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第1章 在路上 程彦犹豫着走进办公室,老牛一如既往的冲他神秘的笑了笑,作为回报,程彦扔了根苏烟给他,然后自己摸了摸口袋,拿出一支琥珀王给自己点上。 这是间刚装修好的办公室,有4个人:老资格的付老总、老资格的工程师、老资格的绘图员还有他——今年刚不到30的程彦。老牛就是其中的工程师,负责全公司的技术工作。付老总是个女同志,程彦对她一直敬畏有加,她姓郝,据传说,是个强力人物,历经多年的公司人事调整,老总换了几茬,她岿然不动。绘图员本来前年就退休了,郝总又把他请回来帮忙。他们3个都有自己单独的套间办公室。在建造这个新办公室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的,大家都在猜测这间办公室的用途,当然程彦偶尔也猜猜,但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来这里,更难受的是,他到现在也不清楚这间办公室的用途。 老牛悠悠的点上程彦给他的苏烟,“小程,刚才干吗去啦?”“哦,我去原来的办公室把东西收拾一下”“收拾啥啊?留着呗”“不了,嘿嘿……”老牛神秘的看了看门口,确定没人进来,然后用了一个很隐晦的表情示意程彦到他身边去,程彦犹豫了一下,毕竟他不想让人认为他这么快就和老牛形成了某种小团体,实际上,在这家国家大型企业内,虽说经过大刀阔斧的改革,依然残留着大量的国企的文化,小团体和种种的利益同盟是程彦最忌讳的,也是大家最忌讳的。程彦把刚抽了2口的烟熄在自己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就势拿起拖把,“我先拖拖地……”“小程,你知道为什么是咱们4个来这吗”“领导肯定有他的思路吧,您还不知道吗?老领导”程彦拖地的频率明显放慢了,他要给老牛一个信号,他在认真等待他的下文。 老牛的狡猾程度在程彦的意料之中,“你也不知道啊,小程,我还想请教你呢。呵呵”。拖把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程彦谦虚的笑笑:“您想啊,老领导,您都不清楚的事,我一小年轻,那更不明白啦。”。老牛给了程彦一个会意的微笑,低头忙自己的图纸了。程彦心想:这个老牛,虽说狡猾,倒也是个不惹事的人。“哎吆,小程,这么勤快啊?”人未到声先至,程彦把精力全集中到自己的脸部,然后放出一副轻松和谦卑的笑容“恩,阿姨,您来了”。郝总冲他亲切的笑笑:“我早就到了,在自己那边把昨天的资料重新审了一遍,对了,小程啊……昨天碰到老总了,他说让你负责一块图纸的设计和工程的预结算。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想先听听你的思路”。程彦的脸上依然是那么谦卑的笑容:“阿姨,您安排就是了,我听您的安排,怎么说,我怎么干”程彦心想:自己这是什么意思?是放信号弹吗?对郝总这种人,这样的说法估计是徒劳的吧。果然,郝总做出了一个象征性的微笑:“慢慢看吧。”语音含糊,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领导是这样的,有时候故意弄出一种含糊不清的声音,可以看做莫测高深,也可以看做对你的暗示,还可以看做不置可否,”程彦在心里嘀咕着“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他不想承担什么责任。” “老总出差回来了,”老牛的消息总是很灵通“可能马上给咱们开个碰头会。”“哦……”程彦陷入了沉思。 这个老总姓王,叫虎声。人如其名。据说此人的履历一路飘红,在24岁的时候,已经是科级干部了,此后的仕途无人能及,到了30的时候已经是处级干部,而且在北京总部已经挂上号了。后来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忽然脚步停止了,就在目前的位置上一干就是15年。程彦有几个私下的消息灵通朋友,根据他们的说法,王总这个人在前进的关键期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程彦一直认为王总的仕途顺利跟他先进的管理理念和他本人强劲的人格魅力是分不开的,他至尽记得一件小事。 那是在程彦刚到这家国有大型企业报到的第2年,他的老家发了封急电,要他回去料理一下他那去世多年的父亲的一些未尽事宜,实际上是想分一下他父亲的一些留在老家的遗产。程彦对此十分反感,跟他的居寡多年但坚强的母亲商量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个至今他都难忘的人生中第一次作为家中顶梁柱所应该作出的决定:放弃老家的所有遗产,但有个前提,不许老家的这些亲戚们再以种种借口来这里看他们的名存实亡的亲戚。这个决定大胆而且年轻莽撞。但程彦至今无悔,他是这样想的,与其保存着这些名存实亡的亲友关系,不如理个干净,日后也省却许多难以预料且不必要的麻烦。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王总的耳朵里,至少程彦自己认为他是知道了,在一次普通的工作汇报的时候,王总轻声对他说了一句:有失去才有得到,别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然后用他独特的、充满睿智和慈祥的眼光坚定的看着程彦。那个眼神,程彦至今都忘不了。 碰头会就在新办公室外间的椭圆形会议室召开,与会人员是郝总、老牛、老资格的绘图员赵工、生产副老总老马、财务副老总谢总,当然还有程彦,主持会议的是公司的葛书记,王总在会上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发表自己的看法,程彦觉得很有趣:明明大家都清楚这次会议的目的,却都不清楚主题,但却放出一副深明就里的眼神。郝总依然是那种成竹在胸的表情,老牛的表现仍然是忐忑不安,生产副老总老马一副笑西西的样子,“这个老马,”程彦心想“他跟郝总的唯一不同是,郝总在看谁不舒服的时候,会先放出些信息,让那个人心生警惕,然后赶紧去她那里低头伏法。这个老马呢,从没听说过他看谁不顺眼,但奇怪的是,他的竞争对手总是在悄无声息中自然死亡——”。“……最近的工作还是以王总上个星期定下的生产目标作为标准,现在比较平稳的按预期的目标在做进一步的安排……”这是老马一贯的腔调,总是以一把手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凡事都能按一把手的暗示或提醒作为自己的工作准绳。“好,恩……谢总,你看看你那边有什么要说的吗?”葛书记在例行公事。“哦,我这没啥事”程彦在心里模仿谢总的发言。果然,“哦,我这没啥事”谢总的表情是心不在焉。 “好,下面请王总讲话”会议桌下正在晃荡的7双脚绷紧了。 “今天给同志们开个小会”王总点上谢总隔着桌子扔过来的一支烟“首先提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呵呵,感觉挺为难,想大伙一起来帮忙分析分析。”这是王总在公布决定之前的象征性的民主,他肯定会在大家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提出一个很空泛的问题,“我想问一下,究竟我们这个企业的发展方向在哪?恩,葛书记,你先说一下吧,领导得先打开思路吗。”“嘿嘿”程彦心里乐开了花,跟开水冒泡似的开心,其实他对这位书记大人没什么意见,只是总觉得他根本就是个没什么思路的人,但程彦很乐意看到他竭力想顺藤摸瓜但最终发现爬的那根藤上根本没瓜的那种爽然若失的样子。“恩,”葛书记清了清嗓子,放下正在笔记本上做记录的笔,脸色写满严肃“作为我们这样一家正在搞体制改革的单位,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稳定生产,在稳定的基础上把效益提上去,其实我们的一线工人很辛苦,很累……”“书记,我想起一个问题来,”是老马,他对书记一上来就拿生产上的事来发表意见肯定会有反应“上次某某基层队连续加班加点2天2夜,为这事我跟您申请了一次象征性的奖励,,,领导考虑的怎么样了?”“咳,”葛书记的表情有点硬了“那件事啊,下来再说,下来再说。”经老马这么一打岔,葛书记把刚梳理好的思路又打乱了,他显然不知道从哪把话题拣起来。 程彦注意到一个细节,王总给了老马一个眼神,但程彦不敢确定这眼神想表达的意思,直到几年以后,他才明白了这眼神的含义。 这是个奇怪的现象,程彦心想“应该咄咄逼人的郝总,一言不发。应该笑西西的老马一开始就发难。这可真令人费解。”不过不用他寻找答案,王总授意下的人事安排很快解开了这个迷团:郝总负责公司对外项目部的具体工作,原来由她掌控多年的设备供应改由老马负责,老牛还是负责全公司的技术工作,程彦主要负责全公司的预结算工作。工作中心转移到新办公室来。换句话说,以后这里就是公司的研发中心了,用王总的话说,公司所有相关的业务都由这个办公室牵头,“我认为,一个企业要发展,就得有过硬的技术,就得有独一无二的产品,就得有强劲的生产力”王总的话还在程彦脑子里转个不停……。他不相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用他们老家的话说,这叫糊弄鬼撒,程彦力图在这空洞的官话里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但他感到困惑了,他自己设想的种种可能好象无法解释这些看起来无序的人事安排,“我得找个明白人”。 手机响了,是老马。程彦不清楚在这个时候,老马给他打电话的用意,在接电话之前,程彦迅速的考虑了10秒钟,有这样几种可能性:首先,老马可能需要一个在新办公室的心腹,显然程彦是首选,另外的一个可能是老马不需要在这个研发中心设置什么心腹,但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阵营没有延伸到这里,最起码,为了避免种种不必要的麻烦,他需要和郝总同步了解这里的情况。还有别的可能性吗?程彦自己问自己。 “喂!马总,您好”“哦。小程啊,在办公室呢?”“恩”“呵呵,小程啊,我这有份工程施工图,我不太明白,能过来指点一下吗?”“哎呀,领导说啥呢?我马上过去”。 在路上,程彦心想,这老马的反应可真快啊。 图纸很简单,程彦用了几句话就说明白了,但他知道,这么简单的事在老马那里就更不算什么事了,老马的意图是想看程彦放下电话后,能用几分钟赶到他的办公室。这个时间段,在领导看来反应了他在这个人心里的位置。幸好,程彦在老马的眼中看到的是满意的眼神。这让他感到了一丝放松。当然,老马知道程彦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要的就是程彦的明白。 