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勇又從已經凝固好的粘稠物掰下來一角,放到嘴裏,就如同掰了了一塊夾心大餅幹。。。

    這一瞬間,田恬就如同被十萬伏特擊中了一樣,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都炸裂了。就跟被下了石化詛咒一樣,大腦是一片空白,僵立在了那裏。

    田恬從來不是熱心腸的人,別家的事,她更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今天,這件事,給她帶來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衝了過去把那塊惡心的東西踢飛了。

    可那一大塊東西太黏糊,她踢了兩腳,隻是讓布同粘稠物卷了起來,待她再想去踢,就被郭勇的媽媽尖叫著給推了個大趔趄。

    ‘啊————’這一聲叫聲,淒厲滲人。

    郭勇的母親,一直是溫和又善良的老人,現在她就如同一隻發狂的野獸一樣,隨時像是要撲上來,把田恬給撕碎一樣。

    田恬見她像是要吃人般的架勢,駭的直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後背頂到牆上,這才不得不麵對郭家人的憤怒。郭勇媽媽抓住她的手臂,使勁兒的搖她,恨的咬牙切齒的說:“小田兒啊!大娘一直當你是自家孩子心疼,可你怎麽這麽壞、這麽缺德啊!你這是要斷人活路啊!”

    “大娘!那種東西不能吃啊!”頭一次,因為別人的事,田恬感受到了來自心靈的震顫。

    “怎麽不能吃了!藥不死人,又能填飽肚子,為什麽不能吃!”郭勇媽媽歇斯底裏般的厲聲問道。

    她這樣不友善的態度,田恬不止沒有生氣,反倒心裏翻騰的厲害,心酸又無奈的說道:“大娘!那種東西隻有豬狗才吃,咱們是人,不能吃!不能吃啊!”說完,她心裏一陣悲哀,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一家幹淨利落、整潔講究的人,竟然吃別人的嘔吐物和排泄物!做人的尊嚴和底線呢,一個人怎麽能這麽糟踐自己呢!

    郭勇媽媽聽完她的話後怔了一下,隨後像是傳染般,也流下了眼淚。她沒有再為難田恬,鬆手放開了她,垂著肩膀轉身去整平那團被田恬踢亂的布塊。

    田恬也跟上去,還想再說點什麽,就被郭勇又推了一把,估計劉巧鳳跟他說了什麽,他說道:“哼,你個被人養著,沒缺過吃喝的小娘們兒知道啥叫餓肚子麽!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如果天天有白米飯,誰會來吃這種東西。想活著就得吃,不吃就得死!你知道什麽是死麽!你上外麵打聽打聽,就差人吃人了!”

    田恬無從反駁也無話可說,隻

    得木然的走開,她已不知該用什麽樣的心情來麵對郭家人了。

    高原一上午沒看到田恬,想到郭家現在有個病號,她不來也正常。但下午的時候,郭家老兩口都來上工了,還沒見田恬露麵,他這心裏就開始犯嘀咕了。

    “嬸子,我嫂子現在咋樣了?”

    “唉,好懸見了閻王爺,好賴是緩過這個勁兒了!這操蛋的年頭兒太坑人,讓人見吃連命都能不要了!聽說趙四兒他媳婦兒,昨天晚上就不行了,剛才從他們家路過,都在那嚎喪呢。”

    “唉,都賴我,本想著讓大家吃頓飽的,沒想到好心辦錯事!”高原一臉沉痛,自責不已。

    這時候大家還是非常講道理的,不像以後,一起喝個酒出事兒都沾包兒。

    “這哪能賴著你,這麽大的人了,自己都不知道個饑飽,真撐死了也是活該。好孩子你快別難受了,大家夥兒都明白你是好心,不會怪你的!”

