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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珠城東麵是莫桑草原,西麵是莫拉山脈,莫拉山脈走到這裏分出兩股,海珠城就在這兩股山脈中央。【全文字閱讀】從遠處看,莫拉山脈好似將海珠城環抱其中,海珠城又麵臨廣闊無垠的草原,宛若一粒明珠鑲嵌在綠海之中,海珠之名便由此而來。


    褚直雖然知曉大月族的曆史,對海珠城及其附近的部落卻不甚了解,那張少池常年往返莫桑草原,草原上的風土民情隨便一提就能滔滔不絕地說上半天。半個月來,褚直覺得自己對海珠城已經有了深入的了解,但看到那一座高高矗立、氣勢恢宏城池時,仍是從心底生出震驚。


    張少池同樣盯著海珠城看了半響,然後拍了拍褚直的肩膀:“若不是七十年前海珠城遭到大熙顯帝的血洗,如今哪會有西夏這個後患?走吧,小子。”


    張少池說的是一段舊案,七十年前,別說褚直,褚直的爺爺也才剛剛出生,不過他畢竟是褚家人,進了這城得萬般小心。


    褚直拍了拍衣裳,一股灰塵蕩了出來,經過這半個多月食不果腹的日子,他看起來快像個乞丐了。


    “咦?那邊好像是在招人……”


    張少池眼尖,主要是在月餘前他便聽到大月族迴到了海珠城,正在招攬工匠修房建屋的消息。


    如果大月族決定在海珠城定居,那肯定少不了要一些管家下人廚子之類的。當然尋常的大月族是不需要的,有此需求的一定是大月族的王族。能近身伺候大月族的王族,肯定能得到不少好處,這才是張少池的用意。


    普通的人家,張少池哪樂意去伺候?


    褚直順著張少池所指看去,果然看到海珠城城門外用幾塊木板搭成了個長桌,一些穿著威猛、看起來像士兵一樣的大月族人站在桌子後麵,桌子前麵則排了一長溜隊伍。


    經過問話,有的人就留在那桌子旁邊了,沒有留下的人則經過城門進城。


    看來,即使沒有一技之長也能進海珠城的。


    “沒想到運氣這麽好,我們直接過去排隊。”張少池道。


    褚直跟著去了,先了解了解情況。


    褚直近前,發現一個大問題,這兒的人說的都是大月族的語言,嘰哩哇啦的,他根本就聽不懂。


    張少池倒是能說兩句,雖然結結巴巴的,但比褚直強多了。


    張少池跟人說了一會兒,弄清楚這的確如他所料正在招人,若有特別好的,將會被直接帶到大月王麵前。


    張少池很高興,迴頭見褚直目露茫然,帶著得意對褚直道:“這裏的確如我所料,正在招工,有要修繕房屋的,有要會牧牛擠奶的,有要會剪羊毛的,有要一大把力氣會打鐵的,一會兒到前頭你會什麽就說什麽,他們覺得你可以就會留下你。”


    張少池一麵說著一麵留意褚直的麵色,見他雖然麵無表情,但他每說一樣,褚直眼神便黯淡幾分,不由心裏好笑,就想著這富家少爺什麽也不會,就是力氣,好似也差的不是一丁半點兒。


    “有勞先生一會兒幫忙通傳。”褚直想來想去,大抵隻有字畫能拿得出手了。他廚藝雖好,從來也就伺候了那一個人。真去做廚子,又髒又累不是他身子能受住的。


    張少池見他目露遲疑,隻當他膽怯,好言安慰他:“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這裏錄用不了,城裏還有許多活計。隻要你肯出力氣,掙個找人送信的錢,等你家人來接你便是……莫忘了我帶你走出草原的事啊。”


    褚直忙道:“晚輩不敢。”張少池這種一角銀子能天天惦記著的,褚直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一路來,張少池觀褚直言行,見他長的是磕磣了點,但舉止還算有度,眼珠一轉道:“我看這樣,你找了活計,每個月的工錢都給我一半,算是償還我救你的恩情了。我這身子骨不利索,怕吃藥費銀子。”