第2章 风生水起 程彦觉得很后悔,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快的就赶到老马那里去。 因为他忘记了郝总的存在,如果他当时给郝总打个招呼就好了,最起码能让郝总知道自己凡事都不会隐瞒她的。这么简单的一步棋,他居然没想到。作为补救,一回到办公室,程彦马上给郝总切上一杯茶水,是郝总最喜欢的绿茶。“小程,刚才干吗去了啊,忙忙活活的?”“哦,阿姨,刚才马总叫我过去帮他看份图纸。”“恩?”“哦,是++++的施工图”“哦,怎么样啊,给马总说明白了吗?”程彦心生警惕,“哦,没,我自己也没大看明白呢。”“呵呵”郝总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看来我们的小才子也有不明白的啊。”她居然跟程彦开起了玩笑,这让程彦放松了一点,“阿姨,瞧您说的,我不懂的可太多啦。” 程彦自从一进到机关,就喊郝总叫阿姨,因为这样他有安全感。人越多的时候他越是这样的称呼郝总,她总不会对自己的晚辈下什么眼药吧,即便是下点,也应该是那种不会致人死地的药。 程彦发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困扰他,他想解决这个问题,但目前没有什么好办法。 程彦觉得自己应该补补课,他去图书馆借了些书,诸如“白领36计”“办公室政治”“机关人员与老子学说”此类的,弄了十多本。因为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不知不觉中或者说是某种他现在不了解的原因把他推进了这个公司的高层,或者叫做决策中心。他觉得很突然,大家也这样想。程彦本来想好好的研究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形势告诉他,刻不容缓,首要的目标是能在这个新办公室里生存下去,如果照目前的态势发展,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某种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程彦认为自己对目前形式的分析比较到位,接下来就是要好好的学习一下这些白领前辈们的生存秘籍了。 但结果让他失望,他不明白,这些没有实战经验,完全凭着主观臆断和道听途说的故事收集整理的书怎么会爬上的畅销书前列。例如,他做了个职业测试,经过几十项不关痛痒的选择题,书里严肃的告诉他,他的性格非常适合做医生或神职人员譬如牧师……,再譬如,他想看看书中对于年轻人在政治夹缝中如何生存,书中郑重其事的教导他要忍耐……要谦虚。“我靠,”程彦心想“你咋不说说究竟要怎样的忍耐啊?你咋不说说究竟应该怎样把握机会啊,你咋不说说如何鉴别机会的真伪啊?”。程彦一生气,把书统统的堆到角落去了。想了想,又把它们锁进了自己的文件柜,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正在研究的“课题”。 “一切只能靠自己”程彦稳了稳自己有点恼怒而浮躁的情绪。他知道,惹他失落的原因不是这些书…… 秋天的风轻轻抚摩着程彦的脸,他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感冒了。 躺在病床上,看着忙前忙后的老婆,程彦感到心里塌实极了,是啊,即便是再辛苦的路,有个爱你的人在你身边,就会给你无穷的力量。她叫苏铃,是个典型的南方女人,贤惠而不温柔,精明且强干。程彦拉过苏铃的手,对她诉说着自己的苦恼,苏铃的反映叫他汗颜:“这么说来,无非是你们公司成立了这样一个项目部,在成立之初,王总选拔了几个人组成了这个最初也极有可能固定下来的团队。是吗?”“恩,问题在于,我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排挤出这个团队,这个中国屈指可数的上市公司里的精英团队。”“为什么是你?”“我年轻啊……”“但你一不缺文凭,二不少专业知识,三有实干精神,为什么要排挤你呢?你这种想法是站不住脚的。”“而你老公想的不仅仅是站住脚的问题……。”“我知道,我知道,可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因为你是最棒的,而且年轻不是你的劣势,相反的应该成为你的优势啊,你没想过,郭总和马总为什么一个劲的拉你啊?”“……”程彦无语了。 程彦了解他的妻子,很强,但她不知道这场权力斗争才刚刚揭开序幕的小角,每个人都在摩拳擦掌,力争在最短的时期内迅速的形成最有利于自己的权力结构。她把这当做了她的单位,她在一家私人律师事物所,每天就是同那些前来咨询的人打交道,在她看来,只要有知识有文化,就有前途,就有奔头,她不了解国企这个特定文化下产生的特殊的生产结构里面那些错综复杂的人事。 但她的安慰和鼓励给了程彦新的启示,其实,他早应该想到这个极好的对策。 “梧桐更兼细雨,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程彦舒服的躺在病床上,哼哼着,窗外秋雨绵绵。 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当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很容易静下心来,许多往事会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中会对生命产生一种依恋,会对人生产生过分美好的想象。这次住院对程彦来说,是件求之不得的事,他可以有时间和工夫细细的捋清一些事情。 他发现,之所以自己会这么苦恼,是因为这一次的人事调整,让他猝不及防,尽管他进了公司的决策中心,但心里有种不塌实的感觉。程彦出身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而且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里没有什么后台,尽管母亲很坚强,但能够教给他的就是要本分的做人。但程彦并不本分,他的血液里流着父辈们-中国第一代石油人身上那股开天辟地的拼搏精神,和他自己要掌控自己和别人命运的理想,他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要做大事情的人。自从进了公司的机关,他的母亲心满意足,觉得她培养的儿子很争气。但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她知道程彦的命运,这是一个母亲所能了解的,“他啊,要不就是个能成就事业的人,要不就是个误入歧途的坏蛋。”母亲经常这样喃喃自语“他啊,太执着了。” 程彦把思路拉回到现实中来,他要把公司高层这些人的思路一个一个的分析透彻。 首先就是这个郝总,这次把她掌控多年的材料供应部分离出来,让很多人觉得风向有点不利于郝总,很有可能这就是一个信号,郝总的政治生涯要被强行结束,但程彦不这样想,之所以会有这种预测,是源于他对郝总性格的深刻认识,她属于那种“女光棍”型的强人,为了生存可以用尽各种手段。而使程彦坚决认定郝总不会倒台的最重要的原因,是程彦的一次偶遇,或者说是他的留心和细致。 那还是在半年前,程彦刚进入机关的时候,有一次,他跟几个老同学去了一家非常豪华的夜总会,在门口停着很多漂亮的车,程彦有这个本事,他能在瞬间记住大部分的车牌号,其中有一辆是“nb888”的路虎。在套房里,无非就是温柔满怀,纸醉金迷之类的事,程彦出去上了个厕所。当他哼哼着萎靡的音乐满足的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很像王总,他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背影迷离的交谈着。程彦用眼光把他们送出夜总会的门口,又悄悄的目送他们上了那辆“nb888”。巧合的是,这辆“nb888”在一个大雨天,把郝总送到了办公楼门口10米远的拐角处,看得出来,nb888和郝总不希望别人知道2个人的关系,而这一切又恰恰被习惯于早到单位的程彦看到了。经过程彦到处“不经意”的聊天,知道了他们是夫妻,而这个nb888就是王总的中学同学。“老天爷对我可真好。”程彦乐了…… 材料供应部,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部门的重要性,每年公司在这里进出的款项以数十亿计算,也就是说在这个部门工作的人,不管是每个分部的负责人还是小小的科员,手中都掌握着按比例分配的资源,而这资源,说白了,就是权力,更不用说主管材料供应部的上级领导了,他根本不用违法乱纪,就能有相当高的收入水准,这就是这个部门的重要性。 可是为什么会叫郝总离开这个岗位呢?程彦感到费解,老马好象对材料这一块不是很内行啊? 老马这个人,没什么文化,是从基层队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年年的先进工作者,不过自从到了公司高层,这些荣誉就离他而去了,据说是老马自己不愿再跟这些荣誉扯上关系。此人聪明绝顶,如果说他象个什么动物的话,程彦觉得他就象一只狐狸,危险从来跟他无缘,但相应的就是,大家的信任也与此人无缘。这一次把他调派过来主抓材料供应部,出乎很多人的意料,随后的安排更叫人费解,材料部的主任是王总的前任司机,这位贴身保镖姓于,40多岁,眼神精悍,程彦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寡言少语,防守严密,“这位直接领导和老马这位主管领导实在是有得一拼。”程彦又笑了。 程彦觉得自己其实很安全,他之前的忧虑实在是杞人忧天。 打开了心结,病就好得快了。总共住了3天的医院,程彦的重感冒就完全好了,恢复的相当好,脸色红润。其实程彦最开始的想法是利用郝总和马总的矛盾,他总会找到一利益点,这条大家共同的利益点就是他的立足点,程彦主管着全公司大部分工程的预结算,从而也就间接的掌握了材料的供应数量和价格,这就是马总和郝总要拉拢他的目的,通过他在其中做的手脚,可以不露声色的掌控材料供应部,如果手法巧妙的话。 但有一个前提,就是一定要跟2个人搞好政治同盟,财务付老总老谢和材料供应部主任老于,这2个人,按照程彦的感觉,绝对是王总的心腹,而且换位思考一下,任凭谁当一把手,都不会轻易得罪深知自己生活秘密的小车司机和深知自己资金动向的财政大臣的。 把这一点想定了,程彦觉得自己在办公室里没以前那么拘束了。心境变了,谈话的内容自然也就恢复了正常,跟几个老资格们开点不咸不淡的玩笑,大家凑在一起吃点不花钱的工作餐,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程彦表面过得非常惬意,私下里他走动了老于和老谢,3个人心照不宣,程彦很满意:“跟聪明人打交道,总是非常舒服的。” 