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花園慢慢飄起了小雨,把夏卿接下來想說的話給打斷了。


    “那邊我記得有處涼亭,我們去那裏說。”


    百攸時拿著折扇指了指不遠處。


    那裏果然有一座小小的亭子。


    饒是來過一次的夏卿都沒發現過這個亭子,這個第一次來的百攸時卻知道這亭子在哪裏。


    一切都讓她很是奇怪。


    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百攸時的腳步來到了亭子裏。


    裏麵顯然是被人事先打掃過了,一絲一毫的灰塵都沒有。


    夏卿轉頭,正好看見了百攸時也在看她。


    “坐吧?”


    “百攸時,這亭子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不是很好發現嗎,站那裏一看便知。”


    “可是剛剛那邊明明遮的很牢.........”


    “你剛剛不是有話要跟我講嗎?你講吧。”


    百攸時打斷了她的疑問,嘴邊的笑容慢慢褪去了。


    夏卿見他一直在迴避問題,也就不繼續自討沒趣了。


    她的確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他。


    “百攸時,寧若是我們的人嗎?”


    “是啊,很早就安插進皇宮的,一般都不動她的,這次沒有辦法。”


    “她很忠心?”


    “自然是忠心耿耿,不然我們怎麽會把你交給她?”


    “可是她做了很奇怪的事情。”


    夏卿正了正臉色,皺眉繼續講到,“我不久前被一個人綁架了。”


    “綁架了?”


    百攸時瞪大了眼睛,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


    “對,晚上我去那個姿崇宮逛,結果聽見那老婆婆跟一個男人在講話........”


    “男人?”


    百攸時的臉上又突然出現了笑容。


    “對,男人。”


    “他把你綁架了?”


    “因為我偷聽被他發現了。”


    對於這一環夏卿有些不好意思。


    她很擔心會被百攸時嘲笑。


    不過顯然,百攸時對那個男人更加感興趣。


    “然後呢?”


    “然後我拚盡全力跑了出來。但是後來一群太監追我,我就跑到了芳嬪的宮裏......芳嬪你不知道吧?是一個很漂亮的妃子。再然後,寧若就出現了,出來把我從芳嬪那裏帶迴了司舞房,還替那個男人打了掩護。”


    “還有這樣子的事情啊。”


    聽完夏卿的話,百攸時沒有絲毫的驚訝。


    好像他已經猜到了一樣。


    “你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的確沒什麽好奇怪的。”


    他說道,又頓了頓,“因為我絕對相信寧若的忠心,她如果敢不忠心,除非是想死了。”


    “為.....為什麽這麽說......”


    “你很快就會知道........我現在更加好奇,你後來怎麽樣了。”


    “然後?然後我就乖乖的待在司舞房,沒敢出去了。出去也怕被那個人認出來,我總覺得,那男人是宮裏的人。”


    “唔......這次倒是很聰明.......”


    “你這個家夥是討打.......!”


    幽蓮殿裏,氣氛比起後花園,要沉重不少。


    太後手裏拿著一串長長的念珠,嘴裏正在喃喃念著佛經。


    今日的家宴,她似乎並沒有打算去參加。


    她的身上,還是穿著禮佛穿的麻布衣服,一雙精致的鳳眼也緊緊地閉著,十足的虔誠。


    門小心翼翼地被打開了。


    一個中年的宮人進來了。


    她先是對著菩薩一個叩拜,又小心翼翼地走到太後的身邊,支支吾吾的想說些什麽。


    “你想說什麽。”


    “太後娘娘......那個.....那個.......”


    “把你要說的,說出來。”


    太後閉著眼睛,嘴角微動。


    “那個....王爺.....王爺來了.......”


    “王爺.......”


    太後緊繃的臉突然鬆懈了。


    她猛地睜開眼睛,手裏的念珠也應聲而落。


    “他,他今日來參加家宴了?”


    “是啊娘娘,王爺每年家宴不都會來嗎?”


    “他這孩子怎麽.........”


    “他現在就在門口,娘娘要見見嗎?”


    “他....等了很久了嗎......”


    太後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曾出現的溫情。


    一年到頭都被關在這幽蓮殿裏吃齋念佛,不能見人。即使是再好脾氣的人,也會被逼瘋。


    更何況是本就習慣了錦衣玉食的太後。


    可是這麽多年,她也熬過來了。


    她沒有像以前一樣的挑剔這,挑剔那。


    皇上給什麽,她便要什麽。


    她甚至,都不見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是這樣的。


    這麽多年來,每每到了家宴,睿王都會在她的宮門前站上許久,為的就是能見她一麵。


    雖然,她從未打開過宮門。


    雖然,他從未進入過宮門。


    兩母子,就這樣生生分別了這麽多年。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現在長什麽樣了,有多高了,娶妻生子了沒有。


    所有的所有,她隻能在夢裏見到。


    “去告訴他,我不見他。讓他迴去參加家宴吧。”


    “可是太後娘娘.........”


    “去說吧,我要繼續誦經了。”


    她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念珠,再一次閉上眼睛。


    臉上早已經一派平靜。


    宮人見她堅持,也便不說什麽,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隻是宮人沒有看見的是,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太後臉上那兩滴瞬間滴落的淚水。


    快了,很快了。


    很快,她們就能重聚了。


    太後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佛像,在心裏暗暗說道。


    “慈悲的佛祖啊,希望你能保佑我,保佑我的兒子。我這半生都已經在服侍您了,希望您能保佑我下半生能過上我想要的日子.........”


    “對不起啊睿王爺,太後娘娘說不見。”


    宮人一出來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發呆的睿王。


    他今日穿著一襲紫色的長袍,長身玉立,整個人都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不愧是京城有名的睿王爺。


    “我娘,她在禮佛嗎?”


    “是啊,太後娘娘每日都在這個時間禮佛念經。”


    “她老人家身子骨還強健?”


    “娘娘身子骨很好,隻是這飯胃口一日不如一日。”


    “有勞姑姑跟娘親說一聲,叫她好好用飯,不要讓兒子擔心了。”


    “我會替睿王爺傳達。”


    “謝謝你了。那本王先行一步。”


    “恭送王爺。”


    宮人站在門口對著睿王的背影行禮。


    這一對可憐的母子,這麽多年了,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


    兒子和母親分別,一分別就是十幾年。


    宮人遺憾地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一直緊閉著的姿崇宮大門此刻輕輕地裂開了一小條縫隙。


    太後站在門後,淚流滿麵。


    她看著自己兒子挺拔的背影,帥氣的麵容。


    原來,他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原來,他已經是個男子漢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愛撒嬌的小孩子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害羞的小孩子了。


    她,也老了。


    所以,她現在能做的,也就隻有最後再幫他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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