    這時跟前的其他村民也都七嘴八舌的勸了幾句,都沒有怪高原的意思。真看出是把人餓急眼了,還有的說,再有這能讓人撐死的好事,記得要叫他。

    “嗯,那折騰這麽一通,我嫂子也得緩兩天,一會兒我給嫂子批三天帶工假!大勇哥和小田兒在家照顧她麽?”胡扯六拉半天,高原終於問到正題上了。

    “你大勇哥看著呢,小田兒不在!唉,那孩子,心眼兒倒是不壞,就是資本主義習氣太重,和咱們工農階級的想法兩股勁兒。”

    “哦!?是小田兒思想上有啥問題麽?”高原問道。

    郭勇媽雖然有農村婦女陋習,但心眼兒卻不壞,知道啥話該說啥話不能說。小田兒剛正治平反的事隊上的人都知道,這要是因為她一句牢騷,再把她打迴右排去,那不是把人孩子給坑了麽。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意思。就是小田兒那孩子沒吃過苦,啥事想的就簡單。”

    這事也不是啥光彩事兒,郭勇媽也不願意多聊,找個由頭就岔過去了。

    但這些聽到高原耳朵裏,就覺得肯定是田恬受了什麽委屈!啥叫想的簡單啊,你個農村婦女,除了鋤大地就是繞鍋台,能有啥彎彎繞的複雜事情需要去想啊。

    高原在村子裏繞了一圈也沒找到人,最後在柳河邊兒的大石頭上,發現這個團成一個球的小丫頭。

    去年遭災,往年寬闊的柳河,到上凍的時候隻剩了不寬的一條兒,河底都露了出來。

    在建國以前,柳河其實不叫柳河,叫仙女河。傳說,曾經有位漂亮無比的女人在這條河裏洗個澡就成仙了,所以得此一名。

    但清算開始後,這種神話故事就是傳播封建迷信,是牛鬼蛇神,所有東西都是不許成精作怪的,仙女河就這樣被改成柳河了。

    春寒料峭的,也沒人往冷風唿唿的河邊來,高原過來田恬就聽見了。等走到她身邊,她把臉往倆胳膊裏一埋,悶悶的問道:“你怎麽來了。”

    “咋了?郭家人熊你了?”

    她這一臉鬱鬱的,一看就是有事,高原連啥事都不知道呢,就斷定這是被人欺負了。護犢子這一項技能,絕對是滿分不解釋。

    “沒有。不看僧麵還看佛麵呢,他們知道咱倆好,就算真有不願意的,為了你許的好處也不會對我咋樣的。

    就是。。。有點難受,有點心酸,也有點惡心。”

    這是什麽毛病?高原有點懵懵的,聽起來好像是有了一樣。

    沒等他再問,田恬自己就把剛才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就連敘述,讓她都有種口水都難以下咽的感覺。而且她也看到,高原的喉結也在上下骨碌,麵有菜色。

    雖然長期吃不飽又營養不良,現在人人都是一臉菜色,但高原是有本事的人,他吃不飽都是在明麵上的。就是為了和大家差距不那麽大,他不敢吃太飽,人是瘦點,但絕對精神。

    這下高原算是明白剛才郭勇媽為啥會說那些話了,但別說是田恬了,他乍一聽也受不了啊。

    別看他是要飯的出身,可他在哪都能掙到一口吃的,有時候確實是艱難點,但頂天也就是吃點誰家的剩菜餿飯,實在不行也還有山上的野菜野果。。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他的生活也是越來越好,人也變的講究起來,聽這個也是真心受不了。

    在這個□□年代,倆人驚奇的發現,竟然一點都不想吃飯了!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餓肚子拉!

    “我覺得,我可能再也無法麵對郭家的那些人了。。今天沒吐出來,實在是覺得太震驚太不可思議了,人竟然會去吃嘔吐物和排泄物!

    天啊,這世道真是要把人逼瘋了麽!照這個形勢發展下去,以後哪怕是聽到人吃人,我想我也不會感到驚訝了。”田恬一臉的生無可戀。

    高原安慰的拍了拍她的頭,感覺到這姑娘確實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刺激,但也像她說的那樣,如果形勢再不好轉,比這更駭人聽聞的事也會發

    生。

    “我不想再住在郭家了,我覺得現在隻要看見他們家人,就會有嘔吐的生理反應!可劉巧鳳覺得握住了咱倆的把柄,把你當救命稻草一樣,能讓我從他們家搬出來麽?”

