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路上,連雲給我發了條信息,「你表妹的死因已經確定,應該要不了幾天就可以破案了,人死不能復生,注意節哀。」


    簡短的一行字,看著心裏也著實好受了些。不得不說,麵對家族裏突發的悲劇,我是有些脆弱的,但韋連雲那冷靜幹練的處事方式,卻在無形中給了我一種力量感,讓我覺得暖心而安心,不至於完全陷在那種悲慟裏混亂無力。


    但案子並沒有進展的那麽順利,警方通過對表妹近期活動軌跡和圈子裏的人進行了周密的調查,嫌疑人都被排除,暫時進入了一個瓶頸。失去孩子的小姨夫妻幾乎一夜間白了頭,兩口子一言不發滴水不進,每天半死不活的讓家裏人心疼得不行,他們如今唯一的願望就是盡快破案後讓表妹入土為安,可又沒這麽多精力和警方那邊聯繫,隻有在我這兒問進展。


    那天下午,我又給連雲打電話交流案件情況,順便請她吃飯。


    電話響了十幾聲,她那邊才接起來,有點氣喘籲籲的,「喂,阿飛,有事嗎?」


    「在哪裏做什麽,現在很忙嗎?」我問。


    「是比較忙,如果沒事我掛了。」


    「別。」我立刻製止了她,問,「你幾時下班,我來接你。」


    「不用了。」她在電話裏猶豫了下,才說,「我現在你表妹被拋屍的那個湖邊,打算再重新勘查現場,看有沒有遺漏什麽蛛絲馬跡,估計會很晚迴來,你不用管我了。」


    聽到這兒,我腦海裏立即浮現案發現場的情況,那是遠離市區的高速路外邊,又遠又荒涼,現在又快到傍晚了,她如今還在那兒工作未免讓我幾分心疼,「好,我來找你。」


    說完,沒等她拒絕,我直接掛了電話,馬上開車前往目的地。


    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天已經暗下來了,隻見韋連雲果然還在湖邊的草叢裏翻翻找找,而且隻有她一個人。


    看到我,她眉頭一皺,難以置信的,「你真的來了?咳,你來做什麽啊,別動,站在那兒,不要破壞現場!」


    說完,給我找了兩個塑膠袋把雙腳套上,讓我不要亂走。


    她說她上午就來了,已經找了五六個小時,沿著案發現場半徑一公裏左右的區域,不放過任何的雜物痕跡,如今天快黑了,她還是一無所獲。


    「你們當天不是早就勘查了很久,把該提取的證據都找到了嗎?」我放眼望去,看到周圍是農田和玉米地,那個湖泊又很大,僅僅憑藉她一個女人要在這個地方找到什麽證據,無異於大海撈針!


    「沒辦法啊。」她說,「案子如今沒有進展,隻能迴到現場找答案。案發現場不是勘驗一次就可以的,有時需要反反覆覆的翻很多遍才能找到關鍵信息,所以我們都是連夜作戰,根本沒有休息的時候。」


    原來她的工作遠比我想像的辛苦。


    看著她蹲在地上,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但還是仔仔細細眼睛都不眨的尋找著,我心裏有些動容了,我走過去,為她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但她卻故意掀開我的手,「行了,別打擾我工作。」


    我在原地呆了一會兒,決定幫著她一起尋找現場的蛛絲馬跡……這種地毯式的搜尋,很多都是無用功,需要極大的耐心,找了好久,我和她渾身都已經弄的髒兮兮的,但天色已經快快要黑了,我自己都感覺到精力耗盡,沒想到她還是不放棄的拿出一把手電筒繼續找。


    「迴去吧,太晚了,你午飯和晚飯都還沒吃,這樣下去身體怎麽受得了。」我試圖勸她走。


    「我再找一個小時。」她執拗的說,「如果沒有任何發現,我根本吃不下飯。要走你走吧,真的,不用等我,也別擔心我,我待會兒自己迴去。」


    說不過她,我隻得繼續陪她。難道,我的毅力還不如一個女人嗎?受害者是我的親屬,她比我還上心,我不該感到羞愧嗎?


    所以,我們打著手電筒繼續奮戰……


    連雲再次迴到了她最初搜尋的湖邊,鞋子一脫就踩到淺灘的水裏。見到那黑幽幽的湖水,我很不放心,趕快跟了過去。


    正當她一邊踩在水裏,一邊扒開湖邊的草叢時,突然她身子一歪『啊』一聲就倒向湖裏!我鞋子都來不及脫就跳了進去,用力的拉住她,豈料這岸邊的是淤泥,輕輕一踩就陷進去一大截。我死命的拖著她,我們兩人在淤泥裏掙紮了好久才爬到岸上。


    可就在上岸的過程中,韋連雲眼睛一亮,伸手就從麵前的草叢裏撿到一個很小很小的小玩意兒,她如獲至寶地抓在手裏,很是激動。


    我看了看,那小物件貌似是拉鏈上的一個拉片,草綠色的,掉在草叢裏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現。


    「這個有什麽用嗎?」對我這種外行來說,還真不知道這枚毫無特色的拉片到底能為破案帶來多大的作用,上麵的指紋早就掉了,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和案子相關的物證。


    但是韋連雲仔細的觀察了這個小物件,神秘的一笑後,胸有成竹的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完,她瞧了我一眼,眼神疲倦卻柔和,「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今天謝謝你。」


    「該說謝的是我,」我盯著她,有些動情的,「你不要命的做這些,不也是為了我的家人,為了我?」


    「切!」她不屑的說,「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這不過是我的工作職責罷了。」說完,她扭頭就走。


    我望著她滿是淤泥的身子,一下沖了上去,把她抱了起來!


