这花见羞浓妆艳抹,与平日相比少了几分庄重,多了几分妖媚,丢了几分礼法,增了几分放荡。正是: 布下天网擒云豹,散得香饵钓金鳌。甘受苦肉诱淫贼,欲以其身还其道。 十年威风定中原,一夜糊涂醉春宵。但看失道父皇帝,从此命囚美人窑。 花见羞将耶律德光请入寝宫,二人勾肩搭背同坐榻上,跟前摆下酒宴一桌。耶律德光拿起酒壶就要斟酒,花见秀按其手腕言道:“这宫中御酿想必万岁早已喝腻了,臣妾特为陛下备得御用鹿血酒,别有滋味。” 德光大喜:“既有好酒,快快呈上,朕与爱姬同饮。” 丫鬟翠玉将鹿血酒只为耶律德光斟满,却未给花见羞斟酒,德光问:“太妃因何不斟满?”说着便拿酒壶,花见羞道:“陛下,此酒性烈,非英雄不能畅饮。妾已人老珠黄受不得这烈性好酒。” 德光道:“如此说来,爱姬且饮御酿,待朕先满饮此杯。”说着一杯鹿血酒一饮而下,花见羞赶忙赞道:“陛下果然海量。”翠玉在一旁拿起酒壶又为耶律德光满上一杯,德光又一饮而下。 此刻花见羞命宫中彩娥上殿起舞,旁边又有鼓乐吹奏。耶律德光一边观赏美人起舞,一边与花见羞缠缠绵绵,花见羞则与丫鬟翠玉一唱一和,左满一杯,右斟一盏,往死里灌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本是草原的枭雄,强悍体健酒量惊人。整整喝下两坛鹿血酒,喝的是欲火中烧,色性大发,喝退众人独与花见羞乱作一团。 一阵云雨之后,耶律德光已是略有倦意,花见羞言道:“妾得陛下宠幸,特命人熬下虎补汤为陛下增补阳寿。” 耶律德光大喜,即刻命人呈上虎补汤,喝了个精光。花见羞见耶律德光中计,便自言偏室沐浴,留下两个宫娥左右伺候。虎补汤本壮阳之品,其中又被丫鬟翠玉对下猛药,耶律德光懵头喝下,片刻之后色性又起,竟与左右两个宫娥再生云雨。这耶律德光虽是八尺壮汉,却烂醉花柳之中,乱服阳药自是伤身,从此淫乱春宵不理朝政。 单表河东节度使、尚书令刘知远,手握五万重兵镇守河东。这一日,京城派使者王峻来见,刘知远与王峻本是好友,闻听此人前来,遂将其迎入府中。这王峻本是一牙将,奉大辽差遣作为使者前来招抚刘知远。 刘知远约王峻密谈,问道:“贤弟千里迢迢,不知京城有何大事?” 王峻道:“将军不知,辽主率兵现已攻陷开封,晋天子被废了。” 刘知远问:“那贤弟此来,是劝我出兵勤王,还是向辽投降?” 王峻道:“辽主欲招降将军,命小弟带来一物,献于将军。” 王峻命随从献上一物,乃是一根木杖。刘知远不知其意,问道:“辽主因何送我一根木杖?” 王峻答:“此杖名曰开天紫檀杖,乃是契丹赐予贵胄重臣之物,今将此杖赠与将军,意在收买河东人心。另外,辽主降旨封将军为太原王,收作养子。” 刘知远问:“圣旨何在?” 王峻便从怀中取出耶律德光圣旨,刘知远展开圣旨细读一番,不看便罢,看罢大怒,猛然将辽主圣旨摔在地上,对王峻怒道:“石敬瑭愿做胡虏之儿,刘知远岂能屈膝降辽?贤弟恐怕要枉走一遭。” 王峻哈哈大笑:“兄长既不愿做辽主之子,何不自立为君?” 刘知远惊问:“贤弟此言,从何谈起?” 王峻言道:“辽兵入住中原,民变迭起,各路义军蜂拥抗辽,辽主必不能占据中原长久,兄长何不顺应民心,自立为帝逐走辽兵。” 刘知远道:“抗辽之事人心所向,称帝之事为兄怎敢妄想。” 王峻道:“兄长只要有心抗辽,小弟原为内应。” “好!”知远道:“我自当起兵抗辽,贤弟回至京师就言刘知远已收紫檀杖,愿意向辽主称子称臣,免得辽贼生疑。”王峻大喜,辞别刘知远转回开封。 刘知远送走王峻,便召集左右文武将官,将王峻来传旨之事告知众人。刘知远麾下有个狗头军师名叫苏逢吉,京兆人氏。 这个苏逢吉算不得足智多谋,却是诡计多端,只因刘知远为人喜好杀戮,生性残暴,而苏逢吉用心歹毒,又善于溜须拍马,故而深得刘知远器重,人称狗头军师。 苏逢吉道:“王峻劝主公称帝造反,我看可行。契丹沿途烧杀不得人心,晋室宗族又多无能之辈,这天下岂不是拱手赠与主公。” 大将史弘肇也附和劝道:“苏军师所言有理,辽主无道,晋帝无能。当年唐庄宗李存勖正是由太原起兵,灭了朱梁。主公可效仿前人,将辽晋一并歼灭。” 刘知远闻听二人劝言,又问马步军总管郭威:“文仲以为,本帅克称帝否。” 前文曾表郭威,字文仲,邢州尧山人氏,人送绰号“郭雀儿”。郭威总管河东兵马,智勇兼备,乃刘知远心腹爱将,所以郭威一言那是举足轻重。郭威道:“天下能逐契丹者,惟主公也。如今远近之心,都不谋而合,主公称帝已是天意。大晋已灭,诸侯必将群起造反,别人若是先行称帝,必对主公不利。” 刘知远道:“只是契丹势头正盛,刘某平生又素无威名,称帝焉能有人信服。” 狗头军师苏逢吉言道:“这有何难?主公何不修改家谱,以壮声望。” 刘知远道:“祖上数辈皆是沙陀族人,怎么个修改?” 苏逢吉道:“主公可自称东汉质帝之后,光武帝刘秀二十七代玄孙,如今天命运祚,当兴汉室,必得人心。” 刘知远素来少学,闻听苏逢吉之言大喜:“我当以勤王之名南下,缓称帝号。”其余众人却暗暗窃喜,只因汉质帝死时方才八岁,怎能传有后世?正是: 身处异族本无种,攀龙附凤欺正宗。 若非质帝八岁死,怎知五代乱哄哄。 到了次日,刘知远擅制王袍,自称汉王,在太原登基。刘知远以勤王之名,传檄四方南下伐辽救晋。檄文发出不过三日,众多后晋旧部连声倒戈响应,泰宁节度使安审琦,河中节度使李守贞,安远节度使武行德,护国节度使郭从义等数道兵马起兵举义,策应汉王大军。 大辽大同元年,公元947年三月,刘知远命郭威为元帅,苏逢吉为军师,高行周、高怀德、高怀亮位大将,史弘肇为先锋出兵阴地关。 镇守阴地关的辽国都督名叫耶律魔,两员副将一个叫花阿佐,一个叫花阿佑,三人皆是契丹勇将。耶律魔见后汉先锋官史弘肇兵临城下,遂令号炮三声,点将发兵。 一阵号角鸣锣,阴地关高桥放下,辽将花阿佐,花阿佑各引一千马步军分作两列,摆开雁翅阵,大帅耶律魔头戴青铜昂日鸡嘴盔,身着紫金连环甲,掌中一口九环大砍刀,跨下乌龙雪爪驹,脸宽个大,五缕长髯捶胸,好生气派。 耶律魔问道:“来将何人?敢犯我阴地关。” 史弘肇答:“我乃伐辽兵马大元帅,汉王刘知远麾下正印先锋官史弘肇是也。” 耶律魔道:“伐辽大元帅,呸!本督念尔等皆是晋国旧部,且是初犯,劝尔等早早归降,我代奏天子,也可赏的官爵。不然,尔等在这阴地死无葬身之地!” “臭胡狗!”史弘肇骂道:“你史爷爷这便取你狗命!”挥舞三尖两刃刀直取耶律魔,辽将花阿佐催马来迎,挡住史弘肇。二人战到四五回合,史弘肇一刀豁开花阿佐胸口,五脏皆出。 花阿佑高声怒道:“好贼子,竟杀我兄长,花阿佑在此!”史弘肇又战三个回合,便将花阿佑人头砍落。耶律魔见连折两将,不做分说,拍马杀来。史弘肇笑道:“长髯贼,你枉来送死!”二将交锋,大战三十回合未分胜负。正是: 阴地关前震地隆,三尖两刃剖膛胸。 番帅军前威风舞,三十回合不雌雄。 欲知史弘肇大战耶律魔胜负如何,汉兵此战怎取阴地关,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冯道献策金蝉脱壳 王峻泄密汉主入京 却说汉王刘知远与大帅郭威等人兵进阴地关,探马来报先锋史弘肇与辽兵都督酣战关下,难分胜负。刘知远与郭威等人催马来至阵前,但见史弘肇与耶律魔正打得不分高下。郭威言道:“这耶律魔勇猛过人,史先锋恐难取胜。千岁可先鸣收兵锣,再击出兵鼓,消磨耶律魔士气。”刘知远即刻命人鸣金收兵,史弘肇虚晃一刀驳马而回,耶律魔见汉王收兵狂妄喊道:“汉兵无人矣!” 突然,锣声未止,战鼓又擂。只见汉军阵中又出一将,青面乌须,目圆眉立,鼻正口方口,四十岁开外,头戴亮银麒麟盔,身着麒麟铠,掌中一口九凤朝阳刀,跨下白马奔跑起来是足不践土,正是大帅郭威。且不说郭威武艺如何,单是跨下白马乃是上八骏之首的绝地。这匹绝地足不粘土,如同腾空一般,让耶律魔这个草原英雄惊得目瞪口呆。未等耶律魔反映过来,郭威马到近前,只觉一阵凉风,耶律魔人头悬空,血柱出腔。 汉军阵前顿时鼓声惊天,刘知远、史弘肇、高行周、高怀德、高怀亮众人一齐杀出,抢关夺隘。几千辽兵好似群龙无首,一溃即败,纷纷投降。 汉王刘知远攻占阴地关,震惊辽国朝野,满朝文武却皆无举措。而辽主耶律德光自得了花见羞,被这妇人迷的不理朝政,整日缠绵不离。花见羞一心要报失节之仇,哄着这耶律德光日服猛药,夜行宣淫,反复二十余日,把这耶律德光折磨得欲仙欲死,纸醉金迷。 等了一个月耶律德光却落得身虚体亏,卧床不起,而花见羞到是越发精神。这日,耶律德光又被花见羞哄着灌下对有猛药的虎补汤,丫鬟翠玉慌忙来报:“启禀娘娘,大将军萧翰闯入后宫,硬要上奏本章。” 未等花见羞开口,耶律德光勉强支撑身体言道:“必有紧急政事,待朕召见。”花见羞轻按耶律德光肩膀劝道:“陛下歇着,臣妾去问。”耶律德光竟如一堆枯骨一般,瘫倒病榻,恍惚不清。 那萧翰闯入后宫甚是蛮横,花见羞来至院门故作不悦,怒道:“大将军乃朝中重臣,怎可如此无礼?” 萧翰虽对宫女、太监无礼,却不敢冒犯耶律德光宠爱之女,略施一礼答道:“太妃娘娘,臣有十万火急军情要奏禀万岁,请娘娘告知陛下。” 花见羞道:“大将军为国为民,本宫这就禀告,将军稍候。” “多谢娘娘!”萧翰道。 耶律德光见花见羞回至寝室,用颤弱之声问道:“萧将军来此何事?” 花见羞道:“萧翰将军为皇上龙体着想,特来献上雄豹胆,为皇上补寿。”说着又让翠玉端来一碗药汤。 耶律德光一见补药,便一把推开,怒道:“朕整日大补,早已烦腻,快去倒掉!” 只见花见羞手捂胸口声声叫痛,德光最看不得花见羞撒娇,赶忙撑起病体,抚慰道:“朕不过倒掉汤药,爱姬为何又生心痛?” 花见羞道:“陛下正值虎狼之年,为陪伴臣妾使得龙体欠安,萧翰将军一片好意,陛下却令人倒掉,岂不有负大臣们一片孝心?” 德光哀诉道:“朕确实不想服用。” 花见羞道:“陛下乃圣明之君,竟不懂‘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怎能不是使臣妾心痛。” 德光只得答道:“爱姬勿怪,朕喝下便是。”看着耶律德光愁眉苦脸将猛药灌下,花见羞更是精神焕发去见萧翰。萧翰见花见羞又来,躬身问道:“娘娘,皇上可召见否?” 花见羞道:“皇上有旨,大将军可与北院大王耶律图鲁窘商议便是,勿扰圣安!”萧翰将信将疑,答谢而退。正是: 春药性药加猛药,伤身暮暮又朝朝。 即使枭雄龙命体,奈何万恶淫滔滔。 萧翰走后,花见羞即令人传宰相冯道进见。冯道来至后宫,巧遇丫鬟翠玉在院外迎候。冯道言:“劳烦宫娥指引,太妃娘娘何在?” 翠玉道:“娘娘在别宫召见,相爷虽我来。”冯道跟着翠玉来至别宫,只见花见羞面对明宗李嗣源画像背对而坐,漠然不语。冯道问:“娘娘唤老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花见羞问:“本宫与耶律德光整日淫乱宫闱,无颜再见相国。” 冯道言:“娘娘母仪天下,受辽贼欺辱,自受苦肉计诱杀辽主,老臣到是有愧娘娘。” 花见羞猛然转身,言道:“老相国万不可说破此计。” 冯道面对明宗画像言道:“老臣蒙受唐主知遇之恩,岂肯为辽贼尽忠,娘娘有何差遣尽管说来,老臣在所不惜。” 花见羞道:“耶律德光已大限将至,我恐辽国文武报复,求相国教我脱身之计。” 冯道言:“娘娘胆识不凡,何愁无计脱身?”冯道附耳密传,只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脱身京城这是非之地。花见羞得冯道妙计,下拜而谢,冯道劝言:“臣料娘娘虽是仍有血光相随,却是有惊无险。”遂离开后宫。 又过三日,耶律德光已是不能男女之事,花见羞担心耶律德光死在自己宫中,便找宫中汉人太医为辽主把脉。耶律德光也自知身患重疾,处处询问,这太医得了花见羞的赏赐,处处报喜不报忧,瞒着耶律德光。 等太医走后,花见羞却跪于耶律德光面前假装哭泣,耶律德光问:“爱姬因何哭泣?” 花见羞答:“耶律图鲁窘大王要害死臣妾,请陛下为臣妾作主。” 德光问道:“却为何故?” 花见羞答:“昨日妾闻图鲁窘大王身为监军,督战不利,使得阴地关失守,刘知远叛军将至开封。而图鲁窘大王竟栽赃臣妾乃妖人所变,惑乱朝政。妾求陛下降旨留妾一命。” 德光怒道:“竟有此事?图鲁窘常有冒犯之举,朕自当处置。” 花见羞道:“图鲁窘大王也是丹心为国,陛下不可因臣妾一旧朝妃子,而怪罪忠良。” 德光道:“爱姬如此大仁大义,古今难得呀。只是朕担心图鲁窘误会于你。” 花见羞道:“妾有一计,如今叛军造反,妾在宫中有碍朝政,不如让臣妾暂时迁住洛阳,陛下与大臣们同心平乱之后,妾再回京伺候陛下。到时天下太平,臣子们自然也不会再怪罪臣妾。”耶律德光虽舍不得花见羞,此时却又巴不得休息几日,便应允花见羞离开京城。正是: 身陷魔窟恐惊慌,丞相献策救皇娘。 飞鸟破笼高飞去,金蝉脱壳空睡房。 话说次日,花见羞带着许王李从益离开开封,奔往洛阳,此时大将军萧翰急忙入宫上奏军情。萧翰入宫一见病榻之上的耶律德光,是惊悸万分。耶律德光昔日驰骋大漠戈壁,飞奔边塞草原的英姿当然无存,而是眼圈发青深深凹陷,嘴角干紫口不生津,面黄肌瘦,须发蓬乱。这一月之间,四十岁的人如同六十岁的老叟一般。萧翰言道:“陛下,刘知远五万大军已过黄河,请陛下速速离京。” 德光问:“朕入京之时,尚有铁骑十万,今在何处?” 萧翰道:“晋国降将安审琦、李守贞等接连造反,重兵分守四处,京师已是空虚。”德光也束手无策,只得降旨撤出开封,暂回幽州。 次日,萧翰准备停当,耶律德光只得病卧龙撵之上。老贼乔荣对德光奏道:“陛下此番离京,当押解石重贵、景延广等抗辽之人,倘若留与刘知远,日后必为大患。” 耶律德光以为有理便下令将负义候石重贵,死囚景延广挟持同行,留下冯道、杜重威应对开封之事,这杜重威乃是降辽首犯,内心不安,便问辽主:“陛下远去,臣实不愿降刘知远等,请陛下带臣同行。” 德光道:“朕与花见羞做的一月夫妻,却未给赏赐。朕命你辅佐太妃之子李从益重兴大唐,安抚百姓,抗击刘知远。”耶律德光敷衍了事,杜重威只得接旨。 大树分叉,单表一枝。辽主耶律德光贪色过度,患有重疾,跟随马队一路颠簸也是受尽煎熬。且说这日马队行至栾城,耶律德光已是病入膏肓。耶律图鲁窘命大队人马安营休息。耶律图鲁窘、萧翰等人命太医连夜为耶律德光诊治,但肾力衰竭,精髓不济,太医也是愁眉不展。忽然有士卒闯入宝帐,跪倒急报:“启禀万岁,死囚景延广脱逃!” “啊!”耶律德光脸色发黑,二目充血,怒道:“萧翰将军速降景延广拿回!” “得令!”萧翰领的诏令,即点三百骑兵,追缴景延广。 过了半个时辰,萧翰回至龙顶宝帐,对德光奏道:“启禀万岁,景延广带有脚镣不曾跑远,末将已将其拿获。”转身挥手,只见几个军卒推推搡搡将死囚景延广押入宝帐。景延广逃跑不成是垂头丧气,德光问道:“死囚徒,好大狗胆!” 景延广闻听耶律德光训斥有气无力,抬头观瞧德光一副病态如同枯木朽枝,景延广仰天大笑道:“胡酋大限已到!” 耶律德光怒火冲天,大怒道:“刀斧手将景延广双脚砍掉!”言罢,耶律德光口中涌上黑血,顷刻昏厥,不能言语。 帐外两声惨叫,景延广被砍掉双脚,抛弃血泊之中。景延广拖着残躯蠕动几下,面朝开封方向叩下三个响头,自语道:“先帝在天有灵,耶律德光暴病将亡,臣死而无怨。” 景延广扯下囚服上一缕布条,对天言道:“双脚虽断,幸留双手尚存,我当自缢以谢天下!”说着景延广用布条将自己勒死。 有一小卒见景延广自缢而亡,赶忙报知将军萧翰。萧翰又去报知辽主,刚至龙顶宝帐,却见耶律图鲁窘踉踉跄跄走出宝帐,跪地哭道:“皇上驾崩!皇上驾崩!”顷刻间三军恸哭,辽太宗耶律德光终年四十五岁。正是: 大辽英主威风息,千载独称父皇帝。吞噎幽云十六州,鼎盛契丹奠国基。 奋师黄河雄姿在,霸占中原野心齐。淫辱旧妃中苦肉,贪色梦断羞花女。 再表留守开封的杜重威,按耶律德光遗诏命人往洛阳去请李从益回开封主持政事。许王李从益年方一十七岁,正值年少气盛,颇有李嗣源当年英姿,闻听杜重威请其主政,自以为光复李唐时机已到。 李从益便将此事告知母后花见羞 ,花见羞却言:“为娘历尽艰险,才逃出是非之地,我儿怎可凭一时狂妄,轻易返回开封。” 从益道:“母后乃大唐皇妃,孩儿乃先帝正宗血脉,天赐良机兴复大唐,孩儿义不容辞!”花见羞再三劝说,李从益是执意不听,花见秀拗不过儿子,只得一同前往开封。 三日之后,李从益在杜重威等人拥簇之下,在开封旧宫崇元殿登基皇位,自称大唐。李从益册封母后为皇太后。文武百官皆去朝拜,花见羞却掩面哭道:“哀家母子孤弱,受人所迫于此,只恐未享大福,却遭大祸。”百官皆尴尬不敢言语。 李从益自立大唐不过十日,刘知远五万大军将开封围困。花见羞闻知此事,急召李从益来见,对其劝道:“今刘知远兵临城下,开封难以自保,我儿速将皇位献与刘知远,方为上策。” 从益答:“母亲怎可再言禅让之事,当年群臣欲保我登基,偏是母亲执意将皇位让与李从厚,一连三让,已成天下笑柄。此番绝不可再让皇位!” 花见羞道:“皇位能值几何?秦王李从荣、宋王李从厚、潞王李从珂哪个不是为大唐皇位而亡,为娘只求母子平安而已。” 李从益怒道:“母亲怎可再求平安?与那胡狗耶律德光苟合后宫,也是为求平安?” “啪!”花见羞一记耳光打到从益脸上,哭道:“我上救京城百姓,下保明宗一脉。小畜生怎敢出言如此不孝?” 从益道:“孩儿听凭母亲打骂,自古忠孝不可两全,孩儿宁死也要光复大唐!”李从益转身而去,花见羞拉他不住,扶抱门框失声哭道:“从益鲁莽,我家满门将尽毁你手!”从益不曾理会,扬长而去。 李从益召集众臣商议退敌良策,杜重威言道:“汉王军中,高行周父子昔日曾受明宗皇帝大恩,乃大唐旧臣,陛下可派使者说服高行周归顺,阵前倒戈必能退敌。” 从益大喜,问道:“何人可当此任?” 杜重威道:“将军王峻曾出使刘知远军中,轻车熟路可当此任。”李从益遂令王峻为使,往汉军营中说服高行周父子。 话说王峻着便服出城,携李从益密信未往高行周大营,却直奔刘知远大帐。前文曾表王峻乃刘知远好友,劝其称帝,此番受李从益遣派怎会忠心?到是暗中相助刘知远。 汉王刘知远闻王峻求见,知道必有紧急军情,便将王峻请入寝帐密探。王峻从怀中取出蜡丸一粒,交与汉王。刘知远问:“此丸何事?” 王峻答:“唐主李从益欲招服高行周,写下密信命我来送。” 刘知远赶忙割开蜡丸观看,信上所写句句皆是招降之言,刘知远看罢便将纸条烧毁,对王峻连连称谢,王峻道:“主公应借花见羞献媚耶律德光之事,激怒高行周,借高行周之手,诛杀花见羞与李从益。”刘知远大喜,遂留王峻于军中。 当晚,刘知远传令中军点将,郭威、苏逢吉、史弘肇、高行周、高怀德、高怀亮等众将官分作两厢。刘知远向众将传下攻打开封军令,却独让高行周留守。 高行周不知缘故,问道:“主公差遣诸将攻城,为何单让末将留营。” 刘知远道:“那王太妃不守贞节,借契丹势力扶持李从益登基,实为奸贼。本欲派将军将其母子诛杀,但将军乃忠义之人,当初受李嗣源知遇之恩,必不忍下手,所以我不愿为难将军。” 高行周道:“人生天地之间,忠孝乃立身之本,那太妃母子不知廉耻,献媚辽贼,末将恨不得痛杀淫妇以谢天下!” “好!”刘知远赞道:“将军果然深明大义,诛杀太妃母子全赖将军。”说着拿出令牌一支交与高行周。 次日天明,刘知远传三军围攻开封,开封城内不过守兵三千。杜重威尚不知王峻为何出使不归,率兵抵挡不过一个时辰,便射箭书向汉王投降。城门大开,五万汉军蜂拥而入,高行周率本部兵马直捣皇城,李从益仅带几百侍卫载崇元殿与汉兵大战,少时便尽死乱军之中。 李从益已死,高行周率兵杀入后宫,围住太妃寝宫,高行周宫门前高声骂道:“淫妇!汉王天兵已到快快出宫受死!”正是: 蜡丸不济李唐愿,反助汉王灭凤鸾。 唐主痴心亡帝梦,太妃何辜葬残垣? 花见羞被困寝宫,在劫难逃,高行周欲杀淫妇能成与否,且看本书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紫阳君徽陵点迷津 刘承祐王府定奸计 自古女子最重贞节,花见羞乃是失节之人,使得高行周宫门外大骂淫妇,后宫的宫娥太监吓得躲藏宫室不敢出来。 高行周对麾下言道:“尔等在此等候,我往寝宫察看。” 高行周来至内室,见花见羞正坐于此。行周怒道:“淫妇!李从益已被诛杀,汝又何颜苟活于世?” 花见羞道:“从益不听我劝,又奈何不得,死有余辜。只是本宫有何过错应遭死结?” 高行周道:“献媚辽贼,宣淫无度!我念你是明宗遗孀,汝自裁吧!” 花见羞猛然仰天大笑,其声惊栗,怒道:“辽兵祸乱中原之时,堂堂九尺男儿与刘知远龟缩太原,胆怯如鼠。本宫为使开封免遭屠戮,受尽辽贼之辱。大晋京师靠一老妪失节保全,身为大将你又有何颜面见我?” 花见羞站起身来,指向墙上悬挂的李嗣源画像怒道:“将军归顺大唐之时,明宗为你牵马引荐,有知遇之恩。而今日汝灭杀明宗满门,负义小人,你又何颜苟活于世?” 一席话骂得高行周羞愧难当,无颜以对,花见羞走至高行周近前,哭泣质问:“我母子何罪?为何不留从益一命,让其清明时节送一盂饭祭于明宗坟上?” 高行周倍骂的羞愧难当,几欲拔剑自刎,丫鬟翠玉一侧劝道:“将军若一死了事,娘娘依旧难保。” 行周问道:“那依宫娥之意,我当怎办?” 翠玉拿起太妃一件凤袍,披于身上,言道:“我便是太妃,将军传令追我。太妃可从旁门而逃。”说着向宫外跑去,高行周紧随其后,宫外的军兵不知翠玉何人,未敢妄动。 高行周大呼:“穿凤袍者乃花见羞,生擒者重重有赏!”士卒闻听便蜂拥去追,怎知宫中庭院曲折复杂,一番追逐,众军卒却被绕得迷路。高行周趁着此时,将花见羞护送出后宫旁门,逃得一命。 高行周送花见羞逃命,回转宫中正欲丫鬟翠玉。而丫鬟翠玉引乱兵跑了数遭,最后被困宫中园林之中。高行周对翠玉怒喊:“无耻渐人,何颜苟活?” 翠玉心领神会,知道太妃已逃出后宫,猛然纵身跳入池塘。高行周对军卒喊道:“速将淫妇乱箭射死!” 众兵卒大弓上箭,将翠玉乱箭射死。尸体溺水,一件凤袍却漂浮池面。众人以为花见羞已死,便回去复命了。正是: 锦袍一落凤凰池,红颜从此无人知。 宫苑再无羞花女,空留兵戈乱京师。 花见羞逃出宫苑,换得一身布衣,出西门离开京城。一路之上,既无马匹,又无钱租乘车辇,只得步行。花见羞自己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疲惫难当。猛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大作,暴雨倾盆。所走山路被山洪冲毁,花见羞一步失足随一堆土石被雨水冲下山坡,自己却昏厥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花见羞才微微醒来。见暴雨冲山,四面无路,进退两难,花见羞伏地痛哭,狰狞泥沙暴雨之中,直至泪水苦干,泣出血来。 暴雨过后,小雨依稀,眼前又呈现出一条小道,远远望去却见一道人缓缓而来。近前再看,这道人长得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面目清瘦,白发高束,白眉过目,三缕银白的长髯垂至胸前,头戴束发七星冠,身着杏黄缎子的阴阳五行袍,肩背一口追魂剑,手捧拂尘,跨下一批七叉灵角梅花鹿。此人乃是得道高人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来至近前,见花见羞哭出血来,便问道:“你是哪家夫人,为何在此泣血而哭?” 花见羞道:“贫女本是宫廷之人,遭遇乱兵逃难至此。” 紫阳真人观其面相,又掐指算来,言道:“贫道今早得卦,预兆有贵人还世凡尘,原来你便是后唐明宗李嗣源之妃花见羞。” 花见羞见这道人算得灵验,赶忙跪地求道:“仙师果然神算,求仙师为我指条明路,贫妇愿为仙师永立长生牌位。” 紫阳真人言:“你与那辽国皇帝犯下通奸大过,罪孽深重,本当世人同杀,天地共诛,奈何却救的开封百姓,才有今日逃离宫廷杀戮,躲过暴雨山塌,大限未到,此乃天意。” 花见羞道:“贫妇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已走头无路,但求一死以赎过罪孽。” 紫阳真人道:“天、地、人尚不能诛你,怎可再去寻死。贫道罚你作一苦差,三十年后可得善终。” 花见羞问:“作甚苦差?望仙师指点。” 紫阳真人道:“你且看那高丘。”花见羞随仙道指点,远远望见一山丘高耸,上面青松叠嶂,蒿草蓬生。 紫阳道:“昔日闵帝李从厚为其父李嗣源修造徽陵,耗资巨大,未经完成又遭战乱,如今荒废成丘,此丘便是你夫李嗣源埋葬之地。” 花见羞问:“不知仙师要我做甚?” 紫阳真人道:“我罚你为明宗皇帝终年守灵,清明扫山,重阳拔草,经年反复,以赎罪过,你可愿意?” 花见羞道:“既是先帝徽陵,贫妇正求之不得,我愿对天盟誓永守帝陵。” 紫阳真人微微点头,指道:“你在看那山腰。”花见羞远远望去,只见一袭狂风掠过,山腰紫烟缭绕,隐隐约约呈现一倾竹林,且有竹园一座。花见羞不知何故,转身欲闻紫阳真人,却已不见踪影。 只闻山谷之间紫阳言道:“花见羞那竹园便是你居住之地,且记倘若食言,将黄沙掩面,尸骨难全。”花见羞跪地拜天,以谢仙师。从此,花见羞自称王氏,为明宗李嗣源守灵,清明扫山,重阳拔草,岁岁罔替,终得善果。正是: 自古薄命数红颜,花落帝胄福祸间。少年际遇流离苦,摇身入宫似登天。 六军荒变腥血起,五代更替啸狼烟。四朝易主漠然对,三让君位话美谈。 两军阵前救京师,一计苦肉辽兵还。孤望徽陵夫妻爱,独守竹园寡居年。 拔尽野草树苍松,扫罢荒丘化青山。岁岁寒食皆有祭,不负明宗李嗣源。 再表汉王刘知远占据开封,苏逢吉、王峻、郭威、高行周、史弘肇等文臣武将皆劝汉主称帝。公元947年二月,刘知远以大汉宗室后裔之名在开封称帝,国号为“汉”,沿用后晋年号,乃为天福十二年,史称后汉。 汉帝刘知远封夫人李氏为皇后,长子刘承训为魏王,遂为太子,郭威、史弘肇、高行周、李守贞、安审琦等有功之臣也各有封赏。狗头军师苏逢吉被册封宰相,但苏逢吉素无威望,后晋旧臣及各地节度使皆是不服。刘知远见苏逢吉为相国政令不通,便招太子商议宰相人选。太子刘承训不仅礼贤好学,且见识过人,对刘知远奏道:“主宰天下政事,必选前朝旧臣,方能慑服各地。苏逢吉乃市井出身,虽有谋略,却无身世。” 知远问道:“那杜重威可为宰相否?” 承训答:“杜重威背晋主而降辽,又背李从益而降父王,其人反复无常,如同当年国贼杨光远,万不可用。孩儿以为老臣冯道历侍两朝,老成持重,善理政事,可为丞相人选。” 知远大喜,问道:“冯道现在何处?” 承训道:“儿闻冯道自父皇入京以来,闭门谢客,足不出户。” 知远道:“冯道老滑,吾儿亲去请他,倘若不来就将其绑来。”刘承训领旨便去请冯道。 刘承训去请冯道上任,冯道晓得刘知远生性残暴,若不遵旨必遭残害,便送了刘承训一个顺水人情,欣然上任,与苏逢吉同为宰相,不做细说。 单说刘承训保举冯道之事,传到狗头军师苏逢吉耳中,苏逢吉对太子怀恨在心。苏逢吉遍观刘知远诸子之中,次子周王刘承祐生性暴虐且无智谋,可为利用。苏逢吉便往周王府来拜会刘承祐。承祐间宰相来访,便邀入客厅叙话。 苏逢吉道:“殿下,臣闻太子最近笼络人心,广结私党,企图提前登基。” 这一句话便将刘承祐激怒,承祐问:“苏宰相是如何得知?” 苏逢吉道:“岂不闻‘仗义多为猪狗辈,负心皆为读书人’。太子好读古人之书,善用奸诈之术,早对当今万岁有不臣之心。” 刘承祐问:“那宰相之意,要我怎样?” 苏逢吉道:“我观殿下泥丸宫常有金光若现,日后定为真命之主,不如先下手为强,提早除掉太子。” 刘承祐听信苏逢吉奸计,便定下刺杀皇太子之事。 刘承祐手下养有两个护卫,二人来至堂前,头一个稍瘦,身长七尺,雕眉猴眼,小胡子,尖下巴,此人名叫聂文进,并州人氏,本是个押司官,因武艺高强被刘承祐养做杀手;另一个长得虎背熊腰,身高八尺有余,一脸横肉,熊眼大口,络腮胡子,此人名叫后赞,兖州人氏,乃是妓女所生野种,因力大残暴,也被刘承祐笼络麾下。 刘承祐言道:“本王少年好交,此二人皆是江湖上的敢死之士,可担当大任。”苏逢吉将二人端详一番,连声称赞。便对此二人细说刺杀太子刘承训之策,并许诺事成之后重重有赏,二人闻听便欣然领命。 这一夜,聂文进与后赞遛至魏王府,二人翻过院墙四处寻探。只闻管家喊道:“魏王在书房,快些将茶送去。”一个家丁端着托盘,便往后花园走去。 聂文进、后赞二人尾随其后,一同来到后花园。只见家丁推开一间房门,进去少时便拎托盘而走。想必是茶已送下,聂文进、后赞趁假定走远,轻步来至床前。聂文进用唾沫星点破窗户纸,打眼望去,里面端坐一人,面白清秀身着白袍,正在秉烛夜读,此人正是魏王刘承训。 刘承训正在专心读书,忽闻房门作响,抬头观望半扇门已经打虚开。承训问道:“何人作祟?”只见两门猛地推开,两个刺客拔刀进来。承训惊恐问道:“尔等何人敢在王府行刺?” 聂文进道:“少与这王爷废话。”遂与后赞挥刀砍来,刘承训本不通武艺,情急之下举起蜡盏抵挡了两下。怎料这一挡,后赞的单刀正巧砍在刘承训手握指出,三个手指即刻落地,刘承训抱手哀叫,聂文进上前一道便将刘承训砍死。聂文进与后赞得手便出房门,只见有四五个家定向后花园跑来,两个刺客赶忙翻墙而出,不知去向。 魏王京城被刺正经朝纲,汉主刘知远龙颜大怒。刘知远这一怒非同以往,魏王刘承训贤良好学,最为刘知远疼爱,此次无故被刺,使得刘知远悲痛欲绝,以至气血攻心,病倒床榻。刘知远命苏逢吉严加查办行刺之人,苏逢吉到来了个报忧不报喜,一再拖延,唯恐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数月后,刘知远已是奄奄一息,狗头军师苏逢吉见刘知远病危,便上奏道:“自魏王遇刺,陛下尚未再立皇储,不知陛下万岁之后,谁登大位?” 刘知远问道:“爱卿之见,何忍可继承皇位?” 苏逢吉答:“周王刘承祐忠孝仁爱,可为太子。” 刘知远道:“承祐年少,性情鲁莽,虽可为太子,还需多设顾命大臣辅佐政事。” 又过三日,刘知远命刘承祐跪在病榻之前,加封太子,传来苏逢吉、郭威、冯道、史弘肇、杨邠、王章六人,刘知远对六人言道:“朕自知天命,恐龙驾升天不远,请六位爱卿前来,皆为册立幼主之事,望诸位爱卿日后忠心佐政,勿负朕心。” 六人领得圣谕,伏地谢恩。刘知远命六人退下,独对刘承祐言道:“朝中众人朕皆不猜疑,惟有降臣杜重威,整日冠冕堂皇,却是反复小人,朕归天之日,皇儿当灭其满门,方可不留后患。”言罢,刘知远感觉头痛剧烈,一声痛叫,便撒手人寰 ,在位不到一年,亡年五十三岁。正是: 膝下二子同根芽,只为立嗣自残杀。 莫笑后汉气数短,皆在奸臣搅散沙。 