日子本来可以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下去,按照程彦的设想,再熬个5到6年,会有扬眉吐气的那天的。然而,天不如人愿,一件突发的事件打破了这种表面的安静,其实这事是早晚要来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天要下雨啦”程彦仰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灰重的不露一点声色。 第3章 急风密雨 星期一早晨开完晨会,程彦看到小田冲他眨了眨眼,小田是他手下搞结算的,大学毕业没几天,不过人很精明。程彦装做没看见,低头整理会议记录,“主任,”小田靠到程彦的身边“上个星期马总过来找我呢。”程彦心里犯了嘀咕,但表面上装做已经知情的样子:“哦。”他等着小田继续。小田沉默了一会,看看周围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和程彦,忙说:“主任,马总说有一份预算好象不太对,我也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的意思。”程彦在心里迅速的过了一遍上个月工程部经手的所有预结算,没想出有什么跟老马有直接关系的工程预算。不过,倒是有一份,就是程彦刚到新办公室的时候,老马叫他到自己办公室看的那一份图纸。 看来程彦分析错了那次老马叫他去碰头的本意。 老马早就看清了程彦所能带给他的好处以及程彦的性格,他根本就没想过拉拢程彦,他需要的是程彦能保证他的利益,而那份图纸跟工程的预算,就是给他的一次考验。程彦疏忽了,他只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把那份工程施工图交给了小田,小田没有程彦的明确指示,自然也就按照正常的施工图,做了一份正常的工程预算。而这里面就会让施工方失去部分利益,从而老马也会失去部分利益,这是大忌。会让老马有失败感,继而会对程彦产生不满,最起码会让老马对程彦产生一点疑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程彦不能让这种心绪在老马的内心扎了根,那会对自己很不利的。 事情已经无法补救了,上个月的预结算王总已经全都盖章了。 程彦想想老马笑西西的脸,觉得有点什么事要发生。很多事情都这样,你没办法去解释,也不能去解释,只能听之任之,所以在社会上才催生了这么多的职场混子,你问他与其有关的事,他全不知道,说到别人的事,他一清二楚,这叫装傻,还有一类人,对待别人的失误和错误英勇无比,义愤填膺,对待自己的错误,锦被遮盖,舌绽莲花,简直要把错误说成是成绩,这叫光棍。 程彦既不会装傻也不是光棍,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保持沉默,暗中想点办法。他觉得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目前没什么补救的办法,也不必要急着去老马那里解释什么,下次补偿给他就是了。 下班的时候,在单位门口正好碰到老马上自己的专车,两人的眼神一碰,电光火石,迅速的转向了别处。老马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程彦笑西西的说:“小程,下个星期可能公司要派人去趟新加坡,你不想去看看?”“是吗?有这种好事啊?”“上午听王总说了这么一句,好象还没定下人来,我是真想去看看啊。”程彦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事,别人早就都出国好几回了,我还没见过国外的月亮呢,毕竟是领导啊,胸怀就是宽阔,人家老马看来根本就没把那事放心上。”程彦被感动了。 程彦去新加坡的想法破灭了,他去找过王总,王总的回答简单而明确“不行。”这叫程彦非常郁闷。经公司领导慎重考虑,这次出国考察事关新项目的考察学习工作,决定派出去一个小队,总共5个人,由老牛带队,本来还要赵工一起去的,但郝总坚决反对,她认为图纸设计这一块目前离不开赵工。这叫程彦郁闷了好几天,和所有年轻人一样,他是非常想出去看看的。 出发的前一天,公司的主要领导们为他们饯行,一个办公室的,程彦也去了。酒桌上,程彦一般是不醉的,不是他有酒量,是他清楚,作为一名年轻人,保持清醒的头脑比能喝酒更可贵。酒场上,无非是你来我往,大家都在利用这个向王总表忠心的机会,挖空心思的组合着一些好听的话和各种能显示自己与领导亲密无间的词句。也有的三三两两的喝酒,貌似很铁,不过据程彦的经验,凡是在酒场上表达2人关系极好的,没特殊情况的话,就表示他们2人没啥交情,甚至有的还是冤家对头。 老马坐在王总的下首,旁边挨着郝总,2位付老总此刻好象一对恋人似的面带着真诚的微笑,窃窃私语,神态亲密。老牛作为考察队的队长,自然坐在了主宾的位置上,不过他好象有点情绪不太高涨,这叫程彦非常感兴趣,他站起来,给老牛敬了一杯酒“祝您一路顺风,把项目带回来,您是头功一件啊,呵呵。”“是啊,”郝总接过了话头,也把酒杯冲向老牛,眼睛却看着程彦“你这一去就是1年,可是真辛苦啊。”程彦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老马,老马正若无其事的夹了一块海蛰,津津有味的嚼着。 程彦喝的有点多,回到家后,他觉得头很疼,胃里翻腾的难受,趴在马桶上,用手指费力的抠了抠嗓子眼,一阵难熬的痛苦之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喝多了酒之后,一向如此,当时谈笑自若,回到家后就用这种办法来清醒清醒。苏玲轻轻的给他捶背:“干吗呀你,又没啥事,喝这么多酒干吗?”程彦一脸的迷茫,入迷似的盯着马桶看:“这……个脸盆……挺好,多亮啊……”苏玲哭笑不得,伺候程彦休息去了。 第2天上午,一阵急促的铃声把程彦折腾醒了,程彦迷迷糊糊的摸索着拿过床头的手机:“喂。”“喂,程,我把早饭放餐桌上了,你尽量的吃点,单位那我给你请了一上午假。”“哦……”程彦跟泄气的皮球似的,趴在床上又睡着了。 单位里却依然在马不停蹄的搞人事调整,基层的几个领导面孔一新,中层的领导岗位互调,这个五六千人的大公司,一时人心惶惶。机关的动作更是让人眼花缭乱,老牛带着队伍出国考察的第2天,公司就宣布解除老牛的所有职务,只保留调研组组长的虚职,原来由他主抓的设计工作,由赵工暂时负责,老牛无可奈何。材料供应部的老于直接对王总负责,也就是说,老马空挂了个主管领导的职务,主要工作仍然是抓生产。郝总主要负责外部市场的操作运行,程彦还是搞自己的预结算,归到郝总手下,但所有结算需要王总盖章才生效。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程彦想起自己上次喝醉了的事,自我解嘲。 改制就是要集中一把手的权力,使一把手能适时的高瞻远瞩,这个概念程彦一直能理解,他不大相信所谓的民主能给老百姓带来好日子,他认为无论是一个国家的兴旺发达还是一个民族的傲然挺立,根本上是由于某位一把手超常的能力和果断。历史上的几个盛世,貌似都是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缔造的,例如秦始皇统一中国,例如汉武帝夷平匈奴,例如成吉思汗踏平亚洲大陆和半个欧洲,近代的例如新中国的成立离不开毛主席,新加坡的崛起离不开李光耀……。当然如果带好了路那就是伟人,如果没带好路那就是昏君王八蛋。一个小小的单位,当然更是如此,然而问题随之而来,一把手再强,也需要有几个能贯彻好他意图的大臣,这当然更是能力问题,是一把手的识人用人水平问题。 程彦不清楚自己在王总心里的评价,虽然程彦一直很自负,但凭良心说,无论是专业水平或自身能力,大家其实都差不了很多,更不用说后台问题了,那简直是自己的软肋。如果非要说自己有什么能比别人占优势的地方,就是比别人想的更周到些,认准的目标更执着些。“但王总会怎么给我定位呢,”程彦越来越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确实,在目前的形势下,只有一个人能左右我的命运,那就是王总。”但他也同时警告自己,拍马屁是自己的弱项,要想在王总的心目中给自己定位一个好的前景,还得另辟奚径。 不识庐山真面目最近一些流言蜚语传进了程彦的耳朵,当然是关于他自己的。据说有些人认为他很高傲,做事情不太留情面,这些程彦并没有在意,这是个性和工作态度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坏事情。但有人说他以权谋私,这就涉及到品行问题了,还有人说他私自挣外快,这更是致命的伤害。 程彦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些话到底是什么人传的呢?传的人到底什么用意呢?最大的可能是自己在预算办主任的位置上让某些人感到了不舒服,这些人感到了利益有被侵害的危险。 程彦的确比较沉默,他一直认为这是优点,但事实是这样的,沉默在有些特定的时候会引起别人的敌意,进而会对你进行侵犯。目前程彦不太想去探究其中的隐秘,当务之急是稳住自己的位置。 程彦感到了一丝无助,流言愈传愈盛,自己却丝毫没有办法,而且到现在为止,没有找到个合适的人来给自己出出主意,连最起码能安慰自己的人都找不到。 大家似乎都预感到程彦要出事情了,在这节骨眼上,谁敢跟他近乎?但很多人也都很费解,程彦干的好好的,这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误了呢?要这样的置他于死地。程彦感觉到自己就象溺水的孩子,呼吸急促,眼睁睁的看着岸上的人路过,却呼喊不得,这种感觉是悲哀的。 “这样不可以,我一定要抗争。”程彦默默的给自己鼓劲,“我不能屈服,一定要努力,努力啊。” 最大的可能是老马,他有动机,而且有这个能力。郝总也有同样的能力,但目前她没理由对程彦下手,程彦对她不仅是尊敬,而且有利益共同点,程彦曾经帮过她老公的忙,尽管是王总授意下的。想到这里,程彦突然觉得看到了光明,对,去找王总,这个时候,只有王总有能力帮助他。一个单位的机关,一把手的意志就是大家的意志,一把手控制着单位的舆论方向,他想让风往哪吹,风就往哪吹,如果一个一把手办不到这一点,那他就不要干一把手了。 但这又牵扯到另外一个问题,目前的情况找王总究竟合适不合适呢?如果现在去找王总,会有什么效应呢?程彦在心里做了几个设想:首先一点,王总知道了外面的流言里,有一条是你程彦干私活;其次一点,作为公司的中层管理者,这类的事情解决不了,能力在哪里?难道让一把手替你去澄清谣言吗?这显然不现实,领导不是救世主。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程彦到现在都不清楚,流言假设是出于王总的授意呢?这太可怕了。 唾沫星子能杀人,这俗语一点都不俗啊。 大雪纷飞,又一个冬季降临了。一年的经历,让程彦感觉到疲惫不堪。