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傭人嚴格規矩,有年歲分工的,也有男女分職的,總概來說還有可入室的與不能入室的。


    李悅趁著早飯過後這會兒清閑,便給王城說道說道鳳家傭人的祖製規矩,也好讓他這個少爺日後使喚得明白,“像我們房裏,除了我以外的,另外那五個孩子,都十二來歲,是從小就養在家裏的,或是他們的父母就是家裏一貫的傭人,也有些是外麵沒生路的,賣給了鳳家來求生。如這類的孩子,在家裏並不會做粗重的活兒,不僅如此還不比尋常的養著,吃穿用度都隻在少爺們以下,日後您去學校裏念書的時候,他們在家裏也有老師教理,如現在這樣沒事兒的時候,他們或閑著自娛自樂,或是您悶了也能喚他們一道取樂。”


    李悅既已說道這些,便再給王城好好介紹了房裏那五個孩子的來曆,“昨夜陪您的那兩兒,是兄弟,看著硬氣一些的是哥哥叫夏陽,另一個怯懦些的是弟弟叫夏陰,他們兄弟倆大約是兩年前買進家裏的,後來一直在西樓養著,今迴您在家裏住著,老太太要挑揀些好的來陪您,見著他們兄弟兩心裏喜歡,就從西樓調過來了。至於另外三個,他們的父母都是在鳳家的做工的,所以出生便生養在鳳家,也是老太太看著喜歡就調過來給您用的。”


    “那你呢?”王城對李悅的好奇不亞於整個鳳家的富麗堂皇,覺著李悅雖然是個下人,可處處似乎都被人尊敬似得,而且他舉手投足之間,不失優雅風度,絲毫不像受人使喚的傭人。


    “我嗎?”李悅憨笑道,“我也是從小就養在鳳家的,但是我的父母並不是鳳家的傭人,其實我的父母是誰,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被徐媽在外麵林子裏撿來的!”


    “你是撿來的?”王城納悶道。


    李悅撓頭局促,舔唇微笑道,“徐媽撿了我迴來,便讓我和家裏一道的孩子一起養著,那時候大概是大小姐剛出生也沒多久吧,大小姐身邊陪侍的隻能是女孩子,我又年幼,肯定沒我什麽事兒的,直到子孝少爺出生,我那時候也不過三歲吧,自然也是不能去服侍的,而後又過了三年,子軒少爺出生的時候,我已經將近七歲,言行舉止已能拿捏得當,便讓我陪侍子軒少爺了!”


    “照你這麽說,家裏還有其他的孩子了,我怎麽沒見著過!”王城細問道。


    李悅並答道,“這樣的孩子都是養在西樓的,您平時隻出入東北兩樓,西樓您一般是不會踏入的!”


    王城記得陪母親來鳳家那日,便是從西樓偏門入的,自那日後便再無靠近那裏過,隻有路過中庭花園時遠遠望見過西樓赤紅磚壁上的爬山虎。


    “西樓是給一般客人用的,除此之外便是那些孩子玩樂居住,同時還有照顧他們的育幼工人,鳳家傭人講究安逸,除非是這樣從小生養的,從不招領外人來家裏做工,小到清潔打掃,繁複的更有烹調廚藝,織布成衣,藥理學問,這些在我們鳳家都自給自足。方才說了,您日後去學校念書,家裏的孩子也得求學問,可他們所學並非想您那樣博學廣智,除了一般的知書達理之外,待他們再長幾歲了,便如夏陰夏陰這般的,便要精益求精專攻一門學問,或學醫的就跟門醫生一家,或善於烹調味道則跟著家裏各門類的大師傅,或喜歡花草的,便有花匠指點,或精於計算的,曹先生則叫他們精打細算,再有種種,反正鳳家職務眾多,總有他們的一技之長,即便真的身無長物,也能去後山後湖的牧場農林耕田養殖,或者是練一身硬骨筋皮看家護院。”


    一說起那看家護院的肌肉大漢,王城不禁抽身冷汗,“我們昨晚看見的,那幾個怪嚇人的大漢,就是你說的,看家護院的嗎?”