公元948年二月,刘承祐在刘知远灵前登基,谥为后汉隐帝,年号乾祐。刘承祐并非贪图淫逸,不理朝政的昏君,却性格刁钻,残暴异常的暴君。 登基第二日,刘承祐召集六位辅政大臣商议诛杀杜重威之事,众人大惊,皆以为不可,惟有苏逢吉善于揣摩皇帝心事,谗言奏道:“臣启陛下,杜重威反复无常,为人不忠,先帝有远见卓识,理当诛之。” 刘承祐道:“苏相国所言有理,朕令郭威、史弘肇率禁军一千查抄杜府。” 郭威奏道:“我大汉开基不到一载,陛下需施仁政以安民心,兴此大狱对社稷不利。臣乃先帝遗诏顾命大臣,当为陛下驳正违失。”史弘肇也随郭威之言,不愿受命。 刘承祐冷言道:“爱卿既不奉诏,朕另寻他人查抄。”言罢,愤愤而去。刘承祐此去,不知会找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千刀万剐逼反三镇 锦囊妙计大战汉中 俗话说“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后汉高祖皇帝刘知远生性残暴,而刘承祐亦是如此,比其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刘承祐欲杀杜重威满门,遭郭威、史弘肇两个顾命大臣的反驳,憋了一肚子闷气。此时,宰相苏逢吉求见,刘承祐一见苏逢吉便问:“爱卿此来莫不是也来劝朕不该杀杜重威吧?” 苏逢吉笑道:“臣前来试劝皇上尽早诛杀杜重威满门。” 刘承祐大喜:“知朕心者,乃爱卿也。” 苏逢吉道:“臣身为顾命大臣当相皇上之所想,了却君王前思后虑,郭威、史弘肇抗旨不遵,实在可恨。” 刘承祐道:“若不看他们是顾命大臣,朕早将郭、史二人问罪。” 苏逢吉道:“臣以为皇上当借杀杜重威之事,一并杀杀顾命大臣的威风。” 刘承祐问:“那杜重威应当怎么个杀法?” 苏逢吉道:“臣献上千刀万剐之刑,陛下可用此刑来震慑人心。” 刘承祐问道:“何为千刀万剐?” 苏逢吉言道:“将活人的皮肉一块一块割下,却不使其断气,一刀挨一刀,共计三千六百刀,才使人痛苦而亡。不用此刑难服群臣之心,不千刀万剐难服天下百姓之心。” 刘承祐何等残暴,闻听此刑竟欣喜不已,言道:“只是朝中武将皆受郭威管辖,无人可依调遣呀。” 苏逢吉道:“这有何难?陛下不是有聂文进、后赞二将么,如今是皇上,封臣封候全在陛下旨意。” 刘承祐大喜,即刻降旨加封聂文进为左屯卫将军,后赞为右屯卫将军,命而人调出禁军一千,缉拿杜重威。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杜重威未想自己竟祸从天降,聂文进、后赞率兵包围杜府,以卖国之罪拿了杜重威满门。 这一天,刘承祐摆驾菜市口,六位辅政大臣及刑部官员皆被召来观开酷刑,周边四邻的百姓把菜市口围的是人山人海,只为一睹酷刑。 聂文进率兵护住四周,后赞抱令箭担当监斩官。杜重威满门老幼尽三百口皆遭斩首,唯独到杜重威本人行刑时,监斩官后赞喊道:“刽子手刑千刀万剐!” 杜重威惊恐万分,怒问:“我虽曾卖国,何至于千刀万剐?” 监斩官后赞怒道:“卖国奸贼不可千刀万剐,何罪还能千刀万剐?行刑!”一声令下,刽子手拨光杜重威身上衣服,手持六尺锋刃是上一刀,下一刀,左一刀,右一刀,里一刀、外一刀,前一刀,后一刀,如同切肉丝一般。随着声声惨叫,一刀一刀整整三千六百刀将杜重威活活割成一幅白骨。正是:前朝卖国未可知,后朝报应尚有时。 千刀万剐泄国恨,由此千载话凌迟。 又有诗云: 三十万兵降辽贼,却教中原恸地悲。 五代汉奸皆曾有,杨光远后杜重威。 前文曾表杜重威降契丹之时,副将李守贞也一同降敌。护国节度使李守贞闻听杜重威灭门九族,自身千刀万剐,心中大惊。李守贞有两个好友,一个是凤翔节度使王景崇,另一个是永兴节度使赵思绾。 李守贞将两位节度使请来,是痛哭流涕,哭诉道:“如今万岁年少暴脾,以卖国之罪灭杜重威满门,当年我亦随杜重威降辽,只恐日后也有千刀万剐之日。” 赵思绾怒道:“当今皇上生性歹毒,嗜血成性,乃千古罕有的暴君。常言‘兔死狐悲’杜重威今日惨剧便是明日我等下场,何不共举大义造反。”王景崇也赞成造反,三位节度使一番商议,推举李守贞为秦王,割据三镇,向东争锋。 三镇造反,探马百里急报京师。后汉隐帝刘承祐即刻降旨命白文珂为大将军统领五万大军出兵同州,两军僵持数月之后,败报传来,白文珂大败而归。刘承祐见三镇造反声势浩大,有下诏书封郭威为征西诸军都诏讨、天下兵马大元帅出兵十万讨伐三镇。 郭威麾下有战将四员,一个是郭从义,此人乃是后唐大将郭绍古之子,沙陀族人;第二个是郭威自己的外甥名叫李重进;第三个名叫石守信,开封人氏,第四个名叫赵晖,字重光,澶州人氏。还有一位军师姓王名朴,字文伯,东平人氏。郭威召集众人,商议出兵之策。 军师王朴言道:“三镇反贼李守贞为主,且河中位居水陆要冲,若攻陷河中,则永兴、凤翔两镇则无力自保。” 郭威道:“军师之言正合我意,先集重兵攻取河中,再分兵攻取凤翔、永兴。”遂令赵晖出咸阳攻凤翔;郭从义攻永兴;郭威自率军出陕州,以三路兵马会攻河中。 三个月后,三路大军围困河中西关城,郭从义、李重进皆请命发起攻城,郭威道:“河中西临黄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应长久断其粮道,待河中人困粮尽,再行攻城。”郭威即命士卒高筑土坯,挖掘长壕,设栏严守,久困而不攻,并遣水军列大小战船百余艘河岸,断绝水上通路。 李守贞在城内严密设防等待一个多月,却不见官军攻城。李守贞空粮草不济,便定突围之策。李守贞率兵杀出南城,只见汉军大营土坯筑起,土堡之上埋伏弓弩,待叛军来之近前,便用箭射杀,李守贞无奈之下只得退回。 李守贞再到其余各城门观望,郭威也布下营垒。李守贞焦急万分,副将王继勋劝道:“如今敌兵三面用土坯土垒围困,恐无法突围。但水路仅有战船列阵,主公何不派遣水鬼,潜水渡河,向外求援。”李守贞闻听大喜,即刻写好书信向蜀主求救兵,命水鬼从水路而出,将信藏于蜡丸之中。 书中曾表李嗣源封孟知祥为蜀王,史称后蜀。孟知祥在蜀中为王只一年便病故,太子孟昶即位,改元广正,史称后主。孟昶得李守贞求救书信,以为可借此时杀进中原,遂命安思谦为都督,韩保贞、申贵为大将领兵五万出兵汉中。 汉军的流星探马,得知蜀兵来援,飞马报知郭威。大帅郭威命大将赵晖领兵两万攻打凤翔,以拒蜀兵。大将赵晖点齐兵马将往凤翔,军师王朴言道:“我有锦囊三个,交与将军,倘若万难之时可一次拆开。” 赵晖答道:“末将晓得。”领得兵马便往凤翔进兵。 凤翔节度使王景崇见赵晖率兵前来,便紧闭城门,拒不交战。赵晖一连数日,不见王景崇出城,情急之下,便打开第一个锦囊观看,上书: “速做蜀兵旗帜,既可瞒天过海,又可诈获敌兵。” 赵晖大喜,即刻命将之缝制几十面蜀军大旗,侵领一支人马绕过后山,向凤翔方向,挥摇旗帜,反复数次。凤翔城上守卒,远远望去见有蜀军旗帜,以为蜀国援兵已到。即刻报知王景崇。 王景崇大喜,立刻点了兵马去山上会合。王景崇帅兵来至山坡,命人向山上高呼,喊话官喊道:“山上的士卒告知蜀军都督,凤翔节度使王景崇亲自来迎。” 赵晖正卧在山上一块大青石上睡觉,闻听喊话,知道王景崇中计,即刻点兵向山下杀去。汉军战鼓大震,王景崇尚不知怎么回事,只见蜀军旗帜纷纷撂倒,却有汉军将士一齐杀出, 赵晖率兵沿山坡冲下,一痛好杀,打得王景崇溃不成军,大败而逃。叛军几乎全军覆没,王景崇只得一人逃回凤翔,再不敢出战。 三日后,蜀军先锋官申贵率兵至凤翔,王景崇吸取前番教训,这次有见蜀兵精闭门不迎。申贵在城下喊道:“我乃蜀主驾下先锋官申贵,王将军为何久不开城门。” 王景崇言道:“如今真伪难辨,请将军出兵先胜汉军一阵,方可开城迎接。” 申贵气得火冒三丈,只得率兵先向汉军讨战。赵晖闻知蜀军果真到来,便打开第二个锦囊,这凯观看,但见上写: “连败三鼓而逃,调头一鼓作气。” 赵晖便依照锦囊之策,列阵迎战蜀军。蜀将申贵传令击鼓进兵,赵晖只派老弱伤卒出战,两下交兵,蜀军大胜。 申贵令二通鼓进兵,赵晖命老弱伤兵杀回,一战击败。 申贵大喜道:“汉军无人矣,发三通鼓!”蜀军三通鼓响,赵晖战也不战,率三军调头就逃。申贵率兵乘胜追击,缴获了自重木车数百辆,大胜而回。 申贵来至凤翔城下,向王景崇炫耀所获辎重,王景崇这才相信,城门大开迎接蜀军。怎知吊桥刚放下,便又收回,申贵问道:“我已大胜为何不让进入。” 王景崇向远方指问:“将军既已杀退汉兵,为何又引汉军杀回?” 申贵转头看去,只见尘烟滚滚袭来,赵晖率领一路精骑兵,冲杀而来,两侧步兵推着冲车直奔城下。申贵惊呼:“哇呀呀!速命后队改前队,与汉军交战。” 这蜀军将将士见汉军杀来,早已阵脚大乱,且数百辆木车横七竖八积在城下,以顾不得败阵。 顷刻间,汉军如同席卷残云一般,杀得蜀军人仰马翻,死伤无数。蜀将申贵被赵晖刀劈马下。汉军夺回辎重,大胜而归。 先锋被斩,兵马死尽,使得蜀军大都督安思谦怒不可解,大骂王景崇多疑少谋,无能鼠辈,一气之下安思谦竟驻军兴元城,按兵不动。 王景崇见蜀军不再来援,便又发搬兵救书,求蜀主发兵,蜀主再三催促安思谦出兵,但安思谦更是满腹委屈,遂回书一封陈明利害。信上书曰: “凤翔节度使王景崇乃无能之辈,多疑少谋,好猜厌战,以致先锋官申贵受其拖累,命丧沙场。汉军来势凶猛,臣恐相持日久,粮草不便维济。陛下既催令出兵,望我主再拨军粮五十万石,以资军用。” 蜀后主孟昶见得此信,叹道:“大军未至凤翔,却先向朝廷讨要军粮,只恐安思谦长久固守,无心进兵。”蜀主本无心再战,王景崇却求救不止,且李守贞所派水鬼,又送来蜡丸求救。蜀主无奈只得拨付二十万石军粮,再度催促安思谦出兵。 却说安思谦得了军粮,才勉强发兵,王景崇见此番蜀军来势不小,定无虚假,便大开城门迎蜀军入城。蜀汉兵马相持于凤翔 再表永兴节度使赵思绾自开战以来一直被困永兴城中,郭威命郭从义在此坚守,消磨其志。相持已有一年,赵思绾虽接连派人往河中求蜀兵来救,奈何蜀兵在凤翔尚未取胜一仗,怎能来救长安。 不久,永兴已是粮草困窘,多有饿死之人。永兴节度使赵思绾有个外号叫“赛朱粲”,逢粮草困难之际,便食人肉度日。赵思绾由喜吃妇女肝胆,以为滋补延寿。如今粮草将尽,反到吃人有理,赵思绾传令所不将士,沿街掠杀老幼妇孺充作军粮。赵思绾将死人论斤分秤,分与将士,时日长久诸多将士已是有口难咽,渐渐军心生乱。 赵思绾麾下有一军师,名叫程让能,他见军心已散,永兴失守已是朝夕之事,便劝言思绾道:“将军与李守贞联三道雄兵自立,如今三路兵马背困三地,各自为战,互不能救,眼看大事已去,将军何不另做打算?” 赵思绾道:“早知今日骑虎难下,当初便归顺汉主。” 程让能道:“这有何难?如今大战在即,将军一掷千金,倘若降汉,朝廷必然大喜,何乐而不为?” 赵思绾思虑少时,便应纳称让能之计,草拟降表送往汉军大营。 大将郭从义见赵思绾投降书信,暗想赵思绾乃不忠不义之人,受降之后必当杀之,便亲笔拟信急送郭威大营,郭威见信上写道: “西征兵马督诏讨、兵马大元帅在上,今赵思绾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便思背主而降。末将以为此人不可留,赵思绾如同杨光远,杜重威反复之辈,留其姓命日后必为朝廷大患,末将请将领将赵思绾诱降诛杀。”郭威看后即可应允。 五日之后,郭从义向长安城招降,赵思绾大开城门率部出城献降,但将一汉军大将头戴乌油盔,身着大叶乌油甲 ,跨下青龙驹,手提一对八棱青铜锤,八尺之高,短髯三缕,暗想此人必是郭从义。 赵思绾上前几步,撩袍跪倒双膝,叩首言道:“罪臣赵思绾帅长安百姓兵马,向大将军献降。” 郭从义瞟了一眼赵思绾对左右言道:“来人呐,讲赵思绾给我绑了。”左右几个士卒按住赵思绾双肩就是五花大绑。赵思绾问道:“末将献城有功将军因何绑我?” 郭从义怒道:“噬人魔头,残害百姓,祸乱朝廷,我留你何用?”遂命人将郭从义赵思绾阵前枭首阵法。 长安已收,河中依旧被郭威围困,唯独凤翔因蜀军相助幸得保全。蜀军都督安思谦亲率五万蜀军,会合王景崇一万兵马,杀出凤翔直逼赵晖大营而来。赵晖见联兵人多势众,不易取胜,便打开第三个锦囊观看妙计,不知此囊如何计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郭文仲草章让军功 刘承祐滥杀兴暴政 蜀军大将安思谦率五万大军杀出凤翔城,赵晖情急之下打开军师王朴的第三道锦囊,拆开观看,上书: “彼军连挫,必兴重兵,扼守咽喉,竭尽疲兵。” 赵晖看罢此囊,即刻率兵退却,固守宝鸡城。这宝鸡城城墙坚固,内有粮草充足,待安思谦帅大军杀来,赵晖亲自登城御敌。云梯撞车,火弩强弓一连数日久攻宝鸡不下。 这一夜,大都督安思谦又攻城失利,折去许多兵马,一个人正闷头喝酒,忽然有人来报有人闯连营。安思谦大怒道:“待本帅亲自去擒贼子。”安思谦披挂上马正要去往前营,旁边校尉劝道:“都督,闯营者是从后门而入,欲进宝鸡城。” “啊!竟有这等闯营之人,速往后营!”安思谦道。 安思谦正往后营奔去,只见一将已杀至中军,安思谦拦住去路问道:“尔奈何人,胆敢闯营?” “郭从义是也!”郭从义道。 “好贼子!拿命来!”安思谦催马来战郭从义,郭从义挥舞一对八棱青铜锤,二人战至一处。未过两个回合,郭从义自知不能恋战,便虚晃一锤,闪过安思谦,策马就走。等安思谦转过马头,才见郭从义已逃,自己懒得去追,只令几十个骑兵追杀。 郭从义冲出前营,来到宝鸡城下,对城上守卒高呼道:“快开城门,我乃郭从义将军。”城上一个校尉认得郭从义模样,便令放下吊桥,让其入城。此时几十个蜀军骑兵追来,城上弓手立刻射出百支雕翎箭,使蜀兵不敢近前。 郭从义进的宝鸡城,先到中军来见。赵晖一见是郭从义闯连营而来,惊讶问道:“郭将军出兵永兴,为何突然来至宝鸡?” 郭从义答:“永兴节度使赵思绾被我诱出长安城,现已诛杀。此番前来正是为解宝鸡之围。别人闯营,我恐有失,便亲往城中相约。”赵晖大喜,随即二人定下里应外合破蜀兵之策。 到了次日黎明,郭从义在宝鸡城中饱吃一顿,跨下马,掌中锤,独自离开宝鸡,二闯连营返回军中。这蜀军前营看门卒昨日刚遭人闯营,心想今日必不敢再来闯营,就执戟而睡。只闻“咔嚓!”一声只见眼前辕门木梢已被砸断,一匹青龙驹一跃而入,马上之人正是大将郭从义。 这清早之时,蜀军大营的士卒多在熟睡之中,闻听有人闯营,赶忙披甲提刀,等冲出寝帐,郭从义早已趟过营盘。中军士卒见前营又乱,赶忙报知都督安思谦,安思谦猛地从床上蹦起怒呼:“好贼子,二番踹营竟如马跑平川,速拿我铠甲来。”等安思谦顶盔披甲,上马提枪来寻郭从义,又有士卒来报郭从义已杀过后营。安思谦长叹一声,见为时已晚,便不再追了。 安思谦两番被人闯营,以为今日不会再有闯营者,便未加防范。到了傍晚时分,有士卒来报宝鸡城马大开,赵晖正向外调兵。安思谦大喜:“汉军闭城自守,我正愁无策,自来送死,乃天赐良机。”遂点齐三军去战赵晖。 安思谦刚至前营,赵晖便率兵杀来,两军混战城下。忽然蜀军后营火起,郭从义帅一万兵马火烧蜀军粮草,继而杀向前营。蜀兵见后营有变顷刻军心大乱,赵晖、郭从义前后夹击大胜蜀军。安思谦见大势已去,只得率领几十个骑兵逃回蜀国。 在凤翔高枕无忧的王景崇闻听联兵溃败,安思谦逃亡蜀中,自知已无回天之力。少时,有人来报,凤翔将士已无心应战,献出四门引汉军入城。王景崇走投无路命家人堆下柴薪,自焚而亡。 长安、凤翔两镇皆胜,蜀军败退,十万汉兵进驻河中。汉军大帅郭威会合各道兵马,命石守信、李重进二将率兵向西关城四面围攻,昼夜不止。河中失手在所难免,秦王李守贞听闻王景崇自焚而亡,心中悲痛欲绝,对府上家仆言道:“王景崇与情同手足,共讨暴君,未想大业未成兵败于此,我当自焚与景崇共赴阴间。”遂燃火自焚而亡。城中将士早已无决战之心,便开城献降。 郭威收复三镇飞章报捷,后汉隐帝刘承祐降旨传诏,讨伐三镇将官各有封赏。众将领得封赏,皆是相互称贺道喜。郭威安抚三镇百姓之后,随班师回朝。 大军一路之上浩浩荡荡,将至开封,只见半路之上有太监带两名护卫飞马传旨。郭威赶忙令三军止住脚步,自率赵晖、郭从义、石守信、李重进、王朴等人甩蹬下马,跪听圣旨。太监读旨道: “皇帝诏曰:大都督郭威平定三镇节度使叛乱,功不可没,朕心甚慰,加封检校太师、侍中兼天雄节度使,赐玉带一条。旨到之日,郭威即往大名府赴任,钦此。” 郭威领旨谢恩,太监告辞回转开封。郭从义问道:“皇上既已降旨封赏,为何令大都督远离京师,远赴大名府。” 郭威叹道:“此举必是皇上疑虑顾命大臣权势过重,所以将我远调京师,镇守北庭。”遂命人准备笔墨,郭威马背之上草拟奏章一本,遣差官飞马上呈皇帝,自领大军往大名府接任天雄节度使。 郭威所猜不假,刘承祐自继位以来,多对顾命大臣干预政事有所顾忌,狗头军师苏逢吉正好投其所好,处处出谋划策陷害几位顾命大臣。 郭威调出京城便是刘承祐清理顾命大臣谋划之一。怎知圣旨刚下,郭威即派人送来奏章,刘承祐拆章读来: “臣事先帝,见功臣多矣,未尝以玉带赐之。臣幸得率行伍,假汉威灵以破贼者,岂特臣之功,皆将相之贤,有以安朝廷,抚内外,而馈饷以时,故臣得以专事征伐。此特汉廷亲近之臣耳,汉诸宗室、天下方镇,外暨荆、浙、湖南,皆未及也。” (源于《新五代史》周本纪) 郭威的奏章把军功大让群臣,隐帝看得郭威奏章喜道:“文仲真乃辅政贤良!”遂传下诏书,将顾命大臣杨邠、史弘肇、苏逢吉、王章、冯道等皆赐以玉带并晋爵一级,各镇、州、县官员也皆行封赏。正是: 隐帝滥赏遍天下,却将郭威声望夸。 莫言暴君恩禄广,滥赏之后有滥杀! 刘承祐大封天下百官,自然是心中得意昂扬。狗头军师宰相苏逢吉却进言道:“陛下此番重赏群臣,乃是中了郭威掩人耳目之计。” 刘承祐一惊,问道:“苏爱卿此言何意?” 苏逢吉言道:“顾命大臣历来不尊圣意,如今郭威握重兵于外,史弘肇、杨邠、王章掌朝政于内,倘若顾命大臣内外勾结,陛下怎知天下有变?” 刘承祐大悟:“若非爱卿提醒,朕险些中这些顾命大臣奸计,朕决意诛杀这些大臣以清肃朝纲。” 苏逢吉赶忙奉承道:“陛下英明果断,臣到也有良策计上心头。” “爱卿速速将良计说来。” 刘承祐道。 苏逢吉言:“顾命大臣之中,冯道老儿整日告病,十聋九瞎不足忧虑;史弘肇、杨邠、王章可诱入宫中,引伏兵斩之;再锁禁郭威满门眷属扣作人质,当时天下之事皆可由陛下一人定夺。” 刘承祐闻听大喜,遂照苏逢吉奸计行事。正是: 奸臣恶语毒计出,多少忠良葬无辜。 扣下弓铉折鹰翼,布满尖刀断虎颅。 刘承祐与苏逢吉定下奸计,命国舅李业、将军聂文进、后赞三人率三百甲士埋伏于广政殿内伺机伏杀三位辅政大臣。乾祐三年冬十月十三日,史弘肇、杨邠、王章三位顾命大臣奉诏入朝进见,正遇国舅李业在皇宫门口,国舅李业装作不知,问道:“三位大人欲往何处?” 史弘肇答:“奉诏入宫,进见天子。” 李业道:“陛下有谕,凡入宫者皆卸下宝剑。” 史弘肇、杨邠、王章三人未加猜测,便交了宝剑,往广政殿而去。来至制广政殿中却未见天子,只见有把守卫士关闭殿门,左右伏兵抽刀而出,为首者乃是后赞、聂文进。三位顾命大臣大惊失色,史弘肇问道:“尔等埋伏大殿,意欲何为?” 聂文进道:“奉天子密诏诛杀顾命奸党!”聂文进、后赞率兵来擒,杨邠、王章乃是文官自是被绑,唯有那史弘肇乃武将出身,赤手打倒几十个伏兵,竟擒拿不住,却未防及聂文进背后出刀砍伤了腿,众人见史弘肇抱腿跌倒,伏兵一拥而上将其擒住。 三人被擒,苏逢吉即刻往后殿告知刘承祐。隐帝大喜,即传诏书捏造史弘肇三人谋反之名,十日之后在京师灭门三人九族,受株连者千余众,皆斩于开封北郊。正是: 顾命三臣诛北郊,但知后汉杀戮滔。 可怜无辜冤魂血,尽染暴君断头刀。 太平之朝,却被冤血浸染,奸相苏逢吉又向隐帝进言:“三个顾命大臣被诛,必然惊动郭威,当速拿其家眷以为人质。” 刘承祐遂命聂文进、后赞二人带领一千禁军包围郭威府第。 郭威正妻柴氏夫人有一养子姓柴名荣,字世宗,邢州龙冈人氏,父亲柴守礼乃是柴氏夫人的哥哥,由于家道中衰,柴荣就投奔姑父家生活,被姑父郭威收养为义子。 这日,柴荣正忙完差事回转府中,远远望见上千官兵围主郭威府第。柴荣知道发生大事,便欲询问官府兵丁,邻街一老者一把拦住柴荣劝道:“公子万不可去,禁军围府满门必遭大难,还是快些离城。” 柴荣道:“满门尚且劫难,我怎忍独自苟生?” 老者道:“郭威老爷兵据北庭,何愁冤耻不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柴荣长叹一声,翻身上马逃向北门,寻往大名府去了。 郭威自大名府到任,劝农课桑、询察民意,内兴礼教,外修武备,深得民心。除北据契丹之外,郭威到也贤明。这日,李重进来报郭威道:“舅父,高行周老将军二子,高怀德、高怀亮带孝来见。”郭威闻听一惊,速令二将来见。 高怀德、高怀亮头戴孝袍,身着孝袍疾步入堂,一见郭威兄弟二人双膝跪倒哭诉而拜。郭威赶忙扶起兄弟二人问道:“二位将军为何这身打扮?” 高怀德道:“郭都督,京城出了大事。当今皇上以谋逆之罪,缉拿史弘肇、杨邠、王章三位顾命大臣北郊斩首,灭门九族,血流千里不止。” “啊!”郭威惊呼:“竟有此事?” 高怀亮道:“家父高行周闻知皇上暴刑,急得怒血填胸,竟在堂上活活气死。我兄弟二人见京师酷刑滥施,冤鬼遍野,只恐呆不下去,便点齐家小来投奔将军。” 郭威道:“二位将军休要悲伤,郭威岂能不纳,快快请起。” 郭威收留高怀德、高怀亮兄弟二人不过一日,又有人报宣徽院使王峻求见。这王峻一见郭威又是跪地痛哭,郭威扶起王峻落座,问道:“秀峰不在京师,因何来我大名?” 王峻言道:“万岁爷为夺顾命大臣权柄,在京师滥杀无辜,将军可知否?” 郭威道:“昨日高怀德兄弟来我军中,已做通禀。” 王峻哭道:“未想我府上家眷与此案少有牵连,便被国舅李业视为同党,一并擒拿,为臣冒死逃离京师,特来投奔将军,万望收留。” 郭威两番闻听京师惨案,怒道:“皇上作出此等荒唐残暴之事,我当亲往京师问罪,诛杀朝中小人。” 高怀德在一侧言道:“将军若有起兵之意,我高家兄弟原为前驱。” “报——!”有旗牌官来报:“启禀都督,公子柴荣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郭威道:“速命其来见!”只见柴荣跌跌撞撞跑进大堂,跪地亦是痛哭道:“父帅,大事不好,咱郭家满门皆被聂文进、后赞等人缉拿!” “啊!”郭威顿时怒火填胸,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便昏厥倒地,众人一起拥上,将郭威扶到榻上。正是: 隐帝兴冤胜灾瘟,五代残暴第一君。 顾命冤死连百官,却教天下付何人? 京师众生在劫难逃,气得郭威吐血昏厥,一病不起,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赵匡胤澶州结金兰 四小将封丘战慕容 养子柴荣告知郭威,刘承祐囚禁郭威一家老小作为人质,郭威但是气得口吐鲜血病倒床榻。过了少时,郭威才缓缓睁开双眼,对众人言道:“我病之事万不可传出,若是皇上闻知,郭家满门必遭灭族。” 柴荣问:“眼下该当如何,父帅可有打算。” 郭威言道:“传令各部将士皆带白缟,面南哭先帝三日。三日之后,传发檄文昭告天下,本帅以顾命大臣之名,讨伐无道!。” 众人照郭威将令,使三军穿白挂孝面南跪哭先帝,军师王朴又拟写檄文传告四方。诸多义士仰慕郭威之名,竞相投奔。 不过几日,人马汇集已有十万之重,天下人心尽随郭威。郭威身体稍愈即令校军场三军列阵,点将台文武点齐。郭威顶盔挂甲,怀抱大印来至军前,展开一道檄文读道: “大小三军,文武将佐。今奸臣当道谗言惑君,以致诛灭有功元勋,滥杀无辜生灵,天怒人怨,人伦惨变。朝廷有累卵之急,百姓有倒悬之危,郭威身为顾命重臣,岂能坐视暴政屠戮,任由苍生祸殃。今以侍中枢密使、天雄节度使之命,檄诏三军,南征无道,匡扶朝纲!” 檄文读罢,校军场将士挥刀举枪,士气高涨。左右文武柴荣、王朴、王峻、赵晖、李重进、郭从义、高怀德、高怀亮皆披挂上马。只闻三声号炮,但见一面先锋大旗上绣“柴”字,正印先锋乃是柴荣,石守信为副先锋。 柴荣、石守信率三千先锋一路南下,直抵澶州。镇守澶州之人名叫李洪义,乃是国舅李业的族弟。李洪义闻知郭威兴兵南下,慌忙在澶州城内摆下擂场,张榜招募勇士。 不过半日,澶州城打擂消息传开,不少城中壮士来擂场一试身手,主擂者名叫王殷,乃是澶州军中一个牙将。王殷在擂台之上整整一个上午,无人敢上,眼看中午将去歇息,忽见一人揭下榜文意欲打擂,李洪义坐在看台见那揭榜之人有二十多岁,长得面膛乌黑,浓眉鹰目,鼻正口方,颔下略有须髯,身长九尺开外,虎臂熊腰,宽肩厚背。着黑大个儿揭下榜文,跃上擂台。有旗牌官言道:“这位壮士打擂当留下姓名。” 只闻这人答道:“在下赵匡胤,涿郡人氏。” 擂主王殷道:“好个赵匡胤,既有胆量挑擂,请壮士挑选兵器。” 赵匡胤看过擂台上的十八般兵器,抽了一条镔铁大棍,点了点分量,言道:“这铁棍便可。”王殷抄起一把朴刀,二人见礼,便打斗起来。赵匡胤一条镔铁棍上下翻飞,力压千金,使王殷战了四五个回合,便丢了朴刀抱头而窜。 李洪义见赵匡胤武艺高强,甚是欣喜。便将赵匡胤叫到近前问道:“赵壮士,方才本官见你大棍武得精湛,你还会些什么?” 赵匡胤答道:“在下愿为大人打一趟长拳。”李洪义命其练来,只见赵匡胤回至擂台中央,撩袍挽袖,打了一套长拳,这套长拳打得出神入化,三十二势,势势逼人,七十二招,招招制敌,擂台之下为观众人连声叫好。打完长拳,旗牌官连喊三次,再无人敢上擂。李洪义当即风赵匡胤为偏将,军前听用。 两日后,柴荣、石守信率兵来至澶州城下。李洪义城上督战,令赵匡胤阵前出战。赵匡胤到在两军阵前,只见北军来将两人,左一个二十八九岁,面白唇红,眉清目秀,头戴素缨盔,身披银叶甲,跨下梅花点子马,掌中一口镔铁大刀 ,英姿雄健,此人便是先锋柴荣;右边一个双眉翘立,二目圆瞪,,头戴凤翅月明盔,身着乌油镔铁铠,跨下踏雪乌龙驹,手提一口五凤朝阳刀,此人乃是副先锋石守信。 赵匡胤里马阵前,昂首问道:“来者何人,胆敢犯我澶州?” 柴荣道:“吾乃当朝枢密使侍中、天雄节度使郭威麾下,正印先锋官柴荣是也。”赵匡胤闻听一惊,心中暗想:郭威乃我仰慕的英雄,未想今日竟与郭威的兵马遇上。原来这赵匡胤因家道衰落,便只身离家,四方闯荡。只因身无分文便投宿寺庙,寺中老僧为其相面,劝言惟有向北而去,方有今生出路。赵匡胤便往中原而来,恰逢郭威举兵南下,赵匡胤欣然去投,路遇澶州因囊中羞涩,便上台打擂以讨碗饭吃。今日在这两军阵前,却遇郭威先锋官,心中便犯了思量。 只见柴荣一磕马镫,提刀来战,赵匡胤举棍相迎。二人交锋如同上山虎遇到下山豹,云中龙碰见海中蛟,二人杀得难解难分,不分高低。二人大战一百回合,柴进见赵匡胤武艺高强,心中暗暗佩服;赵匡胤心中则想老和尚劝我向北去谋大事,若能说明心志,转投郭威何愁此生无有出路。想到这里,赵匡胤有镔铁大棍力压柴荣大刀,趁较劲之时,对柴荣言道:“我有一事相商,请将军随我来。”柴荣遂虚砍一刀,赵匡胤诈败而逃,柴荣紧追其后。 柴荣追到一个无人之处,赵匡胤勒住马缰,对柴荣言道:“莫将有心投靠郭威都督,恳请将军代为引荐。” 柴荣将信将疑,问道:“你我各为其主,将军因何未败而言降?” 赵匡胤道:“我父乃是越州防御使赵宏殷,末将是长子赵匡胤。” 柴荣道:“原来是赵大人之后,失敬,失敬,敢问将军为何在此地效命?” 赵匡胤道:“匡胤喜好周游山水,曾往襄阳游历,佛祖指引我向北以谋大事。我本欲投奔郭威,只因囊中羞涩,所以才投到澶州军中。我有投效明主之心,不知将军能否引荐。” 柴荣喜道:“将军能识天下大势,令人钦佩万分。柴荣乃郭都督义子,代为引荐不在话下。我观赵将军出身将门,身手不凡,欲与将军结为兄弟,不知如何?” 赵匡胤道:“末将正有此心。”二人情投意合,在这僻静之处,撮土为香,结为异姓兄弟,柴荣年长六岁为兄,匡胤自是为第。兄弟二人辞别,赵匡胤回营劝说李洪义献城归顺,柴荣回转军中,静候佳音。 赵匡胤回至澶州,两军已是收兵多时。刺史李洪义见赵匡胤回城,赶忙相迎,问道:“幸好匡胤归来,否则让本官如何守城。” 赵匡胤见李洪义既无谋略,胆量又小,心中便想何不将他惊吓一番,劝其投降。匡胤问道:“刺史大人,澶州城中有多少军粮?” 洪义答:“可维持一个月。” 匡胤道:“末将之见,大人还是莫在死守,另寻前程吧。” 洪义问:“此话怎讲?” 匡胤道:“郭威军中粮草可维济一年,大名府二道军粮不日可抵,澶州岂能守住?” 洪义问:“将军怎知郭威军中粮草?”赵匡胤便把今日密会柴荣之事告知李洪义,洪义闻听,二眉紧锁,焦急言道:“我待将军不薄,将军却阵前倒戈,你叫我如何是好?本官上游七旬老母,下有妻儿相依,若被郭威抓住怎有活口?” 赵匡胤心中暗笑这这刺史胆小如鼠,只知保全一家老小,对李洪义安慰道:“大人勿虑,当初郭威平定三镇之乱,将军功承让百官,威名震天下,料其必不会难为大人。” 洪义道:“若是如此,献城归降到也免了战乱之祸。” 到了次日,李洪义、赵匡胤大开城门,出城献降。郭威率兵进驻澶州,招榜安民,犒赏三军。李洪义献城有功仍居澶州刺史,赵匡胤武艺高强,收录军中为将。众人相互称贺,皆大欢喜。 京师的流星探马飞报后汉隐帝,刘承祐得了军报是龙颜大怒,奸相苏逢吉道:“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在军中颇有威名,朕欲令其为都督讨伐郭威。” 刘承祐道:“既是如此就令慕容彦超为大都督统领京师兵马。” 苏逢吉道:“昔日杨光远背叛唐主,杜重威出卖晋帝,陛下就不担心慕容彦超万一阵前投敌,岂不误了陛下大事。” 刘承祐道:“若是如此,何不先诛杀慕容彦超九族,以绝后患。” 苏逢吉道:“陛下不必担心,可令聂文进、后赞为左右将军,再派一心腹之人为监军,暗地监视慕容彦超,即使狗胆包天也不敢降敌,此乃用人御人之道。”苏逢吉一肚子坏水,到让刘承祐赞赏有加。 圣旨降下,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受领帅印,会合中原各路兵马四十万,号称六十万,驻军封丘刘子坡。苏逢吉命手下心腹幕僚郭允明为三军监军,这郭允明虽懂诗经礼乐,却并无带兵之才,又处处听从苏逢吉幕后指使。郭允明与聂文进、后赞率十万禁军先行来至封丘大营会合都督慕容彦超。 一日后,慕容彦超升帐点兵,左右文武分列中军帐两侧。慕容都督扫视一番,见左右空有两座,慕容彦超传令帐外:“尚有将官未道,再击点将鼓。”