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林雲宸給了房東一筆錢,要她自己收拾房間,又叫了人收拾左濤,通過林雲宸的話,他似乎卸了左濤的雙腿。


    這些話,本該聽著殘忍,可我在他懷裏,無聲流淚的時候,完全喪失了悲傷以外的情感。


    至於卿墨那頭,他一個電話就打點好了一切。


    跨年的那一晚,我蜷縮在林雲宸的懷裏,幾次驚醒,每次醒來的時候,林雲宸都在我身邊,他用幽深的目光瞅著我,大手撫上我的後背,無聲的給我安全感。


    年初一,一大早醒來,林雲宸換上一身莊重的衣服,他對我講:“我帶你迴家看看。”


    昨晚的夢裏反反複複都是我爸,還有左濤猙獰著跟我訴說小樹慘死的模樣,聽了林雲宸的話,我頂著腫的像核桃一樣的黑眼圈,輕微點頭,從嗓子眼裏‘嗯’了一聲以後,挑了身衣服穿上,跟著他下樓。


    看著林雲宸的背影,想起昨晚他說的話,我默默的告訴自己,餘一念,從今天起,你是他林雲宸的情婦。


    以前在村裏的時候,光是聽到情婦這個詞語都是臉紅害臊,現在我頂著這個頭銜,絲毫沒有太多的感覺,突如其來的打擊,隻能讓我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那些帶著保守意味的羞恥心,在打擊麵前,顯得極其渺小。


    路上,林雲宸詢問了我家裏的具體位置和迴去的路線,我隻知道自己村子和臨近村子的名字,當初張老大帶我走的時候,我趴在車上根本就記不得路。


    通過有限的信息,林雲宸打電話確定了路線以後,帶著我往家裏趕。


    曾經我極其渴望迴家,我一直堅定的認為,有朝一日,我爸會來接我,像小時候那樣疼我,愛我,對我寵溺的笑。


    這些都沒有,隻剩迴憶了,世上唯一疼愛我的父親,我竟然最後一個知道他的死訊,連葬禮,都不曾能參加過。


    揪著脖子上垂下的圍巾,眼眶濕潤又幹澀,腫脹的眼皮難受極了。


    林雲宸一直沉默著,緊握著我一隻手的同時,將紙巾塞進我的懷裏。


    路越來越不好走,從寬敞的柏油馬路變成狹窄的土路,外麵的灰塵很大,弄髒了林雲宸的車。


    終於,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的時候,我心狠狠的一緊,沒有曾經預料的欣喜,隻有窒息般的懷疑。


    要不是我知道自己家門外有顆老槐樹,真難將麵前這個磚瓦齊全的漂亮北京平,跟原本那個下雨天漏水的破屋畫上等號。


    “停車,”我眼睛盯著閃亮亮的新家說:“到了。”


    停下車子,林雲宸瞧著麵前這個看上去還算不錯的房子問:“這是你家?”接著他又說:“看上去像是新蓋的。”


    不是像,就是新蓋的,他們拿著我以為給我爸救命的錢,住上了好房子。


    下車挽上林雲宸的手臂,站在‘新家’的大鐵門前,嘴角扯了扯,很無力。


    邁步踏進院子,紅磚小路,收拾的幹幹淨淨,整整齊齊,還沒等到屋門前,一個陌生的女人推門出來,一臉疑惑的問我們:“你們是誰?”


    這女人眼生的很,我不認識她,難道是我走錯了地方?不可能啊,門口外麵的大槐樹我記得清楚,不可能走錯的。


    女人打量我們的同時,我也在打量她,開口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這裏,是餘強家嗎?”


    餘強,是我爸爸的名字。


    聽到我爸的名字,女人先是一愣,接著點頭,語氣不善:“是,不過餘強死了,你們是誰啊,要是找他要錢的,去西邊的……”


    話還沒說完,又有人從屋內出來,嘴上不滿的問:“幹嘛呢,屋裏這點熱乎氣都放出去了。”


    出來的人,我熟悉,是我媽。


    掀開厚重的門簾,我媽瞧見是我,愣神之後臉色變了又變,她打量著我挽著的林雲宸,眼睛一轉,掛上笑臉:“女兒迴來了,快進屋,外麵多冷。”


    她對我的熱情,一定是因為林雲宸這一身嚴謹的打扮,在我們村,穿上西裝,那可是頂有錢的象征。


    踏進屋內,我環視著煥然一新,完全不認識的家問我媽:“媽,我爸呢?”


    又是拿水果又是倒茶水的,我媽聽到我的問話,手上動作一僵,眼神四處遊離,極其不自然的開口:“你爸,他,他在醫院唄,還能在哪?”


    眼睛盯著我媽看,她根本不敢跟我對視。


    “是麽?”我問,抬手指著不遠處的陌生女人:“她是誰,為什麽說我爸沒了?”


    此時此刻,我心裏努力壓抑著想要爆發的情緒,在隱忍的背後,我又希望我爸真的在醫院,即便,我已經看出來我媽在說謊。


    “聽她胡說,你爸,在醫院呢。”


    我媽心虛的解釋一句,眼睛瞄著林雲宸,似乎在拿捏這林雲宸這很衣服值幾個錢,能從他身上挖下多少好處。


    “哎哎哎,誰胡說啊?我哪胡說了,餘強本來就已經……”


    “我跟我女兒說話,你別插嘴!!”


