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伯梁被封為延熹侯,於顧家而言是天大的好事,然而這好事卻像投湖的石子蕩起陣陣漣漪,這一晚,顧家有很多人都難以入睡。


    顧伯梁原本是永平侯世子,現在他已經被封為延熹侯,長房已經有了爵位,那老侯爺的爵位該傳給誰?


    若論長幼,這爵位自然要落在二房的頭上,可是四太太非常不甘心,她的明姐兒一直被顧婉容那個賤種壓了一頭,連老太太都不大喜歡明姐兒,如果老爺能襲了爵位,那明姊的婚事與前程她就再也不用愁了,因此為了明姐兒,無論如何她也要爭一爭!


    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盛夏的夜晚繁星點點,一條青磚小路通往顧季梁的書房,小路兩旁花木扶疏,芳香陣陣。


    四太太好生打扮了一番,才手中端著一碗參湯,壓抑著激蕩的心情來到了顧季梁的書房前。


    「這麽晚了,你到這裏做什麽?」四太太的到來,令顧季梁微微有些吃驚。


    她特意打扮,沒想到顧季梁居然像沒有看到一樣,四太太心中有些鈍鈍地疼,她揚起笑臉道:「天氣一天熱似一天,聽聞老爺最近飲食不暢,我特意熬了參湯給你補補身子。」


    四太太微微一笑,走近兩步,將參湯放在顧季梁麵前的案桌上。


    不待顧季梁發話,四太太又轉身將門關上,「夜裏蚊蟲多,老爺還是關了門才是。」


    隨著她的移動,一股濃烈的香氣鑽進了顧季梁的鼻子裏麵,他這才抬起頭來打量四太太。


    天氣很熱,四太太穿了一件水紅色的對襟襦裙,薄薄的蟬翼紗在燈光的照耀之下透出了她裏麵穿的鵝黃色肚兜。


    顧季梁趕忙將眼睛移向別處,有些不自在地問道:「你有心了,參湯放下吧,我待會就喝。」


    四太太見顧季梁不為所動,不由有些氣餒,「老爺,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有事情商量。」


    「哦,是什麽事?」


    「爵位的事情,你是怎麽打算的?」


    顧季梁一愣,然後說道:「爵位的事情自然是歸二哥了,我能有什麽打算?」


    「老爺,」四太太不甘心地說道:「難道就因為二哥比你年長,你就不爭一爭了嗎?花落誰家現在還不一定啊,不如你去跟老太太說一聲吧,你知道老太太向來疼你,又疼愛容姐兒,由容姐兒去講,保準百試百靈……」


    四太太還在滔滔不絕自說自話,顧季梁卻十分震驚地看著她。


    「你不要說了,我是不會去的。」顧季梁毫不猶豫地迴絕了她。


    「不行!」四太太上前一步,據理力爭,「老爺,你想一想,隻要你襲了爵位,你就是以後的永平侯,這樣明姐兒就是侯府小姐,以後她就可以嫁入高門!」見顧季梁不為所動,四太太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道:「不僅僅是明姐兒,對於容姐兒也是大大有好處……老爺你想一想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這不過是你癡人說夢罷了,爵位無論如何都落不到我的頭上來的。」顧季梁直言不諱地說道。


    「為什麽?」四太太緊追不舍地問道。


    「爵位不管給誰,都不會給一個無子嗣之人的!」


    顧季梁的話好像兜頭一盆冷水,潑得四太太直接愣住了。


    「無子嗣之人,無子嗣之人?」四太太愣了半晌,然後十分惱怒地反問顧季梁,「為什麽我會是無子嗣之人,這事情難道你不比別人清楚嗎?你不給我孩子,你讓我一個人怎麽生孩子?!到了今天,你又怨我沒有給你生兒子,顧季梁,你欺人太甚了!」她說著就淌下了委屈的淚水。