    “你住在哪和她威脅我沒什麽關係!而且她也是聰明人,知道這個把柄握不久,沒看她現在趁著機會死命的刮擦我麽。咱們就是暫時沒好機會公開關係,依她的聰明勁兒,也許還會借機賣我個好,讓我承她人情。

    你想幹啥就幹啥,不用委屈自己,她那有我來解決。”

    從開始到現在,高原就像座大山一樣,讓她依讓她靠。不管什麽事情,隻要站在他的身後,就會感覺心安落定。

    “嗯。”

    田恬乖巧的點點頭,一時感性,抱住他的胳膊,把腦袋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高原雖然心機陰沉,但卻是個百分百的純情boy,田恬這樣耍流氓的臭不要臉舉動,讓他腦門上一就見了汗。(⊙﹏⊙)b

    可為了維持一個男人的尊嚴,他硬挺著不讓自己看起來那麽手足無措、大驚小怪。

    他把腰板兒拔的溜直,麵容嚴肅,其實隻有他自己心裏才知道,娘的,一張嘴沒準心就得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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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話說的好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小人報仇,卻是一天到晚。劉巧鳳是抓了倆人的把柄,整天惦記著刮擦點好處,反過來高原也記了她的仇。有機會就會坑她一把,沒機會就自己挖坑讓她往下跳,要不怎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呢,

    作為領導,加上他們這樣高原也有一定的責任,第二天他就拎著點慰問品挨家去看看。

    一起去拉種子的那幾個,有兩個人除了撐的難受點,一點事兒都沒有,這下看得出身體好的重要性了。一個倒黴點兒是楞給撐死了,本來不是針對她的,死的怪可惜了的。

    剩下的幾個基本都和劉巧鳳差不多狀態,但劉巧鳳畢竟是女人,恢複的最慢。高原去他們家的時候,她腦袋上還頂著個毛巾,在炕頭上躺著呢。

    “嫂子好點了麽?”高原放下東西,親切的慰問道。

    其實他也沒拎啥,就是二斤小米子,現在本來就不講究送禮送錢,加上年頭又不好,送兩斤糧食已經算是大手筆了。

    “呀,是高幹事來了!

    快進屋,快進屋。”

    今早上就看到高原拎著糧食給這幾家送,總算是到自己家了,吃了頓飽飯又鬧兩斤糧食,這點罪遭的也算值了。

    “唉,你嫂子這迴可算是遭了大罪了,這都兩天了,還沒起過炕呢!兄弟你看看,能不能再寬她幾天假。”

    現在大集體生活,哪個也不能搞特殊,郭勇敢提這個要求,無非是仗著手中握著的把柄,想占點便宜要點特權。

    “行啊。”高原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下來,郭家人暗自一喜。

    但高原隨後又說:“大勇哥身體不好,我嫂子現在又病了,家裏實在不適合再照顧個下鄉青年。我已經申請把小田兒同誌從咱家調出去了,這樣沒有外人添亂,嫂子也能安心養病。就不多說了,我還得去下一家呢,如果還有什麽困難,隨時去村部找我。”

    這都哪跟哪啊,郭家人還沒反應過來呢,高原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了。而晚上的時候,田恬也背著不大的行李卷,住到了原知青宿舍。

    這裏原先是村小學,大清算後,老師都拉出去p鬥,學校也就都停課了。開始所有下鄉青年都是住在這裏的,但因為各種原因,一部分人就分配到當地居民家中。

    現在這裏算田恬,一共住了五個女同誌,三個男同誌。因為有共同的經曆,大家相處的還算和諧。

    種子拉迴來後,就是育苗春耕了,初春的田埂子裏,泥水和著冰碴,從開地到種苗,全都是人力。還不能喊累,因為工農階級,就是要吃苦耐勞。本來就餓的前胸貼後背,又一點保護措施都沒有的,就是光著腳丫挽著褲腿,在冰泥水池子裏一泡一整天,多少大老爺們兒都扛不住了。

    有人實在受不了了,就打起了歪主意,隊上孵出的小雞都集體養在一起,一孵就孵一屋,有數也是大概。現在天還冷,有人就穿著棉襖,裏麵放個熱水袋。小雞喜熱,見到有熱乎氣兒,就順著他的袖筒子鑽到懷裏去。

