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英稍稍猶豫他知曉如何迴應,但他不願當眾表露,他是想念妻子的,很想很想,但他沒有選擇。其猶豫之時,樓下有人送來拜帖,張少英接過一瞧,轉手遞給了玉織香。上麵的署名聶宸玉,玉織書。玉織香瞧過一眼,示意張少英將女子們撤走,禦留香湊過來一瞧,目透精光,他拐張少英來此隻是為了散發其壓抑的心緒,不許人打擾。張少英抬手搭上禦留香肩膀,示意其無事。待青樓女子們走後,玉織香臉色肅穆。張少英問道:“來的是大人物?”雲都之事張少英一行從未主動問過她,她也很少主動說,但玉織書一直都覺得他知曉雲都的一切,隻是從未展露。即使麵對這些這些性命相交的好友他仍裝作不知,玉織香道:“他二人在雲都有個稱號,玉織書你們已知曉,聶宸玉是東皇唯一弟子,稱之為雲都救贖。許多人都在臆測,東皇如若不在,他將是雲都未來的主人。雲都的軍隊統稱為雲都中軍,除東西南北四衛,尚有玉織書的信衛軍,聶宸玉的理衛軍,合稱為雲都中軍六衛。”張少英歎道:“他在雲都司的權利很大。”


    玉織香有些詫異,這是其第一次表露,證實了她的想法。然而他的故意展露似乎隻是為了消除她的疑慮。所不同的是,玉織書與聶宸玉上得樓來才摘下帷帽。刹那間聶宸玉的瀟灑若意,風度翩翩,玉織書的冷豔決然,白衣盛裝洋洋灑灑彌漫場間。聶宸玉麵容俊朗,身形挺拔,目光精深。玉織書貌美如花,兩人身高差不多,站在一起當真是這世間的郎才女貌。見麵聶宸玉即施禮相見,信然說道:“素聞清白蘭君聲名,今日冒昧了。”張少英還禮道:“閣下如此突然,在下惶恐。”聶宸玉應道:“惶恐是必然,在你我的謀劃下不知有多少幫眾命喪其中,人雖盡去,忠魂仍在!”張少英無奈苦笑,道:“如此說來這裏的佳肴你是一口也不能吃了。”聶宸玉哈得一聲輕笑,應道:“今日的冒昧怕是閣下無法消受。”張少英微微一笑,應道:“公子是客,今日即是敵人亦許三分知己。”聶宸玉哈得一聲輕笑,端起桌上的美酒仰頭豪飲,如此隨性倒讓張少英想起了霸皇。張少英請了二人坐,聶宸玉拒絕了,說道:“今日相會注定不會愉快,張公子務須客氣。論德行今日拜訪多有挑撥之意,汗顏無奈耳!”


    張少英徑自走到迴廊,兩人駐足凝視湖麵,威風襲來,衣襟颼颼。雲都的一切包括建製張少英一清二楚,他的到來等於說雲都出全力了。聶成玉感歎道:“這世間的爭權奪利千百年來經久不衰,張公子自玄天派脫穎而出,萬眾矚目,數載光陰便能獨當一麵,此等神奇際遇世所罕見。”張少英道:“讚美的背後是鄙夷,且以弱冠之身,裙帶之係,清白蘭君四字反倒成了笑話。”聶宸玉道:“身處其中不知己身何名。數載光陰成就旁人一生難以起及的高處,豈教人不妒忌!”張少英狡黠說道:“聽太多反而有些厭倦。”聶宸玉一笑,道:“今日一見必字字灼心,在下實為不忍卻當為。”張少英問道:“深知人事的你們,忌諱這些嗎?”聶宸玉深吸口氣,說道:“家師曾言世間人血各有所不同,此為陰陽之別。而人體一旦輸入大量異血便會造成高熱,腎經枯竭之症,此為常人血。而這世間有另一種血不溶於任何血,隻需那麽幾滴便會造成極端高熱,真氣沸騰,活活將人燒死,這種死法極為痛苦。”張少英沉聲應道:“滴血岩漿。”聶成玉沒有迴應,續道:“以此之中昔年三女會,今朝媛嫣名。刃宗寄居冥宗多年,並極力振興刃宗。縱橫派調教弟子的奇異特質引起曆代刃宗宗主賞識,滴血岩漿與奇異之體的結合將會是怎樣的異數!”聶成玉說得似乎平淡無奇張少英則暗暗驚心,這才是雲都的睿智如斯。


    刃宗滴血岩漿血脈代代傳承,方能練就飛天乘龍斬七丈見圓的巨大勁氣圈,這世間僅有這一種血脈能如此損耗。當今武林身負此等血脈之人唯有上官蝶舞,且當時兩人皆在漢江大營。痛失數十載的摯愛,冷逍遙仍能克製嗎?以張少英對識術的認知必是不能。如此,上官蝶舞危矣,縱橫派好不易調停兩宗摒棄前嫌將毀於一旦,兩宗一旦決裂縱橫派的整個謀劃將打亂。這些訊息張少英並未收到,他的第一反應是陰謀,更嚴重的是,因為仙冥兩宗當年的金陵之戰,冥宗便有下屬私自串通朝廷合力圍剿仙宗之舉,有此前鑒,怎能教人不懷疑?


