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苑以前不叫止水苑,而叫風嵐館。

    風逸琦將自己的五弟軟禁在此之後,這裏便正式更名為止水。心如止水,他是想任自己的弟弟自生自滅。

    這一天,上官賦去找風逸影,遠遠地看見止水門口站著幾個人。仔細一算,今天正好是止水被分派物品的日子。

    身份尷尬,他沒有再走過去,站在樹旁等待著那些人離開。

    交接完所有的東西後,上官賦發現風逸影的啞巴侍女柳三,匆匆地往一個太監的手裏塞了些什麽。

    根據形狀來看,那東西應該是信件。

    上官賦靠著樹,若有所思蹙起眉。

    有信並不奇怪。止水苑裏的人注定遠離親友孤獨終老,寫封家書交流彼此的情況也是可以允許的。但關鍵是……止水苑裏的人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既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風逸影全使用數字來為他們命名……唯一識字的,就隻有風逸影本人而已。

    止水苑……果真象征心如止水?

    止水苑無花匠打理,花園裏雜草叢生,呈現出蕭條衰敗的景象。

    上官賦緩緩地走進止水苑,其人未見,幽香自來。他一推開那扇門,一股奇特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婉轉哀怨的琴聲,幽幽地從院內傳來。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聞者無不動容,仿佛有什麽尖銳的東西,輕輕地在心頭劃上了一道痕跡,傷口雖淺,卻暗暗地痛。

    院裏,亭內,風逸影一身白衣,如畫般的景象。惟有這憂鬱的琴音,穿透空氣,滲入肌膚,真實得揪心。

    上官賦靜靜地旁聽,沒有再向前走動,風逸影似乎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專注依然。

    一曲畢,上官賦遲遲沒有迴神,頓時有種超脫的感覺。

    這五皇子……真是個妙人。

    “上官大人……準備在那裏站多久?”

    聽見風逸影的問話,上官賦才知道對方也並非是全神貫注到遺忘一切,於是微笑著迴答:“五皇子什麽時候彈完,我就站到什麽時候。”

    風逸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淡淡道:“過來坐吧。”

    “謝過五皇子。”上官賦緩緩走進涼亭,刻意地坐在了他對麵。

    這樣,他們才能更好地看清楚彼此。

    “聽說上官大人剛從朔京迴來,一路上辛苦了。”風逸影招手喚仕女上茶。

    “五皇子還真是消息靈通。”上官賦一笑,“我也是前幾日剛從那裏迴來。”

    “怎麽,看樣子此行上官大人收獲不少。”風逸影看著茶杯,手緩緩地摸著杯沿。

    “確實不少。”上官賦說著,腦中浮現出一張清麗的麵孔。

    “上官大人終日為風國操勞,真是勞苦功高。”風逸影不動聲色地問,“聽說六弟迴來,賜封他的那個府邸,也是上官大人的意思。”

    “純王爺這次平定蓮國,功勳卓著,這也是應當的。”上官賦微笑著說。

    “隻是聽說六弟的府邸原是駱西城的住處,不知這一點上官大人可否知道?”風逸影又問。

    “六皇子何出此言?”上官賦表麵上微笑,但心底已經戒備起來。

    “沒什麽,本皇子不過是隨便問問。”風逸影輕描淡寫的帶過去。

    過了沒多久,上官賦起身告辭。臨走前,看了風逸影一眼,突然明白風逸起害怕風逸影的原因了,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將外麵的事了解的這樣清楚。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出來的。

    當風逸辰與歐陽玉昭分手的時候,天色已是傍晚,街道上人們步履匆匆,前麵的幾戶人家的煙囪已經冒出了炊煙,已經開始做飯了。他迴到王府,一進門,便有小廝告訴他,葉晨曦來了,在正廳等著他。

