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起王存二人心中各有想法,一時間二人皆是不語。


    此時,大廳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弟子步入廳中,向著王存拱手一拜道:“師父,天色已晚,是否用飯?”


    雲起迴頭望著外麵的天色,夜幕降臨,未曾想與其竟然糾纏這麽許久。王存言道:“嗯,你先退下!”


    弟子聞訊,當即退下。


    王存說道:“雲起姑娘,老夫年過花甲,就算是活,也不過是幾年光景,也就無所謂誰是主子!我那些弟子出了門便是朝廷的人,與我無半分關係!”


    雲起微微笑道:“王教頭倒是很擅長一推兩幹淨,果然圓滑!”雲起語帶雙關,也趁機引出了方才推掉救孟軒之事。


    王存心中犯疑,這雲起好似與自己杠上了一般,一會兒救孟軒,一會兒又是這岐王爭位之事。看來此人的話真不敢輕信,晚些時日當進城細細查問一番!


    王存道:“你倒是想知道是誰要救孟軒?確實不是老夫所為!不瞞姑娘,眼下孟軒之案,連老夫都要牽連其中!你且看——”說著王存從懷中取出一封信與一塊玉佩,遞給雲起。


    雲起看了一眼玉佩,麵色微微一動,手上輕輕一顫。繼而打開信封,攤開信紙,一張白紙未有一字,雲起心中不解,問道:“這封信怎麽了?”


    王存微微一歎:“本來這是一封章老太爺寫的舉薦信,想要讓孟軒拜入我的門下,這個玉佩也是他給我拜師之禮,可是第二天這封信就變成了白紙一張!想來是有人要算計孟軒,也連帶著算計了我!”


    雲起掂了掂手上的玉佩,玉佩狀如凝脂,白如截肪,握在手中極為溫潤,上麵雕刻著一條龍,栩栩如生,竟是出自名家之手,雲起細細查看玉佩中間隱隱有一道裂痕,不細看卻也看不出來。不由問道:“隻是尋常玉佩,還有個裂痕,有什麽大不了,怎麽算是算計於你!”


    王存道:“尋常人家怎敢在玉佩之上雕龍畫鳳?而且這種玉石乃是極為罕有的羊脂白玉!便是在宮中也難以尋得!隻怕……這個是帝王之物啊!我想到章老太爺曾經在宮中禦寶監為官,他又是雕刻玉石的名家,隻怕這個東西是他私帶出宮的!”


    雲起聽此,心中遲疑了片刻,喃喃說道:“舉薦信是章老太爺寫的,這玉佩想必也是他送的,難不成要害孟軒的竟然是孟軒的主翁?”


    王存道:“我本來也這麽想,可才過一夜,章老太爺竟然死於非命!看來這件事絕非如此簡單啊!”


    雲起將手中的信封與玉佩交於王存,輕聲道:“看來我得夜探章家一趟,查一查這個尋常莊園裏麵有什麽貓膩!”說著轉身欲走。


    王存又道:“何必!頭七已過,章老太爺已經下葬!而且大理寺的淳於憲是個好官,這種大辟之事他不敢草率!”


    雲起迴頭一笑,不作迴答,步出門,離開金槍門而去。


    雲起出門上馬,一騎絕塵向東而行,未有一盞茶的時間便到了東京城門下。


    夜色已晚,東京城外的行人行色匆匆。這一日雲起城內城外來迴奔波,也有些疲憊,想到晚上還要夜探章府,隨即打起了精神,驅馬入城。


    方才入城,便向南而行,往暢園方向而去。暢園位於城南汴渠邊上,汴渠又稱通濟渠。隋朝年間隋煬帝窮奢極欲,動用百萬民工開鑿運河,從河北涿郡永濟渠到江都通濟渠延綿萬裏河道,以致使隋朝滅亡。而汴梁城正是永濟渠通濟渠的紐帶之處。三百年後的大宋朝,這條運河成為了極為繁榮的玉帶河。大宋的賦稅一半與這條運河有關,運河邊上的燈火常年不熄,南來北往的商船晝夜不停。經隋一朝的民怨四起,卻造福了千秋後代百姓。


