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燕窩已經燉好了。”沐蘭拎著雞翅木朱漆雕花食盒在門外支會了一聲,將簾子掀起小小的縫隙,但是人卻沒有進來。


    錦瀾正側著身半倚半靠的躺在白梅雕花軟榻上,一手扶額,一手執書,一串碧璽石的佛珠手串鬆鬆的扣在白皙的手腕上,更襯得她膚白如雪。待翻過一頁書才輕聲言道:“進來吧。”


    沐蘭聽到聲兒便撩起簾子進屋,見錦瀾雖一副慵懶的樣子,雙眼卻盯著書卷看得津津有味,似乎眨都不眨一下,她邊從食盒裏取出一盞官窯甜白釉錐花的瓷碗,邊勸道:“姑娘,休息會兒吧?見天這般看著書,仔細傷了眼睛。”


    錦瀾執書的手垂了下來搭在腰間,掃了眼包得嚴嚴實實的右腳踝,側著頭看向沐蘭,一臉無奈的說道:“如今我這般摸樣,也隻能在屋裏看看書,練練字了。”說著便要坐起身,卻無意中拉扯到受傷的腳踝,尖銳的痛楚讓她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沐蘭見狀趕緊上前攙扶,小心翼翼的將她從軟榻上扶起,卻瞥見她因疼痛而泛起一絲蒼白的臉色及鼻尖上滲出的冷汗珠子,白嫩的包子臉不由皺成一團,憤憤道:“大姑娘怎能下如此狠手!”


    “大姐姐是失了神智,也並非是故意的。”錦瀾端起沐蘭送上來的那盅燕窩,用湯匙輕輕攪了兩下,慢裏斯條的吃著。


    那日在秀筠樓,她被風吹起的紗幔掩住了眼,還未來得及作反應,耳邊就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她認得那聲音,是葉錦薇。當下心裏一急,抬手就要撥開紗幔,不料竟有一股巨大的衝力將她纖細的身子狠狠一推,瞬間便往後退了好幾步,重重的撞向布置在牆角的多寶閣。一支擺在多寶閣上的青花底琉璃花樽墜落在地,恰巧砸在了她的右腳踝上,整個腳踝立即腫的像個饅頭似的,動都不能動了。


    碧荷急急忙忙將她抱迴瀾園,又打發人請了大夫,所幸並未傷及骨頭,隻是這傷也不輕,沈氏知曉後便徹底禁了她的足,起初連床都下不來,更別提出門了。


    如今過了七八天,腳踝上的腫脹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但偶爾牽扯到,還是會讓人疼痛難忍。


    “姑娘今日覺得怎樣?太太昨兒說了,若是姑娘還疼得厲害的話就再去將宮大夫請來瞧瞧。”沐蘭一邊收拾文案上散落的宣紙,嘴裏一邊劈裏啪啦地說著。


    “那倒不用,感覺比前幾日要好些,估摸著再吃幾副藥也就差不多了。”錦瀾看著在一旁忙碌的沐蘭,這丫頭是臨時調來頂了挽菊的缺兒,人長得討喜,性子也老實勤快,乍看之下倒有幾分挽菊的影子。


    想起挽菊,她的手頓了下,心裏不禁堵得慌。自從挽菊出府到現在都快一個月了,竟一點消息都沒有,奶兄和雇的幾個人都快將整個揚州城翻了一遍,還是沒有頭緒。唐嬤嬤借著身體不適出府休養的由頭,日日奔波在揚州城中,偶爾傳迴來的書信也是草草幾筆,隻是字裏行間隱隱含著勸她放棄的意向。


    她怎會不知,事情到了這般田地,挽菊隻怕已經是兇多吉少。可總有一道聲音在心底堅持著,夜深人靜時,挽菊那雙明亮的眼眸總會時時浮上心頭。因此,隻要一日沒有確切的消息,她都會相信挽菊依然活著!


    “姑娘,姑娘?”沐蘭口幹舌燥的說了半天,忽然發現自家姑娘竟一副神遊天外的摸樣,於是她那顆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忙問道:“可是哪兒不舒服?”


    錦瀾斂下外露的思緒,嘴角微微往上翹,“沒有,隻是在想碧荷怎麽不見影兒了?”


