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少夫人去了。」


    崔九珩起初似是沒有明白此話何意,怔愣了好幾息後,才緩緩抬眸:「你說,什麽?」


    西燭垂著頭,聲音沉重:「是府外先傳的消息,管家聽聞後便立刻去拂瑤院,吩咐丫鬟進去查探,這才得知……」


    「少夫人已去多時。」


    崔九珩身形肉眼可見的僵住,待勉強從突如其來的噩耗中迴神,那溫潤的眼底便浮起怒意,顫聲責問:「怎會如此!」


    「拂瑤院的人都在做什麽,少夫人出了事竟都不知!玉薇呢!」


    「公子……」西燭斟酌片刻,道:「是玉薇姑娘出去傳的消息,想來,這是少夫人的意思。」


    崔九珩怒容凝滯,眼底閃過一絲異光,他聽明白了西燭的意思。


    玉薇是陪著她長大的丫鬟,玉薇的所言所行,皆代表著她,她的死和死後不報喪,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可這是為何……


    「已請人瞧過,說是自夫人……病後,就一直未曾喝過藥。」西燭沉聲解釋道。


    「她為何不喝藥!」


    崔九珩眼底閃過一絲驚慌錯愕,而後怒聲道。


    明明隻要她喝藥,便會無礙。


    西燭垂首未答。


    夫人的病是為何,他們都心知肚明。


    西燭的沉默讓崔九珩心中一涼,他瞳孔微微一震,抬步飛快朝宮門而去。


    莫非,她都知道。


    若知道,她又知道多少?


    她起初確實是病了,但不過尋常風寒,隻是後來他在她的湯藥裏加了……


    可此毒並不傷身,隻要好好服藥就可痊愈,她為何要這麽做。


    「公子,黃昏前,裴駙馬自盡於詔獄。」


    今日新帝登基大典,外頭的消息都傳不進來,西燭便猜測公子對此應也是不知曉的。


    果然,崔九珩聞言腳步一滯,他猛地迴頭緊緊盯著西燭,眼底泛著的冷光讓西燭一怔,但還是硬著頭皮如實稟報:「今晨,公子剛進宮,公主府便傳來了消息,裴駙馬刺殺公主,當場就下了詔獄。」


    西燭說完便低著頭,沒敢去看崔九珩的臉色,但他能清晰的聽見拳頭捏的咯吱作響的聲音。


    好半晌,才聽一道冷冽的聲音低低響起,帶著嘲諷和失望:「他還是沒放過裴家。」


    這麽大的事,他今晨進宮到現在都沒有聽到半點風聲,足矣說明是他在有意瞞著他。


    可他明明答應過,會給裴家一條生路。


    崔九珩痛苦的閉了閉眼,趙承北,終究不是曾經的趙承北了。


    此時,他也明白她為何要這麽做了。


    因為裴行昭。


    她在用命保護他!


    可是,他們要的根本不是裴行昭。


    就如現在這般,想要裴行昭的命,一條弑主的罪名,就足夠了。


    「公子,據我們的人來報,公主從晨間起一直鬧的厲害。」


    崔九珩睜開眼,眼神複雜難言。


    他和公主終究不是棋盤上無情無欲的棋子,可不忍也好,動情也罷,都沒用,這一條條人命,他和公主都不清白。


    「走吧。」


    崔九珩聲音低沉,腳步也沉重了很多。


    崔九珩沒迴府,下人不敢動沈雲商,崔夫人來看過後,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出門:「天寒地凍,就跪在廊下送少夫人最後一程吧,少夫人心善,必也是心疼你們的。」


    拂瑤院的下人便紛紛從院中起身,跪到了寢房外的廊下,有不少人都在無聲抹淚。


    崔夫人說的不錯,大少夫人最心善不過,他們這些人多多少少都受過大少夫人恩惠。


    崔九珩迴到府中天已經黑透了,長廊下已經掛起了白色的燈籠,崔九珩疾步穿過長廊,可走到門口他卻佇立了好一會兒,才抬起手推門踏入。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裏頭傳來動靜,丫鬟便趕緊將準備好的衣物端了進去。