    褚直眼皮子一抖,無言以對。這一路,他每得半個幹饅頭,都得給張少池捶半天肩膀。


    也不知道顧二娘想的到想不到他吃的苦。


    “成。”褚直答應了,能找著顧二娘就成。


    隊伍向前移動的速度不慢,很快到了張少池。雖然褚直聽不懂大月族的話,但有些詞重複的次數比較高,加上張少池迴答時的語氣和迴答完的表情,褚直感覺到張少池的結果好像不太好。


    張少池也極鬱悶,竟然沒有要廚子的。


    輪到褚直了,好在張少池沒走,那大月族的士兵問一句,他替褚直翻譯一句,褚直隻用點頭或搖頭。


    不過褚直一直在搖頭。


    問話的是個二十餘歲的大月族士兵,臉上不但有不耐,還帶著鄙夷。這也不會那也不會,這人會什麽?


    “書畫,你告訴他我會畫畫。”褚直瞧出那人的不耐,忙對張少池道。


    張少池立即對大月族的人說了。


    士兵更鄙夷了:“你告訴他,我們不需要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褚直悵然。


    兩人被擠在一邊。


    自然不是留下來的那一堆人裏,後頭的人都瞧著他倆站著地方礙事,擠著讓他倆趕快走開或者進城。


    “小子……”


    沒想到跟著小子淪落到一樣的地步,事到如今,隻能進城看看了。張少池剛招唿了一聲褚直,忽聽一陣馬蹄聲。


    別說張少池和褚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馬蹄聲又急又響,光聽聲音就讓人聯想到馬上人的威風。


    褚直猛地被人撞開,那幾個坐在長桌後麵的大月族的士兵從他背後衝出來,迎到前麵,趕在那二三十騎抵達之前恭敬跪下,大聲喝了一句褚直根本聽不懂的話。


    其餘人,包括那些等候挑選的人也都趴在了地上。


    褚直險些被撞倒,他剛想直起腰,卻被張少池拉住跪下。


    “鬼麵神,你小子不要命了,趕快跪下。”


    鬼麵神,那士兵從後麵撞了他一下的時候他就看見了。還是那張青麵獠牙的麵具,她腰背挺直,披著一件黑色披風威風凜凜地坐在馬上,四周俱是鎧甲閃亮的武士,眾星捧月一般,但透過麵具的目光,冷漠無情地掃過他……跟這一群衣衫襤褸前來海珠城討飯吃的人。


    想到自己現在跟叫花子差不多,褚直莫名地漫起一股羞恥之意,張少池一拉他,他就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跪就跪吧,也不是沒跪過,有時候把膝蓋都給磨紅了。褚直心想,胸口卻在微微發熱。


    隻聽頭頂上頭有人哇啦啦說了幾句,鬼麵神一言不發,褚直心裏還沒迴過味來的時候,那一大隊人馬已經嘩啦啦的進城去了。


    “起來了。”張少池踢了褚直一腳,這沒見識的富家小子,淪落到這種地步,還不如他呢。


    張少池正欲拉著褚直離開這裏,前頭那大月族的士兵忽然叫住了他。


    這次那士兵說的竟然是大熙話,吐字說不上腔圓,但褚直能聽懂。


    他說:“左賢王府上需要幾個會講大熙話的,你會燒菜,留下。”


    張少池大喜。


    方才鬼麵神一行說話語速極快,加上他又緊張,故而沒聽清楚。


    原來自數月前大月族遷徙到海珠城後,烏月瀾便有了自己的住處,大月族飲食以牛羊肉為主,雖然烏月瀾喜食肉類,可天長日久的牛羊肉,還都是簡單的煮、烤,弄不好還帶著血絲,她也有些懷念大熙的飲食。難得今日入城見城內正在招工,索性利用職務之便試著找幾個會做菜的,也不一定要廚藝多高,會做家常便飯就可以,當然以大熙人最好,方便交流。


    不過因為大月族跟大熙之間的仇怨,海珠城的大熙人很是稀少,烏月瀾隻是抱著試試的態度。


    但這些大月族武士一向崇拜烏月瀾,立即當做最重要的事辦了起來,且瞧著張少池跟褚直穿著打扮像是大熙人,連架子也不擺了,直接說起了大熙話。


    褚直這會兒簡直後悔死了,幸虧他反應極快,衝那士兵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不想那士兵雖熱烈地看著張少池,卻鄙夷地看著他:“你,不行,左賢王不需要……風花雪月!”


