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旅途》 第一章 情归金秋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的变老…”在这甜蜜的歌声中,我又回到文君和我一起度过的那段红叶遍地的日子。 和文君相遇时,我刚从师专毕业。这正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秋天用果实装扮了田野,用红叶点红了一座座山。我却禁不住心中的失落:已离开那个熟悉的校园了,再也听不到熟悉的铃声,再也看不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再也不能习惯的和同学们争执问题了,再也不能如醉如痴的听思维锐利的教授们讲课了。那熟悉的广播,那熟悉的草坪,那熟悉的读书声…不再有了。 我又走上了人生的下一个驿站——经组织部选调到党校学习。这陌生的人,这陌生的事,一切都要从头走过! 第一次和文君相遇,是在她一回头之间给我留下的一个微笑,那微笑是夏天的泉水,清凉的甜,让人每个毛孔都是甜的,那是一种在梦中经常见到的笑。我们见过?!我惊呆了,我默默的想,也许我们真的见过。我一直默默的看着她,她又有意无意的回头一看,我看到她那柔情的目光,那是晨曦中的微云,一丝丝的,叫人着迷,没有丝毫的陪衬,没有丝毫的尘埃。那是山涧中的一掬清水,沁人肺腑,清澈到底。 在互相的注视中,我们的目光就柔和的交织在一起了,她像只受惊的小兔,慌乱的低下了头,慢慢的转过身,走过去。我目送她到走廊尽头才回过神来。这小小的相遇给我留下了一种淡淡的依恋,这甜蜜的依恋,一直伴随着我,使我不愿远离,一生品尝。 我放好行李,躺下了,旅途的疲劳,使我一点也不愿动,四肢伸开,狠狠的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天塌下来我也不理它们了…同学们又在一起斗嘴了——王飞还是那大嗓门,我可不怕你,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斗。这女孩是谁?我心头的烦躁,见到她的微笑就没有了。是因为她的甜甜的一笑?我们见过?可我又叫不出她的名字,忽然她又不见了,又听见她的笑声离我这么近,王飞又不见了,笑声还没断,我突然醒来,才发现我在做一个凌乱的梦,可是那甜甜的笑声仍在继续。 我走出门,看见是文君在笑,她正在打球,发出一阵阵笑声。球场正对着我的门,我站在门口。 “你过来打球呀!”文君招呼我!我一惊,她的声音很熟悉,又是那么轻柔,我不由自主走上来,站在她的身边。 我是个打球得理不让人的家伙,几个和我十分要好的女同学,就因为打球,都有过被我欺负的感觉,要疏远我,后来经别人解释,才肯原谅我。我和文君对垒时,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一拍子一拍子的盖过去,打的她手忙脚乱,我毫不理会她的处境,继续加大攻击她的力度,有几个球都打在她脸上了,她的鼻尖上渗出了汗珠,仍和我应战,脸上带着甜美的笑。 她突然说:“你一定是叫‘一将’的人。” “我叫‘一将’?” “有名言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你这打的尽是‘难球’。” “ 你也喜欢名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你这一说,我就不喜欢名句了。” “是吗?” “不知道!” “和‘一将’打球,你吃亏了!”我不露声色的说。 文君掠了掠头发,微笑着说:“我是吃亏了,但我先原谅你,真的!” 我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动,说了声:“谢谢你!”这一夜,我久久没睡着。 新生入学后的第二天,班上要组织一场晚会,每个人都要参加,我和文君一起表演一个节目,表演前,她一直在指导我,让我怎么说,怎么动,每次我都不能按她说的做完,我连声的恨自已不善表演,她在一边不停的给我鼓励,一边亲自做示范,到晚会开始后,我才勉强做的有一点像了,我们相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 一听到台上报我们节目的名子,我又是一阵慌乱,文君用漆黑的眸子看着我,那温柔的目光久久地抚慰着我,使我平静了下来。在五彩缤纷的灯光下,我感到了从没有过的放松。表演时,由文君带着我,当我们的节目演完时,我还完全沉浸在节目中。直到文君轻轻的碰我,催我下台,我才明白我们已表演完了。我久久地握着文君的手,被她不好意思抽了回去,我们被一阵阵掌声淹没了,我深知这掌声是送给文君的,我激动得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正看着我,我们又相视一笑。 我们上课时总是坐在一起,一次,我的笔没有墨水了,顺手拿起文君的笔,我一转过身,笔掉到水泥地上,笔尖摔断了。 我惊慌的说:“‘一将’给你买一支”。 “那你一定要买!” 我真的买了一支给她,她微微的沉吟了一下,便收下了。她又笑着说:“没想到你真买了!我只好回送你一支”。她拿出一支精致的钢笔,对我说:“我早见你的笔不像样子了,我的这支就归你了。”这是一支从没用过的钢笔,它显然是准备好的。 我说:“你是早准备好的?” 文君说:“ 你猜呢?” “那我就谢谢你!” “只是谢谢我吗?” “好吧!我满足你一个心愿,不准耍赖!” “我有什么心愿呢?想听听你的故事。” “‘一将’没有什么故事,你愿意做故事的主人公吗?” “那要看你的故事编的怎么样!我不善做主人公,不过…” 我忽然发现文君的脸上有一朵醉人的红云,那是山上红叶映在她的脸上,那是朝霞的红,那是令我永远铭记的红色。 文君好像在回避这个问题,要转开话题。我再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了! “ 你的宽容让我心动!”我平静认真的说。 “我的宽容让你心动吗?” “不仅仅是!你的外柔内刚的性格、你的眼睛、你的才华都让我心动,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中的女孩。” “不要用这种事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我要请你做我的女朋友,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要说这些话。” “那…让我再考虑三天,好吗?” 三天!是那么的漫长又那么的短暂,这三天中,我无数次的问自已,我能得到文君的什么答案,可能是否定的,我是个太差劲的男孩儿,文君那么优秀,要是得到了否定答案,我该怎么办?我会再加劲的,可是她要从此不理我了怎么办?她不会这样吧,我该怎么办?这三晚上,我都失眠了,我有时做怪梦,老是梦见被人追和掉什么东西,总是觉得要失去什么,总是在脑子里有一个影子,要抓也抓不住,不抓她又老在,有时是文君,有时是妈妈,有时只是一个影子,像云一样,一下就不见了。这三天,我简直是过了三年! 三天后,我应约来到一大片枫林中,地上满是火红的叶子,树上的枫叶仍在悠然的落下。 她凝着笑的脸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她轻轻的说:“送给你五笔字建盘上的那个有‘n’的键。” “那就是‘有心’了。”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我的眼光,静静的沐浴在我的目光中,那目光是一潭清澈的湖水,闪耀着灵气、文静、羞涩、坚定、聪明、流动又不失调皮。 “应该是。”她轻轻的回答我。 当时我只觉得天地都在我胸中了,没有什么我容不下,满天的艳阳为我们撒下火红的 如鲜花般叶子,两颗火红的心有了归宿,上苍在撒下漫天的祝福。 我想:今天天气真好!这一对恋人也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上天给我们这好的天气,让这么甜蜜的情人从我们身边走过,让那么幸福的大雁从我们头上飞过,我要谢谢上苍,谢谢大地,谢谢所有人,我要谢谢这条路,让我们相约… 我说:“谢谢你,文君,谢谢你,谢谢你信任我。” 她嗔怪的看了我一眼说:“看你那失态的劲儿,真像个小孩子。” 第二天,文君的一个女友悄悄的对我说:“你到街上去找文君,她今天一个人上街玩。” 我说:“谢谢你。” 她说:“你还不快去。” 我就兴冲冲的上街去了。 文君笑着对我说:“今天怎么会遇上一个不会讲故事的人?” 我说:“那个人不会讲故事,但会吟诗: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文君说:“大诗人,下雨可不是好天气。” 我说:“我的天气,天天是阳光的。” 文君笑说:“那样才是好天气,你要天天有呀!” 我说:“谢谢你!” 我们忽然看见一个乞丐,跪在那里,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文君看了一下,就给了那人一元钱,文君又看看我,好像已看出我有一点不愿给钱了。其实,我是看那人只有三四十岁,看他这么年轻就要饭,我就不想给他钱,但文君看着我,只能给了,我就给了那人一元钱。 我对乞丐说:“你要靠劳动吃饭。”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文君问:“如果同情心和理性思考同时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会先选同情心,还是先选理性思考?” 我说:“我刚才好像已选择了,其实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正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但是我还是觉得先有同情心好一些,比如说你刚才的选择,好像更人性化,更显得善良而美好。” 文君说:“还是先进行理性的思考,也许就是你那几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看法,甚至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比如说那个要饭的,听了你的话,也许就应该想一想靠劳动吃饭。而我刚才给了他一元钱,还使他觉得,向别人要钱更快、更省事。” 我说:“我们不知道那个人的情况,不能对他说三道四,我先选择理性,也许过于无情了呢!” 文君说:“他那年轻!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他以人格来换取生存,就是不应该同情他。” 我说:“好像我们说他说的太多。” 文君说:“那我们说一点别的。” 我们又转到别的话题上了。 星期天的早上,校园中洋溢着和煦的风.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微妙的感觉,来到文君的寝室,见她正懒洋洋的看着书,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只是坐下看着她,她的眼睛在问我:你想说什么? 我平静的说:“我们出外看一看!” “看什么呢?” “ 蓝天,白云,风,水声,还有山上的那片红枫林。” 她微笑着点点头。 这是一个白云满天的日子,阳光一片片照在地上,地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叶。 天上,红叶仍在漫天飞舞,暖阳照在秋叶上,把泥土都映的红红的,小鸟带着一个个美满的家,轻轻的飞过我们的头顶,回到温暖的地方去了。 在那条铺满红叶的小路上,我和文君一起慢慢走着,文君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没有一点多余的修饰,长长的睫毛下扑闪着那双大眼睛,我们边说边笑的向火红的枫林走去。 在路边草丛中,文君突然惊奇的说:“你看,这么大的南瓜!” 真是一大南瓜,足足有一二十斤!文君亲昵的伸手去拍它,我忙说:“别……”还没说完,熟透的南瓜一下被她碰掉了,飞快的向山下滚过去,摔成了几块。 文君做了一个鬼脸,伸伸舌头,拉起我的手说:“我们快走!” “不能走!我去给农户说一下。” “那你去说!” 我抱着那几块摔坏的南瓜,到了那农户家。有一个老大娘在,我忙说明是我不小心把南瓜摔坏了,又把它抱回来了。 老大娘说:“没事!” 我看到老大娘家还没有自来水,就对她说:“老大娘,我帮你挑一担水。” 老大娘笑眯眯的看着我和文君,点点头说:“真是个好小伙子!” 我挑了一担水给了老大娘,我们又向红枫林走去。 文君用古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你这人还不够狡猾!” 我抬头看看你的目光:是赞许的,我才放了心,我笑了笑说:“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也没有办狡猾的事,你失望了吗?” “你觉得,该听我的吗?” 我终于笑了,说:“我不知道!反正听你的是错,不听你也是错,反正你是对的,我有什么办法!” 文君又假装生气的样子看了我一眼,我也假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说话。一会儿,她到底忍不住了,欢声的笑起来,她说:“你觉得人格有高下之分吗?” “我认为,人格没有高下之分。在我眼中,要饭的人和联合国秘书长在人格上是一样的,如果你把秘书长当神仙,把要饭的人不当人,我一定会看不起你。同样,你如果认为你有钱,有权,或有更莫名其妙的东西,便认为你在人格上高人一等,在我这里一定会碰壁。钱权之外的东西还很多,如人格,如感情。”说完后,我看见文君眼睛变的特别亮。 她问到:“你不想解释为什么吗!比如说刚才你挑水的事,你不觉察委曲吗?你不怕我要生气吗?你不觉得,我在人格上看不起农民吗?” “我刚做的,也是你要说的,我不用解释什么,刚才你的眼睛已答应我这样做,我也不怕你生气。”我狡猾的看着她。终于看到她默契的眼光,我才放下心说:“送你一样东西:从头推销起,我叫赵先也,才毕业于…” “你是一个只知道讨女孩子欢心的家伙,不过,我还是愿意你这样做,才走出那个校园,失落吗?” “有一点儿!” “那你认为:什么是最值得你失落的,什么是不值得失落的。” "最值得失落的是:人生最珍贵的东西如感情,如人生态度,如人生目标…的不再拥有,不值得失落的,是最不想拥有的。” “你喝酒吗?” “问这干什么!” “怎么你一到我身边,我就被你薰的晕乎乎的,又不见酒气。” “那是因为,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心中散发出来的,才这么迷人。” “你的心有那么迷人吗!” “你说呢!” “有一点儿,不过,这都是你逼我说的,不算!” 我们来到一处古人留下的遗址前,她一改活泼,静静的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君!我们会给这个世界增添一些什么?” “我们一定会使世界变的更加美丽!”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世界一定会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变的更美。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我一定会让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陔, 我一定会!” “你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不是记住,而是要做到,我一定会!” “谢谢你!” 枫林中有一弯清澈的泉水,在一块被水冲的干干净净的大石上,我们坐下来,石上有一潭静静的水。泉水到这里边没有一点声响,我们的影子映在水中,我跳到潭对面,倾下身让我们的影子合二为一。我抬起头和她相视一笑,她并不躲避,让我们的影子合在一起。 我说:“我们就这样合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她笑笑说:“你知道猪八戒为什么那么长的嘴吗?” 我知道她在说我,我抿着嘴听她说什么。 “那就是因为他说的太多!” 我说:“‘猪八戒长这长的嘴,竟然是他说话说出来的’,生物学家不批评你才怪。” 说完,我们又笑起来。 水中流过一片叶子,一只双翅湿透的蝴蝶牢牢的抓在叶子上,随水漂漂荡荡,看着它狼狈的样子,我们又笑起来。 文君捞起它说:“它会死吗?” “已是秋天了!它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文君沉默下来了。 看着她微微伤感的样子,我说:“其实你在吟陈子昂的诗时,我就想说我对时间的看法:我们只不过是宇宙的一粒灰尘,永远不会有自已太大的空间。我们永远是宇宙中一个路过的小点,不会有太多的时间让我们停下来,但我们只求每一点时间过的都很实在,就很了不起了。” “是的,我们也只有这样理解时间了。” 我轻轻的拉着她的手,让她依偎在我的怀中。时光就这样让我们一寸寸的度过,天下最美好的时光就在这时了,天那么蓝,水声那么动听!这是大自然对我们的恩赐,我谢谢它们给我们这么好的时间空间,我说:“文君,你听那水声,它是那么美妙!还有那红叶,它在为我们从天而降呢。” 她说:“那我们就这样听水声吧!”… 窗外稀疏的的雨声,打碎了我沉醉在往事的梦。往事呀,往事,那令我梦萦魂绕的往事!“往事如风,痴情只是难懂…”邰正宵的声音,今夜我独自听懂。 第二章 走出象牙塔 静洁的月光下,邰正宵的声音特别柔和,五年前的月光也是这样的明亮,五年前!我还在师专,对!就是这样的月光,就是这样的夜晚,远处也隐约的传来歌声,我和兰洁静静的走在那段用白石子铺成的小路上。 兰洁轻轻的问我:“先也,你想过没有,快毕业了,走出校门后的路你是怎么安排的?这可是一个人处在重要的十字路口!以你的心胸,不可能连这都没有想过,我有一些好的想法,你愿意听吗?这可是一个决定你一生的时间,这是一个心跳的日子‘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进的足音 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和私语,麋鹿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 我说:“你对何其芳到很感兴趣。” 她说:“我只对他这首诗感兴趣,你不想和我一起读吗,有的我已忘了。” 我说:“忘了,就不要读。” 她说:“我问你的问题我到没忘,你这个坏东西!