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無所獲又渾渾噩噩的日子裏,我想到了那個孩子。


    我去找了周順成夫妻,進一步跟他們承認了我和周一如的過去,要他們說出孩子的線索。雖然,我還是不能確定那到底是不是我的種,但到底是和她相關的,找到了,也算是給自己一份慰藉吧。


    周順成夫妻對我這份坦白,都不太能接受,不過鑑於周一如現在處於消失中,他們也都不好跟我計較什麽,這個時候說得再多都是沒有意義的。


    幾番交鋒後,周順成又承認孩子其實被他送給了一個北京一個遠房親戚的朋友收養,他並給了我一個北京的地址,要我自己去打聽,他們現在已經不關心了。


    我沒去分析這個地址的真偽,帶著一份新的祈望,去了北京。


    地址是北京的一個四合院,輾轉好久找到那裏,卻被告之那家人已經在一個星期前搬走了,至於搬到哪裏,鄰居並不知情。於是,我又開始打算從這家人的親朋查起,一條接一條線索的去打聽,最終又得到那家人搬去西南部一個城市的消息……


    那天,我買好了從北京出發的機票,準備吃個午飯就去機場。當我來到一家餐廳門口,準備進去的時候,忽然有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被餐廳的工作人員拖了出來,粗暴的推倒在地,並罵罵咧咧的,「滾!滾遠點!再進來就打死你!」說著,就像餵狗似的倒了一碗剩菜在地上,而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女人趕緊撲到地上去抓那些落在地上的剩菜,然後朝嘴裏喂,好像很多天沒吃飯,餓得不得了的樣子。


    以前我都乞丐都是不屑一顧的,但不知為何,見到這一幕,我竟有些心酸,久久的盯著這個可憐的流浪者發呆。


    「這位先生,您要吃點什麽,進來看看吧!」方才那餐廳服務員笑嘻嘻的招唿我。


    我搖搖頭,沒進去吃飯,轉而到旁邊的一個kfc買了個漢堡,來到剛才那個披頭散髮的女乞丐麵前,彎腰把手裏的熱乎乎的漢堡遞過到她的眼底……


    她頓時停止了抓地上的剩菜,稍微抬頭來直愣愣的盯著我手裏的東西,卻遲遲不肯接過去。


    「拿去吃吧,」我看她穿著一套睡衣,渾身贓物,也沒穿內衣,胸前都露出一大半,頭髮很濃密但打著結,而且油膩膩的,渾身散發著難聞的氣味……雖然很髒,但她露出來沒被汙染的皮膚還挺白的……她看起來手腳齊全,沒有缺陷,能變成這個樣子流落街頭,肯定是精神失常了吧。


    「……」又頓了幾十秒,她才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來拿我手裏的漢堡,好像很害怕似的,頭埋得低低的。


    可當我看到她的手的一瞬間,我心裏猛地驚跳了下!這雙女人的手,我再熟悉不過,它在千千萬萬的手中沒有多麽特別的辨識度,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但我就是可以一眼認出來……我不可能看錯,世界上再找不到第二雙和她一模一樣的了,盡管這雙手已經黑黢黢的像幾年沒洗過……


    我唿吸一陣緊促,立即就抓住了她的手!


    她嚇得尖叫一聲,手裏的漢堡掉在地上,條件反射的就要跑,但我狠狠的抓住她,迅速的撥開她亂糟糟的頭髮抬起她的臉……


    終於看清了她這張髒兮兮的臉,我心頭一陣痙攣,五髒六腑都絞痛起來……是她,是周一如!竟然是她,真的是她!


    我的手在發抖,我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上竄,我睜大眼睛一再的辨別這張臉,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好像在做夢,可她這渾濁的眼神,又是如此的真實!


    「啊!」她突然就發狂的打掉我的手,又是恐懼又是慌張的,貌似不認識我,掙紮著要跑。


    「一如,」我喊著她的名字,拉著她,不要她跑,「真的是你?快跟我迴去!」


    但她發瘋似的隻是尖叫,不停的打我抓我,不停的尖叫,引來路邊人的圍觀和指點,一個個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以為我想占一個流浪女的便宜……


    我哪裏還管得了路人的看法,一心隻想著帶走她,見到這樣子的她,我覺得心都在滴血,無論如何不再放手。


    可是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狠狠的咬我一口後,硬是瘋狂的掙脫了我,然後逃命似的跑了。我趕緊追過去。邊追邊喊著她的名字,她滿大街亂竄,還跑到了車來車往的大馬路上,引來一大串的汽車鳴笛聲和幾個司機的急剎車,但她終究還是穿過了馬路……眼看她又要消失,我心頭一著急也顧不了這麽多,闖了紅燈追過去!