回头这一年,尽管意外很多,但总起来说,是向上走的,在自己仕途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步,尽管不是那么塌实,尽管这一步走的很意外,似乎跟自己的个人努力没太大的关系,是形势选择了他,在当时组建这个新办公室的时候,年轻人里,只有他是最合适的人选,除却程彦,其他人都有种种复杂的背景和外人无法了解的利益群体,在那种情况下,只有选择没有什么背景且不爱拉帮结伙的程彦,才能平衡各方面的利益,这一点上,王总高超的用人艺术叫人敬佩不已。但结果最重要,“我是向上走的,没后退,我永远不后退,我要一步一步向上爬,”程彦在心里重重的喊了一声“我要一步一步向上爬,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是的,流言可以杀人,但只是流言而已,怕什么?“风雨欲来风满楼”,即便风雨来了又怎样?“竹仗芒鞋轻胜马”东坡的意境多么洒脱啊。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古人的思想精髓此刻发生了作用,给了程彦无穷的力量。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日子让人刻骨铭心,即便是衣衫褴褛的身处寒冬,只要能挺过最冷的那几天,就会听到春天的脚步声。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重要的是不能失去自信,上天眷顾的是在身处绝境的时候仍然坚持自己梦想的人。 第4章 暗流汹涌 有了积极的心态,很多复杂的事情就会看的简单。 第一步,这次流言的起因是蓄谋已久的,有人不平衡程彦进了公司的决策中心,一定是他很想进来。 第二步,这个人有公司的高层给他撑腰,而且这个高层领导对程彦非常不感冒。 第三步,程彦自己肯定有什么辫子抓在他们手里,这点程彦并不担心,现在谁不是为了早日奔小康而拼搏努力,受领导的窝囊气,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抓住一点权力,只要不犯法,只要不违纪,挣点外快,谁不想?这个辫子尽管让他们抓好了,早晚会叫他们知道,这不是辫子,是个烫手的热山芋。 既然把事情分析清楚了,那么就应该着手解决这些问题,首要的,是把这个高层领导对自己的敌意给融化掉。问题在于,这位高层会是谁呢? 追究的结果让程彦大吃一惊。这个问题对程彦并不难,实际上,对所有心怀仇恨想报复坑害自己的人来说,调查自己的仇人是非常容易的,顺藤摸瓜就可以了,因为,几乎所有的旁观者,都非常乐于向你提供他所知道的关于你的事,事不关己吗,正好看看两虎相斗的笑话。然而当所有的蛛丝马迹把怀疑对象指向了工程项目部的苏主任的时候,程彦异常难过,苏主任今年刚好40,手握重权,他的办公室里天天都堆满了去要工程的工程队。他们2个人是老乡兼“同志”的关系。程彦的仕途与苏主任的指点是分不开的,刚入机关的时候,许多事情,程彦都要向他这个老乡兼老大哥请教,然后再去思考对策。所以对他这个老大哥,程彦不仅视为引路人,甚至把他当作自己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程彦一下子茫然失措了,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 “老大哥?”程彦心里快要哭了,这个称谓就象是自己的亲人,一向不轻易把这称谓许人。然而,事实上,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程彦最信任的人,给程彦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然而事情并没有停止,这个危险的时刻,有人给程彦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 星期一早晨例行的机关科室负责人晨会上,王总的一句貌似随意的话,叫程彦已经压力重重的心理又覆上了一层阴影。“我们某些同志,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注意自己的工作态度,不要让大家觉得你不负责任……”。后面还有许多话,程彦已经没心思听了,他心乱如麻。散会后,大家对他若隐若现的眼神,更叫程彦证实了王总的话其实就是影射他的。 回到家,程彦强打精神,若无其事的陪已经怀孕的苏铃聊天,但有什么事能瞒的过自己最亲密的爱人呢,更何况,这个时候,苏铃就是自己的最可信任的战友了。“程,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请不要瞒我,好吗?”凝视着妻子的眼睛,程彦的眼眶有点湿润了,他赶紧借故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把脸。 “铃,你觉得我……是个会失败的人吗?”“你会失败,但你不会认输的,你会战胜各种挫折,因为你能战胜自己,这不是随便谁都能办的到的。”程彦的心里觉得被什么东西给触了一下,“还有一个原因,程,想知道吗?”苏铃调皮的笑了笑,这个表情很少在她的脸上出现,“because you are my hero”。瞬时间,程彦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眼泪再也遮掩不住,泪水朦胧中,苏铃把他抱在怀里“程,知道吗,你就是我的英雄。我爱你。我知道你肯定遇到麻烦了,别怕,有我陪你。” 走在办公楼的走廊里,程彦觉得往日通向他办公室那短短的楼梯,现在是那么长,好象没有尽头。“这就是机关吗?”在路上,同事打招呼一如往常,尽管大家都明白,程彦在那个决策中心的旅程即将要结束了。程彦觉得心里很压抑,他不想就这么快认输,然而事实是,他就要出局了…… 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手头的工作顺利收尾,一些猫腻赶紧的收拾干净,就算死也得死的干净些。然后,就是等待岗位调整了,在领导找你谈话,宣布你的死刑之前,你还是这个岗位上的人,还得若无其事兢兢业业的干自己的工作。 这段日子是难熬的,以至于多年以后,程彦回忆起来,依然不寒而栗。 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陪陪家人,陪陪母亲,陪陪即将生产的妻子。程彦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给家人的时间太少了,以至于没注意到母亲的发根已经显露出了斑白,没注意到妻子的眼角悄悄添了几条细细的皱纹。然而这段日子留给母亲和妻子的是久违的快乐,在母亲看来什么名啊利啊,都不如自己的儿子陪在自己身边幸福,在妻子看来,尽管程彦的事业有些困难,但能这样陪她,特别是女人在怀孕的时候,那些成功对她反而不重要了。 时不我待,这个时候,得马上去跟王总交流一下,最起码的,不能让他再听进这些流言去了。怎么去比较好?惯性使程彦的脑海一下浮现出来苏主任的影子,“哎,”程彦暗自叹了一口气“老大哥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晚上,程彦提了2兜时令水果,忐忑地敲响了王总家的大门。等待了大约10秒钟,估计猫眼里的人认出了他,门开了,是个中年妇人,矮小而平静。“阿姨,您好,我来看下王总。”“哦,请进吧。”…… 从王总家出来,程彦没有感觉到轻松,王总的话萦绕在他脑海里,一时挥洒不去。“你啊,挺象我年轻那阵,我年轻的时候啊,去一个领导家送箱苹果,从一楼扛到五楼,人家让我等了半小时,楞没叫我进门,哈哈,当时委屈的我啊,眼泪哈哈地”……“小程啊,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有我在嘛。”……“年轻人,就得有股子气势,拿出来,我等着看”…… 这话说鼓励不算鼓励,说安慰不象安慰,总之,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信号,临走时,王总的眼神,程彦印象深刻,有欢迎、有鼓励,也有恼火、有狡猾,但还有曾含义,程彦觉得似曾相识,“象什么呢?”程彦苦苦思索,对,就象他小时侯,有一次,他缠着在大院的藤椅上乘凉的爷爷去钓鱼,爷爷没理他,小程彦觉得好委屈,蹲在地上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偷眼看爷爷,爷爷的眼睛里是那种见惯小孩子撒泼的微笑和冷淡。是了,就是那眼神。 又是一个星期一,得开机关负责人的晨会了。程彦推脱身体不舒服,给小田打了个电话,叫他替自己去露个面,自己躲在办公室里,继续检查以前的预结算,可不能有啥漏洞日后给别人平添笑谈。 查着查着,程彦的心狂跳起来:有一份结算资料,按图纸勘测,不过260万元,但却结出来378万元,即便是实际现场有超出预算的部分,无论如何,超出预算将近一半,这胆子太大了。程彦清楚的记得这是工程项目部的一项主抓工程,当时苏主任给自己打了个招呼,说这工程有上级领导的关系在里面,言下之意,叫程彦别弄的太明白,程彦就把这份预算交给小田去办了,并交待,灵活处理。 没想到,居然超出了这么多,而且现在看来,责任全是程彦的,苏主任没留丝毫痕迹。 款项还没支付,也就是还有机会把这事翻盘,但要背负一个工作失职的罪名,有可能需要做个内部检查。鱼死网破,这个词一下子在程彦的脑海里浮现出来。“许你做初一,就许我做十五”程彦在心里咬咬牙。冒险和拼命的本色,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被逼了出来。 程彦拿着这份预算,向王总的办公室走去,在路上,他被报复的恶魔折磨的脸色潮红。 第5章 风华初露 谣言渐渐平息了,大家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实际上,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每个人都安稳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等待着下一轮小范围的洗牌。机关这地方就是很奇怪,很多正式的人事调整,往往都是少数消息灵通的人士通过小道消息提前传播的,正式传播渠道反而成了小道消息的一个传声筒。 当下最流行的小道消息是:老牛出局,空出的技术部可能由程彦兼管,或者是代理一段时间,工程项目部和生产部的领导可能互调……等等等等。这个消息传到程彦耳朵里的时候,全公司的人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他一向消息不怎么灵通。 在没有成为事实以前,这些传言不能往心里去,否则会给自己造成被动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埋头干自己的工作,这样对自己比较有利,为领导的下一步走棋也制造了方便。 