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出去。”丁雲覺得再忍下去自己就會得內傷了,幹脆伸手指門,“我不管你是誰,我真是瘋了,這一天多都任你挑刺折騰,誰知道你是哪裏來的?同一個時空內,怎麽可能有兩個我存在?而且別人也能看到你、和你交流?”

    小雲難以置信:“你怎麽會變成這樣?我不過就說了幾句實話,你就連我的存在都不承認了?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自欺欺人到這個地步!”

    她說完這句就拿了自己的衣服去衛生間換好,迴來把換下來的大t恤放下,看也不看丁雲,扭頭就往外走,並在走到門口時停住腳,丟下最後一句狠話,“丁雲,我能想得到的最差的自己,都比你現在好一百倍!”

    摔門聲響起的同時,丁雲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難道她想變成這樣嗎?她想一事無成嗎?雷峰塔不會因為一天的風雨侵蝕就倒塌,生活也從來不是一潰千裏,永遠都是一點一點消磨誌氣、成為平庸。

    明明不是她自己的責任,卻要她來承擔來自於十年前的自己的責問,這也太不公平了。難道不該是大家一起承擔責任嗎?

    丁雲越想越委屈,捂著臉嗚嗚嗚哭了好一會兒,直到房門外傳來敲門聲,她才勉強忍住哭,剛要開口問,就聽門外李茴的聲音響起:“雲雲你在嗎?我剛才迴來,看見你表妹在樓下椅子上坐著,好像偷偷在哭呢。”

    這個不省心的丫頭,丁雲擦幹眼淚,盡量讓聲音恢複正常,迴道:“是嗎?她說下去走走,怎麽還哭上了,我這就去看看。謝謝。”

    滿腹牢騷的丁雲起身穿好內衣下樓,果然看見單薄的少女正獨自坐在遠離喧鬧的老人孩子的長椅上。

    她悄悄走過去,到近處停下時,正好看見少女肩膀一抽一抽的,還能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丁雲暗自歎息一聲,默默走上前,將口袋裏的紙巾遞過去,然後在少女身邊坐了下來。

    少女一看是她,立刻往邊上盡可能遠的挪了挪,紙巾倒是絲毫不客氣的接過去擦鼻子了。

    “我本來不想跟你說的。”丁雲主動開口,“總覺得有些事還是你自己去經曆才更好,可是……,也許你說得對,我應該把這十年的經曆告訴你,讓你知道我是怎麽一天一天走到這一步的。”

    小雲沒有出聲,丁雲略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次車禍其實挺嚴重的,撞斷了一根肋骨、一條腿,在醫院住了將近20天,出院時,學校裏已經開始補習了。”

    丁雲所在的縣級市高中一向有假期補習的傳統,基本上會在高中前兩年學完全部常規課程,到高三就是做題做題做題,她所在的重點高中一高補習時間尤其長。

    她因為兩處骨折,父母也比較緊張,怕去學校影響複原,就又晚了一周才迴去補習,那時學校已經開始通知要大家考慮文理分科。丁雲從小受她媽媽影響,早早就確立了要做一名炫酷的翻譯的理想,所以從小就上各種外語輔導班,英語日語都學過,她又對理科不太擅長,自然是要學文的。

    這一點並不需要糾結,但是當時恰好市教育局跟英國那邊一個中學交流合作,要在下學期組織一場學生交換活動,給了一高五個名額,時間是一個月。

    丁雲的班主任本來很看好她,在丁雲迴去上課前就幫她報了名,誰知道說給丁雲媽媽聽時,她媽媽卻堅決不同意。

    “她覺得我傷還沒好,又從小嬌生慣養,沒有獨立生活能力,在國外誰會照顧我?而且隻去一個月,除了增長見識也沒什麽別的用,還耽誤學習。可是我很想去,就各種懇求,還請班主任幫忙說情,但老媽鐵了心不同意,我因此和老媽冷戰,根本沒有心思學習。那時候又和芳芳翻了臉,也沒有朋友可以說心事,就越來越不愛跟人交流。”

    高二學期正式開始後,丁雲分到了文科班,班裏認識的人沒幾個,還都不太要好,她心情就更鬱悶了,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逆反心理,讓她開始做一切不是好學生該做的事。

    看小說、沉迷網絡、背著老媽交網友,於是在高二第一個月月考的時候,丁雲的成績自然而然大跳水了。

    “老媽砸了家裏的電腦,把我藏的小說雜誌都撕了扔垃圾桶,我一個月沒跟她說話,恰好那時候去英國交換學習的學生迴來了,有一個就是我文科班的同班同學,你應該認識吧,趙曉蕊。”

    小雲立刻皺了眉毛鼻子:“趙曉蕊?你跟她分了一個班?”

    “對啊,她迴來以後,好多人圍著她問英國的事,她不但英語說的有英倫腔了,還去了倫敦郊區哈利波特的拍攝現場你知道嗎?我偷偷看了那些照片,心裏的滋味就別提了。沒想到不是滋味的時候還在後麵,11月月考,她竟然考了全班第一,文科班第二!班主任就在班裏說,你們看看人家,出去一個月,啥也沒耽誤,迴來成績還進步了,你們羞不羞愧?”

