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程,陶元喜憂參半,不時看馬天複的臉色。他也不知道馬天複的話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馬天複則一聲不吭,自顧想著心事。


    馬天複在想著高望遠的那身武功。他努力迴憶師傅所提及的各種強行快速提升功力的奇門功法,沒有任何一種與之有相似之處。每個宗門都有各自危急關頭強提功力的法門,大多在二至三成,弊端權且不論,提升程度與高望遠這樣的沒法比。其它的,普通的如七傷拳,從修煉時便求速成,根本無法達到這種境界。而武當派的“玉石同焚”,雖能瞬間提高自身數倍乃至十數倍功力,算起來起手一唿吸間有可能達到相似效果,卻是以經脈俱毀為代價。


    陶元終於忍不住開口:“天複啊,這事兒成了自然是好事,可這以後,怎麽能糊圓了呢?”


    馬天複停下了腳步,麵色凝重。


    陶元歎道:“天複啊,我是個做生意的,有時候難免……怎麽說呢,連我也不敢扯這麽大的謊啊!這迴如果糊不圓,以後我怕是不好做人了啊。唉,我就這麽一個兒子,為了他我拚了也就拚了,可你年少有為,不值得啊!你要知道,高望遠在廬州府也是數得上號的人物。”


    馬天複沉聲道:“你們先迴去,我還有點事。”說完從路邊的田埂上疾步如飛往一片小樹林去了。


    陶元繼續滿懷心事帶著小文迴到家,到了家門口,一跺腳,吩咐兒子自己迴來之前一句話都別說,門也不進就進城去了。


    二人再見麵已經是三天之後了。這天早上,馬天複神采奕奕地迴來了,正遇見陶元在指揮人往家抬東西。


    “天複!你可算迴來了!怎麽樣?”陶元見馬天複心情不錯,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我終於明白是怎麽迴事了!小文,你可以放心交給高望遠了!”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天複,廢話,咱們就不多說了,在我這裏當護院,委屈你了!你看著吧!”


    馬天複口中含糊答應著,進了自己的門房,往床上一躺,片刻就已睡熟。陶元進來,見馬天複睡得正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叫醒他。


    門外傳來下人二鎖的叫喊聲:“這都是少爺要用的藥材,放高點,別受潮了!”


    陶元急急出門訓斥道:“吵什麽,小點聲,咋咋唿唿的。”


    黃昏時分,馬天複才昏昏沉沉起了床。二鳳一見小屋房門開了,趕緊打了洗臉水端房裏來,一邊迴頭大喊:“三妹子,起來了!招唿廚房快點兒!”


    馬天複疑惑道:“怎麽迴事?無事獻殷勤,你想幹什麽?”


    二鳳上來就給馬天複一巴掌:“什麽無事獻殷勤,你幫了東家的大忙了,東家要謝你!不光你,連我們幾個都沾了光了呢!”


    馬天複一出房門,嚇了一跳,整個陶家張燈結彩的,陶元和陶夫人衣著光鮮滿麵春風地站在大桌旁看著馬天複,幾個下人走馬燈似的往桌上上菜,桌上五顏六色都已擺滿,再走近一看,還全是涼菜!


    “來,馬兄弟,請上座!”


    “這,這怎麽使得!”


    “怎麽使不得!你就是小文的半個老師,坐,座在那兒!”


    馬天複被陶元按坐在正中,左右坐著陶元夫妻二人,手足無措,滿臉通紅。


    “哎呀,馬兄弟啊!老陶我經商半輩子,錢是有那麽點,可幾十年了都沒像這幾天這麽痛快過啊!來,先幹了這杯!”


    酒烈,馬天複沒喝過這麽好的酒,直咳嗽。


    陶元站起身,又把馬天複酒杯斟滿:“小芸啊。”


    陶夫人站起來又敬一杯,馬天複趕緊站起來。


    “來,我們夫妻二人,多謝馬兄弟了!”陶元和陶夫人二人站起來,又一飲而盡。


    馬天複空著肚子三杯烈酒下肚,頭有些暈,坐下時身子一歪,差點坐地上。


    “來,吃菜吃菜,今天這桌子菜廚子忙了一天了。這幾天,辛苦你了!”


    馬天複這就不明白了,自己在一直在小樹林演練霧影迷蹤,陶元怎知自己辛苦?隻得含糊道:“哪裏,哪裏。”


    “我這邊都已經招唿到了,出不了半點差錯。你那邊想來露不了什麽馬腳吧?對了,以防萬一,你便認小芸個幹姐姐,如何?”


