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瀾隨著秋紋趕到水榭軒時,裏麵還是一團亂。


    外間的地板上一片狼藉,那張紫檀雕花方桌上散亂倒著幾個茶盅,看花樣是一套的。至於地上那些瓷片,想必是沈氏昏倒時撞到了地上。


    一個眼生的丫鬟正手足無措的站在角落裏,錦瀾匆匆瞥了一眼,顧不上多問就朝裏間去了。


    沈氏已經被扶上了床,惠秀正半跪在床前,臉色慘白一片,連聲音都隱隱帶著哭腔:“太太,太太您怎麽了?太太,快醒醒啊......”


    跟在錦瀾身後的唐嬤嬤和碧荷及秋紋三人一見,也嚇得渾身直打抖。


    錦瀾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連連深吸幾口氣才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她快步上前擠到床頭,隻見沈氏雙眼緊閉,眉尖若蹙,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額角泌著涔涔冷汗,連唿吸都變得極淺。她努力穩住顫抖的聲音,疾聲說道:“碧荷,快去前院找李管事,讓他親自去找大夫,要快!”


    “姑娘,奴婢已經吩咐墨初去請了宮大夫。”惠秀見錦瀾來了,像是有了主心骨,聽錦瀾吩咐碧荷找李管事請大夫,便忙開口說道。


    錦瀾掃了惠秀一眼,並不接話,反而對秋紋吩咐道:“你去收拾下外間。”


    碧荷和秋紋得了聲,轉身就打起簾子出去了。


    “姑娘,太太的身子一直都是由宮大夫......”


    “住口!”錦瀾厲聲打斷惠秀的話。


    惠秀從未見過性子和軟的錦瀾發這麽大的火氣,一時間倒被鎮住了。


    錦瀾也不與她多說,坐到床邊,握住沈氏的手,竟又濕又冷,便對唐嬤嬤說道:“嬤嬤,快去打盆熱水來。”


    唐嬤嬤應聲而去,屋裏頓時靜了下來,隻剩下錦瀾和惠秀守著。


    錦瀾這時才把目光移到惠秀身上,“好端端的,母親怎麽會突然昏倒?我記得早上來的時候,母親還說最近身子爽朗了不少。”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用過晚膳後,前院書房的春曉來求見太太,太太以為是老爺有什麽吩咐,便讓春曉進了屋,又打發奴婢去泡茶,結果奴婢迴來的時候,太太就已經......”惠秀原本又驚又懼,加上剛才錦瀾一喝,如今聽到問話,才忍不住哭了出來,“姑娘,該怎麽辦啊!”


    外院書房的春曉?難道是剛才站在外間裏的那個丫鬟?她來做什麽?而且...“屋裏怎麽就你一人?蔓萍呢?”錦瀾心裏堵著一口惡氣,連平日裏的親昵都顧不上了,直接喚名道。


    “蔓萍她娘過壽,今日告了假,早早就出府去了。”惠秀知道錦瀾是真的動怒了,也不敢隱瞞,照實說了出來。


    蔓萍告假出府,惠秀下去沏茶,加上秋紋和墨初兩個是二等丫鬟不能隨便進屋,那麽屋裏就剩下沈氏和春曉兩個人。如此說來,沈氏的昏倒定然和春曉有關!錦瀾沉了沉臉色,冷聲道:“把那個春曉關起來,等母親醒了再發落。”


    跟著錦瀾過來卻一直守在門外的沐蘭聽到屋裏傳來的話,忙喊了兩個婆子,準備將縮在外間的春曉押出來。


    “姑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沒有害太太!”那個叫春曉的丫鬟被婆子們抓著手,這才晃過神,奮力掙紮起來,“奴婢沒有,奴婢是冤枉的,姑娘不能濫用私刑!”


    果然是外院的丫鬟,不同凡響,連濫用私刑都能脫口而出,錦瀾怒極生笑,揚聲說道:“照你這麽說,太太是自個兒昏倒不省人事的?”


    見錦瀾開口,春曉心裏猛地一喜,以為有了開脫的希望,便忙接話:“姑娘明鑒,奴婢不過才進了屋,還未來得及和太太迴話,太太就昏倒了。府裏上下都知道,太太身子一直不好,最近天氣又炎熱,說不定是中了暑氣......”


    春曉話還沒說完,惠秀眼見錦瀾的臉色越來越差,不由喊道:“還愣著做什麽?由她吵著太太和姑娘嗎?快堵了嘴拉下去!”


