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事這幾日睡得不甚安穩,他知道白晉是根難啃的骨頭,琢磨了幾日都沒想出更好的法子,隻好裝著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依照原來的約定,讓人去通知白晉出發的時間與地點。


    白晉拿著大管事送來的木簡,臉上亦不動聲色,對前來的劍客道:“知曉了。”


    待劍客走後,一旁的張儀抽過白晉手中的木簡掃了一眼:“還真沉得住氣啊,竟然延到了三天後。”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入夜後,山陽城內便沉寂下來,除了偶爾的犬吠聲,鮮少有其它的聲音。街上行人皆無,空蕩蕩的一片。巡城的士兵舉著火把從街道上走過,驅散了巷子裏的一方黑暗。但隨著隊伍的遠去,巷子又重新被黑暗籠罩。


    借著暗淡的月光,兩條黑影利落地翻上牆頭,瞬間消失於院子內。這些兩米左右的土牆,對於身懷武功的人來說,根本是小菜一碟。院落中有隱隱約約的火光,那是方家豢養的劍客在巡夜。兩名闖入者屏息靜氣潛伏在黑暗中,夜裏萬籟俱寂,那些巡夜劍客雖然壓低了聲調,但仍聽得見其談話聲。


    “前麵就是大管事的院子了,咱們……”


    “算了,在院外走一圈就行了,走進去可能還會嫌咱們吵著他呢。”這幾次任務失敗大管事都將責任全都推到劍客們的身上,實在讓人寒心。


    “對對對,我們還是趕緊去別的院子吧。”


    ……


    火光很快消失,留下了一地清冷。


    窗子被無聲推開,榻上之人仍鼾聲大作,兩名闖入者借著窗外的月光辨了辨,確認是所要找的人無誤,兩人迅速對視一眼,一人堵嘴,一人捆綁,動作異常利落。


    待大管事察覺到不對睜開眼時,一個麻袋虎虎生風地迎頭套了下來--


    一隻鴟鴞驀地睜開黃綠色的眼,脖子靈活地轉到一邊,等了一會兒又轉了迴來,展開雙翅,朝夜色中飛去。


    房中的悶響持續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才慢慢平息。窗戶打開,兩條黑影閃了出來。


    “哈,真解氣,若是小師弟在就好了。”


    “噓,事情既了,走吧。”


    “等等,還有一事未了。”黑影從懷中掏出一個熟悉的包裹,布斤覆蓋下的唇角翹了翹,“再送他們一份大禮……”


    翌日秋高氣爽,天空一碧如洗,潺潺流動的秋水澄澈,一眼便能望到水中的砂石,幾片枯葉從樹上搖曳而下,打著旋漂浮於水麵之上,浮浮沉沉,一直向著遠處的大澤而去。


    “止--息--”隨著綴滿五色布條的木杖舉起,被清酒浸泡過的茅草驀然燃燒起來,扭曲的火焰吞噬了包裹於其中的包裹。在火焰中的包裹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撕扯著,露出裏麵的小衣,但短短的一瞬後,火焰已經席卷了一切。


    雁翎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發紅,她定定地看著被燒毀的包袱,心中依然充滿了疑惑。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夫人要為一個小孩舉行一場祭禮,就算是為了之前不小心流掉的那一個,也不應該千裏迢迢迴到故鄉舉行,而且還要選這麽一個地兒。方姬囑咐祭禮不用大操大辦,似乎是在顧忌著什麽。


    巫是山陽最有名氣的巫,平日裏輕易見不得,但有錢能使鬼推磨,雁翎使了點錢,事情就辦得異常順利了。


    待火焰漸漸熄滅,巫用枯瘦的十指擦入灰燼中,手一揚,灰燼便隨秋風盡散……


    祭禮完畢,巫領過打賞的錢先行離去。雁翎望著碧波粼粼的水麵發了一會兒呆,等韓修不耐煩地叫她時,才猛然迴過神來。


    “事情辦好了,還不走?”韓修皺了皺眉,語氣中帶了幾分不耐。


    “哦,再等等。”雁翎敲了敲腦門,“夫人好像還令我在這附近折一桑枝帶迴去?”


    韓修垂下了眼睛,嘖,麻煩。


    “公子,該迴了。”曾由看著沉默的季桑提醒道。此處沒有美景,又不是隱士所居之處,不知道公子為何會來這裏,並默默觀望了一場祭禮。依他對公子的了解,事出必有因。


    他們的身旁是一棵高大的桑樹,不知年幾何,亭亭如蓋,盤踞在一塊巨石上,雖秋日蕭瑟,但仍綠意盎然。


    光與影在季桑的臉上交錯著,往事在他的眼中明明滅滅,樹葉的摩挲聲自風中傳來,恍惚間好像又聽到了一聲輕笑。


    “傻子。”


    “哇,這裏果然有一棵桑樹,我還沒見過這麽大的一棵!韓修韓修,幫我折那枝下來。”身後傳來女子的驚歎聲,季桑的腳步頓了頓。


    “阿桑,阿桑,我要吃最甜最大的桑葚,幫我摘些可好?”


    曾由擰眉看了一眼又再出神的季桑,心裏不禁有些納悶,怎麽到了山陽後,公子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方家的上空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氣味,大部分人都朝著各處的茅廁急奔而去,一時間茅廁裏人滿為患。


    “媽的,生孩子呢,要那麽久!”幾名劍客捂著肚子,跳著腳,臉上神情痛苦而糾結。


    “咕嚕--噗噗--”迴答他們的是經過腸胃升華之後的五穀作自由落體的聲音,同時一股秋風裹挾著股股惡臭撲麵而來。


    “嘔--”


    方家裏的人因突如其來的上吐下瀉亂成一團,盡管房門被拍得震天響,大管事的房子裏依然死寂一片。


    “大管事,出大事了!”方丙該拍為捶,用力捶動著房門,但裏麵依然毫無聲息。馬廄裏的人經常欺負他,常不給他留下朝食,這段時間雖然入了大管事的眼,但似乎更招他們的嫉恨。接連幾日當他打掃完馬廄迴來後,案上已經沒有任何朝食了,不過也正因為此,他反而避過了一劫。


    方家一夕之間仿佛集體染上了時疫,方丙心裏思量片刻就衝到了大管事的院子裏看有何機會表現。怎知往日嚴格戒備的院子裏沒有半個人影,他猶豫了一下就去拍門。


    過了那麽久裏麵都毫無動靜,方丙咬了咬牙,卯足力氣使勁撞開了門。


    待看清裏麵的情形,方丙不禁大驚失色:“大管事!”


    城門外,張儀牽過一匹馬,對白晉招了招手:“小師弟,咱們走吧,他們是不會來的了。”


    難道那位方家大管事又要耍什麽幺蛾子?白晉皺了皺眉。


    一個詭秘的微笑在張儀的嘴角轉瞬即逝,昨晚他和孫賓一起潛進方家把大管事暴打了一頓,臨走前張儀又在他們的廚房用水以及汲水處加了點料,這會兒他們肯定拉得三魂不見七魄了,敢欺負他的小師弟,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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