一通点将鼓之后,仍不见将佐到齐,彦超问中军官道:“何人点卯未到?” 中军官答:“乃左军主将聂文进,右军主将后赞未到。” 慕容彦超道:“再击点将鼓!”又是一通点将鼓,仍不见聂文进、后赞二将到来。慕容彦超顿时二眉倒立,拍案怒道:“聂文进、后赞身为左右两军主将,连点三卯不到,犯我军法。传令中军将二将绑缚来见!” 少时过后,聂文进、后赞二人果真被押赴中军大帐,慕容彦超问道:“连点三卯,汝二人竟三卯不到,是何缘由?” 聂文进道:“末将只因昨夜与诸位将军相会,一时高兴贪饮几杯,故而醉酒耽误点卯。” “哼!”慕容彦超怒道:“会合三军,竟如酒宴儿戏。中军官延误点卯该当何罪?” 中军官道:“一卯不到,军棍二十;两卯不到,插箭游营;三卯不到,辕门斩首。” 慕容彦超道:“将聂文进,后赞推出辕门斩首!” 聂文进、后赞一听要被斩首,赶忙跪地求饶,旁边监军郭允明劝道:“点卯不到并不延误军机,还望都督刀下留情。” 慕容彦超道:“军令如山,军法无情。此二人目无军纪,理当明正典刑,岂能枉徇私情?” 郭允明道:“都督莫要忘记,此二将乃是当今万岁钦点主将,还望好自为之。”慕容彦超心中暗骂:若非这些奸臣党羽在此胡作非为,怎有今日兵戈之乱?彦超勉强言道:“今日暂且看在监军大人出面求情,否则本帅绝不轻饶!”遂放了二人。 又过两日,郭威十万大军与慕容彦超四十万兵马会战刘子坡。两军阵前,这慕容彦超棕发红髯,环眼青面,头戴逍遥帅字盔,身着大叶红金甲,外罩麒麟战袍,跨下一匹白龙驹,掌中盘龙一字点钢枪,且有几分威武。郭威问道:“慕容将军,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恨晚呀!”慕容彦超道:“郭文仲,你乃大汉开国元勋,官居三公之上,位列百官之首,竟不守臣节,举兵造反,还不快快下马受降,讨个从轻发落。” 郭威道:“刘承祐不施仁政,滥杀朝臣,姑息奸佞,草菅人命,残暴刁钻古今罕有。慕容将军若明大义,就当与我共赴京师,另立明主。” “哼!”慕容彦超道:“为臣者当从一而终,岂能朝秦暮楚?” 郭威一旁的李重济言道:“何必与这红毛贼饶舌,待末将取其狗头!”李重进出马叫阵,聂文进夺功心切,催马杀出。 聂文进平日残杀老弱妇孺一贯心狠手毒,这两军阵前却是头一次,聂文进哪里见过这架势,二将一遇便被李重进手中大枪挡掉了兵器,掉头就跑。 大都督慕容彦超见聂文进如此狼狈,心中暗骂: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平日残害老弱妇孺有种,真到两军阵前竟如此狼狈,真是有辱军威。 也是聂文进没挑匹好马,眼看将被李重济追上,只闻有人大吼:“小将且住!”慕容彦超提枪杀出,闪过聂文进拦住李重济。慕容彦超这条点钢枪,上点三枪似皓月当空,下刺三路入流星飞舞,令李重济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又见先锋柴荣催马来助李重济,又战二十回合仍不分胜负,郭威军中又有赵匡胤、石守信两位小将出马,将慕容彦超围困其中。任由四将围攻慕容彦超,聂文进与后赞是隔岸观火,无有胆量出战。后汉军中有一大将名叫侯益,汾州人氏,此人生性焦躁见主帅受难,一声大喝:“都督受困,快快击鼓发兵!”将令一出,后汉将士蜂拥杀出,郭威也噪鼓出兵,两军混战。 大战半日,各有胜负。 慕容彦超回至中军便对监军郭允明道:“两军阵前,聂文进、后赞乃贪生无能之辈,如此下去必连累三军。” 郭允明道:“阵前单挑并非二人强项,若用阵法定能展现将才。” 慕容彦超道:“唉,我姑且再用这二人一回。” 二人攀谈之际,有士卒来报,言皇帝刘承祐御驾亲临,犒赏三军。慕容彦超、郭允明立刻集合众将往辕门外,恭候圣驾。刘承祐来至辕门,下了御撵,对慕容彦超言道:“朕此番从京师而来,不仅要大犒三军,还为爱卿带来一样克帝之宝。”慕容彦超闻听是惊喜不已,遂请刘承祐往中军宝帐歇息。正是: 暴君犒赏携瑰宝,岂知罪孽已滔滔。 三军将士若目睹,只叹后汉更飘摇。 欲知刘承祐带来什么克敌之宝,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临阵脱逃后赞正法 郭威监国北汉称帝 刘承祐来至汉军大营,是犒赏三军大摆筵宴。酒席之上,慕容彦超问道:“方才必来进营之时,陛下曾言带来克敌之宝,何不趁着酒兴令众人一观。” 刘承祐道:“既然爱卿想看,朕就令人呈上。” 有士卒宝物将宝物抬上。只见沉甸甸两个大木箱,刘承祐命人打开木箱,众人伸头观看。顿时帐内众将官心中惊骇,恶心作呕。这木箱之中,全是一个挨一个人头,顷刻众人的酒醉都懵然清醒。 慕容彦超问道:“臣愚昧,请问陛下这些人头何处得来?” 刘承祐哈哈大笑道:“慕容爱卿,这两个箱子里共有七十四颗人头,此乃是郭威满门妻儿老小,尽在于此。” 慕容彦超道:“恕臣直言,郭威造反乃是不忠之举,而陛下灭族郭威满门使王师陷于不义,怎是克敌之宝?” 刘承祐道:“斩首郭威满门已是开恩,若非战事吃紧,朕便使千刀万剐之刑。”众人闻听千刀万剐,个个畏惧不语,唯有聂文进、后赞二人连声为刘承祐溜须拍马,歌功颂德。 到了次日,慕容彦超高挂免战牌,号令三军操练阵,。聂文进、后赞二人到是机灵,跟着操练数日熟悉了阵法。 而刘承祐派了使节将郭家满门七十四颗人头送往郭威军中,郭威令人开箱观开,定睛细瞧,竟是家妻柴氏与诸子眷属人头。郭威一声惨叫,顿时捂胸昏厥,众人看了皆是惊愕不已。 郭威病倒数日不醒,军医皆无良策,幸有军师王朴献出一方,救得郭威性命。等郭威醒来问道:“也不知我昏死几日,那汉军大营有何动静?” 柴荣答道:“前日慕容彦超令下了战书,摆下三绝阵以求决战。” 郭威道:“即便十绝阵复生,又有何惧哉?我且休息一夜,明日便点兵决战。”言罢,郭威竟咳出血来,众人只得好生安慰。 到了次日,郭威已觉病情转愈,遂令三军列阵,点炮出应。来在刘子坡前,两军摆开阵势,远远望去汉军这三绝阵颇有章法,众人暗叹慕容彦超用兵有方。后汉四十万大军分做三阵,中间一阵高挑杏黄缎子帅气,上绣“慕容”二字,四周皆是长矛编队,步卒皆穿黑甲黑衣,手中长矛足有两丈开外。左右两阵有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骑兵皆穿胡服,手握马刀;步兵左手藤盾,右手砍刀。三个方针排列有序,进退如一,令人叫绝。 慕容彦超率领左右副将来至军前,对聂文进、后赞二人言道:“二位将军,你我皆食汉禄,为报天子隆恩,不顾身家。成败在此一战,万望二位当以大局为重。”聂文进、后赞好似视死如归,誓言必杀郭威。慕容彦超与二将见礼,遂各往军阵指挥。 一声号炮入空,汉兵中军大阵击鼓进兵,沙场之上风尘漫天,茫茫而来。郭威观看一番,对军师王朴问道:“军师看这三绝阵,如何能破?” 王朴道:“破阵并非易事,但观左右两军主将旗号,乃是聂文进、后赞二人。这二人胡作非为尚可,若是用兵言过其实,终无大用。主公可令大将先攻聂、后二将,所谓擒贼先擒王。” 郭威遂令柴荣、赵晖率一万人马出击聂文进;赵匡胤、石守信率一万人马出击后赞;亲率李重济、郭从义、高怀德、高怀亮领五万马步军向中军进发。 先讲聂文进闻鼓点进兵,只见柴荣、赵晖二将率兵杀来,聂文进自知武艺不如对手,便一挥大刀,令骑兵冲出,自己在后,大言不惭道:“前进者重重有赏,闻鼓不进格杀无论!”两军混战一处,暂且不表。 再讲右军主将后赞,身为主将未经一战,自以为无所畏惧,拍马直取赵匡胤。赵匡胤举棍打来,后赞横刀柄相迎,这镔铁大棍落下竟震裂后赞双手虎口。 只见后赞满脸横肉挤作一团,痛叫一声,掉转马头就逃,高声呼喊:“我命休矣,尔等救命!”身后士卒有胆大的上前阻拦,赵匡胤、石守信遇兵杀兵,遇将打将。怕死的汉兵索性随后赞弃甲而逃。 汉兵右军一战即溃令慕容彦超始料未及,正欲派兵去救,又见郭威亲率中军杀来。慕容彦超叹道:“后赞负我!”遂领兵仓促迎战郭威。正是: 风啸点将台,鼙鼓卷尘埃。嘶风战马吼,喊杀壮士来。 沐浴腥风血,睡卧白骨排。成败谁人定?皆有黄沙埋。 后赞临阵脱逃,使得三绝阵乱作一遭。聂文进率左军虽困兽犹斗,但赵匡胤、石守信已杀向慕容彦超,李重济、郭从义、高怀德、高怀亮搅乱中军,汉兵或死或逃战心皆无。慕容彦超见兵败如山倒,只得掉头撤退,闻听有人大喝:“慕容彦超休走!” 只见郭威这匹绝地马足不沾土,四蹄腾空,飞追而来。慕容彦超快马加鞭拼命逃窜,猛然跨下白龙驹马失前蹄,慕容彦超一头栽地。再看这匹白龙驹竟已猝死,郭威却是马到眼前,一刀砍下慕容彦超头上盔缨,生死关头,大将侯益喊道:“郭雀儿休伤都督!”侯益挥动板斧砍来,慕容彦超又抢得马匹,慌忙逃去。 后汉四十万大军有死有伤,有逃有降,等慕容彦超退到僻静之处,追随而来者不过四五千人。大将侯益被擒,聂士明跟着监军郭允明逃回开封,慕容彦超环视左右,后赞到是一同逃来。 慕容彦超怒道:“将后赞绑来见我!”又几个士卒将后赞大绑押来,后赞却问:“无缘无故为何绑我?” 慕容彦超问:“汝身为右军主将,未闻鸣金擅自退兵,岂不是临阵脱逃?” 后赞道:“末将纵然有罪,但尚有天子钦命,未得皇上诏令,都督不可斩我。” 慕容彦超怒道:“君王能容,军法不容!若不斩你,军法何在?本帅会先斩后奏。”一声令下,后赞肉头落地。慕容彦超败局难挽,率领残兵逃回封地兖州。 慕容彦超逃走,独留空营一座。郭威命众将抢营,未等开战守营士卒便纷纷请降,刘承祐此时才知慕容彦超已败,对投降兵卒大动雷霆,众人皆恨刘承祐残暴无常,竟群起而上把刘承祐砍成肉泥,亡年二十岁。正是: 天子少年赴黄泉,难为暴君话可怜。 千刀万剐害天理,自作自受肉泥般。 败报传至开封,奸相苏逢吉、监军郭允明、将军聂文进自知大祸临头,各是自缢而亡。郭威杀败官军,收降兵五万余众来至开封城下。 开封城们大开,宰相冯道统领朝中百官以天子大礼恭迎郭威。郭威赶忙甩蹬离鞍下马,双膝跪倒对拜群臣言道:“郭威举兵只为匡正君位,重整朝纲,岂敢受此大礼。” 冯道言:“都督此行良苦,太后降懿旨请都督入见。” 郭威又拜了朝中群臣,便率众入城,并号令三军不可扰乱开封百姓。 郭威来至后宫,李太后道:“郭都督举兵入京,大得人心,皇位应禅让于爱卿。” 郭威跪倒在地,答道:“臣启太后,郭威自起兵之日,只为讨伐暴君无道,并无篡逆之心,且百官未有拥立之意,臣愿辅佐太后另立明主。”, 李太后问道:“郭爱卿欲拥立何人为新君?” 郭威道:“太后可降一道懿旨,令百官推选汉室宗祖一人为新君。”立刻太后便照郭威之策,降诏一道曰:“河东节度使刘旻,许州节度使刘信,乃是高祖之弟,徐州节度使刘赟,开封尹刘承勋,皆高祖之子,文武百官,当在宗族之中择嗣君以继承皇位。” 太后懿旨降下,郭威手下众将皆是心存不满。来至帅府劝郭威自称皇帝,郭威道:“我已在太后面前,保奏另选刘氏宗嗣为新君,岂能反悔?” 柴荣言道:“父亲如今功高震主,权倾朝野,倘若再拥立刘氏宗族,父亲手握大权必遭人忌恨,今日之荣将前功尽弃。” 郭威道:“我儿之言,到也有理。只是太后诏书已下,我怎好食言,失信于天下?” 赵匡胤道:“主公何不效仿明宗李嗣源?” 郭威道:“此话怎讲?” 赵匡胤道:“当年李嗣源率兵攻入京城,自有称帝之心,却不便直言。李嗣源自称监国,独断朝政,迫使百官拥立为君,皇袍加身。末将以为都督也可先自称监国,再寻皇位。”众人闻听皆赞成此计,郭威得此妙计,到是雄心膨胀,决议监国理政。 三日后,郭威假造太后懿旨自称监国,而太后深居后宫不知朝事,郭威奏道:“朝廷历经战乱,百废待兴,群臣为天下苍生着想,才拥立为臣监国。”太后信以为真,遂将诰书曰: “枢密使郭威,救朝廷于安危,保大汉之血脉,虽诰书已命另择新君,却不得天下归附。天道在北,人心靡东。刘氏气数已衰,当禅让于郭威,方是顺承天意。” 诏书颁出,朝中百官皆奏请郭威称帝。公元951年,郭威在开封称帝,改国号为“周”,改元广顺,谥号周太祖,史称后周。 郭威篡得后汉江山,后汉宗室多数被贬为候,屈从于后周,唯有河东节度使刘旻颇不自安,此人乃是刘知远的堂弟,被封在三晋。自郭威建立后周,刘氏宗族皆寿排贬。 刘旻唯恐自己官爵不保,便招来谋士郑珙问道:“刘氏暗弱,天下已归郭威,我宗亲皆遭排贬,军师可有良策教我?” 郑珙道:“时事已乱矣!晋阳兵雄天下,且地形险固,三晋十州征赋足以自给。公为大汉宗室,此时若不自立,日后必为人所制。主公可北依契丹,西和党项,南向以争霸中原。” 刘旻道:“军师之言,正合我意。”遂令上供征赋,收纳豪杰,籍户壮丁充当兵源。在后周建立不久,刘旻于当年以光复后汉之名,自立为君。刘旻自称大汉世祖神武皇帝,国号为汉,沿用后汉年号乾祐,史称北汉,乃是十国之一。正是: 中原梁唐晋汉周,十国而今列春秋。 华夏分裂就此止,只待英主一统收。 有道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楚国素来向中原纳贡称臣,郭威起兵讨伐刘承祐时,楚王马希萼拥戴后汉朝廷;到郭威建立后周之日,马希萼唯恐郭威兴兵南下,便派使者向南唐皇帝纳贡称臣。 马希萼有个弟弟名叫马希崇,官居楚国大司马,总揽朝中政事。马希崇得知楚王向南唐称臣,便往宫中求见马希萼。希崇奏道:“近来得知王兄向唐主称臣,可有此事?” 马希萼答:“却有此事。” 希崇道:“愚弟以为此事万万不可。那唐主李景素有一统江南野心。向唐称臣,乃是养虎为患,与狼共舞。” 马希萼道:“孤王与唐修好,如同三国吴蜀联盟,郭威盘局中原好比曹魏。成其三足鼎立之势,方可保我楚国无忧。”马希崇见王兄不停劝慰,别告辞转回。 马希崇回到府中,将朝中两个同僚请到府上。一个名叫徐威,另一个叫陆孟俊,此二人皆是楚国大将,在朝中与马希崇结为死党。马希崇对二人言道:“我王兄贪图安乐,心中并无一通江南之心,大丈夫在世若不一统天下,岂不可惜?” 陆孟俊问道:“楚王既无平天下大志,我与徐威愿共保大司马取代楚王。”陆孟俊一语正是说到马希崇心理,徐威也劝马希崇夺取王位,三人之心一拍即合。 楚王马希萼王宫戒备森严,护卫众多,马希崇久久不得篡位机会。这几日,荆楚之地突降瑞雪,楚王马希萼纵观雪景,以为这是祥瑞之兆,便召集宫中美人大摆豪宴,聚于端阳门。马希萼素来偏好女色,宫中佳丽有三千之多,奢侈淫逸那是自然。 马希崇得知此事,急召陆孟俊、徐威二人来见,言道:“楚王在端阳门外会宴宫娥,不曾防备。我欲趁此时废掉昏君。”陆、徐二将连声赞成。 马希崇以大司马之职,调出虎符,点齐精壮士卒三千人,交与徐威。大将徐威趁着月高夜暗,率这一千士卒分兵三路,左右两路伏于酒宴两侧,虚伪亲率中路绕进端阳门,登上城楼。 马希萼饮酒正酣,突闻一声信炮,夜空之中划出一道火光,两侧伏兵杀出,酒宴大乱。马希萼抱头就往端阳门,却见城门尽闭。,马希萼对城上上急声高呼:“我乃楚王殿下,快开城门!” 大将徐威在城上答话:“请楚王稍等!”徐威命几个弓手拉弓上箭,对着马希萼就是一阵乱射。 幸好马希萼钻到桌子下面,才躲过一死。一阵混乱,楚王马希萼被乱兵生生拿下,捆绑押至徐威面前,马希萼惊问:“徐威,孤家往日待你不薄,为何在此作乱?” 徐威道:“乃奉大司马之命,废掉昏君,另立明主。”遂将马希萼押往大司马府。楚国大司马马希崇废了楚王马希萼,将其押送衡山大牢囚禁,自己坐定王位。楚国众臣得知此事,为时已晚,只得拜马希崇为楚王。 这楚国群臣虽拥戴马希崇为王,但尚有臣子忠心于马希萼。楚臣彭师暠,溪州人氏,素来忠义。自马希萼被废,彭师暠心中甚是不平,日思夜伏欲为救出马希萼,重返王位。楚王马希崇下诏将马希萼发配衡山,彭师暠得知此事暗挑江湖义士往衡山搭救。 不过几日,彭府家人到为彭师暠募得一位名叫廖偃的剑客,彭师暠大喜,即让这廖偃来见。 少时,家人请来廖偃,只见此人身长八尺有余,发髻高束,银面脸长,一字长眉,丹凤眼,鼻正口放,略有短髯。身着布衣,足蹬薄底快靴,身背一口青云剑 ,年纪三十来岁。 彭师暠见此人相貌不凡,气宇轩昂,略施一礼邀其对坐。彭师暠问道:“敢问廖壮士何方人氏,是和出身?” 廖偃答道:“廖某本是楚国人也,说起家世楚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彭师暠闻听一个江湖剑客竟出此言,心中一愣。正是: 天下之大却也小,得见本是在同朝。 笑看宫廷纷争乱,不知江湖天地高。 却不知廖偃究竟何许出身,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衡山县廖偃劫囚车 斗兽阵边镐破楚骑 说到家世这廖偃却颇有威名,廖偃乃楚将廖匡之子。朱温封马殷为楚王之时,廖匡开国有功,在楚国颇有威名。其子廖偃不恋富贵,却爱四方云游,喜侠好剑。廖偃说出身世,彭师暠肃然起敬,问廖偃道:“我招募死士,只为扶保马希萼重归王位。廖壮士果真敢劫下旧主吗?” 廖偃道:“在下身处江湖多年,无心功名利禄,无惧出生入死,只知行侠仗义。” 彭师暠赞道:“壮士真乃大侠也。阁下劫牢之日,也是彭某起兵之时,请壮士先行,彭某辞了官职,便往衡山回合。”立刻命人呈上金银一盘,馈赠廖偃。 廖偃取了几枚元宝,言道:“此行衡山,我只取盘缠而已。”遂辞别彭师暠,赶往衡山。彭师暠一心想助马希萼复僻王位,写下一本辞呈,挂了官印,携一家老小迁往衡山去了。 单讲剑客廖偃一路来至衡山,四处打听,才知马希萼还尚未押解到衡山。廖偃便买下几日口粮,灌了一壶酒,往衡山林中必经之路,蹲侯马希萼到来。 在山林中等了两日,果然行来一队人马,当头一员牙将,身后有木笼囚车一辆,内囚一人披头散发,一身破旧王袍,沮丧无光。廖偃暗想这穿破旧王袍之人,必是楚王马希萼。再细点押兵,不过七八十人,走在路上也是多有疲倦。廖偃以为时机已到,拔出青云剑,一跃大道中间,厉声喝道:“识相的留下囚车!” 众官军见了,先是一惊,却又心中好笑,一剑一人怎敢劫这押解官军。那为首的牙将高声喝道:“将这盗贼拿下。”五六个小卒抽腰刀来拿廖偃,廖偃出剑相迎,顷刻几个押兵便应声倒地。牙将大怒另全部押兵一涌而上,廖偃舞剑奉陪。正是: 自古侠士道义高,剑章有序赛锋刀。 且看几多无名血,未沾剑侠一丝毫。 廖偃这趟剑武的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众兵卒,瞠目结舌。几十个押兵命丧剑侠,其余小卒皆畏惧不敢近前。那牙将一磕马镫挥枪冲来,这廖偃静若处子,动似脱兔,一个招式就闻牙将惨叫一声,人马具死。那些押卒见牙将战死,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马希萼在囚车中看得清清楚楚,廖偃砍断囚车绳索,割断马希萼身上枷锁,将其扶下囚车。马希萼问道:“阁下何方壮士,为何要劫囚车?” 廖偃道:“殿下先随我到僻静之处,我再一一告知。” 马希萼随廖偃来至山林幽静之处,只见廖偃盘上高树,取下一个包囊。打开包囊,里面皆是廖偃随身之物,廖偃挑的一身布衣,让马希萼换上,拿出酒饭令马希萼食用。自己一面为马希萼梳头,一面说起彭师暠所托付之事。 未过几日,山下有民夫传闻衡山来了一个彭老爷,带着一班手下抢了县城,割据自立。廖偃得知,速往山中告知马希萼:“彭大人想必已到衡山,我领殿下前去会合。”马希萼与廖偃一同下山,来至衡山县城。 二人来至彭府,彭师暠一见马希萼,双膝跪倒,叩首拜道:“主公山中受难,老臣救驾来迟。”马希萼扶起彭师暠,哭道:“若非老将军搭救,希萼尚不知死在何处。” 马希萼、彭师暠、廖偃各坐厅堂,彭师暠道:“如今下官已聚集兵马八百余众,再从衡山散财募兵,也能凑几千人马。主公可向南唐皇帝借兵讨伐马希崇。” 马希萼遂亲兵写下书信一封,命人送往南唐。南唐皇帝李景得知楚国二主争锋,内部生乱,以为正是趁机吞并南唐之时,即刻降诏,封冯延鲁为元帅,姚凤、刘彦贞、皇甫晖三人为大将率兵五万,讨伐楚王马希崇。 冯延鲁率兵来至衡山,马希萼率众相迎。冯延鲁与马希萼召集三军,斩杀乌牛白马,歃血为盟,联兵讨伐楚王马希崇。冯延鲁命姚凤为先锋,直逼潭州城下。 潭州乃楚国都城,如今兵临城下,马希崇命大将赵威出战。 两军阵前,战鼓擂名,南唐一员大将出马叫战。此人赤眉大眼,鼻正口方,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大叶甲,掌中乌金枪,跨下皂缭马,人称“火目将军”复姓皇甫,名晖。赵威跨马提刀,高声问道:“来将通名!” 皇甫晖道:“我乃大唐兵马元帅冯延鲁麾下大将皇甫晖是也!” 赵威道:“哼!无名之辈!”说着便催马横刀来战皇甫晖,二人刀枪相见,战到十个回合,皇甫晖挑枪刺死赵威。楚王马希崇在城垛之上见折去一员大将,问左右将官道:“何人敢战那皇甫晖?”城中战将竟无人敢出,惟有陆孟俊言到:“末将以为皇甫晖乃是大将,我等并非对手。殿下应调楚国精兵来救潭州。” 马希崇问道:“何处兵马可来退敌?” 陆孟俊道:“静江指挥使王进逵养有一支铁骑,自比契丹铁鹞骑兵,人称‘南铁鹞’。殿下如能将王进逵的骑兵召来,何愁唐兵不败?”,马希崇大喜,即刻传命,调用静江指挥使王进逵率领骑兵来援。 数日之后,静江指挥使王进逵率领两万铁骑兵来至潭州。王进逵乃武陵人氏,长得肩宽体阔,方脸刺髯,大腹翩翩,人送绰号“抱翁神”。马希崇见王进逵言道:“将军生得大器,此战定能大胜。” 王进逵道:“殿下放心,我麾下两万铁骑驰骋千里,如履平川,区区唐贼不足挂齿。”一番自吹自擂,王进逵点齐两万铁骑,在潭州城外摆开阵势。 两军阵前,南唐大帅冯延鲁细看楚国骑兵,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大将姚凤劝道:“楚国骑兵皆配有厚甲,观其列阵可知这些马匹训练有序,不可小视。” 冯延鲁乃书生出身,且是个贪功之人,问道姚凤:“将军以为应当如何破敌?” 姚凤道:“元帅当暂且收兵,切勿与其盲目交手。” 冯延鲁怒道:“不过两万骑兵,有何惧哉?”话音未落,王进逵已令楚骑及鼓进兵,姚凤又劝:“楚兵正盛,请元帅快快收兵。” 冯延鲁竟不听劝告,下令迎敌。南唐战鼓作响,马步三军倾巢而出。但见一袭沙尘卷过,万匹铁骑呼啸而过,那南唐将士一冲而散,阵脚大乱,楚骑皆佩马甲,刀枪不易攻入,纵然南唐兵士神勇,却是以卵击石。但见得: 长沙疾风腾空旋,多少征夫葬湘潭。呼号灌耳惊天际,马蹄铮铮震地寰。 南国铁鹞亦可畏,东土壮士更无还。萧萧战鼓奏绝调,楚风也生袭袭寒。 王进逵统领铁骑马踏唐兵,几万唐兵被打得是哀哭悲号,死伤半数有余。冯延鲁自知用兵有误,慌忙传令鸣金收兵,退后三十里扎营。 冯延鲁得此大败,痛哭涕泠。皇甫晖、姚凤、刘彦贞是好生劝慰,冯延鲁却连声叫苦道:“身为主帅,使三军受辱,何颜再见大唐百姓!”。话虽如此,但冯延鲁心中却是愁的皇上如何治罪。 皇甫晖道:“首日交战,末将也曾挑死赵威,说来也算我军一胜一负,万岁未必动怒。” 冯延鲁道:“若非皇甫将军提醒,我到忘了这事,既然杀了赵威到也算出师有功。”冯延鲁如得救命稻草,独自往寝帐而去。 冯延鲁回至帐中备下了笔墨,心中暗想若上奏章告知皇帝折去一半兵马,恐皇上责怪,何不写下两道奏章,一道报喜告知皇帝,讨个封赏。一道报忧告知兄长冯延巳,让兄长在皇帝面前敷衍几句。想到这里,冯延鲁提笔泼墨写下两道奏章,不看那报忧得奏章,单看报喜得奏章上面奏道: “仰仗天子千里隆恩,臣冯延鲁稍行腿脚之力,未尝艰辛,不辞劳苦,野战百里,杀敌报君。虽楚军也有死战之士,稍挫大唐锋锐,但为臣承蒙天子洪福,屡败屡战,屡战屡捷。熟操兵法,巧定良策,使楚军大将赵威毙命,不日将破潭州。得胜之余特奏此章,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道奏章写好,冯延鲁派遣心腹之人分头送往京师。南唐皇帝李景得此奏章,倍感欣喜,降旨重赏冯延鲁。南唐宰相冯延巳看了另一道本章却不敢吱声,五万大军丧失三万,乃是主帅失职,但两军相持又兵源吃紧。冯延巳向皇上奏道:“楚王四处调派援兵,冯延鲁已定下围潭打援之计,请陛下降旨派二路元帅增兵打援。” 李景问道:“爱卿之见,何人可为二路元帅?” 冯延巳心中暗想,若想助我兄弟取胜,绝不能派无能之辈。为求稳妥,遂奏道:“大将军边镐久经战阵,精通兵事,可谓二路元帅。”李景准奏。 大将边镐得了圣旨,领得帅印,统领两万人马前往潭州。边镐临行之时,兵部已送来探报,告知楚军有两万精锐铁骑,所向披靡,勇不可挡。边镐素来多才多艺,且有一手驯兽的本事。边镐曾驯养一对华南猛虎,这对猛虎几年前产下一窝幼崽,又得四只小虎,如今小虎初长成,煞有威风。边镐思来想去决定带上这一家六口老虎,或许能阵前听用。 边镐率二路援兵来之潭州大营,冯延鲁、马希萼、皇甫晖、姚凤、刘彦贞等俱来迎候。辕门之前,冯延鲁一看所来援兵步兵多,骑兵少,遂对边镐言道:“那楚军有铁骑两万余众,本帅前番就吃了这铁骑的亏。此次将军远道而来,我见所率的都是步兵,即使再多,又如何能胜铁骑?” 边镐言道:“末将已闻楚国铁骑厉害,特带来降服铁骑之物。” 冯延鲁问道:“是何宝物?” 边镐队身后随从喊道:“抬我猛兽过来。”只见十个士卒挑着一个大铁笼,内装猛虎一只,放在众将面前。众将一看着六只猛虎,各是惊恐不已。 边镐道:“此兽便是破铁骑兵之物。” 冯延鲁问道:“六条猛虎怎能破那两万铁骑,即便逐个挨咬,这猛虎也咬不完,况且出国骑兵战马皆披马甲,兵刃尚且难破,何况虎牙?。” 边镐笑道:“那铁骑纵有马甲,毕竟战马不是人,莫说猛虎,即便狐狸那些牲畜也畏惧三分。两军阵前自有功效。”冯延鲁这才稍许相信。 到了次日,唐、楚两军再开阵势,边镐以步兵列阵,以三百辆冲车为前队,步兵在后;又命大将皇甫晖、姚凤各率三千骑兵埋伏左右。 楚国大将王进逵望见南唐军中摆下铁冲车数百辆,其余皆是步兵,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仅靠冲车岂能取胜?今日定要再败于我手。” 王进逵正要传令击鼓,只见南唐军中抬出几个大铁笼,每个笼子间隔百步,里面皆有猛虎一只,正是边镐所养的六只华南虎。边镐一声令下,驯兽官引着猛虎竞相咆哮,虎吼震天竟吓得楚军铁骑阵顿时如同开锅一般,马匹惊悸不听号令,阵脚大乱。正是: 华南猛虎惊天鸣,十马到有九匹惊。 猛兽叫吼翻云滚,狂禽咆哮浩浪倾。 第一个从马上掉下来的便是王进逵,其余铁骑要么马惊,要么人惊,铁骑阵乱成一遭。边镐一捻须髯,传令出兵。几百辆冲车被推向铁骑阵,步兵回到武枪跟随杀出。六只华南虎被驯兽官驯得连声狂吼,使得楚骑顷刻乱成一盘散沙。 楚骑马甲再硬也经不住冲车上的尖刀,况且诸多战马不听使唤,多被冲上来的南唐将士随意宰杀。边镐见斗兽阵已成,传令收回猛虎,打响两声号炮。埋伏左右的皇甫晖、姚凤二将统率两支骑兵杀出楚军两肋。马希崇在城头之上,见楚军大乱欲鸣金收兵,奈何楚军战马早已不听驱使,尽丧敌手。王进逵亦被乱麻踏死。 楚王马希崇见大势已去,无心再战,只得命大将陆孟俊到唐营求和。次日,马希崇绑绳自缚,自带棺材,大开潭州城门。冯延鲁拿下楚王,引军进入潭州。 南唐大军占据潭州,其他楚国各州、郡闻国都失陷,均是望风归顺。大帅冯延鲁即刻写下本章一道,急送京师报捷。南唐皇帝李景得知攻陷潭州,遂密信边镐令暗中其处死马希萼,继而吞并楚国土地,万勿败露。 边镐得了皇帝密诏,心中犯难,暗想此番出兵本是助马希萼重复楚国,皇上却想趁机灭楚。若要既杀马希萼,又不失信于天下,只得派人行刺。 马希萼手中尚有千余人,须找一能亲近马希萼之人将其刺杀,倘若行刺不成南唐必失人心。常思一番,边镐想到那剑客廖偃,武艺高超,不被马希萼怀疑,乃是合适人选。边镐遂命人唤来廖偃。 廖偃来至边镐大营,入账见礼。边镐赐坐一旁,对廖偃道:“本帅听闻廖壮士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肝胆照人,可谓南国第一侠。” 廖偃道:“廖某混迹天涯之人,怎敢受大帅如此赞誉。” 边镐道:“此次请壮士来,乃是请壮士为我除一心患。” 廖偃问:“是何心患?” 边镐道:“刺杀马希萼!事成之后,我定保奏天子,为壮士加官进爵。” 廖偃道:“大帅有求,廖某定当竭力。常言‘救人当救活,杀人必杀死’乃是廖某侠道,马希萼曾是我救下之人,恕我决不能再杀。” 边镐道:“难道天子封赏也买不得壮士侠道吗?” 廖偃道:“大帅若无别事,恕廖某不能奉陪。”说着,廖燕起身欲出大帐。只闻边镐言道:“廖偃今晚你走不得!”欲知边镐会将廖偃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征兖州郭威灭慕容 贬权臣柴荣受遗诏 廖偃生来一副侠骨义胆,,不愿屈从权宦,令边镐始料未及。边镐高声劝道:“廖偃今晚你走不得!”大帐左右军卒即刻手握腰刀,拦住廖偃去路。边镐道:“廖壮士何必为一丧国之人,如此为难?” 廖偃道:“廖某平生素不救人,而今能救下一国之主,也算是还愿江湖。” 边镐道:“倘若壮士不肯应允,我边镐大营有来无回!” 廖偃道:“实难从命。” 边镐一声令下,四五个军卒一拥而上,卸下廖偃背剑,将其五花大绑。边镐又问:“我将壮士拿下,实出无奈。” 廖偃笑道:“将军若放我而去,我必再求马希萼,免遭唐军毒手。” 边镐道:“本帅偏不信有你这侠骨之人,将廖偃左耳割下!”只见刽子手将快刀架在廖偃左耳之上,边镐问:“壮士心中无悔吗?” 廖偃答道:“既然甘心受绑,又何惜一死?”边镐一挥手,刽子手便割廖偃左耳,廖偃却面无痛色,旁若无事。边镐又问:“人生天地,岂能铁石心肠,莫要自讨死路。” 廖偃道:“毛发血肉乃父母所赐,望将军将耳朵与我同埋已尽孝道。” 边镐大怒:“我就不信,你是铁打心肠!往廖偃口中罐炸油!”几个军卒按住廖偃,口竖竹筒,将半锅炸油一并灌下。只见廖偃口舌具烂,吱唔几声,倒在地上。 边镐见廖偃心志难摧,反到有些心酸。边镐蹲在廖偃身旁,附其左耳问道:“廖偃肝胆不辱,边镐推心还愿。你死之后,我保马希萼不死,成就你侠义之心。”廖偃略生一笑,随咬舌自尽。 边镐道:“传我将领以上将军礼厚葬廖偃。”廖偃被厚礼大葬,边镐叹道:“今见廖偃,方知灭楚国易,收楚心难!”遂拟下奏章一本,告知南唐皇帝李景刺死马希萼的其中利弊,请命另行发落,免去马希萼一死。 南唐皇帝李景看过边镐奏章,对众臣言道:“楚国州郡皆为朕有,若不助马希萼复国,则朕失信于天下;若留了楚国,只恐放虎归山,成为后患。