总是把我的正话调开,说一些不相干的话,以后你要再这样,我就要惩罚你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兰洁,我已考虑了很久了,我实在没有想出来,我能干什么。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不切实际的空想,但很现实的东西,我实在想不出来。至于说,我是否要听你的,我先不给你下结论好吗?” 兰洁眼中露出害怕的神色说:“先也,你可要慎重,现在你每走一步路,都会影响到你的一生。” 我说:“我知道,兰洁,我会慎重的,我会参考你的意见。”兰洁才有了一点笑意。我说:“兰洁,借给我伍佰元钱,这个月的收费怎么这么多?我连伙食费都没有了!” 兰洁说:“那你先拿六佰元用。” 我说:“兰洁,我一共拿了你几千元钱?” 兰洁笑笑说:“我还用记数吗!我不知道!但就凭你和我一起发表的文章,实际上是你的文章,我知道,那点钱还不够给你的稿费。” 我说:“兰洁,我们家给的钱也不算少,我也没有浪费,怎么钱还不够用呢?” 兰洁沉着声说:“你算算,学校最后的一年收了我们多少钱!” 我说:“你不要插开话题,我借了你多少钱,我都记在本子上,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兰洁说:“我从来不阻止你要做的事,但我也从来没说过,要在你没钱的时期还钱。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把这钱,看着我对你的支持,永远的存在你那里。” 我说:“永远存在我这里是不可能的!我真的谢谢你对我关心,” 兰洁忽然忧伤的说:“先也,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关心你,我倒希望我不再关心你,可我办不到!” 我说:“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兄妹情谊太深。” 兰洁还是忧伤的说:“我希望是这样,好了,不说了!” 我说:“兰洁,说到钱,我真觉得奇怪,按我们家的条件,上学给我二千,每个月还有三百五十元钱。我用钱那么节省,还是不够用,现在农村要养一个大学生,该怎么筹到这多的钱?” 兰洁说:“你整天就想着别人,所以才有这么多苦恼,连我也和你一起为这些事苦恼。” 我说:“兰洁,我整天和你说一些我不愿看到的事,你是不是已经很烦了?” 兰洁说:“那当然烦了!不过,我时常说一些我不愿意看到的事,你是不是很烦了。” 我笑着说:“你总是这样,什么时间,才会像个大人一样的说话。” 我和她一直来到学校的花园中,这是一块用白鹅卵铺成的地面,才被雨水冲洗过,白石头晶莹剔透的,在清凉的月光下,像一个文静的少女。我和她照例把鞋子一甩,坐在这白石子地上的一个用黑石子组成的孔雀图案上。这几亩地大小的白石子地上,已有不少人坐着,晚风阵阵,夏虫低吟,一阵阵欢笑声弥漫在空气中,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这梦一般的生活就要结束了,这里的人、景、事已不再有了! “你又在多愁善感了!”兰洁轻轻的擂了我一拳笑着说,我才回过神来。 兰洁又说:“我开始问你的问题呢,你又把我的话岔到什么地方去了?毕业后你怎么安排你自已的?我已给爸爸说好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到我爸爸的公司去上班。” “你是怎么给你爸爸说的?” “我说你是我男朋友”兰洁微微羞涩的说。 “我是吗?” “笨蛋!我不那么说,爸爸会答应?” 我苦笑了一下说:“兰洁,三年了,我们之间距离太近,不可能有感情,你应该知道的,再说,感情这事,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 “那也许以后有,对吗?” “兰洁,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好吗?” “那好吧!我听你的,不过我真希望你留下来。” 夜晚十点多的月亮格外明亮,我忽然发现李君姝走过来,她走的很快,似乎怕被人看到。李君姝是中文系的系花,但奇怪的是,半年前突然和男朋友分手了,再也没有谈朋友。 我轻声的问兰洁:“这么晚了李君姝才从学生分配工作处里出来,她干什么?” 兰洁苦笑了一下说:“世间事,不仅仅是不平,有时也很肮脏。” 我脑子像被人狠狠的打了一下,嗡的一响,我痛苦的看着已远去的李君姝,不甘心的问:“是她男朋友吗?” 兰洁说:“你是故意问的,还是真不知道?” 我说:“真不知道!” 兰洁说:“那男人的小孩都参加工作了,是个头发都快掉完了的人,只因为他管学生分配工作。” 我说:“其实我对自已要走的路感到很渺茫,别人还知道放弃什么,取得什么,我连放弃什么都不知道。” 兰洁一笑说:“其实,你只要放弃在你家乡发展的念头就可以了。” 我说:“兰洁我不能抛下我的故乡,听听莱蒙托夫是怎么说的:‘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片孤帆在闪耀着白光… 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 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波涛汹涌——海风在呼啸, 桅杆在弓起了腰轧轧地作响… 它不是在寻求什么幸福, 也不是在逃避幸福而奔向他方!’” 我接着说:“兰洁,我想念我的家乡的山山水水和我的父老乡亲。”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先也,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对这种思念,会有自制力的,你会做到的,是吗?” 我说:“我试试看。” 她才微微地笑起来,看着她的笑容,我惊呆了,笑容是那么美,上我们周围的樱花都无色了!在皎洁的月光下,那笑容是那么圣洁,那么高贵,那么晶莹剔透!我说:“你笑起来真和樱花一样。” 她说:“你只知道到处看,我说的话你却不放在心上。” 我说:“哪敢呢!” 她说:“是吗,那你刚才在干什么?”我说:“看你呀!” 她说:“你不打自招了吧!” 熄灯钟打响了,我说:“你还不回去。”兰洁才慢慢的回去了。 我躺在床上静静的想:我以后该怎么办?我马上就要走上社会了,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我的家乡那么穷,我回家了该怎么办:失业、被人笑话、创业、没工作、…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惧使我久久不能入睡。 星期五的下午,兰洁突然来到我们的寝室,她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我和她一起向校外走去。 我说:“兰洁,有什么事吗?” 兰洁微微的迟疑一下,又坚定的说:“先也,我爸爸想在公司里见一见你,你在我们家玩的那几次,他对你的印象很深刻,今天他可是老总,你是招聘的对象,你可要小心一点。” 我说:“我说过要去你爸爸的公司去上班吗?” “可是我已替你答应了,说你愿意招聘到爸爸的公司,这可是一个别人争都争不来的机会,一个副总的儿子想从别个单位回公司来干这个职位,爸爸都没答应,但答应了你,再说我们俩有言在先,替对方答应的事,双方不准反悔。” 我记起我和兰洁交往的“条约”上还真有这一条。我说:“好吧!你替我答应的事,我一定不反悔。我去应约,这条款真霸道!” 史氏集团由兰洁的爷爷创办的,我和兰洁走到门边,我在这个市上了三年的大学,也从来没在这个地方停过,公司在客运码头边,人川流不息的,兰洁总是避开这个地方,开始我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兰洁每次总说这里她的老师太多,见到总不自在,我就依她,不在这里停留,原来,她家的公司在这里,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关系,她不愿意让我知道她家的背景,以免我和她交往有心里压力。 门上的保安看到兰洁,忙行了个礼,开了电动摇控门。兰洁指着遒劲有力的“史氏集团”四个字说:“这是我爷爷的亲笔。”大门内停着几十辆小车,公司的办公楼是一栋十五层的主体楼,还有六七栋宿舍楼。 职工见到兰洁都弯腰行礼,我们来到董事长室,有客人在谈事。兰洁把我带到贵宾室,兰洁让小姐给我到了杯柠檬汁,喝着清香微酸的柠檬汁,我又打量起这个贵宾室来。 屋子里一套大沙发,宽大舒适。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在豪华的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红光,正对门的一整面墙是一个大鱼缸构成的,水晶莹剔透的,一些不知名的鱼游来游去。鱼缸里装了五彩缤纷的灯,鱼、水、灯、像梦一样弥漫着整个屋子,兰洁又打开音响,整个房间都沉浸在柔和的《致爱丽丝》钢琴曲中。 兰洁轻轻的挥手,让两个服务小姐出去说:“自在些了吗?”我没说话,说实在的,我第一次进入这样的房间,我心里自然有些不自在。我才明白兰洁了解我的性格,才不让我到公司来玩,她是怕我不自在。 服务小姐进来对我说:“董事长要见你。” 我和兰洁一起来到董事长室外,小姐说:“董事长说了,史大小姐不能进。” 一进门我就感到一阵眩晕,宽大的房子只有一套办公桌、一套沙发,两个记录人员坐在那里。地板都是上等的木质地板,墙壁也不知是什么贴成的,金碧辉煌。我小心得坐下,兰洁的父亲正容坐在老板椅上,一套皮尔;卡丹使他脸上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的,一张宽大的四方脸更是严肃无比,和我在家中见到得那个和谒的父亲比,判若两人。 他就让我作自我简介,我就结结巴巴的开始作自我简介了,说实在的,并不是我心理素质不好,这样的应试场面我也见过,可今天是兰洁的父亲,我说的不好,兰洁一定会看不起我,我越是这样想,就越紧张。 他问到:“赵先也,你对公司了解多少?” 天哪!我连一点也不了解,我只知道兰洁的爷爷叫“史国华”就硬着头皮说:“公司是史国华创建的。”就没了下话。 “你到我们公司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为公司做出我最大的奉献,为公司发展出力。” 兰洁父亲又说:“你放心的回答这个问题,全世界的公路里程是多少?” 我沉默了,我实在不知道全世界公路里程是多少。 兰洁父亲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它是多少,但我敢说‘我不知道’。” 心里测试!我已训练过多少回了!我这个笨蛋!我一惊,明白了他出题目的。 他又问了我的一些背景、爱好等简历方面的问题,我都像犯人回答问题一样,如实回答了。最后他说:“已有近两百人来应聘这个位子了,你还算比较好。” 我心想:我比较好!除非全世界没有人在你这里应聘了,你这样说我还相信,正面问题我连一个都没答对,这还叫好,你在取笑我! 出来后,我浑身都湿透了,兰洁忙让我到浴室去洗了澡,又扶我坐下说:“爸爸怎能这样问你,我给他说过,让他怎么问你!” 我说:“我刚才一幕,你都看到了。” “我在爸爸的监控室里,都看到了。” 我说:“我刚才是不是很可笑!” “你说什么?我会取笑你吗?” 我一个人回到师专,没理兰洁的挽留。我发现:我作为一个应聘者,连起码的知识都没有,我应聘个鬼! 两个星期后,史氏集团的车送来了聘书,上面写着“你被聘为‘史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副主任’”。 我几乎不信自已的眼睛,兰洁悄悄的说:“你上次在我们那里的应聘的档案,你可以自已写,不用着急你上一次应聘是什么样的。” 原来如此!我感到我受到了羞辱,从那一刻起,我决定不留下来了。 兰洁好像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她说:“先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戏弄你。我们真的没这个意思,但你的应试是少不了的,这是我们集团进人的程序。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没准备,我以为爸爸只要你走一个过场,没想到,他真想看一下你的才华。” 我说:“你们都看到了,还不行吗?” 兰洁说:“你应聘时,我先给爸爸说了,让他和你说一些家常的事,档案你自已写。” 兰洁眼中有一些泪水说:“没想到,要你出了这大的丑,对不起!先也,原谅我好吗?” 我说:“这是我没本事,有什么好要我原谅你的。” 兰洁说:“我们真没有取笑你的心。” 我说:“好了,我心烦了,不说这些好吗?” 她说:“好吧!我给你唱一个歌好吗?” 我点点头,听她唱起《梦里水乡》‘春天的黄昏拌我渡过梦里的水乡…为何没能做个你盼望的新娘…’清亮的歌声传出老远,好多人都在微笑着看兰洁。 父亲来看我了,给我带来了一在堆好吃的东西,一方便袋柿子干, 一方便袋红署干,我给了兰洁吃。她说:“你那里的红署干特好吃,要是我能和你一起到你们家吃就更好了。 我说:“那是以后的事。” 她说:“以后是什么时间?” 我说:“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她就笑笑,不说话了,只管吃起来。一袋红署干和柿子干被她两天吃光了,那两天,她饭都没吃。 父亲给我们讲了我们家乡的一些事,他兴高采烈的说:“家里每年还有一些剩余的粮食,现在不愁吃的了。” 我们都笑了,兰洁说:“伯父,我们这里早就过了那个时代,我们这里讲的是一年挣了多少钱,而不是种了多少粮。” 父亲有一点不好意思了,我说:“爸爸,没什么,小吏是讲她们集团的事,和我们农民没关系。” 兰洁说:“先也,当着伯父的面,你怎能说我看不起你!” 我说“没那意思,我只不过随便说说。” 兰洁说:“伯父,你愿意先也到我们这里发展吗?” 父亲说:“能在这里发展更好,不过,他回去了也好,可以帮家乡发展。” 我默默看着父亲已略微弯曲的腰,无声的说:兰洁,我真的不能留下来了,我对不起你。我这一走,你怕一辈子不会原谅我了,可我的家乡,我的父亲,我的父老乡亲,他们需要我为他们做一点什么,我真的不能留下来了。 我说:“爸爸,你别听她的,我一个农民,哪有本领留在这里边,我一定回来。” 兰洁说:“先也,就算我说错了什么,你也不该在伯父面前这么说我。” 父亲看到我们这样,说:“我肯定支持他留下来了,你放心,我们不会拉他的后腿。”兰洁说:“伯父,你真好。” 我说:“这是我的事。爸爸,你不要听她的,我没有机会。” 兰洁说:“伯父,他有机会,可他不愿意。” 父亲说:“是这样吗?” 我说:“爸爸,你不要问,好吗?我会回来的!” 父亲说:“先也,我们真的希望你有机会,要抓紧这个机会,外面发展空间大一些,更适合你。” 我说:“爸爸,我会作出决定的,但不是现在。” 毕业的日了终于来了,我拒绝了史氏集团的招聘,也谢绝了兰洁的挽留,我终于坐上了返乡的客车。 师专毕业晚上那一顿告别的酒,仍在我的心口上上下翻腾。和朋友们告别了!真的,好多朋友就因为这样一毕业,终身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可能不一醉方休? 夏天的树过早的落下几片黄叶,从车顶轻轻的滑到地上,我走上前,捡起叶子,仔细的看起来。这是一片因虫吃了一大半而脱落的叶子。我自言自语的说:“你也和我们一样吗?我和兰洁的结果该不会是这样吧!” 我们以后就会见不到面了吗?我应该去找她的!我又想起她昨晚那被她爸爸拖走时绝望的眼神。我连一个纪念品都没送她,我老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这几天过的太快,我没有反应过来就过去了。我给王虎说:“王虎,车上的人还不多,车要走时,你给司机说一下,让他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买什么呢?我暗暗的想:麻木车颠颠簸簸的,车上窗帘毛茸茸的,在我脸上荡来荡去,毛毛熊!她最喜欢就是这个东西了,她床上经常就有几个,我再给她买一个吧!我来到龙氏超市,最后一次在这个城市给她买东西了,我一眼便看中了那只洁白的毛毛熊,我一问价钱,售货员冷冷的说:“二百五十元。”我吓了一跳,难怪我每次要买,她总说她不喜欢这个样式的。我咬牙买下了它,心中忽然轻松了许多。我敲开她家的门,她妈妈一脸惊愕说:“兰兰不是找你去了吗?她一早就吵着她爸爸开车去找你了。” 我连忙回到学校,一眼就看到兰洁了,她正站在她家的车边,穿着一套天蓝色的长裙,手中也抱着一只洁白的毛毛熊,兰洁正在东张西望,看到我,连忙笑着跑过来,把那只洁白的毛毛熊给我,就说:“我还以为见不着了你了呢!”泪水就出来了。 她爸爸走开了。 兰洁哭着说:“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对吗?我爱你!我舍不得你走,你为什么一定要走?”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我只是喜欢她,是不是爱,我也说不清。她忽然又说:“你们的车已走了,我叫爸爸开车追,还来的及,你也可以不走。” 我说:“我先回家,再和你联系,好吗?” “我有你这一句话,也满足了!我们去追你们的车,我会想办法安排人到你身边帮你。” 我说:“你想什么办法?” 她神秘的笑笑说:“暂时保密吧!以后我会给你说的,你要记住,我时刻在你身边看着你,你可要时刻想着我。不好过时,一定要来找我,有困难时也要记着来找我,我就可以给你解决。你要记住,我就在你身边,你一定要记住。还有,不准找别的女孩子。” 我的眼睛也湿润润的,我对她说:“谢谢你!兰洁,我想说,你使我这几年师专生活变得那么有意义,能遇上你,我真的很幸运。你是我一生最珍贵的部分,我不知怎么表达我的想法,我只说一句‘愿我们能天长地久’…”我在也说不下去了,泪水不停的流下来了。 她又流着泪说:“快走吧!我知道你的心就行了,一会儿追不上你们的车了。” 她家三菱车很快追上我们返乡的客车,什么都来不及说了,我只和她挥挥手,一直看着她们的车变小,我们的车转弯时,我还看到兰洁还在拼命的挥手,我的泪水又忍不住了,不停的流出来了。我忽然觉得我少了一个东西,好像是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上生生的剥离了似的,使我钻心的痛。我也舍不得兰洁呀!就是一个木头,在三年中朝夕相处,也不能分离了,何况我们的关系那么紧密,我们互相都那么了解,我该怎么办?我几乎就要下车找她去了,但还是忍着。泪水就一直不由自主的流出来了,我擦了擦泪水,看了看车上,许多人都在流泪。 第三章 车行一千里 司机是我们教授专门为我们安排的人,用教授的话说:是个放得了心的人。司机是一个中年人,一脸的和气,笑眯眯的看着我们,看到我们都心事重重的,车上被忧伤空气包围着,就让徒弟开车,他用话筒对我们说:我给大家说几个故事。” 