    風逸辰一個人踱進院子,一院的蟲叫。偌大的純王府一共也就十五個人,何其冷清。

    金魚池旁邊的閣樓,葉晨曦坐在裏麵。桌上隻有個細長的壺,兩隻杯子。葉晨曦抬眼看見了風逸辰,沒有什麽表情,舉起酒壺高高斟滿了杯子。

    “迴謝府看看了?”風逸辰掀衣擺坐在葉晨曦對麵。

    “迴去了。”葉晨曦點頭,“我這身打扮可嚇他們一跳。”

    風逸辰笑了出來,“當時我第一次見你這身打扮,也嚇了我一跳。”

    葉晨曦想起往事也是一樂,“就是要嚇你,誰教你想自己跑不等我。”

    風逸辰點頭剛要說什麽,卻見葉晨曦微笑的表情猛然一變,手指翻印如蓮花般屈指微彈,一道勁風急射而出,燈燭遇風驟滅,閣內頓時陷入黑暗之中。少時,衣襟翻飛聲便從屋頂破空而去。葉晨曦側耳傾聽,麵色凝重。

    風逸辰因葉晨曦突然彈滅燈火驀然一驚,但隨即淡笑起來:“晨曦,不要那麽緊張,這些人並不是衝著我們來的,謹慎點兒是好,但草木皆兵就過分了點兒。”

    “什麽意思?莫非屋頂上整日有人飛來飛去還正常?”

    風逸辰起身,彎腰再次點著燈燭。“不是整日,隻是最近這幾日罷了。你應該也聽說了吧,江湖上傳言藏寶圖重現於世。附近一些多事的武林人大概怕趕不及,夜裏全都飛來飛去地趕路,這棟府邸就是傳說藏藏寶圖的地點,被人光顧的次數的確比較多些。”

    “我就在想,風逸琦怎麽會這麽好心,賜你這個府邸。原來他是尋思著請江湖人除掉你。”葉晨曦很快就明白得風逸琦的心思。

    “其實,我們可以將計就計,就辦一場晚宴,請天下豪傑來此一聚,化被動為主動。”風逸辰早就想好對策,與葉晨曦商量。

    “這樣也好。”葉晨曦點頭。

    純親王府這兩天熱鬧了起來,所有的下人都在為五月初五準備。風逸辰已經發下了帖子,美名其曰是仰慕眾人的英雄事跡,特在王府擺下三天筵席,要眾人共飲。

    純親王府建在皇都最繁華的街上。而李然領著歐陽玉昭等人走到那裏時,一眼望過去的熱鬧景象令歐陽玉昭嚇了一大跳。

    “師姐,好多人哦。”歐陽玉昭驚訝道。熱熱鬧鬧的氣氛令他高興起來,他隨意看著路邊的小攤,漸漸與李然拉開的距離。

    “是啊。”李然仔細一看,便可發現是皇都周圍四鄰八鄉的江湖人都來了,平日一些在江湖上都不大走動的門派也有參加。

    這時,歐陽玉昭跟了上來,輕扯李然的衣袖,“師姐,你看。”

    李然隨著他的目光也仰頭看去。胡同兩旁的院牆上“噌噌噌”跑過去三、四個人影,李然的眼尖,看出是四大家族中的蘇家一行人。看來他們是厭煩和普通人擠,便走了條捷徑呢。

    趁著這次盛會,任梓修帶著幾個侍衛,也來到了皇都,不僅是為了九盈琉璃燈,等是為了報離樺河一戰中,風逸辰對他的恥辱。

    隨著人流擠到純親王府的大門。高門檻,紅漆木門;門前階梯兩旁是兩尊石獅,雖曆經風雨,但依舊勇猛神武。正在門口笑臉接迎賓客的小廝見了李然等人,招待他們走了進去。

    歐陽玉昭向門內的花園看了看,隻見已擺了近五十桌酒席,來來往往全是小門小派,招唿的人也全是王府中的下人,就是不見風逸辰和葉晨曦。

    小廝領著他們穿過練功場向家院走去。在外院大廳處總管迎上來,易水門的弟子交過拜帖,而對方打開便唱了起來:“易水門門主到!”