    「喂,你幹嘛,放我下來!」她掙紮唿喊。


    我抱著她徑直走向了停車的地方,上了她的車,送她迴家,而自己的車停靠在原地,給家裏的司機打了個電話,讓對方來開迴去。


    第二天,韋連雲告訴我,表妹的案子破了!她在現場找迴的那枚拉鏈上的拉片是關鍵的證據,因為拉片上印有衣服的品牌logo,警方根據這點信息展開調查,很快就鎖定了嫌疑人,並且嫌疑人到案後經不住壓力也認罪了。


    可悲的是,兇手就是表妹玩的最好的一個閨蜜。據說這個兇手約她出去玩,用羊角錘敲擊她的頭部致命後,再夥同一個男人將其拋屍在高速外麵的湖裏。而兇手殺人的動機也很無語,聽說是迷戀上了表妹的男友,出於嫉妒就痛下殺手。


    案情告破,表妹的遺體也得以火化,火化那天,小姨再次傷心的暈過去,姨夫更是軟倒在地,哭天搶地……可謂人間最大的慘劇。


    舉行葬禮的時候,韋連雲也來參加了,家裏人知道她為表妹的案子立了大功,都紛紛對她表示了感激之情,就連我媽也象徵性的說了句感謝,還刻意打量了她一番,問道,「哦,原來你就是韋小姐啊,看起來還挺年輕漂亮的嘛。」


    韋連雲嗬嗬一笑,一邊大方的伸出手來想跟我媽握手,一邊說道,「阿姨好。」


    但我媽卻無動於衷,並沒有跟她握手,隻是轉移話題的說,「韋小姐自己多玩一會兒啊,我先去忙了。」


    韋連雲哦了聲,怏怏不樂地收迴手,特意又瞥我一眼,冷笑著轉身離去。


    我心裏也挺別扭的,追著我媽到了屋子裏,很不悅的問她,「剛為什麽那樣做?你至少該表示下你這個高夫人的風度。」


    「風度?」我媽不屑的說,「我不是看不起她,就是考慮到她是做法醫的,每天都在摸那種東西,我……看到她出現在我麵前我都覺得晦氣,還跟她握手?我瘋了。」


    「媽,我不得不鄙視你這種老古董思想了。你想想看,瑩瑩出了這麽大的事,遺體在水裏泡的麵目全非,連我們這些親屬都無法直視,不敢去碰,而連雲一個陌生人連夜加班幫著解剖尋找死因,她不怕髒不怕累,什麽都不嫌棄,幾天幾夜不合眼幫著破案,最終給了瑩瑩一個交代,就是這樣無條件的付出,換來你一句『晦氣』,你不覺得你三觀有很大的問題?」


    我媽呆呆的盯了我半天後才反應過來,她嘆了一口氣,「飛啊,你何必這樣教訓我,她是法醫,這些不都她理所應當該做的嘛,不然咱們每年繳那麽多稅,白養他們啊?我是尊重他們這個職業的,但她不同,她是個女人,本來就不該去做這種工作,我看啊,她以後要嫁人可難咯。」


    「你不了解情況就不要隨口去貶低別人。」今晚不知怎得,我特別聽不慣我媽這些話,一個勁兒的想為韋連雲辯解,我又說到,「舉個例子,要是有天我也死於非命,屍-身腐敗了,你和爸傷心欲絕不敢來看,所有親戚都害怕,但韋連雲卻可以不嫌棄的在我身上——」


    「你閉嘴!」我媽聽不下去了,害怕的嗬斥道,「你別說下去了,你妹妹才剛沒了,我本來就心情不好,還給我舉這種可怕的例子!我告訴你,我和你爸就你這麽一個孩子,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根本就活不下去的,你最好連假設都不要有!」


    「……」


    隨之,她又唉聲嘆氣的說,「兒子,你以後結婚一定要多生幾個孩子,你看你小姨和姨夫,現在成了失獨老人,多可憐啊,以後都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盼頭了……從這件事上,我真的後悔當初沒有多給你生幾個兄弟姐妹,年輕時就顧著逍遙快活了,哎,我如今啥都不怕,不怕破產也不怕你爸對不起我,我就怕失去你,還是那句話,你趕快結婚,多生孩子,看到咱家香火旺了,我這心才能徹底安定下來。」


    聽到她催婚,我不覺又煩躁起來,「按照你的邏輯,我倒覺得不生孩子最好,一個孩子都沒有,也不會有失去的恐懼了!」說完我就離開了房間,再去找韋連雲時,她早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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