    “少爺怎麽還在想這事兒呢!”李悅供眉擔憂心道,“您隻管好我們屋裏的事情,別的人做了什麽,您都不需要在意過問。索性這些看家門的,都是不能入室的,您平時也見不上他們,過幾天就淡忘了!”


    若當真這樣好忘記,王城也不必擔憂,那夜的觸目驚心,四個彪形大漢抬著毫無生氣的陸甲,也不知道陸甲究竟是是死是活,擔驚受怕的,隻要是看見了家裏守院門各處的光頭壯男,都不由冷汗,雖李悅也是光頭造型,可就不會有那些男人似得油膩。


    也幸好有李悅陪著王城才會覺著踏實,那些彪形大漢一個個麵目猙獰,看著自己或是李悅的時候,卻總是極別扭的做作溫柔。


    王城忽然嬉鬧地伸手去摸李悅光亮的腦袋,齜著白潔的牙板笑道,“為什麽家裏好多男人都是光頭!”


    李悅第一次在王城麵前表現羞澀模樣,含糊迴答說,“這是……標記,隻有成家的男傭才能蓄發!”


    “哦!”王城看似明白的應了,而後又饒有興致地問,“對了,我都沒問過,你幾歲了?”


    “大概二十歲吧!我是撿來的,也不知道究竟什麽時候出生,名字也是老太太給起的!”


    王城忖度這話題對李悅來說或許有些傷感,便不再追問,卻心裏突的又生疑惑,“你說家裏的傭人都是從小培養的,那這些人,你們是不是要一輩子待在鳳家?”


    李悅稍顯遲疑並未迴答,也巧正時有人在外匆忙敲門,門聲催促,李悅急忙去開了,隻見門外一女傭,背身向門的方向對門內說道,“王城少爺,李悅哥哥,北樓那兒傳話來了,說老太太正過來呢,許是要來看王城少爺的,您快準備下吧!”


    李悅這邊聽了,立馬利落起來,關了門後便轉去後屋,對著裏麵散漫的五個孩子叫道,“別玩了,老太太要過來,快起來準備著!夏陰夏陽,去把老君眉沏了,你們三個去廚房取些老太太愛吃的糕點來!”


    王城不知所措的跟在李悅後麵,以為自己也得服從指令忙和些什麽似得等候李悅發令,李悅一迴身,見王城緊挨著自己,連忙將他按伏在沙發上好生坐著,“您乖乖坐著,老太太不常來東樓的,以前就算來也隻是去子軒少爺那兒,估計是明天您就要學校了,所以來跟您叮囑幾句,您和老太太閑聊便是!”


    “我明天要上學?”王城在鳳家享受了兩天,竟連上學的事情都拋在腦後。


    “我的小祖宗,幸好我現在跟您再說了一遍,您怎麽連明天要去學校的事情都沒記得,這要是一會兒老太太和您問了,您一頭霧水的,又得說我的不是了!”李悅白嚇出一身冷汗,“您就當行行好,可別糊塗了!”


    王城很難理解李悅他們對於奶奶要來的誠惶誠恐,雖心裏牽掛害怕著陸甲的事情,可鳳老太太對他總是慈眉善目,他也實在畏懼不了。


    鳳老太太移步東樓,東樓從迎門處便警惕著,畢恭畢敬垂首接待,王城寢室裏已經備好了接待鳳老太太的準備,待鳳老太太進屋,李悅領著五個孩子恭敬作禮,王城也忙去給老太太問好,早間用飯時才見的,隻過了這麽一會兒,老太太就想念的不得了,握著王城的手便去沙發邊窩坐下,給李悅他們免了禮數說,“你們都去後麵待著,徐媽在這兒就行了!”


    待寢室裏隻留他們三人後,鳳老太太滿眼慈柔的深望著王城,將王城的手攥在自己掌裏不舍得鬆開,“你父親給你布置的寢室還習慣嗎,奶奶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也不想給你屋子裏填太多沉悶裝飾,特別叫你父親布置的活潑一些!房裏這幾個孩子還能說上話嗎,若是有個性不喜歡的,告訴奶奶,奶奶去給你找些輕鬆玩伴來,你這個歲數最要人陪著玩耍的!”


