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服二皇子,閻燁想都沒想便往宮外衝,即便身後皇上連連唿喚,也不曾讓他頓下半分腳步。


    麵對兒子逼宮時仍能保持鎮定的君王,看著那抹義無反顧的身影,眼中終於浮起一絲悲愴,“小九,終究還是......”


    賀公公忙勸道:“皇上多慮了,九王爺隻是擔心九王妃,故而才...”


    “你不必勸朕,是朕對不起閻家,對不起母妃,亦對不起小九。”皇上疲憊的閉上眼,兩滴熱淚自眼角緩緩滑落。


    當年,他為大位之爭,為順父皇的心思,不惜布局與王家聯手,使得閻家一夜之間血流成河,更是害死了母妃,就連年幼的小九也被當成誘餌,引開了先後的追兵,以至於他流落民間,嚐遍了世間冷酷與無情。


    小九恨他,亦是正常之事。


    可無人知曉,他早已悔了,每每午夜夢迴,閻家上千條亡魂的索命,母妃泣血哀怨的神情,一切的一切,均讓他夜夜不得安寧。


    閻燁並不清楚皇上的心思,他騎著追風,一路快馬加鞭向清澤鎮疾馳而去。


    平日裏從京城到清澤鎮至少得許兩個半時辰,可他馬不停蹄,竟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便闖入了仍在沉睡中的小鎮。


    閻燁與手下的暗衛自有一套聯絡的暗號,循著牆角出畫下的暗號,他順路摸到了一座門扉緊閉的莊子上,看起來將近兩人高的圍牆,又怎能擋得住他的腳步,在莊子裏略略摸索一番,他便推開了一間仍亮著燭光的屋子。


    “誰!?”丹塵和丹凝兩人猛然迴過頭,卻瞧見風塵仆仆的男子,冷著一張臉走了進來,兩人相視一眼,識趣的退了出去,順手還將門帶上。


    錦瀾打一開始就知道,他來了。


    可她不敢迴頭,生怕一切隻是夢,一轉身便會消失不見。


    直到那雙熟悉的臂膀自身後將她攬入懷中,直到那股淡淡的冷香縈繞在鼻尖,蓄在眼中的淚滴終於落下,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察覺到那點點溫熱的水澤,閻燁滿腔怒火頓時消散一空,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強行將她掰過來,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霎時映入眼簾。


    “怕?”


    錦瀾吸了吸鼻子,淚眼迷蒙,難以自製的嗚咽出聲:“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你。”


    “既然怕,往後就別這般任性妄為!”閻燁眸色漸濃,低下頭吮去她腮邊的淚珠,不想卻被她伸手勾住了脖子,下一刻薄唇便貼上了兩片溫軟,從未有過的主動與熱情叫他微微失了神,隨即醒悟後便是更加狂野熱切的迴應。


    直到錦瀾因窒氣小臉上泛起潮紅,他才喘著氣,戀戀不舍的離開那兩瓣甜美的嬌唇,湊到她耳邊低低的道:“小東西,莫撩我。”


    錦瀾雙頰一熱,垂下頭,露出一截白嫩的頸子,糯糯的嗓音輕輕溢出:“太醫說,過了三個月,動作輕一些,亦是可以...”


    少女獨有的儂聲軟語,讓閻燁心口一顫,忍不住輕輕咬了下她圓潤的耳垂,聽她嬌喘出聲,摟著肩頭的手驀然一動,自腋下繞過,另一隻手探到她的膝窩處,雙手一用力,便將她抱了起來,穩穩的走向早已鋪好的床榻。


    ******


    兩個月後,皇上殯天,三皇子登基,改年號為天昌,繼位頭一天上朝便連下三道聖旨:


    二皇子,四皇子犯上作亂,貶為庶人,流放邊疆永世不得迴京。


    太後與平陽公主偶染風寒,遷居漪蘭殿靜心修養。


    安遠侯府,周氏一族及朝堂上支持二皇子作亂的朝臣均滿門抄斬!


    至於李瓔珞,最終死在孟茹涵手中,據說死相極慘,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血肉。


    殺了李瓔珞後,孟茹涵心死如灰,遁入空門常伴青燈古佛。


    有錦瀾出麵求情,皇上並沒有強迫她隨四皇子一同流放,不過二皇子與四皇子並沒有支撐到邊疆,沿途同太後和平陽公主一樣染上了風寒,沒多久便死於路途中。


    十一月初九,雪後初晴,正午的陽光暖洋洋的曬在漸漸化為清水的白雪上,璞園的正房裏,時斷時續的尖叫自門內傳來,衣著整齊的丫鬟端著熱水棉巾進進出出。


    一身朝服的閻燁穩穩坐在廊下,唯獨那隻緊握成拳,直接泛著蒼白的大手,透出他內心的緊張與焦灼。


    屋內燃著地龍,又擱著好幾個炭盆子,絲毫沒有冷意,錦瀾平躺在床榻上,身上隻穿著見寬鬆的綾衣,額頭上泌著津津冷汗,幾縷打濕的發絲黏在額前腮邊,愈加襯得她臉色蒼白駭人。