    剛開始丟的不多,還沒人注意到,但陸續就少了幾十個,就跟可一隻羊薅毛一樣,那早晚兒都得露餡。

    這年頭偷公家的東西,那可是挖社會主義牆角的大罪名,造反派們抓住了這個小辮子,就跟吸到血的水蛭一樣,不neng死你誓不罷休。

    偷雞的這倆孩子也不大,才十五六,可造反派們不會管你這個那個,讓倆孩子互打耳光,誰不使勁兒就鬥誰。結果倆人打的死去活來鼻青臉腫,他們不費一點勁兒,美其名曰是給倆人

    教訓,其實就是看熱鬧帶取樂。

    這倆孩子被關在養雞的屋子裏,對被他們禍害的這些小雞們請罪,一關就是幾天,還不給水喝不給飯吃。如果他們還偷吃雞,那就是無可救藥,可以直接宣判死刑了。

    事關生死,誰都怕了,哪敢再去偷嘴吃。倆人硬挺著熬了幾天,可不吃不喝行,人有三急啊。造反派們發現倆人的汙穢,又說他們玷汙了革命意誌,非要拿剪子絞了他們的汙染之源。

    農村的小小子,從小就被家長灌輸下麵的小jj是寶貝蛋兒,是打種的,娶媳婦成家都靠它。現在說要絞了,倆人就捂著褲襠死命掙紮,造反派們絞不到小jj,就拿鉗子擰倆人的耳朵,擰的血肉糊連的跟個爛麵皮兒一樣。

    倆孩子被折騰的嗷嗷直叫,造反派們就在一旁哈哈的叫囂,感覺就像迴到了聯軍侵略的時候,鬼子們禍害鄉親的場景。

    田恬一直看不了這個,實在是太沒人性了,但作為前右p分子,她必須要在現場接受再教育。其他還有成份在身的,更要總結出此次事件對他們的影響和教育,還要拿著紅小書,朝這兩個壞份子吐上兩口吐沫。

    清算就是沒本事的人清有本事的人,這樣有本事的下台了,沒本事的才有機會上位。p鬥就是厲害的去鬥窩囊的,隻要心夠狠,就能把人當玩意兒娛樂。

    每每p鬥會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人人自危,隊上的人也都收起了懶散的心思,熱火朝天的備耕春播。

    但有句話說的好,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在餓死和被抓之間衡量,還是有人願意鋌而走險。

    田恬就是晚上起夜,不小心看到了隔壁幾個下鄉青年,在煮苗房裏偷出的種子吃。

    育苗房挨著倉庫,因為養了條大黑狗,就沒有人看守。按說現在連人吃的都沒有,家狗大多也都殺了吃肉了,但這狗有功,救過村民。農村人迷信的多,講究因果報應,這種仁義的動物,是要養到老死的。

    這幾個下鄉青年早就惦記上苗房了,沒事就拿口吃的去喂這條黑狗,現在黑狗看見他們也不咬,這幾個人就覺得時機成熟了,今晚就動了手。

    田恬聽完後,也沒打算分一杯羹,也沒舉報,如果她去告密了,幾個人也免不了之前那倆孩子的下場。他們就算偷,也是不敢多拿,現在活著都不容易,誰有本事誰就多吃一口吧。

    而且這些種子,也不是那麽好吃的,所有麥種都是拌了農藥後才分發給各個大隊。拌過農藥後

    ,不管是砸還是篩,麥殼也無法去掉,一碗麥種熬的粥,又濘糊又難吃又有一股農藥的酸鹹味。

    農藥喝多了,小命兒都不保,所以一次也不敢多吃,就是一小碗兒,就這也把舌頭嘴唇殺的麻麻木木的。而且吃到肚子裏後,還胃疼,一拉就是好幾天。得緩過一陣子後,才敢再吃第二頓。看幾個人熟練的架勢,應該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

    田恬雖然沒告密,但是卻跟高原說了這事,高原也沒去找這幾個人的麻煩,隻是又安排了個人去守倉庫。

    郭家那出事兒,偷小雞崽子,吃農藥拌的種子,怕是私底下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駭人聽聞之事。

    “高大哥,之前領導們不是說,開春後這樣的情況就會好轉的麽,為什麽感覺形勢越來越嚴峻了?”

    因為之前領導以為,開春萬物複蘇,守著大山就不會缺吃缺喝。可卻沒有料到,因為去年秋天過度的采摘,讓今年發苗的植物減少很多不說,很多幼苗剛冒頭就被人挖走,根本就來不及長成一棵能填飽肚子的大植物。

    但高原不願意讓她去擔心這個,有他在,怎麽也不會讓她餓著肚子,何必為這種事情憂心。

    “困難隻是暫時的,等再過一陣子,山裏植物都長起來。別說咱們大隊了,養活整個兵團都沒問題。”

    聽到這樣的好消息,田恬覺得心裏輕鬆多了,不是她聖母,有憂國憂民的情懷。生活在這樣□□的年代,時刻擔心身邊人什麽時候可能會死,真的是太壓抑了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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