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尷尬地位】


    蘇妤已經在成舒殿前跪了兩個時辰。


    烈日毫不留情地照在她身上,渴求著一絲涼風拂過卻始終得不到,若不是心裏清楚接下來會是什麽事,她幾乎相信自己今日一定會死在這裏。


    想著想著,便是禁不住的恐懼襲來。她會跪到暈過去,然後大病一場,不僅如此,因為沒有妥善醫治,從此她的膝蓋會落下病根,每逢陰雨天氣便痛苦得生不如死。


    她知道一定會是這樣。在過去的十七年裏,自己總能夢到一些事,一件件都應驗了,這次不會是意外。


    她隻覺自己一生都被困在一個誰也無力改變的詛咒裏。


    終於,蘇妤聽到了腳步聲,走得很急卻又齊整,她知道是皇帝的步輦來了,想起夢裏的片段,皇帝會如常下了步輦、走進殿中做他的事情,連看也不會看她一眼,哪怕那是她的夫君,是與她同牢合巹的人。


    一聲疲憊的長歎逸出唇邊。


    「你……」那個曾很熟悉的聲音驀地在她身後響起,就這麽一個帶著猶豫的字眼在她心底掀起無盡波瀾,她不可控製地迴過頭,目光裏是無可言喻的意外和驚懼,愣了短短一瞬,她便定了神,跪著轉身行大禮下拜,「陛下大安。」


    她壓抑著自己的心驚,等著皇帝的反應,隻求他迴一個「可」,若不然,她就得要維持著拜姿跪到暈。


    皇帝在她麵前駐足很久,好像在思量著要怎麽做似的。她看他似乎沒有進殿的意思,心覺奇怪,便忐忑地重複了一遍,「陛下大安。」


    他輕咳了一聲,有點莫名的不自然,繼而沉緩道:「免了。」


    「謝陛下。」蘇妤輕道一聲謝,重新迴身,如先前一般跪得直挺,再不多話。


    他在她身後停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卻沒有直接進殿,而是在她麵前停下腳步,彷佛帶著無盡的猶疑,對她說:「你起來吧。」


    這讓蘇妤十分愕然,緩了緩心緒,她解釋說:「陛下,臣妾是因為……」


    「起來吧。」他再度說,聲音比方才有力了幾分。


    她心下疑惑更甚,默不作聲地又是一拜便拎裙起身。


    她確實跪得太久,雙腿早沒了知覺,但在起身的這一瞬間,積了兩個時辰的痛楚一下子湧了起來,雙腿像是被千萬根針狠狠紮刺,她再也撐不住,身子就這麽不受控製地栽了下去,她下意識要伸手撐地,觸地前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胳膊。


    她抬起頭,惶恐地望向扶住她的人。


    賀蘭子珩正低頭看著她,察覺出她的每一分驚意,明明無力自己站穩,手上卻仍是掙了又掙,分明是不肯讓他扶著。


    他便放開一隻手,瞥了眼身後的太監,淡淡道:「扶她去側殿歇著。」


    蘇妤被他的態度搞得暈頭轉向,再次怔愣之後,她垂首道:「謝陛下。」


    那道正跨進殿門的身影微微頓了頓,才繼續往前走去。


    在側殿歇息的蘇妤,神色間滿是迷茫和不解,自小到大,她常常夢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雖是連貫不起來,卻全都出現了,無一例外,但也因為過於零散,實在無從清楚得知任何一件事的來龍去脈,故而隻能任由它們發生。


    唯獨今日的事和她夢到的完全不同,皇帝不該走過來、不該停下來跟她說話,更不該扶她起來。


    驚懼之餘,她心底又有一股分明的喜悅,她從沒想過自己還能離他如此近。


    但也隻有那麽一瞬,她就狠然將這種喜悅避開。


    她不會忘記,正是因為他,大燕的帝王、她的夫君,她如今在後宮中的地位才會這樣尷尬。


    貴嬪,一個對旁人來說不算低的位分,於她而言卻是不堪,一次次提醒著她受過的侮辱與冤屈,以及日後隻有波折的路。


    全天下都知道,她本是太子妃,當今聖上的結發妻子,如今卻不是皇後。


    不過,她現在要思索的不是這些,而是自己即將要麵對的是什麽,今日之所以會在成舒殿前罰跪那麽久,是因為自己得罪了章悅夫人,葉景秋。


    那本是她的隨嫁媵妾,如今卻掌六宮權,位分比她高了三品有餘,闔宮嬪妃都要向這位夫人昏定晨省,也包括自己這個昔日的正妻。


    蘇妤太明白葉景秋對她有怎樣的敵意,若不是外祖父霍寧當年在朝中的權勢尚在,蘇家亦是名聲顯赫的大世家,不僅自己連現在這個貴嬪的位子也沒有,葉景秋也早已登上後位,正因為那一撥朝臣反對,且陛下也已決定迎娶左相之女為後,葉景秋再也不可能成為皇後,這雖說不上是拜她所賜,卻也是因為她的母族勢力,葉景秋恨不能早一日取她性命。


