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皇帝沒有吃飯大,處理好傷口後,愛國就把飯給田恬端來了。這頓還換了點花樣不是苞米餅子了,變成了苞米窩頭,窩頭坑裏還塞了幾條蘿卜鹹菜。

    田恬看一眼就覺得嘴裏冒酸水,上手捏一捏,硬得能打死人,放胃裏更是一半會兒不待消化的,保證抗餓。可就這都是定時定量的,不吃就得挨餓!她現在是深刻體會到魯智深說的,嘴裏淡出個鳥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了。

    田恬嫌棄的樣子,高原看在眼裏,他取下身上背著的軍用挎包,說:“你要的香脂雪花膏牙膏和毛巾今天我給你帶迴來了!還有一斤桃酥你要不要?不要我再去問問別人。”

    這斤桃酥他本來就是要送給田恬的,但是高原覺得田恬不是貪人小便宜的人,在糧食珍貴食品奇缺的現在,貿然說要送她,沒準得不到好反倒會讓她警惕起來。

    通過這兩迴的接觸,對她也有簡單的了解了。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從小沒吃過苦,厚斜紋棉布的衣服都嫌磨肉,以前怕是再蜜罐子裏養大的。為人處世可能有點不行,好像剛來那天就一直被人排擠,同是一期的下鄉青年,還能引起公憤集體圍毆她。不過人應該不錯心眼也實在,郭愛國這孩子別看不吱聲,誰對他好不好心裏清楚著呢,比屯子裏其他那些成天隻知道傻瘋的孩子奸多了。田恬要是對他不好,他不可能這麽親近,而對孩子好的人,心又能壞到哪去呢。

    “要要要!快拿出來我看看!”一說東西拿迴來了,田恬覺得腰都不疼了,就守著高原的那個綠色軍挎看著他往出掏東西。等到他拿出雪花膏的時候,直接就拿了過去,歡喜的衝他道謝。

    “謝謝你!高同誌!”田恬直接打開蓋子挖了一塊,細細的塗在手上,手腕處也抹了兩把。

    高原看她把抹臉的雪花膏,毫不心疼的擦手,更加肯定這就是一嬌小姐。

    大家別以為因為這個高原就會更認定她,這年頭,無產階級才是找對象結親家的最高標準。別說田家這樣的大走資派了,連稍微有點家底被定性為中產階級的都找不到對象,不管多出色,就連那些瘸胳膊少腿或者鰥寡孤獨的男人,不是實在沒辦法,續弦都不會找成份不好的女人。

    田恬這樣的,出身不好,看著還不愛勞動,在這年頭裏,就是被人唾棄的存在。也不外乎其他人看不慣她,都解放了,還一副嬌小姐的姿態,資本主義的做派。人家那些根正苗紅,受無產階級熏陶的有為正義青年,能看得慣她才怪呢。

    這其實一點也不怪她,畢竟一輩子養成的毛病,懶散享受成習慣了。

    田恬擦了手,這才又拿起其他東西看,牙刷是沒有外包裝的,她有點厭棄,可自己那把牙刷毛都飛邊了。又拿起桃酥的紙包,直接拆開拿了一塊給愛國,又讓高原吃。她現在認為高原就是倒騰這些緊俏貨賺差價,大家錢貨兩清,她心安理得的緊。不過現在弄點不要票的東西不容易,還是好好處著點好,不然這窮鄉僻壤的,她更無人可求了,所以對高原就多少有點討好了。

    “高同誌你也吃!因為我的事,飯點都錯過了。”

    高原笑著拒絕,心想這真是個沒吃過苦的傻大姐,都啥年頭了,這麽好的東西隨手就給人。幸虧她下放到這裏又遇到了他,不然看現在的形式,餓死人也是早晚的事,而田恬就準是第一批,他說:“迴來前我在城裏剛吃過,剩下的你留著慢慢吃吧!在鄉下不比城裏,飯食不精細,吃不慣的話就吃點點心找補點。”

    說起這個,田恬也惆悵開來,本就不是特別稀奇這些破桃酥,現在也沒什麽食欲了,咬了一口就隨意的放在一邊,說:“能有什麽吃不慣的!在城裏的時候,被人三番四次的鬥,把家抄的一粒米都沒有。你也知道我家是什麽成份,救濟糧也沒我們的份兒,那會兒餓的我沒辦法,把家裏庭院裏觀賞的金桔石榴,還有池塘裏的小金魚都撈出來吃了。

    還是後來我到中央表演之後,組織上才酌情發還了我家的糧補,在這裏夥食雖然糙點,但最起碼還能管飽。我家裏隻有我和我父親享受糧補,現在我的關係跟著我遷到地方了,我家四口人隻靠我父親一個人的口糧糊口,老的老病的病,真叫人擔心。”

    庭院、池塘,從這兩樣就能聽出田家以往的輝煌,如果沒點根底,又有誰會三番四次的去查抄。高原雖然分析出來這些,但這年代人的思想不同,關注點也不一樣。家庭財富,那都是影響進步的陳舊包袱,破舊推新才光榮。

    “我之前聽說大隊來了位新同誌,和主席握手會麵過的,原來就是田同誌你啊!”

