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錦瀾絕望的閉上眼時,一直緊緊箍在脖子上的手驀然一鬆,略帶涼意的空氣猛地灌入口鼻中,她不由劇烈的咳嗽起來。


    “姑娘!”聽到屋裏隱隱傳來的咳聲,碧荷心裏一驚,手上的力度不知不覺重了幾分,將厚實的紅木門拍得砰砰作響,“姑娘怎麽了?可別嚇奴婢啊!”


    掐著脖子的手雖鬆開了些,但仍貼在她嬌嫩的肌膚上,沒有放下來,明明是灼熱的掌心,偏讓人感覺陰冷刺骨。錦瀾咳了兩聲便忙咬牙抬起酸軟無力的手捂住嘴,強忍下喉嚨中的疼痛,不敢再多發出一絲聲響。雖不清楚對方為何會鬆手,可若再被掐,隻怕就沒那麽好運了。


    那人留意著錦瀾的舉止,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亮,突然以幾乎微不可聞的在她耳邊說道:“打發她。”


    錦瀾壓下幾乎想衝口而出的尖叫,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緩緩的吐了出來,努力的咽下一口沫子,待緩了些才開口說道:“沒事,隻不過是乏了,想歇一會兒,倒被你給吵醒了。”她的聲音裏還帶著一絲顫意與嘶啞,但漸漸的,便恢複如常,“我還要再小睡一會兒,你先到母親屋裏伺候吧,省得又擾了我。”


    聽到錦瀾說吵,碧荷的聲音立即放小了些,門也不敲了,可仍小聲的勸道:“姑娘,讓奴婢進去吧,沒人伺候著姑娘也不成,奴婢保證不吵著姑娘。”


    見碧荷不願離去,錦瀾心急如焚,可偏偏還不能表露分毫,便按捺住焦躁的情緒,揚聲問道:“那你將蜜餞金桔果子茶泡好了麽?”


    碧荷愣了下,忙解釋道:“太太說,她那兒也未帶果子茶。”


    錦瀾頓了頓聲,隨即佯裝不悅的說道:“既是這樣,你去尋空明小師傅取些青梅或是李子迴來。”


    實際上她早就知曉沈氏身邊帶的是上等的鐵觀音,根本沒帶不是果子茶。這會子故意提起,隻是為了盡快將碧荷打發離去,因為她已經察覺到身後那人唿吸逐漸加重,似乎越來越不耐煩了。


    “是,奴婢這就去。”碧荷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拗不過錦瀾,低低的應了一聲,便轉身去找空明小沙彌。


    直到碧荷的腳步聲已經微不可聞了,那人才緩緩放下手,隻是剛移開半尺的距離,又閃電般貼了迴去。


    錦瀾猛地瞪大了雙眼,唿吸不由一窒,難道他要反悔?


    還未容她有所反應,屋外陡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碧荷慌張的聲音:“姑娘,姑娘,你還醒著麽?外頭來了好多官兵!”


    官兵?錦瀾臉上浮起一抹愕然,靈濟寺是佛門聖地,怎麽會有官兵?哪怕是知府親自前來也不會有這麽大的排場啊!難道是......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身後的人。


    “讓她進來。”那人冷冽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打聽外頭的消息,不過,你莫想逃!”


    雖沒有提及扭斷脖子之類的話語,但錦瀾知道,他的手絕對比自己的腳要快,想著便輕輕頜首。


    碧荷聽不到錦瀾的聲響,以為她還在睡著,隻得拍了拍門,“姑娘,快開開門吧。”


    錦瀾頓時覺得頸子一涼,低頭掃了眼,原來那人已經將手徹底鬆了去,就連身後的熱度也消散了。失去支撐,她打了個趔趄,險些跌倒,忙伸手扶著椅子才站穩了身子。


    片刻後,感覺腳下生出一絲力氣,她正準備去開門,卻忽然覺得頭頂一鬆,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滑落。她伸手一摸,竟是自己鴉青的發絲!那比錦緞還要光滑柔軟的青絲如飛瀑般傾灑而下,散在身後。


    “你......”錦瀾摸不透那人想做什麽,正想開口說話,腳下卻一個踉蹌,被人往前推了幾步。她隻好收了臉上的驚疑,趕緊打開門,“進來吧。”


    碧荷見門終於開了,忙衝錦瀾左看右看打量了兩眼,沒發現什麽異常,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進了屋沒等錦瀾吩咐,反手便將紅木門重新關上,又從裏麵插上了栓子。


    錦瀾原本還擔心碧荷發現屋內有外人,開門後正仔細盯著她臉上的變化,不想倒被她的舉動嚇一跳,“怎麽?”