我是一个开车的老司机,开了二十多年的客车,遇到过、听到过许多有趣的事,说几件给大家听听,解解大家坐车的沉闷,我会多给大家讲几个故事。 一次,车上拉的有学生,半路上,我从反光镜中看到,一个同学有一只腿不自然晃动,晃的特别高,仔细一看,他的眼睛正盯着一个小偷看,那同学神色紧张,脑门上一滴滴的渗出汗水,腿像冷极了似的连连晃动,原来,小偷正在掏一个老大爷的口袋,那同学大概第一次看到这事儿,才紧张成这样。 当时,我笑了笑说:“我给你们说个笑话吧!”那同学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脸色苍白,无助的看着我。 我想:你向我求救,算是找对了人,你小子还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我就是要对付那个家伙,他敢在我的车上干坏事,想为所欲为的害我的客人,可真是上错了车。 我就对全车人大声的说:“也是在车上,一个老大爷一上车,老用手捂着腿上的裤兜,让人一看就知道那是藏钱的地方,老大爷用手护着的是钱。不知什么时候老大爷睡着了,手也就垂下来了,裤兜依旧鼓得高高的。老大爷突然‘哎呀!’一声,全车人都看过来,老大爷的裤兜被划开了,腿上一个大脓包正流着血。原来小偷把老大爷的脓包当钱包偷。小偷用刀片,把老大爷的脓包划的鲜血直流。车上人一起把小偷抓起来,送到公安机关,把老大爷送到医院。医生说那小偷划的,正是要开刀的地方,脓包被划开,己没有什么问题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又笑起来,这碰包的事最好不要干,一干就会吃亏,出事。”我说到这儿,全车人都笑起来,又都看着这个小偷。 小偷一看不对劲,再也不敢动手了,恶狠狠的用三角眼盯着我,我向四周看看,有许多鼓励支持的目光,我静下心,目光平静的看着小偷,他的目光一阵慌乱,转过身去,再也没掏别人的东西了,空着手,准备下车。 那个发抖的同学已很平静了,正在写着什么,刹车那瞬间,他装着身子一歪,一只手一下按到小偷背上。一个什么东西贴在那小偷背上,那是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乌龟,写着“乌龟王八蛋”全车人都忍着笑,那小偷似乎感到什么,回头一看,没看到什么,就走到车门。 一个正在吃烟的同学不甘心他就这样下车了,一口烟在口中拌了拌。一个圆圆的烟圈从他口中飞出去,准确的盖在小偷后脑上,像观音头上的光圈,全车人再也忍不住了,轰的一下笑起来,小偷再也不敢停在车里,急忙下车了。全车人都把头都伸的长长的,都像被拉着的鸭脖子,看着那小偷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车上笑声四起。 那同学说:“我一定要惩罚这帮混蛋” 我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以为他说着玩的,可能是恨那小偷而随便说的,我心想:你有什么能力对付小偷?有的时间,专管小偷的人都有不理小偷呢!那帮杂种可不是好惹的,如果惹不下地,自已就要吃亏的。 那次搞恶作剧的同学,又上了我的车,他裤子也鼓鼓的。我说:“这裤子里要是钱,就得小心点儿。”他点点头,一会儿就睡着了。 车子到了城区,上上下下的人多的很,我就来不及看,哪些人是什么样的,哪些人干什么。车上的人剩下不多时,我一看,完了!那同学裤子也被人划开,鼓起的地方已什么都没有了。 “你被偷了”我大声的说。 他反问身边的人:“有人下车吗?” 有人说“有个流里流气的人,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下了车。” 他笑笑说:“没什么,明天去看笑话。 ” 第二天早上,他一上车就对我说:“今天你可以听笑话了。我今天一早看了几个公厕,在一个公厕中,我找到了一些纸条,纸条上面写着骂人的话‘杂种!’‘王八蛋!’‘操你妈!’…这就是昨天他们偷的我的钱——我用报纸包好的那沓‘钱’!我可狠狠的骂了他们一次。”他还拿出一张给我看,上面整齐的写着“狗杂种!”我只好跟着他笑了大半天,心想:你这个娃,还会用以恶治恶,脑子还很灵!只可惜了你的裤子被小偷划破了! 一次,公司派我到农村送一车人,我第一次开车到那地方,车过了这个乡政府的医院,路上都是坑坑洼洼的,车子颠颠簸簸的,许多谈笑风生的人,在这路上嘴闭的紧紧的,有几个人吐起来了,路太差了!路上有许多石头,车子几乎无法开过去,我仍把这些人送到目的地。一个年轻人看我很累,把我拉到他家中喝茶。 我一杯水没喝完,听到一个女人大声哭着叫痛。我走上前一问,本地医生说,那女人可能得了绞肠痧,也可能是结石,没钱治,这里又没车出去,家人正在借钱找车,人很危险。 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我,我说:“你们坐我的车吧!到医院再想办法搞钱”。那妇女的家人千谢万恩的上了车,我就加大油门向乡医院冲去。 车子蹦蹦跳跳的向前走,说实在的,车在这样的路上,躲避路上的石头是不可能的,石头太多了,车一蹦过一个大石,那女人就大叫一声,我心就随她颤动一次,叫声太痛苦了,让人不忍心听,但没办法,车必须开快,车开慢了,会误了病人。 车跳过一个很大的石头,车身猛烈一蹦,估计那女人又要叫了,突然听到那女人说:“我的肚子不痛了。” 我以为她是怕我担心才这样说,我说:“没关系!你要是痛,就叫出来” 她说:“我真的不痛了。” 我听她说话很轻松,不像有病,我停车一看。她好了!又等了半天,她肚子再也没痛了,她真的好了! 夫妻俩千谢万恩的下了车,我说:“别谢我,谢那块石头。” 那男人真的向石头走去,抱着石头,来到我面前说:“我要感谢你俩!我要好好的抱抱石头!” 我终于笑出了声,我挥挥手,看着他们走远了。再想笑时,怎么也笑不出来,自言自语的说:“唉!农村治病怎么就是这样的呢,我要是没出这趟车,那个女人…” 他的故事还没讲完车就到了终点,他笑笑对我们说:“你们要转车了,祝你们好运,小大人们!好像今天没有一个人在我车上晕车。我谢谢你们!”我才发现我们车上真的没有一个人晕车,连女生们都完全沉浸在刚才的故事的喜悦中。我们都有七嘴八舌的说:“谢谢你!你给了我们一个不晕车的旅途,一个欢乐的旅途。” 司机一脸笑意,在阳光中像个孩子,许多年后,我都没再见到男人笑的这么开心、执着。 我们又七手八脚的把一大包一大包的行李搬到另一个车上,这是一个年青的司机,一副少年气盛的样子。车子进武汉郊区已凌晨二点了。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司机也要吃饭。我们的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才找到一个饭店,店中只有一个女人,司机问有什么饭,女人说只有面条。司机和两个跟车的人吃起面条来,我们都没有下车。 吃完面条一问价钱,女人说:“六十元!” 青年司机脸一沉说:“一碗面条二十元!哪有这样的价钱!” 女人说:“我们这是夜里卖饭,钱自然要得多一点!” 青年的司机说:“三碗面,给你十元,多一分都不给。” 女人说:“你还和我讲价钱!那这三碗面你得给一百八十元钱,一分不少。” 司机一伙三人起身要走。忽然从天花板上跳下来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他一巴掌把司机吃饭的饭桌打个稀乱,拿出一把不知是真枪还是玩具枪,向一个桌子上一摔,粗声粗气的说:“吃饭不给钱,想走!给六百元钱,快给我滚蛋!要不然你们都横着出去。” 三个人都不做声了,给了六百元钱,走出来了。司机气愤的拔通了110的电话,110问清情况说:“你们快走,不要停在那地方,你们吃点亏算了!半夜了,谁说得清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车又赶紧起程了。 我仔细打量起我们车上的人,这都是我们一届的学生,又是一个县的人,大家都比较熟悉,车内东西也很多,乱七八糟的放在车中,身边的姑娘好像是英语系的,好像也有什么伤心的事,脸上仍有挥不去的忧伤,这个姑娘经常跑到中文系来玩,我们经常开一些玩笑,算是一个老熟人了,我对她笑笑,算是打个招呼。 她穿着一条连衣裙,鹅蛋脸在衣裙的衬托下,显的很有精神,但泪水还挂在脸上,她说: “你的笑比哭都难看,才和女友分离?”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又说:“那我们一起哭一会儿吧,也许会好受一些!”说着,她的泪水涌了出来。 我也忍不住流出了泪水,我打开兰洁送给我的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吃的东西,那个大蛋糕上印着鲜红的“love”是兰洁亲手写得字娟秀、漂亮。一盒雪糕也组成一个“love”,一股淡淡的柠檬味飘出来,一定是她亲手做的!我比较喜欢柠檬味的,兰洁喜欢巧克力味的,她妈妈还以为我喜欢吃巧克力味的,我每次到她家,她妈妈都要做一些巧克力味的雪糕给我吃,兰洁就悄悄的拿一些柠檬味的和我换着吃,她妈妈还以为我吃的特别快。这次的雪糕好像是才做出来的,过了一天,还那么新鲜。想着她做雪糕的样子,我的泪水又涌出来了。 我递给她一支雪糕说:“你和我一起分享我的快乐和痛苦吧!” 她没说什么,默默的看着我吃雪糕。又幽幽的说:“从高中起,我就喜欢看你灿灿的笑的样子,从没看到你这么痛苦过,这也算我给你鼓起生活勇气的动力,你的女朋友我见过,是个很优秀的姑娘,你肯定舍不得她‘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我也和她一起背到:“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一惊心想,又是一个兰洁。便说:“谢谢你!我的女友说过,我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那是她怕你关注别的姑娘,从这句话可以看出,她对你用情至深!” 我忽然想起,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就问:“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你说。”“你的名字。” “你问一个名字也一定要和别人不一样!我叫向少梅。就叫我少梅好了,我妈妈经常这样叫我。你这样问人家的名字,是不是多余了,我们两个村相邻。” “那是哪个村?” “我现在还不告诉你,分别时再告诉你。” 妈妈!我的妈妈一定在数着我返程的时间了,一定在门上望着了。想着妈妈的样子,我心里暖烘烘的。 坐在窗子边上的同学叫到:“车上的东西掉了!” 车子停下来一看,完了!我们的书掉得满公路都是,车顶上的东西都歪到一边去了,大家都手忙脚乱的捡起东一本西一本的书,司机满面的不高兴说:“毕业生的东西可真够多,以后我再也不拉毕业生了,我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听到这些话,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但想起他今天的经历,也就不说什么了。 车在十堰郊区,停下来吃饭。少梅抢先来到饭店,给我占了一个座位,我们先喝了一点茶,才开始吃饭。司机已吃完了饭,他说:“你们那么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又不是请客吃饭,我还要赶时间,你们还想不想走?” 我瞪了司机一眼,把我坐的椅子向桌子边一靠,椅子,哐!的一下碰到桌子边,少梅忙给我使了一个眼色,付钱,上了车。 司机一上车就发动了车,我和几个同学上车时,车子吼着已冲出了老远。到了十堰的路段,车开得几乎要飞起来了,许多同学都吐起来了,所有的人都脸色苍白,少梅脸色更是苍白的透明了,她靠在我身上,紧闭双目。 我无事的看起路边的风景来,心里对司机很恼怒:这个狗日的,这么毛的脾气,公汽公司怎么能让他开车!搞不好,他今天会给我们弄出一点大乱子。 在一个转弯的地方,迎面开来一辆大货车,两个车在到相距几米远的地方才开始猛烈刹车,刺耳的刹车声把所有人都惊醒了,大货车司机大声的骂着把车开走了,我们的司机紧张的流出汗来,车速减下来了。 就在刹车一瞬间,一个开水瓶一下从车架上掉下来了,一个同学伸手一接,没接住,但把它方向变得向前直飞,前排同学身子一让,那瓶子眼看就要落地,摔坏了,一个同学手尖眼快的接住了瓶子,几钞钟后全车人才嘘了一口气,接着又轰的一声大笑起来。我们又互相开起玩笑来,车子“叭”的一下,再也不能动了,下车一看大,轴断了,车坐不成了!司机大声的说:“今天拉你们,我倒霉透了,压这重的书,我车轴都压断了。” 我向周围看了看,有许多气愤的目光,我做了一个起立的手势,全车的男生几乎同时一下站起来说:“我们坐你的车才倒霉透了,我们今天出了多少事!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还找我们的事。” 司机说:“你们这群娃子,还想不想走。”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我们不想走了,你想怎么样?” 司机下车打电话了,张林也下车打电话了,一会儿来了四个大汉,为首一个说:“谁在车上闹事?” 我们都不说话。 他们又说:“你们这群娃子都下来,车坏了还坐在里面干什么,想闹事吗?” 张林突然说了声:“哥哥!” 车门外又多了七八个大汉,为首的一个听到张林叫,点了一下头说:“谁说得车坏了不退钱,就被赶下车,钱就算了?”那四个人一看形势不对,悄悄的走了。 张林的哥哥上前给司机一拳说:“你退不退钱?” 司机的脸血流满面,忙说:“我退!我退!” 张林哥哥说::“我要你一分不少的退。” 那司机说:“给我留一点油钱,好吗?” 张林哥哥说:“本来是要给你留的,你竟然请人打我们的人,那你就要一分不少的退。” 司机一看,开始他请来的几个人全不见了,到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好把钱全部退给了我们。 张林哥哥说:“先也,一起到我那里玩,今天也晚了,你就不要走了。” 他指着向少梅说:“还有这位小妹,是你朋友?” 我点点头。 他说:那也一起来,没关系,我那里宽的很。 我说:“少梅,你和我们一起玩一天好吗?” 少梅点点头。 我们第三天才走,我和少梅、王虎、张林一起又坐上了回乡的班车,车上闷闷的,我们都不说话,只听到车的轰鸣声,车上一大半人都睡着了,我也闭上了眼睛。不知什么时间,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有几个人围着一个小孩,正在大声的争执。车上的人都被吵醒了,原来,那个小孩在开易拉罐时,易拉罐里面的汽水一下喷到对面一个身上。 那个人很生气的大声的训诉那个小孩:“你这个小孩,怎么搞的!把我的身上搞了这么多水。” 小孩大声的说:“我也没想到这易拉罐会喷这么多汽水。” 全车的人都看着那个小孩,有几个人都围过来了都说:“小孩,你还不快给人家道个歉”。 小孩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在意。” 那个中年人说:“你那个易拉罐哪有这么大的劲?我看看你那个易拉罐有什么有不对的?” 那个中年人就拿来那个易拉罐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小孩子,你发财了,这个易拉罐是一个中奖的易拉罐,难怪你的易拉罐有这么大的劲!我看看,你中的奖有多大,呀!不得了,你发财了,中了四万元钱的奖。小孩,你真的发财了!” 立刻有几个人围上来了,说:“这么大的奖,你真的那么走运,小孩,你准备怎么兑换这个易拉罐。” 小孩说:“我家居在深山中,我到我亲戚家去,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兑换。我想卖给人家,免得我再去卖。” 那个人说:“你怎么卖?我买了。” 那个小孩说:“我想卖八百元就行了。” 那个人面露喜色的说:“四万的东西,你只卖八百元,你可不要后悔。” 那小孩说:“我就卖八百元就行了,卖多了,我怕我会被人抢。” 那人说:“小孩,你把你的东西卖给我。我没有现钱,我用我的卡。” 那小孩说:“我不要卡。” 那个人遗憾的说:“看来我今天真不走运,这么好的事我不能办了。” 我看到车上有许多人都有想试一试的神色,我想:今天又遇到了件好事了,但司机为什么不说话?这好的事,司机不可能不动心,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我脑子突然冒出一句‘天上掉下来一个饼’。仔细一想,小说中这样的场面还少了,只不过今天到现实中来就看不清了,如果在小说有这样的情节,所有人都会说这是骗局,没什么稀奇的,可在现实中怎么就没人看清呢,这就是‘天上掉下来一个饼’的游戏,骗局往往就是这样设定的,这肯定是一个骗局。 我看到有人真想买,我就大声的说:“天上掉下来一个饼了,我今天算是见了。” 几个人想买的人想了想,突然又坐下去,这个易拉罐最后也没有人买了,这几个卖易拉罐的人,看到没有人买就准备下车。 一个一直坐在我身后的人站起来对我说:“你怎么这么嘴长!”在我身边,一伸手向我脸上一拉,我一让,他没有划到我的脸。但他的手指碰到我的身上,几个人下了车,易拉罐终于没有卖出去。 一会儿有人反应过来了,说:“这几个是卖假中奖易拉罐的!我们幸好没有上他的当。” 司机说:“他们就是干这个事的,今天幸好有这个学生给你们说明白了,不然你们肯定要上当了。” 忽然有人对我说:“你的衣服被划破了。” 我才发现我的衣服被刚才那个人划了一个大口子,刚才他的手指要是划在我脸上,那…我真的不敢想了。 少梅心有余悸的说:“好险!” 终于回到我们县境内的路上,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第四章 黄姜 黄姜 终于坐上了回小镇的车,少梅又和我坐在一起,张林和我一起到我们家玩,我对少梅说:“你和我一起,到我们家去玩,好吗?” 她说:“我会来的,但不是现在,我只想一起再坐一段路,这样坐车回我们家远近也差不多。” 少梅朝我笑笑,我笑着问少梅:“你笑什么?” 她说:“你前天倒像个指挥官一样,指挥同学们反抗那个司机。” 我说:“那是没办法的事,我也不想把他搞得那么苦,他太猖狂,给他一点教训,也许对他以后有利。” 少梅笑着说:“你已把自已看着一个老师了,有点不同的是,你在教大人。准备教小孩了吗?” 我摇摇头说:“我可能不会教书,你呢?” “我们家已在镇上的学校里给我找了份工作,我可能真的教小孩子了,你想干什么?给我说实话好吗?”她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你真想知道吗?” “我真想知道,我们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我打算自已干!