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夜謀(補)


    自打知道是皎月救了她哥哥,史氏對皎月就多了幾分親近,說話也隨意了些。


    史氏把庭哥兒放在炕上自己搗騰著果子玩兒,兩人就在外間的炕上對坐了說話。


    史氏扁著嘴兒道:“。。。。。。我那婆婆,真是沒話說了。我嫁過來之前她就跟二房打擂台,我爹娘她們就說她指定贏不過二表舅。


    結果怎麽樣?跟二房耗了這麽些年,銀子許是得了些,可到底把自己原本的賢惠名聲都輸進去了。這裏外裏的,到底哪樣劃算?真是不明白她是怎麽想的。”


    皎月手拄在炕桌上,托著下巴,好奇道:“你爹娘都知道怎麽還。。。。。。?”


    史氏愛吃駐顏果,往嘴裏丟上一顆,挑起眼梢笑道:“你是想說,知道她這樣的人怎麽還把我嫁過來?”


    皎月點點頭,她確實好奇。按說衛史兩家這麽親近,孩子們也走動得頻繁,應該對府裏的事知道的比大人還多,她若是史氏,寧願嫁給衛封也不會選有個那樣婆婆的衛靈才是。


    史氏道:“我和靈哥哥是從小認識的,他人很好,我嫁的是他又不是她娘。要緊的是,他能做得他娘的主,他娘卻做不得他的主!”


    “哦~”皎月拉長了音兒,原來如此,這一對也是青梅竹馬啊!


    “既然你靈哥哥能做得他娘的主,怎麽還看著她跟二房打擂台?”


    史氏給了這白癡一個眼刀子,又上下打量了皎月兩眼,才泄氣地道:“算了,算了,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你當靈哥哥每天在家守著他娘不成?還是看著他娘的那些管事和仆婦?別說靈哥哥,就是世子舅舅也管得了一時,管不了時時刻刻呀!”


    說到底,男人的世界在外麵,內宅還得靠女人們。


    說著,她快速四下掃了一眼,壓低聲音,湊近皎月耳邊道:“何況家裏還有老太太呢。”


    皎月目光閃了閃,繞過這個話題,又打聽道:“哎,我聽說你婆婆娘家是禮部侍郎?”


    史氏點點頭,眼底閃過一絲譏諷,道:“沒錯,要不是這樣,祖母當年也不會給世子舅舅聘了她做長媳的。”


    “那也算是書香門第了,我聽說禮部這樣的衙門算得上清貴啊!”這在大眾眼裏代表‘沒錢賺,品格高’的意思。


    史氏嗬嗬了兩聲:“清是肯定的,貴卻不知是誰給按上去的。反正我看所謂的‘清貴’到最後隻剩下個‘清’字。沒錢還貴個屁!”


    咳咳!許是不小心說了髒話,史氏趕緊咳了兩聲掩飾。


    皎月虛點了她一下,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聽我爹說,這清貴原是有出處的。早前年代裏,豪門世家的子弟多豪放不羈,家底豐厚又不愛受拘束,偏愛些輕省的差事,便最喜歡去這種


    沒什麽實權和分量的衙門謀個閑職。


    這些人不在乎俸祿多少,也不克扣下屬,慢慢就形成了一種清高自持的風格,大概就是後來說的清貴。”


    史氏拍著手笑道:“誰知到了後來,變成了真窮!”


    皎月無奈地翻了她一眼,不過她說得也對。如此看來盧氏的娘家有清的名,沒貴的實啊!


    這是不是也說明老太太看走眼了呢?


    本以為聘個清貴人家的女兒,雖不說視銀錢如糞土,至少要個矜貴體麵,哪成想竟是個鎏金的漏子!