    自然是羞愧的,小雲現在心裏也是五味雜陳,卻還忍不住問:“那你考了多少名?”

    “這

    事兒就在幾個月後,你到時候就會知道,我還是不說了。我就說最後期末考試,我進步了20名,但還是沒考過趙曉蕊。”

    “沒出息!”小雲衝天翻了白眼,“趙曉蕊那個假正經,你要不能比她成績好,在她眼裏就什麽都不是!”

    丁雲清咳一聲:“也不要這樣說嘛,她人其實挺好的,就是學霸理所當然的驕傲嘛,人家也有驕傲的資本,高考比我多考了60分,本科在z大學的國際政治,然後本校保研,現在進了央企。我們一直還有聯係,算是高中同學裏關係比較好的了。”

    小雲難以置信:“這怎麽可能?她那個假清高樣,你居然和她成了朋友?”

    “日久見人心嘛,我雖然心裏一直和她較勁,但人家其實沒那個意思,她還主動問過我英語上的問題,還問我日語好不好學,我順道問了她一點別的問題,我們漸漸就關係好起來了。”

    小雲還是覺得這事兒的發展有點難以接受,不過她心裏更在意去英國交換學習的事,就問:“老媽不同意你去,你就沒想想辦法嗎?”

    “我當然想了很多辦法,我還求老爸出麵呢,可老媽誰的麵子都不給!我一氣之下,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策略,輔導班也不肯去了。老媽覺得我無理取鬧,說不去拉倒,省的花錢養了個白眼狼,於是我就更生氣……”

    小雲聽了這番話,嘴巴張張合合,幾次想說點什麽,卻都說不出來,因為丁雲說的這一係列發展,太符合她的性格了!她一定會完全不走樣的重演一遍丁雲所說的各種行為!

    但她沒想到的是:“老媽為什麽這樣?她一向很開通很尊重我的意見的啊!”

    “年輕人啊naive.”丁雲老學究似的搖著頭,“我從那時候起就發現,老媽所謂的開通和尊重我們,其實都是在我們聽她的話、好好的走在她給我們規劃好的道路上的基礎上才有的。”

    這話有點繞,小雲想了想才明白,但她仍舊難以相信,過了一會兒才說:“怪不得你現在跟她不親密了,我來了24小時,你連個信息都沒給她發過。”

    “我每周給她打一次電話還不夠?我可不想被她哄迴家去考公務員,過那種一眼能看得見人生盡頭的日子。”

    “公務員怎麽了?等等,先不說這個,你剛才說你高考比趙曉蕊少考了60分?怎麽迴事?是你沒考上一本,還是她成績超高?”

    丁雲心虛的說:“離一本線差10分,我都說了高考

    沒考好呀!那兩年心情時好時壞,成績浮浮沉沉,叛逆期來得晚就是這點不好。唉,老媽倒是希望我複讀,可我當時一心隻想離開家、離開她的掌控,怎麽肯複讀?想著海城大學也還不錯,隻要大學期間好好讀書學習,未必就差到哪去,誰知……”

    “一步錯步步錯,原來從那麽早,我們就已經偏離了走向理想的軌道。”小雲聽完這些,整個人頓時沒了精氣神,垮著雙肩,語氣落寞。

    “其實也不算吧,你說得對,我是自己自暴自棄了。”丁雲這會兒平靜下來,也能理智的看待問題了,“外語學習打好了基礎,後麵完全可以自學、考級,或者考雅思申請出國留學,再或者就像你說的轉係、讀個雙學位,怎麽都好,唉。

    “剛上大一那會兒倒也曾鬥誌昂揚,還報了小語種的班,可是沒堅持幾堂課就不去了。英語僥幸過了六級,日語卻放下就沒再撿起來。”現在想起這些,丁雲也是忍不住老臉泛紅,“那種剛離開家、離開父母掌控的自由生活,簡直太讓人忘乎所以了。”

    參加聯誼、交新朋友、談戀愛、吵架、和好、失戀,時間就這麽悄然溜走。說不上是從哪一個具體的時間點開始,丁雲變得討厭“努力”、“奮鬥”、“上進”這些詞匯,她開始追逐“自由”、“安逸”、“享受生活”。

    可生活卻永遠不會任人擺布、逆來順受,沒有一定的資本就想享受它,必定會付出代價。

    直到畢業前,丁雲才猛然醒過神兒,考研她沒那個努力學習的心氣,隻好草草找個工作,當時她所在的公司也正好想找廉價勞動力,作為應屆生的丁雲就這麽開始了自己第一份工作,一直到現在。

    小雲聽完丁雲這十年的經曆,呆呆在長椅上坐了許久,丁雲熱得難受,又有蚊蟲一直騷/擾,幹脆硬拉著小雲迴去。

    兩人上樓迴房,剛坐下,李茴就來敲門,給她們送了半個西瓜,說讓她們吃了解暑,丁雲忙過去謝了她的好意,又拿了兩個勺子迴來,跟小雲挖西瓜吃。

    小雲依舊眼神呆滯,機械的吃了幾口西瓜後,忽然一拍桌子說:“這樣,我們一會兒就做一個新的十年計劃,給我們的人生重新插上翅膀!而且我已經想好了十年計劃的第一步:立刻馬上和李秋實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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