    特別大聲的打算陌生女人的話,我媽三步並作兩步,快速的到那女人身邊,推她出了門,在外麵跟她說了句話以後,我媽重新迴到房間,笑嗬嗬的對我和林雲宸講:“她是你哥沒過門的媳婦,一直沒見過你爸,有點誤會……”


    話音剛落,一直坐的筆直的林雲宸,開了口:“阿姨,餘叔叔在那個醫院,我和小念這次迴來,主要是來看看餘叔叔。”


    他的語氣很淡,直接點出了重點。


    “看,看餘叔叔啊……”雙手在褲子上有些緊張不自然的搓著,我媽的眼睛一直飄忽不定,扯著嘴角不自然的說:“啊……是這樣的,你叔叔在醫院,醫生說暫時不讓人探望,你們去,也是白走,你是小念的什麽人啊?吃飯了嗎?我給你們做點吃的去,等著啊。”


    吞咽了一下口水,我媽試圖轉移話題,轉身正要出去,被林雲宸叫住了。


    “阿姨,不用麻煩,我和小念都不餓,麻煩您告訴我們叔叔在哪家醫院?”


    現在林雲宸的態度極好,他平時強硬的模樣,流氓的模樣,哪個我沒見過,這麽客客氣氣的問話,少之又少。


    “媽,我聽說那個賠錢貨迴來了,哪呢?還帶人來了,是不是有錢人啊?”


    我哥的聲音從外麵傳到屋裏,他的話不好聽,我下意識的轉頭看向林雲宸,果然,林雲宸的眉頭微微皺起。


    我媽臉上神色慌張,還沒等她出屋子攔住我哥,我哥已經進門了。


    一進門,我哥瞧見了林雲宸,眼睛一亮,嘴一咧立刻問道:“妹夫是來提親的吧,我們家沒啥要求,有錢就行。”接著,我哥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立刻補了一句:“哦,對了,還得對我妹妹好。”


    說完,我哥扭頭地給我媽一個邀功的眼神,好像他剛才的話很精彩一樣。


    不過我媽現在的表情倒是挺精彩的,想讓我哥閉嘴的同時,還想對我們笑,糾結的樣子看著都心急。


    從座位上起身,林雲宸比我哥高出許多,他耷拉著眼皮瞅著我哥,忽然就笑了。


    “錢,我有很多,”說著,他從口袋裏摸出錢包,抽出裏麵的百元大鈔晃了晃:“迴答我的問題,這些都給你。”


    見到錢,我哥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上前好幾步忙問:“什麽問題,妹夫你問。”


    “餘叔叔,在哪個醫院?”


    幾乎是不假思索,我哥毫不猶豫的吐出一句:“我爸死了。”說完,他伸手就要去拿錢。


    這話從我哥嘴裏吐出來,重重砸在我心上,疼的滴血,要是不是手抓著林雲宸的手臂,恐怕這會兒我能坐在地上。


    林雲宸手腕輕輕一偏,我哥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


    薄涼著嗓子,林雲宸又問:“餘叔叔生前,在哪個醫院。”


    “哪有什麽醫院,就在一小診所瞧過一次,之後人就沒了。”


    唰的一下,我哥擄走了林雲宸手中的錢,低頭細細的數著,沒數幾張,轉頭問門邊臉色蒼白的我媽:“媽,這事你沒跟她說啊?”


    扶著門,我媽抖動著嘴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哪敢跟我講,要是她告訴我我爸的真實情況,哪還有會這麽大房子住,我哥怎麽會有一個未過門的媳婦?


    要知道,我被強迫帶離家的時候,我哥可是村上數一數二的賴漢,根本就沒人女人願意到我家來,更不會有女人看上我哥。


    要不是這大半年,林雲宸給我錢加上我拚命的打工省吃儉用,他們生活怎麽可能會得到改善?


    而這些錢,我都是拿來給我爸看病的,可實際上,都被我媽用來逍遙快活了!!


    不僅如此,我得知我爸的死訊以後,一直以為他是在醫院去世的,治不好了才去世了,沒想到,我媽根本就沒有重視我爸,隻去小診所裏瞧過病,村裏的小診所隻有一家,老徐大夫平時打個針治療個感冒拉肚子還可以,真的大病,他哪能治療?


    聽到這兒,我的拳頭死死的握著,憋著一口氣拉上林雲宸,咬牙切齒的說:“走。”


    我媽想要攔我,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從牙縫裏蹦出一句話:“我爸最好是有個善終,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以前我哪敢用這樣的語氣跟我媽說話,我媽對我的樣子也是一臉的不適應,她瞪著眼睛開口要說我幾句,礙於林雲宸在我身邊,張開的嘴又閉上。


    沒多理會她,帶著林雲宸直接奔著診所去了,我要問清楚,我爸究竟是得了什麽病,受了多嚴重的傷,那麽頂天立地的一個男人,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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