    大月族的這名武士大熙話說的也不是很溜,想了半天覺得這個詞比較接近“無用”的意思。


    褚直臉綠了,不過隔著一張人/皮麵具,旁人是看不出他真實表情的。


    這些野蠻人,根本不懂紅袖添香的樂趣。二娘她最喜歡拿著毛筆……畫過他的全身了!


    褚直還未迴想完畢,被張少池拉到了一邊。


    “我說王小兄弟,你還是進城再找找吧,欠我的錢先不著急還……”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別被這小子給攪合了。


    褚直暗中比較了一下自己跟那幾個大月族武士的體格,覺得沒有取勝的機會,隻得先與張少池告別,自己進了海珠城。


    褚直原意是進了海珠城就找人打探鬼麵神的住處,他進城沒多久就發現自己失算了。


    這偌大的海珠城,到處人來人往,多是穿著大月族服侍的,也有胡、羌、蒙、遼,甚至有西夏,就是大熙的少見。到處張口都是嘰哩哇啦的,就算他記憶力超群,最多也就猜到一兩個字的意思,整個聽下來雲裏霧裏的。


    而他上前用大熙話打聽鬼麵神的住處,人家也是一臉茫然,問的多了,反而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怒意。


    褚直雖知七十年前大月族在海珠城被屠,卻不知大月族極其團結,雖然曆代大月王都不願再報仇,以免傷及更多族人。但那股恨意猶在,雖不至於對闖入此間的大熙人大打出手,總歸是厭惡。所以來此行商的大熙人通常會入鄉隨俗,改換大月族或他族服侍,淡化自己是大熙人的感覺。


    褚直雖然不知道,幾次下來也覺得別人看他眼神不對,且又見不著跟他一樣裝扮的大熙人,好不容易見著一個,跟他也是一樣剛到海珠城的。


    後來他又想著到城門口去尋張少池,可那些大月族士兵和人早就不見了。


    眼見日頭偏西,褚直身無分文,早間就餓的頭暈眼花,全靠一股信念支持到現在,此刻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蜷縮在街角,倒也不悔,就是餓啊!


    褚直正抱著膀子蹲在地上想他該怎麽辦的時候,“砰——”的一聲,什麽東西砸在他麵前骨碌碌滾過來了。定睛一看,竟是一團長了毛的奶渣子。


    褚直抬頭一看,一個大月族的老嫗站在門內衝著他揮手。


    雖然聽不懂那老嫗說什麽,但褚直卻懂了她的意思,讓他拿了奶渣子到一邊去,別在人家門口妨礙客人上門。


    褚直腦袋一陣暈眩,咬牙起身快走兩步,忽又迴頭看向那團奶渣子,雖然長了毛,但毛很淺,可能還能吃……


    停住!褚直,你還是褚直、是顧二娘的男人嗎?!


    褚直握緊了拳頭,準備快些離開這裏,這時他又聽見了一陣嘰哩哇啦的聲音,這陣嘰哩哇啦跟那老嫗的嘰哩哇啦不同,他聽懂了!


    褚直抬頭一看,見兩個遼人打扮的人一麵說話一麵走進了方才那老嫗的店裏。他們雖然走過去了,但話卻飄進了褚直的耳朵。


    一個說:“王爺說要最好吃的蜜餞和點心送到左賢王府上。”


    另外一個說:“就是這家,他家的是從燕京運來的……”


    好可惡的老虔婆,明明認得他是大熙人,還趕他走!


    轉眼這倆遼人進了方才那店,褚直絕處逢生,藏在拐角處等著。


    要說褚直怎麽忽然聽懂他們說話了?


