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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直胡亂叫孟昭安排李岱不在話下。等兩人走了,他自個兒坐在屋裏發呆,怔怔盯著桌麵。一時想到前世到死都沒有子嗣,這輩子有了卻沒有半點欣喜;一時想到他答應二娘若是這孩子是她的,要放她離開,單是想到這裏,他就幾乎不能吸氣。


    王甲王乙守在外頭,不知他在做什麽,也不停吩咐。眨眼兩個時辰過去,猛地聽到裏麵劈裏啪啦一陣響,正欲看個究竟,褚直已經從裏麵衝出來了。


    褚直去找顧二娘,但找了一夜,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也沒有找到。


    天亮了,顧二娘從江岸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坐僵的腿腳,朝遠處吹了一聲口哨。飛雪跑了過來,她上馬迴城。


    即使沒有褚直,她也還有她要做的事情。


    顧二娘騎馬進城,行了一段發現了異常。平素她也騎馬,但沒人關注她,今日剛一進城,就渾身不自在,前後左右一看,果然有許多人偷偷看她,還有些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發生什麽了?難道馬上要出兵攻打燕京了?二娘想到一個可能,立即夾緊馬腹往家跑去。


    飛雪還沒跑起來,旁邊忽然有人舉著個籮筐喊:“顧將軍——”


    二娘勒馬,看那人拎著籮筐費力跑過來。


    “將軍,這是給您和郡主,還有小褚將軍的。”籮筐裏裝著兩隻雞。


    二娘揚眉,有人看見這人追上顧二娘了,立即把頭縮進門裏,很快手上拿著東西出來。


    顧二娘想不到她被人圍住了。這些人堪比褚直在蘭玉會大出風頭之後聚集的粉絲,不過這些人三句話不離她、明柔和褚直。


    “顧將軍,這串鯽魚是我今晨從江裏捕撈上的,您拿迴去給郡主補補身子。”


    “顧將軍,這石榴是我家樹上的,您別光給郡主,您自己也吃。”


    二娘開始沒聽明白,直到她聽見這麽一句:


    “小褚將軍娶了您和郡主,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有鳳陽王助陣,大熙很快就能驅除暴君,這不但是小褚將軍的福氣,也是我們的福氣啊!”


    顧二娘麵色發白,她看向那說話的老者,他挺著肚子,捋著胡子,手裏還牽著一個幼童,幼童手裏拿著一束蓮蓬,看起來就是平陽城本地居民。


    老者的話引起眾人附和,眾人紛紛讚揚顧二娘不但英勇,還讚她賢淑大度。


    眾人臉上也有羨慕。


    顧二娘不但麵色發白,手指也在發抖,但送上來的東西太多,將她的手掩蓋了,無人發現她的異常。


    “將軍師姐!”忽然有一人擠到馬前頭,那人也不見體格多強壯,卻兩下把圍著顧二娘送東西的人擠到一邊去了。


    是慕迎歌。


    慕迎歌從昨天下午就聽到些傳聞,沒想到這兒遇到了顧二娘,他方才就站在遠處,這些人說的熱鬧,他卻瞧著顧二娘臉色不大好。


    慕迎歌擠進人群,更確定顧二娘的臉色絕不是高興。他占據了馬頭旁邊的位置,轉身高聲道:“各位,我代我家將軍謝謝各位,將軍還有軍務在身,不要耽誤了將軍,各位請迴吧。”


    眾人本來是仰慕褚家忠烈、顧二娘英勇、明柔溫柔大義,見慕迎歌腰佩長劍,聞言立即散去。


    慕迎歌牽著飛雪把顧二娘帶出了城。


    “將軍師姐,從昨日午後,你遭到刺殺,明柔郡主失掉一個孩子的事兒已經傳遍平陽了,大家都讚你們大義。現在你往城裏走,會有更多的人想送東西給你,所以我把你送出城了。”慕迎歌解釋道,他昨日才知顧二娘是褚將軍的妻子,又聞褚直為借兵求娶明柔一事,不管那傳聞如何誇大三人融洽和睦,合力誅敵,慕迎歌卻不相信。


    慕迎歌親眼見過顧二娘的氣勢,他收集過顧二娘的事跡,甚至纏著莊師兄幾個講訴顧二娘少時往事,少年開始隻是因救命之恩產生了興趣,後來隨著了解的越多,越覺得她世間難尋,就像一柄初看不甚起眼的君子劍,隻有靠近了才知道光華是多麽明亮和舒適。從來隻有劍鞘匹配寶劍,哪有名劍去配劍鞘的道理?所以聽到那消息後,慕迎歌幾乎一夜輾轉未免,怎的都咽不下去這口氣。天一亮他決意四處走走,以免堵塞在心,做出什麽不好的舉動來。


    少年還沒意識到自己這番心緒的不同尋常,全憑直覺辦事。而顧二娘迴過神來時,發現已經走在林間小道上,前後俱是金黃色的婆娑樹影,空無一人。少年牽著馬緩緩而行,既閑散又舒適。


    “多謝。”二娘勒住韁繩,不讓飛雪走了。


    慕迎歌疑心地望著她,方才明明瞧著她不甚高興的模樣,怎的瞬間就瞧不出來,疏離了起來。


    其實顧二娘這些心事能向誰訴說?滿城都在讚揚她跟明柔的親和,可以想象迴去之後必是說客輪番轟炸,要求她為了“大義”吞下這隻蒼蠅。說給慕迎歌聽嗎?也許慕迎歌隻是看她算是師姐,替她解一下圍而已。


    少年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忽然仰麵固執道:“將軍師姐,你不高興,你是不想聽到那些傳言的吧?”