但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是不行的,首先王总家里是必须去一趟的,反正也到了年根了,去做个礼节性的拜访是应该的,还有,技术部的那几个人,可不象他预算办的人,难弄的很,个个都自我感觉良好,且谁都不服气,知识分子的派头十足,应该挨个儿的琢磨琢磨,谁能用,谁得蹲蹲冷板凳,谁得打入冷宫。这些事,程彦自己不提前想好,等这几个知识分子折腾起来,到时候有他好看的。 腊月二十三,中国传统的小年。 一年的行程即将结束了,程彦心里百感交集,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凝视着路人甲乙丙丁或皱眉头或眉开眼笑或忐忑不安的表情,“人这东西,究竟应该怎么说呢?命运之手可真是个玄妙的东西,谁也别想试图去搞明白他。”程彦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人生还是靠着这双脚走的,谁也别想坐飞机上天,谁都得靠自己的这双脚踏踏实实的闯天下。”擞……砰,一个巨大的烟花唱响在了广袤无垠的夜空里……“真美啊”。 家里,老太太在虔诚的祭拜祖先,这套老习惯,程彦以前从来都是暗自发笑的,但今天,一股奇怪的力量,压迫着程彦也跟在母亲身后,点上了一柱香,母亲得到安慰似的,喃喃自语的祈祷着。 即将生产的苏铃,在厨房里包饺子,程彦一阵心疼,抢过老婆的擀面杖,轻声说:“我来,你去看会电视吧。”苏铃奇怪的看了看程彦,“切,少在我跟前献殷勤,喝你大茶去吧。” 坐在客厅里,程彦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我自己的拼搏到底是为了什么?”“恩,就是为了我的家人能平安和幸福,我最爱的亲人们,你们放心,明年的我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忙碌的春节假期一过,单位报到的第2个星期,新的人事安排马上下达,鉴于苏主任在工程部工作的时间太长,从各方面考虑,同时也是为了保证项目部的新鲜活力和保护干部,平调为公司的质保体系负责人,同样的原因,负责生产的马总负责工程部,原生产部的老总由生产办公室的主任上调。老牛同志原来负责的技术部一直由赵工代管,赵工是退休再聘的干部,不适合再搞管理工作,因而技术工艺图纸整套体系,转到程彦那里,由程彦暂时管理。大概的人事安排就是如此。 毕竟正月十五还没过,十五以前都是年嘛,同事互相串办公室表示祝贺,顺便看看在人事调整范围内这几个人的表现,有笑话当然是要分享的,于是,程彦知道了苏大哥目前的心情很不爽,据说有一点牢骚,但程彦还是硬着头皮去拜访了这位老大哥,两人照面自然是哈哈一笑,你好我也好嘛,今天天气哈哈哈,诸如此类,不详述。 预算办的同志们合计着想私下里请程彦吃个便饭,毕竟老领导升官了,以后还得多照顾老部下,程彦很谨慎的拒绝了,他觉得目前搞这些很不合适,或者说是比较轻浮,这样不好,低调才是生存之王道。技术部的几个工程师,当然是一肚子的不服气,其中表现的比较明显的是小刘,“小刘不在删除之列,”程彦心里琢磨着“表现出不满的人,是比较好收服的,麻烦的是表面很平静的人,这样的人就难对付一些了。” 技术部是一间大办公室,里面有11个工程师,随便拉出谁来,代表学历和水平的那个小红本都比程彦的层次高,所以那个办公室,程彦没什么特别的事,很少去。但今天非去不可了,技术部的陶主任给程彦打了个电话,说有个现场施工的图纸,需要他亲自去拍板。 程彦现在的待遇今非昔比,单独的套间办公室,崭新的办公桌椅,往上一坐,一派领导风范。现在的后勤部门,眼睛都尖的很,程彦的势头似乎还不错,这些事不用他去琢磨,早有人给他安排妥了。 到了技术部,程彦气定神闲,“陶主任,是不是+++++的那个工程?”“恩,你看看吧。”陶主任是个南方人,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但厚厚的眼镜片下面的小眼睛聚光得很,这次,如果程彦猜得没错,是他们想给他这个新的部门主管一个难题,来个下马威。“怎么?我们的大主任还摆弄不了吗?”程彦边调侃边低头看了看那张现场的粗绘图,弯弯曲曲的,貌似很复杂,程彦心里明白,“这是给我出题呢。”11双眼睛隔着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商量好似的,齐刷刷的把视线集中到程彦这里,大家都想看看他的尴尬。 程彦递给陶主任一根烟,自己也顺势点上一颗。 “小刘,你来”小刘没想到程彦会点他的名字,有点激动,但能看得出来,他定力还不错,压住了。“这个工程,是单位领导亲自挂帅的工程,你有信心搞出来吗?”程彦眼睛看着图纸,心里在盘算,最好能利用这个小刘打击一下陶主任的自信,“哦,程总,就因为是领导亲自挂帅的项目,所以我们大家都觉得心里没底,再说,这工程的图纸部分,确实太复杂,我们都想听听您的思路。”……程彦想搞内部分裂的如意算盘没打成。 程彦接下来的举动让大家有点吃惊,也有点想看笑话的意思在里面。“拿绘图笔和绘图尺来,”程彦皱着眉头“要a3的大纸,电脑绘图太麻烦,我用手画个大概吧,同志们多指点啊,呵呵。” 大家都明白,手画要求扎实的基本功和极深的专业知识,不象电脑绘图,在程序里,很多图纸的细节部分都按专业的要求自动附加。现在,在整个单位,除了陶主任和退休的几个老工程师,没几个人用手动了,麻烦而且容易出错。如果程彦是用手画,那无疑是向技术部的同仁宣布,这个技术部的测绘组成员,以后都得老实点听安排,别想鱼目混珠的欺瞒他这个主管领导。 3个多小时过去了,程彦的额头有了细细的一层汗,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大家都屏住呼吸,诧异的看着那张空白的绘图纸上,逐渐呈现出来一幅详尽的施工示意图,上面的标记、箭头、指示,完全符合标准,大家都是内行,暗自嗟讶,这图纸,不仅示意详尽,而且一派大家风范,没个几年的潜心研究,是达不到这程度的。 这个时候的程彦感觉到周围人的诧异和佩服,他也暗暗的得意。“不过,不能太过头了,适可而止吧,给大家都留个面子,日后也好说话,花花轿子人抬人,顺便奉送几顶大帽子也是应该的。”想到这,程彦放下了手中的绘图设备,悠悠的点上根烟,谦虚的冲大家笑了笑:“各位前辈,我这里涂鸦,水平有限,日后向工程师们学习的地方还很多,请别见笑啊,呵呵。” 正当程彦在技术部大施拳脚的时候,皇族海鲜楼的贵宾厅里,苏主任和老马、郝总等等五六个级别内的领导,正在海阔天空的调侃。 “苏主任,最近很忙啊,约你吃顿饭几次请不出来,呵呵。”郝总气色不错,眼睛盯在苏主任的脸上搜索着什么,老马接话了,口气不阴不阳,笑西西的:“郝总,该罚你酒,人家老苏现在是质保体系负责人了,权利大着呢,你还不改口,罚,该罚。”郝总号称“女光棍”,是个胸有丘壑的人,而且伶牙俐齿,唇枪舌剑:“你这个老马,你说你,俺这是跟苏总工关系好的事啊,正因为关系好,老念叨,才顺嘴溜出来了,你看你这个人,真是地,咋说你好啊,你说。”物资供应部的老于跟财务付老总谢总,面带微笑,看着桌子上的菜,考虑着吃什么好,对正在进行的话题,一付漠不关心的样子…… 突然,一贯信奉沉默是金的老于蹦出一句话来,“老苏,你知道你这回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可谓一矢中地,让大家提高了兴致。老苏正被2人的劝酒弄的面红耳赤,听闻此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默不做声,面色尴尬。老马却不依不饶“老于,什么情况?”“欺下可恕,瞒上必惩!”谢总漫不经心的回答说。大家楞了一下,都明白,老谢这人的嘴铆上钉-严实的很,要么是皮里阳秋的玩笑,要么是极其内部的消息,老于紧跟着盯了一句,“知道小年轻的厉害了吧,就是人家的这句话,把你后路给堵死了。”于主任说完,安慰似的笑了笑,眼睛却定定的看着老苏。 一时间,屋子里面安静极了…… 第6章 挑灯看剑 西岗村工程是公司的今年的一项重大工程,总投资3500万元,施工地点设计在++市的西岗村,征地工作已告完成,施工队伍陆续进驻,一些前期的基础工程,正在施工中。突然消息传来,由于当地村民的阻挠,工程被迫停止了。星期一的晨会上,王总给各位部门领导们通告了这个情况,并希望在公司的部门领导里,有人能去西岗村主抓这个项目。 西岗村民风刁悍,械斗的传统传延至今,对于这样一个地方,大家伙心里明白的很,想摆平他们,就是想给自己找不自在,弄的头破血流不说,搞不好,还可能身败名裂。所以在会上大家都很沉默,王总大发脾气,拍了桌子。 散会后,程彦没回自己的办公室,直接去了研发中心,郝总和赵工正在交谈,看到他进来,郝总扔给他一个小橘子,“小程,你可别犯傻啊,那地方去不得。”对于郝总的这种空头人情,程彦见怪不怪,低头笑了笑,坐在椅子上,剥橘子皮,“其实也可以当人家是好意”他心想,“如果我真的去,必须跟郝总露个话,在她那留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印象可不好。”想定了,程彦掰了一瓣橘子,放自己嘴里,“阿姨,其实我想去看看。” 主意既然拿定了,接下来,就应该跟王总提点条件了,但程彦只提了2个条件:一是允许自己带2到3名技术人员,二是要求现场其他科室特别是工农关系科的刘科长必须配合自己的工作,而且特别指明,要刘科长配合自己,是协助。看得出来,王总有疑虑,但目前没别的合适人选,要小程去打打前阵,探探风色,也是个办法。 到了施工现场,尽管程彦对前线工人的艰苦有所耳闻,有些心理准备,但听说归听说,真正到了工地,跟工人师傅们混在了一起,程彦才深切的领会到了一线的艰苦,工人们住在简易的帐篷里,在这个荒凉的地方,蚊子也出来的特别早,工人师傅们的胳臂上,脸上,露出的腿上,都是被蚊子叮的包,个个神色疲惫,脸上是风尘留下的泥沙。程彦什么都没说,让小刘和小田,把自己随身带的物品留下,他决定,在这住个几天再说。 到了夜里,程彦怎样也睡不着觉了,荒野地里的蚊子确实太凶猛了,程彦都不敢出去上厕所,稍微一开蚊帐门,就有数只蚊子猛扑进来,直盯盯的就往人身上趴,到了后半夜,程彦索性穿上衣服,走出帐篷。这片盐碱滩可真是荒凉啊!一眼望去,明亮的月光下,长着几棵不知名的植物,低矮,叶子稀疏,远处传来不知道什么鸟类的叫声,更添苍凉。程彦钻到了值班车里,点上根烟,在这寂静荒芜的环境里,他更觉得这次的任务前途莫测。突然他看到,帐篷里又钻出个人影,惶惶忽忽是在小便,程彦轻轻的喊了一声“师傅,来车上休息休息吧。” 不管怎么说,百十多口子人在这不开工是不行的,既是对公司的不负责任,也是对这些一线受苦受累的工人的不负责任。第2天一早,吃完难以下咽的早餐,程彦便吩咐工程队的负责人开工,负责人赵队长显然很有顾虑,想了想,对程彦说:“小程,你还是和刘科长商量一下再定吧。”程彦也觉得应该跟刘科长打个招呼,正在此时,刘科长的值班车远远的从他的宾馆里赶过来了,当然,还带着小田和小刘。 