    蘇妤惴惴不安地垂首坐著,迴憶著自己在晨省時無意中打碎了蕙息宮的一個玉瓶,滿座寂然間,葉景秋神情淡漠地說那是禦賜的東西,普天之下再也尋不到第二個,便讓她去成舒殿前跪著謝罪,等陛下發落。


    跪著的時候,她倏然想起昨夜的夢境,那本該是今日的結果,可這個夢卻意外地沒應驗,她不得不擔心晚些時候是否會麵對更嚴苛的責罰。


    在蘇妤的記憶中,皇帝是最不願意她過得舒坦的人,卻也說不準他會如何懲罰,是以在那一抹玄色出現在側殿門口時,她忍不住往裏躲了躲,之後才強作鎮定地行禮拜下,「陛下大安。」


    「可。」賀蘭子珩走進去,站在她麵前看了她半晌,淡施粉黛,一張臉清清素素的,長長的羽睫低低垂著,刻意壓抑視線不看他,已是怕得不行還偏要強裝冷靜。


    短暫的失措之後,蘇妤恢複了平靜和冷漠,這顯然不是嬪妃在皇帝麵前該有的態度,但就算她溫柔,他也照樣不會喜歡,僅從那些片段夢境也能清楚知道,他對她的厭惡隻會越來越多。


    她不是沒試過逆來順受、溫言以對,但是沒有用,所以她早已沒了笑臉相迎的心思,反倒覺得現在這樣挺好,他平日不會來見她,她當然也不會去礙他的眼,隻要不犯大錯,他就算再厭惡她也不至於要了她的命。


    賀蘭子珩凝視了蘇妤好一會兒,開口道:「怎麽迴事,貴嬪,你自己說。」


    「臣妾失手打碎了陛下賜給章悅夫人的玉瓶。」她淡淡迴道,沒有怯意亦尋不到不恭敬,隻是平平靜靜地說明原委。


    他輕輕「哦」了一聲,又說:「然後呢?」


    她不禁蹙起眉頭,陛下素來懶得跟她多話,沒想到他會接著問。想了一想,她不知該怎麽答,隻好說:「然後,就隨陛下吧。」


    賀蘭子珩喝著茶,險些嗆出來,她顯然是會錯了意,他想問的是章悅夫人是怎麽說的,她卻以為是要他怎麽發落。


    蘇妤猶自低垂著眼,一陣安靜過後抬了抬眸,平靜道:「這是臣妾一個人的錯,但求陛下別遷怒臣妾身邊的人。」話音落後,她又垂著眼。


    賀蘭子珩覺得她周身都是一股充滿疏離的寒氣,這讓他忍不住繼續打量這個曾經的正妻,良久之後,他冷聲一笑,「倘若朕非要拿折枝問罪呢?」


    聞言,她的身形禁不住一顫。


    折枝是她的貼身婢女,和她一起長大,算是她如今在宮裏唯一的依靠了,他不是不知道。


    她思量了一會兒,強壓著心底的懼意,抬頭直視他,維持平穩的口吻道:「陛下是明君,臣妾這個罪魁禍首就在這裏,陛下何苦拿無關之人問罪?」


    賀蘭子珩聽了,神色一凝。


    她到底還是不肯求他,即便她想護著身邊人,卻寧可用這樣的話來堵他,甚至激怒他,怎麽也不肯放軟。


    退出成舒殿後,蘇妤一瘸一拐地迴到她所住的霽顏宮貞信殿,這裏十分華麗,卻離成舒殿最遠,把她安排在這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皇帝不想見到她。


    剛到殿門口就見到滿臉擔憂的折枝,折枝看她迴來,明顯鬆了口氣,「娘娘總算迴來了。」說著又看了看隨在她身後的兩名女官,小心地問道:「這兩位是?」


    「奴婢奉旨送貴嬪娘娘迴來。」其中一人低眉說著,「既已送到,奴婢告退。」緊接著便福身離開,顯是半刻也不願多留。


    誰都知道,整個後宮裏,陛下最厭惡的就是這位蘇貴嬪,霽顏宮也成了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誰也不肯在這裏多駐足。


    看著兩人遠去,折枝才上前扶住蘇妤,緊蹙眉頭說:「勢利眼的東西,娘娘都傷成這樣了也不知扶一把。」


    「好了,也怪不得她們。」蘇妤笑勸著,就和折枝一起進了殿。她費力地走到榻旁坐下,撩起裙子又挽起中褲看看傷勢,整個膝蓋青得發紫,淤血淤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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