    “是啊。”田恬怏怏的點點頭,那又有什麽diao用,照樣還不是吃不飽穿不好的。

    現在的人都崇拜偶像,高原也崇拜主席,卻不盲目,加上他心思細膩又懂鑽營,利用了不少這種便利給自己行方便。

    “明天是一個月一次的總結匯報會,你晚上寫篇為主席演出時的榮譽感想,到時候在大會上做個報告。”

    一聽大會,

    田恬就有點毛,之前參加那幾次大會小會,是沒一個好果子吃,所以她下意識的就拒絕了。

    “我不去,我又沒犯錯。”

    高原樂了,說:“又不是p鬥大會,跟你犯不犯錯有什麽關係,這是表彰大會!你被扣過帽子,所以就算被欺負也是你的錯!但你是主席誇獎過的同誌,隻這一條就大於一切錯了,天大地大不如主席大,再大的帽子也大不過主席一句話。

    隻是你的先進事跡估計大家都不知道,都在用老眼光看你,等報告一出來,你是主席他老人家的好同誌,都得爭著搶著團結你。”

    田恬現在的目標,早就從混吃等死降低到不受欺負就行,高原這一塊大餅畫下來,完全砸在她的心坎兒裏。如果能不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大家都能人人平等,生命有保障了,哪怕幹點活兒也是能忍受的!可是。。。

    “我才剛到兵團,對建設沒有一點貢獻,就算給主席做過演出,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也不夠資格去做報告吧。”

    “放心吧,交給我,你把稿子準備好就行!你相信我麽?”這種大會,都是表揚先進的個人或集體,田恬那點事都是老黃曆了,就算輪也輪不到她那。高原說給安排,那就等於是走後門,這是挖社會主義牆角啊!

    高原依舊微笑著看著她,卻讓田恬心裏特別踏實,覺得自己能信任他。來了這麽久,除了家裏人,高原同誌是第一個在沒有任何利益的情況下,對她友善又伸出友誼之手的人!別看她芯子裏不是什麽十七八的小姑娘,可以前那個安逸的年代順遂的生活,讓她光長肥肉不長腦,丟十塊八塊對於她來說就算天大的事了。因為工作的原因,一年到頭又很少與人接觸,怎麽能猜透從小不會說話的時候,就要自己找飯吃的高原的心思。

    高原給她的感覺,就是善良、熱心腸兒,就跟當代活雷風一樣,她能不相信麽。

    “嗯,我當然相信你啦!高同誌,謝謝你對我的幫助!你不知道,每天生活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中,是件多麽痛苦的一件事。”因為信任,田恬當高原是傾訴的對象,把心裏話都對她說了。

    田恬不知道她隨口的一句話,對高原造成了多大的衝擊!

    從小,他就是沒爹沒娘的野雜種,異樣的眼光,他比誰都明白那是什麽感受。大家可憐他、同情他,卻也都防著他、瞧不起他,都認為沒家少教的孩子就是天生的壞胚子。

    他也承認,他是有很多想法,和其他人不同。以

    前不懂事的時候,沒少因此碰的頭破血流,漸漸的,他有了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那就是學會了隱忍,懂得了偽裝,帶上了麵具。

    曾經,也有那麽個讓他動心思的人,類似的話也對她說了。但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扣了他一堆大帽子不說,還說他是披著羊皮的狼。

    他是狼不假,不過當時確實是出於一片好心,明明一腔熱忱,卻被一盆冷水澆透心兒涼。剛剛萌生的懵懂情懷,就這麽被扼殺了,氣的高原背後裏給那個女生沒少使絆子。

    田恬不一樣,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恐怕再難有一個女孩兒能這麽合他眼緣兒了。他就想試試,要是田恬跟他一條心,那就拿個章程好好對她。如果也是個四六不上線的,就她那個身份,除了傲氣一點心眼沒有,想拿捏她太容易了。

    高原想過很多可能,就是沒想到她能這麽痛快這麽信任他,堵得高原的七竅玲瓏心都暫時停止轉動了。

    怎麽。。。就這麽輕信別人呢!這姑娘長的雖然不錯,但好像心眼兒不太受使,這樣會不會影響他的下一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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