    暢園是東京城最大的莊園,莊園之中有客棧、酒樓、賭場、妓院,園中各種新鮮玩意、珍奇寶物、古玩玉器、美酒佳人數之不盡!園中極盡奢華,富家子弟最喜來此玩耍,當真是快活似神仙!人言暢園“腰纏萬貫進,傾家蕩產出”!而暢園的老板正是東京城的首富劉協君劉大員外!


    靠在汴渠碼頭邊上有一座樓宇也是暢園的地產,卻與暢園之中其他樓宇鱗次櫛比不同,好似遠遠地立在碼頭邊上,有意孤立於此一般。這座樓宇在暢園之中的客官口中稱之為“金樓”!究竟是何意,眾人隻是會意,無人膽敢言傳!


    雲起自從入了東京,便住在暢園之中的客棧裏,來到暢園門前,下了馬,招唿門子把馬牽過去。雲起獨自一人步入園中,往客棧方向而去。


    進了客棧,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之中,客棧夥計備好了熱水——這是雲起住店之前的吩咐,雲起每日都要沐浴淨身,這是東瀛斥候必須的習慣。


    解下身上的兵刃,擺放在桌子上,長長短短各類兵刃擺滿了一桌。接著卸下皮甲,寬衣解帶後,步入浴盆之中。


    大約半個時辰後,雲起換了一身紫衫,步出房間,離開金樓。看著天上的月亮,殘月正當頭,知得時辰已經不早了,正是夜探章府的好時候,當即趕往城東章府。


    頭七已過,章府中的靈堂已經撤去,雲起來到章府門前,隻見府中燈火還亮,想來府上之人還未睡去。繞過門前,走到巷口之處,尋了個陰暗角落,踮起腳,縱身翻過牆,跳到牆頭之上。


    府中的小廝還是身披孝服,大廳之中傳來佛號之聲,想來有和尚在府中做法事。雲起躍下牆頭,進了章府院中,避開耳目,速步奔到了正廳旁的窗前。


    戳破窗紗,隻見廳中隻有幾名和尚在靈位前盤腿而坐,敲著木魚,口中誦念《往生咒》,另有幾名小廝在來迴打點。府上的主人家章泰與章小妹,竟然都不在這裏。雲起心中犯疑,很是奇怪。


    見正廳之中沒有頭緒,就轉身往廳後院中走去。後院是章府的臥房所在。後院之中隻有一處房間亮著燈,雲起走到亮燈之處,隻見門前飄然一股花香,隻見院中種著各式各樣的花朵,另有幾名女婢此刻正步入房間之中,想來這裏正是章家小姐章小妹的閨房!


    雲起來到窗前,窗戶半開,可清楚的看著房間內,隻見得章小妹正解下身上的孝服,裏麵穿著粉色百褶裙,生的是明媚皓齒,美目動人,好一個曼妙身姿,好一個大家閨秀,雲起見了也頗有些我見猶憐!章小妹徑直走到妝鏡台前,梳理著烏黑濃密的秀發。


    雲起心中更加奇怪,心道:“老太爺屍骨未寒,她竟有心思在這對鏡貼花黃?這裏頭絕對有鬼!我且去別處看看!”


    雲起離開章小妹的閨房,走到前院,隨便抓了一個小廝,捂著嘴提溜到牆角之處,壓低聲音,問道:“那章老太爺埋在什麽地方?”


    小廝驚魂未定,看著雲起手中明晃晃的打刀,也不敢不答,當即說道:“東城外三十裏,那裏是章家的田地,章家祖墳埋在那裏!”