    馬天複終於恍然大悟。


    “哦,這個,你放心。這件事他絕不會多問。”馬天複繼續含糊其辭,“不過當天的事情,你也別再跟任何人提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雖然是四十年前的通緝犯,但不一定不會出什麽紕漏。


    陶元終於完全放下心來。他現在就隻怕他們瞞天過海被人戳穿,馬天複這麽說,頓感萬無一失。他夫人家的情況,了解的人本就沒幾個,而且平時因為生意都有不少往來,他全都關照了一遍,應該不會出問題。至於馬天複跟高望遠說的那件事,他後來想想,應該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事。高望遠的三弟既然蒙了馬家的大恩,那馬天複讓他圓個謊怕是不難吧?陶元還以為馬天複是趕迴巢縣老家去了。


    俗話說隔行如隔山,陶元還是對武林中事完全不了解。陶元所擔心的事情,在馬天複看來,高望遠應該早就看出了其中破綻。那天,從自己的身手以及言談之中,高望遠應該不難知道小文的“外公”也是個武學大行家。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家裏有長輩是高人怎會還把孩子送去別人那裏習武?隻是在找迴失散多年的親人這件事跟前,高望遠懶得深究。高望遠或許早就知道馬天複就是個來幫忙唱雙簧的,但巧合的是確實救了高老三。收了小文,正好可以釣住他,否則萬一日後找不到馬天複了,陶元又一問三不知,豈不是後悔莫及。至於收小文為傳功弟子,高望遠前麵說自己“功力長進可以收傳功弟子”,後麵又說“恐成就有限”,隻怕不是高望遠謙虛,而是確實沒傳過功,不是那麽有底氣。


    陶元今天心情好得過分了,熱菜還沒上就把自己灌多了,拉著馬天複的手又哭又笑。陶元哭是為自己多年來經商無時無刻不在卑躬屈膝看人臉色,經常熱臉貼了人冷屁股還得假裝糊塗強顏歡笑;笑是為現在自己父憑子貴,小文被人收作整個廬州府也是鳳毛麟角的傳功弟子,這幾日以前蜀山幫那些熟人聽說了這事無不對他問長問短,言語之間少了不少調笑,甚至多了三分恭敬。


    誠然武功好不一定能辦事,但武功好到一定程度就不需要會辦事了。蜀山幫武功拔尖的年輕人不是在刑管掌管幫內刑罰,就是在議事堂眾長老身邊當貼身護衛,大好的前程。運管和外管?現在在陶元眼裏,這些出苦力賣命的地方豈是陶少俠呆的地方?若是哪天運氣好,趕巧有人出讓個功勞戶的身份又被自己爭得,那……


    “小馬,你放心,若幹年後,待我兒長成之日,便你是出人頭地之時!我們生意人名聲不大好,可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我兒,我兒可是武人之翹楚!我兒有恩必報!”陶元早已大醉,偏生說出這話時口齒清晰,一臉鄭重。


    陶夫人聽丈夫說出這種話羞愧難當,也顧不得那許多,甩袖迴屋去了。


    “傳功……弟子!蜀山幫那些老家夥不算,出去討生活的不算,督捕司的不算,我兒小文是近十年來全廬州府獨一個!小馬,你知道什麽叫傳功弟子嗎?嘿嘿……不知道不要緊,我來告訴你!傳功弟子嘛……就是……這麽說吧,首先得有個武功高強的師傅,非常非常高,要內功高的離譜!才……行!他呀,從你小的時候,天天花上那麽一二十個時辰,把他那個氣呀,在你身體裏走一遭!然後呢……就是說你練內功的時候就比別人快!我這麽說,你明白了嗎?啊?”陶元舌頭開始大了。


    馬天複陪著陶元也喝了不少,一直在以內功逼出酒力,前胸後背都已濕透,哪有功夫聽他瞎扯,隨口敷衍著:“啊?哦!是嗎?”


    其實要是武人在一起喝酒,馬天複這樣做,親兄弟都要翻臉的。陶元卻不是武人,馬天複又覺得陪他喝多實在沒什麽意思。


    “快到什麽程度呢?你練一年,等於人家練十年!你想想,我兒十八歲時,是不是等於別人一百歲的功力?到那個時候……嘿嘿……”


    馬天複還是忍不住了,反駁道:“怎麽會!傳功之增益因人而異,資質上佳不過兩三倍,資質普通者則要少許多,更有的,不但白白耗費師傅的功力,還對自身經脈有損傷。”


    “嗯?”陶元耷拉著的雙眼一翻,“胡扯!我朋友親口告訴我的!他的發小就是武當派的一個傳功弟子!他說的能有假?你又不是傳功弟子,休得胡言!”


    “你又怎知我不是傳功弟子?我兩歲起我師傅就傳功於我,小文用來藥浴舒筋活絡的那些草藥,從我記事起就不用了……啊……”馬天複不服,隨後又驚覺失言,立刻看向陶元的眼睛,不知是否錯覺,陶元的一雙醉眼似乎閃過一絲清明,但隨即陶元一頭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來啦!鐵掌雄風!”下人二鎖托著一盤熊掌燴駝峰從後堂出來了。


    “多了?”


    “嗯。”


    “睡死了?”


    “好像是。”


    “那廚房那麽多菜怎麽辦?都備好了。”


    “那好辦。人,抬走,菜,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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