至于干什么,我还不知道,说实在的,现在要到本地找一个工作,实在有点难度了,自已干,有了钱什么都好了,但我什么也没有,就是自已干,怕也干不出什么成就来,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还说不准,我能干什么,将会去干什么。” “你说的有一点道理,那好吧,想好干什么后,告诉我,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我是间家乡,盘望村的向少梅,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她要下车了,她悠悠的说:“‘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有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你有困难时来找我,在没困难时也可以来找我。 我说:“放心,我不会只让你看到的是江水,一定是我的人。” 她说:“好了,你解诗的能力,没人能比了,我走了。”我点点头。目送她渐渐远去了。 张林这时也说:“我们都是弟兄,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管说,我也一定会帮你。” 我说:“你打算干什么。” “我打算出门打工。” 到了我们镇上,三叔和父亲来接我。三叔是属于那种精明能干的人,个子不高,一脸的精明劲,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对我说:”这么大的一推书!你肚子里装的书,还是早上吃的菜。” 我知道三叔在取笑我,我笑着说:“青菜屎也有,书也有。” 三叔说:“那就好!” 我说:“三叔,张林说他家的房子你买了。” 他点点头,我说:“三叔,你真行,买得起那好的二层小洋楼!” 三叔说:“你有了存款,你也可以办你想办的事。” 我说:“三叔,你有多少存款。” 他说:“我存够了一定的数目再告诉你。” 我说:“那是多少?” 他说:“还没有到那个时间,你着什么急!” 说完,我们都笑起来了。 当晚,在我们家吃晚饭,饭后,开始商量我的问题。父亲首先说:“也娃子已毕业了,想请三叔帮忙,打通一下关系,安排一个工作,好混口饭吃。” 三叔高兴得说:“没问题,我们家族难得出这样一个大学生,我不帮忙,还有谁帮忙。工作的事,我负责打通关系,我不要你们家出一分钱。” 父亲忙说:“还不谢谢三叔!” 我说:“谢谢三叔。”但不快的语气很快被三叔觉察到了。 他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想:我都大学毕业了,还需要三叔出钱,那算什么事,家里这么穷,我到公上干,工资又低,什么时间能干出成就? 我说:“三叔,我想自已创业,不想去公家干活。” “那好哇!跟我干,你是大学生,又是有艺术细胞,我带你一起弄盆景。” 我默不作声。 三叔笑呵呵得说:“呵!小伙子有自已的想法了,说来听听。” 我说:“三叔,我想种三十亩地的黄姜。” 张林说:“这是一个好想法。” 其它人都不说了,屋里沉静下来了,没人说话。父亲默默得抽烟,三叔低头喝水,母亲慈善的看着我,都没说话。 父亲抽完一支烟后,又点上一支,沉闷的说:“黄姜现在的价钱是还不错,但你分析一下还是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大家都在种,种子不够才使黄姜有好价钱,你种黄姜,在二年后才能见收,那时是什么样的,谁都不知道。你可以和你三叔一起弄盆景,你看看你三叔,哪样他判断错了?他一点黄姜都不种,我想,你一个才出社会的人,许多方面都不是懂,但多向聪明人学,还是可以的,我觉得你还是要听听你三叔的意见。” 三叔说:“你才出社会,社会上的事你还不太懂,今天我送你一句话:能够赚到大钱的,永远是少数人,黄姜现在是赚钱,这并不等于你种黄姜一定赚钱。现在种黄姜的人太多,你现在才种就落在人家的后面了,决不能种!二年后,黄姜一定在四毛钱以下,一定有大批人吃亏。” 我说:“我已和几个同学说过,他们都支持我种黄姜。”张林说:“你种时我给你资助一万元钱。” 屋中没有一点声音,满屋都弥漫着浓浓的烟味,欢欢呛得打了一个喷嚏,连连晃着毛绒绒的尾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接着又狠狠得打了一个喷嚏,它禁不住“汪”了一声,全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屋中空气开始流动。 我说:“三叔,我看一下行情再说。”三叔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我第二天一早就来到胡书记家,胡书记还没起来,胡书家很阔气,家里有一个大彩电话放在堂屋正中,我看到书记娘子正在扫地,我便帮书记娘子扫,快十点了,胡书记才起来,胡书记一脸睡意,一个大酒糟鼻使整张脸都变小了,他却逢人便说,他长了这个鼻子才能喝这多酒的,要不然他可能一滴酒都不能喝。他见我给他扫了一早上的地,娘子正满面堆笑的和我说话,便也笑了说:“嘿!要大学生给我扫地,担当不起!” 胡书记是村上有背景的人,这两年听镇上的话,先发展魔芋,最后,家家都贷款种了魔芋,却没人收购,只好自已吃,开始家家一天三餐都吃它,吃到后来,一吃就吃出一股烟灰味,后来,没人愿意吃,猪都不吃了,都烂在地里,贷款却要一分不少的还。 三叔没种魔芋,胡书记还带着一大群人罚了三叔三百元钱的款,三叔一直没给,现在还欠着。 胡书记家的早饭熟了,胡书记拉起我的手说“来,吃早饭。” 早饭特丰盛,八个盘的菜,两盆汤。 我默默的算了一下:这顿早饭就要七八十元,这在我家是不敢想的事了。 我说:“书记,早上这么多菜。” 书记说:“你是吃大场子太少了,这也叫菜多!我还吃过四十多盘菜一席的。” 胡书记拿来一壶酒说:“来,大学生,喝酒。” 我忙说:“书记,早上我不能喝酒。” 胡书记满面豪气得说:“不喝酒怎么行,我们这里边,喝酒就是工作,工作就是喝酒,你要不喝酒,就是不支持我的工作。” 我心里暗暗发笑,哪有这样的逻辑,但嘴上还连连说:“好!好!我喝。” 这一顿饭我和他喝了两壶酒,有二三斤。胡书很高兴的对我说:“好小伙,一定能干事,能喝这多酒的人,我最喜欢了,有什么事,你说!” 我说:“我想种黄姜,我想请教一下你。” 胡书记拍拍我肩膀说:“你找对人了,我全力支持你创业,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只管说。村上大力支持老百姓种黄姜,还是大学生有眼光,黄姜这事搞得,一定能赚钱,啥赚钱搞啥, 村上帮你安排三十亩产业地给你种黄姜。” 我感激的看了书记一眼说:“书记,谢谢你!” 书记说:“走,我去给你安排地。” 我和他来到三叔家。三叔一见我和胡书记一起来了,拿来一杯水说:“胡书记,你来了正好,我侄儿可是一个好苗子,你把他带着给你当助手,我可得谢谢你。” 胡书记说:“我今天来就是帮你侄儿的,他想搞产业,我就要为他做一些事。” 三叔说:“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那八亩地我一直没让出来给你们发展黄姜,你们一直放不下我,好了!你们想到我侄子头上了,我侄子来了,他一心想搞的事,我哪能不支持他,我让出我的八亩地,我实在想种一点粮食,不想让你们糟蹋地,做一些害人的事,胡书记,这个答复你满意了吗?” 胡书记说:“这哪能算糟蹋地,我还以为,你仍不让你的地,全村就你一人没有把地交出来发展产业,现在好了,我们村再也没有非产业地了,我可以松一气了,黄姜是个好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种,也不拿地给别人种,那怎么行?” 三叔没理胡书记,对我说:“我现在让地给你,实际上是在害你,但比别人害你要好,我的地你种,你不种,胡书记也一定会想办法把我的地调出来给别人种,干脆给你,你吃亏时免得别人看你笑话,我只能帮你这一点害人的忙,以后,黄姜上的事,我就不帮你了,你们走吧!我还有事,不留你们了。” 胡书记又把他的四亩黄姜地让给我种,用他的话说:我先让老百姓种,我就不能在有利的事上和老姓争。我心想:我真的遇上了个为老百姓做事的好村官。我又从一些村民手中接过十八亩地,这些地都是胡书记出面给我调节的,三十亩地已到手了,我松了一口气,基础有了。 我开始筹划钱,买种子,首先到三叔那里,向他借钱,三叔说:“我借给你两仟,你先种一亩地,不要搞那多。” 我像着了魔一样,三叔的钱也不要了,心想:你还说要支持我,你连钱都不肯支持我,拿嘴来支持我,有什么用! 我又到胡书记家,我没钱买种子,种子要二万多元钱,请胡书记帮忙,胡书记说:“这事难办,我在信用社还有贷款,我不能帮你了,主任也姓赵,你们是一家子,你能贷得到。” 我想:书记已帮我够多了,我不能再说什么了,就来到信用社。 信用社有几个人在办贷款,听口气,都是在发展黄姜,贷款的人都很高兴。有一个人说:“今年我来贷款,后年黄姜收了,我就有这多款存在这里了。”几个人都说,我们也是那样算账。 有一个人说:“后年我们真要过小康生活了,我还想买一辆板车就可以实现了。” 我心里想:我有钱了干什么?给家里添一点电器吧!一定要做给三叔看,我并不是没眼光,这多人都是笨蛋?黄姜肯定是好事。 中午时,人总算走完了,我找到赵主任。我说:“叔叔,我也姓赵,我想找你办点事。” 他鼻子哼了一下说:“有什么事?” 我说:“我想贷点款,发展黄姜。” 他说:“现在已过了办黄姜贷款的时间,你不能贷款了。我们要吃中午饭了,你走吧!” 我不明白他说得‘过了时间’是什么意思,但‘不能贷款了’我听得很清,我只好出来了。 我知道张林的父亲和赵主任关系很好,张林父亲现在在县里管事,我就来找他父亲,张林父亲是一个慈祥的老人,我父亲从小就把我拜给他做了干儿子,他看着我和张林一起长大,待我和待张林没什么两样,我想:伯伯一定会支持我。 没想到张林父亲也很反对我种黄姜,我说了我家的境况和我的想法后,伯伯也不再说什么了,他说:“我给主任打个电话,你去办就是,你少种一点,以免吃亏。” 我想:你们都是怎么了,这好的事就不知办,真是老保守。 我又到信用社,没想到主任一下认出了我,他把手中业务放下,说:“侄子来了,来,你想怎么办,办多少?”连忙到茶,上烟。 我说:“我贷二万,二年期限的。” “你有没有担保的人,要是没有,我给你找一个。” 我说:“没有。” 他一会儿就给我找来了一个,我说:“谢谢你!” 他说:“没什么,你是我侄子嘛!” 黄姜的种子少的出奇,哪儿都买不到,我问了周围几个村,一般的人家都在买种子,哪有种子卖,上一年黄姜丰收的人家全部贷款买肥料,把黄姜全部当种子,又种到地里。大家都说,这是乡政府让种的,没错!我们要大力发展,哪能把种子卖出去,让别人发展。 我请三叔帮忙,没想到三叔一口拒绝了,我打电话给少梅,想请她帮忙买一点种子。她说:“我原先就说过‘我也许能帮你一臂之力’,我有个叔叔种了不少黄姜,原本也是要自已发展的,我要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 第三天,我一路问到少梅家,少梅家很朴素,有一个男孩儿正在她家玩,她说这是她的同事,我给她说了情况,她满口答应给我帮忙。 三天后,她很兴奋的对我说:“先也,我已给你说好了,是我叔叔的,马上来拉,但是要现钱买。” 我说:“太谢谢你了,我不知怎么样感谢你才好,我已准备好了钱。” 少梅说:“看你那傻样,我还需要你感谢什么,我一个人,有时过的很累,你经常过来玩一玩,我们一起说说话,我就不会这么累,你也就算感谢我了。” 我说:“我一定来。” 我又让父亲去东想办法,西求人,凑了几亩地的黄姜种子。又请胡书给我想了一点办法,总算把种子弄够了。我又请车把肥料拉回来,把种子种到地里,我手头一点钱也没有了。 我已没有钱买黄姜杆了,只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又向三叔借钱。没想到三叔这次很爽快,直接借给我,他说:我不能叫你事做不成。你已到了这个地步,我阻拦也没用了,你自已小心一些,我会时时的给你打听黄姜的市场行情。 我说:“谢谢你!” 黄姜苗子出得很齐,不到几天就长青地了,我又买了一些黄姜杆,自已也跑十多里的地方去砍杆子,实在没那多钱买黄姜杆,花了一个多月才把黄姜杆砍齐,我已瘦得不像样子了。搭好杆子,黄姜地里的草像种的,把黄姜都压住了。 我再也没钱请工除草了,我又想起向少梅来了,我来到她家,她不再,我又来到她们学校,她在学校上班,一见我来高兴的很,看见我很瘦,就关切的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把经过给她说了,她二话没说,忙向别人借了五百元钱给我。她说:“我正在办我们的喜事,我请你吃喜糖了。” 我说:“我一定来,谢谢你,你有这样的事,还借钱给我!” 她说:“哥们嘛!有什么好客气的!” 我拿着钱就走了,饭也没在她那里吃,我实在没工夫在外面吃饭。 我请了村子里干活有名的人——李成忠,来帮我除草,李成忠三十多岁,两只手起了厚厚的茧,胳膊油黑发亮。一百五六十斤的东西,两只手能轻轻拿起来。 除草这个活,我从来没有干过,今天我可要试试身手了。我拿了把锄头,走在五六个人的队伍的前面,李成忠憨厚的一笑说:“今天我们可要熬晌午了,今天要看一看大学生熬晌午的本领。” 我知道,熬晌是在中午十一点后还不停下来,看谁做的时间长,以显本领的的方法,农村里往往以此来定这个人的本领,我说:“没问题!” 四五月的太阳很毒,一会儿我就觉得嗓子干的受不了,浑身是汗,其实薅草并不难,用锄头轻轻一拉,草就出来了,只是要注意别伤着黄姜就行了。我已经觉得很累了,浑身口渴无力,回头一看,我才薅了一丈多。李成忠已薅了四五丈宽一块,他身上还没有汗。我忙喝了一点水,坐了下来。李成忠说:“还需要大家加把劲,我来唱一段花鼓子歌,给大家听,凑一凑兴吧!” 我们高兴的说:“好呀!” 他张嘴唱到:“樱桃好吃树难哪——栽呀!花鼓子好唱口难哪——开呀!要吃樱桃请你呀——栽呀!要唱花鼓子请跟我——来呀——” 声音绵长动听,我一惊,这样一个粗人,竟有这好的嗓子!我们忙鼓起掌来,我也来了精神,忙到地里做起活来。 我们又请他唱,“他又唱到:正月闹元宵呀——表妹长的好呀——手登拿洋钱和钞票呀——表妹呀——嫖你没嫖到呀。二月…” 唱完后,我们说:“李成忠,你什么时间娶媳妇?” 他一本正经的说:“今年。” 我们本想笑他,看他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我们也就不好问他什么了。 我说:“那是好事了,它是人生三大喜之一,久旱逢雨是一大喜事,洞房花烛是第二大喜事… 李成忠说:“你那文诌诌的,我们不懂!来!我教你薅草,你的锄头落地时,不能太直,要平着去,这样才不会太吃力,也不会伤着黄姜…” 草一茬除了,又长一茬,前面刚除完,后面又青地了。我疲于奔命的除草,草还是把黄姜压住了,只好把家中仅有的几头猪卖了,多请一些工来帮忙。 终于到了白露节了,草不再长了,我终于病了,再也没钱了治了。 我请了草药医生来治病,价钱要便宜些,兰洁不知怎么知道了消息,给我寄来一千元钱,我也不敢用在病上,全部给了工钱。 第一年终于过去了,我的黄姜第二年又出得很好,我暗暗得高兴。黄姜价格一直很好,第二年黄姜大上市时有些掉价,但一直是七八角钱的价,能赚一些钱的价钱。到我的黄姜上市时,黄姜突然一下降到五角钱,这是个能保本的价,三叔一直让我快出手,我一直等价上升,价钱却一路下滑。 到冬天,价一直跌到一角八分,三叔让我不要挖,我就不听了,不管他怎么说,我就请了工挖了一天,我算了一下,一个人一天挖二百斤是最得力的工了,二百斤是三可卖三十元钱刚好给工钱,这一天我还到赔工人的吃、用的费用几十元钱,我只好不挖了,挖的越多,我就赔的越多。 地里的黄姜我就不挖了,我想,留在地里,也许以后要涨价呢。所有的人都来要黄姜地了,钟大爷说:“娃,你还年青,不知心痛地,种粮,这地都是最好的,你让它荒着,对不起祖宗。” 杨大富干脆说:“你娃子是‘仔卖爷田不心痛’这好的地,你要让一角五分钱的黄姜占着,让我们没地种,没粮吃,饿肚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地被这乱七八糟东西再占着了,我们没地种,怎么活下去?” 我说:“胡书记说了,这是产业地,你们不能收回来。” 所有的人都说:“你还没被老胡害够,你还把他当恩人,我们正要找他,就是找不着,你快去找他,如果再找不到他,我们就要把黄姜送到他门上去了,我们当初就是信他,才落到今天这地步,我们卖给他,看他要不要?” 我找了几趟胡书记,就是找不着。我对三叔说:“怎么也找不着胡书记了。” 三叔说:“你在他床上就找的着。” 我果真在床铺上找到了胡书记。 我说:“胡书记,那些人要地。” 胡书记说:“我不正躲藏着吗!他们要,快给他们。” 我说:“那我的黄姜就不要了,你说过,这地是产业地,他们不能要回去的。” 胡书记说:“你快给他们,我们当初收起这些地来就不合法,如果他们闹大了,我们都下不了台。” 我说:“那我的黄姜怎么办?” 他说:“你是知道的,你挖还不够工钱,连地给他们算了,你可以种烤烟,我们支持你。另外,你就说地里的黄姜算种地的租金,你就一举两得了。” 我一想:也只能这样了。我就连地带黄姜一起还给了当初的户主,户主一边挖一边骂人,说:这东西害的他们不够工钱,不挖黄姜,黄姜比草还欺庄稼。 别人挖我种的黄姜时,我也没去看,我再也没心去看黄姜了,我一心想着那几万元的贷款怎么还了。 第五章 恋伤 信用社在我们村驻下来收黄姜贷款,一家一家的收,他们用专班在我家驻下来,催我家的贷款,全村还是我们家的欠款最多,用他们的话说——要先压住他们家这个大龙头,家里没钱,还贷这多款,信用社不贷给他们,他们还找县里的领导出面,看他们家用什么还,赵主任更直截了当的说——如果他们家还不上钱,我马上起诉他们。 还有两个专班在其它村民家收,家家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借钱,到处都是咒骂黄姜的人,有人一跑十几天也借不来钱,整个村子就像烧开了锅的水,时时传来打孩子的声音,小孩哭闹声,半夜三更都时时传来狗叫声,许多猪牛都被信用社强行用贱价卖出去了,我只好请兰洁给我解困,我给兰洁打电话,找到了兰洁,我说了我的处境,兰洁笑着请我到她家玩,我说晚一点才能到她家去,她说:“你在困难时还能想到我,我哪能不帮你!” 史氏集团派专人,在两天内就给我送了五千元钱来了,我很奇怪:他们怎么这么快。兰洁两次派人送来的钱都很奇怪,莫非她真的已派了人在我身边看着我,可是这是没道理的事,如果她真派人看着我,那么他们的人在哪里,我找不出线索,也想不出来。我想:这也许就是有钱人说的速度吧。史氏集团的人让我打了收条,就把钱给了我,只说了一声:“史大小姐向你问好。”转身就要走,我本想问他们几句,他们好像不愿让我知道他们的情况,水都没喝就走了,我也只好由他们了。 我把钱全给了信用社,信用社的人才从我家里走,到别人家去了。 李成忠来结除草的工钱,他说他要结婚,要用钱。我们这里办喜事是一个家庭中最大的事,提前十几天就开始接客、杀猪、烤酒,一般要用好几千元钱,这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我连忙结给他,并咬着牙借给他二百元钱。 