刘科长坚决反对程彦的决定,他觉得这样太危险,西岗村目前的形势是,一定要公司给村里合适的占地赔偿金,否则就别想开工,“如果开了工,会怎么样?”程彦追问道,刘科长无奈的笑笑:“小程,工农关系的工作,我做了10多年了,这其中的难处真是非常难讲,这么说吧,如果你硬要开工,那么他们就会给你玩命,反正出了人命,他们有人扛,但咱们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啊。”“那依你说呢?”“依我说,小程,你别不愿意听,我真是为你考虑……”,刘科长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程彦,接着,下决心似的,肯定的说“要依我说,老办法,拖,拖到最后,公司会想办法的。” 程彦望着远方,那里依稀是天际交接的地方,他想了很久,以至于烟都快烫到手了,都没觉察到。 直到抽完了第10根烟,程彦定定神,冷静的看着刘科长,说:“老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谢谢你,但这事,不能这样处理,最起码,我在这,不想这样处理,你看看,”程彦指指那几个硕大的帐篷,“我们的工人,撇家舍业的,真的不容易,时间久了,容易内讧啊。”刘科长无奈的笑了笑,显然这样的事他司空见惯了,他明显对程彦的想法嗤之以鼻,但碍于面子不好直接反驳就是了。 工人们欢呼一声,紧急的开工了,上吊车的上吊车,搬设备的搬设备,荒凉的野地里有了一丝生气。程彦坐在指挥调度室里——其实不过是一帐篷隔出来的一个小间,脑子里还响着他对刘科长说的话:“老刘,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有什么事的话,责任是我的”。程彦苦涩的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责任是我的?我能担的起吗?” 忽然外面的声音不太对劲,嘈杂中还拌着争吵。程彦赶忙跑出去。 是西岗村的人,20多个小伙子,衣服下面鼓鼓的,一看就抄着家伙。看见他过来了,20多个小伙子,一下子就把程彦围住了,“你是这里的领导吧。”一个面色黝黑,浑身透着强悍气的人问道。“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谈,”程彦心里紧张极了,毕竟,他第一次体会这样的阵势,他能感觉到脸上有汗水渗出,“要不,咱们进屋谈谈吧。”。那个黑脸的小伙子,似乎没听见程彦说的什么,一把揪住程彦的衣领,恶狠狠的问他:“谁叫你开工的?”工地上安静极了,不远处,刘科长急匆匆的赶过来,脸上透着殷勤的笑容,他得想办法打打圆场,先打开这紧张的局面。 一股热血刷的一声冲到程彦的头顶,儿时的记忆瞬时在他眼前闪过,那是父亲刚去世,家里的几个长辈为了争夺遗产,大打出手,其中有个叔叔,顺手就抓起在愤怒争吵的程彦,摔到一边去。程彦双目圆睁,瞪着他面前的小伙子,声音不高,一字一句,但极具威慑:“你把手先给我松开,有话好好说。”黑小伙子似乎被震住了,手松了一下,但又一把攥住他的衣领,程彦紧接着说:“你要这样,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咱们有话坐下来谈,工,我可以先叫停。” 刘科长没想到程彦居然真的在工地的帐篷里睡了一夜,更没想到一场械斗居然被他给化解了,刘科长对程彦有了新的观感,一种好感油然而生。工地上的工人弟兄们,也放下了手中的家伙,大家都关切的看着程彦和那个黑小伙子一前一后进了指挥调度室。 直到坐在了用工具箱临时搭起来的办公桌前,程彦方感到一阵阵的心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定了定神,觉得舒服了一点,“请问,师傅您贵姓?”程彦边给他递烟,边问。“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黑小伙子是浓郁的乡音,他显然没把程彦当回事,程彦也没有恼怒,这时候,不是斗气的时候,得先摸清他们的底细,小伙子接着说:“不按我们的要求付钱,啥都不要提,提也没啥用,你就回去给王总汇报吧,反正这里不让你们开工。”“即便如此,我总得知道师傅你贵姓吧,回头跟王总汇报的时候,我也可以把事说清楚,您说呢?”“我说了,你不用管我是谁,听明白了没?”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僵局。刘科长见机插话:“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现场指挥程经理,你的要求给他提一提,如果是程经理能办的到的事,现场大家就解决了,那多好呢。”程彦感激地看了看刘科长,接过他递过来的烟,黑小伙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三百万,就这个数,给了就开工。” 程彦一听,心里大怒,整个工程3500万,他们一张口就要300万,几近产值的10%,这是敲诈,是勒索。 程彦平静地说:“300万不太合适,我看咱们也不要谈了,这样,你把你们管事的叫来,我跟他谈谈。”小伙子显然十分恼火,盯着程彦,嘴里也开始不老实了:“我告诉你,你别拿自己当个什么东西,就是你们王总来,也得老实搁这听着……”,程彦迅速打断了他的话:“不要拿我的领导说事!我有要紧事跟你们管事的说,我保证是能让双方得益的事,如果你不把他叫来,你们肯定会后悔!”程彦眼睛定定的看着黑小伙子“我只提这一次,如果你不去叫,就算了。” 等到西岗村的这一帮人走后,程彦发呆似的看着老刘,老刘此时已经被程彦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所感染,他心想:“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这样冷静,这样平淡,真是不简单。”老刘现在的心理状态,是完全支持程彦的决定“小程,”老刘关切的问“如果他们管事的真来了,你想怎么办,还有你用什么来保证双方的利益?小程,这可开不得玩笑啊,如果你爽约,那麻烦可就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刘,现在的局面,就是走一步说一步的事,当时我也只能那么说,先稳住他吧,至于到时候怎么办,说实话,我头疼得很,现在脑袋里一团乱麻。”程彦一声长叹,双手揉揉发烫的额头“老刘,我暂时有个想法,我说你听,如果不行就告诉我。”“好,你说吧,小程。”“我是这样想的,他们总不能晚上不睡觉吧,我们就不能晚上偷着先开工再说?”“就怕被他们发现了,那是一定要出事的,小程,你不要冒这个险。”“能出什么事?”程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老刘说话“有我那句话稳住他们,他们今天肯定要仔细分析一下情况,知己知彼,大家就象是在捉迷藏,在谜没解开之前,谁会那么傻去械斗呢?往最坏处想,即便咱们开工,他们要真想捣乱,我们人也不少,亏,暂时是吃不了的。” 老刘也是一声叹息,眼神似乎游离于当前的话题之外,他没想到程彦的脑袋转的这么快,也没想到程彦会说出那么一句诺言来,他现在就盼着程彦能早点想出一个好主意来兑现他自己所说的保证双方利益,至于晚上偷偷的开工,他觉得程彦的分析可进可退,不失为一个办法,或者说是个不错的办法。 第7章 荒野龙蛇 当天夜里,工程队开工了。开工之前,程彦给王总打了个电话,通报这边的情况,王总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小程,你怎么想的怎么做!另外我马上要去上海谈判,然后转北京,陪同石油部的几位领导飞伊朗考察,公司我还没想好谁跟我去。给你15天的时间把西岗村的项目拿下,有信心吗?”程彦先是激动,紧接着感到的是压力,15天!现在连他们管事的人都没看到,怎么搞掂?“王总,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西岗村的问题解决不了,我不回去!” 奇怪的是,尽管晚上工地上灯火通明,但第2天白天,西岗村的人根本没出现,工人兄弟们美美的睡了一觉,接连2天,工地上百十多口子人,晚上施工,白天休息,倒也避过了蚊虫之苦,唯一难受的是,这里的水根本没法喝,不仅苦涩,且咸,饭菜难以下咽不说,经常是一层尘土,发现小“肉芽”也非希奇,环境恶劣加之心烦意乱,没多久,程彦的嘴唇就干裂了,一道道的血丝。但这种苦日子马上要结束了,因为到了第4天,引到工地来的水管线被人给撬了,工人们恼怒异常,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嚷嚷着要去跟西岗村的那几个人拼命,被刘科长制止了。“程经理,水是个大问题……”老刘对程彦的称呼悄悄的改了。“老刘,给公司打电话,调几辆水车过来值班。其他的先不要提,还有,你去给工人师傅们说一下,水马上就送来,这样更好,也该喝点好水了。”“西岗村的事?……”“那个事先放放,他们很快就要来了,你放心,我有办法。” 当天晚上,6辆水车载着满满的矿泉水到达了工地,程彦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轰鸣的设备和通明的井塔一下停了,……程彦一阵晕眩,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赵队长,他知道,工业用电也被掐了。 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马上去西岗村拜访,再一个,说实在的,根本不是什么办法,就是等,静观其变,但现在的形势容不得再等了,对方已经给程彦吃瘪了,再等下去,说不定还有什么乱子呢。 程彦坐在赵队长那辆大切诺基上,双眼凝视窗外,刘科长在付驾驶的位子上,一声不吭。 车在一个气派的办公楼门前停下了,办公大楼门口的牌子上赫然写着“中共++省++市++县++乡西岗村人民政府”,白底黑字,极显庄严。程彦哑然失笑。“老刘,老赵,你们2个在这等会我。”“我们跟着进去吧?”“不用,来这里就是打个招呼,认识认识他们的村官,备而不用,真正的角色,还没出场呢。”程彦做了个肯定的表情,示意他们2个不用担心。进了村长和书记办公室,大家互相介绍,寒暄一阵,装做什么事都不知情,只是寻常礼节性的拜访。2位村官十分客气,一直把程彦送进车里,挥手告别。 又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土路,车在一个破旧的院落门口停住,三个人下车进门之前,赵队长看了一下程彦,似乎想说什么,程彦说:“老赵,相信我。” 没想到外面看着这么破旧的小院,里面居然是假山楼阁,门庭小径,非常干净整洁,居然还有一片小竹林,更显主人志趣。“你好,程经理,刘科长,这位是……?”“哦,这是我们现场施工队的负责人,赵队长。”刘科长介绍。