    二娘瞧著他,少年眼神清澈透亮,純粹的似乎能一眼能看到底。


    “哦?”她慢慢問,想知道少年是怎麽想的。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難道不是成親時的誓言?將軍師姐成親時,一定是這麽說的吧?將軍師姐,我很生氣,昨天晚上我一晚上沒有睡著,我在想,將軍師姐你一定也輾轉難眠,因為當初的你,一定是心悅於那個人的。”慕迎歌將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連褚直的名字都用那個人代替了。


    這番話換個人說,或者換個人聽,都有可能被當做耍流氓。但顧二娘卻從少年眼眸中看到了發自本心的真誠。他是真的在關心自己,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但他想什麽就說出來了。


    褚直就不是這樣。


    想到褚直,顧二娘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我成親的時候沒有想那麽多。”但後來變了。“每個人生下來都有屬於自己的責任和義務,總有一些事要做,可能會去傷害一些人,也可能會失去一些東西,那也是無奈。”顧二娘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跟這少年說這麽多,也許隻是因為他心純的跟一塊水晶一樣。


    “不,如果是我,我絕不會這麽辦。”慕迎歌激動的道,他聲音過大,一下把樹上的鳥驚飛了。看見鳥撲棱棱地飛走了,麵上露出羞赧的神情。


    二娘忍不住笑了:“那你怎麽辦?”


    “我有很多法子,比如,潛入王府挾持她老子,不發兵我就殺了他;比如殺掉暴君的使者;還比如推脫我有狐臭……”


    這法子也能想出來,二娘噗嗤一聲笑了。


    慕迎歌撓了撓頭,覺得她笑起來特別好看。


    二娘覺得他有趣,問他:“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辦?”


    少年心情沉重起來,似乎受到屈辱的是自己:“他毀約在先,我又何必對他心存仁慈?天涯海角,今生永不相見?不行不行,這太仁慈了。他既負我情,我必要他把這些情都還迴來……”


    少年兀自說著,顧二娘於馬上微微挺直了腰,看向從遠處牽馬走來的男人。


    男人依舊美如畫中仙,但她心湖卻再掀不起波瀾,唯有倦意。


    褚直得到消息便騎馬追出城去,幸好沿路遇到個農人,才朝這個方向追來。他遠遠瞧見顧二娘騎在馬背上,身邊還有一個人,兩人姿態悠閑,似乎是在說笑,一時疑心,便放慢了速度,從樹林邊上穿行過來。


    遠遠的,果真聽到她的笑聲。這才沒忍住,牽馬過來。近前一看,那說的正起勁的人不是慕迎歌是哪個?


    這慕迎歌可是比自己小很多歲,力氣也比自己大……褚直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人的火氣登時衝上頭頂,卻是在後麵重重咳了一聲。


    慕迎歌迴身看見褚直,不自覺捋了捋袖子。


    褚直並不直視慕迎歌,而是用眼斜覷著他。


    顧二娘拍馬,對慕迎歌道:“褚將軍找我,想必是軍中有事。我先迴去,你怎樣迴去?”勞慕迎歌送她這麽遠,挺過意不去的。


    慕迎歌張嘴一笑,露出兩顆白白的虎牙:“師姐你別客氣,我走迴去就是了。對了,師姐,我現在加入了驍騎營。一會兒操練的時候見。”他若用了師姐的馬,師姐就得跟那個爛劍鞘共乘一騎。


    二娘笑道:“你小子不錯。”說著把掛在馬前頭的石榴、菱角、母雞都取下來:“既然你現在是戰士,那這點東西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麽。拿迴去改善夥食。”


    其實慕迎歌是剛加入的,今日才去報道,但他想帶著這些東西也沒人會說他,就接了過去。


    二娘見他收了東西,雙腿一夾馬腹,對褚直道:“走吧。”


    褚直跟在後麵,他本來怒氣衝衝地過來,有種捉/奸的感覺,可轉眼顧二娘就像沒事的人一樣走了,他跟小媳婦似的跟在後麵,他就想不明白這是什麽原因了?


    望了一會兒前頭的背影,褚直拍馬追了上去,低聲下氣地問道:“你昨晚上去哪了,我找了你一宿。”


    二娘斜眼看他:“有事嗎?你的人從鳳陽迴來了?”


    褚直心髒登時緊收,但他來時做了許多準備,對著鏡子練了好幾迴,加上平時也沒過多麵部表情,所以顧二娘看他隻是嘴角一抿。


    “不是還有五日麽?你著急甚麽?左右我會給你個說法。”


    二娘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褚直抿緊嘴唇。


    最終顧二娘收迴了視線,是,還有五天,最後五天。


    褚直見她騎行的方向是迴城,嚇出一身冷汗,忙追上去道:“昨日收到朱照密報,太子殿下已經和朱照約定好時間,這幾日隨時都要發兵攻打燕京,所有將領無事都不許離開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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