    張少英沒有直接迴應,問道:“還有呢?”聶宸玉道:“昔日閣下曾麵筆題字以正將來之女,有名張媛嫣,釋義美人如嫣以念美好。”張少英原本未細想,經這一提醒不由乍然一驚。當初柳燕與姬靈霜確實讓自己提過名,言說給將來的孩子取名。其時他對此並未有何懷疑,直接提了媛嫣二字,以妻子柳燕文溫韻如玉之故。他這一細想不由心神驚顫,縱橫派大幕司對自己有所保留他知曉,但其中忌諱的恐怕正是如此,竟然是他自己,而對麵竟是上官蝶舞。聶宸玉一直暗暗注視張少英的變化,其一念之間便能想到這一切且沒有絲毫懷疑,如此睿智,這便是菩提果帶來的神效,以及識術再遭之能,難怪縱橫派有意禪位於他。


    張少英經過短暫失神旋即恢複如常,問道:“還有嗎?”聶宸玉道:“也許你知曉的東西教我更多,不是嗎?”張少英微微一笑,道:“言盡人散!”聶宸玉道:“我用三人換你一個如何?”張少英毫不猶豫,應道:“可以。”聶宸玉當即躬身長揖,拂袖轉身,瀟灑莫名。聶宸玉走到流音麵前,說道:“走吧!乙字營三九。”聶宸玉話一出,在場諸眾刹那間明白,流音是張少英特意選的,原來她是生間。乙字號生間,這還隻是乙字號的,像當初的百裏鴻他們則是甲字號。


    流音從一開始並不覺得,後來從張少英表明一行人中有生間她便明白張少英是故意選自己的。縱橫派大幕司副使何許人也?能夠做到這等位置必乃人傑,何況其身後有副使幕司。流音侍候張少英時日不長卻知曉其為人,當聶宸玉念出自己名字時她更確定這個男主人一開始便知曉自己身份,她們的歸類說是生間其實很多人都沒有好下場。縱橫派的製度很能吸引人,不少人在漫長的時間等待中被同化,而她隻是這其中的不多之一。她們潛入縱橫派的目標隻有一個,向上爬,爬得越高越受重用,自然危險也大。這個能叫出自己排號之人她隻是瞧過畫像和金印,雲都的一切她隻有十三歲之前的記憶。


    流音欠身搭個叉手向聶宸玉行禮然後走到張少英麵前再行禮,便拜倒在地向張少英說道:“主人,你是好人,即便知曉我身份也不會對我下殺手。在雲都隻要反叛都不會有好下場,雖然這並非雲都本意。我對雲都的記憶一直在命令中,我在縱橫派呆了整整十三年,我已經習慣了這個地方,懇請你能留下我,今後奴婢將與雲都決斷。”說罷,流音轉過身向聶宸玉拜倒,續道:“都使,反叛從來非光彩之事。但在雲都很多時候他們都不如我們女子。我十三年來膽顫心驚不敢有一絲紕漏,也隻是大幕司的奴婢侍長,縱橫派已將我生生的困在其中。迴到雲都雖與家人團聚,但奴婢對他們已很陌生,懇請都使成全。”聶宸玉無奈一笑,向流音說道:“間諜這些都很苦,我知曉,但你這樣我很尷尬誒!”聶宸玉上前扶起流音,問道:“在你眼中縱橫派與雲都有何不同?”流音道:“審時度勢,適所能為,以宗派為本,這樣的社團能讓大家看到活下去的期望。”聶宸玉似乎並不吃驚,問道:“雲都又如何?”流音再次拜倒,伏地說道:“我很慶幸,雲都至今不變初衷,忍辱負重為百姓謀福。但奴婢常在男主人身畔耳聽目染,雲都沒有錯的,錯的是這個時代並不適合雲都。而且雲都吸納的都是受苦受難的窮苦人,他們並不能代表整個天下的漢人百姓,天下人需要的仍是安定,奴婢愚鈍。”


    聶宸玉思索片刻,這種口子一開會造成雲都更多的損失,意味著背叛不再有懲罰。但聶宸玉更清楚,當誌不同道不合時強求亦無用。東皇不止一次跟他說過,寬恕比懲罰更難,雲都要想成事須要有開闊的心胸,大然見世。雲都不一定要改變天下,但要天下人心甘情願接受新學。當今天下的百姓習慣了曆代皇權的愚化統治,隻知小利而不知天下,這才是雲都要做的。聶宸玉再次上前扶起流音,說道:“心隨己願吧!雲都拿得出這樣的心胸。你的家人我們也會妥善安頓,並按撫恤發放。你的履曆我親自簽押,雲都今後不再有你這個人。”流音霎時感動不已,雲都其實都很好的,甚至比縱橫派要好。雲都講究誌同道合,相互尊重,這一點縱橫派階級森嚴,但在公事之外大家卻又很融洽,各有利弊吧!流音欲再度行禮,聶宸雲攔了下來,笑道:“坦白說我並不意外,能夠堅持如此之久很多男子不如你們,你為雲都做的一切足夠了。流音妹子,請!”聶宸玉說罷,長揖行禮便大步而去。一旁的玉織書瞧得眼前的一切,及眼看向玉織香,雙眸中仍透露著一絲殺氣。這份殺氣並非因為她玉織香,而是因為雲都有了一個仁和的救贖不能再有一個仁和的驚歎,僅此而已。若再有機會,她一定會殺了自己。像流音這種婢女對雲都知曉不多,放任也無所謂。雲都卻實一直真心實意的為喚醒天下人心,但歸於現實很多事隻能違心違德違倫而為,沒有強大的勢力一切隻是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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