程彦仔细观察眼前的这个人,40上下,五短身材,衣着普通,平常相貌,打眼一看,极其寻常,但双眼炯炯,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稍有人生阅历的人,一望便知此人人情练达,洞明世事,绝非凡品,“此人非富既贵,没想到这地方居然有这样的人物。”程彦暗想。这边的人也在上下打量着程彦。“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木子李,人家都喊我石头,你们也叫我石头就是了。”“哦,李大哥,你好你好。”程彦主动去握了握手。 四个人在石头的办公室兼私人娱乐室坐下,喝了几口普洱茶,程彦单刀直入:“李大哥,我们的工程都是按正规程序办下来的,包括征地,都是市政府签了字的。这么一弄,我们很被动啊。”“哦,哼哼,”石头用鼻音轻轻的笑笑“这些事我都不管了,一直是唐四在跑,我打个电话,叫他过来,你们当面掰扯掰扯,好吧!?”。说罢便打电话,打完电话,便热情的给程彦他们讲解普洱茶的有关知识,比如如何分辨真伪啊,假普洱的制作工艺啊,一杯好普洱的泡制程序啊之类的,这一聊就是1个多小时,直到唐四——那个在工地上闹事的黑小伙子进来了,大家都没太注意到。 没太注意到,不是没注意到,程彦是在有意的冷落唐四。看的出来,唐四对石头很尊敬,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看到石头讲解完了,略一休息的空儿,唐四才插话进来:“哥,你找我啊。”“恩,四儿,工地上啥情况?这位程经理找到我这来了。你们2个鼓对鼓,锣对锣,当面撕扯清楚明白。”这是在向程彦表示,他给程彦一个机会,想听听他的高见,用他们道上人的话,掂掂程彦的斤两。程彦十分小心,边喝水边仔细的看石头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有可能影响自己的发言,这番话可得好好的动动脑筋。 “其实事情很简单,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但四哥这么一闹,性质就变了,”程彦脑子在急速的转,眼睛紧紧的盯着石头,石头此时依然面无表情,“说实话,我们这次的工程不单纯是公司的项目工程,也是省里的一项重点工程,如果真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市政府肯定要进行干预的”。石头眼睛睁开了,问唐四:“四儿,你们去人家工地闹事了?”唐四低声说:“我们只是去工地看了看,没闹事。”“恩,这还象个话,别动不动打啊杀的,现在都什么年月了,要学着做点正经事,做点正经生意。”2人一问一答,话都是说给程彦听的,但只认了去工地的事,断水断电的事,根本没提,这就很可虑了,“石头哥,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事,我完全可以上报给市公安局,请他们出来维持一下,”说到这,程彦有意的做了个停顿,果然,石头被这句话给引过来了,看了一眼唐四,唐四瞪着程彦,慢慢的说:“程经理,你可以去报,你去报报试试,看看到底谁吃亏。”这话透着狠,石头也没接话。程彦装着没听见,接着说:“但我觉得没必要,跟李大哥这样的人打交道,重要的是个理,是个情分,实话实说,我虽然不是道上的人,但里面的道理我还是懂一点的,正所谓兄弟手足,无非都是为兄弟们找碗饭吃。”石头紧接着这句话,轻声的说:“我就说嘛,我们的兄弟不会干傻事,程经理也干不出那种不地道的事。”这话厉害,程彦不得不服气,一方面抹平了唐四的干系,一方面打消了程彦的念头,话都已经说到了,如果你程彦再去报案,于情于理,是无论如何不行的了。程彦知道,在江湖上讲话,特别是石头这种有分量的人面前,一句话就是一个钉子,比什么合同啊协议啊都来的管用,应该再逼一逼他,最好能要他一个承诺,不再干扰工地施工,但要先给人家吃点什么才管用,见了好处,才是最重要的解决办法。 石头见程彦在低头沉吟,便注意的看着他,过了一会,程彦猛一抬头,四目相对,两人不禁莞尔。程彦诚恳的说:“石头哥,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说到这,石头示意唐四回避一下,程彦心里暗服,“这才是平淡之中见真章,小节注意,大事才可为”。刘科长借口到院子里欣赏欣赏,拉着赵队长一起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程彦和石头2个人。 “程经理,你接着说。”。程彦投石问路:“石头哥,你刚才说的一句话,我真是十分佩服,现在正是做点正经生意的好时机,而且,现在国家的法制越来越健全,但鼓励经商的政策却越来越优惠,越来越好。识得时务者方为俊杰,这一点,石头哥,我佩服你。”石头借机发难:“呵呵,程经理,话是这么说,但象我们这些弟兄,也干不了别的,这些年打打杀杀的,都惯了。”“那以后呢?”程彦针锋相对。石头没吱声,程彦最懂得这些关节之处,到这一步,什么都不必再说了,要等石头开口。 “程经理,你是什么想法?说来听听。”石头沉默了一会,把球又抛给了程彦,程彦立即接球,成败在此一举:“石头哥,有您这句话,我受之不恭了,”这是个台阶,石头示意程彦继续说,“300万确实太多,以前在咱们这干的工程,有别的公司的,也有我们公司的,我听说过一些,无非是从工农关系处理费里调拨,但这样,其实对您很不利,您想,每年中央、省里、市里会帐审计的时候,别的费用也就罢了,惟独与西岗村的工农处理费用超高,换做是您来审帐,您会怎么想呢?如果哪位老兄再跟你开个玩笑,想调查调查,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程彦见自己的话收了成效,略有放心,打铁趁热就此时,“但是,也不能叫弟兄们吃不上饭,那别说是石头哥您,就是我,也觉得脸上不光彩。”这话里的味道就值得品一品了,石头这时只觉得程彦的脑子实在太快,只有慢慢的听,慢慢的考虑,所以不置可否。“石头哥,要不这样,我们有一块施工车辆进出道路,目前没施工,你们来做,这一块儿大概是80万左右。”石头这才知道了程彦的意思,原来是让他们来分点这项工程的蛋糕,这很不错,双方得益,且不会惊动政府,正常的商业往来嘛。石头想到这里,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程经理,你的脑筋实在好,也替我们想了个出路。”说罢,略一停顿,皱皱眉头,下决心似的:“你们去施工吧,唐四那,我会打招呼。” 如果程彦此时觉得万事大吉,那就错了,人家是说了话,但转给唐四了。假如程彦此时便走,以后工程施工肯定是没问题,但等到工程结束,再给你出点洋相,那时候就前功尽弃了。关键还是利益!程彦想了想,开诚布公:“石头哥,我也只是这么说,您里面的难处,外人那是绝不了解的。”石头抬头看看程彦:“程经理,跟你谈事情,还真是爽快!”。一聊,程彦才知道自己是问对了。 原来,石头刚出道的时候,有个很肝胆的朋友,那时2个人年轻无知,只听说去南方倒卖一些违禁的货物可能谋取暴利,略一合计,带了几个小弟兄,便去了南方某市。开始2人确实挣了些钱。但后来出事了,两个黑帮争地皮,石头一怒之下,砍死了对方的人。出了人命,事就大发了。结果这个朋友替石头扛了罪名,在里面一蹲就是20年。 “石头哥,有个事我不明白,那时候如果出任命应该是吧?!”,石头叹了口气:“程老弟,照说,这件事,我不应该告诉你,那个时候咱干的混帐事啊。不过事出有因,事情就难办在了这里。”石头有个同宗的叔叔,那时侯在法院当领导,石头苦苦哀求,甚至动用了老家辈分最高的一个老奶奶出面,这个叔叔才从中作法,改判死缓,后来又减刑到20年。 这样看来,石头他们倒是很讲江湖义气的人,程彦心想。 “现在20年过去了,我混的人模狗样的,但我的弟……”话说到这,石头停了一下,“刚出狱没多久,大病一场,就去了。”说完,闭上了眼睛。程彦也受到了感染,心里扑腾一下,沉了下去。但很快灵醒过来,来这是办事的,不是动感情的!再说,这事跟眼前的事貌似不搭边啊? 过了一会,石头的心情可能平静了一些,自失的一笑,仿佛猜透了程彦的心思,对他淡淡的说:“这么一说,可能糊涂,但一说他名字,以程兄弟的头脑,就不难猜出来了。他叫唐虎。”程彦一楞神,方恍然大悟:“石头哥,你是说,您这位兄弟是唐四的……?!”“是,唐四就是他的儿子,”石头略一停顿,怅然说道“唐四这孩子,哪都好,人仗义,孝顺。就是不愿意动脑子干点正经事,只想着刮地皮,哎,我这也是……”。 这就不用石头再解释了,事情明摆着,石头觉得欠着唐虎,对唐四肯定是呵护备至,但这样会产生2种后果,一种是唐四桀骜不驯,一种是唐四任侠使性。以石头的江湖地位,唐四到哪里惹点祸,石头肯定不遗余力想办法替他摆平,但这绝对不是办法。再一点,石头能把话给程彦说到这份上,已经是交心的表示了,人家不是不想帮你,但人家有人家的难处,你得想办法!只有解决了唐四的问题,才能回头让石头说话。如果程彦装糊涂,那就太不上路了,想到这,程彦觉得自己怎么得有个表示:“石头哥,您能给我说这些,我谢谢您,说实话,打听到您,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能对我这么交心,我很感动,”程彦一顿,看看石头的脸色“这事大出意外,能不能我先回去,考虑考虑再来找你?” 石头欣然应许,并当着程彦的面把唐四叫进来,交待的很结实,工程完工之前不许打扰工地的施工。但这番表示,暗中的意味太深了……,程彦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添心事。 第8章 醉卧沙场 程彦回到工地,工程队已经正常开工了,程彦发现个有趣的现象,大家对他尊重了许多。尤其小刘和小田,眼神里简直有些崇拜的味道。但程彦高兴不起来,有心事。“刘科长,有点事得跟你商量下。”“你说吧,程经理,有什么我能给出出主意的?”程彦犹豫着问道:“刘科,工程完工的话,西岗村那边还能捣什么乱呢?”这话问的含糊,刘科长有点摸不到头脑,但就事论事,可以做个答复:“完工没用,得交工才算全部结束,如果他们使坏,叫咱们交不了工,那还得去协调。怎么?你们没谈妥?”“谈妥了,我想了解的详细些。毕竟,对整套程序,我不太了解。”程彦说完,谦虚的笑了笑。他没说实话,倒不是有意的去瞒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说给他,起不了什么作用,徒乱人心,有害无益。而且他自己这时候也摸不清头绪了。 这夜程彦又失眠了。 第2天一大早,手机响了,是苏铃的,程彦一阵烦乱,顺手就给挂了。想了想,又打过去,接电话的是程彦的母亲,“喂!小彦?,”声音带着激动“生了!男孩!”……程彦一阵发楞,抱着电话,呆呆的,只感觉胸口象一条溪流缓缓流过,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是激动?是慌乱?是骄傲?……这股溪流越流越快,越流越宽阔,最后汇成了江河,汹涌的拍打着程彦的胸口。“妈……我……想听听他的声音……”程彦的喉咙有些哽咽,“好,你等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哇!