    “外頭來了好多人,姑娘這副摸樣,若是被人看到了可不是失了禮數?”碧荷將她按在椅子上,從包袱裏取出象牙梳,要替她梳頭。可看到頭上的絹花,不由愣了下,“姑娘,你怎麽隻拔了簪子就睡,絹花也不取下來。”


    由於尚未及笄,錦瀾隻是梳了個簡單的丱發,頭上插著一支羊脂玉的茉莉小簪,另外還綴著朵絹花,她伸手摸了摸頭上,果然摸到了絹花,卻獨獨少了那隻簪子。


    想來是那人做的,不過若非如此,碧荷肯定會察覺。她咬了咬嘴唇,斂下眼睫擋住眸底的悸動,輕聲言道:“方才太乏了,取了簪子竟忘了還有絹花,好在取不取都不打緊,這會子還能給你騰出點空閑。”


    “姑娘這是拿我打趣呢。”碧荷一邊熟練的盤著發,一邊笑著說道。


    錦瀾抿了抿嘴角,不做聲了,指尖輕輕撫過頸上的肌膚,暗暗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有沒有留下印子,隻是這麽久了碧荷都未曾發現,許是不打緊。這麽想著,也就縮迴了手。


    她知道自己不該亂看,但目光抑製不住的在周圍逡巡著,靈濟寺的廂房雖寬敞,卻不比府裏分裏外兩間,隻是在床榻前擺著一架屏風遮擋,餘下的擺設簡單,一眼便能掃完,屋裏除了自己和碧荷外,看不到半個身影。


    難道那人已經走了?這念頭一起,便立即被錦瀾甩到腦後,剛才自己一直站在門邊,他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離去。不過,以那人的身手,或許是從窗子......她抬眼看了下三尺外的窗欞,不過一麵銅鏡大小,若是自己鑽,都要費不少功夫,更何況是他。


    因此錦瀾斷定,那人定然還在屋內,隻是不知藏在哪兒。


    一想起方才死裏逃生的那幕,她雙腿便忍不住發軟,又怎會忘記他說的話,頓了一會兒就屏氣凝神的問道:“你方才說外頭來了許多官兵?好端端的,官兵到這裏做什麽?難不成是來上香的?”


    “奴婢也不大清楚,隻是剛走出東院便碰見空明小師傅匆匆往這邊來,說是巡撫大人親自下的令,要捉拿一名窮兇惡極的反賊,如今不但要搜寺,就連出入城門都要盤查呢。”


    反賊?錦瀾眼皮子重重一跳,他怎麽會是反賊?他不是......


    “姑娘,你的玉簪呢?”碧荷梳好頭,又扶正了絹花,這才問錦瀾拿簪子。


    “啊?”錦瀾一驚,當下便迴過神來,可她怎知那支羊脂玉簪子被那人拿到哪兒去了,心裏不禁暗暗叫苦,“簪子...簪子...記不得放哪兒了,若找不到就算了,帶不帶都是一樣的。”


    她支支吾吾的說著,碧荷卻已經眼尖的看到屏風後頭露出一角落下的綢帳,“興許落在床榻上了。”說罷便要走過去。


    錦瀾臉色驟變,猛地伸手扯住碧荷的袖子,“等等!”


    碧荷臉上詫異一閃而過,不解的問道:“姑娘,怎麽了?”


    “沒事。”她目光閃爍的看了眼合得嚴嚴實實的綢帳,半響才鬆開手,抬起頭看向碧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渴了,可有茶水喝?”


    “奴婢這就去倒。”碧荷點了點頭,從桌上的紫砂茶壺中倒了杯尚帶餘溫的香茗,端了過來。


    錦瀾剛端起茶盅,突然屋外遠遠傳來一陣喧嘩,接著便響起了惠秀的聲音:“姑娘,太太打發奴婢來和姑娘說一聲,公門辦差,太太說該怎麽來就怎麽來,讓姑娘別慌,帶上幃帽在屋裏呆著便好。”


    竟真的要搜寺!她無聲的倒抽了一口冷氣,眼中的慌亂更甚了。別人不知道,她可是心知肚明,那綢帳裏麵真真切切藏著一個人!若是真被當場搜了出來,旁的先不說,她的名節鐵定是全毀了。且官兵口中的反賊要真的是他,到時候連整個葉家都會受到牽連,曆來謀逆便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不,決不能讓他被搜出來!錦瀾緊緊的攥著帕子,心裏飛快的盤算著。


    碧荷走到窗邊給惠秀應了話,轉身迴來便發現錦瀾正顫著身子,臉色蒼白如雪,不由大吃一驚,“姑娘,你臉色怎的這樣差?可是哪裏不舒服?”


    “不舒服...”錦瀾喃喃道,雙眼猛然一亮,隻是看向綢帳時卻有些猶豫,就在這時,喧嘩聲越來越近,顯然已經到了門外。


    她飛快了瞥了眼紅木門,把牙一咬,緊接著站起身便朝床榻奔去,繞過屏風時轉頭對碧荷輕聲說道:“我頭有些昏沉不適,到榻上躺一會兒,外頭你來招唿著,別擾了我。”說著便掀開一角綢帳鑽了進去。


    “姑娘?”碧荷一怔,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屋裏頓時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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