我问:“新娘是谁?” 他木讷的笑笑说:“你认识,是杨小秀。” 我说:“哪个杨小秀?” 他说:“你认识,就是你们院子里的杨小秀。” 我头皮一炸说:“她和你结婚。” 我暗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那张林怎么办?他和杨小秀可是青梅竹马呀! 他说:“是和我。” 我心一凉说:“我一定来。” 我问妈妈:“杨小秀结婚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妈妈说:“俩家都瞒着,外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换亲,杨小秀的二哥杨大成和李成忠的 妹妹李勤勤结婚。已定下来了。” 我说:“杨小秀愿意吗?” 妈妈说:“由不得秀娃,李成忠岁数大,又老实,所以杨家要李成忠拿六千元的补偿秀娃的损失。这六千元一拿到杨家被杨家还了黄姜贷款了,秀娃本来是不愿意的,但钱已用了,杨家又还不起,只好劝秀娃。秀娃怪可怜的,我去看她时,眼都哭肿了。” 我决定去看一下这个我从小就喜欢抱,听我故事长大的姑娘。 杨大妈见我来了,忙说:“也娃,你来了正好,我们秀娃正准备出嫁,她还有许多事想不开,你们关系不错,你快去给她说一下。” 我和秀来到河边,我轻轻的问:“你准备嫁给李家吗?” 秀说:“我不知道。” 我说:“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可要慎重。” 秀就哭起来说:“你说我愿意吗,可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还得了呢,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有强迫婚姻的!你就说你不同意,看他们把你怎么样。” 她说:“他们没有强迫,我如果不同意,那六千元钱要退给人家,我们家拿什么退?” 我说:“那你也不能拿一生的幸福来换这六千元钱。” 她说:“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家里住不成了,你可以出门打工。” 她说:“我也想过这个事,可是我一走,他们就会到法院告我们,要我们家还钱,我们全部家当也不值六千元钱。” 说到这里,她又大声的哭起来,我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我说:“我给你妈妈说一下,看看她们有什么办法。” 秀绝望的说:“没用!” 说完,哭着跑回去了。 我来到秀家,看到秀的妈正和程大伯拉家常。我直截了当的对秀的妈说:“姨!秀的婚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程大伯说:“那你们商量事,我走了。” 我说:“姨!我和秀娃说了,她说她不愿意。” 秀妈说:“她是不愿意,我不是说过了吗,让你劝一下她。” 我说:“姨!你们不能拿秀一生的幸福来轻率的办事,不就是几千元钱吗!就一定要把秀的一生幸福换成这几千元钱。” 秀妈脸色一变说:“你这娃子怎能这样不懂事,我就愿意这样办她的事?她也是我女儿!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杨大成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没有媳妇,李家那六千元钱,我们也没钱还,把秀娃嫁过去是个万全之策。你是不是说了对不起我们的话,让秀不嫁给他们,出了问题,我要你下不了台。除非你帮杨大成找到媳妇,帮我们家还这六千元钱,你行吗?” 我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勉强的说:“你们得想一想办法,这样做太对不起秀了。” 秀妈说:“你要是没有事,你快走,我是让你来给秀娃宽一宽心的,不是让你来搅浑水的。过喜事时你再来玩,你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 我只好走了出来,秀躲在门外听着我们说话,一见我出来,捂着脸跑开了,我默默注视着这个在人生最重要关头向我求助的姑娘,我无能为力呀!我发现我这时是这么无能,我是个什么东西! 李成忠和秀娃的婚事如期进行。 李成忠来请我给当礼部先生,我满口答应了。 李成忠家贴了鲜红的对联,门上都换了新画,人来来往往的,堂屋里贴着一张鲜红的婚礼仪程。 新房也布置的到处是红艳艳的一片,王大妈正在铺床,王大妈正把一些枣子撒在床上,鸡蛋放在床的四角,一边铺一边说:“铺床,铺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后生姑娘。铺床铺到东,后辈儿孙居朝中。铺床铺西,后辈儿孙穿朝衣。铺床铺到南,后辈儿孙做朝官。铺床铺到北,后辈儿孙穿朝靴。” 外面接亲的乐声响起来了,新人来了,我把一本已记满的账本收拾好,准备看一下秀娃当新娘的样子,说实在的,我的心很内疚,我帮不上她,她当新娘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她的好事,我应当给她一些祝福。我先拿起账本,大体的算了一这本账下,一共收了五千多元钱,每户大约送二三十元钱,这场喜事,有二百多户人家必须来送礼。 心想:农村的喜事大体上都是这样了,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和花销,难怪在农村办喜事这么隆重! 秀穿了一套红色的新衣服,一张明朗的脸让晴空都无色了,脸上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头发是随意扎起来的。她一下就和我的目光对上了,她对我一笑,那酸、甜、苦、辣、绝望,说不出的味都在里面。我忙走开了,再也不敢看她怎么样举行婚礼了,只听到一阵阵鞭炮响起来了,我回家去了。 我静静的坐在一个小山头上,看着李成忠家的人来人往。我想:她们这桩婚姻到底是什么?就是为了给男人找一个媳妇,这和动物有什么区别?那么造成秀这个悲剧的根源是什么?习惯、钱、条件、我帮不上忙,还是其它?我实在想不出来了,我默默的回家躺下来了。 李成忠来叫醒我,我一看,天已黑了,李成忠说:“秀说要闹房,要几个玩得好的,和嘴流一些的人来,特别说到你。” 闹房是我们这里新娘入洞房后,年青人要新娘和新郎一起热闹的一种方式,大半是说黄色的四言八句,我们这里边叫“酸”四言八句,评定喝酒杯数的一种方式,一般,新娘绝不会主动要求的闹房,闹房对新娘来说是一个很难堪的事,不知为什么,秀主动提出来要闹房。 我说:“我就不去了吧!” 李成忠说:“秀悄悄的给我说过,一定要把你请来。” 我也不知秀到底要干什么,心想:今天她的请求,我哪能不应! 我就和李成忠一起来到新房,菜已摆好了,专等我来。秀正和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见我来,就说:“我们就等你来了,我们开始吧!” 说着,就上满了酒,我、张林、王大喜、王是和、赵天贵、徐吉华和李成忠夫妻俩八个人。 我笑着说:“今天,几个坏人都到齐了,一定要不醉不归,照老规矩,四言八句说完后,由大家评定喝酒的杯数,那我先说。” 我满面含笑的站起来说:“昨天买电筒,天黑忘了用,原是没电池,现在好配拢。” 秀脸一红说:“这也算四言八句,应喝八杯酒!” 我忙讨价还价的说:“怎么喝这多酒,喝两杯就足够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喝两杯肯定不够,八杯酒却不值得,就喝六杯 秀说:“那就喝六杯,便宜你了。”拿起酒杯给我上酒。 我说:“少上一点吧!我喝不了这多酒!” 秀说:“给你少上一点!要我帮你是吗?如果我请你帮忙,你会打折扣吗?” 我知道秀是在说她请我帮她摆脱这桩婚姻的事,我不说话了,默默的喝下了这六杯酒,我终于明白了秀让我来的原因。 轮到王大喜说,他说:“我就说一个比这个大学生酸一些的。”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快说!别卖关子。 他笑哈哈的说:“那好!上边嘴斗嘴,下边腿搅腿,中间拧摞丝,你看美不美。” 秀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了,李成忠说:“这个四言八句,应喝二十杯酒。” 大家说:对!这个四言八句值二十杯酒。 王大喜说:“我这个四言八句有一些名堂,说完后,新姑娘先喝两杯,然后我才能喝。” 李成忠说:“哪有这样的规矩?” 秀这时说:“我喝两杯。” 拿起杯子就喝了两杯,王大喜说:“那我喝不完二十杯酒,我喝二十口,算二十杯行吗?” 秀说:“来!赵先也,帮我灌他,他敢不喝,你们这些小伙子算白当的。” 我又是一阵惭愧,我又勉强说:“我们这大一帮小伙子在这里边,你看你不喝,行不行?” 我拿来十个杯子,上满酒,一杯杯的看着王大喜喝完,喝到十五杯时,王大喜终于趴下了。秀就拿了酒杯,一杯杯给王大喜灌下去了。 轮到赵天贵说,他也笑哈哈的说:“我说一个好一点的,秀妹子,别让我喝那多,你关照我。” 秀说:“你请我关照,我请别人关照却请不动,你先说。” 我们也七嘴八舌的说:你先说。 他说:“酒盅圆圆,酒壶弯弯。拿起酒壶,把酒上满。” 秀说:“喝十杯。” 大家轰的一下说:好!喝十杯 赵天贵说:“还喝十杯呀!那除非你也喝两杯。” 没等李成忠说话,秀拿起杯子就喝了两杯。 赵天贵也只好喝了那十杯酒。 轮到张林说,张林说:“月儿弯弯,星儿闪闪,昨天长出花朵儿,今天就有蜜蜂采。” 秀说:“喝二十杯。” 张林一听,傻了,说:“没这么严重吧!” 我们都说:今天新娘子的话,就是圣旨,你不能讲价钱,快喝。 张林看着秀说:“我不能喝这多。” 秀说:“你的酒好像是有一点多,但我的话已出来了,这样!我先和你一起喝十杯,你再喝十杯,我们的二十杯酒不就完了。”她说‘完了’的时间,说的特别重。 我看到张林的脸抽了一下,但又笑着说:“那最好,来!喝!” 他们俩人就这样把二十酒喝完了。 公鸡叫鸣的声音传来时,我们才出来,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的。 2 一个月后,小秀跑了。 李成忠惊惶失措的跑来找我,我问:“她什么时间跑的? ” 李成忠说:“昨天。” 我说:“也许到别处玩去了!” 他说:“我们都找遍了,没人,听人说,在车站看到她上了车。” 我说:“她没给你交待什么。” 他说;“什么也没交待,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她好像说过让我别等她,我不知什么意思,现在才知道,她要走了,不回来了。” 我说:“那还不派人去找。” 他说:“已让你三叔他们一班人在一个方向找,我伯带一班人找,我还想请你带一班人找。” 我说:“那没问题。” 我就请了几个人,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我们翻天覆地的找,也没找到杨小秀,又过了一个月,张林也消失了,大家都说他去找杨小秀了,我问张伯伯有没有这回事。张伯伯说,他也不知道。 一年后,李成忠来问我杨秀的消息,对我说:“你还清了信用社的钱吗?” 我说:“还没有动。” 他说:“你早一点还,我们邻居前几天被信用社起诉了,昨天,猪、牛都被拉了。” 我点点头。中午,我打电话给张林的父亲,请他在信用社说说情,我们晚一点还钱。张伯伯说:“我在外地出差,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回来后,亲自来一趟信用社。” 我连忙说:“伯伯,我真不知怎么样感谢你!” 伯伯说:“你和张林一起长大,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外人。” 张伯伯又说:“张林回来了,他马上要来找你。” 我说:“他什么时侯回来的!他找我有什么吗 ?” 张伯伯说:“他来了你就知道。” 张林的头上包着沙布,好像是被人打了。他看到我后,笑着对我说:“你别老盯着我的伤看,我今天来是有好事给你说。” 我笑笑说:“又打架了,为什么?” 张林没说话,我说:“这里就是我俩个人,你还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张林沉默了一会儿说:“走!去喝酒!边喝边说,我是被杨小秀打的” 我说:“好!一两年没在一起喝酒了,边喝边说。” 我和他一起来到王老板的小酒店,我说:“王老板,给我们炒几个像样的菜,这是我们玩的最好的兄弟。” 王老板说:“好嘞!” 王老板很快给我们俩炒了几个小菜,我又从家里拿来苞谷酒。我们俩就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 酒已微醉了,张林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伤是怎么回事吗!那我告诉你,你知道我这一年在什么地方吗?” 我摇摇头说:“伯伯说你在广东省,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林说:“我是在广东省,杨小秀逃走时,家里已把我安排在一个县直单位,我坚决辞去了这份工作,下广东省,主要是找杨小秀。” 我笑着说:“你小子和我一样,也是为了感情能抛开一切的人,这点上,我们还真是一个铁哥们,那是好事,这么浪漫!找到了吗?” 张林苦笑着说:“我人托人的找,一直找大半年,总算在去年十一月找到她了。” 张林的脸忽然抽了一下,似乎不愿回忆这事,过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又继续说下去了。他说:“她在发廊干事。” 我说:“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你还那么封建!” 他说:“不是我封建,事实上她就是在干那事。我开始听别人说她,我还不信,后来我亲眼见到才信。你知道我去找她时,她说什么吗?” 我摇摇头,他说:“她问我,能给她什么。” 我说:“这很平常,就是她不问,你也要告诉她,你能给她什么。” 他说:“我告诉她,我能给她应该有的优越的生活,甜美的感情。她说‘你那能值几个钱’。有一天,我请人把她的嫖客打了一顿,她就请人把我打成这样,我们就这样彻头彻尾的完了。” 我摇摇头说:“我们不说这些了,你怎么这样处理事,你好像从没这样不冷静过。” 他说:“我也是被她逼成这样的。” 我说:“你今天来就是给我说这些的?” 他的脸才有些红色,高兴的说:“我今天来,是请你喝喜酒的。” 我说:“这我就不懂了,你不是和她分手了吗,又和好了?那真是好事了,开始为什么会闹成这样?你们的事,我真搞不懂。” 他说:“这个人不是杨小秀,她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我们关系已很密切了,我决定和她结婚。” 我说:“你慢一点,我听不过来了,你们认识了多长时间,她是哪里人?” 张林说:“我们在火车上认识的,我们一见钟情,她爸爸病了,没钱治病,她们家就向一个老男人借了一大笔钱,然后,她爸爸要把她嫁给那人,婚期临近,她是逃出来的。她这种经历和杨小秀当初的情况多么相仿呀!” 我说:“这个理由太常见、太普通了,你和她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你那么快就决定和她结婚,她就那么爽快的答应了,她住在哪里?” 张林说:“她也是怕婆家追来了,对我也有好感。她和她哥哥在一起,她们住旅馆。” “你们办结婚证了吗?” “我们还没有。” “那你请我喝什么喜酒!” “我们先办喜事,摆脱她婆家的纠缠后,再办手续。” 我说:“张伯伯什么意见?” 他说:“爸爸没在家,一切是我定的。” 我说:“你给他说过结婚的事吗?” 他说:“我给他说了,他说不能这样急,让我晚一点再办婚事。王小芝让我早一点办,我也想早一点办,你知道的,我受的打击太大,我几乎受不了了。” 他酒已醉了,话都说不清了。我觉得这个事有一点不对,但又看不出来哪里不对。我本想警告张林,让张林小心一点儿,但他已醉的不像样子了,我也只好作罢,我把他扶回我家,让他睡下,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家去办喜事了。张林的喜事是放在燕齐酒店里举行的,我到酒店时,已有不少人已去了。 新娘、新郎在伴娘的牵引下一来到宴会厅,大家都鼓掌,我仔细看了一下新娘,在一身新衣服的装伴下,十分妖冶,张林也是容光焕发的。 十天后,张林打来电话:“我被骗了,王小芝是骗子,她骗了我一万元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的钱原本是要借给你还黄姜贷款的,现在我帮不上你的忙了。” 我说:“不会吧!你没有好好找一下她!黄姜贷款我会另想办法。” 他说:“我已找了五天。后来,听别人说,他们也是这样被骗的,我才知我被骗子骗了。” 他说:“我恨杨小秀呀!不是她,我也不会混到让这样的低劣的骗子把我骗了,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我说:“感情都没有了,还说这话有什么用,杨小秀结婚时,肯定找过你,你为什么没帮她。” 他说:“我知道你急需钱还黄姜贷款,所以我的钱只能借给你还黄姜贷款,不能给秀退还彩礼,爸爸也同意我把钱借给你,我和杨小秀约好的,她结婚那天我们就逃走,这样一来我们也不用退彩礼,也把你的困难解决了,杨小秀本来怕逃不掉的,但看在你的面上,才答应冒这个风险,答应和我一起逃走,来解决这个事的,哪知那天人太多,没机会,只到一个多月后才有机会,没想到,我们会有这样结果!” 我暗暗的吃惊,原来是这样!你们怎么能做这样糊涂的事!杨小秀当时肯定伤透了心,难怪张林那么长时间找不到她!都是我的黄姜害了我最好的朋友,黄姜呀,黄姜,你是罪魁祸首呀! 我真不知怎么样安慰张林,我说:“你去旅游吧!散一下心,也许会好一些。” 他说:“我也正有这个想法!” 他就真的走了,好几个月都没和我联系。 我的贷款远远的超期了,信用社的人又来催贷款了,我原本以为只要张林借给我,我的黄姜贷款就没什么问题,可是张林这一头已没指望了,我又找到张伯伯借了五千元钱,我去信用社还了,仍差一万八千元钱。 一个月后,我还是接到法院的传票,信用社起诉了我。 第六章 惊变 信用社的人又在我家吃饭,饭后,赵主任以酒带性的对父亲说:“老哥子,对不起,你如果再不还我们的贷款,我们就要申请强制执行了。” 父亲忙说:“大兄弟,我们家的实际情况你也知道,不是我不还,我们的也娃才大学毕业,外边还有几万元的账都没还,都是私人的,你们公上的账,我一定先还,还给我宽限几天,我一定给你想办法。” 看着父亲陪笑的脸上堆起的那一根根的皱纹,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一起涌上心头,心想:父亲的那一头白发,那一根根的皱纹,有多少都是因我而生出来的呀!