哇!哇……”“小彦,听到了吗?”“恩……妈……”程彦此时的心里澎湃着父爱的激流,这一瞬间,他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爱,觉得自己的拼搏和努力有了一个归宿点,是的,就是为了他!我的儿子! “苏铃呢?她还好吗?”“恩,大人孩子都很好,你放心吧,让苏铃接电话吗?”“恩,你把电话给她吧。”电话那头传来了苏铃虚弱的声音:“喂。”“小铃,你辛苦了。我这就回去看你们。”“不,你先忙你的吧,我现在很累,等明天给你发个短信吧!”声音虽然虚弱,但极其坚定。 当天晚上,苏铃的短信就发过来了“彦!不要把野外施工当作苦!这是个机会!把握好!” 语句简单,但含义极深。程彦的脑子立刻转移到了现实中来,现在的情况很清楚了,石头和唐四,根本就是一回事,2个人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玩弄程彦于股掌之上。“还是王总高瞻远瞩啊!他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谈条件,根本就是不行,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压缩这笔开支!” 事情想明白了,为时不晚。而且机会很快的来了,第4天上午10点多,一辆克莱斯勒威风凛凛的载着石头和唐四来到施工现场,2个人一下车,热情的跟程彦握手,并说明来意,想请程彦吃顿饭。虽说这酒绝非好酒,但龙潭虎穴都去过了,还怕什么? 酒场设在了石头的办公室里,直到这时,程彦才明白了这间大办公室一间套着一间的妙用。有麻将室,有游泳室,有休息室,有台球室,“石头哥可真是会享受的人啊,改天一定好好的向您学习学习。来这住个几天,给个皇帝都不做了。”“哈哈,程兄弟这是取笑我了。呆会给程兄弟弄几个好菜。”石头说完,诡秘的向程彦笑了笑。 尽管程彦有点预感,但当几位美女推门,袅袅而入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确实是美女,百里挑一的美女,个头高挑,气质不俗。其中一位,看年纪也就十八九岁,下身着黑裙,上着白衬衣,短发简单但很有些职业女性的味道,这身打扮就很对程彦的胃口,挨身一坐,张嘴一听谈吐,极斯文,且很有见地,“不简单,男人不简单,女人也不简单。”程彦心想,但想归想,脑子还清醒的很,自古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这一番龙门阵,不定出什么花样呢! “没外人,程兄弟按我们这的土规矩吧,一、二、三吧!”石头一付惬意的样子。程彦不太明白什么叫一二三,不过他知道个诀窍,在酒场上,有什么不懂的事,不需要去问,那样会扫大家的兴致,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看别人怎么做,跟样学就是了。但这回确实有点难度,看着石头和唐四一口干一杯三两三的酒,连干三杯,程彦觉得可真是长学问了,这就叫一二三啊,啥事没说,肚子里已经一斤多的酒了。三杯酒下肚,程彦觉得脑袋晕的不行,胃里翻滚的难受,酒就在嗓子眼里往上冒,略一动弹,就得呕吐。 在卫生间里呆了许久,程彦吐了个痛快。用凉水洗了把脸,觉得清醒了一些,才又回到酒桌上,菜已经上齐了,就等程彦入席。身边的女孩关切的替程彦拍拍背。石头和唐四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看着他们两个人窃窃私语。“来,吃菜吃菜。”唐四招呼着。程彦知道,自己中招了。 石头和唐四似乎打定了主意,没过多大会,程彦已经酩酊大醉,人事不知。 一觉醒来,程彦觉得口干的很,昏昏沉沉的转了个身,摸到手里,感觉滑腻无比,猛一睁眼,身边躺着的,正是陪他喝酒的那个女孩。程彦心里大骇,一下子跳了起来,连蹦带跳的逃到了地上,一看自己衣服还在身上,放心了大半,忙打开房间门,跑到了屋外面。“石头,唐四,你们给我出来!”程彦大惊之下,口气很恼怒。 石头和唐四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在他面前,2个人故做惊讶的样子。石头说:“程老弟,怎么了?”唐四往里间不停的探头探脑,估计是想找那个小女孩了解情况。程彦恼怒的对石头说:“石头哥,我尊重你,一直对你实实在在的,没想到,你却对我弄这种手段!居心何在?”唐四很快就出来了,冲石头做了个手势,意思程彦并没有上钩。 3个人坐在了石头的会客室里,程彦余怒未平。石头面无表情的给程彦倒了杯水,程彦毫不客气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石头想了想,对程彦说道:“程兄弟,你消消气,火大伤身,何必呢?再说,说句到家的话,你这么为公司拼命,值吗?又不是你个人的事,何必呢?这样,300万,分你20万,我们拿280万,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 20万,对程彦确实有了点诱惑。 沉默了一会,程彦对石头诚恳的说:“石头哥,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刚说过的话,我也当没听到。我跟单位的领导也汇报过了。给你们一些工程,大概能挣到100多万吧。这是底线。啥都不要说了。”一直在听的唐四看着程彦,感觉有点不太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怎么逃过美人关和金钱关的。他接触过很多有地位的人,几乎就没有逃过这2个关口的。他觉得真的不太理解程彦。但心里面却悄悄的暗生了一种敬意。 石头拿过一把刀,轻轻用手在刀刃上来回擦着,程彦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石头的手,他真不知道,如果这把刀向他刺过来,自己怎么才能躲开呢?他有点后悔自己轻率的跟石头来这喝酒了。 猛然,石头拿刀一把扎在自己的胳膊上,血呲呲的往外直冒,“程老弟,你刚才说什么?啥都别说了?280万,最低就是这个数,这是给你老弟的面子。”程彦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晃了一下似的,好象有点坐不住了,身体直摇晃,他头一次见到这种阵势。 唐四要给石头止血,被石头一嗓子给吓住了,“你给我站一边去。老实学着。”石头面目狰狞,看着程彦。程彦身上一阵阵的冒冷汗,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想了好一阵,程彦把心一横,拿起石头甩在桌子上的刀,掂量了掂量,眼一闭,朝着自己的大腿猛扎过去……钻心的疼痛让程彦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石头,两只眼睛象是要冒出火来,“石头哥,咱们在这靠吧,你扎一刀,我就扎一刀,谁挺不住,谁他妈是孙子,老子今儿在这跟你熬上了。来!”说完,把刀往石头跟前一扔,哐啷哐啷的声音响的程彦直头晕…… 程彦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市医院的病床上了。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程彦想爬起来喝点水,但四肢不听使唤。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文件夹,程彦挣扎着拿过来,打开,里面是公司和西岗村的一份合同,由西岗村负责土建部分的工程施工,心算了一下,利润大概是150万左右,最后一页上印着公司的大红印章和西岗村++公司的合同印章…… 住了两天院,程彦实在是住不下去了,心事太多,惦记着还未谋面的儿子和辛苦的妻子,当然还惦记着自己能不能跟王总去上海谈判的事。他着急出院,有人却急了,市医院的院长亲自跑过来,一个劲的问他是不是觉得医院的治疗和服务不周到。这可叫程彦为难了,能猜的出来,肯定是石头交代的很扎实,要不谁管你出院不出院呢?爱走不走,关人家什么事。再说了,别的病房都是人满为患,单单他这里住着单间,占用医院资源不说,与程彦平日低调的作风亦不符。单于此处,可见石头他们这一帮在本地的势力。 石头没来,唐四过来了,居然还送个红包,措辞十分得体,说是程彦喜得贵子,本应和石头一起去看看老侄子,但有诸多不便等等,所以送个红包,聊表心意。弄的程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大大推辞一番,最后唐四的一张黑脸憋的通红,估计再难为他,就快忘了石头教他的这段雅训了,方才收下。红包一入手,立刻有了感觉——分量不轻,但毕竟其情可感,言下也是相当客气,握手言欢,一派他乡故知的气氛,当时场景相当温暖人心。 临走前,程彦做东,宴请石头和唐四,理由现成,喝儿子的喜酒。酒桌上,宾主言欢,当然,这次石头倒没弄几个好菜给程彦上上。上车前,石头说了句话,意味深长:“程老弟,我虽然没啥文化,但研究过几天麻衣相术,程老弟决非池中之物,将来如果此言言中,别忘了,在西岗村还有这么一位老大哥!?”其言诚恳,其意深远。程彦心里顿起知音之感,回话也相当高明:“李大哥,青山绿水,谁不忆江南啊?!”两人哈哈一笑。 第9章 青天碧海 回到家里,一家人自然是另有一番亲情敦睦,不详述。 休息了1天,给儿子洗了无数的尿布,程彦心中异常满足,这才是人间至情,真爱无言。很快,公司办的女秘书给程彦打电话,机票和备用文件参考资料等都已经准备齐全,明天上午10:15的飞机,直抵上海。程彦说不清心里的感觉,觉得难舍舔犊,又对此行心怀期待,激动之情是免不了的。 坐在飞机上,程彦头一次跟王总坐的这么近,心里有点忐忑,但很快就被飞机起飞时的那阵头晕给弄跑了,稍一舒服,一看号称空中飞人的王总,居然也是面色苍白,神情严肃,心里偷着乐了好大一阵。 飞机平稳的飞行在朵朵彩云间,阳光就这么洒在云彩上,真美! “小程,听说你做父亲了!”,一种自豪和骄傲在程彦的心里涌起,“恩,是啊,王总”。“恩,以后你可就是一家之长了,得把这大梁挑起来啊。”王总的眼神里透着鼓励,“但这些人的心理都太复杂了,不是通过眼神就能搞明白的。”程彦心想。不用程彦费心思,王总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来,推到程彦的手上,这个举动可真是出乎程彦的意料。第一个反应就是推辞,话都快说不利落了,“王总,您可别,您这是……”“拿着,快拿着,这孩子,推什么,这是喜钱,必须要收下的。”再推辞就显得见外了,王总既然有这举动,里面肯定代表着很多层含义,现在还想不明白,回去仔细推敲推敲就能搞清楚了。想到这,程彦不再推辞,把红包收下了,“王总,谢谢你。”“呵呵,别客气。”王总是一副轻松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