    沐蘭詫異的看了錦瀾一眼,“今兒個是領月例的日子,碧荷姐姐到錦秋閣去了,臨出門前還特地和姑娘告了聲,姑娘怎的不記得了?”


    “是我一時忘了。”錦瀾略一笑,卻忽的想起了什麽,當即問道:“這月例一向不是素心送來的嗎?怎麽今日卻要碧荷去取?”


    沐蘭搖了搖頭,“奴婢也不大清楚,隻是聽說大姑娘病著,姨奶奶如今又要照顧大姑娘又要打理府裏的事物,實在忙不過來才讓碧荷姐姐去領的。”


    錦瀾皺起眉頭,隨即心裏一聲冷笑,韶姨娘這是撕破了臉皮,連最基本的樣子都懶得維持下去了嗎?隻是這般做對她又有什麽好處?以韶姨娘的為人,若是沒有好處,斷斷不會貿然出手。


    她低頭思忖著,外間的簾子高高撩起,碧荷的身影出現在門前。


    “姑娘。”碧荷的臉上染著兩抹嫣紅,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一瞧便知道外頭的天氣暑熱難耐。她朝錦瀾屈膝一禮,將一直握在手中的荷包雙手捧上,“這是咱們院子下個月的例銀,一共八兩銀子。”


    錦瀾瞥了眼她手裏的荷包,並不接過,淡淡的說道:“放到籠箱裏去吧。”


    碧荷一怔,抬眼就對上了雙如墨般的眼眸,嘴裏不由應道:“是。”可腳下卻沒有移動分毫。


    錦瀾吃了口燕窩便將碗推開了,拿出帕子輕輕拭了拭嘴角,看見碧荷還站在原地不動,頓時眉梢微揚,“怎麽了?”


    碧荷遲疑了一會兒,才含糊的開口說道:“姑娘,方才經過園子的時候,奴婢無意中聽到幾個小丫鬟說...說府裏最近起了些流言。”


    錦瀾皺了皺眉頭,不解看著碧荷,“什麽流言?”


    “奴婢不清楚,不過奴婢將其中知道內情的小丫鬟帶迴來了,姑娘可是要見上一見?”


    錦瀾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道:“讓她進來吧。”


    碧荷轉身便出去將門外候著的小丫鬟帶了進來。


    那小丫鬟不過八九歲的摸樣,生得敦實,臉蛋兒圓圓的,想來是園子裏的灑掃丫鬟,整日風吹日曬的,皮膚倒比一般的丫鬟略黑。一進屋便朝錦瀾跪下磕了個頭,顫聲說道:“奴婢翠丫,見過二姑娘。”


    錦瀾仔細打量著翠丫,半響才淺笑言道:“你先起來吧。”


    翠丫忐忑的站起身,忽閃忽閃的眼睛瞄了錦瀾一眼,發現這位二姑娘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生得又好看,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讓人忍不住想親近。這麽一想,顫抖的身子便慢慢緩了下來。


    碧荷見她傻傻的站著,也不說話,眼神直愣愣的盯著錦瀾看,頓時心裏不喜,遂冷冷的開口說道:“翠丫,還不趕緊把你剛才在園子裏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姑娘!”


    翠丫肩膀一縮,怯怯的看著碧荷,“這些話不是奴婢說的,奴婢也無意中聽到姐姐們說,說大姑娘的病來的古怪,二姑娘每次到秀筠樓,大姑娘就會發病,指不定是二姑娘害的大姑娘。還說,還說證據就是二姑娘前段時日落水,醒來就變了個人似的,怕是撞了什麽髒......”她的聲音越說越低,瞧見錦瀾的臉色忽的變了,不由捂住嘴止了話頭。


    碧荷也是聽到這些流言,心急下不加思索便將翠丫帶了迴來,這會子見錦瀾臉色時青時白難看得緊,心裏頓時浮起幾分悔意,姑娘的腳還沒好,她怎麽弄這些糟心事給姑娘聽?真真是糊塗!


    她忙給錦瀾倒了盅熱茶,“姑娘,先喝杯茶水吧?”


    錦瀾一動不動的坐著,仿佛聽不到碧荷的聲音,整張小臉冷若冰霜,掩在水袖下的手止不住顫了顫,心裏卻是怒極生笑,難怪會突然將碧荷喊到錦秋閣領月例,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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