    嘹亮的唱喝聲還在耳邊縈繞時,又有小廝迎來,非常恭敬地帶著六人穿過幾階院落走廊,把他們安置在內院的會客廳中。

    大廳裏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一直很嘈雜,但在下一秒忽然安靜了下來。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隻見走進一隊人馬。為首的是一個紅衣蒙麵的妙齡女子,一看便知道是厲害角色。她的身後有一隊人,但隻有一個年輕人看起來特別一些,他麵容俊俏,身材纖細,氣質溫文儒雅,與周遭的人完全不一樣。他身上的衣物不算華麗,不過質料輕柔光澤鮮亮。此人雖著青衫帶佩劍,卻給人一種儒雅之氣。

    隻見這一隊人馬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沒有絲毫不自在,從容地走到前麵一看便知是貴賓席的地方,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

    見到易水門已經到了,現場氣氛頓時改變,大家的交談都變成了竊竊私語,無人再高聲喧嘩。

    “沒想到這次連易水門都來了。”

    “看來為了藏寶圖,又將是一場龍爭虎鬥。”

    “……”

    “……”

    易水門都到場了,作為主人的風逸辰自然也要出現。隻見在大堂從裏側的門裏走出一身藍衣的風逸辰,陪同的當然還有丫鬟、和家丁若幹。

    風逸辰單單看了李然一眼,見歐陽玉昭站在李然的身後,沒有絲毫的驚訝,微一拱手,“原來是李門主。”

    “王爺。”李然淡漠的看著他,算是打了招唿。

    風逸辰剛要說話,門口就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對不起,我好像來晚了。”隨後門口出現一個人影,僅此一個,與其他幫派的大排場相比有些寒酸,來人是一英俊挺拔的年輕人,沉穩的走了進來。

    “原來是沐盟主,自上次一別,可一直沒有再見。”風逸辰含笑地說。

    沐明落座後宴會應該算真正意義上的正式開始了。

    風逸辰在大堂中間站定,大堂瞬間鴉雀無聲,隻見他笑容滿麵,語音洪亮對著全場道:“本王早就聽說,在座的各位都是江湖上響當當的英雄人物,本王實在是仰慕之極啊。今特在我純親王府設宴與眾武林豪傑舉杯同慶,感謝各位賞臉光臨寒舍,本王深感榮幸,特來敬大家一杯,”風逸辰說著拿起酒杯,“那本王先幹為敬。”

    風逸辰話音剛落,幹杯聲便此起彼伏。宴會正式開始。大廳也恢複了嘈雜。

    風逸辰剛放下酒杯,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敢問王爺近來可好?”

    風逸辰抬頭,竟是一年沒見的柳世軒,很是驚訝。

    柳世軒笑的眨眨眼睛,“怎麽,一年沒見,王爺就不認識我了?”

    風逸辰聽見旁邊的李然放下酒杯的聲音,輕聲對歐陽玉昭說,“怡和山莊的少莊主?還真是意外呢。”

    風逸辰一擺手,說道:“原來是柳公子,這邊請。”

    柳世軒落座,坐在李然的旁邊。

    宴會繼續。

    沐明吃的心不在焉,時時看向柳世軒,欲言又止。

    風逸辰環視四周,看見歐陽玉昭悄悄地走了出去。

    “怎麽,王爺好像對歐陽玉昭很感興趣呢?”柳世軒微笑地說。風逸辰也不隱瞞,“本王確實和他有幾麵之緣。”

    李然好像沒有聽見,隻是自顧自的吃飯。

    沐明好像要對柳世軒說什麽,卻被庭院裏的打鬥聲打斷了。

    等眾人走出大廳,看見庭院中,兩名男子站在屋頂上,互相對峙著,在一觸即發的沉凝氣氛中,一道激昂喝聲驟然暴起──“姓蘇的,我告訴你,藏寶圖本少爺要定了。”手持青焰刀直指對峙而立的男子叫囂挑戰。