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冯延巳道:“臣启陛下,可恢复马希萼等宗室楚王封号,命其迁居金陵,既留楚王之名,又得楚国州郡。” 李景道:“宰相之言正合朕意。”遂降下圣旨,将楚国宗室十七人迁居金陵,马希萼心无大志,见此诏书欣然受领,从此空有楚王之封号,楚国疆土皆为南唐所有,楚国亡。 南唐灭掉楚国,令北汉皇帝刘旻大喜,刘旻趁南唐兵强势旺,暗通败退兖州的后汉大将慕容彦超和南唐皇帝李景三路会兵和讨后周。皇帝郭威得知此事,正心中焦虑,偏巧枢密使王朴求见,郭威遂将急报交于王朴,王朴看后问道:“陛下以为如何退敌?” 郭威道:“朕以为南唐兵马强盛,若无南唐相助,北汉刘旻,兖州慕容彦超必不敢出兵。朕欲孤注一掷,南征李景。” 王朴只是一笑,言道:“陛下试想,南唐李景雄踞江淮,有江南四十州,兵马正盛,又据长江天险,并非轻易可取;北汉刘旻占三晋十州,以汉室宗亲之名,又暗通契丹,非同小可;惟有慕容彦超,据兖州之地,北连汉,南接唐,地处要冲,却城少粮亏,当先灭慕容氏。” 郭威大喜:“爱卿真乃上天所赐,否则朕岂不自误大事?” 王朴道:“万岁若要一统天下,当以先弱后强,先南后北,各个击破之略,四海终当为皇上所有。”郭威遂按王朴之策,准备先讨兖州。 次日,文武早朝,郭威降旨。命大将军王峻,率高怀德、高怀亮兄弟统兵三万救应晋州;命柴荣、赵匡胤、石守信点三万人出兵淮北以防南唐;郭威亲率五万大军,令郭从义为先锋,赵晖押粮,直逼兖州,讨伐慕容彦超。 先表郭威余家亲征,大军来至兖州城下,但见慕容彦超率兵早已战阵摆开。郭威阵前问道:“如今天下尽皆降周,慕容将军何不尽早归顺,仍不失告官富贵。” 慕容彦超道:“郭威,岂不闻为臣者从一而终,焉有一臣保二主之理?” 郭威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空有一片愚忠,就不怕被后世耻笑吗?” 慕容彦超道:“我虽愚忠,却不敢逼你郭威篡夺汉室江山!” 郭威身侧的先锋郭从义闻听此言,怒道:“呸!什么他妈汉室江山,连沙陀祖宗都不认了,慕容彦超老迈糊涂,待我擒他。”郭从义催马杀出,郭威传令翠谷助战。慕容彦超展开一字点钢枪,来战郭从义。 二人大战十个回合,郭从义是且战且退,忽闻赵晖道:“从义且退,待我战他。”大将赵晖跃马而出,又战十个回合,亦不能胜慕容彦超。 郭威正急切之时,只见军中有两员小将出马来战,一个头戴黄铜盔,身披黄铜甲,手中大镔铁刀,跨下一匹 豹尾乌骓马,长得圆脸青面,眉目分明,肩宽背厚,高有八尺有余;另一小将白面目秀,俊美倜傥,身有七尺开外,头戴青铜燕翅盔,身披青铜铠,跨下铁鬃马,手提一口雁翎大刀。两员小将冲入阵中,高呼:“赵老将军,小将来也。”赵晖调转马头而回,见两位小将挥舞两口大刀,困住慕容彦超。这二将是左一刀,又一刀,一刀接一刀,砍的慕容彦超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慕容彦超之子慕容继勋见战事不妙,遂令鸣金收兵。 郭威回到营中喜不自禁,召来大战慕容彦超的两位小将,问道二人:“两位小将军,姓氏名谁,何方人士?” 那青脸小将答道:“回禀陛下,末将姓曹名彬,字国华,河北灵寿人氏。”白脸小将答道:“末将姓潘名美,字仲询,大名人氏。” 郭威道:“汝二人今日大败慕容彦超功劳不小,朕加封曹彬、潘美为游骑将军。”曹彬、潘美二人叩首谢恩。 慕容彦超吃了败仗,乃闭门不出,等待南唐、北汉人马救援。但南唐自收复楚国,楚国旧臣聚众朗州起兵叛乱,李景只得调兵平乱,却无心出兵中原。 北汉会合契丹大军七万余众围困晋州,晋州孤守尽两个月,忽逢天降大雪,汉辽大军却不曾预备过冬之物。汉辽兵马七万将士煎熬之际,后周大将王峻率军来援,命大将高怀德、高怀亮分兵两路,汉辽大军士气大落,一溃千里,北汉与辽国只得退兵。 久无援兵来救,兖州已是粮草将尽。郭威屡次命使者劝降,慕容彦超据守不降,郭威大怒,传令郭从义、赵晖、曹彬、潘美等将分兵四路,四面围攻。兖州城下喊杀震天,鼓声充耳,火弩强弓飞射如雨。慕容彦超亲登城垛,提枪大战周兵,虽是逢兵便刺,逢将即挑,但寡不敌众,城池遭陷。 慕容继勋跌跌撞撞登上城垛,对彦超劝道:“父帅快快突围,北门已经被周兵攻破。” 慕容彦超道:“人活半世,何惧一死。继勋突围去投南唐,来日为汉主报仇!”慕容继勋遵照父命带五百骑兵往南门冲去。慕容彦超见城垛难守,退回城中,投井自尽。 慕容继勋杀出南门,正遇郭从义,二将大战六七个回合,郭从义一锤打中慕容继勋天灵,继勋战死。半日之后,兖州尽归后周大军收复。正是: 人生乱世本不同,宁随暴君效愚忠。 鞠躬尽瘁数诸葛,至死不悟乃慕容。 郭威收复兖州,班师回朝。丞相冯道率百官迎侯圣驾凯旋,郭威与群臣相互称贺。几日后,王峻率军还都,南唐无扰,北汉退兵,四处报捷,使得郭威龙颜大悦。后周统一中原,四方诸侯畏服,郭威深感久经战乱之祸,亲身以节俭示范,颁布新政,减税免赋,体恤百姓。 单讲王峻北伐北汉有功,被郭荣加封宰相之位,与冯道等共理朝事。王峻平日喜好耍弄权术,结交党朋,只知在朝中扩充势力,而不务正业。郭荣念起有功之臣,未加责怪。而王峻封相之后,却大造府第,华丽奢侈,贪于享受,却荒废政事。 郭威见王峻不务政事,降旨加封李榖、范质二臣为宰相,参与军政大事。王峻闻听此事,赶忙往宫中求见天子,郭荣以为王峻有紧急奏报,便令其进见。王峻奏道:“臣闻陛下拟旨加封李榖、范质二人为宰相,以为此二人并非称职人选。” 郭威一听王峻为此事而来,心中到是不悦,对王峻道:“若是不用此二人,那何人可为相国人选?” 王峻道:“大学士颜衍,秘书监陈观,此二人可担当大用。” 郭威心想颜衍、陈观皆是与王峻交好之人,倘若任用必与王峻结为死党,言道:“宰相人选,未可仓卒,待朕三思而行定。” 王峻道:“为臣所举人选,皆是国家栋梁之材,陛下不必多虑,可立即降旨册封。”郭威越不听,王峻越是侃侃而谈,唠叨不止。 见王峻不自量力,郭威心中已是厌烦,只得强压怒火言道:“爱卿所言,朕已知晓,不日便加封爱卿所举荐之人。”王峻见皇帝应允,才肯罢休,回转府中。 郭威越想越气,等到用膳之时,突感胃痛难忍,竟病倒床榻。郭威自知身体生疾,急召冯道、王朴、郭从义、李重进四位大臣进见。三人入宫,郭威令其赐坐床边,冯道问道:“陛下往日龙颜美润,但不知今日有何贵恙?” 郭威道:“皆是王秀峰对朕无理。朕念王峻征战有功,对其处处容让。偏偏王峻欺人太甚,妄想掌控左右重臣。速传我儿柴荣,即刻进京主政。” 王朴问道:“少殿下入主中枢,只恐王峻阻挠,臣以为可先幽禁王峻,再招殿下入朝。”郭威遂按王朴之计,召王峻入宫进见。 王峻得知皇帝召见,以为郭威已采纳启用颜衍、陈观二人为相,便欣然去往宫中。王峻来至内宫,郭威已端坐龙椅,冯道、王朴、郭从义、李重进分站两侧。王峻不知缘故,只是跪地叩拜。 郭威道:“王爱卿,朕以为颜衍、陈观并非宰相人选,朕欲招皇子柴荣回京主政,爱卿以为如何?” 王峻闻听心中一颤,奏道:“臣以为万万不可,殿下镇守淮北无人可替,还是任用颜、陈二人为宜。” 郭威道:“汝未免管的太宽了吧?难道皇室宗亲也需你来把持,左右侍卫降王峻拿下。”王峻始料未及,被几个宫廷侍卫捆绑囚禁,遂传旨贬为商州司户,颜衍、陈观也连坐被贬。 数日之后,晋王柴荣奉旨回京。此时,郭威已经病魔缠身不能理政,遂召郭荣及朝中数十余名重臣至病榻近前听诏,郭威言道:“朕大病难愈,已知天命。待朕归天之后,尔等当为朕薄葬,有八道不准,尔等记下。其一,不得大兴国葬之礼;其二,不可滥杀牲畜为朕殉葬;其三,不可命宫人为朕终年守陵;其四,不可强征民夫修陵,枉费人力;其五,不得打造地下宫殿,其六,不得打造石神石将,只须立碑一块;其七,只得后宫戴孝,不可满朝白缟;其八,新君登基灵前即位,不得再兴大典。此八道遗照尔等可曾记下?” 柴荣答道:“谨遵皇上圣谕。”左右重臣也齐声高呼:“谨遵圣谕。”郭荣遂令太监宣旨,皇位传于晋王柴荣。传旨已毕,只见郭威咳喘不止,口吐鲜血,不能言语,待至深夜,一命归天,终年五十一岁,葬于嵩陵。 郭威归天,众臣皆劝柴荣拟诏天下。柴荣道:“皇上龙御归天,若为北汉、南唐、辽国所知必会趁机来犯。诸位爱卿暂不可发丧,发丧之日,必有一战。” 王朴道:“臣以为北汉暗通辽国,谋我中原久矣,若闻新君即位,必然来犯。” 柴荣道:“所言有理,传旨命高怀德、高怀亮点精兵三万先往晋州。待朕即位之日,便是发兵之时。”所以密不发丧。 数日之后,晋州快马来报,高怀德、高怀亮兄弟二人已率兵驻扎晋州。柴荣即刻降旨,传告天下大周太祖圣神皇帝郭威驾崩。报丧之日,葬礼一概按郭威生前之愿从简而办,命冯道为大行皇帝山陵使主持丧事。后周世宗皇帝柴荣在灵前即位,史称周世宗。 郭威葬礼从简,柴荣即位也未举行登基大典。柴荣率冯道、王朴等官员草草祭祀登基。新君礼仪刚毕,赵匡胤入宫来报:“启禀吾皇万岁,末将已将五万马步军军在北郊集合,请万岁点兵。” 柴荣大喜:“告丧之日,定教北汉措手不及。”转身对冯道、王朴言道:“朕将出兵北伐,朝中之事,皆赖二位爱卿。”遂辞别朝中文武大臣,往北郊阅兵。 柴荣来至开封北郊校军场,只见上千面旌旗蔽日当空,几万口战刀映光闪烁。三军之前,大将赵匡胤、石守信、郭从义、李重济、曹彬、潘美等一派武将,披甲跨马个个威风凛凛,人人精神抖擞。柴荣高声喊道:“今先帝驾崩,但遗愿未了。朕带孝出征,必有先帝在天之灵护佑,大周当兴!”三军闻听,呼号震天,同心响应,只闻号炮三声,大军直往晋阳而去。 柴荣率兵数日,大军驻扎晋州。北汉皇帝刘旻此时才得探马急报,得知郭威驾崩。刘旻大喜,对众臣言道:“郭威已死,大汉复兴之日已到,朕欲趁柴荣大丧之际,出兵南下,重兴刘汉江山。”北汉群臣无不幸灾乐祸,连章请奏南下。正在君臣高谈阔论灭亡后周之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来至大殿,向刘旻奏道:“启禀万岁,晋州有十万火急军情来报!” “传使者上殿!”刘旻道。 一个快马使来至宝殿,叩拜之后对刘旻奏道:“晋州急报,周主柴荣今率马步军五万人,会合高怀德、高怀亮三万兵马,出阴地关向晋阳杀来。” “啊!”刘旻惊道:“柴荣小儿不在开封吊孝,竟偷袭我晋阳。诸位爱卿何人可为先锋?” 这一班北汉朝臣方才口若悬河,此时个个哑口无言,唯有谋士郑珙奏道:“臣举一人可为先锋。”正是: 大难苦寻国栋梁,威风南下振家邦。 但看中原多将才,未见北塞豪杰强。 不知郑珙所荐何人,期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杨君爱延时退周师 柴世宗兴兵讨南唐 北汉皇帝刘旻焦急之下,谋士郑珙举荐人才,刘旻问道:“爱卿为朕举荐何人?” 郑珙道:“京畿领军都督杨衮,字君爱,磁州人氏,此人不但武艺高强,且通兵法,懂治军,是当世难得的将才。” 刘旻问道:“既然杨衮可为大将,那何人堪当先锋。” 郑珙道:“臣观殿前将军张元徽素来忠勇,可封为先锋出战。” “好!”刘旻言道:“既然如此,加封杨衮为大将军,张元徽为先锋官即日点兵,朕要明早御驾亲征。” 次日,刘旻大点三军挥师南下,一路之上浩浩荡荡。大队人马来至高平县,,前方流行探马来报,周主柴荣率八万人马迎面而来。刘旻传令将三万人马分作左、中、右三阵。刘旻、杨衮、张元徽三人各领一军,刘旻大军居中,杨衮率兵居左,张元徽居右。三阵一字排开未过几时,只见一支人马高举后周旗号,荡尘迎风奔驰而来。柴荣率军摆开阵势,见北汉兵马不过三万,传令道:“三军进发,击鼓助战!”后周大军亦分作三阵冲来 杨衮衮望望去对刘旻道:“周兵士气正盛,陛下不可轻举妄动。” 刘旻摸了一把须髯言道:“时不可失,时不再来,朕定要一战搓周兵精锐。” 刘旻号令出战,杨衮劝道:“此时南风甚急,对我北军不利,陛下不可贸然出战。” 刘旻怒道:“大战在即,杨将军勿要再说这不利军心之话!速命先锋官张元徽督军出战!” 刘旻跳下战马登上鼓车亲自为北汉大军擂鼓助战,先锋张元徽率马步军三阵奋勇杀出,被汉将士将刘旻挽起龙袍亲自擂鼓,个个奋勇当先,人人浴血拼杀。一番交战到杀得周兵大败。世宗柴荣大惊,老将郭从义道:“陛下若能躬亲垂范,当先杀敌,军心定可重振。箭弩在后乘风远射,敌军必乱!”柴荣令高怀德、高怀亮兄弟分护左右,驱马当先,闻鼓杀出;曹彬、潘美率左军;赵匡胤、石守信领右军,三路齐发,杀向汉兵。 刘旻见柴荣亲自出马,大喜道:“柴荣不自量力,枉来送死,必当为我军斩杀。”旁边杨衮又劝:“南风骤起不止,对我北军不利,陛下当当速速收兵。”刘旻不听,再度擂鼓助战。 北汉将士闻听战鼓又响,二番奋勇杀出,只见上万只雕翎箭顺风袭来,犹如暴雨突淋,穿甲透心,汉兵未曾交锋便接连中箭。原来这雕翎箭射远不射近,此番远射又有南风推波助澜更是杀得汉兵魂飞胆丧,尸骨成堆。 后周大军奋勇争先,北汉将士一触即溃。刘旻大惊,跳下鼓车,登马便逃。只见大将高怀德挥枪追来,高声呼道:“刘旻小儿休走!”刘旻见高怀德勇猛善战,吓得魂不附体。幸有大将杨衮拦住吼道:“贼子!休伤我主!”,遂与高怀德大战四十回合不分胜负。又有大将高怀亮向刘旻杀来,先锋张元徽举刀来挡,却被高怀亮刺落疆场,一命归天。杨衮见刘旻逃远,虚晃一枪,驳马退去。柴荣见汉兵大势已去,遂令骑兵乘胜追击刘旻。 刘旻率兵退至一树林之中,见败退汉兵已是筋疲力尽。刘旻道:“传朕诏令,三军在此歇息半个时辰,再行军赶路。” 杨衮道:“此林之间,有大道贯穿南北,倘若周兵沿途追来,无险可守,陛下不可在此停留。” 刘旻道:“众将士如此疲惫,岂能再走?” 杨衮与刘旻争辩之时,只见后面跟来的几个汉兵喊道:“周兵杀到!”北汉将士闻听,拔腿就跑。杨衮道:“陛下先走,末将断后!”杨衮跨马提枪来迎追兵。周兵为首之将名叫樊爱能率一支骑兵到此,正遇杨衮当道拦路。细细观瞧杨衮年岁在四十开外,眉宇轩昂,目生雄光,鼻正口阔,长髯已是半白,头戴银翅帅字盔,身披亮银锁子甲,夸下一匹斑豹马,掌中一条皂金虎头枪。樊爱能笑道:“半老之人竟敢道间独当,待取了首级请功!”樊爱能驱马挥刀赖展杨衮,杨衮直枪一个回合便将樊爱能挑落马下。旁边周兵见主将被杀,掉头就跑。 杨衮退了追兵,悬挂樊爱能人头向北而去。走至山谷,正遇刘旻在此歇兵,杨衮献上樊爱能人头,刘旻大喜道:“杨将军退却敌兵,朕已命士卒伐柴煮饭,稍等片刻就为将军庆功。” 杨衮打眼一看,大锅已经添柴煮水,杨衮道:“此地已不可久留,陛下速领将士逃走。” 刘旻问道:“将军何事惊慌?” 杨衮道:“陛下山谷煮饭,炊烟袅起,周兵定闻烟寻来。山谷狭窄,若慌忙退却,重将士定拥挤相互践踏,所以请陛下速撤。” 刘旻闻听有理,遂命步兵先行,骑兵在后悉数过谷。刘旻与杨衮在后队正欲离去,忽然闻听谷口有人高喊:“贼子休走,留下人头。”只见一员后周大将催马举锤率兵追来,此人乃是石守信部将何徽。杨衮驱马来至谷口,对何徽言道:“无名之辈枉来送死!”遂与何徽交手,不过两个回合,何徽便被赐死,随行士卒各自逃窜。 天色昏沉,刘旻见有河涧阻路,哀声叹道:“前有阻涧,后有追兵,逼得孤家如今真是走投无路,进退两难。” 杨衮道:“陛下尽可宽心,大军所到之处,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区区河间不足忧虑。” 刘旻道:“只是桥未搭好,追兵又至,军心必然大乱。” 杨衮道:“倘若来追,末将自可当至。”刘旻也无别计,便命士卒伐木搭桥。 过了半个时辰,眼看木桥将成,远处遥传马蹄之声,山坡露出一面将旗,上书“赵”字,近前再观乃是大将赵匡胤。杨衮单枪匹马拦住追兵,赵匡胤道:“老将军,周主所到之处,郡县无不望风归顺,将军何不早降?” 杨衮道:“忠臣保一主,投敌万难从。休要费话,看老夫大枪。”话音未落,杨衮出马来战,赵匡胤举棍相迎。大战二十个回合,赵匡胤自知不是对手,只得率兵退去。 刘旻在高平吃了败仗,率残部仅万余人退回太原。皇帝刘旻面对满朝文武是失声痛哭,言道:“柴荣八万大军指日可待,朕欲逃往漠北,众卿以为如何?” 杨衮道:“陛下勿忧,为臣之子杨业督军雁门关尚有兵马两万,待臣前去搬兵。”刘旻如得救命稻草,遂令杨衮王雁门关搬兵。 不过两日,柴荣率大军杀至太原,将城池团团包围,又令攻城。北汉皇帝刘旻惊慌失措,对众臣道:“只恐怖等杨衮搬来救兵,这太原就已经陷入敌手。” 谋士郑珙奏道:“大将军卫融已调满城壮丁充作军役,陛下若在煎熬两日,此战成败尚未可知。”听了郑珙的劝言,刘旻才稍有安稳。太原死守已有两月之余,援兵尚未来到,刘旻又道:“杨衮搬兵两月有余,尚不见其踪影,只恐已降柴荣。” 郑珙道:“老将杨衮用兵沉稳,常有出奇制胜。柴荣率军猛攻两月也不曾攻陷太原,陛下再等几日又有何妨?”刘旻也只得应允。 杨衮救兵为何迟迟未到?原来杨衮与其子杨业率领两万雁门关守军一路南来,杨业劝道:“如今周兵八万之众,两万救兵难解燃眉。不如拖延一些时日,等周兵攻城疲惫,再救不迟。”杨衮父子便离太原三十里外扎营。过了两月,探马来报太原仍不曾攻破,杨衮大喜下令出兵。 杨衮命杨业为先锋率兵突袭周兵大营,这后周大军连攻太原两月不克,军士战心举丧,突逢汉军援兵杀到,后周大军是兵败如山倒。周世宗柴荣只得率兵向南后退二十里扎营。刘旻见周兵败退,大开城门迎接。杨衮与世子杨业率两万精兵进驻太原。 柴荣重新扎下大寨,再点兵马八万大军已折去三万有余。柴荣面对众将是唉声叹气,赵匡胤奏道:“我军连战两月,耗费巨大,军心疲惫,不如暂且回师开封。” 柴荣叹道:“朕率军血战数月,未想被那杨家父子杀得大败,前功尽弃。”话音未落,忽闻一声惊雷落地,顷刻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柴荣走至中军帐口,仰天叹道:“天不护佑,人能奈何?”遂令避过暴雨,班师回朝。 柴荣率军回至朝中,大臣王朴统帅百官迎接圣驾。柴荣见百官之中惟有冯道未来,问道:“冯相国为何不来接驾?” 王朴道:“老相国已在两个月前,病故升天。”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奏章,交与柴荣言道:“冯相国临终之前,曾拟下奏章一本,委托臣呈交陛下。”柴荣接过本章,展开观看。上书: “老臣冯道今已七十有三,自古圣人不过于此,臣自知天命,恐欲老迈将终。自大唐庄宗即位,臣遂为国之宰相,从政五朝,历侍四姓十君。饱尝百姓征役之苦,却未见四海一统之时,令老臣遗憾此生。观我大周天下民富殷实,兵强马壮,又兼陛下有唐尧之德,虞舜之功,念江山以忘寝,想生灵而劳神,实乃千古圣主,有道明君,令臣倾心佩服,日后定能一通四海。而今遵照陛下差遣,已将先帝葬于嵩陵,臣自感不能再理朝政,愿随先帝一同驾鹤西去,君臣为伴。大周上柱国太师、尚书令冯道呈上。” 柴荣看后心中亦是伤感,遂率回师众将往冯道坟冢祭拜。北伐失利,冯道过世,令柴荣心中忧郁,正逢烦闷。宰相王朴求见却有事求见,王朴奏道:“近闻南唐自灭楚国以来,朗州叛乱不止,南朝正乱;又闻汉中秦州、凤州等四地流民从关西而来,可见蜀主不得人心,汉中已乱。” 柴荣道:“北汉十州朕尚不能取,何况南唐已据四十州,兴兵南下谈何容易?” 王朴道:“南唐李景吞并闽、楚二国,大有一统江南之势。若不趁其内乱而讨之,日后必为后患。先帝在时,臣曾献上先南后北之战略。陛下若想灭汉,必先南征。” 柴荣点了点头,问道:“那爱卿以为北汉如何可灭?” 王朴道:“北汉十州不足挂齿,使陛下劳神的乃是把契丹逐出长城,而南唐却是后院之火,汉中乃富庶之地,臣请陛下先征南唐、汉中。” 柴荣道:“爱卿之言正合朕意,朕要亲征南唐。” 王朴道:“臣举向训将军收复汉中,可命李榖为参军随陛下南征。”柴荣应允。即刻降旨出兵讨伐南唐。李毂,字惟珍,颍州汝阴人氏。 后周显德二年十一月,柴荣拜李榖为军师,点郭从义、李重进、赵匡胤、石守信、高怀德、高怀亮、潘美、曹彬等人为大将,亲率大军四十万,沿淮河南下,进军南唐,先锋只指淮北重镇寿州。镇守寿州的南唐大将名叫刘仁赡,字守惠,彭城人氏。得知柴荣挥师南下,即刻写好密报一封,派人连夜飞报皇帝李景。寿州信使前脚离城,后周先锋官郭从义率兵即到,刘仁赡登城楼观看,四十万大军绵延上千里,接踵而至,旌旗飘扬,烟尘浩荡,一队队人么远望无边。刘仁赡只得坚守城门,闭关不出。南唐皇帝李景看了寿州军报,即刻将旨命大将刘彦贞、姚凤、皇甫晖三人各领三万马步军,兵分三路救援寿州。 南唐三路人马之中,首数刘彦贞行军最快,其麾下有一支水军,顺水而上,令周兵始料未及。后周军师李榖得知南唐水军突进,对柴荣奏道:“大周兵马北方将士居多,多不习水性,若与刘彦贞水军交战,十战就败,臣请陛下退避三舍,诱其陆战,必能克敌。”柴荣用李榖之计,命大将李重进点齐马步军三万人陆上迎敌。 刘彦贞驱使水军连连得胜,如入无人之境,喜不自禁。又见周兵纷纷退入岸上,刘彦贞对船上将士言道:“周兵连连败退,尔等随我杀伤岸去,直捣寿州必得头功。”船上将士更是目中无人,骄兵难抑。战船靠岸,刘彦贞率兵登陆,驱逐四五里地,只见前方一队后周兵马早已摆下阵势。但见后周阵中一员上将,双眉紧锁,二目生光,高鼻梁,大海口,短髯如针,高有八尺。头戴银练盔,身着雁翎连环甲,跨下铁青马,手提一口青锋合扇板门刀,此人便是大将李重进。 刘彦贞问道:“来将何人,快快报上性命!” 李重进道:“吾乃大周左千牛上将军李重进是也!” 刘彦贞道:“原来你就是郭威那个外甥狗。”言罢,哈哈大笑。 “好贼子,先吃我一刀!” 李重进催马举刀直取刘彦贞,二人拍马交锋,大战七八个回合,刘彦贞被李重进一刀砍下人头,后周将士军心大振,李重进一声号令,三军涌出杀向敌阵。南唐将士见主将被斩,军心大乱,纷纷掉头逃窜。李重进率兵杀到岸边,南唐士兵前面争相登船,相互践踏,后面被杀得血肉横飞,片甲不留。 刘彦贞首战失利,皇甫晖得知此事立刻派副将何延锡前去救应。何延锡率骑兵飞速奔袭,半路之上却遇一支队伍迎面而来。待这支兵马缓缓行来,何延锡才望见此乃是周军的押粮车队,为首押粮官旗号乃绣“赵”字,主将正是赵匡胤。何延锡心想那些败兵救与不救已无关大局,若能劫了周兵军粮确实大功一件。心想至此,何延锡率兵冲去劫粮,不知赵匡胤能否保住,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赵匡胤智取清流关 高怀亮命丧寿州营 话说何延锡率兵来劫军粮,赵匡胤只点五百军士跟随来战何延锡。赵匡胤问道:“何人如此狗胆,敢来此劫粮!” “我乃大将何延锡也!”何延锡道。 “呸!无名之辈!”赵匡胤举镔铁大棍闷头便打,何延锡举刀相迎,赵匡胤只不过三四回合一棍便在何延徽天灵盖,何延徽坠马身亡。身后唐兵吓得或是逃窜,或是投降。赵匡胤收降了少许降卒便往寿州大营而去。 赵匡胤回到营中,向世宗柴荣献了何延徽首级和南唐降兵数百人,柴荣即命中军官为赵匡胤上册记功。柴荣道:“寿州围困以来,唐兵已派数路兵马增援,皆从清流关而出,朕欲派一大将去多清流关,不知何人愿往?” 赵匡胤道:“末将请陛下拨我两万人马,定能取那清流关。” 柴荣道:“既然爱卿愿往,朕令潘美、曹彬二位小将为副将,点两万人马随将军同去。” 赵匡胤领了令牌,与潘美、曹彬点起马步军两万人,一路前往清流关而来。清流关乃南唐屯兵重地,皇甫晖、姚凤皆驻军于此关,得知赵匡胤率兵来战,皇甫晖、姚凤布下滚木雷石,开关列阵。 两军阵前,皇甫晖高声问道:“唐主麾下大将军皇甫晖在此,叫赵匡胤的速速出阵迎战!”赵匡胤闻听呼喊自己姓名,心中暗道好大口气,待我取这贼子人头。赵匡胤催马出阵,答道:“赵匡胤来也!” 皇甫晖见这黑大个儿提镔铁棍杀出,也拍马来战。战过十几回合,皇甫晖才只赵匡胤力大威猛,所以不敢恋战,掉转马头收兵回关。 回到关中,皇甫晖对姚凤言道:“我与赵匡胤大战竟不能得胜,这清流关只能闭关拒守,不可再出兵挑战。” 姚凤道:“关内粮草充足,与赵匡胤拖延便是,待周兵粮草耗尽自然退兵。”二人一拍即合,一连数日闭关不战。 赵匡胤在关外等得焦虑,令军中士卒关下大骂道:“皇甫晖,缩头龟!一把大火烧成灰!皇甫晖,缩头龟!一把大火烧成灰!”守关的牙将大怒,立刻报知皇甫晖。 皇甫晖大笑道:“此乃赵匡胤诱兵之计,不必理他。”周兵整整骂了半日,也未见唐兵有何动静。赵匡胤怒道:“皇甫晖这个老狐狸,闭关不出,让我如何抢关?” 潘美劝道:“末将听说南唐令皇甫晖与姚凤二人同守此关,不如再骂姚凤。” 赵匡胤又命一群士卒来至关前,对姚凤大骂道:“姚凤,姚凤,白日做梦!杀进关内,一个不剩!”,骂了半日不见唐兵出战。 次日,赵匡胤命士卒再骂姚凤,仍无人理会。骂到第三日,皇甫晖有些坐不住了,对姚凤言道:“赵匡胤欺人太甚,待我去为将军出气。” 姚凤劝道:“何不让他骂上半年,只要据守清流关,除非赵匡胤生出翅膀也不能取胜。”皇甫晖以为有理,便依旧任其乱骂。 赵匡胤在清流关下,以是等了半个月,却久无破敌之策。这晚,赵匡胤正与潘美、曹彬二人商议退敌对策,忽有中军官来报:“启禀将军,有一书生自称士将军胞弟,请求来见。” 匡胤道:“莫非是匡义来此,令其入帐。”中军官到帐外将那书生请入中军大帐,只见此人年纪又二十多岁,身长七尺有余,眉目清秀,举止儒雅,请袍绿带,白裤薄靴,此人便是赵匡胤之弟赵匡义。赵匡义与帐中将官一一见礼,对匡胤道:“今闻兄长在此鏖战已有半月,小弟特来投军。” 赵匡胤心中到是想给赵匡义一个军职,但这匡义是个读书人,不能和这一班武将相比,即使封个官职也是人心不服,不如智激一番,匡胤道:“匡义,不是为兄小瞧读书之人,我这军中将官个个皆是马上可开弓,马下能枕戈,你这文弱书生可当何职呀?” 赵匡胤说话故意憋了憋腔,赵匡义心领神会,答道:“小弟可破清流关。”此言一出,左右众将一片哗然,交头接耳,半信半疑这个文弱书生。 赵匡胤道:“有何计策,尽可说来。” 赵匡义道:“我来军中,曾路过清流关一侧的滁山,从此山坡可望见清流关内。山间虽无路可通关内,却有一溪涧流淌入关内。可命有水性的士卒夜入关中。” “哦!”赵匡胤道:“若果真如此,今夜便取那清流关。”遂令曹彬在军选的八百通水性的士卒跟随赵匡义前往滁山溪涧,潜入关内;命牌美准备弓箭强弩,有寻来许多爆竹,准备佯攻清流关。 到了三更天时,赵匡胤估算曹彬等人已到滁山,即令攻城。潘美命士兵点燃爆竹,清流关外宝座作响,惊得守关士卒慌忙登城观望。唐兵拥挤在城头之上,尚未看清缘故,只见一阵乱箭迎头射来,使得关上还未交战却慌乱一团。 皇甫晖、姚凤得知关前有事,披甲顶盔,到城垛观望。姚凤言道:“不过是周兵惊扰之计,尔等不必惊慌。”姚凤、皇甫晖将城上士兵镇定下来,正要回去睡觉,忽然有人来报:“大事不好,粮草营起火!”皇甫晖、姚凤二人大惊,赶忙领兵前去后营救火。 这粮草被烧正是曹彬顺溪涧潜入清流关内,领兵烧得军粮。曹彬烧着粮草,遂向天空打响两声号炮。在关外放爆竹的赵匡胤见城内有信炮打到半空,必是曹彬已经入关,即命潘美架起云梯攻城。 一通外攻内扰,打得唐军首尾难顾。皇甫晖来救关时,潘美已率兵登上城楼,唐兵只顾逃命,无心守成。皇甫晖被一死尸绊倒,潘美抽宝剑将皇甫晖按倒生擒,拿下关头。 曹彬率领八百军士,见姚凤领兵前来救火,便对随行将士言道:“唐兵虽多,尔等只管杀那姚凤就是。”这八百军士遂曹彬冲向姚凤,姚凤尚不知怎么回事,便被这八百军士杀退左右侍卫,曹彬挥刀来战姚凤,姚凤急于救火,未骑战马,交战未过三四回合,被曹彬生擒。正是: 滁山一涧化溪流,成就宋祖破关头。 城前爆竹通险运,营后烈火助奇谋。 赵匡胤擒了皇甫晖、姚凤,此二人乃是南唐大将,均被解送柴荣大营听后发落。赵匡义因献计有功,被赵匡胤封为参军之职参与军机要事,曹彬、潘美也是破敌有功,自有封赏。 赵匡胤率军过清流关,南下占据滁州,将兵马驻扎城内。话说这一夜,军中将士安顿好了,赵匡胤正要休息,潘美来报:“将军,城上守兵远望有一支人马掌火把向滁州而来,将至城下,请将军定夺。” 赵匡胤道:“既明火把而来,莫非是我大周兵马?待我登城去看。” 赵匡胤随潘美来之城垛之上,只见却又一支人马行至城下。潘美对城下喊道:“尔等何妨人马,来滁州何干?” 只闻城下一为首之人喊道:“我家老爷乃大周马军指挥使赵弘殷,欲在此驻扎。” 赵匡胤一听,赵弘殷乃是自己的父亲,竟有如此巧合。赵匡胤问道:“你家老爷现在何处,请他来见。”只见城下有人举过火把,赵匡胤届火光隐隐看去,正是父亲赵弘殷。赵匡胤即可命人放下吊桥,大开城门将父亲赵弘殷及所部将士请入城内。 闻听赵弘殷来此,曹彬、潘美等将官皆来参拜,赵匡胤、赵匡义兄弟与父亲团圆也是喜不自禁。赵弘殷又为匡胤引荐一人为谋士,此人姓赵名普,字则平,幽州人氏,现在军中为掌书记官。 在滁州城过了一夜,赵弘殷将率兵往寿州回合。赵匡胤、赵匡义兄弟与曹彬、潘美、赵普皆往城外相送。临行之时,赵弘殷对匡胤言道:“赵普此人出事果断有谋,通晓大政,留他与你身边,定能助你和匡义成就一番大事。”匡胤一一记下,一番叮嘱之后,赵弘胤率队远去。 再表皇甫晖、姚凤二将被押至柴荣大营,柴荣闻听此事率领众人亲往辕门迎接。一见皇甫晖、姚凤,二人皆带有夹具镣铐。柴荣道:“速为二为将军解去枷锁。”押解的士卒命二将下跪,皇甫晖、姚凤是立而不屈。柴荣走到二将近前,对身边的李重进:“辕门离中军相隔多远?” 李重进答:“距中军约有四百步。” 柴荣道:“为皇甫晖、姚凤备马。”李重进闻听,心中犯了犹豫,柴荣又言:“朕要效仿李嗣源为敌将牵马引路。”李重进只得牵过两匹战马交与柴荣,柴荣对二将言道:“请二位将军上马。” 皇甫晖、姚凤二人互看一眼,便跨上马鞍。柴荣牵住马丝缰对左右将官言道:“诸位将军跟随其后。”后周将士分列两侧,柴荣将马牵到中军帐外,对皇甫晖、姚凤道:“二位将军有何话讲,就往帐中说与朕听。” 柴荣正往帐中走去,皇甫晖、姚凤双膝跪倒,叩首言道:“陛下真乃明主,愿降大周。”柴荣猛然转身扶起二人,笑道:“朕素来倾慕将才,二位将军若能归顺,则卧大周如虎添翼。”柴荣又将营中众将为二人一一引见,众人相互敬贺,皆是大喜。 皇甫晖、姚凤归顺柴荣,清流关又失守,败报接连传至南唐都城金陵府。元宗李景是焦虑万分,召来朝中文武重臣商议退敌之计,冯延巳举荐道:“陛下可命楚国降将陆孟俊,统帅十万楚国将士讨伐淮北。” 只见大将军边镐奏道:“臣以为不可,自我大唐吞并楚国以来,楚人连生叛乱,待楚国百姓民心安定,忠心于唐,再征用出兵方可万无一失。” 宰相冯延巳一听,心中犹是嫉恨边镐,对边镐问道:“将军既然以为楚人不可出战,不如将军亲自领兵。” 边镐道:“这有何难?