    史氏笑過也歎息道:“所以我娘說啊,女孩子家要富養,哪怕銀錢上不足,眼界上也要開闊些,


    否則將來嫁出去眼皮子太淺,自己丟臉不說,還連帶給娘家。”


    可不是麽,連皎月都好奇地打聽起盧氏的娘家來了。


    想到這裏,皎月一個激靈,馬丹,這盧氏占不占到二房的便宜暫且不論,二房的子女若是因此長成一副小家子氣的性子,那可被盧氏給禍害慘了。


    。。。。。。


    ***


    “去鬆風院問問,大將軍迴府了沒?”


    皎月焦躁地轉了兩圈,將來她和衛封的孩子可是二房的嫡係,要是被人無端帶累了她可不願意。


    這盧氏可真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啊!


    豆蔻跑迴來報:“大將軍在東邊馬場裏遛馬。”


    自打皎月給了一匹天馬,衛翊恨不得吃住都跟這馬在一起,整日一有空閑就給馬刷毛,遛彎兒,陪馬說話,在他耐心感化下,相信用不多久就能縱馬馳騁疆場了。


    “去馬場!”


    衛翊正騎著天馬在場地上跑著,這馬到底是不一樣,跑起來乘風踏霧跟飛一般,這還隻是在馬場裏,要是到了戰場上馳騁起來豈不更加快哉!


    得此好馬,別的馬根本沒法入眼了!


    皎月直等了一刻鍾,衛翊才跑完了今天的圈數,又親手把天馬打理好,喂了一刻顆飼獸丹,這才戀戀不舍地出了馬欄。


    “封哥媳婦可是有事?”衛翊一迴府就得了消息,不過這點小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打了就打了,別說沒死,就是死了扔亂葬崗上就是了,還能怎麽地?!


    “父親!”皎月敬重公公,又有小時候的交情在,因此說話也沒那麽多公公和兒媳的忌諱,把昨天和今天的事都說了一遍,不過她的重點不在事件本身,而是特地點了對二房子女的影響。


    皎月道:“我知道父親也不在意那幾個銀錢,隻怕如此一來弟弟妹妹們養成一些不好的小性子,將來出嫁也好,娶親也好,在外行走丟了娘家的臉麵。”


    果然,衛翊臉色黑了幾分。


    他“啪”的甩了一個響鞭,哼道:“這個婆娘!”自己嫂子,不能打又不能罵,還得照顧哥哥的麵子,真是夠憋屈的。


    “你有什麽想法?”衛翊很快就和顏悅色起來。


    皎月也不廢話,直言道:“這要看父親將來是如何打算的。”


    衛翊負手遙望著遠方,半晌後卻說起了別的:“今日早朝,有人上奏提出往各軍營指派監軍之事,雖然暫時還沒有朝議,卻也是聖人拋出來的敲門磚。”用不了幾天就會提上日程。


    說著他轉過身來,看著皎月道:“如果是你,你當如何?”


    皎月想了想,也負手遙望著遠處道:“詩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江山也罷,百姓也罷,說起來都是王的,好與不好,與我何幹?”


    衛翊聞言一愣,繼而皺起眉頭來。


    皎月繼續道:“詩後麵還說‘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原本說的是上頭分派差事不公,獨獨給我差事多,活計重。如今既然聖人不想‘我獨賢’了,我又何必操那份心?”


    衛翊陷入沉思當中。


    “不是咱們執著於這些功名,實在是幾代人的性命換來的疆土。。。。。。”


    皎月輕笑了一聲:“‘狡兔死,走狗烹。’,狡兔和狗本來就是天下共存之物,天都不亡狡兔,狗卻非要把兔子打光,這本身就不符合天道。狡兔不死,走狗何烹!”


    衛翊雙眼一眯,射出一道精光:對啊!這麽多年,他們駐守在邊陲,一方麵自然是心中有百姓,另一方麵何嚐不是他們舍不下手中的兵權?


    連個小姑娘都看得明白,聖人又豈會看不清?他們越是舍不下,聖人便越是以此來拿捏他們,他們若真的放下,關外的兔子敵國。。。。。。狡兔不死,走狗不烹,看來也是他們該割舍的時候了!