    雲起點頭,一把將小廝推開,翻身躍出牆頭,向城門方向而去。


    章府距離城門方向不遠,隻是一盞茶的時間便到了城門前,天色已晚,城門早已緊閉,雲起見著這城牆高有百尺,仔細打量一番,尋了個角落,整理一下衣著,助跑幾步,躍上城牆。


    好個女斥候!果然非比尋常,城牆光滑如鏡,根本無一絲落腳之處,隻見雲起身法極速,好似壁虎遊牆一般,轉瞬之間便到了城樓邊上。


    城樓之上兵士巡邏,雲起趴在城樓之下的牆緣邊上,看著兩隊兵士交錯之際,躍上城樓,速步掠過,又是縱身而下,飛身躍下城樓,這飛身躍下不比方才攀爬之功,下墜力道奇猛,就算雲起輕功極高,落到地麵之上,也震得雙腿發麻,站立不穩,倒在地上滾了幾圈。


    好在城樓之上的兵士無一人發覺,雲起在城外城牆邊上休整了一會兒,便往章家小廝所說的方向而去。


    這章家的良田足有百畝,雲起在田地阡陌之間找了許久才找到章家祖墳所在,夜空之下,雖有月光,卻難以看得清楚這墓碑之上的碑文,雲起就近生了把火,拿起一支火把,走到墓地前,挨個兒墓碑看去,走到末尾,看到碑文上寫著章老太爺名諱,墓碑尚新,想來這裏就是章老太爺的墓地。


    雲起起身,往田間走去,正值春分時節,田地裏已然結出麥芒,雲起走到田邊的茅屋前,看茅屋外麵靠著幾個鋤頭,雲起拿起一個又折迴墓地,走到章老太爺的墳前。轉身向北跪下,叩了三首,向天說道:“蒼天在上,雲起在此敬告蒼天,若是這墳中真的有章老太爺的屍骨,我雲起願遭天譴!如若這是個空墳,亦或這墳中埋的不是章老太爺,就叫陷害良善的賊人不得好死!”雲起說罷,又向著蒼天叩了三首。


    雲起起身,將四周點起數堆篝火,章家祖墳頓時被照的豁亮。她走到章老太爺墳前,掄起鋤頭,刨著墳丘。朔月當空,密林之中陰風四起,那一方方墳丘就在眼前,雲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中有些懼意,但轉念想著自己也算是殺了不少人,那些為非作歹的惡人生前都不怕,更何懼死後厲鬼?看著這被篝火照的豁亮的墳丘,便是有鬼魂作祟,也未必敢來這明火之處吧!想到此,心中懼怕之意倒也消減了些許。


    稍過了半個時辰,墳丘被挖的差不多,鋤頭挖起幾片木屑,雲起知道已經挖到棺木之處,當即放下鋤頭,左手拿起一根火把右手拔出打刀,跳到墓穴之中。火光跳躍,倒像是雲起不安的心,拿著打刀的手明顯有一些顫抖。雲起緊閉雙目,心中暗自念道:“蒼天保佑!蒼天保佑!”


    順著棺木貼合之處,一刀插入,扳手一撬,鐵釘頓時被撬起,就這樣將棺木四周的鐵釘都給撬起後,收起刀,手在棺蓋之上,用力一推,棺蓋轟的一聲,被掀了起來。


    雲起懸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探首看著棺木之中,棺中空空如也,根本沒有章老太爺的屍骨,雲起鬆了一口氣,坐在土堆前,搖頭笑了笑,方才懼怕之意此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雲起自語道:“老天保佑!看來這章老太爺果然沒死!隻是他若是未死,現在在哪呢?”雲起想了片刻,忽然一陣風起,篝火之處一陣火蛇飛舞,在這一片陰森之地唿嘯之聲,雲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想到自己還在章家祖墳之地,心中一陣恐怖之意又是襲來。當即跳出墓穴,合上棺木,速速用鋤頭蓋上土,未多時,這座空墳又恢複了原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東方既白,眼瞅著天色漸曉,雲起打了個哈欠,一陣困意襲來。想到自己總不能睡在這墳丘之中,打了個精神,往東京城方向而去。


