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迴來了…….?”


    “是。”


    “他們,你把他們都送走了嗎?”


    “送走了…….會帶迴他們的故鄉,好好安葬。”


    “那便最好。”


    昏暗的房間裏,沒有點蠟燭。


    可是珍珠還是聽出了腳步聲。


    這個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吵醒的腳步聲,就是他的。


    “還有,我們明日早晨便返京。”


    “要迴去了嗎?”


    珍珠有些恍惚。


    原來,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嗎?


    這麽快,就要離開這裏了嗎?


    “因為工匠們都死了,這裏的事情光憑一紙書信怎麽說的清楚。所以,我打算明日便返京,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至少,要阻止月國人再來這裏送死了……”


    珍珠即使沒有轉身,她也能想象到太傅強裝鎮定的表情。


    他一直都是這樣。


    即使受了再多的苦。


    即使心裏憋了再多的話,他都不會做出什麽表情來。


    他隻會笑著,或者麵無表情的告訴你,他很好,多謝關心。


    其實他不好。


    一點也不好。


    他其實比誰都有義氣。


    他其實,一直都不是一個涼薄的人。


    可是這些,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時間一長,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涼薄的人,活的很孤獨。


    他甚至都不敢再向別人表現他溫暖的一麵。


    這些,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她相信,即使是他的夫人,也沒有發現這一點。


    他的性格使然。


    “想哭,其實可以在這裏哭出來的。男人又怎麽樣。男人就不能哭了嗎?”


    “你在說什麽蠢話?”


    “我隻是想告訴你,憋在心裏有什麽好處呢?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該把別人做朋友的時候,就大方的告訴他,你是他們的好朋友……..”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


    “不管你怎麽想,不管你承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或許我比你自己還了解你……..”


    “你別瞎說!”


    “不管你怎麽想的,今日,我一點也不會比你好受。不過好歹我剛剛已經哭過一場了,狠狠地。我相信你,剛剛最多隻是在那裏流了淚,還不敢讓別人看見吧?”


    “你別說了……..”


    太傅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被人抽空了一般。


    他以為,自己能藏得住的。


    他以為,自己在珍珠麵前,是一個涼薄的人。


    他以為,珍珠不過是一個粗枝大葉的女人。


    “楊遠道,你就是太看得起自己。你以為你是什麽?鐵嗎?沒有感情的嗎?”


    珍珠的聲音不遠不近。


    太傅抬頭,才發現她已經站在他的麵前。


    她瘦小的身子站在他的麵前,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得很暖。


    那種,連他夫人都無法給他的溫暖,珍珠卻能給他。


    “他們,你早就把他們當做你的兄弟了吧?兄弟走了,你能像現在這麽平靜嗎?想哭,就哭吧。我從現在開始,已經聾了,聽不到什麽東西了。”


    “你……..”


    “開始吧,我聾了。”


    太傅抬起頭,夜色下,隻有月亮微弱的光照著珍珠的臉。


    將她暈色的十分柔和。


    今日的她,似乎格外的溫柔,一層溫暖的光,在她身邊靜靜地散發著。


    “珍珠,謝謝你。”


    “珍珠,其實,我也沒有忘記過你。”


    “今日的事情,讓我明白了,原來,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一瞬間消失無蹤…….原來,人,真的是脆弱不堪。”


    “珍珠,明日我們就要返京了。這段日子,謝謝你對我的照顧,迴到京城…….”


    “請,繼續做陌路人吧。”


    “啪。”


    珍珠握在手中的珠串掉落在地上。


    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這是她本來打算給太傅的東西。


    她從宮裏費盡心力,躲過了皇帝的眼線,好不容易,帶出來的東西。


    “你怎麽了?”


    “……….”


    “是不是掉了什麽東西……..”


    “沒有,你出去吧!明日應該還要趕路。”


    “好……..”


    太傅難得的沒有反駁她的話,乖乖的站了起來。


    他身量本就高,站在她麵前投下了一片陰影。


    “你也早些休息……今日的事情,我已經…..過去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是嗎?”


    “是,若你能這麽想,那當然是最好的…….”


    “你……真的,謝謝你……”


    “說什麽蠢話呢!出去吧!”


    珍珠努力地收住眼裏的淚水,不讓它滴落。


    “那我走了…….”


    “你等等。”


    她狠狠地擦幹眼眶裏還沒來得及滴落的淚水,對著那個背影,輕聲地說道,


    “從明日起,我們,就是陌路人。一生,都是。”


    “.……..”


    “我會真的忘記我們的過往,你繼續做你的太傅,我繼續做我的珍妃。你愛著你的夫人,我愛著我的皇上,永生永世,隻做陌路人。”


    “…….好。”


    太傅的話音落下,門,也適時的合上了。


    昏暗的屋子裏,又隻剩下了珍珠一人。


    她慢慢的蹲下,在地上摸索著那串掉落的手串。


    那是當年,她打算送給太傅的生辰禮物。


    隻是後來,因為種種的原因她沒能送出去罷了。


    這一次出來,她什麽都忘記了,就是沒有忘記這個。


    這個重要的禮物。


    她的身邊全是明的暗的眼線。


    其實她都清楚,隻是沒有說破罷了。


    這一次帶這個手串出來她是真的費了不少的心。


    最終雖然帶了出來,但是她卻一直沒有機會交給他。


    “手串……你在哪裏…….”


    她跪在地上,小心的摸索著。


    房間裏沒有點蠟燭,她壓根分不清地上的情況。


    她不敢相信,不敢確定她身邊的人就是好人。


    很有可能,瀟瀟和福笑都是皇帝插在她周圍的眼線。


    所以,她隻能盡自己所能的小心的去做事。


    但是,結果卻很讓她失望。


    即使找了這麽久,那掉落在地上的手串都還是沒能找到。


    她明明記得手串就是從她的手中掉落的啊。


    並且,她很確定,就是掉落在這裏。


    除非……..


    “大人您迴來了?”


    福笑坐在門口小心的看著珍珠房裏的情況。


    “是,那裏解決完了……我跟你講過吧?明日啟程。”


    “是,我知道的。”


    “那便是最好了。”


    他笑笑,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他的手上折射出了一道亮閃閃的光。


    “大人,您手上是什麽?”


    太傅腳步一頓,緩緩的轉身。


    一串烏黑的,亮閃閃的手串在他的手上發著淡淡的光。


    “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的東西。”


    裏屋,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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