    「哎呀,你別哭啊,我又不是怪你,我隻是跟你說實話而已。」


    平心而論,顧季梁心中覺得自己虧欠四太太良多,如果她跟他無理取鬧,他還可以反駁她,或者甩手就走,可是沒有想到四太太居然哭了,這下子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四太太本來就生得美豔,雖然年近三十卻保養得當,身材纖細,削肩細腰不堪盈握,低頭垂淚的時候並不嚎啕大哭,而是輕輕抽泣,如雨打梨花一樣弱不禁風,楚楚動人。


    他向來喜歡堅強的女子,像四太太這樣柔弱的樣子是不符合他心意的,可是隨著年歲越長,他越發覺得四太太怕是永生都不會堅強起來了。


    但不管怎麽說他終究是負了她,在她嬌花一般的年紀娶了她,卻又一年複一年的任歲月蹉跎她。


    不知是惆悵還是憐惜,顧季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這一聲歎息令四太太心中一喜,她輕移腳步,委委屈屈靠過來,輕輕攬住了顧季梁的腰。「老爺,我……我……」


    她這一聲嬌柔的唿喚,令四老爺覺得老臉一熱,他有些尷尬地推了推四太太,然後掩飾般地咳嗽了兩聲。


    四太太一見他如此,心中就有些著急,她熬了十幾年,等的不就是今天嗎?不成功便成仁,她咬了咬牙,端起參湯,雙眸含情脈脈地望著顧季梁,「老爺,這是我熬的參湯。」


    顧季梁覺得氣氛尷尬,正不知道如何化解,見她遞過湯來立馬接了,二話不說,咕嚕咕嚕大口喝了下去。


    四太太見顧季梁喝了湯,高興得簡直要笑起來。


    一碗湯下肚,顧季梁覺得全身都要冒汗,緊接著他就發現不對勁了,他不僅僅是熱,簡直是非常燥熱,這是什麽參湯?


    他正要問四太太,一抬頭卻發現她輕扯衣帶,褪去對襟襦裙,露出光潔的臂膀。


    顧季梁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他既驚且怒,「你……你在湯中下了藥?」


    黃氏不迴答,隻走上前來一把摟住他,輕聲唿喚他,「老爺……你還記得我們洞房花燭夜那晚嗎?」


    顧季梁滿麵通紅,全身都是汗水,頭腦更是嗡嗡直響,他一把推開四太太,唿啦一聲拉開門,大步跑了出去。


    四太太沒有想到會出現這個變故,愣了片刻才哭了出來,「顧季梁,你好狠的心……你好狠啊……」


    相對於四太太的哀哀垂淚,三太太卻非常黯然,長房出了一個淑妃娘娘,又出了一個延熹侯,二房馬上也要襲爵了,他們三房呢,孤兒寡母一無所有。


    她為兒子說親,相看了不少閨秀,她看上的不少,可是人家一聽說是三房的兒子,一個兩個都退卻了,反倒是二房的庶子顧珍,打聽他的人倒不少。


    難道她的兒子還不如一個庶子嗎?這讓三太太咬碎一口銀牙。


    第二天,顧老侯爺就將幾個兒子叫到書房,商量半天之後結果終於出來了,爵位沒有傳給顧仲梁,也沒有傳給顧季梁,而是傳給了三房少爺顧瓊!


    這個消息大大地震驚了眾人。


    三太太沒想到這好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又是高興又是傷心,眼淚就刷拉拉地流個不停。


    自打丈夫去世之後,她處處掐尖,事事出頭,爭來爭去,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她終於等到了,她的兒子以後就是侯爺了,百年之後,她終於可以對丈夫有個交代了!


    然而顧老夫人卻不知道丈夫這個做法是對還是錯,「瓊哥兒畢竟年紀小,萬一他少年得誌不思進取,這樣做反而是害了他。」


    老侯爺卻說道:「老三走的早,三房一門孤寡,沒個男人支撐門戶,以後分了家恐怕日子難熬,老三去的時候,我們可是答應過他會替他照應一雙兒女的,再說了,瓊哥兒手上無權,不過是個閑散侯爺,想來也翻不出什麽大浪來,你就放心吧。」


    顧老夫人歎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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