我真没出息!要父亲吃样的亏。 我也陪笑着说:“赵叔叔,你再给我们宽限几天,我们一定给你想办法。” 赵主任瞪了我一眼说:“我当初就信了你,才给你贷款,你不能按期还,还给我老哥子多添了这多的债,真不该给你办贷款,现再法院已判了,限你们十天内还清,不然就准备倾家荡产吧!” 说完,三个人骑上摩托车走了,父亲低头抽烟,过了一会儿,他对母亲说:“你到娃子三叔家把三叔请来,再借一点肉,到厨房做一点丰盛的饭,我们商量一下也娃子的事”。 我说:“我去请三叔。” 父亲说:“你去请肯定请不动,你三叔很恼火你没听他的,造成我们家这大的损失,你上大学的钱大半都是他支持的,到现在也没还,你又拉这大的账。” 母亲出去了。 父亲对我说:“你拉了这大的账,我们也不怪你,你想搞一番事业,花了钱,吃了亏,也算买了教训,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做事应小心些,但还是要做一番事业,你还年青,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穷一些也许是好事,‘有钱难买少年贫’,三叔来了,你要听他的,就是他说你几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很恼火你,你不要和他顶嘴。” 我说:“我知道了,爸爸,谢谢你!你从身心都支持我,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大学毕业了还要你操这多的心,看到你的白发每多一根,我就知道你远离我一天,我的心就隐隐作痛,爸爸!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表达我这种心情,你给我的宽容,对我的支持、理解是我一生的财富。” 父亲眼中有一些泪水说:“经历过这事,你长大了不少。” 三叔来了,我低声的叫了一声:“三叔!” 三叔哼了一下,没和我说话,和父亲拉起家常来了。 晚饭后,三叔和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还是父亲先说:“也娃子也认识到了自已的错,他三叔,你就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三叔说:“那好!也娃,你说你错在哪里?” 我说:“三叔,第一我盲目的发展别人已种过几年的落后的东西,不能为人先。第二…” 三叔打断我的话说:“看来你还是一个纸上谈兵的人,我知道怎么样安排你了,你不要说话了,哥,二哥死的早,你一手把我拉扯大,我们俩人的情就不说了,你有事,我咋会不帮你!也娃子整了这么大一个洞,依我看,让他自已圆好了,也娃,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三叔,我出了这大的事,我没有什么能力把这个洞补好,只好求三叔了。” 三叔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当初你那么任性!我说的话你都不听,我已把八亩地给你种黄姜了,不是你,老胡有能力让我把地拿来种黄姜,可是你来了,我还有什么说的。,我已支持了八亩地给你种,种粮现在也要收几万斤,你还要我支持什么?我不向你要地租可以了吗?” 我不作声了。 三叔说:“你怎么不作声了?” 我说:“三叔,你骂我几句消消气吧!” 三叔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了,说:“好了,以我心中的火气,我真要打你才消我心中的气,现在好多了,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大哥也求了情,我就不再追究你什么了。” 我赖着脸说:“你就骂我几句吧!” 三叔笑着说:“我不敢骂你咋的?我现在也懒得骂你了,我们说正事。” 三叔说:“这么大的账,完全是也娃一手搞出来的,好在他还知道着急,现在也不是追责任的时侯,我们想一下办法,也娃给他张伯伯说了,你张伯伯是怎么说的?” 张伯伯说他回来后亲自来一趟信用社。 三叔说:“这还好!要不是他,你们房子恐怕就保不住。他来了,贷款的事,也娃还可以缓一些时间,自已挣一些,拉一些,慢慢的还,这就不要急了。” 父亲也松了一口气说:“只有靠张天贵了。” 三叔说:“利息有八千多元了,虽然张天贵能说一下,迟缓一两年还,这利息再加上去,你们也还不起了,还是要还一部分,你们家凑五千,我给你们凑五千,先也去凑五千,还剩余三千多元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我想你们有办法还清了。” 父亲说:“我们家还有一头牛,拉去卖了,再把过年的猪也卖了,再借一些,凑这五千就不成问题了。” 三叔说:“先也呢!” 我说:“三叔,张林的爸爸没在家,我向张林借过,可是他被骗了,我再想一想别的办法,我和兰洁我想没什么问题的。” 三叔这才点点头说:“这个事就说到这里,我们再说一下也娃的出路,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样安排也娃的,有什么打算吗?” 父亲说:“还是请三叔安排一下也娃的事。” 三叔说:“我还是看也娃的,也娃,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三叔,我说说我对自已的看法吧!” 三叔点点头。 我说:“三叔,我们家乡有我这样一个大学生,也算从没有过的事吧!” 三叔点点头说:“从我出世以来,我就没见到我们村出过大学生,你是第一个,可这和你的出路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也看不出来,我们这个村有你就业的地方。” 我说:“三叔正是因为这样,我才选择了回家乡干一番事业,你想一下,我们村没有大学以上的学生,我真的想创一番事业,回报我们这个贫困的乡村,我想带领父老乡亲走出这个贫困后没有知识,没有知识又贫困的怪圈,我们这里出一个大学生是这样难,可就是没有我的用武之地。我不得不走出我们这个落后的山乡,为发达的地方作贡献,让他们更发达而我们更落后,这是为什么?我们这里边的人就该这样命苦吗?” 三叔笑着说:“你小子感叹还是怪多的吗!你刚回来时我问你,肚子里是饭还是书,你说是饭也有,书也有,看来你还是饭多书少。” 我想:我怎么可能是一个饭桶,三叔真是小看我了。我说:“难道说我说的不对吗?” 父亲笑着说:“也娃还是书呆子气太重了,三叔,这个问题你给他解释一下,免得他不解为什么。” 三叔说:“好吧!你如果是一个村长你办最大的事是一村之事,如果你是一个乡长你办什么样的事。为什么有差别?” 我说:“那只不过因为乡长的职位高一些,办的事多一些罢了。在我眼中没什么区别。” 三叔说:“你的理解,你是一个大学生就是为家乡干苦事才能回报家乡的想法,是一个小孩子的想法,想法也没有错,可是实现不了,你别以为,只有你才能带领家乡人摆脱贫困,你永远记住,你有本事了才能帮别人,不要不切实际的空想,你有多大的本事,能让别人怎么样怎么样,你先找准你自已在什么地方。” 我说:“胡书记让我改种烤烟。” 三叔说:“他害你还不够吗?你要是再种烤烟,我就不认你这个侄儿了。” 父亲说:“也娃,你不能再不听三叔的了,你现在已出了这大一个难子,也是因为你没听三叔的话。你就听他一句吧!算我求你了,我们已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我说:“父亲,我听你们的安排。” 三叔说:“你们家的账就这样了,大家都用点力,把这个事顺利的解决了,我们再说一下也娃的工作问题,我的建议并没变,我去打通关系,让也娃先去教书,我已和教委主任说了,大哥也有一些关系,都用上,估计四五千元就可以把这事办好,这钱也是我来出,也不让你们出,大哥,你有什么说法吗?” 父亲摇摇头说:“你这样说,我还有什么说的。” 三叔说:“也娃呢?” 我说:“全听三叔安排。” 三叔说:“你也不要勉强自已。” 我说:“没有。” 三叔说:“好了,就这样了,也娃,你等几天就有结果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走了这大一个圈子,又回来了,如果一开始我就听他们的,多好呀! 一个月后,我来到桃源乡中学上班。我想:这也许是命了,我本不想教书,可命运偏偏让我教书,我就干我的老本行吧!教书也许能让我安下心来,不去做老板梦。 一天下午,三婶哭着给我打电话:“也娃,你三叔去卖你那一点黄姜时,由于黄姜便宜,收购的人又挑五挑六的,你三叔就和收购黄姜的人吵了几句,回来路上,带着气开车,出了车祸,已经不行了,你回来一下吧!” 我吓了一跳说:“我马上回来,你不要着急。” 我赶到医院时,三婶娘俩都在医院抢救室外,三婶两眼通红,正由母亲陪着正在劝一些话,母亲也时不时的陪着掉泪,父亲正在外边借钱,三婶见我一来就说:“侄子,我们娘俩以后怎么过呀!”又大哭起来。 我说:“三婶,天垮不下来的,三婶,这时你要冷静。” 三婶说:“你三叔还在床上,我能想什么办法。” 我说:“你们的往院费交了多少?” 三婶说:“那个司机交了八千,人也不见了,医院正在要钱,其余的,我也不知上哪里弄?” 我说:“三叔不是有存款吗!你先拿来救急,我回头再找司机,现在去找司机,又要钱,怕误了三叔的病情。” 三婶说:“我取过了,取不出来。” 我想:三婶怎么能这么处理事,我们这一方要先拿出钱来给三叔治伤,以后再找那一方赔,现在是人命最重要呀! 我着急的说:“三婶你不用怕,这钱我一定让司机给你,你先拿钱来救人要紧。” 三婶说:“不是我不拿给你,你三叔设有密码,我取了一次,没取出来,我取不出来。” 我说:“这好办,你把存折拿来,我给你取。” 我又把三叔的户口本拿来,说明是密码忘了,取了一万元交给医院,收钱的是一个老医生,他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好像要告诉我什么,看我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就收下了钱,给我开了票。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三叔的病情,我说:“三叔被撞的历害吗,怎么回事?” 三婶说:“今天你三叔开三轮车下城,回来的路上,被那个大车撞了,人被撞飞了一丈多远,一直没醒来,我问医生,医生说他一直休克,我也不知‘休克’是什么意思。” 我说:“没事,‘休克’是睡着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交钱时那个老医生好像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找到一个在医院上班的同学,问了三叔的病情,那个同学说:你三叔昨天就脑死亡了,今天死亡的。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泪水不由自主的一下落下来:三叔给我的东西太多,我最好的一个亲人,再也没有了!我失去的是一个用亲情的大树养育着我的三叔,给我社会知识,给我事业支持的三叔,我在也没有报答他的机会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刚交了一万元的医药费,我说:“我刚才还交了一万元的医药费,人都死了,为什么还需要我交这多钱。” 同学说:“我给你说一下,医院会考虑给你减免一些的。” 我这才知道才老中医要告诉什么,感慨的想:真是事事都出有原因,我要是有耐心一点就少出这些钱了,劈柴找小伙,走路问老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 我回到三婶身边,对三婶说:“三婶你不要怕,天不会垮下来的,你要忍住。” 我实在不知下边该怎么样给三婶说,我把母亲叫出来,给她说了真相。 母亲泪水又流出来了,说了一声:“苦命的三叔呀!苦命的三婶呀!”坐在椅子上,大哭起来。 我说:“妈妈,我去找那个司机算账,你给三婶说,劝劝她。” 母亲点点头出去了。 我来到交警队。看到一个警察,我说:“叔叔!我们家出了车祸,想了解一下情况。” 他说:“你找相关科室。” 我到交警大队院内,一看到这科、那个室,我就不知先问哪个室,哪个科好,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主管这个事的人。我才知道,在一个机关找人办事有多难。我转了半天也不知从哪里进门,进哪个门。 我只好打电话找张伯伯,把情况简单的给他说了一下,张伯伯说:“我先问一下。” 他进了队长办公室,我等了半天,他总算出来了。他脸色阴沉的说:“撞你三叔的是一个局长的兄弟,他是喝了酒,事故的责任完全在他,但交警部门不好处理,他们那一边愿意私了。” 我说:“伯伯,什么叫‘不好处理’他们不好处理,我们上法院处理好了。” 张伯伯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准备打官司了吗?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我见过打这样官司的,输了的很多,我刚才问了一下交警,他们说,就是你官司打赢了,也就是私了那么多钱,多余的钱都花在法院了。” 我说:“伯伯,我们不仅仅是为了钱,三叔被白白撞死了,我要肇事人坐牢。” 伯伯说:“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交警会提起公诉的,关键是我们这一方要按标准把钱搞到位。” 我说:“伯伯,那你看怎办呢?” 他说:“我看私了算了,只要肇事人把钱给的合适,我们这一方就不要过份的要求人家。现在给你说一个实话,那个局长也给我说了,让我们放他们一马,你们万一要告,我是不便出面的。” 我强忍着泪说:“伯伯,我们听你的,这事我们就请你了。” 伯伯说:“我妈和你奶奶是亲姐妹,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我点头答应了。 伯伯又说:“明天让他们请你们到宾馆吃一顿饭,谢一下罪。” 我说:“伯伯,这时哪有这个心思。” 伯伯说:“你要是不听我说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只好点点头。 第二天,我们来到本县那个最好的宾馆吃饭,他们做东道主,请了我、三叔、肇事人的局长哥哥、交警队队长、法院一个厅的厅长、还有我们乡政府工作的副乡长、在现场勘测的两个警察,席上除了我没喝酒外,他们都高兴的酒杯乱举,边高谈阔论边喝酒,喝了四瓶五粮液,三叔悄悄的对我说:“这一顿饭少说也有四千多元。” 饭后,他们结论我们的事,由伯伯和他们说,我在一边听着他们的结论:一这次事故三叔和肇事人都有责任,但三叔已死了,肇事人必须要赔偿三叔必要的费用,不用上法院。一共赔款六万元,这个事双方都不再追究下去了,双方要签合同。 我最后说:“三叔还在医院,要运回去,现在就需要一千元钱,希望对方考虑一下。” 对方一口拒绝说:“我们已没有钱了,合同已签,我们不会再出一分钱。” 伯伯也出面交涉,他们也不肯让步,最后,我只好想办法,又借了一千元钱,把三叔运回家去了。 2 我又回到医院,希望他们能给我们适当减免一些药费,我先找到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说让我找这个找那个,又让我去找院办,我找到院办,院办说钱已交了,还有没交的,可以减免,我只好空手回到家,准备三叔的丧事了。 三婶已哭的死去活来,三叔还停在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我说:“爸爸,三叔的棺材怕是要用你的。” 爸爸点点头说:“这还用说,他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这点事我肯定要帮他们。” 我说:“谢谢你,爸爸,我也从来把三叔当父母看,希望你不要见外。” 父亲说:“你真是小孩子气,还用你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说:“我到外面请人给三叔闹夜。” 父亲说:“你没办过这事,你听我的好了。” 我点点头。 父亲说:“你今天的事很多,你首先要找到一个督管。” 我说:“什么是督管。” 他说:“就是召待客人的人,你先请他给你说要办什么事。” 我说:“还有呢。” 他说:“然后你要去请做菜的大师傅。听听大师傅给你说要办什么事,把这忙完了,你的事还很多,你先做这事。” 我说:“请谁好呢?” 他说:“一般是请书记来当督管的,但你三叔活着的时候最不喜欢和胡书记来往,所以只好请村长了。” 我说:“大师傅请谁呢?” 他说:“大师傅我们这里就是沈师傅一个人,我来请,你先去找村长。 我来到村长家,村长没在家,我说明了来因。村长娘子说:“我们老冯去怕不合适吧!你去请胡书记。” 我说:“胡书记和三叔不和,现在给三叔办丧事,我们怕三叔不喜欢。” 村长娘子半天没说话,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给老冯说一下,看他怎么说的。并不是我们不愿意,你知道,这事一般都是胡书记去当督管的,我们老冯去了,老胡会多心。” 村长娘子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我没找到老冯。” 我说:“姨!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帮我们这个忙,三叔在活着的时候,也是一个有分量的人,村上的事他也出过不少力,我们不能让他死的时候连一个丧事也办不成。” 说完,我就流下了泪水,我接着说:“他这次死,也是为了别人的事。” 村长娘子说:“村长就在李上成家,你亲自给他说,你就说我说的,让他去。” 我说:“姨!难为你了。” 她说:“你三叔活着的时候,也给我们帮过不少忙,我们应当给他办一个热闹的事,你去吧。” 我在李上成家找到村长,给他说了三叔的事。村长说:“我的女人没知识,你三叔给我们做了多少事!死后这点事我还能不帮他,我马上来。” 他三下二下把李上成家的事说完,就和我一起回来了。 冯村长来到三叔家,看到什么都没有,说:“你先听我安排,先把人请好,你们先请三个送信的人,一个大师傅,两个帮忙的,两个装烟泡茶的,一个给席上拿菜的,一个记账的,八抬上的人要够。” 我说:“已安排好了八抬上的人。” “要请阴阳先生,就请王先生,他看地不错,等到做菜的大师傅来了,我们再说一下开席的事。” 我说:“爸爸已去请沈师傅了。” 说着,父亲和沈师傅来了。 沈师傅说:“你们准备开几席?” 冯村长说:“要开十五席,老沈,你要把要用的料给他们写一个单子,还是本着节省出发。 沈师傅说:我会给他们节省的,单子肯定要写的,你们先商量别的,我去写单子,写好了,你们快去办。” 说完就出去了。