    皎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給她公公出了個壞主意,反正看著他走的時候像是破解了千古難題似的,腳下生風,神采飛揚的。


    “咱們也走吧!”既然公公說玉令在她手上,二房內務她做主,那她也不客氣了。


    ***


    穎國公的小書房裏


    “狡兔不死,走狗不烹。。。。。。狡兔和狗本是天下共存,天不亡狡兔,狗卻多管閑事。。。。。。”


    穎國公嘴裏念叨著來迴走個不停,忽而他頓住步子,“啪”地一拍手邊的桌子,大聲道:“這話很有些道理!獵狗是用來打獵的,沒了獵物自然狗也沒用了。話糙理不糙!看來以往是咱們自己鑽進牛角尖裏了。”


    衛放和衛翊都點點頭,此時他們也豁然開朗起來。


    “那原來的計劃?”衛放蹙了下眉頭,這下隻怕要有大變動了。


    穎國公看了二兒子一眼,這小子好福氣,自己媳婦是個短命的,聘了個兒媳婦倒是個福星。


    衛翊屈指敲打著桌子,思慮後道:“要我依看,咱們先將計就計,順水推舟。”


    穎國公和世子齊齊看了過來。


    衛翊道:“你們想,聖人準備了這麽久才拋出這塊磚來,想必已經有了萬全的應對措施。無論咱們如何抗辯,對聖人來說都不過是時間和付出多大代價的問題。若是咱們忽然從善如流地接受了監軍。。。。。。


    衛放略顯興奮地接道:“聖人心裏必然起疑!如此一來說不定監軍的事就會暫停。”


    穎國公也捋著胡子沉吟道:“咱們可以脫身是沒問題,隻是那些兵將。。。。。。”


    衛翊道:“這也不難。將士們多年戍邊,背井離鄉,如今也該還鄉過幾天消停日子了!”


    穎國公和世子衛放都驚異地望著衛翊:“你想解散北軍?”


    衛翊懶洋洋一靠,道:“父親以為,北軍是什麽?要兒子說,主帥在哪兒,將在哪兒,北軍就在哪兒!所以,咱們來個釜底抽薪!”


    “你的意思是?”衛放擰起了眉頭,一時沒有領悟。


    “聖人不是想拿迴北軍麽?那咱們就交給他一個北軍。當然,此前要把咱們自己的人都換迴來。


    這事不用咱們出手,隻要稍稍動些手段,聖人自己就會替咱們辦了。咱們在獅子大開口,討價還價,要他付出些代價,把咱們的人都安置好,想來聖人更加信以為真,也樂於交換。


    咱們的人也在戰場苦了幾輩子了,修養生息個十來年,關外的狡兔也該肥了。到那時咱們是走還是留下打兔子,完全看心意。”


    穎國公也道:“這十來年咱們的人下一代也正好成長起來了,沒有兔子想立軍功也難,如此養肥了兔子正好用來立功。哈哈哈哈。。。。。。。”


    衛放不禁連連點頭,在整個國公府的眾多子嗣中,論功夫二弟排不上前三,但謀略絕對是第一的。


    當晚,穎國公的小書房燈亮了一夜。


    其實不止他們府上,整個京城勳貴的書房就沒有幾家不亮燈的。


    ***


    皎月迴安園的路上還在想,曆朝曆代的皇家最擅長的就是卸磨殺驢了。這一點,就連史書都明裏暗裏地寫著,那些皇帝大臣哪個不是熟讀經史子集的?他們又豈會不知?!