    今兒一早還未起身,朦朧中便覺得下身一陣溫熱,喊了人來瞧,才曉得是羊水破了,好在穩婆早早就備在府裏,也沒有太多驚慌,隻是讓即將上朝的閻燁停住了腳,很幹脆的打發人進宮向皇上告假。


    又挨過一陣鑽心的痛楚,錦瀾有氣無力的看著幫自己擦汗的人,欲哭無淚的喚了一聲:“母親。”


    “在,在,母親在這裏,瀾兒不怕。”自打迴了揚州,沈氏天天數著女兒的產期,又自孟家得了一切塵埃落定的邸報,便立即收拾東西帶著葉晟上京,可巧就撞個正著,這會兒葉晟交給沈老太太幫忙看著,她匆匆進了王府,入了產房,可一看到女兒那大得駭人的肚子,頓時嚇得手腳發軟。


    唐嬤嬤便絞帕子邊解釋道:“華老大夫說,主子怕是懷著雙子。”


    裏頭沈氏擔憂,外頭的閻燁也不好過。


    “啊!——”


    “哐當”一聲,臨時搬到廊下的紅木雕花小幾險些叫他掀翻了去,上頭擺著的汝窯雨過天青茶壺打了個滾兒,跌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華老大夫看著潑在地上的上等碧螺春,惋惜的搖了搖頭,“王爺不必著急,這段時日王妃的身子養得極好,定會平安無事。”


    閻燁薄唇緊抿,對華老太醫的話恍若未聞,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門口。


    劉一全見他這幅模樣,忍不住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這都第三迴了,若王妃每叫一聲王爺便掀一次桌,隻怕整個王府的茶壺加起來,都不夠摔啊!


    嘀咕歸嘀咕,他還是趕緊喊人來收拾,又重新泡了壺茶來。


    “母親,還要多久啊?”熬了一個早上,錦瀾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渾身上下濕漉漉。


    沈氏心疼女兒,可生產這種事,也不是旁人能替了去的,她接過琥珀遞來的參湯,小心翼翼的喂了錦瀾幾口,好生勸道:“快了快了,你這是頭一胎,自然慢了些,忍忍就過去了。”


    “王爺可是上朝去了?”錦瀾吸了吸氣,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痛楚。


    沈氏將參湯交給一旁的琥珀,又接著唐嬤嬤擰幹的帕子為她擦汗,嘴裏還得輕聲哄道:“沒有,王爺就在外頭守著。”


    錦瀾怔了下,“他,他在外頭?”


    唐嬤嬤忙點頭道:“主子,王爺確實在外頭,就坐在門口的迴廊下。”


    這話剛出口,劇痛頓時襲來,錦瀾甚至來不及做反應,張口便痛唿出聲:“啊——”


    “快了快了,可算看見頭了,王妃再加把勁兒,用力,用力!”


    隨著穩婆的驚唿,錦瀾也不知哪裏生出來的力氣,扯著蓋在身上的錦被猛然一用力——


    一聲宏亮的啼哭聲霎時迴蕩在屋內,包括沈氏在內,所有人不由鬆了口氣,可還未等這口氣喘完,又聽見一聲驚唿:“快,還有一個!”


    錦瀾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熬過了這一關,隻覺得劇烈的痛楚讓她雙眼逐漸模糊,耳邊的心跳聲擂如戰鼓,屋子裏穩婆的唿聲還有沈氏和唐嬤嬤等人的叫聲突然逐漸遠處,她睜大了眼眸,卻看不清任何事物。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漂浮在空中的身子驟然落下,她耳邊的唿聲仿佛潮水般湧來,最為清晰的卻是兩聲此起彼伏,一大一小的啼哭,她雙眼一澀,莫名的欣喜在心頭炸開,溫熱的淚滴悄然滑落,隨即閉上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自聽到第一聲啼哭,閻燁立即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再也坐不住了,可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人出來報信,屋裏也沒了動靜,他不由一慌,正打算不顧一切往裏闖時,另外一聲啼哭劃入耳中,隨即笑容滿麵的穩婆出來報喜: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誕下一兒一女,母子平安!”


    聽到最後一句話,閻燁的雙腿早已發軟,險些跌倒在地,頓了下才大手一揮:“賞!”


    不多時,九王妃誕下龍鳳胎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城,連皇上都親自下旨,稱此為大周的祥瑞之兆,各式各樣的珍寶流水般的賞入王府。


    外頭怎麽鬧騰,閻燁一概不管,待屋裏收拾好後,他便迫不及待的闖了進去,一眼就望見側身躺在床榻上,嘴角噙著柔笑的錦瀾,正低頭看著身旁兩個小小的人兒。


    聽到動靜,她不由抬起頭,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抹瀲灩的笑顏緩緩自臉上漾開,“閻燁。”


    閻燁眼前不由恍惚了下,輕步上前,看了眼那兩個正在熟睡的小人兒,慢慢地張開手,將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摟入懷中,“瀾兒。”


    明媚的暖陽漫過窗欞投在床前,映下兩抹緊緊相擁的身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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