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後的p鬥大會,那天紅小兵們走的時候說了,讓田家上台發言。可田老爺子一輩子儒雅有理,從沒做過揭人老底往人腦袋扣屎盆子的事,況且挨批的大都是以前的朋友或是鄰居,真是閉著眼睛臭批一通,對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還真是拉不下這張老臉來。但p鬥會上要是整什麽之乎者也天地君親師一類的,還不得反過來被批成臭老九啊。

    祖孫三人商量了半天,終於想出來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就是不批評光表揚。說說全世界人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我們最最最最敬愛的主席,再祝願下他老人家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跟著主席,永遠鬧革命!跟著主席,世界一片紅!洋洋灑灑就這個主題田老爺子潤色了三四篇的信紙,其實這並不是難事,主席在他們心中,確實是偉人般的存在。就算清算活動,也絲毫不能減少人民對主席的崇敬之情,沒有他,華夏億萬萬同胞仍舊生活在被侵略的水深火熱之中。

    又反複的檢查了好幾遍,確定其中不存在什麽□□或反動思想後,三人就奔了p鬥大會。

    離著大會還有兩趟街遠呢,就聽見那邊口號已經喊的震天響了。

    “把資本主義徹底埋葬,把修正主義連根拔掉。”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狠鬥私字一閃念。”

    “打倒臭老九,打到走資派,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

    “把民主無產階級大清算進行到底,不獲全勝決不收兵。”。。。。。

    田恬聽著反這個反那個的口號,心裏想著這幫人到底有什麽不反的,要不怎麽在她那個時空時,後世都說這是個瘋狂的年代呢,現在的人心裏也沒什麽束縛和公正了,統統都是三觀顛覆,什麽都能拿出來鬥一鬥。

    三人刻意的晚到,就是想讓王燕她們找不到人而免去上台演講,這會大會台前早就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大部分都是穿綠色軍裝紅袖標,手拿小紅本的紅小兵們,一部分是被動員來接受思想改造的群眾,剩下那一小部分就是心地不純來看人倒黴的了。

    大會台上坐著紅小兵和工農代表們,旁邊跪著一排雙手反綁,扣著大高帽子的‘反動派’們。田恬仔細看了看,有什麽‘臭老九’、‘反黨份子’、‘三舊份子’、‘黑修養份子’,其中帶‘反主席思想份子’和‘地主狗崽子’高帽子的那幾個人田恬認識,就

    是王燕的父母和孫爺爺一家。

    這些人裏,除了孫家確實是地主,其他的人興許隻是無意中說錯了一句話,也許還是幾年甚至十幾年前說的,就被人舉報揪出來戴上了高帽子。

    在田恬的記憶力,孫爺爺是個中氣十足爽朗大度的人,可現在一看,幾次鬥下來孫老頭搖搖晃晃的跪在那裏,麵色土黃帶青哪還有半分風度。

    老孫家在本地是坐地的大戶,據說很久以前在這片土地上的第一戶人家就是孫家堡,那時候孫家蓋城養兵開墾荒地,一些農戶和小家商戶都圍著孫家堡做生意混飯吃,慢慢的這裏才變成村變成鎮變成城。孫家以前和田家小有交情,田恬也去過現在孫家住的大宅,和田家不同,孫家的宅子還是傾向於堡,大門一關自成一派。據孫家的小姐妹講,她們家的垡子牆上跑掛大馬車都沒問題,夯的特別結實還有厚度,一般的土炮根本都炸不動。那時倆小姐妹四處玩耍,給田恬最震撼的便是孫家醃漬醬菜的場景,光大醬孫家一年就要下上四人合抱粗細的大缸八大缸,可想到孫家當時有多少下人和佃戶了。

    田家雖然也是大戶,可和這地主實在也是比不了,官家講究個雅,什麽事情都有個度數。富戶講究個排場,鋪張奢華才顯得出家大業大。槍打出頭鳥,清算一開始孫家便第一個糟了殃,偏偏孫家子孫各房頭有心藏富卻吃不得苦,隻要私刑動的狠了就能招出一箱半點的財物來。這更讓紅小兵們跟見了甜蜜的螞蟻一樣乎了上來,每次大小p鬥絕不會落下孫家。

    這次也是從孫家開始收拾,宣布完罪行之後便讓他們坦白交代剩餘的財物,見孫家人集體搖頭,紅小兵就拿出鐵爐圈子和鐵塊子墜住他們的脖子。見還不招,就把孫家幾個能做主的吊在了樹上,用鐵鉗子抽,見人喊疼便有人抓著煤渣子往嘴裏扔。直到有人招出誰誰家還替他們家保存著幾幅古畫和古董來,一幫動刑的人才住手放孫家人一邊跪著改造思想去。