    王城不敢奢求也不需變換用人,隻點點頭說,“都挺好的,和我也玩得來!”


    “玩得來最好,你也別隻顧著在自己屋裏待著,有空也該去和子軒多走動!不過還好,明天你該去上學了,你和子軒在一個學校一個班裏,以後接觸的時間多得是,肯定能處的好的!至於你哥哥嗎!”老太太若有難言心思,為難說道,“你哥哥畢竟年長你們,你禮待他便是!要是他言語上總和你調侃,你也別當麵和他難堪,告訴奶奶,奶奶讓你父親教訓他!”


    王城有老太太嗬護,心裏足夠溫暖,從他父親去世,他便和母親相依為命,期間冷暖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如今成了這樣一個隱世豪門的少爺已如夢幻,更有族中長者這樣的疼愛,奶奶的慈愛真心肺腑,這樣慈善的人,絕不會去做傷天害理之事,王城這樣想,心裏真就釋懷了。


    翌日,王城去了新的學校,這間學院所接受的學生都是家世相當的後代人才,身份尚未適應,王城在這些趾高氣揚的同學裏漸升自慚形穢,他雖自己輕視,可誰都知道他算是鳳子軒的哥哥,便也不敢囂張對付他這個新來的學生。


    學校班級裏,形同微縮社會,更何況是這些個官宦家的孩子,身份階級地位象征都清清楚楚,其實班裏眾人並不十分清楚鳳家來曆,隻從一些家長那裏聽過是個相當顯赫的家族,神神秘秘的便少有人敢接觸,可人各不同,有人忌諱怕招惹厲害,有些人卻是無憂天真。


    班上有一男生名叫薑武,樣貌平平,衣品拙劣,是出了名的破落戶,班裏人都不待見他,要不是靠著他爺爺那輩積的德,才勉強能吃到今天,否則這學院裏哪裏能有他的座位,可他卻是個自來熟,得誰都像是幾輩子前就認識似得攀兄道弟,此刻他看見新來的王城,便似尋到獵物一樣,拿起一瓶水過去和他認識。


    簡單招唿幾句算是互相認識了,薑武開始更加大方起來,拍著胸脯說,“你剛來,要是學校裏有什麽不懂的都來問我,學校裏沒誰我不認識的,對了,這個送你,算是見麵禮了!”


    薑武將一瓶看似普通的礦泉水遞給王城,王城並沒有接去,反而有些困惑的察覺到,似乎班上幾乎每個人的桌上都有一瓶這樣包裝的,薑武沒見過這個牌子,莫非是有錢人之間才流行的昂貴奢侈嗎,王城一時間還沒反應得及自己富貴少爺的身份,還當自己是過去那個寒酸小子,委婉拒絕道,“不用了,不用送我什麽的!”


    薑武卻硬是把水塞進了王城的手裏說,“別客氣,這水現在外麵想買都難,不過我有門路,多得是!”


    “這水是什麽,我沒見過這個牌子!”王城疑惑道。


    誰知薑武一聽立馬驚了,“什麽,你不知道這個,這個水現在這麽火,你居然不知道,電視新聞裏都傳遍了!”


    王城搖了搖頭,反而被薑武大驚小怪的模樣嚇著,他這兩三天在鳳家忙著認識各處,哪裏還有時間看什麽電視,他都沒怎麽意識到房裏是否放過電視這麽個玩意兒!


    薑武見王城是真不知道,便順勢坐在他旁邊給他解釋起來,“這水,是抬手僧開光祈福過的,據說有人得了重病,喝了這水就好了!”


    “抬手僧?”