    他們看著史書的時候對此嗤之以鼻,或者罵皇帝黑心,或者嫌棄大臣蠢笨看不透,真格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從皇帝到臣子沒一個腦袋清醒的,照舊入了曆史的車轍裏。


    皎月覺得自己也撥開了一道雲霧,似乎看得更高了一層: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順其自然才是天道!做人做事如此,修行也是如此。


    太過執著於突破、法術、天材地寶,最後完全掉進了這些表象裏,以至於把修行變成了累積這些表象的過程,這可真是本末倒置了!


    想到這裏,皎月心頭也是一亮,緊跟著心海之中金光大盛,皎月趕緊飛身迴到安園進入了頓悟狀態。。。。。。


    皎月再次睜開眼睛,驚喜地發現自己的修為又上了一個台階,已經到了八級巔峰!


    皎月越發覺得師傅厲害,不然自己關在深山修煉,怎麽會有這些領悟呢!


    皎月平複了下喜悅的心情,起身出了屋子,守在外間的幾人都趕緊起身相迎,尤其是竹葉和木蕊是修煉之身,更是一眼看出了主人的不同,當即喜悅地上前道:“恭喜主人修為又進一步!”


    接下來如何機會合適,就能突破八級晉階到第九級了,以主人現在的修煉條件實在是不容易。


    皎月含笑道:“你們在忙什麽?”


    紫煙搶先道:“咱們在給主子打點明天出門的穿戴呢!”說著趕緊把備下的幾套衣裳給皎月看。


    皎月搖頭道:“明天是璟哥兒的好日子,咱們不能搶了小孩子的風頭。”


    紫煙訕訕地應下,有些可惜地捧著衣裳去換了。


    木蕊道:“主人餓不餓?晚飯還給您留著呢。”


    皎月這才看了看天色,原來天都大黑了呢。


    簡單吃了晚飯,皎月沒見到小幻,便問綠竹,綠竹道:“傍晚的時候迴來要了小魚幹就跑了,再還沒見影子呢!”


    小幻自來是隨意來去的,主子不讓幹涉,她也沒派人去找迴來。


    “隨它去吧。”說著看了竹葉一眼,讓她注意著些,免得小幻遇上什麽麻煩。


    落英又把白鶴做好的白玉牌和金星墨玉石捧出來給皎月看,還道:“奴婢幾個自行打了絡子墜了。”不然不好看。


    皎月拿起托盤裏的一塊小兒巴掌大的瑩白的玉牌,隻見一麵刻著‘福壽康寧’幾個篆字,反麵雕了仙桃和蝙蝠和祥雲花紋,上麵穿了絛帶,下麵墜了石青和桃紅為主的七彩絡子,把個玉牌越發晶瑩潔白了。


    “做得很好。”應該說比她想象的還好,她不過是給白鶴說了自己的設想,沒想到做出來的效果竟是這般出色。


    落英道:“白鶴說了,剩下的料還可以在做大小三塊。”


    皎月瞧著手裏的玉牌厚度不到半寸,有三分左右,算是玉牌裏比較厚實的,也正因為料足才能做這麽厚實,倒是可以多準備幾塊,省得下次送禮還得先琢磨。


    皎月心裏合計著,又去看墨玉金星石。一塊原石統共切割打磨出兩塊料,有一塊三寸長、兩寸見方的平頭,還有一塊略短小些、平頭也隻有一寸見方,兩塊料都沒有過多雕琢,卻取自原石中最精華的部分。


    皎月挑出大的細細把玩著,這塊印章料給程家做壽禮也很說得過去了。


    至於那塊小的,她遞給落英,道:“讓白鶴用篆字給安園刻個印兒,以後安園對外就用這個印兒了;剩下的玉牌讓白鶴做的時候略變換一下款式,什麽時候空了再做都行。”


    又看過紫煙重新挑出來的衣裳首飾,皎月點了木蕊和明溪跟著她,“去蓉姐兒和風荷院那邊瞧瞧!”


    芫姐被禁足了,但蓉姐兒和萱姐兒還有莞姐兒幾個都要出門的,準備的如何,她這個嫂子也得去看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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