若陛下恩准,末将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李景以为边镐所言有理,加封边镐为扫北大将军,点兵两万,救援淮北。 边镐率领大军渡过长江北上,连克数城,直奔寿州杀来。柴荣得知边镐一路势不可挡,便在中军点将。高怀德奏道:“边镐来势汹汹,末将愿率人马去战边镐。” 柴荣道:“将军前去须有副将跟随才是。” 高怀亮道:“末将愿为副将。”又有皇甫晖、姚凤言道:“边镐乃南唐大将,善用奇兵,我二人愿随高将军同往。” 柴荣道:“既有四位将军同去,何愁边镐不败!”四人领了令牌,出帐点兵。 数日之后,两军列阵开战,只见南唐军中一将身长九尺,面色苍紫,剑眉圆目,颔下短须,头戴皂缨盔,身着逆鳞银甲,跨下战马名唤一丈雪,掌中一对短柄镔铁戟,立马阵前,煞是威风。皇甫晖对高怀德言道:“阵前之人便是大将边镐,待末将试探说服一番。”皇甫晖催马向前几步,抱拳言道:“边将军向来可好?”边镐一看是皇甫晖,顿时怒道:“皇甫晖!汝与姚凤还有颜面来至两军阵前?背主降敌是何道理?” 皇甫晖言道:“周主柴荣乃是有道明君,英明神武,礼贤下士。而李景听信冯延巳兄弟谗言,终不能成就大器,边将军何不另投明主。” “宁为唐臣,绝不可降!汝休要废话,看我双戟。”边镐摘下双戟,拍马来战,皇甫晖直抢迎战,二人战了八九个回合,皇甫晖便边镐一戟打中后脑,只觉一懵便追马落地。边镐正要取皇甫晖性命,只听姚凤喊道:“将军留人!”姚凤催马来至近前劝道:“旧日同僚,何忍杀之?” 边镐道:“卖主贼子,你我各为其主,休来劝我!”边镐挥戟便打姚凤。姚凤举刀相迎,只战了五六回合,姚凤被边镐一戟捅死。 边镐连声两阵,高怀亮看了不由怒发冲冠,对怀德言道:“兄长为我压住阵脚,待怀亮取这贼将狗命!”高怀亮策马出枪来战边镐,二人不容分说战至一处,一连二十个回合,高怀亮才知自己并非边镐对手,正欲退回,镔铁戟却已打下,戟上月牙嵌入后心,高怀亮吐血而死。阵前的高怀德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大吼道:“边镐贼子还我兄弟性命!”出马来战边镐。正是: 江淮百战储雄英,南北狼烟久不平。 喜怒哀乐但成梦,胜败输赢一场惊。 不知高怀德此战能否胜过边镐,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打草惊蛇醉酒逐使 三诱唐兵响镝擒将 高怀德神枪大战边镐,二人打得是难解难分。战到三十回合,高怀德才自知不是边镐对手,心中暗想若是拼死一战,自己性命不足惜,但高怀亮之仇何时能报?不如暂且退让,令谋良策。高怀德虚晃一枪,驳马退回阵中,边镐催马欲追,周兵阵中射手发了几支弓弩,使得边镐勒马作罢,两军才各自收兵。 高怀德垂头丧气回到中军大帐,一见柴荣跪倒双膝,叩头请罪。柴荣问道:“将军起来说话,莫非今日出战失利。” 高怀德话未出口,泪已双流,言道:“南唐大将边镐勇猛在我三军之上,一阵皇甫晖重伤,二阵姚凤阵亡,第三阵我兄弟高怀亮亦被边镐诛杀。末将亲自出战,三十回合未能取胜,只得退兵请罪。” “啊!”柴荣惊叹:“南唐蛮儿竟有如此大将,朕要亲自出阵,与他一比高下。” 军师李毂起身劝道:“陛下万万不可出阵,天子出战只能必胜。阵亡一将不过失去性命一条,倘若皇上失败,军心必溃。高怀德兄弟神威大将尚不能胜,陛下又怎保万无一失?” 李重进也奏道:“陛下可阵前督战,末将与纳边镐决一死战,愿立军令状!” 军师李毂道:“重进将军不可出战,边镐当年大战噪鼓阵,斗兽破铁骑岂是等闲之辈?以我之见,若破唐兵必先调走边镐。望陛下休战几日,等待破敌时机。” 柴荣就依照李毂之言,闭营休战。 一连等了十日,左等无妙计,右等无良策,柴荣已是按耐不住,招来李毂言道:“等了已尽十日,却不见破敌良机,不如与边镐决一死战。” 李毂道:“边镐有勇有谋,取胜唐兵绝非易事。”柴荣急得是干瞪眼。此时中军官来报:“启禀陛下,南唐遣使者来议和。” 李毂问道:“何人为使?” 中军官道:“是兵部尚书冯延鲁。” 李毂大喜,对柴荣言道:“若破唐兵全在此人身上。” 柴荣问道:“敢问军师有何妙计?” 李毂道:“昔日燕国乐毅会六国兵马连克齐国七十余城,乐毅却遭流言反间,被燕王用大将骑劫代替,齐国趁骑劫无能反败为胜。冯延鲁徒有虚名,蒙蔽君主。若是冯延鲁提及议和之事,陛下尽管逢迎,为臣自有良计。” 冯延鲁为何此时到来?只因冯氏兄弟与边镐不和,闻听边镐连战连捷,心中甚是嫉妒,此行既是来刺探周兵军情,亦可顺道监视边镐举动。冯延鲁来至柴荣寝帐,帐内只有柴荣、李毂二人。 互见礼毕,冯延鲁对柴荣道:“陛下,我大唐兵马连战连捷,想必已有耳闻?” 柴荣道:“朕发兵数月,深感三军疲惫,亦有议和之意。只要唐主李景不计此恨,朕愿各据原本州郡,互不相犯。” 冯延鲁闻听此言,心中是暗暗窃喜,没想到这大周皇帝三言两语便被说服,倘若议和定是大功一件。冯延鲁张口夸夸其谈,对柴荣、李毂是说笑风声。 晚间,李毂向柴荣奏道:“今日陛下与冯延鲁议和,明日冯延鲁若返回南唐,陛下务必留他喝酒壮行,只可陛下醉,不可使冯延鲁醉。” 柴荣问道:“为何偏要使朕喝醉?” 李毂道:“陛下到时会宴众将官,席间装醉大骂冯延鲁,所骂之言……”李毂附耳对柴荣秘传,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定让冯延鲁中计。 到了次日,冯延鲁心满意足欲返回禀唐主,柴荣设下盛宴款待冯延鲁,并招来文武众将左右陪酒。众人推杯敬酒,各是自在。 柴荣喝下几盏酒后,假意装醉,扫了冯延鲁一眼,怒道:“冯延鲁!汝以为朕会与你真心议和吗?”冯延鲁心中一惊,暗想莫不是今日柴荣要酒后吐真言,我当耐住性子让他说个原委。又听柴荣道:“若不是朕让着边镐,只恐今日已过长江!” 冯延鲁听着话中有话,也装作胆颤问道:“陛下为何要让着边镐?” 柴荣打了一个酒咯,哼哈道:“朕弱胜了边镐,汝等必用陆孟俊的楚兵,那才是心头大患。当年你冯延鲁就是楚骑手下败将。只要边镐一日为帅,朕就敢一日不退兵。” 军师李毂赶忙劝住柴荣,言道:“陛下醉矣,快扶陛下后帐歇息。”柴荣被侍者扶下,却不住口中大骂:“将冯延鲁乱棍打出!”几个军卒举起沙威棍便冲冯延鲁打来,冯延鲁酒没喝好,又挨了一顿乱棍,只得匆匆离开大营。 冯延鲁刚出辕门不远,只见李毂骑马追来。冯延鲁问道:“先生追来是为何事?” 李毂答:“方才我主醉酒乱语,还望尚书大人切莫记在心上。” 冯延鲁心中暗想,乱棍之仇我岂可忘却,但还需装作镇定迷惑柴荣,冯延鲁哈哈大笑道:“柴天子也是酒醉所至,本官也没听清说些什么,议和之事,我如实告知我主便是。至于一顿乱棍,大丈夫岂能记在心上?”冯延鲁一阵装腔作势,告辞离去。李毂心中暗喜,此去边镐必被调虎离山。 冯延鲁挨了一顿打骂,回到唐都金陵。一见皇帝李景是伏地失声痛哭,李景问道:“爱卿此行,莫非未能议和。” “岂止未能议和,险些中了柴荣诡计。” 冯延鲁眼珠一转,奏道:“陛下有所不知那柴荣相持数月不肯退兵,皆是因为陛下用边镐为将。” 李景问道:“边镐在淮北连战连捷,使其为大将有何不妥?” 延鲁道:“边镐之胜乃是靠柴荣诈败,只为拖住边镐寻求战机,使柴荣心中畏惧者乃是楚将陆孟俊。臣请陛下命陆孟俊率领楚军北上顶替边镐,必能全胜。” 兄长冯延巳在一旁也帮助延鲁连本保奏,请求令陆孟俊率楚军北伐。元宗李景轻信冯氏兄弟谗言,即刻降旨加封陆孟俊威扫北大将军统领五万楚地将士,北伐柴荣,而边镐诏令回京,另作听用。 自冯延鲁被逐出周兵大营,柴荣依旧整日闭营免战。这日,军师李毂来至宝帐,柴荣见李毂喜笑颜开,问道:“军师前来,莫非有何喜事?” 李毂道:“冯延鲁已中我计,南唐命陆孟俊为取代边镐,今率领楚兵五万而来,已下战书到营。。” 柴荣起身问道:“战书何在?”李毂从袖中取出,柴荣展开观看一番,乐道:“立刻传召众将到中军大帐,朕要点将发兵。”李毂遂出帐传旨。 中军帐内众将官点卯到齐,柴荣言道:“南唐李景自不量力,命陆孟俊率五万楚兵来救寿州,朕决意亲征与之决战。” 大将石守信道:“当初楚国铁骑曾大败南唐,只恐此番楚兵比那边镐有过之而不及。” 军师李毂道:“诸位将军,楚国自从被唐主吞并,楚人连生叛乱,多无诚心归服之人,楚兵虽屈身于南唐,却是离心离德,此其一弊;边镐数番交战,可谓知己知彼,而南唐临阵易帅犯了兵家大忌,此其二弊;楚将陆孟俊勇猛有余,却智谋不足,难与边镐同日而语,此其三弊;有此三弊,何愁唐兵不败!” 李毂一番评论,令柴荣胸有成竹,柴荣道:“朕令郭从义、石守信、李重进、高怀德各领各点本部人马随朕迎战,李毂留守大营,万不可使楚兵解了寿州之围。”众将领得诏令,各去准备。 次日,柴荣亲率六万大军在寿州南面摆下战阵,南唐大将陆孟俊列队阵前对柴荣喊道:“柴荣小儿,吾乃唐主麾下镇国将军楚襄侯陆孟俊是也,今日奉旨来讨周兵。尔等若是明白,快快滚回开封,如若不然寿州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柴荣对左右将官道:“狂言滥词,目中无人。谁可出战将他拿下?” “小将愿往!”只见一员骑将年纪二十五六,面似白玉,眉目分明,头戴亮银如意盔,身着亮银云片甲 ,跨下玉顶乌骓马,手中凿金枪 ,与那陆孟俊战成一团,不分高下。柴荣见这小将骁勇善战,问道:“此将何人?” 郭从义答道:“此乃我麾下偏将韩令坤。” “好一员虎将,击鼓助战!”柴荣道。 韩令坤与陆孟俊大战二十回合未分胜负,柴荣传令郭从义、石守信率左军,李重进、高怀德领右军杀向敌阵,南唐兵马也出阵迎战,两军一阵撕杀。正是: 鼓震三军溅血飞,号令兵马破阵围。 谁叹长矛难刺过,原是藤牌坚不催。 一场大战之后,后周兵多将广自然占了上风,陆孟俊败退二十里安营扎寨。首战失利,陆孟俊心里甚是烦闷,偏巧有探马来报,周军大将赵晖率军押粮正往寿州大营。陆孟俊大喜,遂点齐三千轻骑兵,沿小路急进劫粮。 此时夜幕已降,天色昏暗。赵晖押运粮车正往前行,忽然迎面又火光闪亮,随之喊杀声起,陆孟俊率轻骑兵纵火杀来。赵晖惊喝道:“不好,有人劫粮!” 话音未落,陆孟俊率兵杀到。周兵纷纷拔刀迎战,各有死伤,但军粮多被付之一炬。 劫粮之地离寿州大营不远,有人往大营求救。柴荣得知此事,急令大将石守信率一支骑兵前去就应。 未几,石守信率兵来到,不容分说便杀向唐兵。陆孟俊见周兵来援且军粮已烧,不敢恋战,率兵沿原路逃走。 石守信与赵晖收拾了未毁的辆车,一同回往寿州大营。中军帐一见柴荣,赵晖跪倒双膝,向世宗柴荣请罪:“末将罪该万死,粮草被劫,请陛下治罪。” 柴荣道:“老将军请起,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自责。” “多谢陛下!”赵晖道:“情陛下赐臣一支兵马,明日我往南唐营前叫阵决战,以求将功补过。” 柴荣道:“朕令韩令坤为副将与老将军同去,也好作个照应。”赵晖赶忙谢恩与韩令坤领了军令出帐。 到了次日,赵晖、韩令坤二将领兵来到南唐大营,百般叫骂诱敌出战。陆孟俊高挂免战牌闭营不出。一连三日皆是如此,赵晖、韩令坤只得无功而返。 南唐久不出战,军师李毂对柴荣言道:“陆孟俊用兵意在奇袭,可令人扮作粮队再诱敌出战,为臣已有两册令陆孟俊有去无回。”柴荣召来众将,李毂道:“我观西面有一小山,今晚石守信率粮队绕山而行,郭从义、高怀德、李重进、韩令坤各领一支人马沿山南小路设伏。我与赵晖在山顶督战,以火弩为号,众将若见有火弩射下,便按弩落方向率兵杀去。”众人皆言晓得。 晚间,陆孟俊在营、帐中正准备歇息,探马来报周兵又有粮队往西山而来。陆孟俊大喜即刻率兵去劫粮草。 来至西山脚下,正遇后周大将石守信的粮队,石守信一声令下,只见辆车上的蒲草掀开,周兵挥刀举枪掏出粮车,陆孟俊惊呼:“中计也,快撤。”在山顶的李毂看的清清楚楚,命赵晖射出一支火弩。埋伏在路边的郭从义第一镇兵马向火弩所射方向杀来,陆孟俊掉头又撤。山顶设下第二箭,高怀德率第二镇兵马杀出。陆孟俊正进退两难,副将陈觉劝道:“周兵皆是按火弩所指杀来,将军克令我部兵马举火把摇动,定能破了此计。”陆孟俊速令士兵摇动手中火把。等第三支、第四支火弩射出,李重进、韩令坤所率兵马被唐兵摇动的火把晃的看不清落箭之处,陆孟俊乘机逃走躲过一劫。 后周虽是胜了一阵,却逃走了主将陆孟俊。柴荣言道:“陆孟俊能识破军师妙计,看来必有能人相助,我等还需从长计议。” 军师李毂道:“虽是一计不成,但为臣二计已出。” 柴荣道:“既然军师有妙计,可速速说来。” 李毂道:“可用响镝为号,再诱陆孟俊出战。” 老将赵晖问道:“军师所言响镝,不知是何宝贝?” 李毂道:“古时匈奴冒顿单于,将木哨绑于弓箭之上,称为响镝。响镝射出木哨随风而响,匈奴士卒随哨声而杀出。一旦陆孟俊出战,众将可闻声而出。” 柴荣问:“只恐再用粮草引诱,那陆孟俊必不会中计。” 李毂道:“此番需陛下独自往唐营诱敌。唐营之东,有一东山,我与赵晖将军在东山督战,可令高怀德保护陛下左右。其余众将依旧埋伏东山山下。”柴荣以为妙计,令李重进、郭从义、石守信、韩令坤 分作四队埋伏东山脚下。 高怀德扮作侍卫跟着柴荣来至唐营大寨之外,指指画画,说说笑笑。守营的唐兵看见,急忙报与陆孟俊,陆孟俊登上箭楼观看,大喜道:“柴荣只带一人来探我大营,此时出营将其生擒,大功可成。” 副将陈觉劝道:“柴荣如此冒险,只恐其中有诈,将军不可轻易出战。” 陆孟俊道:“这到无妨,我多带些兵马就是。”遂点起三千精兵,推开辕门,一哄杀来。 高怀德将陆孟俊率兵出营,赶紧劝道:“陛下快走,唐兵中计。”柴荣与高怀德君臣二人调转马头,向东山跑去。陆孟俊见二人无有兵马,率兵飞奔一并追去,柴荣在前,高怀德在后,追来一个被高怀德刺死一个。等追至东山,在山顶督战的军师李毂,命箭手将响镝射向陆孟俊,响镝掠过长空,拉出一道长音。郭从义率第一路兵马随哨音杀来,陆孟俊见周兵不顾一切只冲自己杀来,慌忙抛弃左右只率三百骑兵往回逃。又闻二支响镝射出,李重进率第二路兵马直冲陆孟俊杀来,陆孟俊抛弃身后骑兵,向一山谷逃去。三支响镝射向谷口,石守信率兵冲向山谷,众将士高呼:“生擒陆孟俊!”陆孟俊再无退路,值得往山谷中逃窜。 这第四支响镝乃是一支雕翎箭,雕翎射远不射近。猛闻一阵长空呼啸,箭落山谷之中,响起阵阵回音。陆孟俊听得此音吓得魂不附体,竟跌下战马。凑巧周将韩令坤率第四队杀到,不知陆孟俊能否逃此劫,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周世宗下书金陵府 赵匡胤夜袭正阳关 山谷传出响镝回音,陆孟俊惊恐落马,正巧韩令坤在催马杀来,大喊道:“陆孟俊拿命来!”陆孟俊早无战心,翻过身来跪地求道:“我愿归降,将军饶命。”韩令坤马到近前,勒住丝缰,命手下士卒将陆孟俊五花大绑。 周世宗柴荣、军师李毂和众将领会合谷口,韩令坤擒了陆孟俊,其余将领也擒获不少唐卒,众人皆是大喜不已。李毂言道:“主将已擒,诸位将军可扮作唐兵,骗开营门,一齐杀入。”遂命赵晖押解降卒回营,柴荣亲领一支军卒换了唐兵衣装,押解陆孟俊前去骗营。其余众将各率本部兵马尾随于后。 柴荣押着陆孟俊来至唐营,命陆孟俊喊开辕门。陆孟俊对守卒喊道:“我乃大将军陆孟俊,尔等速开辕门!”守营的士卒一看陆孟俊,二话不说即开辕门。 柴荣一声令下,后队的周兵喊杀而上,前呼后拥杀进唐营。唐营之中一片大乱,有人报之副将陈觉,陈觉提刀上马,未出中军,高怀德、李重进等人已迎面杀来。陈觉大乱分寸。调转马头竟弃营逃走。营中士卒多是楚国人,本不愿侍唐,如今主将被俘,更是无心再战,索性纷纷投降。 周兵得此大胜,柴荣即令大将李重进率兵三万,乘胜南下。寿州之南便是扬州,乃是南唐所设东都,冯延鲁为东都留守。陆孟俊大败,李重进率兵杀来,连夜起兵攻城。冯延鲁躲在城内不想如何死守,等待援军,只想城破之后如何逃命。 思来想去到了天明,冯延鲁想到当年伍子胥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自己不如一夜剔光头。冯延鲁找了个下人剪掉自己满头须发,扮作一个僧人模样,打算潜逃出城。 冯延鲁刚装扮已毕,周军便攻陷扬州,一面安抚百姓,一面招帮缉拿东都留守冯延鲁。 李重进刚入扬州,有一士卒来报,拿住一和尚,这人怀揣官印欲从南门出城。等士卒将这和尚押到近前,李重进看了看那官印,又瞧了瞧和尚,猛然惊呼:“汝乃冯延鲁!” 冯延鲁见事情败露,赶忙叩头求饶。李重进骂道:“毛发受之父母,如竟为贪生而剔光;死到临头,却贪恋官禄,携官印逃走。无耻之徒,扔进囚车,待我请功。” 扬州大胜,周军正欲渡河南下,柴荣得赵匡胤急报,淮南大雨连降泛滥成灾。柴荣只得召回赵匡胤,放弃清流关,屯兵南岸。 自从冯延鲁被擒,宰相冯延巳是日夜难眠。为保住二弟延鲁性命,心中便生出割地议和之计,冯延巳对李璟奏道:“长江之北与中原相连,柴荣视为后顾之忧,陛下若将江北十四州赠与柴荣,周兵不战自退。”太傅宋齐丘道:“江北尚在恶战之中,淮河两岸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相国怎能轻易割让十四州。”又对李景奏道:“强弱不敌暂可避让,陛下削去帝号自贬为王,向周称臣。只要江北重地不失,亦有卷土重来之日。”冯延巳唯恐救不回冯延鲁,与宋齐丘再三争辩,以求割地议和,换回冯延鲁。 李景左右为难,劝道二人:“朕先遣使自贬为王,若是不成,再议割地之事。” 后周丞相王朴开封病故,临终前举荐范质、薛居正二人为相。范质,字文素,大名人氏。薛居正,字子平,北宋开封人氏。这二人皆后唐时的进士,历经后晋、后汉,在朝中颇有资历,范质通晓时政要务,薛居正精于刑部律法。有此二人在朝为相,柴荣自是可在前敌安心征战。 这日,柴荣正在帐中与军事李毂商议兵事,有中军官来报:“启禀万岁,南唐遣使者孙晟来至辕门外,称有要事求见。” 军师李毂对柴荣道:“此时又来使者,必是为议和之事。陛下只可应允割地议和,其余无需多论。”柴荣也点头称是。 少时,南唐使者孙晟来至帐中,施礼叩拜。柴荣细观孙晟,此人长得面目清瘦,却有仙风道骨;身长七尺,但见二目精气十足,略有些当年冯道的气度。孙晟,初名凤,又名忌,密州人氏。少为庐山简寂宫道士,后投南唐。南唐中主李景用人注重诗词书画,见孙晟文辞出众,诗赋皆通,又口舌能辩,遂视为心腹之臣。 柴荣问道:“唐主命汝前来,可是为了议和之事?” 孙晟答:“陛下见识不凡,下官前来正是为两主议和。我主李景为求江淮太平,愿自贬为王,削去帝号,像大周纳贡称臣。”孙晟将李景称臣奏表递上,又道:“我主为表诚意将名讳‘景’字,改为‘璟’字,只称王不称帝。” 柴荣道:“周、唐久战淮河两岸,百姓多遭罹难。朕欲代南唐重治江淮十四州,汝可告知李璟,待淮河百姓富庶之后,朕再将十四州归还南唐。” 孙晟答道:“我主已将帝号削去,向大周称臣。陛下却借此谋图江北十四州,如此我主李璟到不如以义争锋,与周兵一战。” 柴荣笑道:“以义争锋?朕到要听听李璟有何大义?” 孙晟问:“有当如何,没有又当如何?” 柴荣道:“倘若有义,江北十四州依旧为南唐所有;若说不出义,朕当即杀汝!” 孙晟道:“我主李璟既无虎狼之心,又无桀纣之暴,治政江南尚无过失;周兵南下,出师无名,大兴徭役,战乱江淮。我主怜悯百姓之苦,自贬为王,陛下却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十四州久受唐恩,人心所向,倘若拼死一战,成败尚未可知?” 一席话让柴荣心中暗暗钦佩,对孙晟道:“先生出口不烦,议和之事容朕思量几日,必做答复,咱情先生往别帐歇息。”孙晟遂告推出帐。 柴荣正为议和之事为难,军事李毂却在一旁掩面而笑。柴荣问道:“孙晟将朕数落一番,爱卿不住一言,为何又独自偷乐?” 李毂道:“我观孙晟舌如利刃、口似悬河,却有些辩才。但不过是嚅动舌簧之辈,陛下不可被此人蛊惑。” 柴荣道:“不知军师有何良策赐教?” 李毂道:如今南唐有理而无力,此乃李璟的缓兵之计。削去帝号,却不失一州一郡,青山可留,柴薪何愁?而陛下劳师远征,万不可前功尽弃!陛下可草拟诏书一道,务必措词强烈,言语激昂,以文才镇住孙晟口才,让他枉费徒劳。” 柴荣道:“既然如此,军师何不代我草拟此诏。” 李毂道:“陛下乃真命天子,笔下自有皇威所在,为臣不可代笔。” 柴荣本是武将出身,不擅工笔,自拟诏书一写便是三日。唐使孙晟见柴荣不急于议和,心中反到焦虑,隧往御帐求见。孙晟又言议和之事,柴荣言道:“大江南北本为一统,李璟割地裂土,罪过不清。朕已拟下诏书,汝速传于李璟!”柴荣脸色突变,令孙晟惊讶不已,不敢接诏。柴荣又道:“南唐若无人识字,待朕念来。”柴荣展开诏书,读曰: “自有唐失御,天步方艰,六纪于兹,瓜分鼎峙。自为声教,各擅蒸黎,交结四夷,凭凌上国。华风不竞,否运所钟,凡百有心,敦不兴愤?朕擅一百州之富庶,握三十万之甲兵,农战交修,士卒乐用,苟不能恢复内地,申画边疆,便议班旋,真同戏剧。至于削去尊称,愿输臣节,孙权事魏,萧詧奉周,古也虽然,今则不取。但存帝号,何爽岁寒?倘坚事大之心,必不迫人于险。” (《新五代史》卷六十二 南唐世家第二) 孙晟无奈接了诏书,匆匆赶回江宁府。南唐李璟看了此诏是伏案而哭,南唐众臣皆来劝慰。冯延巳道:“为臣曾劝陛下,早早将江北十四州让与柴荣,便可皆大欢喜。”话音未落,便听一人怒道:“柴荣欺人太甚!”众人一看,正是李璟之弟、水军都督齐王李景达。景达道:“我大唐尚有数万水军,臣愿为皇兄在淮河与柴荣决战。” 太傅宋齐丘道:“今逢淮河水涨,北军未曾准备大船,大唐水军正可趁此北上。”李璟早已心无主张,只得准奏。 齐王李景达不仅有统兵之才,又有爱将之品。李景达领了诏书,会合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缜,左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又命陈觉、朱元为副将,在淮河南岸寿县会集兵马,寿县有一山名曰紫金山,李景达就在紫金山下,依山隔河扎营立寨,操练水军。 自淮河水涨成灾,后周军中多有士卒得了疫病,军师李毂也染上此疫,大病不起。柴荣得知李毂重病,遂往床前慰问。柴荣道:“朕有今日,全赖爱卿与王朴运筹帷幄。前月王朴京师病故,而今爱卿又重病难愈,让朕如何南征?” 李毂道:“臣闻南唐李景达督领水军已屯兵南岸,不知陛下如何破敌?” 柴荣道:“朕已命赵匡胤、石守信在北岸征集木料,连日打造大船,已备来日水战。” 李毂道:“恕臣直言,南唐李景达知兵爱才,非是陆孟俊之辈可比;北方军士不习水战,唐兵隔河河拒守,对我军不利。臣前日细观草图,再寿县之西,有一正阳关,地处颖河、淮河交叉之处,陛下当先取此关,自有破敌之策。” 柴荣道:“爱卿权且养病,朕定按军师之计破敌。”君臣一番抚慰,柴荣遂往点兵。 柴荣回至中军,大将王环来报,五十只大船已经造成。接着又有大将向训求见,柴荣令向训来见。向训入中军拜见柴荣,柴荣问道:“向将军率兵讨伐蜀国,怎么来到淮河大营?” 向训道:“末将半月之内已收复汉中四州,受宰相王朴遣派,率一万精兵前来会合。”柴荣大喜遂命王环为水军都督,向训为副都督统领战船由颖水入淮,偷渡正阳关;又命赵匡胤、赵匡义率三千精兵藏于大船之内,靠岸之时袭取正阳关。 正阳关本是颖河、淮河相交之处,河运兴隆,商船往来,甚是热闹。王环、赵匡胤率大船由颖河南下,眼看船队将到正阳关,赵匡胤道:“远望河道商船居多,想必正阳关是个热闹地方。船队并进,唐兵必做准备;若能分队潜入,必可偷袭此关。” 王环以为所言有理,命令十只大船并作一队,分为五队,皆是战旗放倒,人换布衣,扮作商队入关。这五支船队间隔一个时辰,便驶入一队大船。河道之上往来船只大小各异,守关士卒也见怪不怪。天色将晚,五十只大船纷纷靠岸,赵匡胤将一面战旗扯成五十条,各邦一支弓箭,命为“旗角令”,传告各船若得“旗角令”便登岸偷关。 到了子夜,赵匡胤吩咐士卒传下“旗角令”。各船牙将得令,率领藏于船内士兵登岸。岸前高耸一关,此关便是正阳关。赵匡胤率领三千士卒口中衔枚,轻声慢步来之关下,一面抛出绳索,一面点燃号炮。一声炮响,绳索飞抓抛向城垛;二声炮响,周兵口衔单刀牵索攀墙;三声炮响,人已登上城头。南唐士卒未曾料到周兵杀到,三声信炮响后,才掌灯巡城。忽闻周兵喊杀惊天,正阳关城头大乱。正是: 旗角为令河道传,三炮夜登正阳关。 狼烟未曾掩星月,颖水南流已换天。 正阳关内一场夜战,杀得唐兵大败。赵匡胤、赵匡义、王环进了此关,见麾下士卒押来一人,此人衣装凌乱,发髻蓬松,身长八尺,却垂头丧气。赵匡胤问道:“汝乃何人?” 那人答道:“下官正阳关守将朱元。” 匡胤道:“身为大将丢了关隘,留你何用,将其斩首!”朱元赶忙跪地,苦苦求饶。 赵匡义劝道:“兄长何不留他狗命,让他诈书一封诓骗李景达。”赵匡胤闻听有理,便饶过朱元一命,令朱元写下书信一封诓骗李景达。天亮之后,正阳关依旧高挑南唐旗帜,赵匡义命人封锁水道、陆路,隔绝四处消息。 这日,李景达在军中正与边镐、许文缜商议兵事,中军官来报,称正阳关大将朱元送来急报。李景达接过书信,展开细观,信中言: “昨日周兵来犯正阳关,末将率水军迎战,诛杀赵匡胤、溺死赵匡义,缴获周兵战船五十艘,连夜修书报之都督。” 李景达看罢此信大喜,命中军官为朱元记上头功,又传令各寨水军起航向北岸进发,只留副将陈觉所部一支人马留守南岸大营。 驻扎北岸的周兵眺望南唐战船驶来便报知柴荣。柴荣命大将高怀德率小船出战,只可败不许胜;其余将士退后十里,留下岸边空营一座。高怀德率几十只小船迎战,只有弓弩冲南唐战船乱射一气。南唐大船迎面冲来,周军小船一碰即翻。高怀德见南唐小胜,遂鸣金收兵。周兵退回北岸弃船逃走,唐兵杀进后周大营,见营寨皆空,唐将许文缜言道:“周兵弃船北逃,想必害怕我军,都督当乘胜追击。” 李景达笑道:“此时追击只恐有伏兵包围,传我将令,大军摆成一字长蛇阵向北行进。”南唐大军拉成一队向北行了几里,忽见前方一队兵马早已列阵,周世宗柴荣立马阵前。李景达喊道:“阵前立者可是周主柴荣?” 柴荣道:“既然认得朕,尔等就该下马早降!” 李景达道:“柴荣,难道不知赵匡胤昨日已命丧淮河?孤王劝汝一言,早早退兵,好自为之。否则,本王杀格片甲不留,于汝何益?” 柴荣闻听放声大笑:“朕昨日得报,正阳关已被赵匡胤所占。不是殿下杀得是哪家赵匡胤?” 李景达闻听此言,心生疑虑,命人回去探查。只见后周大将高怀德持枪出马,南唐这边也有大将边镐迎战,二人战至二十回合未分胜负。韩令坤、郭从义各领左右马步军一千人杀出,唐将许文缜也晒一支人马助战。 两队人马厮杀正酣,一个南唐马探飞奔来至阵前,对齐王李景达报道:“启禀都督大事不好,赵匡胤从正阳关而出,奔我南岸大营杀去!”李景达闻听此言,心中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齐云舟二番渡淮水 十四城周唐划长江 齐王李景达得知赵匡胤从正阳关杀出,心中是惊骇不已,暗想昨日信中朱元已将赵匡胤、赵匡义兄弟二人诛杀,今日又杀出一个赵匡胤,真实难辨,不如暂且退兵。李景达传令鸣金收兵,唐兵纷纷退走。李重进对柴荣道:“陛下,唐兵退却,末将愿领三千精兵追击。” 柴荣道:“李景达率兵退走并非溃败,其中虚实难测,不可追击。” 过了少时,探马来报,李景达已率兵登船。柴荣道:“若是登船撤走,军士必无战心。”遂命李重进率三千轻骑追击。南唐士兵撤走之时,见周兵未来追杀,不慌不忙列队登船。忽闻马蹄震地,鞭挞惊耳,后周大将李重进率领骑兵飞奔杀来,多数唐兵尚未登船,顷刻惊恐大乱,仓惶迎敌。正是: 飞骑卷土震淮河,怒携浩淼化长歌。 踏碎岸边无名骨,洒尽水中血滂沱。 一痛厮杀,南唐将士哀鸣苦喊,死伤难计。柴荣率后队人马跟到,又是一场好杀。五万唐兵或死乱军刀下,或溺淮河水中。唐将许文缜见势不妙,高声叫道:“齐王快走,末将断后!”李景达仅率十几只战船,军士不足千余人狼狈逃回淮河南岸大营。许文缜杀得一条血路正欲逃走,大将高怀德催马赶到,伸手揪住许文缜腰间丝绦,一声大吼将其扯下战马,十几个军卒一拥而上,将许文缜按住生擒。 李景达与边镐刚上南岸,见紫金山大营紧闭不开。边镐喊道:“齐王率军回营,快开营门!”话音未落,一支弓弩从箭楼之上射下,从边镐耳畔擦过,边镐大骂道:“狗奴才!哪里射?”从弓兵身后闪出一将,高声喝道:“陈觉小儿已被杀败,大将赵匡义在此!” “啊!气煞我也,今日拼了性命也要夺回大营。”李景达暴躁怒吼,却招来紫金山上战鼓擂声,后周大将赵匡胤率一千骑兵从半山腰上,倾泻而下。边镐劝道:“败局已定,殿下且走,臣自挡之!”李景达领了几百败兵逃走,边镐率其他兵卒迎至山坡与赵匡胤大战。唐军被周兵一冲击溃,南唐士卒纷纷投降。大将边镐杀出重围,寻一小道逃走,偏巧参军赵普早有预料在道间布下绊马索,绊倒战马,生擒了边镐。 李景达、陈觉败退江宁府,边镐、许文缜被周军生擒。镇守寿州的大将刘仁赡得知此事,是暴病不起。寿州城被困已近两年,城中粮草竭尽,人心惶惶,李璟再三派兵来援,却屡战屡败。此番李景达全军覆没,寿州副将孙羽见待援无望,而刘仁赡也是病入膏肓,便擅作主张,借刘仁赡之名举城降周。柴荣得知此事,亲往寿州收复,并散发军粮接济城内军民。孙羽作得一碗肉粥献与刘仁赡,仁赡问道:“平日只有糠汤,今日哪来的肉粥,莫非援军已到?” 孙羽答:“末将已归顺周主柴荣,此粥乃是周军接济。”刘仁赡顿时大怒,打翻碗筷,骂道:“我食唐禄,怎可再吃周食?贼子负我!”刘仁赡气血攻心,呕吐鲜血,昏厥而亡。 柴荣率军收了寿州,占据淮河南岸,指日可到长江。众将官大摆筵宴,相互称贺,偏巧有人来报军师李毂病危,柴荣遂率领众将返回北岸大营探望。君臣相见,自是依稀泪下,李毂道:“陛下已袭取淮河两岸,南唐败军已定,但幽云十六州尚未平定,实乃老臣后顾之忧。” 柴荣道:“爱卿鞠躬尽瘁,朕于心不忍,明日即送爱情回京师治病。” 李毂道:“世人皆有大限之日,为臣死不足惜,只盼陛下早日一统四海,完成大业。”说罢此言,李毂病情愈重,咳血不止,未过几时,便一命归天。李毂病故,柴荣甚是悲伤心酸,赵匡胤劝道:“今淮南平定,陛下当速发精兵,一统江北。人死不能复生,还当节哀才是。” 柴荣道:“李毂出征未捷却马革裹尸,朕心难安。传令收兵据守淮河北岸,朕要亲送李毂灵柩往京师,待下葬之后再征南唐。” 匡胤道:“陛下仁爱,但此时南征,时机千载难得,军师灵柩遣一大将护送便可。” 