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懂些醫術,據說是家裏祖上傳下的,他們這兒離縣城太遠,方圓幾裏都沒個大夫,自他來了這地方,附近的百姓有個病痛才算是有了去處。


    周夫子是荷花這輩子見到的第一個書生,大概也是唯一的一個,在她眼中,周夫子和村子裏的莊稼漢太不一樣了,他的衣裳總是乾淨整齊得很,哪怕是舊得落了補丁的長衫穿在他身上也顯得很有風度,比別人穿新衣裳還要好看。


    他臉上也總是掛著善意的微笑,即便有人對他不敬,甚或說些粗話、髒話,他也從來不惱,這麽多年從未見他和別人紅過臉。


    荷花還記得小時候一群小姑娘圍在一起說悄悄話,都說長大了要嫁給周夫子,又或是像他一樣的讀書人,那會兒她好像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十幾年了,村裏的姑娘一個接著一個的出嫁生娃,周夫子卻始終孑然一身,時間久了大家便也習以為常,若某日他憑空蹦出個媳婦兒出來,反是要讓人驚詫了。


    荷花在離家出走的路上被周夫子撞見領迴了他家,這會兒她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坐在桌邊,頗為局促。


    周夫子倒顯得隨意得很,燒了開水,沏了壺茶,一邊給荷花倒茶,一邊笑盈盈的道:「我當是什麽事,小倆口拌嘴吵架常有的事。」


    荷花把包袱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接過茶杯低頭吹了吹熱氣,尷尬的小聲道:「不是拌嘴。」


    周夫子彎了彎嘴角,隻道:「荷花,你知道長生奶奶為什麽定要你給長生做媳婦兒嗎?」


    荷花沒應聲,隻在心裏嘀咕,因為除了我這個苦命的沒人願意嫁他唄。


    周夫子道:「我來咱們村有十幾年了,看著你們這些孩子由小長大,長生這孩子是和別人不大一樣,村裏人說他是傻子,我卻說是因為他心裏乾淨,世間的汙穢入不得他的眼。」


    荷花仍是低著頭靜靜聽著,她想周夫子和四奶奶祖孫走得近,自是幫著長生說話的,雖然說得未必不對,可大道理誰不會說呢,她才跟長生過了一日不到就受了這些委屈,將來不定還要如何……


    周夫子見荷花似聽非聽的模樣笑了笑,又道:「但他眼裏有你,他認得你,能叫出你的名字,還願意和你說話。」


    荷花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長生基本上是不和人說話的,別人和他說話他也不理,相比來說對她倒還算是「親近」的了,再又一想,她從小雖沒少欺負他,可也沒少幫著他,他識得自己的名字,和自己近乎些可不是應該的嗎?


    周夫子見荷花神色有所緩和,拍了下腦門兒道:「看我,隻顧著給你倒水了,這正當午的你也該餓了,今兒就在我這兒隨便吃點兒吧,我手藝不好,你湊合湊合。」


    荷花迴了神,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不,您別麻煩了。」


    周夫子笑道:「不麻煩,長生那孩子總幫著我挑水劈柴的,你來我這兒也不算外人了。」說完便出去做飯。


    荷花在周夫子家吃了午飯,又說了一中午的話,周夫子自然沒少提長生,荷花知道周夫子一則是給她寬心,另一則也是給她個台階下,她一個女人,終歸沒個去處。


    眼看著日頭沒那麽足了,荷花便拿了包袱起身告辭。


    周夫子把她送到門外,笑道:「往後長生若欺負你,你便跟我說,我給你主持公道。」


    荷花抿著嘴笑了笑,有些臉紅。


    她抱著包袱迴家,看到大門還關著,也不喚人,隻若之前那般在石階上坐著,不一會兒,裏麵傳來了腳步聲,大門被緩緩推開,荷花忙趁機推門擠了進去,隨手把門關上。


    提了鋤頭準備下地的長生看見是荷花,受驚似地後退了兩步,先是下意識的捂住臉和耳朵,方開口道:「不要你做媳婦兒,你走。」


    荷花用力把包袱扔到長生身上,指著他的鼻子大聲道:「我告訴你,我爹收了你半畝耕地,就守諾的把我嫁給你這傻子做媳婦兒,一樣的,你既然已經娶了我,就再不許說反悔的話。你爺爺在世時誰不讚他,都說他是十裏八村最重信守諾的,答應了別人的事就從沒反悔過,你如今要是反悔就是不配給他當孫子,你不配給霍四爺當孫子。」


