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的房子已經被拆完,連地勢都已經推平,場麵是很徹底的七零八落。但是後麵靠著山的那棟樓還並沒有拆。


    這可能得益於,那裏離前麵的大路確實有點兒遠,何況後麵的一整座山,並不是一下子能全推掉的。也可能是得益於,那棟老房子裏現在居然還有人住著。那人,風子是知道的,他走的那天,那人剛好搬進去。就住在自己原先住的那房間的隔壁。


    那輛破舊的摩托還在,上麵全已是層層鏽跡,就像一朵一朵正肆意盎然的黴斑。什麽時候,青苔也能夠爬上這額頭?


    過道裏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昏暗,竟沒一點爽朗開明起來的意思。樓道彎曲,七折八拐,推開房門的時候,一股撲天的黴味撞過來,幾乎讓人站立不穩。


    咳咳,人走茶涼,這才多久沒人住啊?


    走上樓看見隔門關著,卻亮著燈。時間正是白天。不過風子知道,這樓因為靠後近山的原因,一直都這樣,即便是白天正午,也比較陰暗。他以前在屋子裏一個人就常常開著燈的。


    風子上去敲了敲門,就隔著一扇牆,打聲招唿總還是可以的吧。卻沒有人。這可真怪了。不過也不在意,隨即開了自己的門。


    一股黴氣撲麵而來,風子邁步進去立即又退了出來。大開著房門,然後獨自一個人在門外的走廊裏站了將近大半個小時。


    要說屋子裏有什麽值錢的金銀財寶,非要讓風子這樣的人心心念叨眷顧不已,那全是屁話。屋子裏確然沒有什麽值錢的,也沒有什麽可看的。盡管風子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屋子卻還是老樣子,走時是什麽樣,現在依舊是什麽樣子,連桌邊而上的玻璃杯子都沒有移動過分毫。這場景,就像一個貞烈的女子一樣,任這時間的風雨如何吹打世事多麽艱難,就是矢誌不渝忠貞不二孤身自潔。


    風子突然覺得,自己被這種忠貞感動了,毫無保留的猶如淪陷一般的被感動了。


    桌子,地板,床上,等等,凡是能讓灰塵踮著腳尖兒站住的地方,都被灰塵占據了。


    偌大一個空曠的屋子,什麽都沒變更過,就像一個人某一天突然以另一個人的身份來審視自己的身體一樣,從來沒有過的熟悉。風子看著滿眼的熟悉,卻驀地裏升起一種荒涼的感覺,這感覺竟然隱隱逼迫得人發瘋,最後的時間裏,他終於落荒而逃。


    他連頭都沒多迴一下,就一直走出來那棟大樓,樓下出口將正好要上樓的另外一個人給撞了個滿懷。


    是個男人。理所當然的是個比較年輕的男人。


    願意到這地方來住的,都不會是那種上了年紀的鰥寡孤獨。畢竟這裏太清淨,清淨得往往磕磣得慌。


    風子看了那男人一陣子,那男人也看了風子一陣。兩個男人互相看了一陣,居然都沒有先走開的意思。


    風子就請他喝酒。是在街邊轉角的一個小飯館。那飯館很小,小得隨意,像是隨手丟的一般。老板是認識的,老板娘也是認識的,上來的菜也都是認識的。所以一切就變得很是隨意。


    風子給自己倒一杯酒,然後給那男人倒一杯酒,你一杯我一杯,就這樣一直不停地倒下去。兩人都沒說話,酒倒完了,終於才有人說話了。


    最先開口的卻還是風子。於是兩人就開始談些沒用的話題。


    “你住哪裏多久了。”實際上他是很清楚他在哪裏住了多久的。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麽話來說。


    “搬來不久呢。你應該不是住在那裏的,我沒看見過你。”


    “哈,我以前在那裏住過。看見樓下的的摩托車沒?”眼光向那邊看著,似乎眼光折射,正看見青苔一層一層的往外長。“那車就是我的。”


    “我還一直奇怪呢,那棟樓又沒人住,怎麽會有輛摩托車。好像都長青苔了!”


    “我承認它就像個剽悍的女人,你不能征服它不說,它還時不時的對著你氣喘,不過到底他還是個女人,女人的特性一點兒也沒少。要不我就把它留給你吧。不用了隨便你怎麽處理都可以。”


    那男人不知道風子在想什麽,看著他,喝了口茶。轉而問他:“你在那棟樓裏住了多久?”


    “也不是很久,大約兩年不到。”風子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就住在你的隔壁。”


    然後那個年輕的男人就說起了他自己的來曆。


    “其實我也隻在這裏住一段時間。當然這一段時間可能幾天幾個月,也可能很久,幾年那麽久。”


    在什麽地方住著,開始的時候,兩人有著將近一致的想法,他們都無所謂。然而時間一久,便不那樣覺得了。年輕的男人說他以前在一個地方住了兩年,之後離了那地方,時常就想再迴到那地方。然而終於還是一次都沒迴去過。


    “我有時候覺得害怕。因為這種害怕,所以我即便很想迴去,我也不再迴去。”


    可是究竟害怕的是什麽呢?年輕的那個那男人說不清楚,風子也不知道。有一點的風子卻是知道的,他自己似乎也在害怕那種不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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