柴荣道:“君臣骨肉相连,朕不可忘却手足之情。”后周大军遂即收拢兵马屯兵,淮河北岸,水军都督王环督领北岸各寨,柴荣率亲军一路北上,送李毂灵柩返回京师。 南唐中兴元年,公元958年十月,后周世宗皇帝柴荣点兵三十万人再度南征,水陆并进,与南唐濠州府隔河相望。濠州刺史名叫郭廷,乃是一介文弱书生不懂兵法,麾下到有一员大将名叫林仁肇献计言道:“今见周兵大船居多,非濠州战船可挡,末将以为可在船上加造高塔,命旗手居高临下号令战船。”郭庭便依照林仁肇之计,在濠州战船之上加造木塔。 这日北风骤起,柴荣以为渡淮河时机已到,即命水军都督王环统领战船出战。南唐战船仅有十余艘战船之上建好木塔,林仁肇遂将大小船只分作十队,旗手登上木塔以旗帜为号。林仁肇对郭庭言道:“大人督领十队战船,末将亲举牙旗在木塔上指挥。遇黄旗则进,红旗则退。”郭庭以仁肇之计吩咐众将,遂登船出战。 河流之上,后周战船顺北风南下,林仁肇高举一面大红牙旗,分向东西挥舞,南唐战船便分作两队驶向东西。又见周船顺风来至横流之上,林仁肇将一面杏黄牙旗高举,两面船队望见旗号更替,便借横流中击截断周兵船队,将后周战船杀得大败。 柴荣在河岸观战,见王环败退而回。问道:“唐兵船少且小却操练有序,诸位爱卿可有何破敌良策?” 赵匡义道:“南唐战船虽是小船,却有塔楼居高,河面战局尽收眼底。陛下若能将船舱加高一层,则船高遮住南唐耳目,定可破敌。”柴荣采纳其计,传旨各寨水军日夜伐木,加修船仓,大船加高两层,小船加高一层。 时隔一月,后周战船修复已毕,世宗柴荣亲登战船向南岸眺望,心中大喜道:“船高河宽,其势雄伟,就为高船取名‘齐云舟’。”左右将官皆是称赞战船高大。 三日后,柴荣亲登齐云舟,命水军都督王环领中军,曹彬、潘美率一队小战船为左,李重进、赵匡胤率一队小战船为右,水军副都督向训领一队齐云舟为先锋,横成一队并列南下。郭廷、林仁肇率战船出寨,木塔之上只见挂先锋旗号的高大战船二十余只,却望不见跟随其后的船队阵势。南唐水军畏惧齐云舟,纷纷败退。 后周战船靠南岸,周兵纵火焚烧濠州大营,郭廷、林仁肇率败兵退回濠州城内,闭城坚守。柴荣传下诏令,命赵匡胤、赵匡义、高怀德、李重进分兵四路,围攻濠州。周兵云梯登城,撞车冲门,箭弩飞射,杀得城上唐兵好生悲惨。一连围攻数日,濠州城内粮草已尽,郭廷对林仁肇言道:“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老夫不忍城内百姓受苦,决议献城降周。” 林仁肇丧气言道:“大人乃文官,怜悯百姓疾苦,尚可降周;仁肇乃武将,只可战死,不可投降。大人待末将战死之后,再降不迟。” 郭廷道:“将军此言差矣,仁肇有韩信、乐毅之才,日后定是大唐社稷之臣。老夫已定下一计,可送将军回江宁。”郭廷命人取来笔墨,写下降表一封。表曰: “今见周师威武雄壮,乃唐王水军不能敌也,破城已是旦夕之事。臣不能守一州以抗王师,然愿请命于唐而后降。” 写罢此表,郭廷对林仁肇道:“柴荣为人心胸宽阔,看到此表定不会为难老夫。林将军可扮作信使,自然可以脱身。”遂命人将降表坤在箭上射入周营。 后周大将高怀德在营中得到此箭,将降表送入中军大帐。柴荣观看一番,自然喜上眉梢。高怀德道:“郭廷老儿死到临头才想献城归降,未必是真心归附。” 柴荣道:“郭廷不献谄媚之言,而要告之其主,到也是个忠厚贤良之臣。传令各营今日起攻城暂缓,放郭廷使者出去。” 周兵各营得柴荣诏令,各自收兵。周营又回书一封准濠州可放出使者三人,郭廷令林仁肇带了两个亲信扮作使者出城。临行之时,郭廷叮嘱道:“将军能逃出此围,大唐必无忧矣。” 林仁肇再三拜别才驱马离去。 郭廷见林仁肇走远,自是开城献降,周主柴荣招抚百姓,厚待郭廷不做细表。单说林仁肇快马加鞭到长江北岸,又连夜渡船来到江宁。林仁肇将郭庭奏章上呈南唐元宗李璟,李璟也觉心酸,言道:“郭爱卿不忍百姓遭难,朕又岂能让爱卿心寒,传旨户部务必厚待郭廷家眷。” 又过两日,南唐泗州、楚州相继失守。柴荣已命人造成齐云舟数百艘,浩浩荡荡由由水路南下。偏巧楚州有个北神堰,此地河道狭窄,虽然可通长江,奈何齐云舟船体高大,难以通过。柴荣对众将言道:“齐云舟难过河道,朕欲率小舟先行。” 水军副都督向训劝道:“陛下倘若以小船列于江岸,南唐大船来犯,我军必败。臣以为当地百姓久居此地,定有通晓河运之人。”柴荣闻知有理,便令王环、向训在楚州打听通晓河运的百姓。 向训在楚州四处勘查河道,终日无果,到见一渔夫在划着小渔船唱歌,且词调清晰,婉转悦耳。唱词曰: “老鹳河,波连波,百转千折入江河。老鹳河,波连波,曹操索船亦可过。” 向训听得上耳,便将老渔夫唤了过来。问道渔夫:“敢问老者,方才所唱传调有何寓意?” 渔夫答道:“楚州有一老鹳河北连淮水,南衔长江,水大浪急。自从南唐先主李昪封河治水,就是曹操铁锁连战船也可游到长江。” 向训闻听大喜:“实不相瞒,我乃大周皇帝柴荣麾下,欲请老者引我去开掘老鹳河,大事若成,我主柴荣定重重有商。”渔夫闻听有赏,便随向训去往周兵大营。 老渔夫指引周兵来至老鹳河故道,柴荣命人取来一宗金银谢过渔夫,遂命大军掘河开路。几十万大军不过三日,便引淮河之水流向长江。过了半日,大水泛涨,河道冲宽。柴荣大喜,名王环、向训督领齐云舟延老鹳河南下,其余众将率马步军水陆并进,杀至长江北岸。 柴荣扎下水陆两座大寨,又向唐主李璟下战书。李璟本以为周兵大船不能行至长江,今见数百艘齐云舟沿岸列阵,好生威武,心中自是畏惧。宰相冯延巳看出了皇帝心思,献谗言道:“楚州水道狭窄,周兵大船本不能如江。只恐柴荣是真命天子,率周兵自天而下,才至今日。” 李璟道:“宰相若有良策,可尽管说来。” 冯延巳道:“江北十四州乃柴荣后顾之忧,若陛下能将十四州让与柴荣,不仅周、唐克平息兵戈,还可换回郭廷、陆孟俊、边镐、许文缜、冯延鲁等被俘将士。” 李璟叹道:“寡人连年征战,有负苍生,今天助柴荣,非朕无能。” 李璟草拟臣表,命钟谟为使到江北求和。钟谟,字仲益,会稽人氏,柴荣见钟谟来营议和,问道:“朕已将百艘齐云舟列于江面,唐主可曾定下决战时日?”, 钟谟道:“陛下天兵至此,唐兵岂敢相抗?我主李璟愿削去帝号,尽献江北诸州,以长江为界以求太平。”自从南唐动兵,已近三载。柴荣自知劳师远征,军心疲惫,既有李璟割地求和,自是心满意足,准许议和。此时,扬、泰、滁、和、寿、濠、泗、楚、光、海十州为后周所占,南唐又献庐、舒、蕲、黄四州。李璟不再称帝,奉后周皇帝柴荣为正朔,自称国主,两家划长江为界。 一月之后,柴荣班师回朝,释放冯延鲁、陆孟俊、边镐、许文缜等众多南唐官吏放还,惟有边镐被俘又被放还,自觉大辱,含恨病故于金陵。寿州大将刘仁赡恪守忠节而死,唐主追授太师封号。 钟谟往周营议和返回南唐,自以为有功于国,同朝中百官相互称贺。惟有太傅宋齐丘却怒道:“割地求和,卖主为荣,何颜再见江南父老?”言罢转身便走,钟谟念宋齐丘乃老臣不敢顶撞,心里憋气。冯延鲁来至钟谟耳畔笑道:“宋齐丘倚老卖老,阁下怎可受者老儿之辱?”正是: 忠奸同室不相容,但看君王识贤庸。 江南春光来又去,偶尔也曾遇寒冬。 欲知冯延鲁有何奸计,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伐契丹周兵破三关 梦谶语点检为天子 钟谟听了冯延鲁直言,心中生怒,言道:“叔文兄所言极是,这老儿自持老臣,欺人太甚!只是官居太傅,举足轻重,怎好对付?” 冯延鲁笑道:“宋齐丘为人孤傲,少有人缘。仲益若能参劾一本,满朝文武定无人为宋齐丘求情,何愁老儿不倒?”钟谟听了冯延鲁之计,便回府草拟奏表弹劾宋齐丘。 次日,钟谟上奏表弹劾太傅宋齐丘,元宗李璟展看观看,奏章上书: “太傅宋齐丘趁朝廷危殆之时,广结党羽,擅权朝纲,闭门日议朝政,开窗夜观天象。行鬼祟之事,怀不测之谋,背主为窃,居心不良,恶莫甚于无军,罪莫深于卖国,望陛下圣断。” 李璟看罢此章,将信将疑,招来宰相冯延巳、户部尚书冯延鲁二人,询问太傅之事。冯氏兄弟早与钟谟勾结一通,异口同声请治罪宋齐丘。元宗李璟信以为真,遂草诏降罪,将宋齐丘贬官为民。宋齐丘被贬为民,自往九华山隐居,不闻朝事,整日以读经诵史度日。 柴荣得了江北十四州,班师回开封。左丞相范质、右丞相薛居正率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后周南征大胜,百官自由一番朝贺。朝贺过后,世宗柴荣留下范、薛二相商议北伐辽国之事。柴荣问道:“今江北十四州虽为朕有,但百姓未忘唐恩,南国尚有余威,乃朕后患也。” 范质道:“陛下当休生养息,先大治淮南。若干年后再向北用兵,收复幽云十六州也为时不晚。” 柴荣叹道:“朕虽贵为天子,亦是人生苦短。收复幽云十六州乃朕毕生所愿,朕意已决,今夏出兵北伐,但江淮大治还需二位爱卿出谋划策。” 薛居正道:“若论治理也分文治与武治。” 柴荣问道:“何为文治,何又为武治?” 薛居正道:“若文治,当在十四州设知州以礼施政,以法治乱,兴办儒学,劝桑兴农;若武治,汉有藩王屯兵,唐有节度使列镇,选雄才之人总领诸州威震江南。” 柴荣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言道:“今四海不能一统,天下尚有割据,朕当以武治天下!”话音刚落,只见柴荣眉头紧锁,疑虑言道:“只可惜朝中无人堪当总领十四州之人?” 薛居正也道:“陛下所言极是,若定藩王,众皇子均年幼,不能更事;若封大将,只恐权大压主,要挟朝纲。还需三思而行。” 范质奏道:“下官到愿保举一人,既有皇脉之亲,又有大将威仪。” 柴荣心中惊喜,问道:“爱卿所举何人,速速道来。” 范质道:“大将军李重进乃先帝外甥,与陛下又是后表亲,为人忠直,不善心计,总领十四州之兵非他莫数。”柴荣听得是连连点头,遂命范质草拟诏书,加封李重进为淮南王,领十四州兵马政事。 后周显德五年,大辽应历八年,公元958年五月,后周世宗柴荣命淮南王李重进镇守江北,宰相范质、薛居正留守开封,柴荣自命为帅,王审琦为参军,率大军三十万北伐辽国。王审琦,字仲宝,辽西人氏,为人厚重,足智多谋。后周大军一路之上浩浩荡荡,威风百里,忽见征尘之中先锋官石守信拍马而来。柴荣问道:“石先锋不在前队开路,掉转中军作甚?” 石守信道:“启禀万岁,前面道路崎岖难行,马队尚能通过,但两车辎重难以行进。” 柴荣问:“现在哪州地界?” 向导官答:“启禀万岁,现在沧州地界。” 柴荣翻身下马,召集左右将官来至一隅。柴荣问道:“今行军艰难,又遇崎岖之路,只恐粮草辎重难以经过,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否?” 参军王审琦道:“沧州古有浊水,向北流通瀛、莫二州。陛下可调一支人马挖掘浊水,征民船漕运军粮辎重,水陆并进,不日便可兵临幽州。”柴荣闻听大喜,遂命都虞候韩通率一万将士从沧州高筑堤防,凿开浊水游口,使水漕直通瀛、莫二州。 过了几日,浊河水涨,大将赵匡胤、赵匡义率三万精兵押运粮草辎重沿水路北上,柴荣率大部兵马走陆路,两军并进。石守信率先锋前行,来至淤口关前,迎面一支人马截住去路,雁翅阵左右排开,大辽旗林立军前,为首一员上将,年纪四十开外,长得眉目有神,鼻正口方,长髯捶胸,宽肩阔膀,头戴卷沿紫金盔,身着龟背骆绒甲,足蹬牛皮战靴, 跨下踏雪追风马,掌中一条浑铁驼龙阴风枪,此人姓萧名思温,字寅古,官拜辽国燕京大都督,淤口关总兵。石守信把萧思温打量一番,知是辽国人马,便高声喝道:“番邦贼子听好,吾乃大周殿前副检点,正印先锋官石守信是也,今日天兵所至,尔等何不早早让路归降?” 萧思温一把掠过长髯,呵呵笑道:“南蛮小儿未免轻狂,大将萧思温在此,岂能容你等阵前撒野!”石守信闻听心中大怒,提枪催马来战萧思温,二人交手大战而是回合未分胜负。柴荣率军前行,闻听前军嘈杂止步,必是与辽兵相遇,遂命大将潘美、曹彬点三千骑兵往阵前助战。曹彬、潘美二将一左一右率兵杀来,逢兵兵死,遇将将亡,杀得辽兵哀哭悲叫。萧思温见周兵势众,不敢恋战,丢弃了淤口关仓惶败走。 周兵杀败萧思温,柴荣率军直逼瓦桥关下。瓦桥关都督名叫姚内斌,平州卢龙人氏。姚内斌得知萧思温大败退走,心中焦急,又见柴荣大军已到关下,只得硬着头皮出战。两军阵前,后周大将高怀德出马迎战,为过三个回合便将姚内斌生擒而回。姚内斌被押至中军大帐,一见柴荣便求饶请降。柴荣道:“姚将军既然有心肯降,可招降关上将士,朕也算汝献关有功。” 姚内斌道:“承蒙陛下不杀,末将立刻令士卒开关。”遂出了大营,转回瓦桥关开关献降。 再表赵匡胤、赵匡义兄弟二人统领水军,直抵益津关。镇守益津关的辽将命叫终廷辉,得知赵匡胤率兵杀到,终廷辉登上高关眺望。只见河道之上后周战船列队如同长蛇,马步军接踵而至,列阵关下。终廷辉心想赵匡胤武艺高强,赵匡义诡计多端,强攻智取自己不是对手,唯有骑射绝技兴许能吓住赵氏兄弟。终廷辉计上心头,传令点响号炮,大开关门迎战。 终廷辉来至两军阵前,闻听赵匡胤高声叫道:“终廷辉,久闻汝乃中原人士,还不快快将益津关献上,归顺我大周天朝。” 终廷辉道:“既是大周天朝,就请赵都督一展天朝神威,让终某也开开眼界。” 赵匡胤道:“这有何难?我即令擂鼓,与汝大战三百回合!” 终廷辉道:“周兵人多势众,胜之不武。昔日李克用在珠帘寨与周德威比箭,不知今日周兵阵中可有射手,与我比试弓箭否。若是赢了我献关归顺,若是输了汝退兵回去” 赵匡胤闻听此言正心中纳闷,赵匡义道:“终廷辉欲效仿周德威,可见已有归降之心,只是爱及体面才出此策,兄长答应便是。” 赵匡胤对终廷辉喊道:“尚不知汝箭法如何,快射来观看。”终廷辉命人放飞一只鸽子,遂搭箭开弓,“嗖”的一箭,飞鸽半空坠地。终廷辉神气十足,周兵将士无不望而兴叹。赵匡胤对匡义道:“若军中无有骑射之才,黯然退兵岂不是窝囊?”兄弟二人商榷之时,忽听阵中有人喊道:“末将愿与终廷辉一比高下!”只见一员牙将请战,匡胤问道:“此乃何人?” 赵匡义答:“此人乃折冲校尉米信是也。” 赵匡胤问米信:“汝有何才何能,敢阵前与终廷辉试箭?” 米信答:“在下曾学百步穿杨绝技,欲在阵前现眼。”赵匡胤闻听大喜,遂令米信出阵比箭。米信,字海进,本溪族人,善使骑射。米信命人高抛一枚铜钱,只见钱抛箭出,一箭中钱。赵匡胤喝道:“雕虫小技已破,汝等快快归降。”终廷辉心中后悔,大呼道:“快鸣金收兵!”话音未落,米信又射一箭,箭飞城头,射断鸣金锣挂绳。辽兵阵脚大乱,周兵呼号震天,终廷辉收兵不成,只得下马跪倒向赵匡胤献降。 赵匡胤收了益津关,封米信为麾下部将,率水军会合柴荣,后周大军威名大震。辽国三关失守,关南的定州、莫州、瀛州接连向世宗柴荣献城投降。后周收复三关三州十七县,众将自是筵宴庆贺,世宗柴荣喝得大醉,昏昏沉沉回到帐中歇息。 半夜时分,酒力发作让柴荣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睡梦之中,柴荣忽见面前一棵参天梧桐树,树干之上刻有五言诗一首,柴荣细细观看,诗曰: “尔辈由南来,凶生向北死。此木化凡尘,点检为天子。” 读到最后一句,柴荣惊慌失措,拔除宝剑怒砍梧桐树,口中大呼:“点检为天子!点检为天子!”一番乱喊,柴荣方是噩梦醒来,只见被褥蹬掉地上,浑身寒颤交迫。猛听寝帐木门作响,柴荣一把抽出宝剑向门砍去。偏巧推开木门之人手疾眼快拔剑相挡,并高声呼道:“陛下勿慌,臣等前来保驾!”柴荣定睛一看,才见开门之人乃是高怀亮,身后跟着王审琦、赵匡胤。柴荣问道:“即位爱卿因何深夜来此护驾?” 赵匡胤道:“方才有侍者来报,陛下在帐中惊呼,臣等恐有辽国奸细,便前来护驾。” 柴荣放下宝剑,心中暗想梦见“点检为天子”是不祥之兆,不宜传出,便擦了一把鼻涕答道:“方才朕有些着凉,也不知说了什么梦话,众卿各自回帐吧!”众人见柴荣也无大碍,便告退回帐。 转过天来,众将往中军宝帐见驾,却不见世宗柴荣。有侍者来报,天子着了风寒,龙体欠安。众将得知柴荣生病,便前往御帐探望。来至帐中,见柴荣背靠龙榻,面色发黄。参军王审琦劝道:“陛下今得风寒之症,不如暂且班师回朝,待龙体痊愈再争辽国。” 柴荣道:“区区小疾怎可耽误大局,风寒之症不足挂齿。” 高怀德劝道:“北征数月,逢此秋冬之季,已是多生恶疾。陛下龙体要紧,还望三思。” 柴荣道:“朕举兵出征,空乏民力,所耗巨大,一旦退却,前功尽弃,不可拿征战当儿戏。众卿勿要再劝,命先锋官石守信明日出兵易州,收复幽州指日可待。” 次日,柴荣率兵向易州杀来,已感身体愈加不适,未往中军帐议事。赵匡胤来至柴荣御帐,见柴荣病无好转,不敢惊扰,转身欲退。忽闻柴荣问道:“卿有何事,但讲无妨。” 赵匡胤道:“易州守将李在钦出城叫战,末将特来请陛下诏令。” 柴荣道:“贼子来犯,将军务必取胜,已震军威。”赵匡胤得令出兵,列阵易州城下。易州守将李在钦出马交战,不过三四回合,便被赵匡胤生擒回营。易州主将被擒,军心大乱,高怀德、石守信、曹彬、潘美等人一齐杀出,攻下陷了城池,夺了易州。赵匡胤得胜押着李在钦入帐,柴荣问道:“汝已为败军之将,见朕为何不跪?” 李在钦答道:“柴荣匹夫,俺奉辽国天子,岂能再降你南蛮竖子,在钦宁死不降!” 柴荣甩去肩上披衣,大怒道:“左右来人,将这贼子辕门斩首!”几个军卒上前按住李在钦,闻李在钦言道:“尔辈由南来,凶生向北死。我当面朝大辽天子而死。”李在钦转身面北而跪,面朝大辽君王而死。柴荣心中捉摸“尔辈由南来,凶生向北死。”这话好生耳熟,随口嘀咕竟无意说出:“此木化凡尘,点检为天子。”柴荣顿时头晕目眩,面色发青,是怒上加气,病上生疾,竟跌到帐内一病不起。 柴荣久病难愈众将皆是束手无策,唯有殿前都点检张永德议道:“天子安危乃朝之机密,再行北伐恐龙体难保,不如班师回朝。” 赵匡胤道:“退兵未得君命,恐有不妥。” 张永德道:“我为三军监军,虽无君命,可传军令。”众人便依照张永德军令,率领大军班师回朝。 柴荣在御撵中病了几日,这日稍觉有愈。掀开车帘,见几十万周兵行军,便问道:“大军杀至何处?” 赵匡胤答道:“大军现已班师回朝。” 柴荣闻听大惊,遂令止住行军,命众将到御撵之前来见。众人来至撵前,柴荣问道:“何人擅自传令退兵?” 张永德道:“为臣下军令退兵。” 柴荣问道:“汝未得君命怎敢擅自退兵?” 张永德道:“臣见陛下龙体难愈,便以军令代君命,传令退兵。” 柴荣心中不悦,却又笑道:“都点检不负监军之职,朕心甚慰,众卿行军便是。”柴荣掩了车帘,在撵中是又气又病。 后周大军将至开封,柴荣卧在撵中歇息,忽闻外面有人喊道:“生死皆可见,人算准于天。早知茫茫世,找我李半仙。”柴荣由窗远望,见一道人一手摇铃,一手举幡在路边走过。柴荣心想‘点检为天子’整日困于心中,不如让这道人解这谜底。柴荣遂令身边侍卫将那道人请来。 侍者将道人请至御撵近前,一见柴荣施礼言道:“无量天尊,贫道李处士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柴荣命李处士往撵中叙话。侍者对李处士叮嘱道:“撵中便是当今大周天子,老道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道人答:“多谢足下提醒,贫道记住了。” 李处士登上御撵,钻进帘内,与柴荣盘膝对坐。柴荣见这李处士长得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青衣白袜,飘逸楚楚,到像是个道法高深之士。柴荣问道:“道长自号半仙,朕欲为大周江山求上一卦,这一卦可算得否?” 李处士摸了一把胡须道:“乾坤万物,贫道皆能算得。”顺手从布囊中取出签筒交于柴荣,柴荣双手握住签筒摇出一支木签。李处士拾起木签递上,卦签之上有示言曰: 群雄并起东汉朝,三分天下出英豪。 曹魏一统何成就?司马师与司马昭。 柴荣读罢,心中一愣,不知此卦所主何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木牌泄机病榻传诏 皇袍加身陈桥兵变 柴荣读了卦签不解其意,问道李处士:“依道长之见,预兆我大周江山如何?” 李处士答:“今天下群雄分据,此签却缺预兆四海一统之时,指日可待。”柴荣闻听喜上眉梢,李处士却将二眉紧锁,言道:“只是大周江山的气数,贫道不敢妄揣。” 柴荣道:“道长但讲无妨,大周气数究竟如何?” 李处士道:“陛下稍等,待贫道拆字推算。” 李处士问了柴荣八字,在小案之上推推算算足有一个时辰。柴荣看了半天问道:“道长可曾算得什么?”李处士扭头从布囊之中取出一块七寸木牌,执笔写下三字呈上柴荣。柴荣执牌观看上书三字“点检做”,柴荣问道:“‘点检做’为何意?” 李处士道:“贫道世外之人也不知‘点检做’为何意,此乃天机,只能陛下细细斟酌。”柴荣点了点头将卦签与木牌留下,对李处士道:“请道长将这木牌和卦签就赠给朕吧。” 李处士道:“陛下喜欢,尽可拿去,贫道有一言不知当将不当讲?” 柴荣道:“朕恕你无罪,但讲无妨。” 李处士道:“人命自有天定,万事顺其自然,卦签木牌玄机不足牵挂心上。清静自得,无为而治,何苦追根问底,不如糊涂一世。” 柴荣道:“多谢道长赐教,可愿与朕共往京师否?” 李处士道:“贫道云游四方,就此当与陛下告别。”柴荣命人呈上一盘金银赠与李处士,李处士拿了一枚银元宝放进布兜,对柴荣言道:“陛下若能记下贫道之言,日后我定都全都手下。”李处士告别柴荣,左手举幡,右手摇铃,逍遥而去,远远听到其喊:“生死皆可见,人算准于天。早知茫茫世,找我李半仙。” 回到开封宫中,柴荣自得风寒久不能愈,整日不思茶饭,握着卦签与木牌日思夜伏。柴荣握着写有“点检做”的木牌,嘴中不时自语道:“此木化凡尘,点检为天子。”暗想此木莫非就是这木牌不成,点检真要篡我大周江山,想了半宿,柴荣忘记盖被褥不觉睡着。 次日,天明柴荣风寒加重,脑门生热,宫里的太医进进出出却不能医治柴荣之病。柴荣自感大限将到,便传来百官在殿外候旨。柴荣传范质、薛居正两位宰相进见,对二相言道:“朕自感天命已到,决议拟立柴宗训为太子继承皇位,有劳二位爱卿代朕拟旨。”范质拿过御笔拟下诏书,薛居正加盖玺印,柴荣看了甚是满意,又道:“朕自北伐得病,常梦‘点检为天子’怪语,令朕甚是担忧。” 范质道:“梦中之事未必有准,陛下勿挂心上。”柴荣道:“朕本不信,那日有道人推算又得‘点检做’之兆,且留有一诗。”柴荣从枕边拿出卦签让范质、薛居正观看。二人将那诗读了一番,也不解其意。柴荣道:“诗意难解,但预言可信。传诏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革去点检一职,御前听用;赵匡胤与朕有金兰之交,可为都点检。”范质依照柴荣所说又拟下一旨。 范质、薛居正二人退下,宣读遗诏去了。柴荣躺在病榻之上,依旧对卦签之上那首诗耿耿于怀。思来想去,想到王审琦平日素有博学,遂名人传王审琦进见。赵普来至病榻之前,跪倒请安,柴荣令其赐坐一旁,对王审琦道:“朕前日算了一卦,范、薛二相皆不能解。爱卿平日好学,且为朕解破此卦。”柴荣将枕边卦签交与王审琦,审琦若有所思默念道:“曹魏一统和成就?司马师与司马昭。”沉思片刻言道:“此卦预兆若得统一,必为司马氏兄弟所篡。” 柴荣道:“司马师、司马昭乃魏国奸雄,朕怀疑张永德心术不正,故而命赵匡胤做点检。”话说至此,柴荣顿时目光惊骇,惶恐道:“莫非赵匡胤、赵匡义便是司马师、司马昭?”又想适才降旨又封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诡异的预言接连应验,顷刻疑惑得解,赵匡胤兄弟乃真奸雄。柴荣急火攻心,口吐鲜血,王审琦赶忙上前擦拭,柴荣道:“传朕密诏,诛杀赵匡胤兄弟。”说完便咽气归天,终年三十九岁,葬于庆陵。正是: 万事莫问天若何,福祸成败皆自作。 探根寻底到死知,转头已成世外客。 王审琦高声唤来太医,自己装作无事偷偷流出殿外。心中暗想赵匡胤有功于大周江山,而柴荣听信占卜之言下此糊涂之诏,若是传了变冤杀好人,不如救老赵家一命做个善事。天子驾崩,百官在朝中举行大丧。赵匡胤与赵匡义兄弟二人同百官吊唁之后,转回府中。忽有家童来报王审琦大人求见,匡胤对匡义道:“正逢大丧之时,府上当闭门谢客,还是不见为宜。” 赵匡义劝道:“王审琦素来稳重,此时前来必有要事相商,兄长必见不可。”赵匡胤也觉有理,遂往客厅去见赵普。 王审琦与赵匡胤兄弟相互施礼,主宾各坐。侍童献上茶水,王审琦喝了一口言道:“下官今日来见二位世兄,乃是有要事密商,耳目众多不便开口。”赵匡义一听明白,遂将左右侍者喝退。客厅之上只留赵匡胤、赵匡义、王审琦三人,匡义道:“已无耳目,但讲无妨。” 王审琦道:“昨日天子临终之时,迷信术士卜算,以为二位世兄如同司马师、司马昭之辈,令审琦拟密诏加害二位。”赵匡胤道:“君命臣死臣不得不死,天子既有密诏,仲宝兄就应当依诏而行,怎可在此另作图谋?” 王审琦抱拳言道:“将军有功于社稷,我不忍使良臣蒙冤,却受尔等这般奚落,算我没说。”赵匡胤大笑,拉住王审琦谢道:“仲宝救我赵家,匡胤至死不忘,请受我一拜!”说着跪倒便拜,王审琦赶忙扶助赵匡胤。言道:“人命关天,也只君命难授。”赵匡义道:“这几日朝臣皆在议论‘点检做’的木牌,兄长又刚封殿前都点检,是必受人猜疑,我等还当遇事谨慎为宜。”赵匡胤与王审琦也连声称是,三人又闲谈一番,赵普才告辞回府。 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冬,后周世宗柴荣长子梁王柴宗训登基即位,史称恭皇帝。柴宗训年七岁,童心未泯,北汉皇帝刘钧得知此事,派使者向辽国穆宗皇帝耶律璟称臣,刘钧自称儿皇帝,约大辽出兵相助,趁机南下。 北汉勾结辽兵南征,危急三关,八百里军报纷纷向竟是告急。皇上贪玩,一连数日不问朝事,朝中文武各有己见。大臣王审琦见百官议论,均无良策,只得亲自入宫奏道:“边关十万火急,请陛下先调集禁军北伐,再诏天下勤王之师。”柴宗训听了只是玩耍,不理奏报。皇太后符氏见臣子焦急,问道王审琦:“既然边关军情紧急,就令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率重兵北伐就是,哀家自可让皇上发虎符出兵。” 王审琦道:“那为臣就代拟一道圣旨,去宣那赵匡胤。”王审琦依符太后安排,拟好圣旨持虎符往赵匡胤府上宣谕。 来至赵匡胤府上。赵匡胤、赵匡义兄弟二人府上相迎,匡胤问道:“仲宝今日来府,有失远迎。” 王审琦小声言道:“今有圣旨在此,二为兄台快领我到密室相谈。” 赵匡胤问道:“既有圣旨在此,就当设香案供奉,怎可到密室拆读?” 王审琦道:“这道圣旨让人有喜有忧。”赵匡胤兄弟闻听,知道话中有话,只得引王审琦往密室相谈。 王审琦在密室之中,从怀中取出二物,一件事圣旨,另一件是调兵虎符。王审琦展开圣旨让赵匡胤观看。赵匡胤看罢圣旨问道:“陛下既然令我出兵北伐,又有何喜何忧?” 审琦道:“当今皇帝年幼无知,并非天子之意,全是太后降旨。圣旨一语诏天下,兵符一令号六军,在天子、太后手中却如同儿戏,朝政必然混乱。喜的是太后用人不疑,将军北伐必破辽邦,忧的是朝廷臣强主弱,日后乃是社稷大患。” 赵匡义道:“王大人忧君忧臣,真可谓用心良苦。”又对匡胤:“兄长当收了圣旨、兵符早日出兵,了却朝廷外患。” 赵匡胤领了圣旨、兵符,便往朝中向太后、皇上辞行出兵。赵匡胤坐镇中军,开帐点兵。左首是王审琦、赵匡义、赵普等众谋士,右首有大将石守信、高怀德、张永德等众武将。将官到齐,马步军列阵已毕。赵匡胤传令号炮三声,出兵北征。 大军浩浩荡荡 行至开封府东北四十里的陈桥驿,见天色已晚,赵匡胤传令在当地安营扎寨。扎下大营,赵匡胤安坐寝帐,赵匡义与赵普来至帐中有事相商。赵匡义道:“兄长如金手握雄兵,乃天将命赐,何不趁机率兵自立?”赵匡胤闻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起身往四下张望一番,回身问道:“尔等怎可出此谋逆之心?” 匡义道:“想我兄弟为大周大田出生入死,屡立战功,柴荣临终之时却暗传密诏,欲害我赵家,只等君王保他何用?” 赵普劝道:“今观朝廷幼主无知,群臣各有心机,若被歹人怂恿,则朝政必乱。主公称帝天时地利,万勿犹豫。” 赵匡胤摸了一把胡子,叹道:“手握重兵之时,确是自立为王之日,奈何人心向周,怎肯有人诚心归顺。” 赵普道:“昔日李嗣源在魏州被麾下将士天命加身,拥向帝位。今夜我等山动士卒,为主公黄袍加身,故伎重演,定可赚得人心。”赵匡胤闻听不禁冷笑起来,遂命赵匡义、赵普二人依计去办。 赵匡胤遍观军中,见张永德因被革去点检之职,心中常对朝廷怀有不满,赵匡胤便备下一桌酒席,将张永德请入中军帐饮酒。二人对坐,张永德见桌上摆有酒饭,问道:“找点检率军素来严禁,近日为何置酒军中?” 赵匡胤道:“将军昔日曾为点检,如今匡胤为点检,两个点检同坐对饮岂不快哉?” 张永德道:“点检折杀我也,只因先帝临终手握木牌,上书‘点检做’,猜疑我为篡位之人,便贬了官职,遭人耻笑。” “唉!”赵匡胤叹道:“朝中文武无不为将军鸣不平。” 张永德端起酒杯,言道:“知我者点检也,永德借花献佛,先敬点检一杯。” 二人情投意合,推杯把盏畅饮起来。 酒过三巡,赵匡胤见张永德已有醉意,试探问道:“讹传点检为天子,倘若讹传为天意,我当奈何?” 张永德道:“倒不如让柴宗训禅位于有道之人,另立朝廷!”赵匡胤故作惊慌,劝道:“隔墙有耳,将军不可胡言。”张永德闻听大笑,仰面醉倒。赵匡胤也弄了一身酒气,靠在一旁睡着。 子夜之时,赵普和赵光义商议,军中武将对赵匡胤最为忠心者乃是部将米信。米信带了手下亲兵召集将士高声呼道:“昔日有先帝挂帅亲征,方有我等征战之功。而今新君年幼,少不更事,我辈冒死为征战,天子却童心逍遥!赵点检待我等不薄,若为天子定能厚恩于众人。”众将士闻听此言,是交头接耳,犹豫不定。只见左边赵匡义领来一支人马,前呼后拥请立新君,右边赵普领的左右亲信,手举一件黄袍,请立赵匡胤为天子。摇摆不定的将士一看人心所向,且赵匡胤掌有兵符,天子又不再眼前,一哄而起,山呼:“点检为天子。”正是: 幽州一梦本空言,却迷卜算助谣传。 若非先帝猜到死,哪有点检为天子? 米信领着士卒兵变,各营皆乱。大将石守信、高怀德正与睡下,却闻营中士兵外面躁动。二将跑出帐外,见几个士卒乱喊策反言论,石守信大怒,拔剑便砍倒一个军士。