一会儿沈师傅进来,拿了一个单子上面写到:所需原料:肉一百八十斤(瘦肉九十斤)、酒六十斤、、葱十五斤、大蒜四斤、萝卜四十斤、红辣子二斤,调味品:酱油等备足,汤料四袋、其它青菜:像白菜、黄瓜等各备十五到二十斤,凉菜四样:海带五斤、鸭脖子六十个、另选取二样卤好凉菜各十一斤、花生瓜子各八斤(这是席上用的)、饼干两样,各五斤(席上用)、蒜苔十斤、粉条八斤、红萝卜五斤、香菌、木耳各四斤、酱豆五斤、青辣子十斤、芹菜八斤、豆芽十五斤、豆腐十斤、豆腐干八斤、鸡子八只、鸡蛋十斤、韭菜五斤。 沈师傅说:像盐、粮、油,桌,椅、盘子、碗、筷、笼等一切你们自已准备,我就不写在这上面了,你们先把这办好。这些原材料不仅用于正席,也用于炒散碗。 我想:这个人真是在行,办事这么细心,要是让我写,我无论如何没有这本事了。 我说:“沈师傅,你把材料写的真齐!” 他说:“我是‘开水锅里捞棉花——熟套子’了,没什么!” 我说:“谢谢你,沈师傅!爸爸,你请一个小伙子先去办这些菜,我按冯村长说的,去请人,回来后再把绿、红纸、桌,椅、盘子、碗、筷、笼等用的东西,借一些,买一些办齐。” 爸爸出去了。我又和冯村长一起商量请哪些人,一直到下午,我去请人,冯村长也帮我分头请人。 我回来时,已晚上十一点多了,冯村长已在三婶家把灵堂架起来了,三叔已入棺了。各种帮忙的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做事,爸爸也买好了菜,我才松了一口气,我才想起来看一下三婶,不知她怎么样了。 三婶已哭的两眼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忙把三婶送到医院,侄儿也哭的不成人样了,我本想说:“娃,你别哭。”可我话还没出口,看到他的样子,我抱着他,我的泪也流下来了,和他一起哭起来。 晚上闹夜,闹夜的是两个老唱闹夜歌的,凄凉绵长的歌和震耳的鼓声,我想起了三叔的许多事。 安葬前一晚上,我在灵堂里睡着了,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一个唱闹夜歌的的人唱了一段还阳的歌:还了阳哪,还了阳,阴歌转作阳歌唱。阳歌好唱口难张,阴歌好似山泉水,阳歌好似那高山岗,山绕水来,水绕山,山水缠绵到久长,好似后辈儿孙福满堂。 我想:这样祝愿的话怎么会到这个丧事上唱呢?但人家是老唱家,不会错。我又一想,死者已去了,我们还需要生活,少一些悲伤。这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吗!其实这个歌就是这个作用,我以前不知道罢了。 我就在三叔的灵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我一会儿梦到三叔在向我说他摔的很痛,一会儿又梦到我家后面的一个山的塌下来了,一会儿又见三婶在哭,我没有一会儿安宁的,就一下从梦中惊醒了。 三叔闹了两夜就下葬了。 第七章 走出桃源 三叔出事后,我请了假,安排好三叔的后事,又来到学校。校长钱忠仁让我和李老师一起住,我一开始住的那间房子,被一对要结婚的夫妻住了,李老师有一个胖大的身材,足有一二百斤,他笑眯眯的说:“小兄弟,别嫌我。” 我说:“哪能呢!你别嫌我就好。” 校长说:“你们俩一见面就这样,我就安心了,你先跟班听一些课,有经验了再上课。” 我说:“校长,我是师专出来的,就让我直接上课吧!” 校长说:“你先听安排吧!” 我只好先和学生一起听老师讲课,一天的课听下来,我累了,李老师还没回来,我就先睡下来了。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我就开始做梦,我梦见自已在一个奇怪机器房中,机器发出一阵阵怪声音,像猪打鼾一样,呼呼呼一阵,停下来,一会儿又呼呼呼的一阵,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小,在一声大大的呼呼声中,我醒来了,原来我并没有在机器房中,是李老师在打鼾,我就再也睡不着了,我看看表,才晚上一点多钟,一直到起床钟响了,我还是没有一点睡意,李老师起来,对我笑笑说:“你醒了。” 我恼怒的说:“嗯!” 他说:“睡的好吗?” 我说:“还好。” 心想:我和你睡在一起,能睡的好吗?校长肯定专门这样安排的! 第二天,在他的鼾声中,我又一夜无眠。我在听课时,竟然睡起觉来。 就这样,晚上我睡不着,白天我就睡。上课时,我都忍不住睡一会儿,校长有一次就看到我在课堂上睡觉,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里训了一顿,我说了原因。 校长说:“我不管你有多大的原因,你在上课时睡觉,影响坏,你要注意。” 我说:“校长能不能给我换一个寝室?” 校长说:“你哪来的这么多请求,我们学校寝室紧张,晚一点再给你换。” 我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我拿起镜子一看,我吓了一跳,我的眼睛深深的陷下去了,两眼睛被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代替了,脸上黑瘦黑瘦的,苍老了许多。 我一直是白天当一个学生,晚上忍受不能入眠的折磨。四个星期后,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把我的处境给父亲说了,父亲说:“这个钱忠仁咋能这样对待你,我去找他。” 父亲来到学校了解情况,见到校长后,问了校长一些情况,校长说:“你们赵先也来了,我让他听几堂课他都打瞌睡,他还有这样那样的要求,还把家里人弄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这里的人太多,什么时间教师不够用,他再来。” 我只好和父亲一起回到家中,张伯伯也知道了这个情况,他说:“没关系,我给你找个机会,你去考一下公务员。” 张伯伯打来电话让我参加组织部召考,说这一次招考是大中专生到村任职召考试,只有四十个名额,全县已报了二百多人了,让我赶紧来,说张林已报了。 我来到城里,见到张林,他领我到组织部报了名。我和他一起找到一个离考场不远的宾馆住下,张林笑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住起宾馆来了?” 我说:“这是组织部的召考,我不得不慎重一些,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好看一下书。” 张林笑笑,没说话。 又进来一个人,张林和他打了个招呼,我听出来了,这人的名字叫谢路,张林很热情把我介绍给他,他只淡淡的说:“哦。” 张林说:“你也是来应考的?” 他点点头就闭上了眼,不理我们了。 张林给家中打了个电话,家里让他和我一起回去吃饭。路上,张林说:“刚才那个谢路和县里要害部门的一个人有特殊的关系,他一定知道题。” 我说:“怎么可能呢!这么庄重的考试,竟然有人先知道题。” 张林说:“我不和你争这个问题,我问一问爸爸怎么办。” 在吃饭时,张林说了谢路的情况,没想到张伯伯说:“你怎么不早说呢?快让人注意哪些人进入了谢路的房间。” 我说:“我们准备检举他吗?” 张林说:“我们想从他那里得到考题信息。” 我看看张伯伯,张伯伯正在找人盯住谢路的房间门口。 吃完饭,我说:“伯伯,我回去。” 张伯伯说:“你今天在我们这里睡。” 我说:“我已定了房。” 张伯伯没说话,张林说:“你回去了,人家不敢说题了,我们也无从下手了。” 伯母说:“先也,你就听你伯伯的话吧,不回去睡了,你伯伯不会害你的。” 我点点头。 张林说:“要是谢路那里进去的人我们都不认识的,那怎么办?” 伯伯说:“那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 晚上十点多钟,那人兴奋的说,张林的一个中学同学进去了,我们也都高兴了。 一会儿,张林的那个同学被请来了,伯伯问了他是否知道考题信息。他说:“谢路问过我一道题,不知是不是考题”。 我说:“是什么题?” 他拿来一张纸,上面写得是一道填空题:莫等闲——空悲切,是《——》里面,是——的名句。 我说:“这是岳飞的《满江红》里面的名句,全句是‘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伯伯说:“还有吗?” 他说:“没有了。” 我暗暗的发笑:这叫什么题,这叫什么事呀!这一定不是考题。 我们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多也没有什么新消息了,一会儿盯梢的人说谢路已睡了,我们也只好睡了。 考试后,分数公布出来了,谢路果然名列前位。岳飞的《满江红》那道题,不是考题,我考上了,张林却落选了。 我到村上,请村上给我证明材料,我找到了胡书记,他正在地里给别人安排烤烟地。他笑哈哈的说:“先也,你也是来要烤烟地的吗?我一定支持你,就像当初我支持你种黄姜一样,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我暗暗的发笑:要是我刚从学校回来,你说这话,还能蒙骗我一下,现在还说这话,我只能觉得好笑了。 我说:“胡书记,这样的好事我不能和其它人争了,让其它人干吧!我这一次来是请村上写证明材料的,请胡书记写一个。”胡书记喷着酒气对我说:“写证明材料,你考取了?” 我说:“是。” 他说:“那是好事,我一定给你写,现在我正在划烤烟地,晚一点再给你写。” 我说:“胡书记,组织部催的很紧。” 他说:“我知道。” 一连几天,我找胡书记写证明材料,他总是说给我写,但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组织部又催要了,我对父亲说了这个奇怪的事,他说:“办事上,你真是个小孩。” 当天,父样拿了瓶好酒去了,回来就给我换回了证明材料。我才明白,我没拿东西,才办不到材料的,我的心像浇了一盆凉水一样冷,这就是我的家乡!我当初可是拼命的要回来给父老乡亲办事的呀!没有送钱,我连教书的资格也没有,只配再次当学生。没送钱,我连一个小小的证明材料也拿不到,家乡呀!你为什么让我这么失望呀! 我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天晚上,父亲对我说:“你马上就要走出桃源了,你要把我们这里的根一直带着,你知道我们这里的根是什么吗?” 我说:“爸爸,你说!” 他说:“你要记住有一颗善良的心,要用良心办事,你要时刻记着老百姓还很苦,不要折腾他们,让他们种一点地,让他们吃饱饭,我给你说一个我们经历的事。” 我点点头,听他说家乡的往事。他的声音忽然低下来了,我感到一阵凉意。 他说,你爷爷的亲一家人,现在只有你程大伯一个人了,可在民国闹饥荒的那年,他家一七口之家,其它人都饿死了,你程大伯的大哥饿那天是这样的。 那天天乌沉沉的,腊月的天,却暖阳阳的,像春天的天气。满山死一样的静,他的凄凉的喊声传出老远。保长的仓库的猫儿梁上挂着一支干羊腿,大约二三斤重,干的像树一样硬。他大儿子死死的盯着那一支羊腿,嘴上已没有涎水可流了,他刚爬进时屋就被几个小伙子像小鸡一样扔出来了,他像一只饿极了的狗见了肉一样,又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门边,又被几只脚踢的滚了几丈远,他又用流血的手爬了过来,地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印。那双纸一样的眼皮,尽力的睁着,眼睛像疯狗一样,疯狂的要吃人,死死的瞪着那支羊腿,凄历的叫着‘让我吃一口那羊腿’。保长取下了羊腿,扔到他面前,那铁一样的生羊腿,到他嘴中,竟然像豆腐一样,被他一下用嘴撕掉一大块。保长脸色一变说‘抢下来’。几个小伙子跑过去抢,被他死死的抱着,只听的‘哧’的一声,他的手指被扳断了,他仍死死的抱着那只羊腿。有一个人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他透不过气来,终于,用他的手推了一下,羊腿被抢回来了。为了防止他再爬进来,他被捆在仓库大场中,第二天早上,他被雪埋了好深! 父亲说完,已泪流满面了,我也是泪水长流,我说:“什么吃的都没有吗?” 父亲说:“草和树皮都是好东西,都挖光了。你想一想,要是有吃的,你程大伯的大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他不会找呀!他找不到呀!这都是饿的呀!你要记住,老百姓苦呀!” 我说:“爸爸,我会永远记住,世上还有这样的惨剧,我会处处为老百姓着想,老百姓才是我的全部。 父亲说:“我再给你说他三妹的死吧!” 我点点头。 你程大爷那时已两天没吃什么了,他把装饭的盆拿来,装上水烧开喝了下,去肚子更饿了。他也顾不得他三女儿哭声了,想到树林中去打一点棕树籽吃,棕树籽很难打,半天才打了一小砣。他就颤魏魏的回来了,他老远就闻到一股肉烤焦的味道,他跑进家中,看到他三女儿到在火中,半边身子已烤焦了,半边脚还在颤动,他发疯的抱起孩子,说‘孩你没事了!’‘你没事了!’火里油仍哧哧的响,一点点的爆出黄色的火星,他起身竟然能连水带缸一下拿到火边,一下到到火中。满屋都灰。你程奶奶看这个惨状,第二天就在一颗树上吊死了。 父亲说:“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呀!” 我说:“爸爸,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为老百姓做事。“ 父亲说:“这就是我们这里的根。“ 我说:“我记住了,你放心爸爸。“ 父亲点点头。 我们一直说到天亮了才睡。 张伯伯来电话给我说:“先也,你被分配到蒙破乡工作,这个乡有一点复杂,我要到蒙破乡检查工作,你和我一起,先去看一下,也算我先送你去了。我马上也要退休了,在官场上,恐怕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了。” 我说:“谢谢伯伯!” 他说:“你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我和伯伯一起来到坐上了他们单位的车,在车上,我说:“伯伯,张林呢?” 他说:“我已给他弄了一个到你们母校进修的指标,他已经去进修了。” 我说:“没想到他有这么好的机会。” 他笑笑说:“你还想读书吗?” 我说:“母校是我一个美梦一样的东西,我现在不敢想了。” 他说:“我已没有这个能力了,不然我也把你送去再进修一次,但人总是要长大的,不能老在梦中,张林要不是吃这大的亏,我也不会又让他去读书,我只想让他放松一下心,比他在失恋后乱混要好。” 我说:“伯伯,你想的真周到。” 他说:“我们这一辈人在你们身上花尽了心血。” 我说:“伯伯,我知道你们这辈人对我们的期望很大,可我们只有这大的能力。” 我们到了蒙破时,已天黑了,什么也看不到,乡上余书记接待了我们,余书记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一脸深沉,像一潭不见底水,我见了就十分紧张,幸好有伯伯在,我的心才平静一些,在我的脸上,他们都看不出来有紧张的气息。 余书记很客气的接待了我们,伯伯也请他以后照顾我,他都高兴的答应了,在吃饭的桌上,我竟然发现了钱忠仁校长!他笑着说:“赵先也,你当了官,将来有能力了,要为家乡多出一点力。” 我恶心的差一点吐了。但还是笑脸和他说话,事后,张伯伯说:“钱忠仁在余书记面前说了你不少坏话,你可得小心一点,这是一个教训,以后要少得罪人,不过你放心,我已给余书记交待了,他会照顾你的,你要听话。” 我只好说了声说:“谢谢伯伯!” 兰洁竟然也知道我要到蒙破乡工作!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她说:“先也,你听我一句劝,你不要到行政上工作,特别不要到蒙破去,你去了,你一定完了,我了解你的性格,蒙破乡我也熟悉,你到我们集团来吧,我们,特别是我,希望你到集团来。” 我说:“你怎么会熟悉蒙破乡。” 她笑笑说:“你忘了,我说过你身边有我的人吗?” 我说:“你还是给我一些祝福吧!我马上要到一个地方去上班,你却给我这么不好一个预言。” 她说:“这不是祝福的问题,你要多想一想我说话的份量。” 我说:“没关系,龙潭虎穴我也要去看一看,我一定会去的。” 她只好不说什么了。 按组织部的要求,十天后,我来到了党校进行培训。在这个学校,我认识了文君,和她相识、相恋,渡过了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从不后悔我爱上过文君,我们没有一个完整的结局,我们的感情的深度没有因为结局不好而改变,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当然是梦中所求的,但没有,也不能说是失败的,我和文君的结局是一个悲剧,但我们的过程是美好的,那时,许多人都不了解我们,说我太小气,为了钱,我太拼命,我做的许多事,是老百姓也不愿干的,有时一天下来只挣四五十元钱,那是何苦呢?可是我的心里是愉快的:我是在为有一个人做事,干什么我也不会觉得难了,做一番事而进行的一个感情的经历,没有结局,过程也是是有意义的,那么我为什么后悔呢?人一生爱过,恨过,不就行了,只要过的充实,还有什么可抱恨的呢!我为文君做了这么多,我也收获了许多,活过,拼搏过,人这一生还有么可求的呢? 3 办完这些事后,父亲病倒了,我原以为,他是为三叔的事过度劳累过度悲伤引起的,哪知他的病一天天的加重,胸部痛的不能入睡了。 我们又到县医院去检查,上午去化验,下午去拿化验单,父亲想先回家去,家中还有一大堆事要他去做,看着父亲迈着沉重的步子,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之感,这种感觉从没骗过我。我想:这次千万别再出什么事,我已受不这么多事了。 我就在医院照料三婶,三婶好一些了,眼睛有一些光了,医生说可以治好她,我才松了一口气。 父亲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是肝癌晚期。 我看到这个死亡判决书,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样的事怎么会降临到父亲的头上?父亲那么善良,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怎么遇不上,却偏偏是父亲遇上了这个事呀!上苍为什么就那么无情呢!真是要实现 ‘好人不长寿’吗?父亲,我少不了你的从事业到心里的支持呀!三叔才走,你怎么能又出这样的事呀!我们这个家庭也少不了你,少了你,那叫什么家庭呢!妈妈妈更是不能没有你,没有你,她怎么过的下去呀… 我拿着这个判决书,泪水像河一样的流出来了。 我找到医院的同学,问了情况,那同学说:“这个结果是准确的。” 我说:“我想复查一下。” 他说:“你可以再查一下,也可以不查,你要冷静。” 回来后,我说:“爸爸,你的病没事,我先去报到,马上就回来。” 复查后,父亲的病确诊为癌症。我就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到父亲的身边。