    “唉,孫家二小子招的這家人又該倒黴了,他們兩家哪有什麽接觸,哪會給孫家保存什麽東西。明顯是挨不住打了就亂咬人,這不是坑人呢麽。”田老爺子低聲跟妻子和孫女說道。

    田奶奶也是個心善的人,歎道:“現在人人自危,不是你咬我就是我咬你,連求個自保也都是奢望。”

    這一幕對於本時代的人來說都是個大衝擊,更何況是來自於和平時代人人平等的21世紀的人了,周末頓時覺得怕及了。田恬的記憶裏雖然存有這類的記憶,可這跟親身經曆起來是兩迴

    事,就跟以前寫這個時代的書籍一樣,那些隻是個故事。可現在這些卻真實發生在眼前了,人和人不再是平等的,人和人之間不存在尊重,明明不是敵人卻在鬥爭著,這太殘酷了。

    看著王燕痛批著自己的父母十大罪狀,包括阻止她進步,甚至拳打腳踢,田恬閉上了眼睛,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夢,一場沒有邏輯的夢。

    田老夫婦發現了孫女的反常,認為孩子太小沒經曆過事情,肯定是被這一幕幕給嚇壞了。田奶奶把孫女摟在懷裏,輕聲安慰著:“別怕,爺爺奶奶會保護你的。”

    田恬張開眼睛望了眼爺爺和奶奶,見他們滿麵滿眼的擔憂,心想雖然穿到了動蕩的時代,可卻重新獲得了親情,怎麽算自己都是賺了。不忍兩個老人家頂著壓力還擔心自己,便重重的點了下頭:“嗯,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一一就什麽都不怕。”

    要說這個混亂的年代最不缺什麽,那就是恆心了,田家祖孫三人本是抱著蒙混過關的心態,可奈何敵人太強大,王燕愣是在人山人海中翻出了三人。

    “田恬,來了怎麽不去找我,大會都快結束了,你們趕緊上去說兩句。”王燕本還對自己眼神不錯感到很興奮,但看見田家三人扭扭捏捏一副不情願的樣子,頓時掉下了臉子,道:“怎麽,叫你們說兩句你們還不樂意?我警告你們別給臉不要臉,也不看看自己是啥成份,要不是看在你們能主動造自己的反有些紅色覺悟,想讓你們當個先進典型,今天你們也得跟他們一樣接受改造。”

    說完王燕伸手指了下主席台下,那群帶著高帽子跪在地下的反動份子。田恬雖然很反感王燕說話不分尊卑,可想到剛才人家連自己爹媽都不放過,就堅決不想惹毛這頭叫驢,不然就現在的形勢來看,肯定沒啥好果子吃。

    “王燕同學你誤會了,主要是我和爺爺都想上去向人民表下決心,這不為了誰能上台一時僵持到這了麽。黨給我們這麽大的榮耀,哪能不樂意啊。”

    王燕聽田恬這麽說完,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那你們快點決定誰來,我去安排一下。”

    見這活閻王走了,田恬抹了下不存在的虛汗,這還讓不讓人活了,跟個小丫頭片子說話都得小心翼翼的,什麽世道啊。

    “爺爺把那稿子給我,一會我上台去說。”

    “那哪行啊,你個小姑娘家家的上去丟的是哪門子人啊。”田奶奶正經官家出身,一輩子恪守禮教,雖然解放後有些轉變,但還是有些看不慣那些瘋瘋

    癲癲咋咋唿唿的新時代女性,田老爺子也認同老伴。

    田恬見狀又道:“您看我那些同學,還有王燕和小紅姐,不都在台上呢麽,要丟人大家一起丟,怕什麽。倒是爺爺去不得,台下被批都是老鄰居和老朋友,爺爺一直是德高望重的,真要是上台一發言,還不得叫大夥認為咱們家和紅小兵們摻和到一起去了。以後形式萬一好了,那些受過罪的沒準得恨上爺爺呢!我就不一樣了,小孩子年輕氣盛沒個高低,人家不會太計較的。”

    做周末的時候,她可是敢幾天不洗臉,大褲衩子大拖鞋出去逛街的。現在就是出去鬥幾個並不相熟的人,臉一抹眼一搭,有什麽落不下臉的。

    雖然老兩口不想孫女去現這個眼,可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事實,何況現在家裏就這三個人,必須得出一個,隻好認同了田恬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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