    然而他叫囂歸叫囂,那個麵目俊秀、劍眉入鬢、渾身散發著冷峻氣息的男子卻連劍也沒拔,露出懶得理會他的神色。

    沐明露出了然的神色,“原來是南宮瑜和蘇行之。他們倆不知有什麽過節,一見麵就要打一場,至於打架的理由,這次恐怕是藏寶圖的問題了。”

    從宴會開始,眾人就非常有默契的沒有提藏寶圖的事。現在提了出來,風逸辰發現現在大家的臉色都變得不一樣。

    李然冷哼一聲,一擺衣袖迴到正廳,擺明了不趟這渾水。

    霎時,屋頂上的兩條身影交纏不休,快得讓人分不清誰是誰,隻見到刀光劍影漫天飛舞,兵器交擊的鏗鏘聲以著驚人之速源源不絕響起,千百朵炫麗華美的刀芒劍花在金陽下閃爍耀動,甚是驚人炫目。

    風逸辰見場麵快控製不住,飛身來到兩人中間,同一時刻,南宮瑜和蘇行之見有人阻擾,也全一擁上前。沐明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在場內翻飛的人影,不敢置信地盯著那條在兩個高手合圍下。仍瀟灑自若地橫穿低掠、旋閃翻起的藍色人影。沐明甚至注意到風逸辰始終是負手在後的。

    柳世軒突然不緊不慢的開口,“我來的時候聽說,在和蓮國的交戰中,王爺一個人去離樺河搬救兵,途中遭五百士兵圍堵,沒想到所有士兵全誅,其中有一百多人一刀斃命。開始我還不信,不過現在開來,也許真是事實也說不定。”

    兩個高手在越戰越心驚的情況下,更加快了攻擊的狠辣與速度,當然,風逸辰迴閃的動作也更快了。於是。在觀戰的人看起來,就宛似一道淡淡的藍色煙霧在兩個人中飄浮,似有若無的影像讓人錯愕,甚至忍不住想要揉揉眼想證明自己所見不假。

    南宮瑜和蘇行之同時收招,愣愣的看著麵前的風逸辰。他們如何也想不到,風逸辰的武功會如此之高。

    反倒是風逸辰先開口了,“兩位少俠好功夫啊,本王佩服。”

    觀戰的人們一片寂靜,沐明先反映了過來,拍掌笑道,“王爺好俊的功夫。真是讓沐某大開眼界。”

    經沐明的話,場麵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剛才的小插曲像是沒有發生過,隻是在所有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那就是風逸辰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宴會結束後,人們基本都選擇繼續住下來,畢竟藏寶圖還未到手呢。

    等葉晨曦迴到純親王府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整個王府籠罩在一片靜謐中。但如果細心一點便會發現,這看似隱秘的夜其實正孕育著無數顆蠢蠢欲動的心。宴會已經結束多時,那些欲找秘籍的人們早就已經在暗中將山莊翻個底朝天了。什麽上至屋頂下至地窖統統沒有放過,以至於……

    “逸辰,我怎麽覺得這土的顏色不對勁?”迴到屋中的葉晨曦偶然看向地麵,結果借著月光發現這一異常情況。

    風逸辰聽到葉晨曦的話便看向腳下。果然,原本土黃色的土壤此刻已呈現深棕色,且踩起來鬆軟。“我想那群人為了找到藏寶圖說不定已經挖地三尺了。”

    “正好幫助我們鬆了土呢。”葉晨曦喃喃道。“這次結束後,我們就讓人種些花在這裏吧。”

    風逸辰似乎也讚同這一點,因為他接下來的話是:“那種些什麽花呢?”

    “就海棠吧。”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些江湖人也許真的頭腦非常簡單,如果挖地這麽簡單的方法都能找到,那藏寶圖早就現身了,還用等到現在!

    隻是他們不知道,在皇都的一個不起眼的客棧裏,任梓修的陰謀已經準備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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