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別的小隊的時候,小隊長比較會溜須,非得給他塞了兩塊幹糧。高原沒吃,他有供應糧,估計著劉巧鳳那女人晚飯肯定是有多稀做多稀,吃也就是混個水飽餓的快,這個一會兒正好給田恬留著餓了吃。可他這滿腔的熱情,直接就被倆人牽手的畫麵,弄的稀碎稀碎的。他自己是不知道,盯著倆人看的眼神兒有多怨毒,直接暴露了他隱藏多年的畸形內心。

    其實田恬和胡軍倆人跟本不是牽手,就是胡軍伸手給她看傷口,田恬伸手按了按看看有沒有化膿,前後也不過幾秒鍾的事情,就這麽湊巧被他給看到了。

    高原垂下眼,沉著臉,將手中捏變形了的幹糧直接扔進了水田裏,拍幹淨手,轉身就走了。

    對於他的到來和離去,田恬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送完飯迴到大食堂,要把自己小隊員用的水碗清洗幹淨就算沒事了。之後就是這些人圍坐在一起,誦讀紅小書和語錄,大食堂的領導還會說兩個時下新政。

    田恬是這裏文化水平最高的,當然在這個時候,書讀的越多就越臭,隻有勞動階級才是最光榮的。可是她能一字不漏的從頭到尾背誦紅小書和語錄,光這一點,就贏得了大家的敬佩和掌聲。

    都說她‘不愧是為主席演出過的同誌’,怪不得能‘擺脫封建家庭的束縛’,來到北大荒這片廣闊天地煉紅心。

    人都是虛榮的,受大家歡迎和被大家排斥,誰都不會選擇後者。所以就算她厭惡反反複複的閱讀那一本洗腦的紅書,依舊假裝熱情,做出一身造反骨的樣子和大家激烈的討論。

    人生啊,全憑演技/(tot)/~~。

    下工的時候,和大家一分開,田恬的笑臉一下就垮了,這才剛開始而已。。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快到郭家的時候,正好碰到從對麵走過來的高原,打過招唿後,高原問她:“怎麽看著不太高興,是和同誌們相處的不好麽?”

    “不是不是,大概是乍一工作不太適應吧,感覺有點累。”

    這年頭是不流行什麽特殊獨特的,如果和大部分人不一樣,那就證明你是下道,走了□□或者□□的路線了。

    “那睡前好好泡個腳再睡,這樣解乏。”高原邊說話,邊從軍挎裏拿出個紙包,遞給她又說:“今天陪支書去團裏開會,正好趕上他們改善生活!火燒夾肉片兒,特別香,晚上你餓了就拿出來吃。”

    田恬就算再傻,也看出點門道了,高原這是對她有那個意

    思了。雖然現在沒到舍命不舍糧的世道,可誰有點吃的都是藏著捂著,如果不是有想法,誰會憑白把糧食給別人吃。

    田恬承認高原人不錯,熱忱、善良、樂於助人,可以說這個時代人所擁有的優點,他都具備。可是,這場錯誤的鬧劇終究會結束的,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城鄉差異,所有在這個時間內結合的男女,就算不勞燕分飛,也都是各種埋怨和遺憾。

    況且她隻是對高原有好感,這個好感還隻是建立在他對自己的幫助之上,既然沒有未來又沒有感情,那就不要給別人希望。

    “不用了高大哥,我的供應糧就夠吃了,這個你拿迴去留著自己吃吧。”田恬一點餘地都不留的果斷拒絕了。

    看著高原也是個明白人,自己這麽說,他肯定能懂是什麽意思,說完田恬和他道別後就迴屋了。

    高原依舊是那種神色不明的表情,遞出食物的手依舊沒有收迴,而是轉手扔給了路邊的黃狗。

    “不識抬舉。”

    有的人可能會覺得,我們田恬長的好家有錢還學曆高,高原一個農村裏不入流的小村官兒,哪來的底氣說這話。

    他的自信,就是這個時代給的,農民階級和工人階級才是偉大的。田恬這種資本主義和臭知識份子,就是運氣好沒人拿她當典型,不然早就被批倒、批臭了。

    像高原這種根正苗紅大有作為的青年同誌,大把的好姑娘隨他挑,反倒是田恬,田家走資派這頂帽子不摘,這輩子想嫁人是挺難。所以高原說這話,在當下,一點都不過。

    隨後幾天,田恬也一直沒看到高原,她想大概是這時候的人臉皮薄,稍稍暗示下就知難而退了。這樣正好,隻是剛交了一個不在意她身份的朋友就這樣掰了,也是挺遺憾的。

    到了最炎熱的夏季,災害情況達到了一個頂峰,連續一個月都沒下雨,每日還豔陽高照。就算分成兩組輪班不停的澆水灌溉,秧苗依舊幹旱死去,在東北這嘎達還好些,山多水豐物產富饒,就算受災,山產野物也夠當地的人堅持一陣子。聽前陣子迴家探親的一個下鄉青年說,他們家在西北,本來地就荒,現在更是達到寸草不生的地步了,已經陸續有人餓死了。而且城市裏現在也供應緊張,三根腸子能閑下來兩根半,那半根還就是水飽。

    田恬不禁有些擔心家人,她走那一陣,家裏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在這種非常時期,如果要限糧,首先受控製的就得是他們這種被打成□□的人。

    下鄉青年中好多家裏遭災的,大家都省下供應糧準備寄迴家裏,自己則到山裏摘些野菜鬆果充饑。現在山林基本都是未開發的狀態,獨自進入的話會很危險,這些下鄉青年就結伴同行。但是也有不說出口的默契,就是誰找到的東西就算誰的,不平均分配。

    田恬就是那種老話說的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吃shi都趕不上熱乎氣兒的那種人。人家進一次山不能說滿載而歸,但是也夠自己嚼用,她就是揀點剩落兒,勉強餓不死,就靠中午那頓大食堂來填肚子。

    剛到大食堂那會兒,她還抱著混日子的態度,現在她卻無比慶幸能在這工作了。雖然不像大師傅那樣能落兒點幹貨,可是師傅們也會關照她,做幾個大的幹糧給她。

    田恬記得以前上學的時候,學過一句詞,叫不是嗟來之食。哪怕是剛到兵團那種情況,她都不稀得貪這種小便宜,可現在卻為了多吃兩口幹糧,跟大師傅鞍前馬後的溜須奉迎。。。好像來了這個年代後,她已經習慣性的妥協了。。

    田恬這陣子一直處在這種自我厭惡的情緒中,幹什麽都打不起精神,就好像惡性循環一樣,精神頭一天不如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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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原這陣子沒搭理田恬,不是說歇了心思,也不是因為忙,而是怕看見她忍不住這股火兒。當時收拾她一頓心裏肯定痛快,可他也明鏡兒似的,事後準後悔。況且她一個小丫頭獨自在外,警惕些是應該的,他就這麽自我安慰著,一晃過了兩個來月才算漸漸消氣兒。

    這中間他也沒閑著,暗地搞了點六六六,沒經過稀釋就都倒進一小隊的責任田裏了。

    這種藥稀釋後對稻田除蟲效果特別好,可如果掌握不好量,秧苗就會慢慢枯黃燒死,就跟幹旱死的植物狀態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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