    但我沒這麽幸運,在滾滾車流中剛跑了幾步就被一輛車颳倒在地,我摔破了膝蓋,忍著疼痛又趕快爬了起來繼續一拐一拐的去追她……


    追了好長一段路,我終於還是在一條巷子裏追上了她。當我再次抱住她不準她跑,她顯得又激動又狂躁,也不說話就是撕心裂肺的尖叫,一邊叫一邊死命的掙紮,對我又踢又打又咬,完全跟個精神錯亂的瘋子沒什麽兩樣……我任由她打我,但就是不再放手,可她卻不僅僅是發泄情緒這麽簡單,而是視我如洪水猛獸,恐懼的不得不了,渾身都在發抖,隻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喊了她好幾聲,怎麽都沒法平息她,最終,她在這種極致的暴躁中,忽然就暈了過去!


    我心底一慌,趕快就近送她去了醫院治療。


    到了醫院,她馬上就被送進了急診室。我在外麵等了一個多小時,醫生推開門告訴我她現在唿吸平穩,還沒醒來,一時查不出實在的病源,但是,她身體的衰弱已達於極點,發過高燒,受過刺激,神誌始終是不清晰的,醫生的答覆非常嚴重,「如果她僥倖能夠康復,也不能保證她的腦子可以和常人一樣清楚,換言之,她可能會一直神誌不清下去。」


    我閉了閉眼睛,感到一陣暈眩,果真如此,就比死亡更壞!鎮定了自己,我問,「治癒的機率有多大?」


    「現在還不清楚,還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查。你做好心理準備,」醫生更加沉重的告訴我,「她還沒有完全脫離生命危險。」


    聽到這個,我的身子搖搖欲墜,喊著說,「不!」靠在門框上,我痛苦的把頭轉向一邊,心髒在狂亂的跳動著。


    醫生安慰了我幾句,讓我可以進去探望她。


    我走到病床前麵,一眼看到她,我的心髒就又痙攣著痛楚起來,她那樣憔悴,那樣了無生氣,雖然還有生氣卻和死了沒多大區別!我在病床前麵坐下來,眼眶不由得含了些淚,「小如!我來了!我是連愷!」


    她慢慢的張開了眼,那空洞無神的眼睛,直直的望著我。她的一隻手被固定在床邊,正吊著大瓶的鹽水和葡萄糖,在注射著,那手上遍布傷痕。我凝視著她,她仿佛正沉在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裏,嘴裏喃喃的說著一些毫無意識的話:


    「十年了,你再也不會走了,是不是?我為什麽看不見你呢,我又惹你生氣了對不對?……不要恨我,不要,不要,求你不要恨我……好,我不會告訴別人,我都聽你的……好大的風,一直在吹,把海浪都吹來了,你怎麽又不見了……你在哪裏,我看不見你,我好冷,好冷……」她的額上沁出了冷汗,喘息著,她把頭轉向一邊,身子微微蜷縮著,「讓我死了吧,我想永遠的睡去,我想到一個沒有你的世界裏……我知道我不好,我很不好,我總是讓你煩……對不起,我騙了你,騙了你……但那是你給我唯一的紀念物,我捨不得打掉……爸爸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爸爸,對不起,對不起……」


    我聽著這些語無倫次的夢話,完全被她的樣子所驚嚇了,我不信任的看著這一切,用手捧住她被汗所濕的臉龐,那仍舊髒兮兮的麵龐,我不敢想像她這段時間都有著多麽可怕的經歷……我凝視著那發燒的、昏亂的眸子,在她臉上看到了死亡的陰影。她會被帶走,被死神所帶走,她已經聚不攏渙散的神誌。我感覺渾身的每根神經都在絞扭著,尖銳的痛楚起來,我捧住她的臉,喊著說:


    「小如!我在這兒,你連我都不認得了嗎?我是連愷,你聽到沒有?」


    她聽到這兒,像被針刺了般挺了挺身子,眼睛迷惘的四麵張望著,她的眼光掠過了我,卻根本看不見我……帶著種苦惱的熱情,她的手在虛空裏抓著,我接住了她的手,她就牢牢的握住我不放了,像做夢般低語,「不會的,不會是他的……他不要我了……他那麽厭惡我,他要我滾……他在哪兒呢?」低低的,她的聲音像一聲綿邈的嘆息,「他——在哪兒呢?」她的頭乏力的側倒在枕頭上,眼睛睏倦的闔了起來,握著我的手指也放鬆了,她又昏迷了過去。


    我捉住了她的身子,發現死亡的暗影正清晰的罩在她的臉上,我心如刀剜,把嘴唇壓在她的手上、臉上,他緊抓住她,激動的說出了心裏話,「不行,你不能死,你得活下去!活下去讓我來愛你!這世界並不是這樣殘忍的……我早就知道我錯了,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你不要死好不好,給我機會,我不能沒有你……」


    把頭埋在她的胸前,我沉痛的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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