怎知砍道一人,哗变士卒越乱越多。高怀德道:“此事还当速报赵点检。“二人随往中军大帐。石守信、高怀德进了中军帐,见赵匡胤与张永德喝的大醉,呼唤半天,赵匡胤昏昏沉沉醒来问道:“何事惊慌?” 石守信道:“士卒军中哗变,请点检处置。” 赵匡胤道:“适才安静,这会儿怎生兵变。二位将军代我平乱。”石守信、高怀德走出中军本想喝住哗变军士,但见中军四周数万将士高举火把,手举刀枪,呼天震地,高喊:“点检为天子!点检为天子!”石守信叹道:“点检为天子本事讹传,怎想今夜应验天意。六军花边,非是我等之过。”遂与高怀德跟随赵匡义、赵普、米信等人架起赵匡胤,加披杏黄袍,拥戴为天子。 众将官扶出赵匡胤,后周将是一齐跪下,伏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匡胤见黄袍加身,惊恐道:“匡胤乃大周臣子,尔等为何陷我于不忠不义?” 米信劝道:“拥立点检为天子,乃天意所至,人心所向,非是中人不忠君王,而是点检德佩四海,三军受恩,还望点检早登大统,顺应天义人心!”众将一番鼓动,三军声沸。 赵匡胤道:“君臣有序,尊卑有别,赵匡胤万万不敢谋图皇位。”又是一番推辞,营中将士久跪不起,山呼万岁。赵匡胤见三军将士已是诚心拥戴,便在当夜自立为君。众人拥立新君,正欲三拜九叩,军卒来报抓住一个逃营之人。赵匡胤心中一愣,如今人心向我,竟有不愿屈从之人。匡胤道:“将那逃营之人,带来见朕。” 过了少时,只见几个军士押来一人,此人正是谋士王审琦。部将米信在一旁喝道:“既见天子,还不快快拜谒。”王审琦平日胆子不大,赶忙跪倒,高呼万岁。赵匡胤问道:“今夜万众归心,拥立我为天子,仲宝为何星夜逃走,莫非要往京城告发?” 王审琦道:“下官确是要往京城,但非要告发陛下。” 赵匡胤问:“既不告发,又去京城何干?” 王审琦道:“陛下称帝上合天时,下逢地利,人心归附,理所应当。为臣只是担心大军若回京师,只恐柴宗训母子遭乱兵杀戮,故而先使其母子逃走,再迎陛下登基。” 赵匡胤闻听大笑,走到近前扶起王审琦,笑道:“人言仲宝忠厚仁义,今日所见过真不假,待朕入主京师之日,绝不纵兵为患。”王审琦此时才安心归顺,赵匡胤统率十万禁军连夜返回京师, 这一晚陈桥兵变,十万人虽是拥立了赵匡胤为帝,难免也有不愿参与者,趁乱连夜赶回京师报信。小皇帝柴荣天明得了奏报,集昭文武百官问道:“赵匡胤造反将至,京城可有大将否?” 丞相范质奏道:“京城尚有大将郭从义、赵晖,只是二人年岁已高,恐难平乱。” 柴宗训问道:“两位老将军年方几何?” 范质答:“郭从义六十有八,赵晖七十有二,届时苍暮之年。” “无有大将,谁能保朕?”柴宗训两眼红润,泪水上涌,竟哭泣起来。只见侍卫亲军指挥使韩通奏道:“启奏陛下,公众侍卫亲军尚有三千,末将愿为前军出战。淮南王李重进乃陛下表舅,可将旨情淮南王发兵勤王。” 柴宗训如得救命稻草,言道:“将军真乃忠忱,朕命丞相范质、薛居正代朕观战。”范质、薛居正、韩通三人领之口谕,调出宫中侍卫亲军出城应战。陈桥离开封不过四十里地,当日晌午大军已到了开封城下。 两军阵前,韩通对赵匡胤高声喝道:“赵匡胤当年险堤与你澶州结义,视若臂膀,而今你黄袍加身,谋篡黄尾,难道不怕天下共诛吗?” 赵匡胤道:“非是我有心篡位,怎奈六军拥戴,天意如此,岂是匡胤之错?” “呸!”韩通催马提枪直取赵匡胤,这边有大将高怀德迎战,拦住韩通。二人马上大战六个回合,韩通被挑四阵前。 在城头上观战的两位丞相范质与薛居正见韩通战死,即刻传令鸣金收兵。薛居正问范质:“这淮南王李重进几时能率兵来援?” 范质叹了口气,答道:“千里之外,只恐远水不能解近渴。不如劝天子让位于赵匡胤,免得血站一场。”正是: 万事本非人所料,陈桥一变社稷摇。 古都常有兴废事,流传几代帝王朝。 第八十八回:宋太祖杯酒释兵权 李后主词阙误朝政 范质与薛居正两个人一边商议对策,一边来到宫中。小皇帝柴宗训正与符太后在一起,二相面见天子便把韩通阵亡之事一一告知。符太后听了抱着柴宗训是悲痛哭泣,哭的不是韩通战死,而是大周江山难保。薛居正劝道:“赵匡胤倘若攻城,开封半日可破。人生命系于天,陛下不如顺应天意,禅位于赵匡胤。” 符太后道:“只恐赵匡胤赚了皇位,还要再加害我孤儿寡母。” 薛居正道:“老臣愿以三寸不烂之舌,出使赵营游说此事。”薛居正乃朝中老臣,也有威望,符太后便允诺只要赵匡胤不上柴氏宗族,便将皇位让于赵氏。 薛居正只身来到赵营议和,赵匡胤得知柴便召薛居正中军帐来见。薛居正一见赵匡胤赶忙跪倒,高呼万岁。赵匡胤问道:“薛大人身为周使,为何屈膝跪我?” 薛居正道:“都点检登基顺应天意,我主柴宗训特命老臣前来议和。” 大将张永德一直对柴荣罢免其殿前都点检之事耿耿于怀,闻听此言,对薛居正怒道:“柴宗训既知陈桥拥立新君,竟不自量力命韩通迎战。如今韩通战死,又命人求和,哪有这等便宜事。”又转身对赵匡胤道:“末将愿领本部病马五千人,杀上大周午朝门。” 王审琦也奏道:“都点检在陈桥称帝之时,曾言不伤柴氏宗室,还望三思。” 张永德、王审琦各执一词,赵匡胤是左右为难,再看大将石守信、高怀德皆是沉默不语。匡胤问道:“石、高二位将军以为此事可不可议和?” 石守信道:“末将以为陛下初临君位,还当以人心为重。”高怀德也连声赞许石守信之言。 赵匡胤心想王审琦、张永德、石守信、高怀德这四个人言语举足轻重,又手握重兵,有三个人主张议和,还当以多数之见定夺。赵匡胤起身拉住薛居正,言道:“我为天子授命于天,柴氏本为我主,怎忍相欺。只要将皇位禅让与我,定保柴氏世袭富贵。”薛居正连声称赞,匡胤又道:“薛丞相与我故交,我已命人备下酒宴为居正压惊。”赵匡胤一面设宴招待薛居正,一面命赵匡义、赵普草拟一篇诏书告慰柴宗训,劝其禅让皇位。 一席酒宴之后,薛居正将要告辞回城。赵普将草拟好的诏书呈上,赵匡胤拿过略观一番,把诏书交与薛居正,言道:“此诏已表明我志,只要柴宗训依诏而行,我必保柴氏一门富贵不失。” 薛居正道:“既能如此,微臣在开封恭候点检登基。”薛居正带着禅位诏书返回城内。 薛居正来到宫中,拜见了符太后与柴宗训,便把面见赵匡胤议和之事一一说来,又呈上赵匡胤诏书。符太后命薛居正读诏,居正读道: “天生蒸民,树之司牧,二帝推公而禅位,三王乘时以革命,其极一也。予末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国命有归。咨尔归德军节度使、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禀上圣之姿,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于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纳麓,东征西怨,厥绩懋焉。天地鬼神享于有德,讴谣狱讼附于至仁,应天顺民,法尧禅舜,如释重负,予其作宾,呜呼钦哉!祗畏天命。”(原自《旧五代史•;.卷一百二十•;恭帝纪》) 听了诏书,符太后与柴宗训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薛居正也不禁泪下。悲泣少时,符太后言道:“薛丞相可宣谕百官,皇上愿仿尧禅舜,让位于赵匡胤。” 后周显德七年、公元960年正月,三十四岁的赵匡胤登基即位,乃是宋太祖,建国号为“宋”,改年号为建隆;封赵匡义为晋王,赵普与薛居正、范质同为宰相,其余文武也各有封赏。贬后周皇帝柴宗训为郑王,迁至房州,才宗训十二年后病故,追谥恭皇帝。从此战乱华夏半个世纪五代就此终结。正是: 五代梁唐晋汉周,五十三载列春秋。大唐盛世化往昔,黄巢造反乱不休。 招安朱温纵虎患,引狼入朝天子囚。沙陀起兵始争霸,三箭遗命复唐仇。 引兵契丹儿皇帝,拱手相送十六州。冒生刘邦传世子,后汉专行暴政谋。 郭威让功换天下,柴荣征师傲九州。痴心巧成点检做,黄袍加身亡后周。 赵匡胤在开封登基做了皇帝,心中最为忌讳的便是淮南王李重进,李重进是柴宗训的表舅,毕竟和姓柴的是一家,和姓赵的不一脉。李重进占据的淮河两岸十四州,一旦背叛投降南唐,那大宋南边将无险可守。赵匡胤传召石守信率领五万大军南下讨伐李重进,且要速战速决,以免李重进倒戈南唐。 李重进得知赵匡胤出兵南下,心里明白自己势单力孤,果不其然向南唐皇帝李璟救援,愿归还江北十四州,归附南唐。李重进的信使飞马来到江宁府,将降表献上。偏巧南唐中主李璟到南方巡游,不在朝中,大小政事皆由太子监国。太子名叫李煜,字重光,封号吴王,娶大臣周宗长女周娥皇为王妃。吴王妃周娥皇不仅人长得美丽,而且才学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李煜从政平庸,却才艺具佳,和周娥皇结为夫妻那真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 这日,李煜与娥皇正在宫中把酒做诗,内侍太监呈上了李重进求援的降表。李煜接过降表略看一番,问娥皇道:“赵匡胤整套淮南,李重进欲献江北十四州归顺我大唐,爱妃以为可纳否?” 娥皇答道:“江北人慌马乱,江南歌舞升平。太子若把江北烽烟引到江南,不知我夫妻还有几时安宁生活。” “爱妃说的有理。”李煜扭头对太监道:“告知淮南王来使,就说我主闽南巡游,军机大事待万岁还驾之后再做商议。”内侍太监领了口谕,回去打发了使者。 到了次日,太子李煜正与娥皇在花园赏花,大将军边镐入宫求见。见了太子,边镐跪倒高呼千岁,李煜令其平身,问道:“大将军入宫不知有合事要奏?” 边镐答道:“臣闻昨日李重进遣史来降,陛下为何奖使者逐走?” 李煜道:“江北之乱与我江南何干?我大唐国富民安,怎可无事生非招惹来战乱?” 边镐道:“那江北十四州本是我大唐疆土,自被柴荣夺去,淮河两岸百姓不无怀念大唐恩典。如今李重进献土归顺,正逢收复故土良机啊。” 李煜还未开口,太子妃周娥皇递过一首词,言道:“妾妃新作一词,请殿下呈览。”李煜接过诗词朗朗读起,把边镐冷淡一旁。过了半个时辰,李煜间边镐还在候着,对边镐劝道:“赵匡胤讨伐李重进是宋周之争,何须如此认真?待本王细思几日,再做定夺。”边镐没有办法,只得告退。 南唐不肯发兵相助,淮南王李重进有勇无谋,不到两个月江北十四州便被石守信收复,李重进兵败自杀。平定淮南之后,石守信得胜班师回朝,百官自然恭贺一番。宋太祖赵匡胤召来宰相赵普,问道:“如今淮南已定,朕欲命大将屯兵镇守,宰相以为如何?” 赵普道: “自从晚唐以来,梁、唐、晋、汉、周五朝更替,连年征战,皆因藩镇兵权过重。不仅不可派重兵,当尽早收回兵权。” 赵匡胤道:“爱卿放心,石守信等人虽握重兵,但与朕交情深厚,自然会忠心大宋。” 赵普道:“臣不是担心石守信能尽忠,但麾下将士未必忠诚。只恐有朝一日,黄袍加身于他人,重蹈覆辙,尚未可知。” 赵匡胤自拍脑门叹道:“若非爱卿,朕有糊涂了。” 自从听了赵普规劝,赵匡胤是整日怀疑手下大将权大压主,便令赵普在宫中设宴,用计逼众将交权。宴席摆定,赵匡胤密令部将米信率五百刀斧手埋伏,叮嘱道:“朕以酒为号,若是劝酒之后,收回兵权则罢;若是摔杯,殿内众将格杀勿论。”米信得了密令自去埋伏刀斧手。 赵普主持酒宴,将石守信、张永德、高怀德、王审琦等人请入宫中。酒席之上,众将官与赵匡胤推杯换盏,喝得好生痛快。赵匡胤对赵普言道:“我与众卿家本事周朝臣子,欲叙旧情,你率宫人退下,不得闻听。”赵普领旁边侍奉的宫女太监退出,赵匡胤斟满一杯酒,对众人言道:“朕有今日江山,全赖诸位卿家鼎立辅佐。怎知坐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令朕日不愿进食,夜不能熟寐呀。” 赵匡胤长叹一声,在座众人听了心中惊讶,石守信问道:“恕臣愚昧,敢问陛下因何事烦恼,吃睡不安?” 赵匡胤道:“人心眼不识,忠奸两难知。皇位似羹肉,谁人不想吃?”众人闻听此言,不知所示何人?石守信问道:“陛下所言令臣等诚惶诚恐,如临深渊,今天下安定,谁还敢对大宋不忠?” 赵匡胤道:“诸位爱卿皆是忠良,倘若爱卿麾下将士之中,有人贪图富贵,为尔等黄袍加身,诸位哪个敢抗天命人心? ”石守信等人突感到大祸临头,众人慌忙跪倒,叩首言道:“臣等不识时务,请万岁明示。” 赵匡胤满面笑容,搀扶众人,劝道:“朕也是替爱卿着想,不如交出兵权,诸位封地为侯,家业传袭子孙,仍不失富贵。”石守信等人见好就收,连声磕头谢。 次日早朝,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等人各自递上一本奏章,自称年老多病,恳请还乡故里。赵匡胤对诸位有功之臣连声称赞,又赏赐告老的臣子金银布帛,封候封号恭送还乡。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挑选精壮兵士,重编朝廷禁军,地方驻兵以文官管辖,使危机四伏的北宋王朝巩固稳定。 赵匡胤皇权巩固之年,南唐中主李璟病故,太子李煜登基于金陵,加封太子妃周娥皇威皇后,延用年号建隆。宰相冯延巳已是故病,其弟冯延鲁被加封相位,成了李煜的宠臣。冯延巳、冯延鲁兄弟二人本无治国之才,皆因诗词歌赋出众受南唐皇帝赏识。李煜与皇后娥皇夫妻不宠贤能将相,偏爱冯延鲁这文学之士。又有大臣张洎(ji),字师黯,滁州人氏,只因此人博学洒脱,文采不俗,与冯延鲁成了李煜的宠臣。 这日,李煜、周皇后与冯延鲁、张洎四人在御花园围坐吟诗。皇后周娥皇自幼通晓音律,喜欢收集前朝乐谱。周娥皇言道:“臣妾前些日子重修唐玄宗年间《霓裳舞曲》,如今已修整十之八九,待臣妾为陛下及诸位公卿奏来。” “臣等洗耳恭听”冯延鲁等言道。周后弹得这首《霓裳舞曲》是婉转悠扬,冯延鲁、张洎是连声称好。忽然有太监来报:“启禀万岁,大将军林仁肇求见。” 小太监这一禀告,正把皇后周娥皇琴兴给冲了,李煜问道:“林仁肇求见何事?” “林将军说有紧急军情要奏。”小太监道。 李煜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言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见吧。” 小太监去传林仁肇,时间不长,林仁肇疾步来至后花园,撩袍跪倒,高呼万岁。 李煜道:“林爱卿平身,不知有何事要奏?” 林仁肇道:“末将刚得荆州八百里急报,赵匡胤以讨伐张文表为名,假道伐荆,荆南王高继冲献上荆南十四州,归降北宋。” 李煜问道:“荆南王降宋,与朕有何关系?” 林仁肇道:“荆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西可联合蜀王,东可联合江东。眼下应当即可出兵荆州,联合蜀王阻止宋军南下。” 后主李煜正在踌躇不决,皇后周娥皇一拨琴弦,起身边走,丞相冯延鲁赶忙劝道:“皇后娘娘为何离去,诗词还未吟出。” 周娥皇道:“自古后宫不可干政,公卿们既有国家大事,本宫还是回避为好。” 李煜一看皇后要走赶忙相劝:“皇后切莫离去,无关我大唐之事,朕又何须商议。”李煜留住周娥皇继续吟诗作词,却令林仁肇退下。 李煜整日沉迷诗词歌赋,赏玩奇石异景,与周娥皇彼此自在。日子不长,皇后周娥皇便有了身孕,李煜更是欣喜不已,日夜陪伴左右。偏巧这天丞相冯延鲁求见,冯延鲁入宫拜见了皇帝皇后,上奏道:“陛下已有多日不曾上朝,北宋兵马已在荆湖、汉中屯集兵,大有讨伐西蜀之兆。” 李煜问道:“臣中百官如何议论?” 冯延鲁道:“朝议无非有二,或是声援蜀王,共讨北宋;或是顺承北宋,坐视不理。” 李煜点了点头,问道:“丞相之见,宋、蜀两国谁重谁轻?” 冯延鲁道:“蜀国相距遥远,援助不易;北宋虽可近攻,但强弱难敌。臣之见,不如送赵匡胤一个顺水人情。” “此话怎讲?”李煜问。 冯延鲁道:“陛下向宋称臣,臣往荆湖大营犒劳宋军。赵匡胤见陛下对北宋忠顺,必然不疑,江南也无忧患。”正是: 孙刘联兵可抗曹,南唐坐视蜀国糟。 唇亡齿寒若曾记,梁断堂塌已动摇。 冯延鲁劝李后主向宋称臣,犒劳宋军,但不知李煜是亲宋,还是亲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姐妹争宠李代桃僵 王侯夺爱花蕊杀宫 冯延鲁规劝后主李煜,与北宋修好。李煜问冯延鲁:“朕若向北宋称臣,赵匡胤果真不会与我南唐为敌?” 冯延鲁道:“蜀主孟昶胆大妄为在蜀中自称皇帝,自古国无二君,赵匡胤自然要讨伐。陛下向北宋称臣进贡,赵匡胤得了好处便不会与南唐为敌。” 李煜听了冯延鲁一番讲解,连连点头:“如此说来,这便使得。”传诏命丞相冯延鲁带厚礼往荆湖大营犒劳宋军。 李煜临行,心中放不下怀有身孕的周娥皇。周娥皇见李煜儿女情长,便安慰道:“陛下尽可往荆湖犒劳宋军,臣妾可让小妹女英来伺候起居。”李煜这才放心,遂告别周皇后,与冯延鲁往荆湖大营慰问宋军。 后主李煜与丞相冯延鲁分作两头,冯延鲁带黄金五千两,白银八万两,牛羊各一千头,犒劳荆湖大营宋军;后主李煜则亲往开封面见宋太祖赵匡胤称臣。 单将后主李煜只带太监、护卫五百余人,前往京师。陪李煜一同赴京的还有一位大臣,名叫严续,子兴宗,此人是南唐开国谋士严可求之子,足智多谋,为人中正,官居中书侍郎。严续一路上见李煜闷闷不乐,便问道:“主公一路之上,莫非有何顾虑?” 李煜道:“只恐见了宋天子,是有去无回。” 严续道:“此事无须多虑,赵匡胤定不敢扣留主公。” “何以见得?”李煜问。 严续道:“宋军正逢讨蜀之时,倘若冒犯我唐国,林仁肇将军即可领水军北上,反使得宋天子东西奔命,臣料此行可高枕无忧。”李煜才舒了一口长气。 数日后,南唐后主李煜车驾来至开封,赵匡胤得知李煜要称臣,是喜出望外。赵匡胤对晋王赵匡义道:“朕正愁江东难以收复,南唐李煜入朝称臣,不如来个擒贼先擒王。” 赵匡义摇了摇头,劝道:“李煜若是英雄,就当出兵荆襄九郡,西联蜀王,与我大宋朝南北割治。可惜李煜却无这般见识,但南唐大将林仁肇已在长江布下水军,此乃大宋之患!” “哦!”赵匡胤这才明白,李煜不过庸碌之辈,林仁肇才是当前大敌。 宋太祖赵匡胤召见李煜,李煜自称唐主向宋称臣。赵匡胤与赵匡义将计就计对后主李煜是盛情款待。李煜哪里能料到赵氏兄弟的心思,对此番入京却是心满意足。正是: 笑面猛虎暗箭多,看破才子贪快活。 圣君先礼而后兵,欲擒庸主待后捉。 赵匡胤对李煜亲近拉拢,李煜从开封带着太平喜讯返回金陵。来到皇宫,李煜最挂心上的便是皇后周娥皇,来到内宫,周娥皇正背靠床榻,旁边一个伺候女子赶忙站起身来,叩拜后主李煜。 “宫娥平身。”李煜不经意的打眼一看,这行礼的宫娥从未曾见,长得娇小玲珑,婀娜迷人,且与皇后周娥皇有些相像,令李煜的看得目瞪口呆。 “唉呦!”周娥皇挺着大肚子有些笨重,想坐正却一下子没起来。李煜这才缓过神来,赶忙过来搀扶皇后,问道:“皇后身怀六甲,行动多有不便,不必行礼。” 周娥皇道:“陛下前往京师这些日子,幸好有小妹在此伺候,才觉不寂寞。” “哦,原来如此”李煜又瞅那侍奉的宫娥,暗想原来这就是小姨子周女英,跟她姐姐周娥皇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唐后主李煜对皇后言道:“几日没能与皇后相见,甚是挂念,特为皇后做了一首词,待我写来。” 李煜转身去往书房的桌案去写,皇后周娥皇对妹妹言道:“女英代我为你姐夫研墨。” 周女英遵照姐姐叮嘱便跟着李煜去书房研墨。 李煜去为皇后作词,周娥皇就在卧房等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周娥皇心中纳闷一首词因何写了这么长时间?周娥皇叫来一个小太监,命其去看看后主李煜。 过了少时,小太监回来,周娥皇问道:“唐主可曾在书房作词?” 小太监道:“书房里的丫鬟,送出一首陛下所作《后庭花》。”周娥皇接过诗词读道: “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前。 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 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 周娥皇读了这首《后庭花》,心中又是疑惑,似乎有所寓意。皇后问道:“为何不见陛下归来?” 小太监道:“听书房的丫鬟说道,陛下在书房临幸了娘娘的御妹周女英。” “啊!”周娥皇醋意大发,刚想起身,又觉腹中疼痛,只得做了下来。周娥皇气量狭窄,一怒之下,令太监、宫女紧闭寝宫,不准李煜进来。 再说李煜趁小姨子周女英为他研墨之时,对周女英是动手动脚,调戏哄弄。周女英见了后主到也动了恻隐之心,李煜在江南是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又长得儒雅别致,周女英正是求之不得。 天色将晚,李煜带着周女英想回寝宫,怎知皇后周娥皇吃了妹妹的醋,闭门不让进。可金陵宫中,宫殿甚多,李煜便另寻一间宫室与周女英居住。 周女英同李煜住了几日,闻听身边宫女太监传说皇后快要生产。女英便问李煜:“近来得知家姐要生,国主何不去看看。” 李煜道:“娥皇见我又要为咱俩之事动怒,朕恐动了胎气,李煜自是与周女英同宿后宫。 十日之后,周娥皇生下一子,虽然婴儿康健,但周娥皇却产后就不能愈。后主李煜对周女英倾心痴迷,哪里顾得病如膏肓的周娥皇,使得昨日夫妻,情缘化尽。 两日后,周娥皇病故,后主李煜与周女英才急忙赶到,皇后宫中。周娥皇生前未有遗言,只是临终之日,反复诵读一本乐府诗集。周女英拿起这本诗集,见有一页已被姐姐揉皱,细细看来是《乐府诗集.鸡鸣篇》,诗曰: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 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只到此时,李煜看着病故的周娥皇,才有些难过,降旨以皇后大礼,为周娥皇超度七七四十九天下葬。真是个: 昨夜霓裳曲,唱得两分离。梦回贵妃醉,愁断娥皇女。 有情无义郎,寒心恨无语。李树代桃僵,流传宫廷宇。 南唐皇后周娥皇病逝,此事传到北宋宫中。宋太祖赵匡胤正在宫中和妃嫔下棋,晋王赵匡义进宫求见。 兄弟二人,施礼对坐。赵匡义道:“唐主李煜正宫皇后病故,皇兄何不派人前去吊唁?” 赵匡胤道:“一个皇后病死,朕何需派人吊唁?” 赵匡义道:“吊唁周皇后是假,刺探大将林仁肇是真。只要搞到林仁肇画像,日后定能用计杀之。” 赵匡胤听得林仁肇大名,如同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赵匡胤问道:“那朝中文武何人可为吊唁使臣?” 赵匡义道:“论画作坊有个品画大家,名叫魏丕,此人观物过目不忘之奇才,派魏丕出使南唐,定能画出林仁肇画像。” 宋太祖遂命赵匡义拟旨差遣魏丕出使南唐。赵匡义刚离开宫殿,有个小太监来报:“启禀万岁,蜀主孟昶被押赴京师。”赵匡胤闻听大喜,即传旨召见蜀主孟昶。 一支笔不能同写两件事,后蜀皇帝孟昶,史上也称后主。十六岁登基,在西蜀关起门来当皇帝,一当就是三十年。孟昶年尽半百,却是老汉痴情,他有一位爱妾费氏,生得风姿秀逸,美若天仙,且擅长诗词,又通器乐,令蜀主痴迷万分,封为花蕊夫人。 孟昶沉于女色,不理军政,使得北宋军队一月之内,连破川中关隘。一月之间北宋大军兵临城下,蜀主孟昶不得不向宋军投降。 赵匡胤听说蜀主孟昶因迷恋花蕊夫人,而抛弃国家大事,荒废了江山社稷,遂命孟昶夫妻进见。 太监传下旨意,殿下走来两人,是一男一女。这男人乃是孟昶,年纪不到五十岁,因贪恋女色,头发已是多半花白,身着橘黄色的王袍,走路已有些力不从心。孟昶身侧正是花蕊夫人,年纪不过三十岁,发髻高盘,眉目惹魂,摇步生芳。 赵匡胤见了花蕊夫人,是瞠目结舌,暗自称绝。后宫佳丽三千,竟无一人美貌能能压花蕊夫人。 孟昶夫妻二人向赵匡胤跪倒叩拜,赵匡胤对花蕊夫人起了淫心,对孟昶刁难道:“汝有今日,乃是贪色亡国。花蕊夫人定是下凡的妖精,还是早点休妻吧!” 花蕊夫人猛然抬头,对赵匡胤言道:“我夫君虽是亡国之君,但妾身未忘亡国之恨。” 赵匡胤顿时一惊,蜀主孟昶吓得战战兢兢,这花蕊夫人却面无惧色。赵匡胤心中不由得钦佩花蕊夫人的勇气,对花蕊夫人言道:“朕久闻花蕊夫人在蜀中善于诗词,朕命你用七言写出亡国之恨。写成便罢,写不成便是妖女!” 旁边有太监呈上笔墨,花蕊夫人执笔点墨,写下七言《口答宋太祖》,诗曰: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宋太祖赵匡胤看了此诗,感慨良深,欲痛骂后蜀朝廷无能,又赞叹花蕊夫人德才俱佳。赵匡胤对花蕊夫人颇有敬畏,便让孟昶夫妻在京城府邸居住。 花蕊夫人走后,让赵匡胤念念不忘,日思夜伏。若是夺人之妻,身为天子有失人心;倘若孟昶死去,便可纳花蕊夫人入宫。赵匡胤暗定一计,命太监天天到孟昶府上赏赐好酒好饭。 前几天,御用的好酒好饭孟昶夫妻吃的到也舒心,到了第七天,赵匡胤命人送来一壶御用的壮阳酒。孟昶一看是壮阳补酒,便没让花蕊夫人饮用,独自一人喝了几杯。 过了半个时辰,孟昶双手捂腹在地上滚来复去,花蕊夫人扑到地上,急问:“方才吃酒饭时还好好的,为何此时这般痛苦?” 孟昶握着花蕊夫人的手,呻吟道:“赵匡胤今日多赐酒饭中必下了剧毒。”只见孟昶七窍流血,死在花蕊夫人怀中。 君逼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赵匡胤酒中下毒,害死孟昶,花蕊夫人是有冤无处诉,敢怒不敢言。为家夫守孝刚有三日,宫里的太监便传旨到来,旨曰: “朕闻蜀孟昶突发暴病而亡,满朝皆为哀吊。夫人费氏寡居不易,特命花蕊夫人入住后宫,颐养天年。钦此。” 花蕊夫人听了圣旨,心中明白这是赵匡胤杀夫夺妻之计。花蕊夫人是个烈女,论到贞节之事,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忽闻太监言道:“夫人您到是皆旨呀,入朝能面见天子,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花蕊夫人闻听此言,脑海中猛然闪过一念。若能见到赵匡胤,诱而杀之,来个鱼死网破,亡国之仇、杀夫之恨,皆可报应。花蕊夫人立刻接旨谢恩。 花蕊夫人故意浓妆艳抹,浑身香气袭人,由御撵送入宫中。 花蕊夫人被送入一间华丽宫室之内,往四周张望了一番,除在外屋有两个丫鬟,并无他人。花蕊夫人心想弄不好今夜赵匡胤今夜就要我陪驾,正好趁此机会刺杀天子。 花蕊夫人自幼生长在阁楼闺房,既不会使刀,也不会用剑,唯独让剪子扎破过手指,故而花蕊夫人便想找把剪子。拉开了几个抽屉也没找到剪子,花蕊夫人便问外间屋的丫鬟:“房中可有针线否?” 一个丫鬟答道:“回禀娘娘,针线放在紫檀匣子里。” 花蕊夫人顺着丫鬟所说,看到桌案上有个紫檀木的匣子。打开木匣细看,里面确有针线,而且有一把铁剪子。 花蕊夫人将剪子紧握手中,自语道:“蜀主佑我,为夫报仇。” 花蕊夫人正在思量,忽闻太监喊道:“万岁驾到!”花蕊夫人赶忙将剪子放回木匣,扣好匣子盖,仓促照了一下镜子,便出去迎接赵匡胤。 花蕊夫人对赵匡胤躬身施礼,赵匡胤赶忙用手相掺,勾肩搭背就与花蕊夫人进了内室。 两人相拥的梳妆台前,赵匡胤双手伸向花蕊夫人腰间凤鸾带。花蕊言道:“陛下且慢,待臣妾先点上一柱香。”花蕊夫人顺手掀开木匣,拿出铁剪转身便刺赵匡胤。正是: 花蕊一心守节操,不耻宋祖乐逍遥。 若有蜀主早贤能,国仇何须女子报? “嘶啦!”赵匡胤杏黄龙袍之上划出三尺长的口子,“唉呀不好!”赵匡胤命归何处,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刘继兴失道宠媚猪 林仁肇蒙冤饮鸩毒 花蕊夫人虽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才华出众却脾性刚烈。赵匡胤这晚敢来调戏花蕊夫人,提前就壮好十分的胆量,欲备让花蕊大闹。没想到一见面,花蕊夫人分外热情。 宋太祖赵匡胤毕竟不是蜀主孟昶,对花蕊夫人这异常之举有些提防。花蕊夫人铁剪刺来,赵匡胤曾是练武之人,虽然在宫里养的有些肥胖,但依旧矫健,这一剪子只划破了皇袍。 赵匡胤躲过铁剪,一把摁住花蕊手腕,怒瞪圆目问道:“贱人!你好生恨毒啊!” 花蕊揆着手腕子,脸上无忧丝毫畏惧,柳眉倒立,怒气问道:“我上雪国家之恨,下报家夫之仇,岂能失节于汝?” 赵匡胤手心一发力,花蕊夫人的铁剪就只得丢在地上。赵匡胤一把将花蕊推到一边,问道:“孟昶乃无道昏君,亡国为奴也是应当。” 花蕊夫人揉了揉手腕,答:“孟昶不贤,难道陛下害人家夫,夺人妻女就是有道明君么?好马不配双鞍鞯,烈女不嫁二夫男。花蕊宁可守节而死!” 花蕊夫人顺手拿起一支乘蜡烛铜盏,铜盏另一头有尖,花蕊持盏倒刺咽喉。“噗!”一道血柱喷涌而出。 “唉呀!美人你这是何苦?”等赵匡胤上前抱住花蕊夫人,已是血溅凤袍,一命呜呼。 花蕊夫人面斥匡胤,美事不成又溅了一身血,气的赵匡胤半个月无心找女人。赵匡胤好色归好色,朝政是朝政。前文曾表赵匡胤遣派画师魏丕刺探南唐大将林仁肇,正巧出使南唐吊唁皇后周娥皇的画师魏丕返回朝中。魏丕吊唁之时也见了大将林仁肇,并将林仁肇的画像呈上。魏丕还告知一件大事,南唐后主李煜册封了小姨子周女英为皇后。 赵匡胤看了看林仁肇画像,召来晋王赵匡义问道:“王弟曾言得了林仁肇画像,便可定计除将,如今画像已有,如何定计?” 匡义道:“南唐已向大宋称臣,既然李煜册封小姨子为皇后,陛下就应当赏赐个宝册,以表承认周女英为皇后。” 太祖问道:“朕赏赐宝册与计杀林仁肇有何关系?” 匡义道:“只要李煜派使者来京城取宝册,就让他看林仁肇画像,用反间计杀死林仁肇。” 赵匡胤闻听大喜,便依照此计,传旨南唐派使者到开封来取赏赐的宝册。 荆湖收复,西蜀平定,南唐大将林仁肇死期临近。赵匡胤传旨镇守荆州的大将潘美,加封其为兵马都部署,于开宝三年九月初一,统率十道兵马讨伐盘踞在广东、广西的南汉王国。 南汉皇帝名叫刘继兴,从小就和太监玩乐,长大后让这群太监教出一身恶习。刘继兴有三大古怪的嗜好,迷信巫术,好养猛兽,喜欢肥胖女子。