    是因為這兩個人說的是遼國的語言。數十年以來,因為大月族總是遷徙,跟大熙的往來越來越淡,不如西夏和遼國緊密,所以燕京貴族子弟學習大月族語言的人少,但西夏和遼國的語言卻是必學的。他能聽懂遼人的話根本不值一提。


    不多時,那兩個遼人就提著食盒出來了,那食盒樣式跟大熙的食盒還很相似。


    褚直忙遠遠跟在後麵。所幸這倆人是步行,他跟著倒是沒費多大力氣。


    褚直邊走便尋思那遼人話裏的王爺是誰?顧二娘此人從不輕易讓人知道她的喜好,隻有時日長久了才能摸到一二,這人專投其所好,怕是跟顧二娘關係匪淺。


    褚直想到這兒心裏就有些不舒服,再想她如今風光耀眼,卻是狠心絕情地拋棄了自己後獨享,自己這般貿然出現在她麵前,她未必會肯跟他迴去,再則還有他的兒子……這是大月族的地盤,他可衝動不得。


    褚直在心裏盤算這一會兒,那倆遼人已在一處大院前停下。


    褚直滿心以為已經到了地方,卻見大門敞開,從裏麵出來一匹渾身漆黑的烏兔馬,上麵坐著一個麵容英俊,衣著顏色暗沉,但質地極為精良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目光好生銳利,出門就四處一掃,幸好褚直先看見門開,身子一閃,堪堪避過躲在牆角。


    他從男子背後看到男子接了食盒便打馬跑了,這才醒悟過來此人正是那倆遼人口中的王爺,這裏是那王爺的住處,根本不是鬼麵神的住處。


    褚直氣個半死,卻見那倆遼人也跟著烏兔馬的方向走了,急忙跟上。


    行約半個時辰,這次是真的找到鬼麵神的住處了。


    隻見一座大門樓渾身土氣地矗立在前麵,兩邊圍牆,一付爛門板上也未上漆,妙在那門板是用木板釘成的,中間有縫,可以透過縫看見院子裏有三間正房,旁白有個小門,似乎通向後院。


    真是簡陋啊!褚直心想。


    要知道大月族雖然曾經在海珠城定居,但後來放棄了,幾十年沒有迴來,再次居住的都是些小族部落,這些人哪能與大熙的工匠相比,加上草原上缺木料,能有這樣的房子就不錯了,再則,烏月瀾也不是個很講究的人,在這裏還可能是暫住一段時間,哪會像褚直那樣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矯情!


    此時,透過門板縫,褚直看見那匹烏兔正拴在院子吃草,還有草吃!看見這一幕,褚直頓時覺得自己餓了。


    他怎麽樣才能混進裏麵呢?


    說來也是巧,褚直正直勾勾盯著那大門時,大門忽然開了,魚貫走出來幾個人,跟在最後的人一眼就看見了褚直,立即把袖子舉起來遮住臉。


    褚直哪能放棄這個機會,幾步跑上去拽住張少池大叫:“大伯!”


    張少池有些發蒙,這小子胡叫些什麽?


    張少池剛同兩個剛進了左賢王府上的下人一塊聆聽了管家的訓話,知道那鬼麵神最煩惹是生非的人,哪容褚直來認他?


    張少池當即要推開褚直,耳邊卻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


    “他是誰?”


    問話的是帶隊出來采辦果蔬米粟的管家蒙日。


    蒙日年近五十,原是伺候大月王的老人,大月王因見烏月瀾身邊無人照料,特意讓蒙日和他的妻子妮娜來照顧烏月瀾。今日府上按照烏月瀾的要求找了幾個會廚藝的下人,蒙日剛把府上的要求仔細講了一遍,要帶他們出去熟悉街路,剛出大門,蒙日就注意到這個形跡可疑的人,不想他忽然上前揪住了新來的張少池。


    見蒙日投來懷疑的視線,張少池急出了汗,剛想迴答,褚直搶著道:“我是他侄子,大伯,你別拋下我啊!”


    張少池恨自己反應沒褚直快,且看蒙日眉頭越皺越緊,愈發張口結舌,好不容易憋出半句:“不是的……”褚直忽然身子一晃,抱住自己的腿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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