父亲疼痛每一天晚上都要呻吟,一晚上一晚上都不能入睡。我只能听着没有办法,我们家的钱也被我在黄姜上用完了,每一次用看着那些不好的药,我就一陈心痛。 有一次,我听到父亲呻吟声,我悄悄的起来,看到父亲正死死的抓着床单,满头大汗的呻吟着,妈妈正拉着他的手哭泣着,我流着泪走开了,一夜没睡,我只能看着父亲的痛苦的死去。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已父亲的死,我无法挽救,这是一件怎样痛苦的事!那呻吟声,那双手,是我一生一世难忘的。 我又接到通知,要我到蒙破乡上班,我先来到县城里,想给父亲买一些药,再去上班,我老梦到父亲死了,我心里太不安了,医院看了我这个化验单,说对肝癌晚期的人吃药没用,只开止痛药,其它的就不开,我只好到一个私人诊所里弄了一些药给父亲。 第八章 约定 我早早的起来收拾行李,我拿了两床被子、一些书和一些衣服,妈妈说:“你把我们家的收录机带上,你不是喜欢音乐吗,下班后,你可以听一听。” 我说:“妈妈,我可能带不了那么多。” 妈妈说:“你爸爸会送你。” 我想起爸爸的病情,医院的医生说,不用开药了,我心里又有一丝不安,心里又隐约作痛,我明白那药都不用开了意味着什么。 我说:“爸爸有病在身,我不要他送了。” 妈妈说:“他前几天就说要送你。” 爸爸拖着虚弱的身子起了床,我忙扶着爸爸,对他说:“爸爸!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爸爸笑呵呵的说:“你从一尺长开始,我把你抱大,你满地跑,我就是这样看着你。一直到你上学,上大学。我一直这样看,你一次次离开我,一次次的又回来,这次,我有一点预感,我怕是活不长了,再也不能好好的看你了,你要照顾好你妈,你如果有能力还要为家乡出一点力,你记住,你是这里的水土养大的。” 我说:“爸爸我会的。” 我点点头,泪水又流出来了,我感觉到爸爸说的都是我要说的,包括他那不祥的预感和报答家乡的话,我想:父亲要是没有病该有多好,我们一家真是很幸福一家三口,为一个儿子找到工作而忙碌,一定有一大桌子的客,一定有许多人来祝贺,可现在呢…我不敢往下想了。 我这时才想起来,我连安慰爸爸的话也没说,我说:“爸爸,你会没事的。” 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说实在的,这不祥的预感太强烈,而且这种感觉从没骗过我,妈妈看我们父子俩说着说着都流下了泪,本来想劝我们一下,话还没有出口,泪水也出来了,她勉强的说:“今天是也娃的好事,你们俩哭什么。”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进了厨房,我说:“爸爸,我会努力的。” 爸爸点点头,目光伸向远处,没有看我,吃过早饭,爸爸、妈妈一直把我送上车,在父 母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我想:爸爸妈妈的深情今生是无法还清了。 我强忍泪水,上了车,看着渐渐变小的父母,变小了的家乡,我忽然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我心中默默的说:家乡,家乡我一定会为你出我自已的一份力。 我想:我要是一个要饭的会怎么样,我能为家乡出力吗?如果我是一个社会负担,是一个要饭的,不要说让我建桥、建楼房了,就是我的吃饭穿衣也是问题,我连最基本的东西都还要别人给,我还想着为其它的人作出很大的贡献,这不是很可笑,但如果我是工程师,让我建一座桥,那是小事一桩,为什么有这大的差别?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我只要站在我现在位置,做好我自已的事,只要比先优秀一点,就很了不起了,要饭的,他也许有什么特殊的人、事、物让他成为社会的负担,但他努力做,少要一些饭,甚至不要饭,这就很了不起了,不要指望他设计桥、修房子。有一些要饭的,也许能设计桥、修房子!但那也绝对是少数派,并不代表绝大多数要饭的,大多数要饭的通过自已的努力,不去要饭,就很了不起了,而我自已呢,我能做好我自已的事,努力多做一些就行了,但我有能力时,我一定要为社会多做一些。 我们乡和蒙破乡只隔一个乡镇,坐车并不远。坑坑洼洼的土路,车子颠颠簸簸的,把我带的一个瓶子打破了,我看着一堆破瓶渣子,默默的想:这个瓶子是爸爸的奖品,我们一直没舍的用,却让这路给毁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这路什么时侯才会修好。” 司机说:“我们这穷地方,还想有好路,你当了大官,来帮我们修一条吧!” 车子在半路上坏了,我默默默的说: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但愿我到蒙破乡的经历不要像车一样。 我们转了一个车,才到蒙破乡。 下车后,我一问车费,司机说:“十五元!” 我吓了一跳说:“才十几公里,和我的家乡差不多,但要这么多车费。” 我说:“师傅,我经常坐你的车,你还要这么多钱,我给你六元钱吧!” 司机说:“你给八元钱算了,你就是我们乡才分来的小赵,我也不向你多要,大家图个吉利。” 我只好不说什么了,给了司机八元钱,这个车费在我的家乡坐车进城要跑一个来回。 司机说:“你不要说我们这里的车费贵,我们乡就这几个车,你不坐,还没有了呢。” 我就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我站在那个挂有乡镇府牌子的门上,这是一长排房子,上面的石灰都斑剥陆离的,大概有二三十年的老房子,像一个大仓库。我想:这大概是乡镇府的仓库,办公楼在什么地方呢? 我进到房子里面,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接待我,他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是赵先也,是来报到的。” 他说:“我知道了,我去向领导汇报一下,你先坐。” 我就先把东西搬过来,坐在办公室等他来。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他来了,说:“我刚才有一点别的事,我已向领导汇报了,他让你先住客房,我姓吴,是办公室主任,你来了我们就是同事,你先到客房住下来,你跟我来。” 我就在客房里住下,好在里面是客房,当然也有被子,洗漱的都有,我就省了卖这些日常用品的钱,我知道,肯定是哪个领导在关照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余书记专门关照我的。 第二天,我就开始一个房门一个房门的进去,自我介绍,吃烟的,就上一支我认为已不错的5元钱的烟,不吃烟的人,我就给一块口香糖。 我来到一个房间里,里面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沉着脸,看不到一点表情,见我进来,用手指了一下椅子,我忙上了一支烟,那人拿起烟看了一下,顺手扔在地上,拿出自已的烟,吃起来。我脸一红,想起妈妈让我买十元钱的烟给人家吃,我却认为我们这个贫穷的县,十元钱是一个穷人家庭的几天生活费,太浪费了!有五元钱的烟足够奢侈了,没想到出这大的洋相。 我自我介绍完,那人哼了一下说:“没别的事了吗?” 我说:“没有。” 我飞快的逃出那人的房间,心想:我是一个好蠢的人!拿伍元钱的烟给乡上当官的吃,人家哪里吃这样的便宜货,我真是太小看了这里的消费了。 哥哥知道父亲的病情后,从上海赶回来了,他得知了父亲的病情和我目前的处境,他让我先回来。 我回家后,给哥哥说了我第一趟到蒙破乡的经历,哥哥说:“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连5元钱的烟也不吃,以后你拿大中华的烟,看他吃不吃。” 我说:“那是一个管理区的书记。” 哥哥说:“什么是管理区,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管理区就是乡镇下设的一个机构。” 哥哥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没礼貌!” 我说:“哥哥,我不计较。” 哥哥说:“由不得你,你拿了人家的碗,就是人家管,你已把自已卖给了那个乡,从这一点看出,你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说:“没有这严重吧!仅仅一支烟而已。” 哥哥说:“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他们的风气有多差,你给他上一支烟,他就可以给你找这多事,你想一想,你如果真找他办事,会有多大的问题。” 我说:“但愿不是这样的。” 哥哥说:“快半年,慢一年,你就会体会到。” 我来到乡政府,过了两天也没有人来找我给我安排事,我就住在客房里,我原以为,我一来就会给我安排事,然后我就用我的全力去这些事,尽我最大的一份力,把我的本职工作做好,在行政工作中有一点作为。第三天了,仍没有人来和我说话,我只好给家中打电话,说了我目前的处境。 父亲说:“我去找一下冯村长,问一下是怎么回事,你过一个小时,再打来,我让冯村长亲自和你说。” 我说:“那你快一些!” 冯村长接到电话,问了我情况后说:“你没有去找乡上书记,人家怎么会给你安排工作,你不去找领导,还需要领导来找你,天下没有这样的领导。” 我说:“我是到乡政府来工作的,来把自已的青春和精力给他们的,领导给我安排工作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不是从哪个后门进的,还需要送一点礼。” 他说:“你送一点礼也是应当的,你连领导那里去都不去,让领导怎么安排你的工作,我不懂你那大道理,人家就是和你说大道理,也是说得过去的。” 我说:“那怎么说?” 他说:“人家说,你还没到书记那里去,书记不知道你来了,再说了,你适合干什么,你没找书记,书记怎么知道,你快听我的,去找书记,算是给他报个到,你是乡镇上的职工,却不到书记那里去报到,你想一想是什么事。” 我说:“那我去了说什么?” 他说:“你只介绍一下你的简历,把组织部的通知给他就行了,看他说什么,你先不要作任何答复,你总是说‘你先想一下再给他汇报’。” 我说:“好吧!我一会儿再和你联系。” 我去找到李书记,李书记那里有几个人办事,我只好等到人都走完了,我才进到李书记的房间。 李书记的房间竟然有一台电脑!这可是一万多元的东西,我只在大学课堂上学过它,后来就再也没摸过它了,屋子里也有一个二十九英寸的大彩电,我也只在兰洁家看到过这么大的彩电,有一套沙发,擦的干干净净,李书记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人长的胖胖的,一脸静寂,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李书记见我进来,让我坐下,说:“你是赵先也吗?” 我说:“是。” 他说:“你是来报到的吧?” 我说:“是。” 他说:“你把组织部的手续给我。” 我忙把组织部的通知拿来,给他,他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说:“今年没什么事了,你明年再来吧,再说,今年年内也没你的工资。” 我原本想答应他,我想起冯村长说的话,我什么也没说,就出来了,我给家中打电话,让家里找冯村长来。 冯村长听了我介绍后说:“你先请李书记安排作个什么事,哪怕让你帮忙做一些杂活都行,工资你不要就行了。” 我说:“他说‘乡上没什么工作。’” 冯村长笑笑说:“那是人家看你有几斤几两的,那大的乡镇府会没事做,你先做一些杂事,过年时,你给书记拜个年,年初会给你安排工作的。” 我去找李书记,李书记出去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放着文件,我忙给他整理好,李书记进来看到整整齐齐的文件,脸色有了点和悦,我就按冯村长刚才教我的说,李书记笑着说:“小伙子还是很会变通的吗!那你先到办公室做一些杂活吧!” 就这样,我就成了蒙破乡的一个人了。 我找到值班的余书记,又算给他报了到,我给他介绍了我家的情况,余书记见到我很高兴,说:“你张伯伯好吗?” 我说:“还好。” 他说:“他怎么没来?” 我说:“他出差了。” 他点点头。 我说:“余书记,我想请假回去,再给爸爸检查一下。” 余书说:“那你回去吧,早一点来。” 我说:“谢谢你。” 他说:“你不用这客气,哪个都有家吗!” 文君的情况,我通过一个同学的嘴,全部都知道了。我想:如果说感情是一种婚姻的前提,那么感情应当是一种责任,我怎么面对我和文君的关系,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没有钱,没有权的观念。可是我目前的处境能帮文君摆脱困难吗?我父亲的病,我家中的一团烂事,她弟弟的上学费用,家中的房子,我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我不可能负担对她最起码的责任,那我又算什么? 这不仅仅是一个钱的问题,无数的事实证明,没有起码的物质生活,没有安全感的的感情,决不会长久。我知道,如果我把情况说明白,文君一定会原谅我,和我患难与共,可是这样一来,我给她的是什么:给她一个没有物质前提的爱,没有前途可言的工作,没有起码的物质生活,没有起码的安全感,我给她的也就是这些!这难道说就是我给她承诺的幸福,这不是很荒唐吗? 我有能力承担我应当对文君承担的责任吗? 文君那么优秀,她应当得到本属于她的幸福,我应当怎么办? 我满脑子都是文君的音容笑貌,目光盯在她给我的话上“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世间万物,化为虚有,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她应当得到更多的东西,可是我却不能做到,我该怎么办? 我应当让她从我这里边得到更多的东西,可我现在却不能给她,可是我该怎么办? “等待!”我脑子中突然跳出这两个字来,就是这两字,我和文君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当时想:到等待结束时,我可以得到丰实的物质生活,感情的证明,家庭的和美,让我要为文君做一番事业,这是多么伟大的事。到等待结束时,我一定给文君说:亲爱的,我们最艰难的时期过去了,我一定用我的一生的深情来偿还这段让你等待的日子,这是一种怎么样的伟大! 我已经决定让文君等待,我通过县里的一个哥哥得知,我们最多是一年就可以从村上被录为正式公务员了。 我到了文君家,文君家正是和我那同学说得一样艰难,文君热情的接待了,我见到文君第一眼是无限的心痛,文君并没有觉察到,还是和我一起说说笑笑。 中午的饭拿上来了,在上好第一杯酒时,她弟弟不小心打翻了它,我心中一惊:可是个不好的兆头。 我在吃一顿饭后,坚决的离开了,我走出文君家门时,我看到了文君不舍和嗔怪的眼睛,我再也没法离开了,我在文君家对面的山上,看了一夜她家的房子后,回到我家。 一进家门我就感到没有一点力气,上床睡了。 我满脑子都是文君那不舍和嗔怪的眼睛,我觉得身上很热,我觉得很累,可怎么也睡不着,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躺着。 妈妈进来看我,爸爸出去找医生了。 我说:“妈妈,我还睡一会儿。” 妈妈从我的脸上看出了我的心事,她说:“你从昨天早上一直睡到今天下午,已睡了一天多了,我们都急得不得了,你好像有什么很伤心的事。” 我说:“没事。” 她说:“你想吃一些什么吗?” 我说:“我没胃口。” 妈妈说:“你少吃一点,我给你做腰花汤。” 我说:“你不要去做,我不想吃。” 妈妈不由分说的去买了猪腰子,做好了汤,放在我的面前,我吃了几口,又躺下来了,一睡又是一天。 我再醒来时,医生和爸爸站在我身边,医生说我没什么大病,只是有一点体虚,不碍事的,爸爸就陪医生出去了,妈妈进来说:“你怎么了,先也?你这几天把我们都吓坏了。” 我说:“没什么,我想再睡一会儿。” 妈妈说:“你就忍心看着我这个头上有许多白发的人,天天为你担心受怕,你太自私了。” 我沉默一会儿说:“妈妈,对不起!我让你多操心了。” 我就把我和文君的事给妈妈说了,妈妈说:“我们一起渡过你这难关吧!我们一起帮你的文君。” 我说:“妈妈,我知道我们家的困难,我上学花了那多的钱,黄姜上又拉了那大的账,现在我们又准备建房。爸爸又是一身病,我只有靠我和文君一起,自已渡过这最艰难的日子了。” 妈妈抱着我的头说:“先也,为难你了。” 我的泪水忍不住的流下来了。 妈妈又说:“她要是不等你,你怎么办。 我说:“妈妈,她一定会看着我,我只要不找女朋友,那一定是在为她,她一定会等,我从她的眼中知道,她是真心爱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如果她不等我,我也不怪她。” 妈妈说:“如果你等不来编制怎么办?” 我说:“我会在最晚五年时,我还没有编制,我会发一个假结婚请柬,让她不再等。” 妈妈说:“那你平时怎么办?” 我说:“妈妈,这是我最担心的,我也不知怎么办。 妈妈说:“你们的感情要吃苦了,不过也好,为你心爱的人做一番事,我们支持你,要在平时好好对她了。” 我说:“我会的。” 我就拿起笔来,写到:文君:你好!我上次走,伤害了你,我也不忍心那样,可是我们的现实情况是… 对不起!文君,恐怕我们要做一个约定了,我在编制来时,一定会来找你。当然,我也给了你一个很大选择其它男孩儿的空间,如果我的编制来时,你已做了选择,我不会怪你。如果我们有幸等到我们的编制来,我一定会来找你,那时我什么都有了,我们就再也没有艰难了,我们什么都有了,我们一定会做一对让上苍都嫉妒的情侣。请相信我的能力,请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写完信后,我觉得这信有一千斤重,我怎么也拿不起来了,我怎么能渡过这几年的时间?我想你的时间怎么办?这个约定让你伤心了怎么办?你有困难、你有病时、你有… 我默默的说:文君,你要坚强呀!文君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没有勇气拿起来这封信到邮政局投递,我最后还是让妈妈去给我投递的。文君没有回信,我想,她可能是生气了,或者她已默认了,不管怎么说,她以后的行动,会给我答案的,我没有必要现在就看到答案。后来才知道,不知为什么,这封信到第二年才到文君的手上。 蒙破乡打来电话,让我快去报到、上班,我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心,来到蒙破乡,我被分配到一个叫两河的管理区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