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名義上,丞相還是我的父親,我們,勉強是一家人。這樣做,似乎不大好吧。”


    夏卿站定身子,直視程青。


    程青也愣了一下,不久前在大殿裏,這個孩子還是一副很膽小怕事的模樣,不知道怎麽迴事,到了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個模樣,伶牙俐齒的很。


    “可是,丞相似乎沒有把你當做自己的家人看待吧?”


    他轉移目標,笑著看向丞相。


    丞相的臉有些白,顯然是沒有想到這個場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來。


    這些年裏,他為了能夠明哲保身,已經減少了很多與程青需要正麵碰撞的事件。或者換句話來說,程青他要做什麽,丞相永遠都不會去唱反調,隻會竭力去配合他。


    他的落幕時間已經快要來臨,這些都是遲早的事情。在官場多年,他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依照太傅的個性,他本來也會與他一樣,一樣的選擇明哲保身,慢慢的退離朝堂的視線。但是因為太後,因為需要他的人,是太後。


    他沒有辦法去拒絕。


    他本早就做好了要解甲歸田的準備,甚至派人在京城不遠處的一個小山莊買了田地,打算跟他的夫人一起,迴歸男耕女織的生活。


    隻是這一切,似乎在今日,因為這個不速之客所打破。


    他不敢相信,站在那裏的少女,竟然是陶芷晴和他的血肉。


    他隻記得,當年他狠下了心,將這個孩子扔進了河中,那樣冷的天氣,沒有被淹死也該被凍死了。但是,她竟然活了下來,甚至還再一次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對於這個孩子,對於陶芷晴,一直都有很深的罪惡感。即使這孩子不提,每年陶芷晴的忌日,他都會去祭拜,那一天,他甚至會一起祭拜這個孩子,因為在他記憶中,這個孩子是跟著陶芷晴,在同一天死去的。


    為了他的官位,為了他的仕途,為了,他們一家。


    他放棄了陶芷晴,放棄了這個孩子,放棄了對她們娘兩的承諾,順坡下驢,順著那些暴民的意,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燒死了陶芷晴。


    那一日,他一直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


    他甚至看見了陶芷晴轉向他這邊的目光。那道目光,他至今都無法忘記。


    帶著哀求,帶著失望,帶著遺憾。


    她就這麽看著他,然後慢慢的,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再然後,就變成了一具焦屍。


    那個曾經的天下第一美女,那個為了他,沒有迴到故土,為了他放棄了一切的頭銜,隻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後,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


    就這麽在他的麵前死去了。


    那天,他站在鄰居家門口,直到那些暴民都離開後,才迴到了自己的房子裏。


    他沒有想到的是,暴民們竟然放了孩子一命。


    那孩子,他和陶芷晴的親生骨肉,就這麽跌坐在她母親的屍體身邊,瞪著眼睛,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


    她轉過頭,烏溜溜的眸子裏,沒有了生氣。她就這麽默默地看著他,淚水在她的眸子裏慢慢地匯聚,卻一直都沒有滾落。她就這麽一直看著他,看的他有些心虛。


    “爹爹…….”


    她叫他,帶著奶音,像往常一般。


    “娘她怎麽了……娘是怎麽了……”


    她像是完全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就這麽伸著小小的手指,指著躺在灰燼中的那具焦屍。


    “她怎麽了…….”


    那時候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迴答這個問題。


    他蹲下身子,與她平視,他記得,那時候,這個孩子,長得還是風國人的模樣,沒有任何的異域人的模樣。


    這也或許是,那些暴民放了她的原因。


    他哽咽了一下,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去迴答這個問題。


    他甚至,不知道該拿這個孩子怎麽辦。


    “你娘她……”


    “她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玩了……會迴來的….很快就迴…….”


    “嗚嗚嗚嗚嗚…..爹爹你騙人!娘她被人燒死了!她不會迴來了!卿兒,卿兒沒有娘了…….”


    她就這麽撲到了他的懷裏,哭得哀慟。


    他抱著她小小的身子,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下這個手。


    陶芷晴死了,這個孩子,不可能留在這裏了。


    但是他更不可能把她帶迴家。


    因為,他沒有辦法告訴他的妻子,這個孩子的身份。


    對於她,唯一的辦法就是……..


    他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麽把這個孩子扔進了那冰冷的河水裏的。


    那些記憶,全都消失了。


    或許是太過悲傷,又或許是,他不敢去記得這些。


    “這個孩子…..我不認識。”


    丞相抬起頭,看著程青,“她說她是我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了嗎?那這個世上,要做我女兒的人太多了。隨隨便便來一個阿貓阿狗,都是我的女兒了。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丞相的話,一下子就掀起了波瀾。


    就連程青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他原以為,丞相到了這個年紀,心早就硬不起來來,對於這樣的畫麵,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的去應對了。


    隻是不想,他即使到了這個年紀,冷硬的心還是沒有變。


    “哈哈哈哈,沒有這個女兒嗎?難道,是這個小姑娘在騙我們這裏的所有人嗎?”


    夏卿也沒有想到,丞相會這麽快的把她否認。


    她本沒有想要去打擊丞相的意思,隻是想要他給她母親一個道歉。


    她甚至不奢求丞相能對她有什麽愧疚。


    可她真的沒有想到,一個人的心,竟然能涼薄到這個地步。


    竟然能,傷害她和她的母親,這麽多次。


    “你,真的不認識陶芷晴嗎?以前的事,你真的,沒有做過嗎?”


    夏卿顫抖著問道。


    她的身子不自覺地開始抖了起來,臉上已經掛上了冷笑,


    “難道,這麽大的年紀了,你的心還是與以前一般,一般的狠,一般的鐵石心腸嗎…….”


    許是她抖的太厲害,在一邊的曲子琰默默地抓住了她發顫的手,


    “冷靜些,好好應對。”


    他覆在她的耳邊,輕聲的說道。


    她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了不少。


    是啊,她怎麽能奢求一個當年能做到不眨一下眼的把她扔進冰冷的河水中自生自滅的男人會有愧疚這樣的心。


    在他看來,名與利,遠比人的命重要的多。


    她和她的母親,不過是他追求名利的路上,礙事的存在罷了。


    “我說了,我不認識你,我也不知道什麽陶芷晴。姑娘自重些,不要見了什麽官都是你爹了,不要想著騙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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