    亥時,靈堂布置好,崔九珩著一身白立在靈堂前,久久未動。


    下人深知大公子對大少夫人情意深厚,都不敢上前打擾,唯有玉薇跪在靈前無聲地燒紙錢。


    崔夫人過來見著這一幕,又是一歎後折身離開。


    雲商走得太急,不說珩兒,便是她到現在都還覺得有些恍惚。


    不是說隻是風寒,怎就會要了命。


    「珩兒此時也無心顧及其他,你便親自走一趟江南……報喪。」出了拂瑤院,崔夫人朝身旁的貼身嬤嬤道。


    「是,老奴連夜便啟程。」


    話音剛落,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主仆二人迴頭,卻見拂瑤院內有火光衝天。


    林嬤嬤驚道:「這是靈堂的方向。」


    「珩兒!」崔夫人驚唿一聲,忙折身跑去。


    「夫人小心。」


    火來的太突然,下人都還沒有緩過神,西燭便已衝了進去,一眼便見而玉薇立在靈前,立在火中,冷冷的看著地上的崔九珩。


    那樣的眼神叫人後背發涼。


    「公子!」


    西燭強行挪開視線,飛快上前扶起崔九珩,而後神情大駭:「公子……」


    崔九珩沒應他,隻神色複雜的望著靈前平靜赴死的玉薇,心中翻起驚濤駭浪。


    她竟會武功!


    火勢太猛,西燭將崔九珩帶出來,想再進去救人時,火光已經將整個靈堂吞沒了,他握緊雙拳,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崔九珩傷的不輕,自然驚動了宮中。


    太醫院首親自趕來,命是保住了,但臉卻毀了大半,無可逆轉。


    崔家大公子芝蘭玉樹,貌賽潘安,這樣一個人毀了容顏,不提旁人多痛心疾首,他自己更是難以承受,是以太醫院首便說的磕磕絆絆,極盡委婉。


    然卻沒想到,崔九珩並未因此大怒,哪怕遭此橫禍,昏睡多日醒來後,他好像仍舊是昔日溫潤如玉的君子:「無妨,是我欠她的。」


    太醫院首心頭一震,不敢再聽,恭敬告了退。


    「公子,曾替少夫人診脈的蕭太醫求見。」西燭在門外稟報。


    「進來。」


    太醫立在屏風後,遙遙行了禮,麵色複雜的開口:「稟公子,我之前極有可能是診錯了少夫人的脈,少夫人恐怕並非風寒,而是中毒。」


    聞言,崔九珩與西燭都沉默著。


    他們當然知道沈雲商是中毒,因為那毒,是崔九珩親手下的。


    那時,崔九珩因不放心特意尋蕭太醫看過。


    蕭太醫並未被趙承北收買。


    「此毒與風寒之怔極像,世間無藥可解。」蕭太醫因心有愧疚,始終都低著頭,便也沒有察覺一旁西燭的難堪之態,繼續道。


    而此時,無藥可解幾個字仿若一道天雷不由分說的炸在崔九珩與西燭心上,二人雙雙僵硬了半晌後,崔九珩聲音微顫:「無藥,可解?」


    不可能!


    趙承北說過,隻要按時服用解藥,一月之後毒就清了……


    似是想到什麽,崔九珩心頭一涼,咬牙一字一句道:「這是何毒?」


    太醫恭敬迴道:「此毒名喚碧泉,一旦中毒,便再無可解。」


    這迴沒等崔九珩出聲,西燭便急聲道:「太醫可確定?」


    太醫略作沉思後,道:「此毒與風寒之脈沒有差別,若非聽聞少夫人病逝,我必然不會想到此處,想要區別二者,隻有兩個辦法,一乃身故前膚色過白,二則是身故後,腹部會現碗大的鮮紅之色,即便隻剩白骨,也會留下顏色。」


    畢竟他那時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崔家的大少夫人會中這種明令禁止的毒藥。


    西燭皺起眉,他的意思是要去驚擾少夫人!


    少夫人走前隻有玉薇見過,玉薇已經死了,前者便已無從查證,那就隻剩驗屍。


    「蕭太醫可知,浮水一毒。」良久的沉默後,崔九珩突然低聲問道。


    太醫忙迴:「知道,此毒也與風寒之怔很像,但遠沒有碧泉烈,脈象也隱約有不同,隻要按時服用解藥,一月就可徹底解毒,對身子也並無傷害。」


    西燭聞言抬眸擔憂的看向裏頭,隱忍的眼中帶著些不忍:「公子……」


    陛下竟然這般欺騙公子!


    他們隻知道浮水與風寒之症極像,所以當時蕭太醫診出少夫人是受了風寒時,公子才放下心,可誰知道,與風寒之症更像的還有碧泉!


    「帶太醫去查。」崔九珩聲音沙啞道。


    西燭咬牙應下:「是。」


    所幸太醫是今日來的,若明日過來,少夫人便已入土為安,想要再查還得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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