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彪爺的講述,一些人逐漸浮出了水麵。


    “謝必安,那會兒他是京北市規劃局一把手,跟我們的關係也一直不錯,我還親自去給他送過禮,耀華哥——就是你爸手上的的項目,幾乎都是由他關照才拿下來的。


    換屆那年,在京北市王桑爬可太難了——直轄市就是這樣,上麵的位置就那麽幾個,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擠上去,難啊。


    不過他倒是有望平調去外省升遷一級,因為臨省那年揪出來一個大貪,管理規劃的省級幹部更是重犯,倒台一大片。沒有那麽多官兒,就從別的地方調唄,中國別的不多,就是官兒多。尤其那些年,機關單位人員臃腫也不是什麽秘密。


    我記得當年有個口號,叫什麽來著……對了,樣板城市,打造樣板城市。


    直轄市嘛,當然要衝在最前頭。


    樣板城市已經打造得差不多了,再想出政績就難了。臨省就不同了,雖然說不上窮鄉僻壤,可是跟京北市一比,差別可就大了。


    謝必安歡歡喜喜準備去容易出政績的臨省上任。按照慣例,他走了,當然要扶持一個心腹——我記得是個副局……叫李盼——來頂他正局的位置。


    官場上的人嘛,即便走了,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裙帶關係,還有這裙帶關係裏裹挾的利益,哪兒那麽容易放手,哪個升遷或者平調的官員不是先安排好走後的利益鏈條。


    可是,有人不服了。你都走了大夥還要看你的臉色,好處還要讓你和你的親信刮走大半,憑什麽?


    當年……哎!我們覺察出來風向要變,卻沒當迴事兒,太迷信這個謝必安了,覺得他把一切都安排妥了——他都讓我們跟那個叫李盼的親信對接了,那李盼升遷當一把手的事兒想來是十拿九穩,誰知道……”


    提起舊事,彪爺連連歎氣。


    閆儒玉道:“即便你想有所為,怕也不允許吧,人家手裏有權,你們雖然有錢,在這件事上也隻有選擇站隊的份兒。


    賭一把,可能還有一半贏的可能。


    萬一讓謝必安知道你們兩麵三刀,可就一點機會都沒了。”


    閆儒玉的分析,似乎給了彪爺一些肯定。


    他點頭道:“沒錯,是這個道理。”


    維少則道:“我查過謝必安和李盼,謝必安的確有調去外省過,至於李盼……他可沒能如願當上這個正局。”


    他拋出了一個疑問的眼神,等待著彪爺的解釋。


    彪爺適時接過話頭,“那你應該查到了,謝必安走後,坐上正局位置的是一個叫範天舒的人。”


    維少點頭,“沒錯,不過,範天舒上任的時候,我爸已經去世了……”說到“去世”二字,他短暫地失神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所以我沒仔細查過這個範天舒。”


    彪爺道:“問題就出在他身上——不過,這也是這是我的懷疑而已,我可是一點證據都沒有。”


    維少的目光炙熱起來。


    “願聞其詳。”他說道。


    彪爺便道:“當年你爸一進去,我就趕緊去探視了,還給他找了最好的律師,你爸看起來不太慌……不,不僅不慌,還有些胸有成竹……他隻跟我交代了一件事。


    他說隻要找謝必安就行了,謝必安必然得保他。你爸要是真出事兒了,指不定多少官兒都得跟著倒黴。”


    “你去找謝必安了?”


    “找了,我跟他本來就不陌生,幫著你爸去見過他好幾次。


    謝必安當時——好像是,我也記不太清了——抱怨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被人濕了絆子,以後要報複迴來,將誰誰踩在腳底下’之類的。


    然後他就讓我放心,說是一定把你爸撈出來。”


    “可我爸死在牢裏了。”維少的臉色陰鬱得嚇人。


    彪爺看著這張年輕的臉,竟覺察出了幾分邪性。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手串。


    那手串雖然黑不溜秋,卻價格不菲,在賣家天花亂墜的說辭裏,彪爺隱約記得“開過光”和“前朝某貝勒曾經把玩過”,總體思想是:這玩意能辟邪。


    他之所以下意識地想要摸摸這辟邪之物,是因為他從維少臉上隱約看到了他爸的影子。


    現世報!他迴來了!


    彪爺的屁股在沙發上挪了幾下。


    “咳咳……”他端起桌上的水泯了一口,“你爸的死,我隻能說——是我猜的,有兩種可能。


    第一,你爸手上有謝必安的把柄,謝必安保不住你爸,又怕自己的事兒敗露,幹脆殺人封口;


    第二,你爸死後獲益最大的人是誰?是他原先的競爭對手孫朗——孫朗幾乎拿走了所有地產項目,而孫郎想要拿項目上頭必須有人,我懷疑他上頭的人就是後來當上規劃局局長的範天舒。”


    維少坐著的時候身體前傾,胳膊肘在自己的腿上,雙手交握,此時他抬起左手拇指,輕輕在右手拇指上敲打了兩下。


    彪爺見他這個動作,知道他有話要說,便住了口等著。


    他已經很多年不曾等待別人說話了,通常都是別人恭恭敬敬地等著他的決定。


    誰知,維少一開口便直戳他肺管子。


    “您呢?您手上多多少少也有我爸曾經的生意吧?”


    維少的問題已經算得上委婉,可是就連不明其中內情的閆儒玉也感覺到了火藥味。


    彪爺當年絕對不僅僅是“接管”或者“代管”,而是“搶奪”。


    否則維少的母親何以窮困到孩子高燒把腿都燒壞了,都沒能及時就醫。


    彪爺不言語,維少則在那條瘸腿上拍了一下。


    見談話一時間陷入僵局,閆儒玉道:“我有個問題。”


    彪爺疑惑地看著他,顯然是在探究這個陌生人的來頭。


    閆儒玉先擺了擺手,“為了咱們雙方方便,您不必知道我是誰。”


    接著,他問道:“曹耀華被捕的那年,發生過一起大案。六名刑警被困在一座郊區別墅裏,別墅起火,其中五人被燒死了,一個下落不明,這件事您知道嗎?”


    彪爺點了點頭,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呆滯,或許是因為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他又剛鼓完掌,體力腦力雙重不支。


    閆儒玉繼續道:“巧了,這些被燒死的警察正好負責曹耀華的案子。”


    彪爺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幹脆實話告訴你們吧,人是曹耀華燒死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草莽警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形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形骸並收藏草莽警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