    長生衝荷花瞪了眼,荷花有一瞬間覺得他似要拿手中的鋤頭打她,可下一瞬他便小孩子似的用力把鋤頭摔在地上,衝著荷花大聲喊:「我不是傻子,我是我爺爺的孫子!」


    荷花道:「那就不許反悔,你再敢說不讓我當媳婦兒,或是說要迴那半畝地的話,我就燒香告訴你爺爺,讓他上來教訓你這個不孝的孫子。」


    長生瞪著荷花,憋得滿臉通紅,喘了兩口粗氣,轉身迴屋了。


    荷花心道周夫子教她的法子倒真靈,這傻子果真很在意他爺爺,她撿起了地上的鋤頭收好,進屋去看長生,隻見他把早晨疊好的被子全都扯開,自己鑽進去蒙著頭唿唿的生氣。


    荷花軟了語氣,隻當講和似地問道:「你中午沒吃飯吧,餓不餓?我弄點兒吃的去。」


    長生不答話,仍把自己憋在被子裏,荷花等了一會兒便扭頭出去了,熱了中午做得的午飯,盛好放在炕桌上,又怕他一根筋的再跑到地裏去,便悄悄的把院門從裏麵鎖上了。


    長生一個下午沒動窩,荷花進屋看過他兩次,炕桌上的吃的一點兒沒動,她也不理他,隻怕惹急了他又出什麽麽蛾子。


    日頭漸漸落了下來,荷花正坐在外屋納鞋底,忽見長生從屋裏走了出來,看也不看她的往外走。


    「幹什麽去?」荷花喚道。


    長生不答,徑直走到了大門口,看大門上了鎖,愣了一下便跑到屋裏找鑰匙,鑰匙收在荷花身上,他自是尋不到,急得在屋裏轉了兩圈兒又跑了出去。


    荷花不知他要做什麽,放了手裏的活計跟出去,但見他站在門口用力的扯鎖頭,最後乾脆趴到門上,一邊大力的砸門,一邊啊啊的喊了起來。


    荷花急道:「你要幹嘛?說好了不許再下地的,你答應我不去地裏我就給你開門。」


    長生不理她,開始用身體往門上撞,荷花害怕了,連忙取了鑰匙把門鎖打開,一路跟著長生到了村口才納過悶兒來,是了,每日的這個時候他都來等四奶奶迴家。


    荷花挨著長生在村口的大石頭上坐了一會兒有些無趣,想了想,便逗他說話,隻道:「你那兜兒裏的花生給我吃一顆唄?」


    長生沒吭聲,默默的抬手捂緊了自己的口袋,荷花又逗了他幾次,沒得迴話也就訕訕的不再開口。


    兩人坐了沒一會兒,便見著四奶奶的身影出現在村口的小路上,兩人忙起身迎了上去。


    長生從兜裏掏出一小把花生,數了數,塞給四奶奶道:「十個花生,不要了,地沒了,不要她做媳婦兒,要地,爺爺留給我的。」


    四奶奶道:「怎麽沒地,我看好了,後山有一大塊兒平地,明兒開始你就給我開荒去,那半畝地也是你爺爺當年一鋤頭一鋤頭開出來的,你也行。」


    「哦。」長生被頂了迴來,一抿嘴不言語了。


    荷花趁四奶奶不注意偷偷地向長生吐了下舌頭,勝利者似的笑了,長生嘴一撇別過頭去。


    四奶奶打眼瞥著荷花,「樂什麽樂,晚飯做得了沒?」


    荷花臉色一赧,道:「沒呢,我正要做長生就……」


    四奶奶冷語道:「做飯是女人的活兒,又關長生什麽事,你這當媳婦兒的還想讓他伺候你不成?還是說等著我迴家伺候你們倆?」


    這迴換了荷花吃癟,她若長生一樣乖乖的「哦」了一聲,便連忙跑迴去做飯,隻她跑得急,未看到長生學著她的樣子,衝著她撇嘴吐了下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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