    抓著春曉的婆子眼疾手快,忙將手中的帕子塞進了她嘴裏,濃重的汗味熏得春曉一副欲嘔的樣子,還未來得及掙紮就被婆子扭著手拉了出去。


    一個外院的丫鬟都敢在水榭軒放肆,錦瀾緊緊的握著沈氏的手,不知道此時自己心裏是該怒還是該悲。


    唐嬤嬤端來熱水,她才緩過神,浸濕棉布巾,小心翼翼的幫沈氏擦拭臉上和手心裏的冷汗。


    沈氏的臉色難看的緊,冷汗綿綿不斷的滲出,手心冰涼涼的。錦瀾咬著嘴唇,一遍遍的擦拭著,直到唐嬤嬤瞧著不對勁,上前抓住她的手才發現,她臉上早已濕冷一片。


    “姑娘。”唐嬤嬤心一緊,太太昏迷了,若姑娘再出什麽事......


    “我沒事。”錦瀾掙脫唐嬤嬤的手,才發現自己竟抖得厲害,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拿起帕子擦去臉上的淚珠,問道:“大夫怎麽還沒來?”


    “奴婢這就去瞧瞧。”秋紋看了錦瀾一眼,正準備到外院去探情況,沒想到剛走出裏間,屋外就傳來了聲。


    “惠秀姐姐,宮大夫來了!”墨初氣喘籲籲的撩起簾子,一道纖瘦的身影便走了進來,正是那日給錦瀾看傷的女大夫。


    宮大夫今日穿著素色的雲紋縐紗長裙,發髻邊上綴著兩支簡單的珠釵,清素淡雅,看上去頗有杏林之風。隻是她一臉淡漠,進門就直徑朝裏間走去。


    錦瀾見宮大夫進來,盡管心裏百般不願,但沈氏情況危急,李管事請的大夫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到,隻能讓她瞧一瞧。所以便下了床,騰出位置給宮大夫看診。


    宮大夫淡淡的看了錦瀾一眼,也不說話,伸出手就給沈氏號脈,惠秀等人靜靜的立在後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錦瀾強裝鎮定的站在一旁看著,手裏卻無意識的扯起了帕子。


    宮大夫號了會兒脈,又盯著沈氏瞧了半天,便皺起眉來,她一言不發,起身就到一旁寫起了藥方。


    錦瀾等人雖然心急如焚,卻不敢上前詢問,生怕擾了她開方子。


    等到宮大夫擱下筆,錦瀾才急忙上前問道:“宮大夫,家母的病……”


    宮大夫撚起寫好的方子,輕輕的吹了幾下,才不疾不徐的說道:“雪根鳶尾雖和百合一樣有清心安神之效,但對夫人來說卻好比裹著蜜糖的砒霜。所幸此次發現得早,有驚無險,若有下次......”她斂下聲,飛快地掃了眾人一眼。


    錦瀾霎時白了臉,又驚又怕,宮大夫雖未明說,但其中的兇險她卻聽出來了。


    沈氏生來就聞不得雪根鳶尾的花香,這在葉家並不是秘密,因此葉家的花圃雖是百花齊放,卻永遠少一株雪根鳶尾。如今,不該出現在葉家的東西出現了,而且還是在沈氏的屋裏,這讓錦瀾怎能不後怕?


    究竟是誰要害沈氏?是韶姨娘?可前世沈氏出事是在三年後,怎麽這會兒就......


    若不是韶姨娘,又會是誰?說起來那個春曉是外院的丫鬟,難道是葉霖!?


    錦瀾心亂如麻,思來想去甚至覺得誰都有害沈氏的可能。


    “這張方子,文火煮半個時辰服下即可,另外一張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連服三日,三日後我再過來複診。”宮大夫一前一後分別遞給惠秀兩張方子。


    “是,奴婢這就隨您前去抓藥。”惠秀恭敬的接過藥方。


    宮大夫點了點頭,也不多說,收拾好藥箱就要走。


    “宮大夫請留步!”錦瀾這才迴過神,趕緊上前幾步攔住了即將出門的宮大夫,目露焦色,“家母何時能醒過來?”


    宮大夫盯著錦瀾憂心忡忡的小臉,語氣緩和了幾分,“服下第一張方子,過不了多久夫人自然就會醒來。”


    聽了宮大夫的話,錦瀾懸著的心頓時落下一大半。


    送走宮大夫後,還未等她迴屋,就見碧荷引著幾個人正朝這邊走來。借著明亮的燈光,錦瀾遠遠瞧見走在前頭那位,竟是她的父親——葉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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