    王城不知道,鳳家忙碌的這幾天,外麵出了一個大新聞,說是有一僧人,二十年前將雙手直舉,繞於腦後交纏,以此苦行,從此二十年間沒有將手放下,各路媒體紛紛報道,當然若僅僅如此也許隻是博人眼球,可這僧人似乎真有道行,有淒苦女人的孩子得了癌症,醫藥無治,遍尋無方後,巧遇了這個抬手僧,抬手僧贈與女子一瓶水,告訴她,讓她的病兒喝了此水便能無恙。


    女子心想一試,便真依照所說,誰知道她的孩子喝了此水不過幾日,體內腫瘤癌變居然當真消除了,此番事情一出,抬手僧便成了街知巷聞的奇跡,而他所贈的這‘神水’,更是熾手可熱。


    “真的假的,那麽靈,這水是什麽做的?”王城驚訝道。


    “就是普通的水,但是是抬手僧開光做法過的,我不騙你,電視上都報道了,還去那個醫院采訪過呢,醫生都說是奇跡!”薑武信誓旦旦地說。


    王城看了班裏同學的桌上都放了此水,既然大家也都是權勢家族的孩子,想必道聽途說的傳聞是不會當真的,可竟然大家似乎都信以為真,難道當真會有這樣神奇的人!


    觀察眾人之時,王城忽然發現,鳳子軒竟然朝左手前方遠處一座位的男生走去,鳳子軒拍了那個男生一下,似乎在和他說些什麽,距離太遠,王城並不能聽見,可他卻很詫異,鳳子軒在家除了與老太太主動說話,其他人麵前他是從不多言語的,沒想到竟也有他主動說話的人。


    薑武看王城注意著鳳子軒,便與他說,“也真怪了,鳳子軒誰都不搭理,就和楊覺說話,而且也不是一直如此,以前也不見他和楊覺那麽熟悉的,也就上個學期末,楊覺生病迴來,鳳子軒居破天荒的主動和人說話了!哎,我聽說你是他哥哥!”薑武擠眉弄眼道,“你看起來可比你弟弟好相處,他在家也是這樣對誰都愛答不理的嗎!”


    王城搖了搖頭,再點了點頭,真不知如何迴答這個尷尬的問題。


    學校第一日算是安穩度過,李悅開車去接了王城迴家,王城和鳳子軒雖同路迴去,但是各有各的隨侍接送,王城有李悅接送,鳳子軒則有他的隨侍吳克接送,其實吳克這算是第一次接送少爺上學放學,因為以前李悅是鳳子軒屋裏的,有李悅在,這些進出的事情,都不需要別人插手,如今李悅去了王城屋裏照顧王城,本與李悅在一屋伺候子軒的吳克,便升了職,有了更體麵的差事,否則吳克怕是過不久,等子軒再長大些,就得分去家裏別處做工了。


    迴了家,先得去和老太太問安,而後才迴自己的寢室,老太太稍稍問了幾句學校裏一日可好,王城乖巧迴答,老太太也才放心讓他迴去歇著,迴了寢室,李悅給王城整理書包時,掂量著覺得分量有些蹊蹺,掏出書包裏多出的一瓶水來問道,“少爺,這是什麽,我沒放這個在您書包裏呀!”


    王城老實迴答,“是班上一個同學送給我的,他說這水現在市麵上特火,有個什麽抬手僧的!”


    李悅一聽,便皺眉不悅道,“少爺,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您怎麽能收呢,您喝了?”


    “沒有!”王城果斷迴答。


    李悅聽他沒喝,便放心了,喚了後屋的人出來,“夏陽!”


    夏陽蹦蹦跳跳的從後屋跑出來,“李悅哥哥什麽事兒!”


    李悅將水遞給他說,“把這水丟遠些!”


    夏陽拿了水,歡快蹦躂跑出了寢室。


    李悅憂心告誡王城說,“少爺,您在外麵除了學校裏供應的午餐外,別的什麽也不能吃知道嗎,還有別人給您的東西,您怎麽就能收呢,您今日收了人家的東西,萬一日後人家有個什麽需求的,您幫還是不幫?這個學校和您以往的學校不一樣,人際複雜,都不是省油的燈,您以後一定不能再這樣了!”


    王城有些委屈,他也知道班上的人個個有背景,所以並沒有輕易去認識招惹,好不容易是人家來和自己認識的,而且不過是一瓶水而已,卻還要受李悅一通責備,弄得好好的心情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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