    到了城中天色微亮,城門已開。雲起進城迴到暢園之中,疲倦之色愈發厲害,拖著步子往客棧方向而去,也不看路人,方走了幾步,正與一人撞個滿懷。


    這人一身的酒氣,看來是吃了一夜的酒,雲起抬頭一看,當真不是冤家不聚頭,竟然是章老太爺的兒子章泰。雲起來了精神,伸手一扣章泰的脖頸處衣領,章泰生的人高馬大,卻像是被提著家夥什一般,拖行而走。


    雲起拖著章泰進了客棧,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將章泰扔在椅子之上,章泰醉的是不省人事,口中戲謔的說道:“小娘子好大的手勁呐!”


    雲起道:“還有更大的勁呢!”說著,一腳踢中章泰胸口,章泰踉蹌倒在地上,摔了幾個跟頭。


    章泰坐在地上,身子靠在牆上,口中猛地咳嗽幾下,依然笑著說道:“痛快!痛快!”


    雲起走上前,蹲在章泰麵前,拍著章泰的臉,說道:“還不醒嗎?”


    見章泰遲遲不醒,雲起轉身走出房間,來到走廊前,衝著樓下掌櫃的叫道:“給我打盆熱水來!要燙的!”


    夥計連忙答允,立即端上一盆熱水速步奔上樓來到雲起的房間,雲起接過水盆,步入房間之中,一盆滾燙的熱水當頭澆在了章泰的頭上,隻聽得一陣殺豬一般的嚎叫,夥計還未走遠,聽得叫聲,趕忙奔上前來,見得章泰手捂著臉在地上來迴翻滾,章泰的臉上被開水燙的紅腫。


    “這……”夥計見得這般慘狀,不由得望了雲起一眼。


    雲起將手中的水盆遞給夥計,向著房門一指,說道:“出去吧!”


    夥計知道雲起是個走江湖的厲害角色,不敢招惹,趕忙拿著盆走出房間。


    雲起向著章泰笑道:“這次醒了吧!”


    章泰道:“哎喲……你這瘋婆娘,我如何得罪於你!哎喲……”


    “我替天行道啊!”雲起見章泰如此痛叫,倒也滑稽,“你老子屍骨未寒,你就出來喝花酒!把你扭送到開封府,少說也得五十大板,然後再治你個不孝之罪!”


    章泰看著雲起一眼,破口大罵道:“我吃酒幹你何事!你這瘋婆娘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給了你錢,你沒個鳥用,殺不了孟軒卻來尋我的麻煩!”


    雲起伸手扣住章泰咽喉,厲聲道:“我若是稍稍用力,你登時便死!我問你,章老太爺在哪?”


    章泰麵容顯現出驚異之色,咽喉被扣,說起話來也就有些費力:“我爹……我爹他死了……被……孟軒……殺了……”


    雲起手指微微然使力,章泰痛聲大叫,雲起道:“你爹的墳,我刨過了,是座空墳!再不說實話,我把你埋在那空墳裏!”


    章泰大驚,遲疑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笑容極為猙獰。


    雲起犯疑,問道:“你笑什麽?”


    章泰叫道:“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殺了我,孟軒必死!哈哈哈!到那時,別說淳於憲了,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


    雲起聽出章泰之意,心道:“此刻我若殺了章泰,定然被人認為是孟軒指示我殺人滅口,倒真是難辦了!罷了罷了!眼下也別無良策,先放了他罷了!”


    雲起鬆開手,手提章泰領口,一把將章泰提起來,說道:“你滾吧!”順手一推,這一推力氣甚大,一下便將章泰推出房門。


    章泰見好就收,也不敢多做停留,連忙下樓,一路跑出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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