尤其是喜好肥胖女子,刘继兴宫里有一个从西域贩卖来的波斯女子,不仅身材肥胖,而且长了一双大眼睛,熟铜色的皮肤,身材丰硕有形,竟使刘继兴迷的神魂颠倒。 这个波斯女子自幼长在西域,从没见过大海。南汉的地处两广,海水是想怎么看就怎看。后来得知海水中能产珍珠,这个波斯女子是不爱金银爱珍珠,刘继兴便令渔民潜下七百尺的海水中捞珍珠,捞出珍珠重重有赏,捞不出珍珠就别想活着上岸。也不知淹死了多少无辜的打渔百姓,为这个波斯女子献上了数千颗珍珠。 刘继兴这个昏君为这个波斯女子作了珍珠裙、珍珠衫、珍珠冠、珍珠肚兜儿,并为这个波斯女子起了名字叫“媚珠”。这些事惹得民愤迭起,老百姓就把“媚珠”改叫“媚猪”。 书归正传,北宋大将潘美率兵讨伐昭、桂、连、贺四个州,这四个州隶属荆州,潘美便以收复荆州为名,大举进兵。 四州守将急报广州求救兵,兵部尚书李承渥得了军报,赶忙入宫求见刘继兴。来到宫中,正见刘继兴和媚珠在一个大笼子旁喂老虎。李承渥跪倒双膝,奏道:“臣启陛下,北宋大将潘美以收复荆州为名,大举进犯湖南四州。” 刘继兴把一块肉投到老虎嘴里,喜道:“昭、桂、连、贺四州,本属湖南,今北宋取之,定是心满意足,必然不会再向南也。” 李承渥闻听血灌瞳仁,气撞顶梁,暗想从没见过如此愚蠢之人。但又碍于君臣尊卑有别,李承渥心中压了压怒火,又奏道:“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北宋兵马得了只恐一发不收,还望陛下明鉴。” 刘继兴顿时脸色一变,怒道:“爱卿知道我为什么养猛虎么?” “臣愚昧,请陛下明示。”李承渥道。 刘继兴道:“这只畜牲听朕的话,朕就赐它最好吃的肉。不信,爱卿闻闻这肉。”顺手将一块肉扔到李承渥面前。 皇上让闻那不敢不闻,李承渥跪在地上趴下就闻。这块肉不闻便罢,一闻差点吐出来,从来没闻过这么难闻的肉。李承渥手捂鼻子言道:“此肉腥臭难闻,臣实在问不得。” “哈哈哈哈!”刘继兴大笑道:“这是人肉!敢跟朕顶嘴,朕就拿人肉喂老虎!”李承渥知道自己的主子性格古怪,脾气刁钻,万般无奈只得告退出宫。 过了半个月,北宋大将潘美收复整个荆南,举兵进犯两广。兵部尚书李承渥赶忙又如宫中,再奏军情,刘继兴一听差点让老虎咬了手指头。刘继兴问道:“爱卿有何补救之策?” 李承渥道:“陛下可派人到南唐,向唐主李煜朝中搬救兵。” 刘继兴道:“准奏,准奏。”兵部尚书李承渥一面亲率兵马驻守莲花峰,一面遣人到南唐搬救兵。 树分两叉,各表一枝。南汉的使者将求助援兵之事,秉呈南唐都督府。大都督正是林仁肇,林仁肇知道此事紧急,便往宫中禀告。 林仁肇来至宫门,里面传出阵阵鼓舞笙乐。林仁肇便问守门的太监:“劳烦公公通禀一声,林仁肇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小公公道:“皇上在里面观赏歌舞,林将军要是进去,要等皇上看罢歌舞再报军情,以免惊动了万岁的兴。” “好吧,多谢小公公。”林仁肇道。 小太监把林仁肇引到殿内,这个殿中新筑了一个高有六尺镶金莲花台,莲花台上有个宫娥用布帛纏足,双脚如同弯月,正在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后主李煜和小周后正在龙凤宝座上观看歌舞。这个小周后便是周女英,史上把已故去的姐姐周娥皇称为大周后,把妹妹周女英成为小周后。 有太监给林仁肇搬了个椅子,林仁肇就坐在一侧也看歌舞。等歌舞过后,林仁肇起身要奏报军情,忽听大太监喊道:“皇上有旨,传舞女窅(yao)娘上面君。” 这个名叫窅娘的女子便是适才缠足跳舞的舞女,李煜传旨把窅娘叫到近前,命太监赐坐。只见李煜用双手捧起窅娘的双脚,抱着舞女的双脚是摸了又摸,揉了又揉,才冒出一句话:“爱姬缠足为朕起舞,双足受苦了。” 这么会疼人的皇帝让哪个宫娥看了都是羡慕的不得了,但一同观舞的文武大臣看了,心里是想笑,又谁都不敢笑,没见过这样的天子。林仁肇无有插话的时间。眼看天色将晚,只得等到次日再奏报。 到了次日早朝,文武百官上了金銮殿议事,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南唐李煜上朝。众人不知是何缘故,便请宰相冯延鲁去问问究竟。 少顷,冯延鲁回至殿前,大将军林仁肇第一个问道:“相国大人,国主几时可以早朝?” 冯延鲁道:“诸位公卿有所不知,昨日国主看窅娘金莲缠足,龙心大悦。今早降旨后宫上至皇后,下至宫女全部缠足,所有妃嫔由陛下亲自缠足,故而不能早朝。” 林仁肇听罢此言,憋不住心中怒火,问道:“现有军机大事,应朝政为先,缠足为后。” 冯延鲁做事一贯顺着皇帝的心意,劝道:“林将军差矣,女子缠足也是教化民风,推崇礼数。” 林仁肇闻听此言,怒从心头起,指着冯延鲁骂道:“你放屁!天子不上朝,给女人捧臭脚,算你娘什么教化民风?” 林仁肇武将出身难免粗口,冯延鲁文人出身,哪里听过这般难听的字眼。对林仁肇一抱拳,言道:“将军有胆量,但是天子不见,老夫也奈何不得。” 林仁肇道:“林某为国家大计,愿以死相谏。”满朝文武见林仁肇血贯瞳仁,气撞顶梁,闯宫死谏,谁也不敢阻拦。 后主李煜正在后宫给一群妃嫔缠足,一个小太监急忙来报:“林仁肇闯宫死谏!” 李煜闻听此言,不得已才准召见林仁肇。林仁肇奏道:“北宋又连年出兵,今又讨伐南汉,使得淮南戍守薄弱。宋军往返数千里,师旅疲弊,此时正是可乘之势。若率兵数万出寿春,渡淮河,能收复淮南,形势比对我南唐有利。” 李煜二眉紧锁,踌躇不决,林仁肇进而劝道:“水不止可滔天,火不灭则燎原。出兵救南汉迫在燃眉,臣愿以九族担保。” 李煜狠了狠心,答道:“爱卿用心良苦,朕已有出兵主张。” 林仁肇说动后主动兵,欣喜万分,正欲大谈出兵之事,有太监来报,出使北宋的大臣张洎(ji)还朝。李煜遂令张洎来见。 前文曾表张洎擅长诗词,是后主李煜的宠臣之一,李煜一见张洎便问出使之事。 张洎答道:“宋天子不仅颁诏了皇后的封号宝册,还赠黄金一千两,白银五万两,绫绡绸缎五十车尾贺礼。” 张洎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林仁肇,对李煜言道:“另有一事,臣不便说,只恐人多耳杂。” 李煜便令林仁肇先回府第,又退下左右的宫女、太监。张洎见四处无人,言道:“臣道开封之时,城中多有人传言大将军林仁肇勾结北宋。待臣朝见赵匡胤时,大宋宫室之中,竟悬挂林仁肇画像。” “啊!”李煜急问:“爱卿果真看清?真是林仁肇画像。” 张洎道:“臣对天发誓,所见确是林仁肇画像。” 李煜对张洎是百般信任,再回想林仁肇闯宫死谏,自语道:“难道林仁肇讨要兵权,真是要勾结反叛?” 张洎道:“人心隔肚皮,忠奸两不知。林仁肇一旦造反,后患无穷,孰重孰轻,望国主三思。” 李煜长叹一声,降下旨意,命张洎携天子诏书,赐林仁肇鸠毒自尽。 张洎奉后主李煜诏书,在林仁肇府上赐鸠毒。张洎读诏曰: “南都留守、兵马督招讨、水军都督林仁肇,图谋不轨,卖主求荣,勾结赵宋,意欲谋反。当初背闽归唐,如今又欲卖唐降宋。念昔日军功,罢免官职,赐御酒自裁。钦此!” 林仁肇得听的圣旨如五雷轰顶,跪地高呼:“仁肇何罪?天眼何在!” 张洎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林将军饮罢上路酒,在下为你送行。” 林仁肇接过毒酒,失声哭道:“水不止可滔天,火不熄则燎原。祈望国主早日出兵!仁肇只恨不能亲临大战之日。”言罢,林仁肇将毒酒一饮而尽。 张洎见林仁肇已将毒酒饮下,拂袖而走。林仁肇顿时药力发作,手扣哽嗓,声声叫苦。一个家丁闻声赶忙入室,惊问:“老爷为何这般痛苦?” 林仁肇道:“我命将终,速告知潘佑先生。”言罢即亡。这真是: 后主词赋非平常,从政懦弱误忠良。 英雄泪下寻功业,美人脚上待灭亡。 林仁肇死前疾呼潘佑大名,不知潘佑何许人也?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潘仲询大破天竺象 高君保智除波斯女 后主李煜词赋之才古今少有,李煜重用的臣子也多是擅工文辞的文人。林仁肇平日与多数臣子是秀才遇见兵,有理数不清。但文官之中也有明大义之人,最为中正的便是中书舍人、散骑常侍潘佑。 潘佑得知林仁肇被赐死,心中惊异万分,即刻往宫中进见国主。 张洎赐死了林仁肇,回到宫中复命。李煜得知林仁肇已死,长舒一口气,叹道:“奸党被诛,全是张卿之功,朕当重赏。” 张洎满面喜悦,正磕头谢恩,偏巧潘佑入宫求见。潘佑伏地问道:“敢问国主,林仁肇法犯何律,罪该哪条,竟被毒药赐死?” 李煜诗词歌赋出口成章,论起春秋大义,功过是非,嘴里嘟嘟囔囔,无言以对。张洎把话接过,言道:“林仁肇画像悬于大宋宫室,必与赵匡胤有所勾结,所以赐鸠毒自裁。” 潘佑心中震怒,暗想国主不识诡计,臣子难道还能忠奸不明?潘佑不理张洎,对李煜奏道:“臣请陛下,即刻选定新任兵马都督,速救南汉之急。” 李煜自幼在宫中无忧无虑,且过今日不思明日,敷衍答道:“另择统帅,事关重大,待明日早朝再议。”潘佑无奈,只得次日早朝。 李煜日吟诗词,夜观缠足,久不早朝。潘佑急国家之患,一连上了七道奏章,偏偏李煜大赞奏章词句精彩,却无心所奏之事。潘佑忧愤至极,拟下第八道奏章曰: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臣乃者继上表章,凡数万言。词穷理尽,忠邪洞分。陛下力蔽奸邪,曲容谄伪。遂使家国堙堙(yin),如日将暮。古有桀纣孙皓者,破国亡家,自已而作,尚为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则奸回,败乱国家,不及桀纣孙皓远矣。臣终不能与奸臣杂处,事亡国之主。陛下必以臣为罪,则请赐诛戮,以谢中外。” (源自《全唐文》卷八百七十六) 李后主生性优柔,看罢这本奏章,竟将奏章怒摔桌案之上。 偏巧冯延鲁、张洎两个臣子正在一旁陪后主赏诗,见李煜大怒,冯延鲁赶忙取过奏章,张洎也凑上跟前,二臣读罢,张洎道:“这还了得,言词激讦,诋毁朝纲,真是个无君无父,疯癫狂生,请治潘佑欺君之罪。” 冯延鲁赶忙附和道:“张大人所言极是,潘佑诽谤中伤,欺君罔上,不可轻饶!” 这儿人左右挑拨,使得李煜龙眼大怒,降旨罢免潘佑官职,发配饶州。 次日,潘佑饮恨自刭,终年三十六。正是: 国主不成贤,忠良枉哭天。空等北伐帅,坐待南征年。 河北烟云涌,江南花月甜。分久终一统,掐指算几天? 话说北宋大将潘美率八万人马进兵韶州,南汉大都督李承渥在莲花峰下摆下一个猛兽阵。两军阵前,南汉军前足有大象一百头,一字排开。象背之上坐着五个弓弩手,轻骑兵左右压阵,山坡之上步兵摇举战旗。 这些战象全是天竺、暹罗进贡而来,编为象军。潘美见了这些大象也不敢近前,远远望去阵前有一上将银白甲乌黑袍,跨马提刀,正是南汉大都督李承渥。 李承渥见宋军将士无人敢近前对话,便命传令兵摇大红“令”字旗阵前传令。只闻牛角号长鸣,象兵驱逐战象,呼嚎杀来。 战象吼声惊天动地,轰鸣刺耳。宋军战马吓或是四蹄倒退,或是原地打转。潘美高声传令:“乱箭射之!” 只见千万只弓箭,如乱雨射出,战象上的士兵拿盾牌抵挡,战象皮厚箭不能伤。潘美一看,心中大惊,暗想若是百头大象拉成一线,踏平八万宋军不在话下。心想至此,潘美遂令退兵二十里扎营。 潘美在莲花峰被挡十五天,无计可破战象。大帅潘美正在中军大帐与左右副将整愁眉不展,中军官来报:“启禀大帅,大将军高琼押粮到营。” “快快有请!”潘美遂领众副将出帐迎接。 高琼乃是后周大将高怀德之子,字君保,年纪在二十多岁,长得面色银白,眉插双鬓,目若朗星,颔下无须,身长八尺有余。头上板银盔,身着紫金掩心甲。潘美本是北宋开国美将,高琼美俊比潘美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琼躬身施礼,潘美扶起高琼喜道:“少将军远道押粮,快往帐中。” 高琼随潘美来至中军大帐,潘美道:“近来南汉调动了一百头战象,闻角号而进,弩箭雕翎都奈何不得。” 高琼虽是武将,但极通兵书战策,对潘美道:“末将到有一计,尚不曾试过射象。造两百架巨弩机,或许能射穿巨象。” 原来高琼向潘美举荐造大型弩机,长有一米半,宽有两米,牛筋硬弦,镔铁弩架,弩箭全是青铜打制。这种巨弩机两个人抬着都很吃力,皆是用四轮木车承担。潘美依照高琼所说,绘图打造。 不到一月,两百架巨弩机打造而成,潘美、高琼亲手试射巨弩机。士卒将青铜弩箭架在弩机上,潘美按动弩簧,只听“嘭-----!¬;¬;”弩箭发出,弩簧响声回响于耳。一百五十步之远射穿梧桐树,潘美大喜:“妙哉!如此强弩,何愁巨象不伤!”众人皆是赞叹不绝。 潘美命人道莲花峰下战书,北宋、南汉两军再开战阵。李承渥一看宋军阵势,同一月之前相似,心中无所顾忌,下令鸣号角。 号声响起,一百头战象呼号而出,直奔宋军冲来。“嗒!嗒!嗒!”宋军三声号炮打响,只见前面盾牌后面的巨弩机推至阵前,四个兵卒推一架巨弩机。巨象高出数米,宽有丈余,无须瞄准便对好象身。 巨象冲至宋军还有一百步,两百架巨弩齐发。只见青铜弩箭呼啸而出,风声震耳,战象虽是皮硬肉厚,却挡不住强弩。战象中箭受惊,调头欲走,潘美又令再发一百只青铜弩箭。 不能战象转过身来,二通箭发,战象疯癫败逃。大象受惊交相滥踏,反倒使得身后南汉将士连声叫苦,十万马步军阵势大乱,为躲象踏,四散逃跑。 忽闻战鼓动地,炮号连天,大将潘美率五千精骑兵,身背弓箭,手舞大枪,蜂拥杀向汉兵。真是个: 冲天一吼百里恸,双齿锋杀战象凶。 猛禽发疯误敌我,助得天兵下广东。 象惊人乱,南汉被宋军杀得大败。单说都督李承渥率五千亲兵正绕道逃走,正巧大将高琼率一支兵马拦住去路,李承渥怒道:“白面小儿,阻拦本督与你无益,快快闪开!” 高琼喝道:“汝也不问某家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李承渥问:“你是何人?” 高琼答道:“某乃高怀德之子,高行周之孙,幽州神枪大将高琼是也!” 高琼声如洪钟,惊得李承渥快下战马倒退几步,左右的汉兵个个心惊胆寒。李承渥猛咬后牙槽,怒道:“管你是何出身,先吃我一刀!” 李承渥挥大刀砍来,高琼托枪相迎。二人马打盘环,十几个回合之后,高琼使枪刺心,如穿云贯日,正刺中李承渥护心镜。也亏李承渥甲胄坚固,人未刺死,但被打下战马。南汉败兵见主将被打下战马,军心大乱,轰然而散。北宋将士涌上李承渥,将其摁住五花大绑。 莲花峰下活捉李承渥,十万兵马、上百只战象有的射杀而死,有的四散而逃。宋军乘胜前进,南汉皇帝刘继兴是焦虑万分,波斯妃子媚珠见此状况,问道:“陛下因何愁眉惨淡?” 刘继兴道:“大都督李承渥全军覆没,南唐李煜不发救兵,这可如何低档宋军?” 媚珠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陛下不如将我赠与宋军,我自有妙计刺杀宋军主将。” 媚珠平日不会武艺,刘继兴惊讶道:“爱妃有何妙计?” 媚珠道:“主将若死,必然军心大乱。我将剧毒藏于珍珠之中,只要宋将动了色心,便能下慢性剧毒。” 原来媚珠把慢性剧毒涂在胸前珍珠之上,只要珍珠在宋将的酒水之中泡一下,剧毒就可溶解。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宋军主将一个个毒死,不仅擒刺杀敌将,而且宋军还查不出来凶手。刘继兴心想大战至此,用美人下毒也是无奈之选,只得应允。 南汉的使节用御撵把波斯美女媚珠送往宋军大营,求和是假,刺杀主将是真。前文曾表媚珠喜欢珍珠,浑身挂带珠串。刺杀宋军主将的剧毒就涂在胸前的珍珠领上,此时只有媚珠一人知道,其余南汉使节皆不知此事。 南汉使者向大帅潘美通禀之后,潘美征战十几年还从未见过波斯美女,高琼等左右副将也是新鲜好奇。潘美道:“即是献美女求和,先带进中军一见。” 使者出营八媚珠唤进中军大帐,只见这位波斯美女面带红绸帕,只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珍珠短衣露腰,灯笼粉裤赤足,一副西域异族打扮。 这位波斯美女肉欲丰满,裸露迷人,难得一见。满营将官收荆州、取蜀川,如今南下两广,猛然一见波斯美女,众将官看得目瞪口呆。主帅潘美也是第一回见,当营便令媚珠为众将献舞。 媚珠挠首弄姿,便跳起波斯舞。在帐中挑了两圈,媚珠边舞边拿起酒壶为众人斟酒,媚珠第一个就看到帅椅所做之人,虽然不知潘美姓名,但只此人便是宋军的主帅。 媚珠躬身斟满一杯酒,正巧胸前悬挂的珍珠串也垂了下来,最下面一颗珍珠垂到酒杯之中。这颗珍珠上面涂抹过慢性剧毒,浸泡酒中即可溶解。媚珠顺势为潘美敬酒,那可有毒珍珠自然又带出酒杯。 这下毒的动作只在一眨眼的工夫, 媚珠做的也是干净利索,潘美接过酒杯,端至嘴边正要饮下。只觉手腕一痛,“唉呀!”潘美丢掉酒杯,见有一根筷子打来。 潘美捡起筷子问道:“何人所发暗器?” 只见大将高琼一脚踹翻桌案,拔出腰中宝剑对媚珠怒道:“小贱人!休害元帅!” 原来媚珠斟酒之时,那可粘毒珍珠泡进酒中,正巧被坐在一侧高琼看到。高琼自幼熟读兵书,见媚珠献舞心理就猜想莫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突见珍珠串垂进酒杯,潘美是当局者迷,高琼却是旁观者清,顺势将手中的筷子打向潘美的手腕。 霎那间,潘美吓了一惊,心想高琼莫不是喝多了,正要询问,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潘美低头再看三在地上的酒,竟有灰白的烟气飘起。 潘美大怒:“好贱人,安敢行刺!” 高琼一跃而出遂揪住媚珠的头发。 媚珠不会武功,以为下毒之计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刺杀宋军主将。没想到毒计败露,头发揪的又痛,慌乱之下嘴里有波斯语嗷嗷乱喊。高琼二话没说便将媚珠一剑捅死。 潘美见刘继兴并无诚心归降,号令三军南下连克英德、南雄。宋军不日便到广州,南汉主刘继兴急的不知所措, 宫中有个大太监名叫乐范,向刘继兴奏道:“奴才闻听南洋有诸多岛屿,可先到南洋避乱。宋军由北而来,一时造不出渡海的战船。待个三年五载,陛下在率水军杀回两广,为时不晚。” 刘继兴听信乐范谗言,立刻派人召集巨舰十八艘,把朝中的美妃、金宝塞满其中。 十八艘大船将美女、珠宝装载已毕,飞骑探马来报,潘美率宋军离广州十里扎营。刘继兴闻听此报,哈哈大笑:“美女、珠宝皆已装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刘继兴遂传旨出海,小太监下去传旨。不一会儿,那小太监又急急忙忙返回,面带惊恐,满头大汗,跪地言道:“启禀陛下,大事不好!”正是: 海崖尽头命难求,欲乘巨舰汪洋游。 九州版图当一统,逃至何方是尽头? 欲知太监所报何事不好,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薛居正笔落《五代史》李后主命终《虞美人》(全本终) 刘继兴得知潘美率宋军杀来,暗自庆幸已追备好十八艘大船逃走。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到宫中对刘继兴奏道:“启禀陛下,大事不好!” 刘继兴见小太监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便知事发不妙,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太监哆哆嗦嗦答道:“内侍总管太监乐范率大船已经出海。” 刘继兴吓得瘫倒龙椅,口中不住哀道:“宦官负朕!”一时心理没了主张。 大太监乐范是个贪财之人,干预朝政,把持朝纲。得知北宋的兵马即将杀到广州,南汉亡国在即,心中暗想宋军讨伐的是南汉皇帝,刘继兴逃到南洋宋军就追到南洋;若是自己摔满船的美女珠宝逃走。宋军抓住皇帝,就无心再追自己了。乐范心中诡计想好,还没等刘继兴等船,便假传圣旨率领十八条巨船载着已经上船的美女与珠宝提前逃走。 刘继兴万念俱焚,想再派人追回,已无能出海的巨船;想抵抗宋军,南唐不发救兵,自己贻误战机,大势已去。 宫中还有个太监名叫龚澄枢,也是个哄骗皇帝的祸害,不思如何退敌,反而在宫中商量:“北兵此来,主要贪图我国的财宝,不如把城内库藏一把火都烧掉,敌人占据空城,必不能久驻,肯定很快就回军撤走。”于是,哄着刘继兴找来一帮军士,纵火焚库府宫殿,一燃而尽。 潘美率宋军攻入城中,南汉主刘继兴才玩火梦醒,只得率众臣投降。大将高琼请斩昏君,潘美道:“皇恩浩荡,姑且押下刘继兴,以显大宋仁义。”遂将刘继兴宗室及高官九十七人,又下令杀龚澄枢等宦官一百多人。南汉六十州二百四十县,十日之内纷纷向北宋请降。 南汉主押至京师,赵匡胤贬其为侯, 刘继兴保得一命,谢恩退朝。偏巧太史令薛居正求见。薛居正年近七旬,两腿已不能下跪,赵匡胤劝道:“老相国年迈,面君无须大礼,赐坐说话。” 薛居正道:“老臣今年岁已高,难当重任。鸟死返乡,狐死首丘。恳请陛下,准老臣辞去官职,还乡故里。” 赵匡胤道:“朕闻相国在前朝为官,曾监修史书。朕欲为梁、唐、晋、汉、周五朝修著一部史书。教化皇子,借以为鉴。欲请老相国主持监修,卿看如何?” 薛居正一捋白须,抱拳言道:“梁、唐、晋、汉、周五朝连年征战,编撰成为一部史书,老臣心有余,只恐力不足。” 赵匡胤道:“国不可一日无史,君不可一朝无鉴。朕命翰林学士卢多逊、扈蒙、张澹、刘兼、李穆、李九龄主修史官,老爱卿为监修,驳正违失,审读查阅。还望爱卿担此大任。” 薛居正专于修史,闻听此言,不由得感激涕零,奏道:“修国史乃正朝纲,利国家之大事。陛下圣明,老臣定当不辞劳苦,修筑五朝史书。” 春来秋去,斗转星移,编修史书,不做细说。一年六个月之后,薛居正上朝奏道:“陛下当年命老臣编修梁、唐、晋、汉、周五朝国史。老臣历时一年六个月监修史书,如今五国史书已成,请皇上御览。” 赵匡胤大喜:“老相国若不上奏,朕几乎忘却此事,快快呈上。” 一起编著的翰林学士卢多逊、扈蒙、张澹、刘兼、李穆、李九龄各抱书卷,呈上御案。赵匡胤打开札记索引,细细览读。 薛居正见赵匡胤翻阅书卷爱不释手,走道:“陛下兴文教,重政史,这五朝史书还请陛下赐名。” 赵匡胤道:“梁、唐、晋、汉、周五朝更替,世代沿袭,朕赐名为《五代史》。” 《五代史》从宋太祖公元973年四月,至次年闰十月甲子日著成呈上,前后只用了一年半时间。薛居正、卢多逊、扈蒙、张澹、刘兼、李穆、李九龄等史官,不辱君命,勤于研修,才著成此书,五代各朝均有实录,共计一百五十卷。 江南诸州皆已归宋,唯有南唐占据江东。南唐后主李煜不问朝政,不知军情,丞相冯延鲁又为李煜引荐了四位诗词高士,这四人是:江梦孙、刁言能、胡则、毛炳。 小周后问冯延鲁道:“举荐四位高士,有何才学?” 冯延鲁道:“江梦孙诗有仙境,词通山水,人称灵圣人;刁言能诗词绚丽,文笔壮阔,绰号万里雕;胡则点字成金,曲赋精湛,人称胡之乎;毛炳酒后能诗,醒来载舞,绰号病酒仙。四位诗人,皆是文坛怪才”李煜与小周后大喜,即可传诏命四位怪才进见。 江梦孙、刁彦能、胡则、毛炳四人上殿,个个长得迂腐穷酸,还有些桀骜不驯。四个诗人分坐两侧,李煜摆下酒宴款待。江梦孙道:“鄙人献诗一首,为国主助兴。”作诗曰: 江南细雨落绿翠,歌舞升平兴不寐。 绽开紫红千千朵,企盼吾主万万岁! 李煜听了大喜:“快为江先生看赏!” 小太监端过一盘金银,江梦孙谢恩收下。刁言能看了李煜赏赐厚重,赶忙言道:“在下也善诗词,愿为周娘娘献诗一首。” 小周后听了心中欢喜,命其诵来。刁言能诗曰: 仙女九天降吉祥,母仪四海幸皇纲。 汉宫飞燕羞无色,王母娘娘几分像。 小周后听刁言能把自己比作王母娘娘,更是大喜,又命太监重伤。 胡则见前两位诗友都得了重赏,羡慕不已,赶忙咬文嚼字也做起诗来,诗曰: 龙兮风兮江山兮,世间兴哉心甚怡。 南国烟雨鸟知乎,来日醉酒又何期? 李煜夫妇闻听大笑,真是个“胡之乎”,满嘴蹊跷字,又命人为胡则看赏。小周后问道:“四位先生已有三位作诗,毛先生为何沉默不语?” 江梦孙道:“毛贤弟是个醉中仙,娘娘不赐酒,毛炳怎能赋诗。”周后遂命人赐毛炳好酒。 毛炳生性好酒,一闻宫中佳酿,遂连饮数盏。毛炳醉意大发,摇摇晃晃起身作词,词曰:酒秃酒秃,何荣何辱? 但见衣冠成古丘,不见江河变陵谷。 前三位诗人皆夸赞太平,唯有毛炳诗有讽刺,李煜、小周后只是嘿言不语。这才是: 醉仙酒后吐真言,衣冠将随古丘寒。 诗情画意还几日,遥遥江北烽火天。 后主李煜整日醉生梦死,忽有大将陈乔来报,宋兵会合吴越兵马,三面攻南唐。吴越国兵入常州,宋军主帅曹彬围润州,大将潘美率兵抢渡秦淮河。诸路人马大败南唐守军,已合围金陵。 李煜惊叹:“宋王与我情同手足,怎会犯我南国?” 陈乔奏道:“可点金陵户口,组成籍兵,拖延时日,等待勤王兵马。” 丞相冯延鲁言道:“臣闻南汉刘继兴归降北宋,尚不失王侯之位,国主何必与宋军决一死战?” 李煜只求太平苟安,便准奏冯延鲁之计,率百官开城投降。大将陈乔气得怒发冲冠,回转府中哭忆林仁肇、潘佑等人,最终自缢而死。李煜同皇族大恨三百余口押往京师之日,虽是沮丧,却在舟船之上做下《渡中江望石城泣下》: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曹彬、潘美收复南唐各州郡,越王钱元俶自知中华一统,乃大势所趋,遂也归顺大宋,举族入京。大江南北皆为北宋疆域。不到一年,赵匡义已皇太弟之名继承皇位,改名赵光义,便是宋太宗。赵光义大赦天下,将归降大宋的降王,各加封赏。南汉王刘继兴为恩赦侯、吴越王钱元俶为忠懿候、南唐后主李煜为违命候,属朝廷供养,世袭爵位。大宋朝皇恩浩荡,百姓又得太平。江南久经战乱,而今已是兵甲入库,放马南山。 单说后主李煜,自从的了宋王封赏,与小周后自得其乐。在宫苑之中,吟诗起舞,毫无亡国之悲。 这一日,李煜与小周后正在后花园赏花,忽然有个小厮匆匆来报,说赵光义掌事太监来至府上。李煜正要去迎,掌事太监已迈进花园,手托圣旨。 李煜与小周后率众家人撩衣裙跪倒听旨,闻太监读曰: “天子诏曰:悉闻李煜之妻周女英饱读辞赋,才艺俱佳,诏命周女英中秋佳节,入宫陪御驾赏月观花,共度佳节,钦赐!” 后主李煜听罢圣旨,如同五雷轰顶,气炸肝肺。掌事太监喊了数声接旨,却不见李煜答应,撂下圣旨,拂袖而去。 李煜怒骂:“赵光义欺人太甚!大丈夫在世,岂能受夺妻大辱?” 小周后哭得泪流不止,劝道:“此时非彼时,夫君已不是国主,怎好顶撞天子。” 李煜此时才怀念起亡国之恨,又不敢得罪赵光义,只得等八月十五把小周后送进宫内。原来李煜夫妻恩爱如同佳话,赵光义得知此事,心中生疑。暗想周女英何方神奇女子,竟使李煜乐不思蜀,甘坠情欲。遂传下诏书命小周后进宫陪王伴驾,使得李煜夫妻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 中秋佳节,宫中张灯结彩,宫娥太监个个喜气洋洋。宋太祖赵光义与晋王赵匡义、城乡范质、薛居正等人各着盛装共庆佳节。众人坐毕,太监来报,后主之妻周女英送至宫中。 薛居正问道:“中秋佳节,陛下为何将李煜之妻诏进宫中。” 赵光义道:“久闻李煜在金陵取了美女大周后,怎知大周后的妹妹更是天姿绝伦,竟把姐姐气死。这般美人若不能见,岂不遗憾?” 这时,大殿外缓缓走进一女,正是小周后周女英。此番入宫,周女英是浓妆艳抹,容颜照人,再不情愿,也得强装笑脸。赵光义命小周后在左右服侍,一同赏月观花。周女英又是作词,又是抚曲,惹得赵光义乐不拢嘴,众人皆是赞叹小周后才貌, 庆贺已毕,众臣各自回府,赵光义命小周后当晚侍寝。周女英面带忧愁独坐内室,赵光义却先做试探,凌辱调戏。赵光义早知当年花蕊夫人险些刺杀太祖,心中害怕小周后像花蕊夫人一般,拼死保节。怎知小周后生性胆怯,贪图性命,对赵光义百依百顺,做下男女之乱。 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恩爱似水深。次日天明,小周后被送回府中,一见李煜是痛不欲生,泪流满面。李煜自幼生在皇宫内院,哪里受过这般窝囊气,却又无处发怒,独坐阁楼之上,写下《子夜歌》词曰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赵光义见李煜夫妇软弱可欺,遂命小周后白日浓妆艳抹入宫侍驾,夜晚回府,夫妻才得团聚。李煜见小周后整日以泪洗面,满怀沮丧登楼望月。又做《虞美人》曰: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这首《虞美人》作的精湛,题写在阁楼墙壁之上,被府上几个小厮时时传诵。在朝的文臣也得知《虞美人》手笔不凡,皆有称赞。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也不知几时,这首《虞美人》传到太宗赵光义龙书案上,赵光义看罢这首词,心中大怒,暗想李煜整日作词写诗发些牢骚也便罢了,竟写词让世人传诵。赵光义心生忌恨,遂下圣旨,赐李煜毒酒自尽。 小周后不知此事,白天侍奉过了赵光义,晚上回到府上。只见门院清冷,白绫白幡悬挂四壁。小周后大惊失色,询问家人,才知李煜已被赵光义赐毒酒自尽。小周后扑在李煜棺柩之上,失声痛哭。连哭三日,小周后含恨悬梁自尽。 北宋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赵光义亲征北汉,攻陷太原。北汉英武皇帝刘继元,献城降宋,自此十国灭亡。五代十国分裂中华大地七十二载,一话古国悲风至此而终。正是: 五代枭雄更替,十国诸侯并起。长城内外印铁蹄,乌云遮豪气。 君臣割据断义,父子众叛亲离。大江南北荡竹笛,两岸又归一。 (全本终) 长篇历史小说《五代十国》撰稿结束,不少读者建议应写一百回为宜。本人将根据现有92回版本进行新的章回修订,争取分为100回。但无论是92回版本,还是100回版本,小说内容情节基本不变,只是对每个章回的连接处有所改动。最后感谢您的阅读。 朱长孝 2006年11月25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